《朱门春闺》 第1章 醒悟 隆冬的深夜,呼啸的大雪声灌进耳里,夹杂着帘子被吹得啪啪作响的声音。 季含漪眯着眼睛,冻的僵硬的手指撩开被吹硬的帘子,目光看向浓稠雪夜里的远处,远处奔来的马蹄声夹杂在风雪里并不清晰,但她还是听见了。 身后传来一道柔弱纤细的声音:“表嫂,表哥会来接我们么。” 含漪放下帘子,没有回答,只是疲惫的闭着眼睛。 她知道,他会来的。 再大的风雪也会来。 今日她本不愿来陪李明柔去温泉庄子里的,但他说:“含漪,你是明柔表嫂,明柔身上有寒疾,你也应该照顾她。” 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冷清,理所当然的安排好了一切。 只是回来时,大雪封路,车轮裂开,马车被困在了半路上。 马夫骑马回去报信,已经快两个时辰了,他很快就要来了。 忽远忽近的马蹄声在风雪夜里如密集的鼓点,越近便越焦急,直到马声嘶鸣,马车外传来一道温润又担忧的声音:“明柔。” 紧接着,帘子被掀开,伸进来一只修长的大手。 季含漪垂眸看着那只手,显然不是为她而来。 身边传来李明柔哽咽的声音,柔弱又娇气:“表哥,你终于来了。” 李明柔将柔软的手指放在那只修长大手上,或许是太害怕,粉色的身形如蝴蝶般扑过去,细细的抽泣声在雪夜里如绵长温暖的春景,让人也跟着沉溺。 含漪默然看着那只放在那粉衣后背上的修长手指顿了顿,又将怀里的人抱紧。 紧接着,一件厚厚的狐裘就披在了那纤细秀气的肩膀上。 含漪移开了视线,将目光看向旁边的帘子。 帘子被雪风吹的翻飞,雪点打进来落到她脸颊上,她已经感觉不到冷了。 只是将僵硬的手指收进袖口的深处。 李明柔在谢玉恒的怀里哭了许久,才在男人温和的哄声里被哄好,接着她被男人抱出了马车。 含漪听见外头传来李明柔还带着哽咽的声音:“那表嫂呢。” 后面男人的话被裹在风雪里,季含漪没有听见,但也并不那么重要。 她只是紧了紧身上的斗篷,沉默的看着马车内被吹得摇晃的琉璃灯,又在她身上投下破碎的影子。 很快,帘子又被掀开,一张矜贵的清疏面容露在她的面前,与她说了今夜的第一句话:“来接你们的马车在半路上被积雪挡住不能往前,我只能先骑马过来。” “明柔自来怕寒,这回吓着了她,马上只能坐一人,我先送她回去。” “你再等等,马车很快就来接你。” 季含漪便理解的点点头,什么也不问,只是道:“好。” 男人的面孔在昏暗摇曳的灯下明灭不定,他看着季含漪平静的面容,又看她缩着身子,皮肤苍白,正打算走的步子又顿了一下。 他又看着她,解释了一句:“我来时只能带一件狐裘,你是她表嫂,先委屈你一些。” 这样的话季含漪自嫁给他已听了许多,仿佛嫁给他,便天生应该受委屈一般。 或许要是在以前的话,她这时候已经对他质问了出来,到底谁才是你的妻? 但那时候谢玉恒定然会用更加冷清的眼神看她。 他不会说话,或多解释一个字,他只会用那如冰锥般的眼神,将你扎得体无完肤,让你觉得你是一个无理取闹的疯子。 现在的季含漪连质问都已疲倦,质问也没用,他依旧不会带她走,自己这个妻子,在他心里也从未重要过。 她疲惫的不想说话,只点头:“快些去吧,明柔还在马上等你。” 说完这句话时,季含漪看到谢玉恒的眉目蹙起,正用复杂的眼神看着她。 季含漪闭上眼睛,不因为别的,只是无话可说了。 谢玉恒又抿抿唇,没有再说话,只看了一眼季含漪,放下了帘子。 马车外很快响起了马蹄声,接着声音又消失在风雪里。 身边传来丫头容春难过的声音:“大人留夫人一个人在这里,真的不担心么。” 含漪缓缓将身子靠向身边的容春,她靠在她的肩膀上,垂着眼帘看着脚边的炭火只剩下零星火光。 吐出一口冷气后,她竟开始喜欢这样的冷清。 她静静的闭上眼睛轻声道:“容春,我睡一会。” 闭上眼睛的一瞬间,她看到了三年前的自己。 那是一年初秋,她在谢府门前等了许久,直到谢玉恒出现。 她手上紧紧捏着两人的婚书跑过去,心里紧张,却故作镇定的仰头看他:“我就是季家的女儿。” “我来是想问你,我们的婚约还作数么?” 当时的她已经及笄,也是她此生唯一大胆的一次。 她当时紧张得手心出汗,不知要什么结果。 那时候她父亲已经在党争下入狱,季府被查抄,树倒猢狲散,从前门庭若市的季府,只剩下落井下石。 她与母亲虽然被网开一面没有牵连,寄住在已经没落的外祖那里,但谢玉恒要反悔这门亲,也不会有人指责他。 人之常情,毕竟今非昔比。 就连季含漪自己,那时候也做好要是季含漪反悔,她就当场撕了婚书的准备。 因为谢玉恒那时在京中已小有名声,年少出仕成名,皎月似的端方人物,京城无数名门女子想要嫁他。 他并不缺更好的姻缘。 她甚至已经正打算开口说他不愿意她就撕了婚书,当做婚书从未有过,她也不怪他。 但谢玉恒开口应下了。 季含漪已经忘了那时候谢玉恒是什么表情了,她只记得他的声音,温润又低缓,在未凉的秋日里带给她雪中送炭的暖,他说:“既是父母之命,婚约自然作数。” “在下不日就会让母亲登门商议婚期。” 那时候季含漪以为自己遇到了一生的良人。 那个愿意为她雪中送炭的良人,会如她父亲对她母亲那般好。 她以为她又有家了。 原来她以为的良人,娶她只是因为爱惜自己的名声,他心里也早有所属。 皑皑冬日里,她如梦初醒般的浑浑噩噩转身,却对上一双在深夜梦回时的失望眼睛:“你看清了,这就是你选的夫君。” 又一股刺骨的寒风吹破厚厚的帘子吹进来,吹醒了梦中人。 季含漪忽的睁开眼,看向早已燃尽的炭火。 僵冷的手指已没有力气去拨弄了。 她想起那年她十四岁去狱中看父亲最后一眼时,父亲依旧慈爱的握住她的手缓慢道:“含漪,别哭,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对与错,也没有绝对的好与坏。” “就如官场沉浮,起起落落,赢的不一定能永远赢下去,输的也有死灰复燃的希望。” “你别怨恨,别牵挂,别执念。” “放下过去,永远往前走。” 季含漪看向帘子外的雪。 她忽然醒悟过来,结束这段永远在寒冬里止步不前的姻缘,才能如父亲说的,永远往前走下去。 第2章 回府 寒冷的风雪带给人彻骨的寒,季含漪等到了下半夜,零星的炭火早已凉尽,唯有马车顶摇曳的琉璃灯发出微弱的光线。 来接她的马车也依旧没有来。 今夜雪大,她知道他不会来了。 好在长夜终将迎来天明。 在天际泛出一丝白的时候,马车才姗姗来迟。 车夫跑过来一边将手里的狐裘递进去,一边回话:“昨夜的雪太大,要不是恰巧遇着办差的官爷要急着出城办差,让人清了雪,恐怕小的现在也接不到少夫人。” “也幸好遇着了那些人,不然少夫人在雪里可怎么办。” 季含漪拢着狐裘的手指拢紧,又垂了眼帘。 帘子外的马夫依旧还在说话:“本来也准备了暖手炉的,可惜这会儿估计也早凉透了。” “马车里的炭火也烧没了,怪小的没有多带一些。” 季含漪安安静静地听着,没有责怪,只是掀开了帘子。 风雪吹乱她发丝,皑皑里一片素白,刺疼了她的眼睛。 车夫的声音依旧:“昨儿大爷知晓少夫人和表姑娘困在半路的时候紧张坏了,当时就要过来接您呢,大爷那般忙碌的人,连公务都没顾上,昨夜竟……” 他话说一半又忽然戛然而止,忙又后知后觉地闭了嘴,偷偷看季含漪的脸色。 只是少夫人低垂的脸颊上看不清神色,他却恨不得打自己一个耳光,干嘛话多提起这事?赶紧又去摆上脚凳。 季含漪无声的拢紧狐裘,再下了马车。 从那辆损坏的马车里下来的时候,她提着裙摆,踩在厚厚的雪里,但僵硬的身子早已经没有了知觉,甚至连脚下的知觉都已经没了。 好几次在快要摔倒的时候,又被身边的容春紧紧扶住。 容春已经满眼通红,跟主子一样,默默往前走,没有一声抱怨。 马车回了谢府,前门的小厮去迎着季含漪从马车里下来时,就见往日温和端庄的少夫人,现在看起来步履艰难,形容凌乱,不由眼里也有些同情。 一同去的温泉庄,表姑娘是大爷亲自去接的,少夫人反而在雪里困了一夜。 听说接表姑娘回来后,府里还忙活了一阵,还请了郎中来为表姑娘看身子,像是忘了少夫人还在雪里。 不过又好似又合情合理。 当年府里上下,谁不觉得大爷将来要娶的是表姑娘。 季含漪没有理会那些目光,她忍着踉跄回了院子,手掌撑在身边容春的手腕上,指节泛白,隐隐稳不住身形。 屋子里的炭火烧的正旺,季含漪却感觉不到暖,看着那火光,不由蹲在烧得正旺的炭火前烤手。 她的手掌压得很低,火苗触到她的掌心,她也感觉不到烫。 脑中没有什么思绪,更没有什么觉得委屈的情绪,反而觉得有一种卸下担子的轻松。 相反她庆幸,庆幸这醒悟来得还不算太晚。 容春端来姜茶给季含漪暖身,看着向来注重仪态的夫人蹲着缩成一团,她哽咽着:“少夫人先沐浴换身衣裳吧,身上暖得快一些。” 季含漪捧着杯子,僵冷的手指依旧没有多少知觉,热汤入喉,身上也依旧冷。 这时候帘子被人从外头急促的掀开,接着传来细细的脚步声,李明柔一脸担忧的进来,她看着蹲在炭盆前的季含漪愣了愣,忙又过来道:“我听说表嫂回来了,姨母让我来看看表嫂,让表嫂好好休息着,先不用去姨母那儿了。” 说着她过来蹲在季含漪的身边,眼里带着关心地问:“表嫂没事吧?” “表哥送我回来后,我本来让表哥马上去接表嫂的,但表哥担心我身子要陪着我,如今见到表嫂安然回来了,我也放心了。” “表哥下值后回来见到表嫂安好,也放心了。” 季含漪微微侧头看向明柔。 只见她身上穿着黄色小袄,脖子上一圈狐狸毛,发丝严谨规整,面色白皙红润,不见被风雪吹打过。 那张年轻娇美的脸庞,白嫩清澈,像是一朵被护得很好的,带着露水的花骨朵儿,那双柔弱又明亮的眼眸深处,却带着淡淡的得意与轻蔑。 那眼神仿佛在时时刻刻告诉她,她永远都争不过她。 但她从没要争过。 季含漪收回目光,低声道:“无妨的,你不必来看我,你的身子要紧。” 说着李含漪撑着膝盖站起来,坐在旁边的软椅上,又叫容春也给李明柔上茶。 李明柔看着季含漪平静的眸子顿了一瞬,她想过季含漪许多种表情,独独没有想到过她现在会这么淡定。 从前季含漪总是说她未嫁缠着表哥不好,那明明不甘又说教的神情,还有她眼里曾露出的受伤难过她都看到过,总之她不该是这样平静的。 她承认,她喜欢看季含漪失落的眼神,那样季含漪才能更明白,在表哥的心里,谁才是最重要的。 季含漪要是识趣,便该自请下堂,强入了谢家的门,她都瞧不上她。 强扭的瓜不甜,这么显而易见的道理,她都不懂么? 李明柔跟着坐到另一张软椅上,不屑的目光看向季含漪,只看到季含漪依旧昨日一身黛色,发丝些微凌乱,简单的发簪插在乌发间,侧身垂颈饮茶。 窗外淡淡的光晕落在她身上,肤色雪白,眉目如画,看起来永远这么体面。 她也唯剩这点体面了。 李明柔其实很想将季含漪逼到失去仪态的时候,撕破她不被夫君喜爱又强装镇定的虚伪面容。 李明柔淡淡的看着,又开口:“我本也担心表嫂,急着来瞧瞧表嫂。” “但表嫂像是不喜欢我过来,该是昨夜表哥先带我回去,让表嫂又不高兴了,是么?” 容春在旁边听李明柔这张嘴里说出类似的话已经多得数不胜数,楚楚可怜,弱不禁风,大爷的确是偏心,但她这么一说,却都成了夫人小心眼,必然又要让大爷责怪少夫人。 季含漪放下手上的茶盏,春雪茶的香味袅袅,她淡淡的眸子看着明柔,声音细语温和:“你不用这么想,我刚回来,身上寒气还未消,你的身子受不得寒,早些回去歇一会儿。” “别叫你表哥担心。” 她的话体面又从容,不将被抛弃的狼狈露于脸上。 季含漪知道李明柔想看什么,但她或许永远不能如愿了。 李明柔愣了下,忽又笑开,看向窗外,笔直的背脊上勾勒出一股惋惜与嘲讽:“我记得表嫂刚嫁进来的那一年在窗外种了许多海棠,到了三月时,窗外的景色可美了。” 说着她看向季含漪:“可惜,我闻不得海棠的味道,表哥为了我,府里上下都没让种,表嫂种的那些海棠也被表哥让人拔了。” “我听说表嫂最喜爱海棠,今年三月却见不到了,表嫂会难过么?” 第3章 乏味与厌倦 站在季含漪身后的容春听到这话,气的身上都颤了颤。 这李明柔哪里是闻不得海棠,她是根本见不得少夫人顺心。 但凡瞧见少夫人和大爷的关系好了一些,她总要出些幺蛾子出来。 少夫人喜欢海棠,是从前夫人喜爱海棠,老爷便亲手为夫人种了满院,当初老爷与夫人也是因海棠结缘的。 海棠便是少夫人的寄托,当初却因为李明柔的一句话,大爷就让人将少夫人亲手种下的海棠全拔了。 那一天,少夫人伤心的落泪求大爷留下一株,大爷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的还是让人都拔了。 时隔快两年旧事重提,不是在夫人的伤口上撒盐么。 季含漪侧头看向窗外。 她刚嫁来谢家那一年,她以为她会与谢玉恒如她母亲和父亲那般举案齐眉的过一辈子。 毕竟谢玉恒清贵端方,她在许早前就听过他正派的名声。 他们说他身上有君子贵重的品性,不染于污浊。 她种下海棠,也是以为自己能在这里安安稳稳的过一生。 她亲手种下的每一株花,都有她的尽心尽力。 如今窗外早已萧疏,一眼看出去,唯有平整的白,再没有一丝颜色。 季含漪回头,眉目依旧从容。 她的确曾伤心了许久,没有人安慰她,她更不能让母亲和外祖母也为她伤心,在夜里独自一人,伤口便自己愈合了,也不会再疼了。 指尖依旧微微的凉,茶水也暖不透全身,季含漪低低开口:“海棠哪里都能见到,人才是最重要的。” 不紧不慢的话,让李眀柔觉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她没想到她点到这个份上,季含漪还要死守着一个不喜欢她的人。 不过是因为家道中落,便舍不得富贵了。 她从心底瞧不上这样的人。 她来这一遭,本来也不是要给季含漪什么脸面的,她已经及笄一年,她等不及了。 李眀柔微微坐直了身子,眼底不再隐藏的袒露出轻视与倨傲:“你知道吗,在你拿着婚书来找表哥的那一年,本来我姨母都已经开始打算让我嫁给表哥了。” “要不是你横插来一脚,拿着十年前的婚书来,我如今已经是表哥的妻子了。” “你嫁来谢家的这两年,你也应该明白我在表哥心里的位置。” “你要是识趣的自请和离,我还能劝表哥和姨母给你一些赔偿。” 说完李眀柔站起来,轻蔑的目光看向季含漪:“表嫂,你别不识趣。” “你在雪中一夜表哥都没有管你,难道你还不清醒么?表哥一点都不在乎你。” “人总要认清自己的位置,别太贪心了。” 帘子轻晃,细细的脚步声远去。 李明柔拢着袖子看着庭院里未消融的雪,看着院子角落处那棵梨树已长得高大,她呵出口白气,又笑了笑。 那棵梨树是小时候她刚来谢府时,表哥与自己一起种下的,表哥说,只要这棵梨树还在,她便永远是重要的。 他也永远护着她。 她瞧不上季含漪。 因为季含漪不明白,不是她的,永远也不是。 强求来的,也不是。 屋内的季含漪静静看着李眀柔的背影,回过视线又看到容春欲言又止的神情,她笑笑拍拍她的手,让她先去准备热水沐浴。 热水洗去她身上的寒气,泡了许久,身上才觉得暖起来。 容春担忧的小声道:“在雪天里等了一夜,还吹了那么冷的风,夫人八成是寒了,要不还是请郎中来瞧瞧吧。” 季含漪忍不住喉间的痒意,又咳了几声,再嗯了一声。 郎中很快来看了诊,眉头紧皱,叹息:“夫人的身子哪经得住这样的寒,风寒也是要人命的。” 旁边容春红了眼眶,季含漪安慰着容春:“一场风寒罢了,你别担心。” 容春抹泪:“少夫人从前哪里有过这样的委屈,淋了场细雨,老爷夫人便心疼的不行。” “何况是吹了一夜的雪。” 季含漪的指尖一顿,又轻轻叹息一声:“容春,今非昔比了。” 季家已经家道中落,身后无人,便不能指望有人能够来心疼。 这时候外头又有婆子要进来传话,那是大夫人身边的婆子,许是也知晓了昨夜的事情,送了些补身子的补药,让季含漪这两日好好养着,不用去她那儿问候。 季含漪收下,也道了谢意。 等那婆子走后,又让容春将送来的东西都拿下去放好。 她虽家道中落,但从前的日子亦是金贵的,吃穿用度都是用的最好,那送来的东西瞧着是燕窝鱼翅,不过都是次品。 季含漪也没什么想要计较的,谢家毕竟清流,祖上都是进士出仕,规矩礼仪都重,更不会将事情扯得太难看,但规矩之下的敷衍与浮于表面,谢家的大夫人是最深谙的。 夜里谢玉恒回来的时候,一进内屋时便闻到一股药味,他冷清的眉间微蹙。 他走进去,季含漪靠在床塌上,从前总是一丝不苟挽起来的长发,此刻松散的落在她肩头,低垂细眉下的容色稍有些苍白,又添了两分孱弱的书卷气。 屋内并没有点明亮的烛火,暖色铺在她身上单衣上,她指尖的书在他进来的那一刻就合上了,放在了枕边。 这是谢玉恒第一次在夜里回来看到季含漪躺在榻上,也是第一回他进来的时候,她没有迎出来,再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为他更衣。 他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他本不需要她做那些事情,冷清眉眼看着床塌上的人:“今日明柔来看你,你将她赶走了。” 简单陈述的话,冷冷清清的语气,音调没有起伏。 或许是他在大理寺呆的久了,即便这样陈述的语调,听起来也像是在审问。 现在他来先兴师问罪的说了这样一句,看来是先去李明柔那里了。 李明柔用尽手段在自己面前证明谢玉恒最牵挂她,她也的确是做到了。 季含漪揉了揉眉间,这样重复的兴师问罪,她只觉得淡淡厌倦与乏味。 她对谢玉恒也感觉到了厌倦与乏味。 第4章 最后一个,也是独一份的 思绪到这里的时候她微微一顿。 原来谢玉恒真的不再重要了,他这样的质问,她连难过都没有。 那个她记忆里温润如玉的谢玉恒,那个在曾对她许诺不在意她家道中落,依旧会来提亲的谢玉恒,那个外人口中清正君子的谢玉恒,留在她心里的最后一丝温度都已经散去。 她只是稍一失神,就又听到谢玉恒低低的声音:“含漪,你应该学学明柔如何沉心静气。” “而不是困于后宅,整日只知道争风吃醋。” 他说完这句话,转身又走了出去。 季含漪静静看着谢玉恒的背影,又淡淡收回视线拿起了手上的书册。 嫁入谢家三年,她尽心尽力为他打理好后院,安排好他所需的每一样东西,让他从未为琐事分过心 ,即便婆母偶尔苛责刁难,她也从未与他开口过。 夫妻一场,她自问尽心尽力,却换来他一句争风吃醋。 也罢了,他的心始终是偏的。 容春站在季含漪身边,小声道:“这几年少夫人与大人之间一直有误会,要不奴婢叫大人回来,少夫人与大人解释两句吧。” “那表姑娘惯会在中间挑拨离间,日子长了,不就更离心了?” 季含漪捂着唇咳了两声,她目光落在书册上,又摇头:“不必了。” 她从前解释过,解释过千万遍,他不信,到如今,这不过是一场被风雪吹乱的宴席,即便解释清楚,也是一桌狼藉,再恢复不了原貌。 他信不信,再不重要了。 她亦看明白了自己,若是在雪里时是她对谢玉恒彻底心冷,那刚才对谢玉恒产生的那瞬间厌烦让她清醒过来,她对谢玉恒,连夫妻情分的喜欢都烟消云散。 早上起来的时候,谢玉恒已经在屋内穿戴。 季含漪看去一眼,又去一边的架子上梳洗。 这是两人常见的场景,谢玉恒很少会睡在她屋内,他公务繁忙,案子卷宗他每一个都要问心无愧,事无巨细。 有时候谢玉恒回来,季含漪也见不到他一眼,唯有早上梳洗时,两人才有片刻交集。 唯一不同的是,今日季含漪没有如往常那样去谢玉恒的身边为他穿衣,为他熏香,为他递热巾。 谢玉恒很快就收拾妥当,他要早早冒着风雪去早朝,一直都是先走。 但今日他走到帘子处,又回头看向坐在铜镜前,正让丫头梳头的季含漪身上。 冬日的天色亮得很晚,屋内的烛灯明亮,在季含漪的身上投下一些烛影。 她端坐的很笔直,一头乌法如瀑,娟秀的眉眼如江南女子秀美,耳畔一对翡翠耳坠,摇晃在她烟紫色的肩头,又折射出细碎的光线。 娇小婉约的身姿,在忽明忽暗的烛光中,如天青色的雨雾。 他第一眼见她,原以为她是宽容大度的女子的。 屋内依旧有一股药味,谢玉恒忽的开口:“我听说雪大,马车没能及时接你,你困在了雪里一夜。” 季含漪有些诧异的看向谢玉恒,想开口时,一声咳嗽又溢了出来。 她捂着唇咳了几声,又才看向谢玉恒,带着些微沙哑,眉目依旧:“没什么要紧的,不过多等了一会儿。” 谢玉恒听着那声明显压抑着的咳声,又看着季含漪细白指尖落在唇边的帕子,上头绣着一朵粉色的栩栩如生的海棠。 他静静看着她,心头涌起股莫名情绪。 往前的时候,季含漪总会计较。 一遇到李明柔的事情,她细枝末节都会计较。 但这次她好似异常的安静,安静的连提起都不曾。 谢玉恒抿抿唇,声音低了些:“这次的事是我没顾虑周全,待会儿我让管家给你送一匹蜀锦来。” 季含漪听到蜀锦时,稍微怔了一下。 原谢玉恒还记着这桩事。 她嫁来谢府的第二年,谢玉恒破了一桩陈年悬案,上头圣上赏赐,其中便有两匹蜀锦。 赏赐送来的那天,全府里喜气洋洋的,她坐在其间,也为谢玉恒高兴。 那天,那两匹蜀锦,谢玉恒当着众人的面,一匹送去了他母亲那里。 旁人以为另一匹会给她时,但谢玉恒给了李明柔。 他没有给任何理由,甚至没有看她一眼。 那一回,季含漪问他为什么。 但谢玉恒只是用淡淡不耐烦的眼神看她,仿佛她在无理取闹,更不肯给她一个哪怕敷衍的解释,就直接去了书房。 季含漪张了唇,她其实想说不用了。 她在意的其实从来也不是那匹蜀。 她在意的只是为什么她的夫君,从来都不曾在意过她的感受。 那一次后,谢府连下人都曾对她露出过轻视的眼神。 他们更明白了,她不得谢玉恒的喜欢。 她没犯任何错,但人人都是见风使舵的。 他是谢家宗子,旁人都是跟着他的一举一动和喜好行事的。 但季含漪说不用的话还没说出来,谢玉恒已经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他觉得这是他天大的恩赐与补偿了。 季含漪看着那晃动的帘子,叹息一声,视线重新回到铜镜前,挑了一根素净的玉钗,落在了发间。 上午时那匹蜀锦管家倒是很快送来了。 管家送来的时候,笑着说了两句恭维话:“这是今早大爷走前特意吩咐的,少夫人这里独一份呢。” 独一份的东西,其实是该有的人都有了,她只是最后一个罢了。 最后一个,也是独一份的。 季含漪也没看一眼,她早就没在意这匹蜀锦了,只让容春收下又拿去库房放着。 总归这匹蜀锦和离后她不会带走,更不会用。 她在院子里养了两三日,风寒好了些,咳嗽也只是夜里会咳一会儿。 这两日里谢玉恒没回来,听说他手上有棘手的案子,一整日就留在了衙门里。 季含漪本也不知晓,是婆母身边的婆子过来与她说的,让她这两日夜里不用等。 她是谢玉恒的妻,但她知晓的关于谢玉恒的所有事情,都只会是最后一个。 他去京外办差,送来的家书里,从来也不会有她的。 第5章 他早不来退亲,是不够喜欢你么 今日的风雪并没有那般大,但季含漪从屋子里走出去的时候,依旧觉得身上被吹得很冷。 她拢紧了身上的狐裘斗篷,看着琉璃灯上雾蒙蒙的雪,一如前路雾蒙蒙的。 婆母林氏这两日亦病了,二房三房的人都过来看望,季含漪去的时候,暖屋里已经坐满了人。 季含漪进屋解开斗篷放在容春的手上,旁边的婆子为她打了帘子进去,热闹的寒暄声便清晰的传来,但又稍静了一会儿,众人的目光看在了她的身上。 不冷不淡的神情,更算不上热络。 她嫁来这两三年里,谢家的人一直都是用这样的神情看她的,像是并不曾将她当做谢家媳妇,更亲近不起来。 季含漪依旧如常走过去给婆母林氏问安。 林氏倒对季含漪关心了几句,又问了两句她的病,才让她去一边坐下。 又是一阵寒暄,没有人提起那夜雪夜她被独自扔下的事情,她们选择性的视而不见,反是都在说李眀柔的婚事。 二夫人道:“挑来选去的给明柔选了好几家了,瞧着及笄都一年了,玉恒都说不满意,也不知玉恒到底要给明柔挑个怎样的如意夫婿才满意了。” 那头三房的人笑道:“明柔是玉恒瞧着一起长大的,哪肯让明柔受半点委屈,自然是要好好选了。” 说着一位嫂子问李眀柔:“这京城里你可有瞧上的?只要你瞧上,便是大半人家都能嫁的。” 这话其实说的没错,李眀柔的父亲曾是宣州知府,一方父母官,也颇有政绩。 只是有一年宣州遇瘟疫,她父亲亲自治疫,却自己也染上了,母亲也一起染了病,双双离世,留下年幼的李明柔和她弟弟李明清。 那年李眀柔才五岁,李明清三岁,为避免家财被族亲争夺,林氏便将自己妹妹留下的一对兄妹接了过来。 李府家财本就不少,又朝中感念,给了不少的赏赐,这些赏赐谢府自然不会动,全都在李眀柔和李明清的名下。 且按着李明柔父亲最后的绝笔,家财兄妹二人一人一半,两人要互相扶持,不可争夺。 所以李眀柔即便是孤女,但手上的嫁妆却是很大一笔的,足够她衣食无忧几辈子。 且她父亲是为民而死,娶了她,不仅能有丰厚嫁妆,也能得到好的名声。 季含漪也是嫁来后才知晓,要不是她那年带来了婚书,谢府上下其实更乐意谢玉恒与李眀柔的婚事的。 李眀柔听了嫂子的话脸上带笑:“恒哥哥会为我选的。” 这时候站在二夫人身边的谢芸好奇的用幼稚的声音开口问:“大哥不是最喜欢表姐么?为什么不能让表姐嫁给大哥?” 谢芸不过才四五岁,是二夫人快四十岁生下的最小的孩子,童言无忌,旁人自然没人在意,倒是惹了哄笑声。 笑声微歇,林氏才开了口:“明柔的婚事,玉恒最是上心,谁都做不了主的。” “既要家世,又要品性,还要模样,又要才情,差半点他都不满意。” 说着林氏叹息一声:“这孩子,自小最护着明柔,舍不得她受半点委屈。” 林氏说着话,眼神里却满是遗憾,紧紧牵着李眀柔的手,在厅内的所有人都是能够看清林氏眼里的那股遗憾是什么。 林氏又叹了一下,拍着李眀柔的手,又说:“委屈你了。” “你本是极好的孩子。” 那怅然的语气,和那句委屈,什么意思,没有人不明白。 那些有意无意的神情落到季含漪身上,季含漪却是淡淡笑了笑,谢府清流的名声,也不过如此罢了。 李眀柔清甜又有些失落的声音又响起:“明柔一点不委屈的。” 人散时,季含漪被林氏留了下来,林氏是养尊处优的世家妇人,一举一动温和得体,说话也是慢声细语的。 即便她病了,也依旧雍容的靠在暖榻上,掌管府中多年中馈,也还带着一股威严。 她看季含漪的眼神从来都算不上多喜欢。 现在那眼神,渐渐变成了恨铁不成钢。 从前她总说,要是没有那份婚书,谢玉恒就是娶能帮他仕途的高门贵女也能娶,却忘了当初这门亲如何定下的。 林氏蹙眉看着季含漪:“你嫁来快三年了,肚子始终没有动静,玉恒不喜欢你,难道你不知道夜里多留留他?” “不知道想法子讨他的喜欢?” “你再这么下去,我要什么时候才能抱孙子?” 林氏的话透着一股疲倦和严厉,只差明点出来是她无能。 她们都明白谢玉恒多不喜欢她,她们都明白谢玉恒喜欢的人是李眀柔,却还要来为难她为什么不得谢玉恒的喜欢。 但这些话季含漪没开口说出来,因为当初是自己选的,是自己拿着婚书来找谢玉恒的。 她没得辩解。 林氏看季含漪不说话,又是头疼的揉了揉眉心:“你要实在不知道怎么讨玉恒的欢心,便去问问明柔。” “学学她是怎么与玉恒相处的。” 季含漪从林氏那里退下去的时候,李眀柔就等在外面。 她见着季含漪出来,面上带着笑的过来挽着她的手,但笑意并不达眼底:“你知道恒哥哥为什么迟迟不愿我嫁出去么?” 季含漪对上李眀柔的视线。 李明柔笑着靠近,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开口:“因为恒哥哥舍不得我。” “你知道吗,那天夜里我被恒哥哥接回来,恒哥哥也不放心我,还让人日日往我那儿送养身暖身的,怕我身子一点不好。” “刚才我听见你咳了,恒哥哥可关心过你一回?可让人给你送了药?连郎中都是你自己请的吧,我瞧你实可怜。” “你苦苦占着这个位置恒哥哥也不会喜欢你,我要是你,但凡有点脸面,也不会强霸占着人。” 季含漪的步子一顿。 她早就明白了,谢玉恒不是对所有人都冷清,更不不是不懂照顾。 他也知道呆在寒夜里会冷的,会风寒的,只是他唯一只在乎李明柔而已。 寒风拂来,季含漪看着李眀柔,依旧姿态从容,眼神冷淡:“讲脸面也得你有,但凡有点脸面的,也不会肖想着别人的夫君。” “我嫁来是名正言顺的,你当初嫁来谢家名正言顺么?” “你们要真互相钦慕,怎么不早来季家商议退亲?反而来祸害我?” “季家如今虽已经门第不在,但在当初若谢家的来退亲,我父亲定然会二话不说的就同意。” “他早不来退亲,是不够喜欢你么?” 第6章 早点与他说和离的事情 李明柔脸色被说的难看,一直到季含漪离开都没反应过来。 容春跟在季含漪身边,刚才听了少夫人的话,心里头微微觉得解气。 但她又忍不住担心的开口:“万一她又去大爷那里告状……” 也不是第一回了,那李眀柔瞧着温婉大方,背地里没少做先倒打一耙的事情,偏偏大爷从来向着她,一回也没信过少夫人。 季含漪本来也打算这两日与谢玉恒说和离的事情,即便李眀柔真与谢玉恒说了也不重要了。 她与谢玉恒,或许从来都不是同路人。 她拢了拢身上的狐裘,又低声道:“别担心,先回去。” 青石小路上湿漉漉的,裙摆扫过,稀稀落落的倒映出一缕颜色来。 路过一处竹林旁时,前头却传来低低的说话声:“你瞧今早她哪敢多说一句?还不是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当初她嫁来,就那么寒酸的两抬嫁妆,也就是玉恒愿意娶她。” 说着一声叹息:“可惜了,玉恒和明柔多般配的一对,被她横插了一脚。” 季含漪的步子顿在原地。 稍年轻的声音响起来:“说是这么说,我倒是同情她的。” “当初季家还在的时候,多风光?谢家都比不上的,谁能想一夕之间……” 另一道淡淡轻笑声起:“同情什么,这都是命。” “我大嫂为什么不让她帮忙管家?还不是怕她拿了东西补贴她那药罐子母亲?她外祖家也没落了,让她管家,她还不将东西都往外人那里送?” “大嫂可是一直防着她的。” 声音渐渐远去,化在冷冬萧疏的枝叶里。 容春怔怔侧头看向季含漪。 刚才那说话的声音,一下便能听出来,是谢二夫人和二房儿媳。 季含漪站在原处抬头看向往下坠落的枯叶,伸手接又飘起的小雪,长呵口白气。 唯有讽刺。 夜里的时候,季含漪坐在院子后面的廊屋内写信。 这间廊屋是用作季含漪平日里的书房的,谢玉恒在院子里的书房从来都不许让她进去,即便他常呆在前院的书房里,内院的书房也不许她进去。 季含漪知晓谢玉恒处理的卷宗复杂,书房不能让人轻易进去,她便在院后一排廊屋里收拾了一间屋子。 这处地方挨着库房,平日里少有人来,季含漪本也是喜欢清静的人,她不用管家,除了谢玉恒回来,清闲的时候都会呆在这里。 昏黄的烛灯并不明亮,但足够照亮一方桌案。 季含漪端坐着,铺开信纸,这才提笔落字。 如今已经没有了季家,外祖家她更不能多呆,和离后总要先为自己安排一条后路的。 落笔到最后一笔时,季含漪看着纸上的字,又伸手抚在怀里的白猫上。 白猫是她捡来的,但谢玉恒不喜欢,便从来未抱去过他面前去,就一直养在了这里。 身边的容春过来替季含漪将信纸收好,又听到季含漪低低的声音:“尽快些吧。” 容春忙点点头。 季含漪又将手边画了一半的画卷打开,又低头在画卷上落笔。 谢玉恒回来的时候,身上带着一些冷冬的湿意,他进去时,正屋里没有人,空荡荡的有些冷清。 他记起从前他回来,季含漪很快会过来为他换衣,再将熬好的暖身汤送到他手里。 无论他什么时候回来,那身影一直都在。 但谢玉恒也只是微微蹙眉,并没有多问,倒是旁边的嬷嬷迎过来低声道:“少夫人在后面廊屋,要老奴去叫么?” 谢玉恒只是换了一身衣裳,没有开口,显然是不需要的,那婆子便又识趣的退下。 谢玉恒从屋内出来,随从过来为他披上斗篷,他抬脚往书房去的时候,在门口处又见着咕噜咕噜正冒着热气的药炉,药味散开,院子里都隐隐有苦涩的味道。 蹲在旁边熬药的小丫头见着了谢玉恒低低看来的目光,忙又站了起来开口:"奴婢在熬少夫人风寒吃的药。" 谢玉恒想起那日听见季含漪轻咳,如今已经过了两三日了。 他也听管家说她请了郎中,想是风寒了。 在他印象中,季含漪像是没有生病过,倒是明柔身子一直不好,三天两头就病一场。 他抿了抿唇,没说话,又往前走。 季含漪从院子后头回来的时候,已经不早了,她画画入了神,心里头又没怎么在乎谢玉恒回不回屋,便比从前晚了许久。 回到主屋前,屋子内依旧是空空荡荡的,看着那昏暗的烛火,季含漪就知晓谢玉恒没回来。 倒是门口的丫头跟在季含漪身后小声道:“大爷回了。” 季含漪顿住步子。 那丫头又忙道:“大爷在书房。” 季含漪便又转身往旁边阁楼看去,越过夜色下的的重重黑影,只见阁楼窗户上灯火明亮,窗上映了两个人影。 另外一个身影,她一眼便能认出来。 她又垂了垂眸。 她从来不能进去的书房,李眀柔却是可以随意进去的。 季含漪只是点点头,又转身往屋内进去。 谢玉恒很少会回来睡,今日也不知怎么会在院内的书房里,估计是为了李明柔去的。 她这几日夜里依旧有些咳,想着即便谢玉恒回主屋来,大抵也会走。 他夜里入睡浅,听不得半点声音。 但她倒是想等等谢玉恒,早点与他说了和离的事情。 门口的丫头跟进来又小声道:“刚才给大爷送去了补身汤,大爷又给退回来了,这会儿还热着。” “少夫人要用么?” 季含漪进了内屋,坐在了软椅上。 她伸手放在炭火上,暖黄在她脸颊上跃动,眉目间不见神色。 季含漪忘了吩咐丫头往后都不用给谢玉恒熬补身汤去了,他之前的确说不喜欢,只是自己心疼他夜里忙碌罢了。 每每被退回来的汤,自己也不忍心浪费,都会自己喝了。 季含漪揉了揉眉心,又抬头看向丫头:“那汤你们喝了吧。” 又道:“往后也不用熬了。” 那丫头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看向季含漪,不确定的问:“真的不熬了?” 季含漪点头,让那丫头先退出去,又放松的松了松肩膀。 容春端着药碗过来,有些心疼的道:“少夫人的风寒也不知要多久才好。” “谁能想病一场就病这么久呢。” 季含漪接过药碗来没说话,苦涩的药汁让她难受的蹙了眉,又觉有些头疼。 只是药还未吃完,一道轻柔关切的声音落在耳边:“表嫂。” 季含漪抬眼间,便见着谢玉恒与李眀柔一起走了进来。 谢玉恒微微走在李眀柔身后,像是在后面无声的护着她。 第7章 夫妻缘分早已尽了 从前看到谢玉恒与李眀柔走在一起时,季含漪心里总会有一种微微的刺痛感。 那种刺痛感是她明明是谢玉恒的妻,却如同局外人一般旁观谢玉恒与李眀柔是如何般配的。 让她每一次都清晰的感受到自己才是多余的那个。 但现在季含漪心静如水。 或许她本也没那么爱他,又或许,她爱的是那个当初认真许诺要娶她的谢玉恒。 手上温热的药碗依旧往上冒着热气,苦涩的味道萦绕鼻端,季含漪低头将药碗里的药喝尽,又将空碗放在了一边。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谢玉恒已经蹙眉朝着她开口,依旧是责怪的声音:“明柔在与你说话。” 季含漪看了谢玉恒一眼,他看他的眼神永远都是冷淡的,在李眀柔在的时候,也总是蹙着眉责怪她。 仿佛她无论做什么,都不得他的心意。 她亦蹙眉看着谢玉恒:“我在吃药。” 谢玉恒一顿。 季含漪却不想再看谢玉恒一眼,又看向李眀柔:“怎么了?” 李眀柔脸上带着笑意,过来坐在季含漪身边,挽着季含漪的手便道:“我过来去恒哥哥屋里找几本书,表嫂不会介意吧。” “我怕表嫂知晓后又说我不懂事,所以来与表嫂先说一声,表嫂也别与表哥置气。” “还有我今日说错了话惹表嫂不开心了,表嫂也别与我置气吧。” 那楚楚可怜的声音神态,眼里甚至还隐带了泪光。 谢玉恒冷眼看着季含漪:“明柔来我这这儿寻字帖,你别斤斤计较。” “再有她即便说错了话,你是她表嫂,需得大度些。” 季含漪有些疲惫,她还一句话没说,就已经被他定了斤斤计较的名头了。 再侧身对上李眀柔的眼睛,那双满是柔光里眼里只有在看着她的时候带会着得意的倨傲,甚至还有种轻视。 季含漪皱眉看着谢玉恒:“斤斤计较?不是你们跑来我这儿的?” “我可一句话未说,往后还请你说话慎言。” 说完季含漪看着李明柔:“再有,你不过与你表哥借两本字帖,我介意什么?为何特意要来与我说?” "往后你再去找你表哥,可不必再与我说的。" “你们两人关系亲近是好事,说明府里和睦,你们多走动我倒是乐意见,我也不想再凭空得一个计较的名声。” 谢玉恒看向季含漪,刚才季含漪眼里的那末厌烦,还有说话的语气,差点让他觉得自己看错了,又蹙了蹙眉。 季含漪从前虽说有些计较小事,但都是顺从温和的,今日的她有些不一样。 从前她但凡遇到与明柔相关的事情,都会针对明柔,可今日她居然说他与明柔走的近是好事。 可她从前总是怪他与明柔走得太近的。 李眀柔抿唇紧紧看着季含漪的眼睛,她这股不在意的平静神色倒是装得挺像。 她满眼含着委屈的看着季含漪:“表嫂在意又何必说这些违心话呢?” “从前表嫂总说我缠着表哥,我不过与表哥一起长大,万事依赖表哥,也不是表嫂想的那般的。” “我也知晓表嫂这些日风寒了,特意熬了药膳给表嫂,说对风寒有好处的,我一片心意,表嫂不会不领情吧?” 说着李眀柔让旁边的丫头将一碗鸡汤送来,又亲自端到季含漪面前:“表嫂,这可是我亲手熬的。” 季含漪看着李眀柔手上的那碗鸡汤,又看向李眀柔。 鸡汤带来的热气里,两人目光对视。 这样的场景不是没有上演过。 她刚嫁入谢家的第二天,李眀柔就要来给她敬茶,就在她伸手接茶的那一刻,茶盏落地,滚烫的茶水就落到了李眀柔的手上。 那天谢玉恒焦急的抱着李眀柔离开,也是那天起,她在谢玉恒心里从此落下一个善妒狭隘的名声。 即便是声嘶力竭的解释,他也从不肯相信她没有那样做过。 这个误会,至今无解,是因为他不愿信她的解释。 如今这样的场景再上演,季含漪不管李眀柔会不会再那样做,她都不会接的。 她让身边的容春去接过来。 但李眀柔却一副泫然欲泣的神情看向季含漪:“表嫂难道不喜我到这地步么?” “这是我下午亲自为表嫂熬的,忙了一下午的。” 谢玉恒皱眉看着季含漪:“这是明柔的心意,你是她表嫂,什么时候你才能如明柔那般识大体。” 季含漪这才抬起眼帘看着谢玉恒,声音如窗外凉薄的冷风:“你不怕我不小心又将汤洒在明柔身上了?” 谢玉恒一顿。 季含漪却不想去管谢玉恒是如何神情,她只是又看向李眀柔,弯腰在她耳边低语:“你当真叫我觉得厌烦恶心,这些下三滥的手段够多了。” “如今你又叫我觉得你可怜,可怜到只能用这些下作手段了。” 李明柔的脸色一白。 但她很快面上换上伤心的神色起身看向身后的谢玉恒,泫然欲泣,声音很细:“看来表嫂是不愿原谅我了,我就先走了吧。” 谢玉恒拉住李眀柔,一脸严肃的看着季含漪:“含漪,与明柔道歉。” 季含漪看了眼谢玉恒,她没说话,撑着扶手起身,接着转身,背脊笔直的回了内室。 夫妻缘分早已尽了,无也话可说。 更不想费力与谢玉恒非要辨个什么是非对错,或是清白来。 他对别人都是公正的,独独从未公正的对过她。 这样的人不会是她的夫君。 容春看到季含漪转身时还愣了愣,从前这样的时候,少夫人总会先低头的,还没有直接这样转身离开的时候。 大爷对少夫人冷淡起来,冷是真的极冷的。 但她只犹豫了一下,就连忙跟在了季含漪的身后。 谢玉恒冷眉看着季含漪的背影,皱眉更深。 李眀柔委屈的看向谢玉恒:“表嫂生气了,表哥先进去哄表嫂吧,我没有关系的。” 说着她眼里又有了泪光:“我今日不该来的,特意为表嫂熬了鸡汤,表嫂看来也不会吃了。” 谢玉恒这才收回视线看向李眀柔,抿了抿唇,心里升起股复杂心绪,又深吸一口气:“让她冷静下也好。” 又道:“往后你也少来些这里,她毕竟是你表嫂,我的妻子,她病了些日子,情绪难免冲动,你别怪她。” 李明柔瞪大眼睛看向谢玉恒,以为自己听错了。 从前谢哥哥总会为她做主的,今日季含漪就这么走了,谢哥哥居然还为她说话。 她泫然欲泣想开口时,又见谢玉恒先转了身:“走吧,我先送你回去。” 第8章 便结束也罢 屋内的季含漪坐在妆台前,又见着容春欲言又止的神情,笑了下:“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说着季含漪又看向铜镜中有些病容的人,卸去发上的首饰,她又慢慢的开口:“容春,你什么也不用说,我明白我在做什么。” 她是谢家孙媳,谢玉恒是谢家最出息的长孙,她知晓很多眼睛盯着她,等着挑她的错处。 从前她为着和睦,为着宅院安宁,所以她不敢出错,不敢发泄情绪,处处忍让,尽力维持着与谢玉恒之间的和睦,生怕也拖累了谢玉恒。 但这一眼能望到头的沉重的余生,却叫她愈发觉得厌烦起来。 若是一生都困在这沉闷无力又无趣的枷锁里,她想,便结束也罢。 季含漪知道谢玉恒今夜肯定是不会留在这里的,之前类似的事情并不少,谢玉恒生气的时候,还会让人送女戒女则过来给她。 那时候自己总会伤心,甚至会想是不是真的自己没有做好,但现在想来,就算她做得再好,在他心里也不够好的。 慢条斯理的梳洗完,叫外间的丫头进来问了两句,知晓谢玉恒今夜大抵是不会回的。 也不知多久能碰上一面,与他说和离的事情。 她撑着头,视线落到紧闭的花窗上,呜呜风声打在窗上,一如当年季家刚出事时,紧闭的窗户也隔绝不了满院的慌张。 季含漪闭上眼睛,不想再想了。 这一夜谢玉恒果真没有没回来,第二日早上见着他,他脸色冷清,身上一股疏离,那冷冷淡淡的眼神看谁都是无情的,像是在逼着季含漪先去妥协。 但季含漪只当没瞧见,只低头去做自己的事情。 从前她与谢玉恒之间永远有一条泾渭分明的线,将两人分得两清,她不能越界半步。 谢玉恒整理妥当要走时,从前历来不拖泥带水的动作,今日却为季含漪顿了顿。 季含漪也已经收拾好了,一身素色,发上只有一根翡翠簪,在灯下眉如软烟,身段如青烟翠雾。 她生的娇美妩媚,樱唇雪肤,与她有些沉默的性子并不相似。 谢玉恒静静看着,她正坐在妆台前,手心捏着手炉,妩妩眼眸低垂,正与身边的容春低声说选哪一只簪子。 她今日异常的安静,安静的仿佛不曾在他身边。 习惯了她晨起时总会过来细细说几句话,院子里的事情,还有一些嘘寒问暖的叮嘱。 谢玉恒微微一顿。 他忽发觉他好似也从未好好的与她说过什么体己的话。 其实他昨夜送了明柔后回来过,站在帘子外听到了里头她的咳嗽声,一阵一阵难受的声音,他想,他底到底对季含漪是有一些亏欠的。 昨日三叔撞见他,与他说了这事,说他做得不对,亏欠了含漪。 起先他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对的,明柔自小体弱孤苦,他亦承诺了要好好照顾她,含漪既然是自己的妻,也应该与自己一起好好照顾明柔。 但三叔说,他先带走了明柔,那他的妻子会不会害怕。 身为男子,抛下自己发妻先带走别人,也已经违反常伦。 他后来想,一个女子在雪夜里一夜,的确是他没有考虑周全。 他原以为马车很快就能将季含漪接回来,所以没有再过去。 昨夜的事情他可以不计较她的,只要她认了错就好。 且季含漪毕竟是明柔的嫂嫂,也年长明柔,不管到底是为了什么,于情于理,季含漪也该多让让明柔的。 再说他已为明柔选好了人家,等开春便可商议亲事。 她是他的妻,便一生都是,她又何必这般狭隘,况且父亲让他遵守承诺不许纳妾,他本也没纳妾的心思。 但他等了等,见季含漪垂着眼帘像是没有往他这边看一眼的意思,他好不容易等她一回,又不由满目失望,转身掀开帘子往外走。 候在外头的下人给谢玉恒戴风帽系斗篷,季含漪也跟着出来,自顾自的让容春为她披上斗篷,往婆母那儿去问安。 谢玉恒却没忍住将冷淡的眼眸往季含漪那头看去,虽说从前并不是多喜欢季含漪为他做这些事情,但她忽然不做了,还是让他皱了眉。 只是他神色如常,冷清的眉眼依旧疏离,刚才也仅仅只是看了季含漪一眼,便往外走去。 芝兰玉树的身影如青鹤,永远都将背影留给她。 季含漪见着谢玉恒背影,喊了他一声:“大爷。” 谢玉恒听到这声称呼时一顿。 她从未这般叫过她,她总是唤她夫君,她曾说,这样显得两人感情亲近。 她为什么忽然换了称呼。 谢玉恒在昏暗的庭院里顿住,回头看向季含漪。 她站在明亮的门外,脸庞并不清晰,但却能感受到那浅青色斗篷上的容色必然是秀美的。 其实他当初看到季含漪第一眼时也不由惊艳,虽有青涩,但玄发丰艳,眸如寒星,如琼枝玉树,水眄兰情。 但她品性没有如她容貌那般素质雅光,狭隘善妒,总是处处针对明柔。 他是将她当做妻子的,可他不喜她心性,如今更是失望,三年了,她依旧未改。 又听季含漪声音:“你夜里能早些回么?我有些话需与你单独说。” “是要紧的事情,耽搁不了你多久的。” 谢玉恒淡淡凝眉,又点点头。 谢玉恒走后,季含漪却叹息了声,谢玉恒从未将她的话放在心上过,也不知会不会回,想着要是谢玉恒不回,和离书写好给他也行。 这几日愈发冷了些,季含漪站在廊下,穿堂而过的寒风吹动她领口上的白狐狸毛,一丝一丝扫过她发凉的下巴。 天色依旧漆黑,廊下的灯笼也被吹的摇晃,地上的影子起起伏伏。 季含漪呵气,快要近年关,这时候与谢玉恒说和离的事情,其实算不得是好时机。 但她也的确不会等了。 第9章 写信 上午的时候,郎中来了一趟,把了脉说好了一些,但是咳疾本不易好,还要休养些日。 季含漪只要觉得风寒比之前好些了便好,她也只是夜里咳的会稍厉害些,白日里也没怎么咳。 只是季含漪好些了,那头婆母的病却重了。 季含漪自然要去婆母那里近前伺候,林氏呕吐不止,太医来说寒了胃,开了药方,一屋子里的人都忙忙碌碌的。 二房三房的人都来关心,混着药味和说话声,屋子里有一股燥热的拥挤。 季含漪已被挤到了一边,她稍稍有些眩晕,只觉得喘息难受。 好在这些人不过来稍微关心下,见着林氏虚弱不怎么说话,就又都走了,屋内空下来,就只留了季含漪一人。 季含漪风寒本未好,照顾了一下午,天快暮沉时,撑手在一边小几上,额上冷汗冒出,脸色煞白,身子往下软了下去。 旁边婆子见状忙过来将季含漪扶住,才稳住了倒在地上的身形,又见着季含漪煞白脸色,赶紧道:“夫人这会儿睡了,少夫人也歇歇吧,也快让郎中来瞧瞧。” 恰这时候外头李明柔进来,见着了季含漪撑着小几,就道:“我来照顾姨母便是,嫂嫂先去歇会儿吧。” 季含漪身上冷颤,连提气说一句话便觉得摇摇欲坠,眼前发黑,像是下一刻就要坠下去了。 她紧紧握着身边容春的手,提起力气点点头,这才让容春扶着自己出去。 外头冷风吹到汗湿的额头上,冰凉刺骨的凉,眼前照路的灯笼已在眼前重影,朦朦胧胧,让季含漪恍惚想起小时候父亲在外应酬完,又回来背着自己在夜色里走的场景来。 眼眶中湿润一瞬,又强撑着让眼泪退回去,仰头让冷雪落到脸上,一点一点的冰凉让她渐渐有些清醒。 又靠在容春的身上往回走。 容春看着季含漪的脸色,担忧的问:“少夫人怎么了?” 季含漪闭着眼睛摇头,费力的开口:“回去再说。” 回了院子,季含漪才靠在床榻上,就偏头作呕,屋内的丫头吓坏了,赶紧急急忙忙的又去叫了郎中来。 郎中来瞧了,叹息道:“少夫人是恶寒发热,风寒未好又吹了冷风和劳累,所以头身疼,风寒又重,且本就血虚,再引起五腑不调。” 说着他又细细瞧了季含漪的脸色,又低声道:“少夫人切不能再寒了,必要好好修养些日。” 容春在旁边瞧着心里难受。 今日去大夫人那儿看的人不少,不过也是口头关切几句,但留下亲自照顾的也只有少夫人一个。 少夫人是儿媳,也不能推脱不照顾。 来来去去的,风寒本就未好,又吹了冷风,怎么不风寒加重。 季含漪靠着闭目。 想着一场病未好,又来一场,总之是有些拖累的。 外头容春送了郎中,又吩咐了丫头熬药,快要转身时又见着门房小厮急匆匆的来,又顿住步子问:“何事?” 那小厮手上拿着封信,过来容春面前恭敬道:“顾府送来的信,说要小的务必交到大少夫人手上。” 容春听了这话,又听是顾家,这个天色匆匆送来,怕是分外要紧的了。 容春忙道:“少夫人病了,你将信给我,我送进去。” 容春是季含漪身边从娘家带来的大丫头,自然信得过,那小厮便忙将信递了过去。 靠在床头的季含漪听容春送来顾家的信时微微一顿,伸手将信接了过来。 信上用油蜡封过,她垂眸,将信封打开。 身边的烛台落下明亮的光线,照在信纸的笔迹上。 季含漪看到最后,又默然将信收回在信封里。 站在身边的容春忙问:“是不是少夫人母亲的病……” 季含漪摇头,咳了咳又无声的看向不远处跃动的烛火。 信是她外祖母送来的,锦衣卫东司房的行事校尉抓了她还在国子监读书的表哥顾洵。 今日已经送到了北镇抚司了。 在北镇抚司会受到什么待遇,不用细想。 人人都知晓,北镇抚司的刑狱拷打,没有任何人能够受的住,很快就会招认,死在镇抚司的人也不少。 她知道祖母为什么会这么急的给自己来信,谢家大姑娘谢锦的夫君就是北镇抚司的堂上官镇抚使。 他要是愿意放了洵表哥,本也不是艰难的事情。 季含漪又觉得有些头疼,指尖撑在额头上。 顾洵被行事校尉抓走,不过是因为私下与人讲论遁甲兵法与太乙书数,此事可大可小,只看别人想怎么判。 朝廷一直严查妖书,被牵连的人亦不少。 这事往大了说,或许顾家也要被连累。 但如今的顾家如风雨里的残枝,经不起折腾了。 季含漪有些疲倦的闭上眼睛,谢家大姑娘是大房林氏的长女,历来眼高于顶,高高在上,自己去找她,她不会答应,除非谢玉恒找她开口。 但她知晓,求谢玉恒帮忙,是最没用的。 更何况在谢玉恒心里,自己算不得重要,顾家在他心里也算不得重要,即便自己开口,他多半也不会考虑。 思绪在来回翻找里越来越有些无力,季含漪将手上的信放到枕下,又叫容春扶着自己起来。 容春一顿,忙道:“少夫人要去哪儿?” 季含漪动一下便觉得身上的骨头有些疼,心头沉甸甸堵着一口气,又低声道:“去书房。” 春荣有些着急道:“书房还在后廊房呢,少夫人这时候去定然要吹风,您要什么,奴婢去为您拿来就是。” 季含漪看着容春脸上担忧的神色,又点头:“为我拿纸笔来吧。” 容春忙点头,扶着季含漪重新躺下了才赶紧转身。 纸笔拿来,季含漪身上披着外衣坐在罗汉榻上,身边放了两盆炭火,将月白单衣都染上了暖色。 她提着笔,却迟迟在纸上落不下字。 容春蹲着拨了拨炭火,又将丫头重新放好炭的手炉放进季含漪怀里,又看季含漪笔悬在半空好一会儿也没落下一个字,不由好奇的问:“少夫人要给谁写信。” 季含漪抿抿唇,纤长的浓睫下投下一片阴影,声音很轻:“沈府。” 容春一愣。 她没想到少夫人会忽然给沈府的写信。 京城里的高门贵胄不少,要说最尊贵的人家,唯一只有沈府了。 而沈府里最尊贵的,便是那位年纪轻轻就官至都察院左都御史的沈五爷。 那是皇后的亲弟弟,亲姐夫都是皇上,父亲更是配享太庙的三朝元老,曾经的老首辅,皇上的老师。 沈五爷是老首辅的老来子,老首辅那一脉的唯一后人,当年才刚及弱冠便被皇上封了荣恩侯,成了最年轻的侯爷。 当年沈家在夺嫡里一路支持皇上,皇后娘娘更为皇上挡了箭,如今帝后情深,后宫妃嫔零星,两位皇子都是皇后所出,谁能得罪得起沈家。 她又低头看向季含漪仍旧空白的信纸,忍不住低声问:“少夫人是要写信给沈侯爷么?” 季含漪抿着唇,眼前却浮现出沈肆那双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眼睛。 季含漪撑着头,指尖紧了一下,悬在半空的笔终于还是落下了第一个字。 只是信还没有写完,身后传来脚步声,季含漪往身后一看,只见着一脸冷色的谢玉恒走了进来。 他未换朝衣,甚至连身上的斗篷也未解,肩头带着一些湿意,带来一股冷冬的凉意。 第10章 永远都不会好了 季含漪看谢玉恒的模样,便知晓他定然是知晓他母亲病了,连衣服也未来得及换,便先去看了他母亲。 但他这会儿过来,是记得她今早的话么。 季含漪想着,正想让屋内丫头都退下去说和离的事情,只是还未开口,谢玉恒却已经先冷着脸出了声:“我母亲病重,我回来时只见明柔一人在我母亲身边照顾,你身为长媳,你就是这般怠慢婆母的?” “明柔自来身子不好,你怎么忍心让她一人在那里照顾?” 季含漪一顿,蹙眉看着谢玉恒:“我没有怠慢,我上午知晓婆母病重便……” 季含漪的话被谢玉恒抬高的声音打断,她抬头,看到的是谢玉恒满目失望的眼神:“含漪,谢家没有对不住你的。” “我更没有对不住你。” “可你非要让所有人都觉得对不住你,你才满意是不是?” 季含漪怔怔,搭在小案上的纤白手指滑落在腿上,袖口微皱,墨色滴落在信纸上,她开口:“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谢玉恒眉眼冷疏,失望依旧:“你不过觉得那天夜里我没有先带你回来,你便处处针对明柔,这两日亦与我置气。” “你有不满的可对我说,何必又要在我母亲病时这般闹?” “你知不知道,直到这会儿,都是明柔在我母亲身边照顾着。” 季含漪明白了,压着心里涌出来的酸涩,她看着谢玉恒:“你觉得我现在没有在婆母身边照顾,是我在与你赌气?” 谢玉恒失望的看着季含漪:“有没有赌气,你心里明白。” “只是你这般性情,往后怎么做当家主母?怎么管理好后宅。” “我虽公务繁忙,但你嫁来,谢家可曾亏待过你一分,我母亲可亏待过你一份?” “含漪,你这是不孝,是不知恩情。” 外头端方冷清的谢玉恒,人人都说他是天上月,芝兰玉树,莹润如玉,可谁知他最是明白如何用针刺人心的。 季含漪看着站在眼前的人,在他毫不犹豫的答应婚事时,他曾给过她片刻的安稳与温暖。 新婚那些日,他也曾对她露出过柔情,他们也曾有过短暂的举案齐眉。 他们是是怎么一步步走到了如今面目全非的地步的。 她不知道。 或许是在一个又一个误会下,一个又一个他的偏心下。 他们的关系不是被李眀柔挑拨的,是他至始至终眼里只有李眀柔。 她唯苦涩,既如此,和离也好。 或许当年她便不该拿着婚书去找他,她及笄半年,谢家也迟迟不来,其实她那时候就该看清了,竟还在心底存了一丝幻想。 争吵怨怼与指责,早已失去了任何意义, 季含漪深吸一口气,让屋内的丫头都出去,又让容春去将她写好的和离书拿来。 最后她看向谢玉恒:“我不管你怎么想我也罢,我身为谢家儿媳,该我做的,我始终会做好。” “即便你指责我,我也问心无愧。” 谢玉恒闭了闭眼,眉间蹙起,声音叹息:“含漪,你总说我不向着你,可你让我怎么向着你?" “明日我会去母亲那里为你解释,你一早也去母亲那里赔罪,这回你太过任性,便扣你月例与抄写佛经,好好修身养性。” 他说完这话,转身便要走。 季含漪忙叫住他:“你先别走,我还有事与你说。” 谢玉恒顿住步子,回头看着季含漪,眼神晦暗:“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说着他脸色复杂的皱眉,低声道:“含漪,这件事没有商量。” “我不会帮你。” 要出口的话始终没来得及说出来,季含漪看着那晃动的帘子,还有那头也不回的背影,怔了怔,又低头看向手上卷好的和离书。 她苦笑,她听明白了,看来他知晓了她表哥的事情,他竟以为她会求他表哥的事情。 虽早知他不愿帮,但亲耳听来,还是觉得微微刺心。 披在肩头的粉色外衣落下来,素挽的长发尽数落到了肩头一边,白净的脸颊上带着些疲倦的病色,却在朦胧纱灯下温婉如烟云。 容春忙过来为季含漪将落下的外裳披上,又难受道:“大爷是误会了才说的气话,只要少夫人解释了就好了,大爷一定能听的。” 季含漪撑着额头,将手上和离书递给容春拿去放好,又低低看着洁净信纸上的那一点墨迹,那是一块永远也擦不掉的伤疤,永远都不能恢复如初。 永远都不会好了。 到了第二日一早,季含漪起身时才知谢玉恒早上也没有过来,只是让下人来拿了他的衣物往前院书房去了。 季含漪便明白了,谢玉恒大抵是又会很长时候不会回院子来。 她倒是没觉什么,身边的容春却是一脸的担忧:"要不少夫人早点与大爷解释清楚吧。" 季含漪低头将手里的药喝完,又将空碗放到容春的手上,低声道:“我现在想,其实到了如今,即便他听了我的解释又能如何呢?” “这回听了,下回就会听了么?” 容春怔然听着季含漪的话,自己竟然揪痛起来。 她眼里含着泪,又沙哑道:“我听说大爷已经给表姑娘相中了人家,明年开春就要定亲了。” “等表姑娘嫁人了,没有她在中间挑拨,那时候大爷定然就能知道少夫人的好了。” 季含漪叹息一声没说话,看着窗外灯笼下的暗影,又撑着扶手站起来。 谢玉恒一大早就去拜见母亲,林氏靠在床头,见着进来的谢玉恒叹息道:“你早些去上值就是,不用担心我。” 谢玉恒走到母亲面前,抿了抿唇又低声道:“含漪没有照顾好您,我已经说过她了,您别太过怪她。” 林氏抬头看向谢玉恒,无奈道:“我哪儿会怪她什么,她其实照顾我也算尽心的。” “昨日一直是她在我身边照顾着,万事亲力亲为的,我都看在眼里。” “下午时我睡了,醒来听我身边的婆子说她后头脸色不好,险些晕了过去,还是下人扶着才没倒。” “正好明柔过来瞧我,她才离开的。” 说完林氏叹息一声:“她风寒还未好,又来照顾我,倒也是难为她了。” 又问谢玉恒:“你可看过她了,她好些了没有?” “我听管家说,郎中说她病的厉害,咳了好些天了。” 谢玉恒一顿。 他昨夜回来的时候,只见明柔在这里照顾,那时候母亲还睡着,明柔也没说季含漪先在母亲这里照顾,便以为季含漪没来。 又想起昨夜回院子时见到季含漪脸上的苍白,他的心里微微一顿。 她病了好些天,他一句关切话也未与她说过。 耳边又传来母亲低低的声音:“不管怎么说,我虽也并不太满意她嫁给你,也知晓你也不喜欢她。” “但当初是你说她拿了婚书来,于情于理应该娶她。” “且这三年她做的也算好,处处尽心,在外也样样得体。” “虽说她家落魄,谢家也指望不上她能对你仕途有什么帮助,但既娶了,也就罢了。” “不说其他的,让她早些生下长子也好。” “将来若是你当真依旧不喜欢她,你要纳妾,我也不说你什么。” “但按照规制,嫡妻生下长子,家族才会和睦,也不影响你名声。” 谢玉恒张张唇,半晌又道:“我会信守当初的承诺,不会纳妾。” 第11章 孙女要和离了 谢玉恒的话落下,林氏诧异的看向谢玉恒。 至于这不愿纳妾,她想自己儿子八成还喜欢明柔,两人自小一起长大,自己儿子冷清,唯有对明柔温和,只是可惜了。 她只叹息:“我不管你怎么想的,我只想早些能抱上孙子。” 谢玉恒抿抿唇,走出去时,他又对身边人吩咐了句,送些药补去季含漪那里去。 他知晓昨夜他不该一去便指责她,到底错怪了她,想着晚上早些回去陪她。 谢玉恒也才想起来,这些日他忙碌,已经许久没有与季含漪一起用过晚膳了。 季含漪早上依旧早早去婆母那里问候。 林氏看季含漪脸上的一丝病容,叹口气,拍拍季含漪的手:“你这回病也是厉害,这几日不用来照顾我。” “我这里有丫头婆子照看着,明柔也常过来陪我说话,你也先好好养好身子。” “养好身子了,才能早些怀上孩子。"” 季含漪便低声道:“伺候母亲是我应该做的。” 林氏不由看着季含漪眉眼,尽管带着病色,但雪肤红唇,妩媚里有柔软温柔,身姿娇小婀娜,按理来说,这样的容貌,自己儿子总不至于太冷落,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迟迟怀不上。 郎中太医也来看了不少回,也没什么问题。 她又捂帕咳了咳,叫季含漪先退下去,别又染了病气。 季含漪从帘内出来,如常与外头候着的婆子问几句林氏的病,说几句吃食上要紧的事便走了出去。 一出去,正好撞上二夫人正进来,二夫人朝季含漪身上看去一眼,笑了笑,面上说几句关心的话就进去了。 季含漪回头看了眼二夫人殷勤的背影,又回头。 她知道婆母病的这些日,府中账目开支,她都先交由了二夫人帮着打理。 在婆母的心里,自己这儿媳始终是外人,宁愿将账目交给二房的人帮忙,也从没想过她。 倒是那些宴请安排,却处处要她出力布置。 这些季含漪只在心里过了一遍,想想也罢了,万事计较没有尽头,总归也与她没多少干系了。 早膳后,季含漪让前门的准备好马车,稍收拾下便往前门去。 上了马车,帘子外的景色开始往后移,眼前走马灯般掠过景色,但季含漪的心却缓缓松了一寸,又握紧了手上的铜鎏金手炉。 顾府前门的小厮见着谢家的马车时都先是一愣,接着又连忙过来为季含漪打帘子,放脚凳。 前门小厮脸上带着喜气道:“表姑娘回来了。” 季含漪笑了笑,点点头,提着裙摆下了马车。 季含漪一路走到正厅那儿的时候,正厅内只有零零星星的几人,都是顾家的小辈们,见着季含漪来,倒是凑过来说话,问起她在谢家的事情。 三姑娘顾云香朝季含漪小声道:“祖母前些日刚病了才好没多久,又担心三哥的事儿,表姐呆会儿去瞧瞧吧。” 这寒天,个个都病了,洵表哥又出了事。 顾云香的声音里有难过,季含漪只是握紧她的手,她来也是与外祖母说洵表哥的事情,再看看外祖母与母亲。 外头顾晏匆匆进来,跨过了门槛便见着坐在椅上的那道烟紫色的秀气人影。 他手心出了汗,刚才急促的步子又忽的缓下来,他视线未敢看她眉眼,唯那耳畔摇曳的翡翠晃在他眼前,他张口,后背生了层薄汗,快忘了自己的声音:“漪表妹。” 季含漪见着顾晏,好些日子没见他,恍然一眼,像是高了不少,俊秀挺拔,看起来也稳重许多,不再是她记忆里那个总是喜欢捉弄她的顾晏。 她抬头笑了笑,轻轻的声音如羽毛落下:“晏表哥,你近来还好?” 顾晏捏紧手,心跳如鼓,又很快的点头:“一切好的。” 只是话落下时,脸颊却热了。 这时候外头又才进来了顾家大夫人与二夫人。 二夫人形容憔悴,眼眶通红,显然还在为儿子的事情担心。 大夫人倒是一如既往的端庄,见着了季含漪来,并没有太高兴的神色,眉眼里不冷不热,朝她道:“怎么来前也不事先给个帖子?” 季含漪站起来含笑:“来的匆忙,未顾及这些,下回不会了。” 说着她走过去含笑看着站在大舅母身边表嫂怀里的小家伙,伸手将手里的一颗瓜仁酥送去那小胖手上,又笑道:“几月不见林哥儿,瞧着又高了些。” 季含漪话落下的时候,一时很静。 没有人接话。 唯有站在谢大夫人身后的顾晏视线落在季含漪娴静的身影上,欲言又止。 他想要出声为季含漪说话,却在视线落在季含漪漂亮眉目下温柔的笑意时,又觉得一股滚热的血涌上去,让他心也跟着快了几分,再跟着眼眶也红了。 喉咙里堵着一团棉花,上不去,更下不来,只能握紧了手。 那些怨怪,难道要记一辈子么。 厅内唯有得到糖的林哥儿咯咯笑声来,三岁多的孩子,什么也不懂。 二夫人往季含漪这边过来,眼里含着血丝,伸手就紧紧握着季含漪的手腕问:“你与玉恒说了浔儿的事情了么?” “你让他帮帮他,顾家会感激他的。” “他要多少银子,顾家都愿意出的。” 说着二夫人哽咽哭出声来:“顾家如今成了这样,你两个舅舅被你父亲连累,你二舅舅也走了,现在你表哥又出了事,你就能冷眼旁观么?” “我的洵儿在国子监哪回考试不是上等的,他明明还有一年多就有好前程了,你看的下去他被北镇抚司的那些人折磨死么?” 尖利的指甲紧紧掐在她手腕上,手腕上的疼冰凉刺骨,周遭一双双眼睛都看着她,全指望着她。 季含漪一句也说不出来,她唯有缓声的安慰着:“表哥会没事的。” 二夫人尖利的声音却铺面而来,伤心至极的妇人理智几乎殆尽:“怎么会没事?!那镇抚司的刑具洵儿能受得住么?” “你耽搁一天,我的洵儿便多受一天的苦。” “你要是有心,你要是对顾家有愧疚,你就该早些将你表哥救出来!” 季含漪闭了闭眼睛,心里沉甸甸的心事,已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这些情绪她向来都收敛的很好,此刻她对上舅母通红的眼眸,明白她的伤心,低声道:“洵表哥出事我亦着急的,我会尽力,但着急不能马上就能将事情解决,等我先去见过外祖母吧。” 旁边人这时候劝着二夫人先冷静,劝了好一会儿,方氏这才松了掐在季含漪手腕上的手。 从正厅跨出去的时候,季含漪低头看向手腕,鲜红的指印,让他浑身生了股无力来。 其实在从前,她的两位舅母对她是极好的。 变化在她父亲出事的那一年。 那时的父亲是已是兵部尚书,那两年正逢胡人频频侵扰辽西,派去镇守的将领无不大败,不到一年,两百多个堡寨被洗劫。 她父亲举荐当时的兵部左侍郎为经略,又举荐几名将领,那些都是父亲信任之人,本该是大胜的局面,可后方军饷粮草不及时,又有与父亲不和的兵备副使贪功冒进,在京大学士纷纷催促,在本不该出兵的时候出兵,导致大败。 这场大败,让她父亲遭受数不清的弹劾,结党营私,徇私舞弊,拉帮结派,本不是父亲的失误,父亲却入了大狱,定了大罪,季家被查抄。 两位舅舅只因曾受父亲举推,又是亲属,也一同被连累打入同党,贬官去了京外。 二舅舅更死在了任上。 那之后,从前与季家交好的纷纷撇清关系,都怕牵连到了自己。 外祖家亦是乱成了一片。 这些往事即便过了五年,再回想的时候也仿佛就在昨日。 一夕之间,连亲人也淡薄了。 去宁安堂的时候,院门口等着婆子,见着季含漪过来,忙过来迎,担忧道:“姑娘总算来了,老太太听说姑娘来府了,一直念叨着,让老奴在这儿候着呢。” 季含漪默了默眼神,抬脚跨进外厅。 丫头见着季含漪来,忙过来打帘子往内屋去。 顾老太太半靠在床榻上,一见着季含漪来,就撑着身坐起来,朝着季含漪伸手:“漪丫头来了。” 季含漪忙过去走到床边坐下,任由外祖母紧紧牵着她的手,担心的问:“祖母的身子好些了么?” 顾老太太笑道:“你不用担心我,我的身子没什么。” 说着她看向季含漪的脸庞,白净的脸庞上没有多少血色,眼底含着疲倦,依稀见一抹病色,不由担忧的问:“你也病了?” 季含漪摇头,含笑道:“就是刚才进来吹了些风,暖暖就好了。” 顾老太太叹息着,低头间看到季含漪手腕上红色的指印,本就白净无瑕的肤色,这会儿看起来异常明显。 她抬头怜惜的看着季含漪:“先去见过你两个舅母了?” 季含漪点头:“二舅母担心洵表哥的事情。” 顾老太太重重叹息:“锦衣卫的那些人心狠手辣,你别怪你二舅母着急。" “顾家如今没落了,你舅舅还在边远地,什么时候能回来也说不清。” “后辈里唯有晏哥儿和洵哥儿出息些,洵哥儿出了事,你能帮便帮吧。” 说着顾老太太又怜惜的看向季含漪眉头,伸手为季含漪抚了抚发,苍老的手指落在她光滑脸庞上,眼里隐隐红了红:“漪丫头,我知晓你其实也苦,身后没有母家撑腰,你嫁去谢家,谢家也不见得待你多好。” “你两个舅母也总怨怼,怨你父亲当初出事连累你两个舅舅,对你也怨怪起来。” “你都别放在心上,这回洵哥儿的事情,你能帮便帮,别坏了你与玉恒的情分,别在谢家更难过。” “外祖母明白你的,你自来不说不好的,你舅母那头,外祖母替你顶着,别为难了自个儿。” “不管洵哥儿能不能出来,这都是命,外祖母只希望你在谢家过的好好的。” “顾家总要有人过得好啊…” 这话叫季含漪红了眼眶低头,一滴泪水再忍不住从眼眶下坠,落到粉蓝色芙蓉花的刺绣上,晕出一团湿润。 她眨眼,深吸一口气,难过喷涌而出,低头伏靠在顾老太太肩膀上,张张口想诉说委屈,到底又一句话说不出口。 说如何在谢家难过。 说她也没把握救出洵表哥。 再说她与谢玉恒早同陌路,他一直有心上人,她辜负了外祖母,没好好在谢家做好一个贤妻,她打算与谢玉恒和离了。 但都说出来了,又徒添更多的人难受。 后背上落下一只温热的手轻轻安抚着,季含漪眨眼,眼眶湿润,哑声道:“孙女想要与谢玉恒和离。” “外祖母,你会怪我么。” 顾老太太愣了愣,看着季含漪眼里的泪光,心疼的眼泪从眼里涌出来,将季含漪抱进怀里,伸手落在季含漪的发上,难过道:“漪丫头在谢家受委屈了。” “外祖母怎么会怪漪丫头呢。” 说着她轻轻拍着季含漪的后背,难受道:“谢家那孩子对你不好,早和离了也好。” “什么都别怕,外祖母给你撑腰,大不了回来就是,别忍着在谢家受气。” 季含漪红了眼,声音细哑:“谢玉恒没喜欢过我,洵表哥的事情,他也不会帮我的。” “我只能另外想法子救洵表哥。” 顾老太太看着季含漪那双哭红的泪眼,怜惜又心疼,含泪为她擦泪道:“可怜你在谢家委屈还要顾着你表哥的事情。” “漪丫头,先紧着自己,外祖母不怪你。” “洵哥儿的事情,怪不得任何人,即便你帮不了忙,也怪不得你。” “你二舅母那头别担心,外祖母替你顶着,她也怪不到你头上去。” “要和离的事先别与你母亲说,你母亲的病又重了些,还是等过些日子再说吧。” 那些积压已久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缓慢的流淌出来,季含漪看着外祖母的银发,眼泪不止,扑进外祖母的怀里,哽咽嗯了一声。 第12章 遇见沈肆 从外祖母那里出去的时候,季含漪用帕子按在眼睛上捂了捂,又叫身边容春细细看了,看不出哭过,才了放心。 她转身往母亲那里过去的时候,又飘起了小雪,稀稀疏疏的几粒,也并不大,落在脸颊上也并不觉得凉。 惠兰院院门口的丫头远远便见着了季含漪,脸上高兴的不行,手忙脚乱的赶紧往里头说了一声,又跑出来迎到季含漪身边,声音带喜:“刚才前门说姑娘来了,夫人高兴坏了。” “泡了姑娘喜欢的山君茶,还煮了暖身的姜枣汤,就等着姑娘来呢。” 季含漪含笑,细眉下的眉眼清波,含着碎光,一边往前走,又一边温声细语的问:“母亲这些日身子好些了么?” 春菊赶紧道:“姑娘别担心,夫人这些日精神好多了。“ 季含漪点点头,进到屋内,春菊又赶紧来给季含漪解斗篷,又低低的笑道:“夫人前些日还念叨姑娘呢,姑娘来一趟不容易,夫人见着了姑娘,病也好了。” 季含漪目光看着屋内摆设,这些年依旧没动过。 这里是母亲未出嫁时的闺房,只是这么些年过去,已有些陈旧了。 沉疴的药味弥漫了满院,那挂在檐下的风铃还轻轻发出清脆的声音。 她看了那风铃良久,又看向春菊:“我写回来的信,母亲都看了么?” 春菊抬头:“姑娘总报喜不报忧,夫人每封信都要看好几回呢。” “每回夫人看了姑娘的信,也能高兴的下榻走走了。” “夫人总说姑娘嫁了如意郎君,夫人高兴呢。” 季含漪缓缓的落眉,无声笑了笑,掩去了所有神情。 又缓步往耳房去。 她打开柜子,里头的补身子的补药没有多少,母亲常吃的何首乌和海参,早没有了。 不过一些桂圆黄精,寻常补身子的。 旁边的药包她打开看了看,也已不是从前的那些药了。 身边的春菊小声道:“大夫人说如今府里的开支重,从前那药方吃不起了,又叫了郎中换了一副,说效果还是一样的。” “说是现在府上开支也艰难,二爷刚授了官,还要打点些银子,再有三爷出了事,也要打点,老太太这些日身子也不大好,也要先紧着老太太……” “等开春屋檐也要修了,又说今年庄子里收成不好,今年入冬,下人们也没做衣裳穿。” 季含漪默然听着,又将药包包好,轻轻的放回了原处。 当作出决定的时候,往后的每一步,都必然是艰难的。 烟尘撒在透进来的光线里,她将手里的荷包拿出来放进春菊手里:“府里开支的确是难,这些银子先给母亲备从前的药,不够了与我来信便是。”。 “别总麻烦了舅母,也依旧别与母亲说。” 春菊默默看着手里沉甸甸的荷包,她知晓,这些年要不是姑娘总时不时塞银子来,夫人的药怕是都续不上了。 这里虽是夫人的母家,可老太太不管事了,开支是大夫人管着,掌心朝上的伸手要,终归要看旁人脸色。 季含漪从耳房走出去,指尖在炭火上烤了烤,身上的冷气散去,才去掀了厚厚的帘子往暖房里去。 穿过了两道屏风,才见着了躺在床榻上的母亲。 顾氏身上穿着单衣,肩上披着羊绒毯,一脸病容的妇人也依旧颜色姣好,即便常缠绵病榻,一举一动也依旧雅致。 季含漪走去了床边。 顾氏见着季含漪过来,苍白憔悴的脸庞上漾着笑意,她微微坐直了身,笑着打量着季含漪的脸庞,柔美的眉眼细细从季含漪发上的首饰打量到她裙摆。 发钗是上好的玉,身上的布料是名贵的苏锦,脖子上那串珍珠,亦是品相极好。 顾氏便放心了,无论外头的怎么说,无论她两个嫂嫂在她面前如何冷嘲热讽的说她女儿在谢家过得不一定好,她都不信。 她只信自己女儿的话。 最后顾氏握紧季含漪的手,咳了两声,才又开口:“去先见过你外祖母和两位舅母了么?” 季含漪轻轻点头:“已经见过了。” 顾氏神情里有一些落寞,又低声道:“你两个舅母自小疼你的,如今还也是还记着那些旧事。” “你都别放在心上,都是一家人,哪里能不指着你好呢,你别难受。” 季含漪噙着笑看向母亲:“我都知晓的,我没难受过。” 顾氏看季含漪含笑,心下便宽慰了,又拍了拍季含漪的手,看着季含漪脸上的笑意:“往后少些来瞧我吧,我一切都好的。” 说着顾氏抬手温柔的为季含漪理了理刚才在外头被雪吹落的发丝:“这些日你三表哥的事情还没过去,我知晓你的难处,但一家人,能帮帮你三表哥便帮帮。” “也别太记挂我,我这身子我早不在意了,不过牵挂着你,不然当初就随你父亲去了。” “你现在要紧的是赶紧怀个玉恒的孩子,他年轻有为,你迟迟不怀,纵他现在不纳妾,往后又怎么说的准呢,你婆婆也不高兴的。” 说着顾氏一脸担忧的看着季含漪:“快三年了,怎么总怀不上呢。” 季含漪顿了顿,唇边的话张口欲言,又依旧道:“随缘吧。”。 顾氏叹息,也明白这急不来的。 中午陪母亲一起用了饭,临走前,季含漪叫母亲别再偷偷倒了药,再与春菊细细叮嘱,因为这事不是没有过。 那年父亲在狱中猝死,母亲伤心欲绝,吃了砒霜,差点就跟着去了,后头救了回来,身子也坏了。 后头一年里,母亲也总偷偷倒了药,自己成婚后稍好了些,但下人来信也总说母亲偶尔半夜里也总忽然哭起来。 季含漪明白母亲的伤心,父亲一生为她们挡风避雨,一心一意,温柔慈善。 站在廊下,季含漪缓缓吐出一口白气,她看着白气上升,听着檐下风铃,蓦然就红了眼眶。 下午时,季含漪的马车停在了抱山楼前。 抱山楼是一处文人雅客常来的地方,古玩字画,名器雅具,都可送来这里任人欣赏竞拍。 但凡得到了欣赏追捧,那些有才情的落魄文人,常常也是从这里先出名的。 季含漪每隔几月便会来一趟,前门接引的小厮看了她递去的牌子,忙轻车熟路的过来引着她往另一处楼梯上去。 季含漪发上戴着帷帽,手里拿着一幅画卷,跟随着一路上了三楼。 三楼入口处站着位蓝衣绸衫的清秀少年,见着来人,又忙上前引路,穿过两道座屏,至一处书房时,才悄无声息的退下去。 入目是一张黄花梨木的大桌案,桌案后一名约莫四十左右的男子,正站在桌后仔细挑选摆满桌上的画卷。 挑选出来的画卷,便是今日下午供人竞拍的画。 那男子见到季含漪来,忙从宽案后过来,请季含漪去旁边椅上坐。 椅子中间的小案上摆着茶具,另一边的花架上放着蝴蝶兰,幽香四溢,茶香袅袅。 季含漪将手中的画卷递过去,声音客气:“还请章先生过目。” 章海忙双手将画卷接过来,又叹息:“夫人的画,自然是压轴的,就凭您那石澜居士的名头,便有许多人争强着要。” 石澜居士其实不是季含漪的名号,是她父亲的。 章先生与她父亲也曾是知交,她的画都是父亲亲传,即便换了一个人,也没人看得出来。 她起初本不愿用父亲从前名号的,但后来章先生去信给她,自从抱山楼没有石澜居士的画之后,走了许多人,便来请她动笔,竞拍来的银子,依旧四六成开。 她嫁入谢家后,婆婆防着她,每月应有的东西虽从未有过苛待,但手上却没有现银。 不管是下人打点,还是想要另外置办些东西,都是不能的。 再有母亲的身子断不得药,虽外祖母让她不用担心,但舅母掌管公中开支,日子久了,难免不满,她多补贴一些,母亲在外祖家的日子也好过一些。 季含漪那时候才开始试着画了一幅,那是石澜居士阔别三年后的第一幅,那一回竟拍到了两千两银。 只不过季含漪画的并不快,至少要一月才能画完一幅,再有她也知晓,若是画的多了,便不值钱的,常常也是两三月送去一幅。 得来的银子,每回给母亲那里送去一些,再给两位舅母和外祖母送一些东西,剩下的她存着后来又盘下了一间铺子。 当初出嫁时,外祖母在她名下置办了一间铺子,两间铺子她打理着,这两年里,手上还算存了一些银子。 虽不是太多,但也算她提和离的一丝底气。 季含漪笑了笑,她待会儿还要去铺子里看看,与章先生简单寒暄了两句,这才离开。 往楼下走时,至拐角处听着有谄媚的声音由远及近的传来:“难得侯爷有闲心亲自来一趟,定然将最好的位置留于侯爷的。” “要侯爷没多少空闲,那些画都在三楼的,侯爷瞧上了哪幅,便差人送去侯爷府上。” 季含漪听着这声音,听出是抱山楼的掌柜。 让抱山楼掌柜这么谄媚奉承的人,季含漪的目光情不自禁往下看去。 视线里一袭墨绿衣摆缓露在眼前,接着是如雅鹤般挺拔修长的身形,隔着薄薄白纱,季含漪再一抬眼,就对上了一双冷清淡漠的眼睛。 第13章 我们和离吧 视线与那双眼睛一对上,季含漪心里便颤了颤,往前踏了一步的步子,又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季含漪没想到,她会在这里遇上沈肆。 沈肆一直没说话,任凭旁边的掌柜如何卑躬屈膝,他甚至连一眼正眼都未看过去。 他负着手,历来冷淡如冰的脸庞让人看不出任何情绪,唯有身形雅致,如松如玉,将身边人衬进了泥里。 季含漪知晓,沈肆是天生的冷,冷的好似没有情绪,没有感情,甚至没有喜恶,想要讨好他的很人多,但永远都讨好不了他,永远拒人于千里之外。 不过几步间,两人便在并不宽敞的楼梯上相遇。 沈肆冷淡的眉眼并没有将目光落到她身上,除了刚才对视的那一眼,再没多看她一眼。 她退至边缘处,他身上高雅的冷香袭来,面前人脚步未曾停止。 这一瞬间季含漪想了很多,想他有没有看到自己的信,他这样的人,是会连看都懒得看一眼,还是即便看见也会置之一边。 毕竟他与她云泥之别,两人年少那一点微不足道的情分,在他眼里该是不值得一提的。 目光不由随着他的身形缓缓上抬,直到看到他靠近时,她还是忍不住开口:“沈大人……” 开口的瞬间,她还有片刻恍惚,想起小时候,她是叫他沈哥哥的。 父亲进士考那一年,沈老首辅是主考,那年中第的进士,自然而然俸沈老首辅为老师。 父亲是那一年的探花,被老首辅器重,成为座下最看重的学生。 依稀记得小时候跟随父亲去沈府拜访老首辅时,她就忍不住去他身边,她从未看见过这样好看的人。 尽管他脸上看起来总是冷冰冰的,也从来不搭理她,但是她跟随在他身后看他在书房写字时,他也从未赶过她。 从有记忆那年开始,那一年她正七岁,沈肆十一岁。 后来,父亲与她说,沈肆的书房,她是唯一一个没有被赶出来的。 记忆零星,沈肆是天之骄子,生来众人瞩目,她见他也不过零星几面。 小时候不明白什么是身份高贵,以为他与邻家哥哥一般,长大了便明白了。 沈肆的步子没有停顿半分,身边长随看沈肆的神色,便知晓侯爷是不愿理会的。 想要见侯爷的人多了去了,这女人八成又是那些看话本子多了的愚蠢女人,幻想着被侯爷看上一步登天,一见钟情。 稍有些姿色,便个个都觉得自己不一样。 嗤,痴人做梦。 季含漪怔怔看着那道背影消失在拐角处,这么多年,他依旧还是这样不近人情,连一个眼神都不曾施舍。 或许他早就忘了她。 她怔了下,想他或许正忙,也不会有空闲理会她,默默转身下了楼。 低低视线的余光处都在一处,沈肆的步子上到拐角处时,冷清的目光微偏,落在一闪而过的那一片芙蓉刺绣上。 季含漪没走,她坐在马车中静静等着。 不知等了多久,等到手上的手炉已经微冷,外面的天色渐暗,这条最繁华的街道上,有的店家已经早早点上了灯火。 容春听着季含漪细细的咳嗽声,忍不住小声道:“或许沈大人往其他地方先走了呢。” 季含漪的指尖微微一凝。 也是,抱山楼有好几处后门,如沈肆这样的人,从来生人勿近,自然不会走人多的地方。 或许他早已走了,她却还存了一丝期望,等着见他一面。 指尖已经微凉,她低声道:“再等会儿吧。” 她唯一能想到的人,唯有沈肆了,只盼他哪怕还能记得年少时一分的情谊。 寒风微起,吹动站在长廊上沈肆的衣摆,他低头静静看着楼下的马车,马车内亮着光线,映出里头女子姣好的侧影。 墨黑的眼底是浓稠的化不开的情绪,又在暗沉的天色里几不可察。 身边的长随文安怀里抱着装画的长盒,里头是石澜居士的新作,他低头顺着主子的目光看过去,不过一辆平平无奇的马车,实不明白主子会将目光多放在这样一辆马车上面。 他正要小声询问让马车停在哪道门后,就见主子已经迈开步子,往另外一处后门走去。 文安忙跟上,主子一向喜静,但凡主子常去的地方,都有人特意为主子准备一道门,或是早早清理了一干人等,又叫等候在旁的人赶紧去准备停好马车。 季含漪等到天黑也没再等到沈肆。 沉重的心事就如枝头愈压愈重的雪,她沉默许久,才又让马车离开。 也是,他这样的人,早不是她能触及到的了。 马车缓缓往谢府驶去,容春看季含漪低头埋在膝盖上,伤心道:“夫人尽力了。” 季含漪只是茫然的垂眸看着一处,明白无论如何,总要往下走下去的。 回了谢府,前门口的小厮过来帮忙搬脚凳,又小声道:“少夫人,大爷前脚刚回呢。” 季含漪只是淡淡点头,早对谢玉恒没了任何情绪。 院子里通亮一片,看来是谢玉恒在屋内。 她深吸口气,一边往屋内走,一边将身上的斗篷解开。 丫头端着热水过来,她冰凉的双手泡在铜盆里,身上才渐渐开始暖了些。 进到内屋,季含漪只看到谢玉恒坐在内室小厅的椅上,正低头看着手上的书册,他见着季含漪进来,手上的手册合起来放在一边,视线落在季含漪的脸庞上。 过分白净的脸颊上许是染了屋内的热气,生了一抹淡淡的红晕,她本就是有几分旖旎含媚的长相,虽说她常常是素净装扮,但脸上稍微添一点颜色,便是艳色。 尽管他之前总不喜她狭隘性子,却又总会在床榻间被那双眼睛勾的不能自控。 他忽然想起来,这些日子太忙碌,他好似许久未曾与她亲近过了。 又想到今早母亲的话,还有昨夜误会她的事情,谢玉恒的眉眼不由柔和下来,声音里也少了从前的冷清:“去哪里了?” 季含漪一顿,从前谢玉恒从来不会关心她去过哪里,他很少过问她的事情,一样的,他也并不喜欢她过问他太多。 季含漪往里面走,只说回去看了母亲。 谢玉恒却道:“你许久不曾回去一回,是该去看看。” 顿了下又道:“等下回我空闲了,便陪你一同去看看你母亲。” 季庭秋掀开帘子往内走的步子一顿,回头看向谢玉恒脸上的表情,见他黑眸也朝他看来,像是并不是随口一说。 成婚三年,他不曾去看过她母亲一回。 她不知他今日为何会如此,季含漪也已不愿多想他意思,她只低低嗯了一声,低头进了帘子,去将她早已写好的和离书拿在手里。 好不容易碰到谢玉恒在,季含漪知晓,这回再不与他说,下回又不知是何时了。 怕谢玉恒又走了,季含漪正打算转身出去时,却见谢玉恒已掀了帘子走了进来。 谢玉恒走到季含漪面前,看了看她的神色,低声问:“风寒好些了么?” 季含漪一怔,又点头:“好多了。” 她后退一步,看向身边容春,让容春叫屋内的丫头都先出去。 说完,她看向谢玉恒:“大爷,” 谢玉恒看着出去的丫头挑眉,又看向季含漪看来的眼眸,在烛下,那里头好似永远含着一汪水,看起来无辜又娇弱。 他抿抿唇,刚才稍柔和起来的面容又渐渐冷清下来,皱眉看着季含漪:“含漪,你表哥的事情,本违反了律法,无论他受到什么惩治,我都不会帮你。” “你不用求我。” 季含漪苦笑一声,想起成婚第一年,外祖母来信,让她带着谢玉恒一起回去看看母亲,他也是用这样冷淡语气拒绝的。 自那之后,她便不再求他了,因为她知道了,一旦谢玉恒不愿做的事情,怎么求也是无用的。 低低吸了口气,季含漪轻轻摇头,看着谢玉恒:“我不是要与你说这个。” 说着,她将手上的和离书送到谢玉恒面前:“我们和离吧。” “这是我写好的和离书,本来我昨日便打算给你的。” 说完,她目光平静的对上谢玉恒的视线:“不用费你多少时间,等你落款盖印,我便送去官府。” 第14章 你愿写下和离书么 长久的静默之后,接着传来一声冷冷讥讽的嗤笑。 谢玉恒冷眼看着季含漪,他不信季含漪有这个本事与他提和离。 她早已不是从前那个季家独女,和离后,她能去哪里。 即便她回她外祖家寄人篱下,她也不过是外人罢了,顾家又能收容她多久,更何况顾家也没落没有了多少根基。 一个和离了的妇人,还有谁愿意要她。 离了他,她以为她还能过上如现在这般富贵被人伺候的日子么。 她不过是这两日受了些误会,又因为自己不肯帮她表哥的事情,便用这样的方式让他妥协。 但谢玉恒自知这两日对季含漪是有不妥的,那日她独自在寒雪里,现在想起来,也的确是他不周。 昨夜他也误会了她。 谢玉恒深吸一口气,低头看向季含漪,难得耐心的开口:“含漪,闹脾气是有限度的。” “昨夜的事情是我误会了你,我让管家给你送了些燕窝和补身的,这些日你先养着病,等风寒好了,再去母亲那里问候照顾就是。” 季含漪原本以为谢玉恒应该一口答应的。 毕竟她明白谢玉恒心里多喜欢李眀柔,他迟迟不提不过为着名声脸面,如今自己提出来,顾全他名声,他却觉得她是在闹脾气。 看来谢玉恒从来都未曾了解过她,但凡他懂她一点,便知晓她从未闹过脾气。 但不管谢玉恒如何认为,已经到了这步,总是要说清楚的。 季含漪依旧摇头,她认真看着谢玉恒:“和离的事情其实我想了许久,只是迟迟没与你提起罢了。” “我与你成婚三载,被你误会再多的事情,我都没有闹过脾气,更不会用和离这样的事情来闹脾气。” “这是我思量已久的决定,还请你尽早落款盖章吧。” 谢玉恒震惊的看着季含漪平静的面孔,烛火轻晃,她眸子里的认真,不似作假。 一刹那脑中闪过无数个念头,具是不信季含漪会真敢与他和离。 他拿过季含漪手上的和离书展开,入目一字一字映入眼帘,在看到那句二舟同渡,终航有别时,谢玉恒手上一紧,抬眼看向季含漪。 季含漪垂眸,低声道:“我已写下姓名,待大爷落下印款,一应物品,明日之内便会收拾妥当。” 她带来谢府的东西本就不多,当初季家被抄,她与母亲净身素衣出了季府,从前再风光的季家,也与她没了关系。 谢玉恒看着和离书上那朱红姓名,又静静看了季含漪半晌,忽的冷笑一声,直接将手上的和离书撕成两半。 正落在两人中间。 季含漪有些不敢相信谢玉恒为什么会这么做,她本是想两人体面从容的分开,不愿提起他心底的人,更不愿提起她在谢家三年所受的委屈。 一别天地阔,两处日月长,再别想干就好。 头顶传来谢玉恒不耐的声音:“含漪,我只纵容你任性这一次。” 他依旧用他总是带着失望的声音开口:“你这般性情,三年了还是未怎么改变。” “将来你怎么成为谢家主母,你若再这样无理取闹,我不介意让你跪去宗祠里好好反省自己。” 季含漪只觉得浑身生起了一股凉意。 即便知晓谢玉恒对她向来无情,却没想到,他对她从来都是如此,从未改变过。 仅仅因为当年李眀柔故意泼下的那一碗茶,便贯穿了她整个三年,无论她做的多好,她在他心里,始终都是不容人又狭隘无理取闹的人。 她猛然对谢玉恒生出的那股厌烦无力,甚至叫她多看他一眼,都觉得心在发疼。 季含漪往后退了一步,闭上眼睛,摇摇欲坠的身子撑着身边的小案,脸颊苍白,缓了许久才开口:“我若跪去宗祠里反省,出来后,你愿写下和离书么。” 谢玉恒看着季含漪苍白的面前,单薄娇小的身子在轻颤,他对她还是有怜惜的,却不喜她总是这般任性。 不可否认的,平素院子里她都打理的极好,院子里的丫头亦规矩,在母亲那里侍奉尽心,在外应酬也得体端庄。 其实他从未想过要与她和离,只是不喜她总喜欢计较。 知晓她从前或许在季家被养成了性子,谢玉恒常不理会她,冷落她,只是想要磨平她性子上的棱角。 他往后即便不纳妾,但他这般善妒,终究是不好。 谢玉恒深吸一口气,看着季含漪这般模样,终究是没狠下心来罚她,只是道:“含漪,今日的事情我不计较,我给你几日反省养病,别再叫我失望。” 谢玉恒说完这话,又深深看了季含漪一眼,转身离去。 映在屏风后的修长影子渐渐离去,空荡荡的内室里,唯有季含漪一人站在屋内。 她低头看着脚下被谢玉恒撕成两半的和离书,弯腰捡起来,扔进了一边的炭火里。 她看着火苗往上窜起,火苗映亮她眼眸,她坐在了一边的罗汉榻上,在看着窗外谢玉恒走出庭院的背影,又回过了头。 容春从外头进来,手上小心端着一个瓷碗,过来季含漪身边,语气含笑道:“少夫人,这是大爷吩咐厨房给少夫人熬的补身子的汤,少夫人趁热喝了吧。” 又道:“大爷难得关心起少夫人来,定然是大爷看到了少夫人的好了。” 季含漪只看了容春手里的碗一眼,淡淡笑了笑。 哪里有什么关心,不过是因为昨夜的事情,他不知怎么知道冤枉了她,又赏赐给她一颗甜枣。 就如同那日的那匹蜀锦一般。 李眀柔什么都不用做都能得到的东西,她却要用这样的方式来换。 季含漪抬头看向容春:“今日你跟着我也吹了些风,你吃吧。” 容春一愣,连忙道:“这是大爷给少夫人的,奴婢怎么能吃。” 季含漪扶着额头:"你吃就是,不过一碗补身汤,或许明日就没了。" 说着季含漪起身,往后廊屋的书房走去。 今日她回去时也顺便看了看铺子,将账本拿了回来。 如今既已打算与谢玉恒和离,手上自然多些财物更好。 她更知晓往后不能在外祖府上常住,外祖不说什么,舅母必然是不愿的。 她不怪什么,也明白外祖家如今艰难,更不想因为自己和离,连累了旁人。 和离是她一人的事情,不能牵连了亲人。 第一间铺子的收益因为经营的日子久些,收益还算不算,第二间铺子才经营不到一年,收益并不算太好。 但有总是比没有好的。 铺子里的管事是季含漪找外祖母要的人,还算放心,但每一季的账目,她也是要认真看的。 旁边春容为季含漪挑灯,季含漪才察觉到她看了许久。 她揉了揉眉心问容春:“补汤吃了?” 容春忙点头,又有些忐忑:“总觉得大爷好不容易给少夫人的心意,要是大爷知晓了,会不会又冷落少夫人?” 季含漪并不在意这个,她合上账目,有些疲倦的靠着椅背,抚着怀里柔软温热的白猫,看着一处失神低低道:“我现在只担心我表哥的事情。” 她更怕这事的罪名被往大了定,又连累了如今本就摇摇欲坠的顾家。 那年出事,两个舅舅被贬,那时顾家还算富余,毕竟顺风顺水的在京城扎根百来年,置办的田产铺子不少。 只是那时候为了两个舅舅能从轻处置,到处出银子托关系,花了大半家财,也没改变任何结局。 其实这时候,季含漪忽然想到了那年她母亲带着她去找沈老首辅为父亲求请的那一天。 沈老首辅是皇上老师,他若是为父亲求情,或许父亲能被网开一面。 那时候老首辅已经不是首辅了,沈肆入仕的那一年,他便离开了首辅的位置。 那时候她与母亲跪在老首辅面前,老首辅只是遗憾的叹息:“不放过子叙的不是皇上,是辽西的百姓啊。” 那时候季含漪还不怎么明白那句话的意思,现在她忽想起旧事,便明白了。 辽西的战事屡战屡败,百姓死伤无数,被劫掠的财物更是无数,难免会怨恨朝廷不力,朝廷的威严总要维持住,皇上的威严也总要维持。 她父亲是兵部尚书,战略辽西,辽西经略和大将亦是父亲举荐的人,让父亲以死谢罪,是对辽西百姓最好的抚慰。 让辽西百姓的恨都落在父亲身上。 没人能够救父亲,被父亲一同被牵连的人,又如何能得到赦免。 那些人明知救不了,也依旧贪婪的留一线希望敛走财物。 季含漪闭上眼睛,轻轻叹息,如今摇坠的顾家,怎么能再经历一场风波。 回去沐浴入睡时,依旧冷清一片,季含漪早已习惯了,相反,她竟然松了一口气。 只是在她疲倦快要睡着的时候,床帐外却传来细小的动静。 没过多久,窸窣传来,床帐被挑开一个口子又合上,紧接着,被子被掀开,一具温热的身体从后贴上来,一只手落在她腰间。 第15章 她的决心,本来也不该是笑话 那只手温热又宽大,季含漪的身子却忍不住微微一僵,生出股恶心来。 谢玉恒在她面前,唯一不那么冷清的时候,只有在床榻上。 尽管两人同床共枕的时候并不算多,再有很多时候他来入睡时,她已经睡着了。 但即便并不多的次数,他的动作也算不得温柔的,也常常夜里不止一回。 尽管从前她为了早些怀上身孕也尽力迎合谢玉恒,但如今当他的手落在她腰间的时候,她竟忍不住的想要避开他。 后颈上微微传来热意,谢玉恒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含漪,从前我对你是有疏忽,但我们还远不至于要到和离的地步。” “一来府里未曾短缺过你什么,二来旁的男子如我这般家世,哪个不是三妻四妾?再有你三年未曾有子嗣,我可曾有怪过你?” “你始终是我的妻,和离是大事,再别任性胡闹。” “今年等除夕一过,初三时我陪同你一同去看你母亲,” “再有我祖母最是喜欢你,临着祖母过寿,你这时候实在不该闹,即便要闹,等祖母寿辰过了再说。” 说罢,谢玉恒安抚似的将手放上她的肩膀,好似在叫她听话一些。 其实刚才谢玉恒在书房里,每一想到季含漪用那认真的眼神与他说和离的时候,他向来冷静自控的心里便忍不住焦躁起来。 他不明白,好端端的日子,季含漪为什么会忽然与他说和离。 他更不明白她在谢府明明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她身后不过一个外祖家,她何来的底气与胆子与他提和离。 她什么都没有,他知晓她只有一间铺子,即便有些收益,也远不足让她过在谢府的日子。 再有这三年里,即便她稍有委屈,又哪里到了要和离的地步。 谢玉恒觉得虽说平日里他公事繁忙,对季含漪算不上太上心,但谢玉恒明白,自己对季含漪做自己妻子这三年还算满意省心的。 她向来万事不用他操心,虽说没有管家,但院子里的一切都打点的很好,下人亦没有说过她不好的话,院里长短,府中事物,更没有给他平添什么麻烦事。 况且季含漪对他顺柔顺从,有求必应,虽说有时候他的确不喜欢她太过于事无巨细的为他做好,但也不得不承认,他也已经习惯。 即便他总是与明柔吃醋,处处针对明柔,但明年明柔就要定下亲事,她也总该能消停下去。 谢玉恒知道季含漪是离不的他的,他在书房里想了许久,才想明白季含漪不过是因为上次在雪里自己扔下了她,还有后来误会了她,又撞上这回她外祖家的事,便用这样的方式与他闹脾气。 他是历来不会在女人面前低头的,但这回的事他的确有不妥的地方,先哄好她也本没什么。 寂寂暗色中,季含漪听完谢玉恒的话,眸子睁开。 她无声的看着某一处,听着谢玉恒施舍般的话,再回顾她从前三年,只觉那是一条阴郁沉抑的长廊,是她独身一人提着灯,小心翼翼的走向那个早已注定,满是风雪的结局。 她自来都是一个人在走。 谢玉恒从来都不管府里事,从来都不管她。 再留在这里,这一生都不会好了,身上永远都是冷的。 她的决心,本来也不该是笑话。 更不是为了挽回不爱她的人。 谢玉恒本以为自己与季含漪说了这些话,季含漪便应该知足了。 毕竟她和离后又能去哪儿呢,她还能去哪儿呢。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本该温顺待在自己怀里柔软温热的身子,却头一回从他的怀里离开。 谢玉恒震惊的抬头看着季含漪从床榻上坐起身,抬手掀开床帐,又起身拿过架子上的外裳披在肩膀上,再回头看他。 她里头是粉色的蚕丝长袍,外头披着一件青绿色芙蓉衣,一头青丝披泻垂至腰际,素净的眉眼却在灯下含着一股带着病色的旖旎。 她咳了两声,声音一如她从前在他面前说话时的温顺绵软:“我没有闹脾气。” “一直都没有。” 说着季含漪眼眸淡淡一垂,声音很轻:“当年我拿婚书来找你是我不对,如今三年还不算太晚,你不必愧疚,我们之间不会有埋怨。” “大爷,你早日签下和离书,我早日离开,府里也能更高兴些。” 季含漪说完这句话,拢紧领口,往外间走去。 谢玉恒从床榻上坐起来,他看着她单薄娇小的身形消失自己面前,眼里不再是从前的那股温顺,她眼里的坚持异常的清晰,让他心里头竟生了股心慌来。 他不明白她到底还要闹什么。 他不明白她到底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他发觉他越发的看不懂她,夫妻三年,从前日子都这么过了,为什么就忽然闹了起来。 水晶帘子晃动的声音在安静的室内清晰,谢玉恒后知后觉的亦披了衣裳追出去。 外屋的容春见到季含漪从内屋走出来,亦是震惊的忙迎过去,又见季含漪身影单薄,身上只披着外裳,不由又伸手为季含漪将衣裳拢紧,担忧道:“少夫人的风寒还没好全,要做什么,怎么不吩咐下人?” 季含漪看着容春担忧的神色,低声道:“容春,去拿披风和风帽来,我要去书房。” 容春心惊,都这时候了,才从书房回来没多久,怎么又要去? 但看季含漪看来的目光,她愣了愣,还是忙转身去了。 身后谢玉恒跟出来,听到季含漪的话,声音里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温和,满是从前的冷清责怪:“含漪,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你还要怎么闹才满意?!” “难不成你是因为我不肯帮你表哥的事情与我闹?” 第16章 思绪依旧被那女人牵扯。 季含漪没回头,低头将披在身上的衣裳穿上,动作依旧安静从容,待系好腰带,抬头时,对上的是谢玉恒那双含着责怪失望的眼睛。 那双眼里的情绪还有明显的不满与惊诧。 其实,说起来季含漪与谢玉恒之间虽没有什么夫妻情分,但两人的确也没有吵过。 谢玉恒不会吵,但他的眼神却比吵更让人心寒。 她深吸一口气,这一刻她忽然明白到了那种感觉,当厌烦一个人的时候,的确连吵架的心思都没有的。 她连与他争执这几年受到的冷遇,委屈和误会的心思都没有。 或许曾经的谢玉恒也是这般。 争执已经没有用了,谢玉恒永远都是高高在上的认定他以为的事情,也永远在偏心。 她再与他争论,也不过是将自己的伤疤再送去他面前,让他再血淋淋的揭开。 在此刻又说什么呢。 说当初那盏茶是李明柔打翻的么,说她常被婆母为难只是从未与他说过一句么,还说她其实从未针对过李明柔,他会信么。 他不会信的。 那便没有再说的必要。 从前他对她无话,如今她亦对他无话。 两人事到如今无话可说,只等那个结局,便是最体面的收场了。 季含漪往后退了一步,接过过来的容春手里的斗篷,抬头对上谢玉恒的视线,她情绪里平静的什么波动都没有,只是轻声道:“我没闹,我只求和离。” “明日我将再写好的和离书送去你书房中,但请大爷成全。” 谢玉恒忽然嗤笑:“我明白了,明白你忽然为什么这么闹了。” “你是在用这种方式逼我去帮你表哥?” 说着谢玉恒的眼神更加失望,眼里带着看穿她的失望:“含漪,我本就在大理寺,讲究的是公正,你表哥知法犯法,我没有为他求情的理由。” “你最好歇了心思,我是不会帮他的,即便你这样闹也没有用。” 季含漪垂眸,她本从来都没将希望放在他的身上。 她表哥也没有犯大罪,他一句帮忙求情的话也不愿说,当初却为了李明柔那些来闹事争家财的亲戚动用了关系。 在他心里,孰轻孰重,他向来是分得明白的。 也好,她一开始便没打算求他。 季含漪此刻不想争辩,她只看着他的眼睛:“我知道你不会帮我,所以我从没在你面前提起过表哥的事情。” “我没别的话说,只求一句好聚好散,皆大欢喜。” “你如何认为便如何认为罢了。” 说完这话,季含漪从谢玉恒身边错身而过,带上风帽,冒着寒夜里翻飞的小雪,低头踏进夜色中。 谢玉恒怔怔看着院子里那个越走越远的背影,独自一人提着灯笼,幽暗的光线影影绰绰,如她忽远忽近的影子。 好聚好散,皆大欢喜。 谢玉恒不敢相信,这是从那个一直温顺软娇的季含漪口中说出来的话。 她一向性子糯糯,甚至于有些软,好似没有脾气,除了在对上明柔的时候。 他伸手在半空,忽生出一股再也抓不住她的错觉。 这个感觉出来的时候,谢玉恒想,怎么会呢。 季含漪是离不开他的。 一个和离了的妇人,谁还会愿意再娶她。 他深吸一口气,眯着眼睛看着季含漪离去的背影,即便她要闹,就让她闹去。 她半夜要出去受苦,也由得她去,他再不会纵容她了。 当她知道自己再也没有让步的时候,就该知道,大家族里,是容不得她这样胡闹的。 容春刚才听到了季含漪说的话,直到扶着季含漪走到了后廊,都没有反应过来。 书房内的炭火早熄了,一进来便一股冷气,容春又忙着去生炭火。 她端着炭盆送到靠在贵妃椅上的季含漪脚边时,还是没有忍住问出来:“少夫人要与大爷和离吗?” 季含漪低头看向容春,很认真的问:“容春,你也觉得我在闹脾气么?” 容春一愣,随即她摇头:“少夫人没有闹过脾气。” 是的,容春了解她。 知晓她从不闹脾气。 因为她知晓,只有至亲才能宠溺她撒娇。 她很明白的,谢玉恒不会容她任性。 所以谢玉恒到底从来也没有了解过她。 她要是闹脾气,早在谢玉恒一次次在李明柔的挑拨下偏袒李明柔时就闹了,不会在这个时候说和离。 她拉着容春在身边坐下,又看了眼屋内简单的布置,这时候过来,屋内也没个入睡的地方。 倒是有张竹榻,但上头没有被褥,这么冷的天睡上去也冷。 倒不是季含漪非要来这里受苦,只是她发觉这府里唯一能算作是她的地方的,好似只有这一间小小的书房。 书房里的每一样置办,都是她亲手布置的,不是谢府的东西,婆母也不会允许支给她银子来置办,这些都是她用自己的银子置办的。 再有她也没法子再与谢玉恒同床共枕。 曾经无比希望与他之间能有一个孩子,希望那个孩子的到来会让谢玉恒也能对她偏心一些。 她不是冷清的人,她也希望被护着疼着。 但她如今却只觉得庆幸。 幸好那个孩子没有来,那个孩子是无辜的,不该降临世间,却没有一个疼爱他的父亲。 季含漪往屋内看了一圈,从书案上的匣子里拿了一把钥匙给容春,让她去放她嫁妆的库房里拿两床被褥过来。 季含漪当初陪嫁的东西的确不多,除了外祖母给她准备的两套头面和一间铺子,在没有更多的了。 两位舅母给她陪嫁了两箱被褥,谢府用不上她陪嫁的东西,这会儿倒是派上用场。 容春很快去抱来了,两人一起铺在竹榻和贵妃榻上,倒是正好。 当季含漪睡在铺好的贵妃榻上时,她眉目舒展,心头千斤沉重的心思松懈了一半,又长长叹息一声。 容春蹲在季含漪的身边,看着包裹得同粽子一般的季含漪,一边将手里的汤婆子送进季含漪被子里,一边又轻声道:“我觉得现在的少夫人看起来比之前高兴些。” 季含漪一顿,转头看向容春,含笑道:“大抵是因为我心底松快了吧。” “我真的觉得松快了。” 容春红着眼眶含泪:“如果少夫人和离后能高兴些,我也希望少夫人能够和离。” 季含漪握紧容春的手,心里还是有一丝忐忑的。 她开始并没有想到过谢玉恒会不答应和离,谢玉恒有多喜欢李明柔她是知晓的,现在谢玉恒没有一口答应下来,已经让季含漪心里生了一丝不确定。 她只想越快离开越好。 她又看向容春,轻轻点头。 另一边的沈府内,沈肆坐在紫檀木桌后,静静看了手上的信半晌,又放到了桌上,修长的指尖点在桌面上。 闭上眼睛时,是季含漪那张被风雪吹的微微发红的脸庞,眉眼妩妩,娇媚又娇小。 路过她身边时,又听见她隐隐约约的一声细细的咳。 沈肆的脸色在寂静中缓缓瞬沉下来,他抗拒刚才那一瞬,抗拒思绪依旧被那女人牵扯。 长吸一口气,沈肆仰头靠在椅上,那眼前又浮现出曾见过的凝脂如玉的皮肤,还有那起伏上的雪蕊红香。 沈肆深吸一口气睁眼,放在扶手上的手背上起了青筋。 这时候屋外传来求见的声音,握在扶手上的手掌捏紧,沈肆刚才含着欲望的脸色渐渐变得冷清,起身负手站在窗前,让外头的人进来。 等候在外的随从很快进来,他低着头,走到那道修长的身形身后三步远的地方,这才小声的开口:“小的去打听了,北镇抚司前几天的确抓了顾洵。” “顾洵那天从国子监出来后,去了城郊的宁安寺,在那儿与一个乞丐老道探讨奇门遁甲术,刚好被被那儿的行事校尉给撞见了,又在身上搜到了书,便被抓了去。” “不过顾洵一个文弱书生,却硬是扛住了北镇抚司的那些刑拘没交代,只说那书是捡来的,也不知书里头是什么,大抵他也知晓,要是承认了,案子送去刑部定了罪,就没了余地了。” 说着他一顿,又低低道:“但打听来的消息还有顾家二夫人给北镇抚司用刑的那两个小旗打点了不少银钱,可能也有这个原因,不然顾洵不可能能挺住这么久的。” “不过那奇门遁甲之书,民间收藏的也不少,虽说的确违反律例,但也是小事,大多睁一只眼闭只眼便过去了,那些行事校尉却评这个抓人,不过是为着邀功升迁,细小缘由便咬着人不放,也不乏滥抓的。” 随从报告的很详细,以为大人是要整治北镇抚司那些小旗借着官小权大,收受贿赂的事情,所以又将顾二夫人怎么去行贿的经过又事无巨细的说了一遍。 沈肆听到最后,身形不动,摆手让随从出去。 他看着窗外,指尖转动在拇指上的扳指上。 季含漪为什么要来找他。 谢玉恒的姐夫就是镇抚使,只要顾洵还在北镇抚司,要让顾洵出来,又是这么小件事情,算不上难。 他原以为这事刑部干预了进来,或者案情另有牵扯,那的确是有点棘手的。 她为何不直接找谢玉恒,却来找他。 这么一件小事,需要她求到自己这里来么。 第17章 搬出主屋 第二日一早的时候,季含漪没往主屋,上回婆母让她养病,她也不打算去问候了。 正好与谢玉恒已经提了,这几日也好收拾她的东西。 谢玉恒早上起身时,丫头进来伺候,不过是少了一个人,屋内便空荡荡的,心里头难免不升起一股郁气。 什么时候季含漪会这么不识大体。 为了一个表哥,便与他闹到了这个地步。 她是他的妻,难道就要看着他徇私枉法,她才满意么。 往后若是他的官职愈高,她岂不是常在外收受好处,帮衬着外家。 这是谢玉恒不能忍受的,他的妻也不该是这样,容易引出祸事来。 这回若叫季含漪如了愿,下回杀了人也帮着么。 外头湿冷的寒气袭来,谢玉恒出到外头,尽管心里这般想的,却还是没忍住往后廊去。 只是站在远处,看着那一抹灯火,到底又转身,不愿先服这个软。 季含漪在书房用了早膳,早上婆子送来的居然是熬好的燕窝粥和鸽子汤。 早膳吃什么,都是厨房按院安排的,若是要吃这些,便要自己送东西去让厨房的做。 季含漪从未送去过。 那婆子在旁小声道:“这些都是大爷吩咐的,说少夫人病了,让给少夫人养身子的。” 季含漪静静看着,这份迟来的关心,到底叫她泛不起任何情绪了。 她其实与谢玉恒之间的确没有大得不可开交的事情,她在谢府的一应用度,也如谢玉恒说的,不曾亏待过她。 但谢玉恒永远都不会懂,他自然而然的偏袒,婆母那双看她防备又责怪的眼睛,还有谢家其他人那若即若离,不冷不淡疏远,他们都是在看他的眼色。 他不喜她,全府上下的都知晓。 他自己更知晓。 季含漪虽说嫁来温顺,但她也有骄傲。 早膳她只草草吃了些,又看向婆子缓声道:“往后让厨房不必做了,还是从前的那些就是。” 婆子一愣。 她实不明白,从前大爷对少夫人冷淡,从未体贴关心过少夫人这些事,但现在大爷开始关心少夫人了,难道不好么? 不管谢府其他人背地里是如何说少夫人不得大爷喜欢的,但她们兰雪居的下人们都是喜欢少夫人的。 他们知晓少夫人不管公中,嫁妆也不多,但每逢年节,却自己贴银子出来赏赐。 还有下人里谁家要有个难处,少夫人也自己补贴帮衬,对院子里的下人更是温和和气,奖罚分明,不偏袒也不过严苛。 要说哪个院里的下人过得最和气舒坦,也只有兰雪居了,院子里的下人也都希望大爷和少夫人好好的,希望大爷能见着少夫人的好。 那表姑娘看着柔弱温和,却总来挑拨离间,她们也是暗暗为少夫人不平。 张嬷嬷忍不住道:“这是大爷的一片心意,万一大爷知晓了寒心呢。” 季含漪笑了笑,抬头温和对上张嬷嬷的眸子道:“无妨的,你们不用担心。” 张嬷嬷愣了愣,实在不懂少夫人怎想的。 到底也是下人,不好多嘴,只好应了。 上午的时候,季含漪回了主屋,让容春将她的东西收拾着,先搬去书房。 她的东西也不多,因她带来的东西本也不多。 这屋子里她的东西,其实大多是嫁来谢府时置办的。 妆案上的胭脂水粉,那一匣子的首饰,还有衣箱里的衣裳,只有几件是她的。 季含漪让容春只收拾自己的东西,其余的都留下,免得到时候走的时候闹得难看。 她说实话,她不怪谢玉恒,他只是不喜她,并没有错。 当初自己若不来找他,或许他也与李眀柔举案齐眉,所以她只想离开的两边都体面,没有怨怪。 收拾的东西的确是少,简直少的可怜。 小小的一个箱子,还没装满。 候在帘子外的丫头见着容春抬出去的小箱子,脸色惊疑不定,心里头不知道怎么有点慌,总觉得院子里要出大事了。 初升起的光线缓缓投过雕花窗从外透进来,斑驳的光影落在季含漪身上,她往周遭看去,屋子里的每一处摆设,在她当初刚踏进来这里的时候,都曾用过心的。 她那时候知晓自己要与谢玉恒过一生,要好好过日子,她精心布置着,可越到后来,她越发现,原来那一直摆在多宝阁上的两个小泥人,是谢玉恒与李眀柔小时候一起捏的。 院子里的茶常常是金陵春,是因为李眀柔喜欢喝。 院子外头种下的那棵梨花树,是谢玉恒与李眀柔一起种下的。 就连屋内摆设的屏风,也是李眀柔喜欢的花鸟。 那些东西她碰不得,这处屋子,原来原本就不该属于她。 季含漪走到窗前,推开窗便能看到那颗枝繁叶茂的梨花树,她看了三年,多少隐忍难过,都已将要烟消云散了。 季含漪看了看,又低头看向手心里捏着的那块玉佩,外头守院门的丫头又进来,站在季含漪身后小声道:“少夫人,前门来传话说顾家二夫人来了。” 季含漪一顿,心里知晓为着什么事,只幸好二舅母没有直接找去婆母那里去。 她收好玉佩,让下人去请二舅母进来,又让人去备茶。 外头很快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是刘氏满脸憔悴的进来。 季含漪过去扶着刘氏往罗汉榻上去坐,又让屋内丫头全退下去。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刘氏就已经紧紧握住了她的双手。 那双带着血丝的眼睛紧紧看着季含漪,把手里的匣子往季含漪的手里推过去:“含漪,为什么你表哥还没有被放出来?" “你知不知道万一你表哥被拷打招认了,那就定罪了!” “玉恒是怎么说的?他们是不是要银子?” “我只能凑这么多了,含漪,你快说句话啊。” “你知道的,我唯有你表哥了,你二舅舅也死了,我就你洵表哥一个指望……” 第18章 夫妻竟过成了这般 季含漪心尖尖发紧,神色伤心,她看向刘氏,低声道:“这件事舅母信我,等明日一早,我便给舅母答复。” 刘氏却摇头焦急:“这件事这么几天了,你还要拖着?你表哥能受得住那些酷刑?” “你要说不上话,你带我去见玉恒,我亲自跪在他面前让他求情去。” 季含漪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道:“舅母,谢玉恒不会帮我们的,求他没用。” 刘氏瞪大眼睛看向季含漪:“你这是什么话,你是谢玉恒的妻,她为何会不帮着你?还是是你不愿帮你表哥?” “这不过一句话的事情,他怎么会不帮?” 季含漪苦涩的看着刘氏:“表哥私藏妖书这事,舅母觉得事大么?” “况且表哥现在人仍旧在北镇抚司,只要北镇抚司的沈抚使路元肯放人,的确是谢玉恒找他姐夫说一句话的事情。” “出了这事,洵表哥定然也说了与我的关系,路元也定然会让人去问谢玉恒,谢玉恒的意思就是路元行事的意思。” “这么久了不放人,舅母不明白么,是谢玉恒不肯帮,甚至他可能让路元秉公办理,而不是路元抓着不放。” 这些其实季含漪早就想明白了。 在那天晚上季含漪打算与谢玉恒说和离的事情的时候,而谢玉恒却说他知道她要说什么的时候,她就想明白了。 她是那晚上收到的外祖母的信,谢玉恒定然也是在那晚知道的消息,定然是路元来问过他。 他说他不会帮她,说明谢玉恒没让路元放人。 所以她早知晓,求谢玉恒帮忙,不过是自取其辱。 刘氏脸上大惊失色的看着季含漪,有些不敢相信刚才听到的话。 她怔怔失神,眼神紧紧看着季含漪:“你是谢玉恒的妻,他为何不肯帮你?” “你是不是胡说的?” 季含漪苦笑:“舅母,我何必看着我表哥入狱?” “还请舅母再等我一日,我明日一早定然给舅母法子。” 刘氏怔怔的看着季含漪,眼神是浸透的失望:“你嫁入谢家三年,竟然这般没用。” “我能指望你什么呢?” “你连你夫君都笼络不好,你能有什么法子。” 说着刘氏一下从罗汉榻上下来,眼神又渐渐变成了愤怒:“要是你会笼络好谢家的人,洵儿何至于受这么大的苦!” “可笑啊,夫妻竟过成了你这般。” “成婚三年,不曾让你管家,连夫君也与你异心,你无用啊!” 刘氏从季含漪的手上抢过了刚才塞进季含漪手上的那只装着银子的匣子,后退几步,一转身便走了出去。 容春站在季含漪的身后,刘氏那些话也全听见了,不由难过的低头看向季含漪的神情。 被身边的亲人这般说,少夫人心里该多伤心。 这些年少夫人做的已经够好了,谢大夫人那么挑剔的人,除了在子嗣上刁难少夫人,其他的全挑不出少夫人丝毫差错。 大爷心里至始至终有别人,看不见少夫人的好,又怎么能怪少夫人呢。 她弯腰想说安慰的话,却觉得自己都难过的说不出话来。 季含漪脸色微白,指尖捏紧在小坑桌一角,面前的两盏茶一口未动,热雾蔓延,那声无用,划开了她心口的口子 仿佛她这一生只为了讨好夫君,即便夫君不爱她,讨好不了,便是她无用。 季含漪撑着小桌站起来,抬头对上容春伤心的神色,她低声道:“没关系的。” “很快就过去了。” 说着季含漪修整好情绪,又往外走。 容春赶忙追上去问:“少夫人去哪儿?” 季含漪抿唇,到了院门口,看到舅母离去的方向,心下便是了然了。 舅母定然去找她婆母去了。 她心一顿,忙在后面跟上,可惜,刚才她的话还是没能劝得住,谢家人人冷漠,谢玉恒不管,大夫人更不会管了。 可她到底还是慢了一步。 步子还没有踏进正堂,便听到谢家大夫人那独有严肃的声音:“顾二夫人用这些钱财来侮辱我们谢家清名?” “我们谢家难不成如今落魄到要靠着徇私枉法来过活了不成?” “我家老爷是在宣州任知府,不是府上没人了,也不是被贬去了地方,是不容得了你这般来侮辱的!” 季含漪这一刻抬头看向屋檐上那光秃秃生出来的枝丫,冷天寒气逼人,阴沉沉一片。 她闭了闭眼睛,唯有她知晓,求谢家的人都是自取其辱。 林氏连账目管事都不让她过问,处处防范着她拿了谢家一厘,怎么会肯出力帮着她的外家。 闭目微整了整情绪,季含漪才叫人去通传。 进往正厅的时候,母舅坐在林氏下首,满脸慌张,一室寂静里,所有目光都看在季含漪身上。 林氏见着季含漪进来,似气得不轻的模样,抬手一拍就用力拍在身边小桌上,发出啪的一声。 她指着季含漪,怒声道:“你外祖家的事竟然闹到了我这儿来,你未给玉恒添个一儿半女倒罢了,还成天给我惹出些麻烦事来。” “早知道玉恒娶了你,是娶了一堆麻烦进来,当初还不如做个恶人,违了婚约就是!” 站在林氏身后的谢锦也皱眉看向季含漪:“含漪,这是你外祖家的事情,挨不着谢家什么关系,你这样做不是给母亲添堵?” “今日我特意过来一趟,便也是打算来找你的,你表哥那事,我夫君帮不了你,且你既已嫁入了谢家,是谢家妇,该一心为着谢家,而不是将心思在外人身上。” 谢锦便是府上的大姑娘,嫁给了北镇抚司的镇抚使路元。 她嫁的好,嫁给了握有权柄的路元,每回回娘家的阵仗自然也大,所有人都要奉承着她。 但谢锦唯一喜欢与她说教,指点她应该如何侍奉好林氏,如何侍奉好谢玉恒。 在她眼里,自己嫁给了谢玉恒是自己修来的天大好福气,而她是谢玉恒长姐,自己便该全然都听她的话。 第19章 季家女儿不要嗟来之食 从前季含漪能忍受,是因为她知道自己要在谢府过一辈子,知道谢玉恒最不愿看家宅不宁,闹成一片。 她处处隐忍着,在他面前维持着一府和乐的表象。 她未在外言过一句谢府不好,也未在内争执过一言长短。 她们习惯了在她面前颐指气使,也是知晓她身后已无人撑腰了。 季含漪抬头对上谢锦的视线,拢着袖子,站得笔直,她声音历来含娇带柔,说话好听又柔顺,但这回声音里不似从前,带着微微的凉意:“大姐不必说这话,我自嫁入谢家三年,带来了何麻烦事?” “既说到这处,便请大姐详说。” “我外祖家的事除了这件事,哪件麻烦过谢家?” “就连我母亲病重,逢年过节,大爷也不曾与我回去过一回,何来的麻烦了谢家什么。” 谢锦愣了愣,没想到季含漪如今还有顶嘴的时候。 自来是谢家大姑娘的排头,万事喜欢指点,这会儿当着众婆子丫头,还有满堂的人被驳了面子,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 她咬牙道:“过去的那些事今日不必提,但说今日你舅母找上来这件事,算不算你惹出来的麻烦?” 季含漪淡淡眉眼看着谢锦:“什么麻烦?” 谢锦脸色一沉:"你让你舅母来麻烦我母亲,让我夫君徇私枉法,你是要害了我夫君不成?!" 季含漪脸上没有情绪,她声音很静的道:“一来你没帮,何来的害了你夫君?” “二来我表哥也不是犯了大罪,缘何到了这地步,你心里明白。” “三来,我舅母只是来请求,并不是逼迫,礼仪先至,并不是无礼,若是不帮,便大方说明便是。” “我嫁来谢家三年,也唯一只叫我舅母来求过这一件事。” "你若愿意帮,我与舅母必然感恩戴德的报答,你若是不愿意,我与舅母也没怨恨,两家不是有大怨,更没有大恨,我舅母更未在这处撒泼。" “于情于理,我舅母未有做不得体处。” 这番话听得堂上一静。 所有人都明白季含漪说的没错。 她嫁至谢家三年,安安静静的做事,外祖家的事情,连平日里闲聊都未提过一嘴。 去岁冬日,她母亲病重,正逢着过年置办,季含漪亦是白日里帮着林氏打点布置,夜里才抽空回了一趟看望自己母亲。 这事一直没人知晓,还是那晚林氏有事找季含漪,才知她晚上去了照顾病重的母亲,才知她母亲病重了。 连谢玉恒都不曾知晓。 于情于理来说,季含漪没有说错,除了这一件,她没给任何人添过麻烦。 上头林氏听了这番话,也自知自己有些不占理。 刚才刘氏处处卑微,礼仪周到,不过是她瞧不上顾家门第罢了。 顾家如今还剩什么?顾家二老爷死在路上,大老爷还不知道能不能回呢,小辈单薄,她早不放在眼里了。 但季含漪这么当着众人的面反驳出来,还是让她不高兴,声音也沉下来:“锦儿说那些话也是提醒你自省,别以为嫁进了谢家,便总想着借谢家的好处。” “那不乱套了?” 下头刘氏听了这话,目光不由看向站在正堂中间的季含漪。 这一瞬间她才明白过来,季含漪在谢家是如何的处境。 自己刚才冲动过来一趟,却给含漪惹了麻烦事。 不管怎么说,顾家内里那些往事也是内里的事情,如今谢家的一个出嫁的姑娘也来颐指气使的欺负季含漪,她是听不下去的。 再有,这谢家大夫人这番话,字字句句她听得讽刺。 她也明白了,再求,谢家人也不会帮忙。 她这才想起刚才季含漪的那番话,谢家若是愿意帮,早就帮了,何必拖了这么些天。 她一下站起来,看向谢大夫人:“借谢家的好处?” “我外甥女借过谢家什么好处?” “她安分守己的呆在谢家,如今凭空来说我外甥女的不是?” “今日我外甥女本拦着不让我来,是我执意要来的。” “我原本想着,不大点的事情,与谢家也算沾点亲戚,便来求一求,哪成想被如此奚落。” “我顾家如今是落魄,是比不上谢家,但也是有骨气的,也见不得我外甥女被这般诋毁。” 说着刘氏捧着她带来的千两白银,背脊一直,看着林氏:“今日我是不该来走这一遭,连累了外甥女不说,反还遭了羞辱。” “但我问心无愧,你们且放心,今日之后我再不会踏门,也请别为难我外甥女。” 刘氏说完转身时看向季含漪,眼眶通红,长长叹息一声,低声道:“这亲事当初是谢家大老爷求你父亲定下的,可你父亲一出事,人走茶凉。” “之前那些话我错怪了你,你在谢家不易,我不给你再添麻烦。” “这大抵就是命,有时候没法不认。” 刘氏说完跨过门槛就走,头也没回。 季含漪侧身看向舅母的背影,又无声的吐出一口气。 林氏听着刚才刘氏走前的那几句话,脸色阴沉下来,却生生反驳不了一句。 她都忘了,这亲事是老爷求来的,这么多年没有人提起来,如今再被提起,她觉得生了股恼恨。 这股恼恨忍不住就要对季含漪发泄出来:“你这是在借你舅母的口说对谢家的不满?” “这几年你在谢家,是谢家苛待你了?” 季含漪回头对上林氏的视线:“未曾苛待。” 林氏就冷笑:“那顾二夫人刚才那番话是什么意思?说什么人走茶凉?要真人走茶凉,当初玉恒就不会娶你了!” 季含漪声音淡淡:“谢家当初娶我也不过是因为婚约,在这件事里,我做错了什么呢?” 说完季含漪只觉得满身疲惫与讽刺,又道:“母亲也要明白,不是我逼着大爷娶我的。” “其实当初我去找他,若是他说一句不愿,我就会撕了婚书。” “父亲虽已不在,但我是季家女儿,季家女儿不会要嗟来之食,这段姻缘更不是谢家施舍给我的。” 第20章 素不喜他夫人 埋藏在心底已久的话,终于是说出来了。 这三年里,谢家的所有人都觉得她嫁给谢玉恒是谢家施舍给她的。 包括谢玉恒自己都这么认为。 所以他们天然的站在高处,对她指手画脚,指点江山。 林氏瞪大眼睛看着站在下头的季含漪。 她穿着浅黛色衣裳,眼眸不冷不暖,青绿耳坠平稳无波,虽是恭敬的如寻常的每一日那样站在下头,但今日却叫林氏看得心口一阵一阵的发堵。 她指着季含漪,半晌却不知说什么。 这门亲其余人不知晓怎么定下的,她知晓,老爷知晓,老太太知晓。 当年季含漪的父亲季璟可谓是天纵奇才,不仅生的伟岸俊美,又高中探花,还深得当时沈首辅的器重,一介没有任何背景的贫寒书生,短短七年,就成为了监察御史。 要知道监察御史虽说只是七品官,但权利之大,又容易出政绩,往上升迁也不过三五个年头。 果真,没几年就又升迁到了大理寺少卿一职上了。 那一年,她家老爷的确出了点事,当时她家老爷是盐运司同治,因得罪了人,被监察御史诬陷受贿支盐,是季璟驳回了刑部的罪名,为她老爷平了冤屈。 后来她老爷送去感激的东西全被退了回来,又想无以为报,便提出两家结亲。 起初季家不愿答应,但自家老爷苦求,保证了往后只娶一妻,绝不纳妾,季家才答应了。 这些事林氏未同任何人说过,刚才被顾家那个提了一嘴,自己现在脸上就觉有些挂不住了。 陈年往事,不提起来,她都忘了。 旁边谢锦是不知道这些事情的,她听罢季含漪的话,冷笑:“你当初那处境,除了我弟弟肯娶,谁还愿娶?” “谢家愿娶你,你不感恩,非要恩将仇报是不是?” 林氏打断谢锦的话,低头看向季含漪:“过去的事情就没必要提了,你已经同玉恒成了婚,那些事,也没有提起的必要。” “你表哥的那件事,谢家的确帮不了,你也早早与你舅母说清了。” 季含漪看透一切,她微微站直:“母亲放心,不会麻烦了谢家的。” 说完季含漪垂眸,告退出去。 林氏看着季含漪离开的背影,从刚才的情绪里出来,又去喝茶缓气。 谢锦有些忍不住的坐在林氏的身边问:“刚才母亲为什么打断我的话?” 林氏看了谢锦一眼:“这些事没必要说,你知道你父亲的,当初你父亲极力让玉恒一定要娶季含漪,一言拍定,不管其他的。” “这事也没什么好说的,你父亲性子固执,要让他知道你说这些话,你父亲不得训斥你。” 谢锦一怔。 想起三年前弟弟拖着不愿去提亲,母亲也提议这门和季家的亲事算了,给季含漪补偿一些就算了,成全了弟弟和李眀柔,但父亲大发了脾气,说这是不义,那往后母亲就没敢提了。 事实也是,只要父亲坚持,当时无论如何也要娶季含漪的,没人敢忤逆。 但她又忍不住开口:“可今日她还顶撞母亲……” 林氏揉着眉心:“罢了罢了。” 说着她看着谢锦问:“这事若是帮的话,好不好帮?” 谢锦便道:“夫君说也不是什么大罪,但我夫君问过了玉恒,玉恒说秉公去办,这事我就没问了。” 林氏叹息:“是玉恒的性子。” 谢锦就道:“要我说本来也不该帮,就怕开了头,往后没个休止了怎么办?” “顾家也就那样了,谁知道往后还有什么事?” 林氏倒是点头:"也是你说的这个道理。" 季含漪回了院子,才一靠在贵妃榻上就咳了好几声。 手里紧紧捏着手炉,脚边炭火的暖气从脚下升往身上,她看向窗外,问了容春时辰,又垂眸看着炭火出神。 另一边路元脚步匆匆的穿过都察院仪门,又跟随着小吏往二堂去。 站在二堂大门外,路元的心里七上八下的狂跳,不知这位都御史大人缘何叫他过来。 听说今日都察院的还请了他手下两个小旗过来,他心里总没个落低。 要知道沈肆自上任都御使以来,那就是个铁面阎王,从来没有留情过,京城哪个敢撞上这位。 身份又是皇后娘娘的亲弟弟,还深得皇上信任,要自己真有个事情,恐怕是脑袋不保了。 京城到处都是都察院的眼线,他现在心里头将自己这些年做的事情来回扫荡,就怕漏了一件。 他浑身紧张,连请他入内的声音都没有注意到,还是被门口的人推了下才反应过来,赶紧躬身往里头走。 二堂算是私下处理公务的地方,所以处处布置的很是雅致。 路元是第一回来这里,心里忐忑,后背落了满身的汗。 他虽是从四品的官,但在沈肆面前,全然是不够看的,都察院监察百官,沈肆一句话,自己可能就要被抄家流放。 他往里走去,首先入目的是他手下的两个锦衣卫小旗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路元的心已经到了嗓子眼儿去了,来不及说话,就跪在了地上,朝着坐在长案后似在低头处理公务的沈肆行了跪拜大礼:“下官拜见都御史大人。” 沈肆听到声音,那双丹凤眼微微一抬,就看向跪在地上的路元,又眼睛一垂,没再看他。 退思堂内久久无声,路元却头都不敢抬。 修长手指上的笔在纸上落完最后一笔,沈肆才终于搁了笔,看向跪在地上的路元:“路镇抚使来了?” 路元赶紧应下。 沈肆脸上依旧是矜贵的冷淡,声音里是公事公办的冷清:“你不必行此大礼,本官叫你过来,不过是让你来认两个人。” 路元一下子就明白过来沈肆的意思,看向跪在地上的那两人,不就是刑房的那两个小旗么。 他忙朝着沈肆道:“这两人的确是下官手下,敢请问御史大人,他们究竟犯了何罪?” 沈肆坐在上首,神情疏冷,那头顶的匾额悬挂着肃纪正纲四字,无形便沉沉压下了压力,让路元几乎顶不住。 沈肆冷笑一声:“那路镇抚使倒是管的好手下,一个个贪赃枉法,私受贿赂。” “本官现在倒是想知晓,是你纵容手下,还是你言传身教?” 不轻不重的声音,路元却被这话吓了一跳。 他赶紧跪下去朝着沈肆道:“还请大人明鉴,下官的确不知情手下居然犯此大罪,下官也从未收受过贿银。” 路元这时候也不争辩那两人是不是收了银子。 沈肆既然把人叫到了这里,那定然是有确凿证据的,要是争辩,反而雪上加霜。 再有,自己的手下他知晓,从那些被抓捕进来的人身上捞油水是常有的事情,他手下的人也知道孝敬,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真说起来,或者深查起来,他也要遭殃。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沈肆居然将眼睛放在了这些小吏身上。 两个小旗的错处他竟也知晓,不由又对沈肆害怕了一分,自己平日里小心谨慎,但万一被抓住了把柄呢? 就如这次,真要治罪,沈肆往上一封奏折说他玩忽职守,纵容手下,那他官职都保不住了。 沈肆负着手,颀长的身形走到跪在地上的路元面前定住:“哦?我得来的消息是,贿赂这两个小旗的人,是顾家的二夫人。” “据本官所知,顾洵被东司房的人抓来送去了你那里,一直没招认。” “顾浔你应该认识,你更知道他身后有什么关系,怎么,谢家没人为他求情?” 沈肆说到这个份上,路元还有什么不懂的。 那意思是自己两个手下收了顾二夫人的贿,说他看着妻弟的面子,故意给顾洵放水,来问他的罪了。 路元也觉得自己实在是冤,一来他刚开始是有那个心思,让人去给谢玉恒问了的,谢玉恒说公事公办,他也就明白了,本来就没打算放过顾洵。 之所以拖了这么几天,也是那顾洵被打得半死都不招人,毕竟还是国子监的学生,也不能真将人给打死了,再有他知道手底下的人收了银子,想着先拖拖就是,刚开始嘴硬寻常,但没几个能撑够十天的。 哪里能想到,这么点巴掌大的事情,居然被都察院的给盯上了,还是被沈肆盯上的。 这点事竟值得他亲自过问。 但这时候路元已经不敢多想其他的,他现在是绝不能承认是给顾洵放水的。 也更不能承认知道手下受贿这事。 他抬头看向站在面前的沈肆,语气急促:“那顾洵的确与我妻弟的妻子是表亲,但我妻弟从未给顾洵求过情,还让我秉公处置。” “之所以拖了几日,是那顾洵先是招人,后头又不认了,这才拖着。” 沈肆挑眉。 他垂眼看着路元大汗淋漓又急切的神情,那眼神不像是在说谎。 这事沈肆也能看出来路元没有说谎,要是季含漪让谢玉恒给顾洵求情,谢玉恒与路元的关系,这事本也不大,更不会拖这么久那顾洵还在北镇抚司。 季含漪舍近求远来找他,这事本说不过去。 他垂眼淡淡轻蔑的看着路元:“你觉得本官会信?你妻弟的夫人就不求情?” 说着他冷笑:“路元,你在本官面前还敢愚弄本官。” “你治下不严,纵容手下贪赃枉法,对上欺瞒,说的全无实话,顾洵之事,你敢说你没有徇私?” 一桩桩罪责落下来,吓得路元脸色大变。 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一个小小的顾洵,竟然能将他害到这个地步,早知道还不如一早放了,还免得被都察院的人给盯上了。 他手下受贿是铁证,那顾洵与他妻弟的关系也是事实,沈肆真要追究,他连伸冤都不知道怎么伸冤。 但这时候路元已经什么都顾不得了,他只知道自己要是再说错一句话,那就是万劫不复,一股脑儿的就朝着沈肆惊慌开口道:“御史大人还请听下官辩解,那顾洵虽说是我妻弟夫人的表兄,但我妻弟谢玉恒在大理寺任职,历来也是公正无私的。” “再有他与夫人的感情其实算不得好,也并不喜他夫人,所以绝不会为他夫人来找我求情。” 路元这时候已经顾不得将谢玉恒的家事说出去了,一门心思的只想为自己脱罪。 他说完颤抖的道:“还请大人明察啊。” 沈肆微微一斜眼,对上的就是路元惊慌的眼神。 他面无表情的沉眸,又道:“哦?本官听说他们年少就定下婚约,谢玉恒会不喜他嫡妻?” 路元愣了愣,竟不知道沈肆竟然还知道这个。 难不成为了定他的罪,连他妻弟也查了? 也是,沈肆手上经办提审的案子都滴水不漏,落他手上的人没一个能逃脱的了的。 他便是皇上监察百官的眼睛,谁撞上都得脱层皮。 他已顾不上是否说的是谢玉恒的家事了,全都吐倒出来:“大人有所不知,正因为是自小定亲,所以下官妻弟素不大满意他的夫人。" "但我妻弟素来克己复礼,为人端正,他们也顶多算作是相敬如宾,这是谢府上下都知晓的事情,所以绝不可能会为了他妻子给顾洵求情的。” “再有,那顾洵本就犯了律法,下官也不敢凭着关系就放任。” “下官发誓没有一句说慌的,还请大人明察。” 沈肆淡淡看了一眼抬起手来发誓的路元,抿了抿唇。 片刻后他道:“此事本官心里有论断,但你的这两个手下,你不处置,就别怪本官替你处置了。” 路元赶紧应承:“大人放心,这番回去,便将这两人用刑示众,再流放去充边军。” 沈肆脸上依旧冷淡的没有情绪,又道:“至于顾洵的事情,本官听说过他,在国子监月试与季试皆是甲等,私藏妖书的事情他深知律法,虽不大可能,但你依旧要好好审,别成一桩冤案,当心你位置不保还连累家里人,别得不偿失。” 路元怔怔听着这番话,总觉得这里头话里有话,但他这会儿根本也没有多余的心思思考其他的,只连连应下,生怕慢了一步就被治罪。 沈肆摆手,让路元带着他的这两个手下退下去。 路元赶紧起身,摇摇晃晃出了都察院的大门,外头的光线一照进来,他竟有种刚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这时候又活过来的感觉。 身边那两个带出来的小旗又一下跪在他面前哭着求开恩,路元气的往两人身上一人踢了一脚尤不解气。 要不是这两人,他哪里会被沈肆抓住小辫子。 当下气的又是踢了一顿,恶狠狠道:“收银子的时候怎么不怕?” “做事不干净,要还想活,去边军活去,留在京城,你们活都活不成!” 第21章 去找沈肆 路元走后,沈肆转身,抬头看向那高高匾额上的肃纪整纲四字,散落在窗外透进来的光线烟尘四起,沈肆站了半晌,也让人看不透到底在想什么。 但刚才一直站在屏风外的文安却是能察觉到一丝不寻常的。 刚才大人与路大人说的那最后一句话,他跟在大人身边多年,大人何曾夸过人,何曾会注意一个国子监小小的监生。 那话分明是在点路大人了。 这么些年,无论多大的面子来找大人求情,几乎都不可能。 大人平日里忙碌,如今为着这小小一件事,叫了路大人过来问责,实让他也预料不急。 又想到昨日撞见的那女子,好似大人也为她多停留了片刻…… 文安乱七八糟的想着,只觉得越想怎么就越邪性了,赶紧又打住。 下午的时候,谢锦往季含漪这儿来了一趟。 不过来的时候,正屋没人,一问才知道季含漪在什么后屋的书房,又差人去叫她。 季含漪正坐在椅上看昨日没看完的账目,好清点完自己手上的财物,到时候才好做打算安排。 听到下人来说谢锦来了,季含漪拨弄着手上的算盘,眉眼都未曾抬起过一下。 身后将今日主屋带来的东西收拾着的容春听见,不由走到季含漪身边小声道:“这是又来给少夫人添堵了。” “端着架子又来给少夫人说教了。” 季含漪指尖算完最后一笔账,在账目上写下数字,才搁了笔。 她看向容春问:“收拾好了么?” 容春忙点头:“东西都放好了,少夫人的东西不多,即便要走,也收拾一会儿就收拾好了。” 季含漪点头,想着待会儿再与外祖母去一封信才是。 容春又担心的问:“万一大爷不答应和离怎么办?” 季含漪笑了下:"容春,他本不愿娶我,他会答应的。" 说着季含漪靠着椅背,她想李眀柔如今还未定亲,谢玉恒拖着不和离,不过也是拖着李眀柔罢了,她倒是不怕周旋。 即便谢玉恒真不答应,那自己只能想其他法子让他答应了。 她又道:“你出去回话吧,便说我风寒严重,怕过了病气给她,不方便见。” 容春也觉得这时候这些人还有什么好见的,即便见了,那嘴里也说不出什么好话来。 特别是这位谢大姑娘,每一回来见少夫人,不是说少夫人这儿做的不好,就是说那儿做的不对,就连屋内的摆设布置都要插手。 还常常过问房中事,从前少夫人忍着,现在都要和离了,可不兴忍着。 她出去时,门外的下人等了好一会儿,见了容春出来,还脸含担忧的小声道:“容姐姐知道大姑娘气性大,等了这久了,怕是要发脾气。” 容春撇嘴,谁还没个脾气?她道:"我家少夫人病得厉害,这会儿不方便见人,你就这么去说去。" 那丫头愣了愣,也不敢多问,忙也去了。 那头谢锦坐在正屋等了半晌,却等来丫头来说一句不方便见,登时脸就沉了。 这都快成婚三年了,她操心子嗣的事来给她送方子,居然还摆起架子来不见。 又冷笑一声,到时候惹恼了玉恒和自己母亲,别哭着来找她求情。 她拢着袖子,一言也不发,直接就走了。 屋内丫头一看这架势,知道谢大姑娘是生了气,又怕去大爷面前说少夫人的不好,心里不免担忧。 这谢大姑娘就是个骄傲惯了的,要事事以她为主,万事不想着大爷与少夫人和睦,还常拱起火来,也就是少夫人能忍,要换成不能忍的,不然这大姑娘每回来一趟,院子里都要闹一回。 季含漪如今自然是不会理会谢锦要在谢玉恒面前说什么,相反的,她还担心她不拱火去说。 好让谢玉恒一怒之下直接在那和离书上落款。 想起昨晚被撕碎的和离书,季含漪只觉得可惜,一笔一画写出来的,这会儿又要再写。 铺开纸张时,季含漪看了看外头天色,天色微沉,她心里算了算时辰,又侧头对容春低声道:“半个时辰后,你出去雇一辆马车,停在后门口等我。” 春容好奇的问:“谢府不是有马车么?” 季含漪低头开始写和离书,只低低道:“不方便。” 谢府的马车上都有谢府的牌子,的确是不方便的。 季含漪出门的时候,正好酉时。 前屋婆子看季含漪这时候要走,不免过来问何时回来,好让厨房的饭菜备着。 季含漪便道:“厨房的菜便不用备了,我回来的会晚些。” 婆子也不好多问,看着季含漪背影,想着难道又是少夫人的母亲病重了么。 后门的马车已经准备好,季含漪上去的时候,马车内还备了火盆,车厢内一片暖意。 那火盆自然是容春特意准备的。 前头车夫问去哪儿,低低的声音投过帘子传过去:“永明巷沈府。” 京城内最尊贵的地界,处处都是达官显贵。 到了的时候,天色已黑。 沈府匾额高挂,季含漪站在下头,想起从前小时候常与父亲过来。 经年过去,再站在这里,早已是另外情境。 其实这时候已经算不上早了,冬日里天黑的早,灯笼已经点亮,照亮威严门庭。 但门房下人说沈肆还未回来,季含漪只能又回到马车上去等。 但沈府前门口是不许停着马车的,她退到了巷口。 她低头看着手上的玉,玉质温润,成色极好,是一块上等祖母绿的玉连环。 这块玉佩其实应该是沈肆的佩子,她不过是意外得到的而已。 沈肆自小就尊贵,一应物品用度,样样都是用的最好的。 季含漪虽是季家独女,用度自然也好,但小时候每每去了沈肆那儿,便看不完的好东西,见了任何东西也总要好奇的去摸一摸。 那一年季含漪正十二岁,她与父亲一起往沈府去,父亲与老首辅去书房,父亲与老首辅常常一待就是一上午,下人也自然而然的引着她去沈肆的书房。 那时候沈肆十六岁,刚刚中了状元,听父亲说他本不用考的,直接便可入翰林,但沈肆不愿家里关系,自己去报了名。 其实季含漪小时候见沈肆的时候也不多,父亲两三月才拜访一趟,多说公事,自己也不是每次都能见到他。 但是或许是从六七岁有记忆起养成的习惯,她喜欢看沈肆高高又修长的身子,还有他那好看的惊人的面容,不由自主就想去找他。 沈肆刚开始也不大喜欢她,季含漪那时候虽小,但别人喜不喜欢她,她还是懵懵懂懂的明白的,但架不住沈肆好看,他屋子里的好东西太多。 老首辅温和,也每每总笑吟吟的与她说,让她多去找沈肆玩,说沈肆总是独来独往太冷清了,让她多缠着沈肆出来走走。 她那时候被父亲娇惯坏了,更不知晓害怕,虽说没拉沈肆出来过,但至少进他书房不会被他赶出来了。 他在书房读书,她就去他的多宝阁上看他的宝贝,他坐下写字,她就趴在他对面看他写字。 沈肆不许她碰他,但她主动去拉他袖子,他也没推开过。 那日是初秋,但光线明媚,十二岁的季含漪已经明白男女大防了,没凑往沈肆跟前去,她喜爱字画,沈肆的书房里全都是大家书法和画卷,他在内隔间看书,她就在一道屏风之隔的外头看他收藏的古画。 十二岁之后,两人几乎未说过话,即便同处一室,也毫无交集。 沈肆的确太凉薄了,不主动靠近他,他就永远是冷的,永远也不会往你走近一步。 但那天季含漪将一卷她喜欢的名家的画作打开时,却在那里头看到了那块玉连环。 祖母玉绿很漂亮,两个玉环穿在一起,还叮叮作响,季含漪当时拿在手里便很喜欢,但这是沈肆的东西,他允许她看这些古画,对季含漪来说,就已经是沈肆这样性子的人不可能的事情了。 她更不能擅拿他的东西, 她让人将玉佩拿进去给沈肆,想着万一这块玉佩是沈肆不小心卷进画里的呢。 只是没多久下人进去后又出来,重新将玉交还到她手上,那下人传了沈肆的话,说玉佩是她发现的,便给她了。 但季含漪总觉得,那是因为她碰过了玉佩,所以沈肆不想要了。 但那几日正逢着她十三岁生辰,她的确喜欢极了那玉,便收下了。 后来她回去后还特意写了封给沈肆感谢,可惜一直没有他回信,但季含漪已经习惯了,要沈肆回了信,她反要觉得那人是不是沈肆。 那一年最后一面是在过年那几日。 老首辅门生众多,拜访的人亦多。 那天的雪下得很大,大的簌簌的要撑伞。 她在后院跟着母亲,与其他来的女眷一起去拜访老首辅的夫人。 从明堂出来的时候,她看到沈肆独自站在后院不远处往她这边看,她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但她要跟随着母亲,况且那时已经不是小时候了,早已不能如小时候见到他那般往他身边去。 但那天沈肆居然破天荒的叫人让她去后院那棵大松树下等他。 季含漪都觉得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她去的时候,沈肆已经在那儿了,也不知道先等了多久。 其实季含漪都许久不曾那么近的看过沈肆了,这么近的看他,她发觉他高了许多,愈加俊美,难怪京城里沈肆所过之处,许久女子总是竞相去看。 他驻足过的地方,总是引得众人也去驻足。 那天的沈肆依旧面容冷淡,季含漪从来也看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他冷冰冰又高高在上,她少年时年岁越大,在他面前便越有种对他的畏惧。 那种畏惧她自己也不明白,她觉得沈肆如九天上的神佛,没有七情六欲,没有喜怒哀乐,像是一个审判又洞察一切的无情大佛,让所有人在他面前都要小心谨慎起来。 当沈肆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时,季含漪也只有心慌。 总觉得自己该是做错了什么事。 那天沈肆指着她腰上的玉佩,是他送的那个玉连环,但好似应该也说不上送。 沈肆指着玉佩,与她说,让她往后不许佩在人前。 季含漪以为沈肆不高兴玉佩给她了,那时候心里忐忑的不行,忙将玉佩解下来要还给他。 可她的手递过去在半空,手都被冻的发红了,沈肆也没有接。 他许久后才说,那玉佩给她的,是给她的生辰礼。 往后有事,带着玉佩找他,他就帮她。 那天十六岁的沈肆,高高的个子还往她那头走了一步,弯腰看她,低声在她耳边说只有一次机会。 即便是天大的要求,即便是违背约定的要求,他都会应她。 只要她想。 那天季含漪震惊极了,她没明白过来沈肆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想不明白天大的要求是什么要求。 她又能想出什么违背约定的要求来。 她与谁有过什么约定。 她唯一有的就是婚约了。 父亲自小为她定的婚约。 她虽没见过谢家郎君,但也听过父亲总夸他,季含漪也从没想过要反悔与谢家的婚约。 那时候季含漪想不明白,直到现在的季含漪也想不明白那年沈肆为何要与她说那句话。 或许曾经的自己在他心里是有一些不一样的,毕竟老首辅也曾含笑与她说,她是唯一能在沈肆书房待许久的人。 但那回之后第二年春,她不小心在沈府落水,母亲说沈肆救了她,被沈肆抱进了他的屋子,到了半夜才醒过来。 但季含漪全不记得落水后的事情了,连那件事一点零星的记忆都没有。 只记得那之后再没见过沈肆。 他的书房也再不许她进。 如今算起年头来,竟然已经过了六年多。 思绪到了这里戛然而止。 又不知多久后,身边容春小心推了推她,紧张的小声道:“少夫人,沈大人好似回来了。” 外头传来马车声,季含漪让容春呆在马车里,又忙掀了帘子出去,在大雪纷飞里,看向那极冷又极贵的人在众多下人中,慢条斯理的从马车上下来。 第22章 求他 夜色漫漫,鹅毛大雪乱舞在两人中间,像是白色的帷幕,隔绝出两个世界。 沈肆身边跟两侧跟着四名随从,手上提着琉璃灯,明亮的光线落在他黑狐大氅上,颀长的身形无形里便让人自惭形秽。 她身后是兵荒马乱一地狼藉,身前是他带来的冷清寒冰一片。 她大着胆子往他身边走过去,透过白纱看他,只为等着与他说一句话。 站在沈肆身边的随从忙要来赶人,沈肆只是轻轻一抬手,随从便退去了身后。 他顿足在原地看着季含漪往他过来,巷子穿堂而过的寒风烈烈,吹向她单薄又玲珑有致的身形,裙摆翻飞。 寒风吹拂她指尖白纱,轻抚在她如雪皮肤上,白纱一角下小巧下巴上的鼻头泛红,黑白分明又有几分妩媚的杏眼正往他急切看来,尽是期盼与忐忑。 娇小的身子裹在洒金的红色斗篷里,那双纤细的素手抬手间,露出手腕上那抹皓白。 他视线仅仅扫过她脸庞一眼,在她就要近到身前时,转身往大门处去。 沈肆并没有在季含漪面前停留的打算,这个女人也不该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现在他面前。 身后的随从知晓这是大人不愿见这女子,忙挡在季含漪面前,隔绝她再往前一步。 身前挡住了高大的护卫,季含漪眼睁睁看着他颀长身形消失在那道朱门里,眼眶涩了涩。 直到大门合上,挡在面前的前门护卫这才离开。 沈肆神情冷淡的往前走,门房下人跟在沈肆身边,小心翼翼的将一个手上的玉佩呈到沈肆面前:“侯爷,这是门口那女子叫小的拿来给侯爷的。” 沈肆目光下垂,见着下人手上的那块玉佩时,脚步微微一顿。 门房下人也没想到侯爷会顿住步子,忙又看着沈肆的脸色小心道:“那女子说今夜不见到侯爷便不会走。” “要让人去将那女子赶走么?” 沈肆抬手从下人手中将玉佩拿在手心,拇指拂过玉佩的每一寸,似浸润了她身上那股暖的甜腻的甜香气,在风雪里散开迷雾。 一颗颗冷雪落入他掌心,雪片化开在他指尖。 身边的昏昏琉璃光线落在湿漉漉的潮湿地面上,沈肆站了站,什么话也没说,抬起步子往前走。 下人不明白这什么意思,不说见,也不说赶。 那到底应该怎么办? 侯爷的心思一向难猜的很,那下人将目光放在跟在后面的文安身上。 文安打了个手势,意思是这事先别管,要怎么做,侯爷自然有吩咐。 刚才文安跟在侯爷身后看清了,那女子不就是那天那女子?让侯爷站在高处看了许久的人? 他莫名就觉得那女子应该是有些不一样的。 他虽只跟在侯爷身边三年多,但侯爷何曾在一个女子身上多停留过片刻? 今夜那女子来,若是换成是旁的人,早被赶走了,是不可能还让她等在门外的。 沈肆回了书房,屋内早生好了地龙,案桌上堆着公文,他摆手让屋内的人都退下去,独自坐在案桌后头。 窗外簌簌雪声却让他觉得喧哗,他去窗前推开窗,大雪灌入进来,寒冷刺骨。 他忽有些烦躁起来,厌烦这一刻心底升腾起来的情绪。 就如这外头风雪,他再抗拒,依旧无孔不入。 叫来外头的文安,文安连忙进来。 沈肆坐在案后,似是漫不经心的问:“走了没。” 文安先是愣了瞬,随即反应过来,忙道:“应该还没走。” 沈肆抬眼看了文安一眼,寂静良久,他看着放在案上的玉佩,又淡淡落下一句:“让她来见我。” 文安去前门的时候,那女子果真还在的。 这么冷的天,就站在外头。 他试图看出这女子的身份,但那马车是平平无奇的马车,没有牌子,像不是世家出身。 又见那雪里的女子,身量娇小,披着银狐斗篷,带着帷帽,也看不出面容和美丑来,实在看不明白这女子有什么不同来。 但文安脸上满是客客气气,请季含漪往偏门去。 毕竟是大晚上的一个女子来,总要为着侯爷的名声想想的。 虽说前门的人也不敢乱说,万一就被撞见了呢。 季含漪指尖紧紧捏着帷帽上的白纱,怕露出面容来,这样安排,的确也是她想的。 她并不是要与沈肆攀上什么关系,再引人议论。 那块她本打算一辈子深藏的玉佩,如今终究还是用来求他帮忙。 他与她如今更是云泥之别,大抵他都已经忘了她,如今肯见她一面,她已经感激。 沈肆的书房格外幽静,这处地方其实季含漪并不陌生,即便好些年没有再来,再来的时候,还是有一股淡淡的熟悉感。 书房里也没有下人在,她被引到外厅等候,稍有些局促的坐在椅上。 被冻红的手掌紧紧捧着手里冒着热气的茶盏,心里却在忐忑的想,待会儿该怎么与沈肆开口。 他该是没有空闲听她客气的说从前的那些寒暄的,他大抵也早忘了。 或许自己应该直接求他。 明明没有见他时,她只想着该怎么能见到他,如今即将要见到了,她却紧张得心里如一团乱麻,没有头绪,甚至连如何开口都是紧张的。 是的,她依旧还是有些怕他的。 怕他的冷。 思绪被从里头出来传话的人打断,那人说沈肆让她进去,她紧张的指尖捏紧,才往里头走去。 沈肆静静看着屏风上头那映出来的身形。 半透明的屏风,她的一举一动他都能清晰看到,还听到她细细的几声咳。 他看到她在要穿过屏风进来的时候又顿住,再往前走。 他收回目光,等着她踏入他的领地。 并不动声色的观察她。 季含漪进来时,屋内唯有沈肆高坐在案后,他手中拿着毛笔,银色绸衣衬的他面容高华又冷清。 他未看她一眼,好似是百忙中见她一面。 也许是的,他似乎向来如高悬的寒月,不食人间烟火,不理会身边的喜怒哀乐。 她指尖掀开帷帽白纱搭在帽檐上,驻足在原地,垂着眼眸,姿态卑微小心的开口:“我表哥入了北镇抚司,生死未知。” “他在国子监课业出色,明年考成合格便能授官了,这回的事情是洵表哥的错,但情沈大人帮他一回。 季含漪说完,跪地俯首,又低声道:“玉佩今夜交还与沈大人,往后再不叨扰大人。” 第23章 他的确体会过这具身子有多软 没有寒暄,或是将过往作为铺垫。 季含漪想,沈肆应该也是不喜听那些的。 她更知晓沈肆也不会喜欢她用这块玉佩来求他。 那年或许只是他随口一个承诺而已。 她如今来也是物归原主,让他放心,她再不会拿着这块玉来烦扰他了。 沈肆的余光处一直都落在那道黛蓝色身形上,他看着她跪在地板上,白净耳垂上的青玉耳坠晃动在她下巴上。 她低着头,他的眼神便上抬,毫不掩饰的打量。 她一头乌黑的青丝梳成妇人的发髻,上头斜插着一支扇形花簪,保守的暗纹高领子严丝合缝的遮住她纤长颈脖上的每一丝肌肤,只隐隐看见一些余白。 她脖子上的那块绿松石璎珞落在她面前地面上,脸庞上纤长的睫毛轻动,如是她的不安。 几年未见她,她依旧肤色雪白,身形玲珑,即便她身子裹在那厚厚华布下,也依旧勾勒出让人遐想连篇的妩媚弧度。 她身上有一股媚不自知的引诱,已为妇人的她,稍丰腴的身子又添一股内敛。 沈肆收回视线,他并不想将视线在她身上多停留。 更不想被她抽走太过的思绪。 尽管他余光尽数落在她身上。 手中的毛笔搁置在笔架上,他看了眼静静放在桌上的玉佩,半晌后开了口:“谢夫人,你其实不该来找我。” 沈肆这话不是要故意为难季含漪,因于情于理,她都不该来找他。 于情她已是谢家妇,谢玉恒不是没能力帮她,但她却求与旁的男子,于情不合。 于理他是都察院左都御史,本就该监察百官,她来求情让他帮她表哥,不就是让他监守自盗,玩忽职守。 冷清又无情的声音让季含漪心头生了一层霜,她能够听出沈肆话里的意思,她是不该找他的。 但她无人可找了。 她身后还有一地狼藉未来得及清扫,她身后只有外祖家了,从谢家离开,她唯一只能回外祖家,帮洵表哥,也是为她稍铺一点后路。 季含漪抬头,视线正对上沈肆从高处看来的眼神,疏离又毫无情绪,仿佛在看一个无关要紧的人。 她的心又没来由的发紧,哑声说出她的窘迫:“因为我无人可求了。” 沈肆看着季含漪微微发红的眼眶,她抬起头来,所有明亮的光线都落在她脸庞上,白腻的脸庞上因为染了热气生了一层红晕,小巧的琼鼻上光线跃在那里,引诱着人的目光往她那张小巧的樱唇上看去。 她身上有一股清纯无辜又妩媚饱满交织的引诱,是沈肆梦里避不开的香艳旖旎的噩梦。 他并不喜欢她生就的这张股妩媚勾人的面容,也更不喜欢她那双好似含情脉脉的眼睛,看着人时,眼里似总如一汪春水在荡漾。 好似看谁都有情。 自然便不喜欢她用这双含情的眼睛看任何一个人。 但现在,他最不喜欢的是,她在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抗拒关于她的任何事情,她却在经年后主动见他。 沈肆听着季含漪的话,微微深了眼眸,唇边勾起一个淡淡薄情又冷漠的含笑。 他放松姿态,靠在身后的椅背上,矜贵高华的面容依旧深不见底的看不出丝毫情绪,手中把玩着琉璃球,冷静的开口:“谢夫人的意思是,你除了找我帮你,你就再找不到别人帮你了。” “是这个意思么。” 季含漪心头微紧,她点头。 沈肆挑眉:“谢家没这个本事帮你?” “多大点事,值得你跪在我这里。” 沈肆的话不冷不淡,却像是一把凌迟的匕首在割心上肉。 如今在沈肆面前,被他轻而易举的揭开她在谢家过得并不如意的事实。 她更无法在沈肆面前开口说她不得夫君喜欢,甚至从未得到过夫君的心,这会让她更觉得在沈肆面前又卑微到了尘埃里。 她当真是可悲的,她也早不是从前那个季含漪了,她没有了家,没有了父亲,至亲疏远,枕边人异心,或许她的确无能。 温暖的室内只余寂静,沈肆并没有要得到季含漪的答案。 他看着她低眉,耳边坠子颤颤,似是难堪,叫人不忍。 沈肆抿唇,他想,他其实本也不该见她的。 见一个已婚之妇,他自己都觉得甚是可笑。 但当视线再一次落在季含漪身上时,他看到她眼角微莹,又闭上了眼睛。 他从椅子上起身,修长的手指拿过那枚桌上的玉佩,他走至她面前,弯腰看她。 她身上柔软的暖香袭来,靠近她,将她身上的每一处都看得更加仔细。 她肩头化开的雪落下点点湿润,她鬓边有一缕发丝缠绕在她下颌上,她的眼神凌乱又无助,她青绿色的耳坠轻颤,更显得她颈脖修长。 这身素净又低调的料子不掩她妩妩细眉下的娇柔,反衬她一股让人想将她用力蹂躏的柔弱。 季含漪自来身娇体柔,他的确体会过这具身子有多软。 他蹲下身子,矜贵修长的身子,即便蹲下身来,也带着一股冷清的贵气,在季含漪面前落下一团冰凉的阴影。 季含漪一愣下,身子便下意识的想要后缩。 沈肆历来身上都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淡的,哪怕是他主动靠近,被靠近的人也会下意识的回避他。 那或许是害怕,也是在他面前不受控制的自卑,只能用退缩去掩盖。 沈肆将季含漪的所有动作都收进眼底,他伸手将手上的玉佩送到她面前,修长的手指如玉,袖口带来一股冷茶香,玉佩落在他掌间,衬的那玉也愈贵重。 他眼神依旧紧紧看着季含漪的神情:“我只答应你一件事,你确定要我帮你表哥。” 季含漪刚才还沉甸甸彷徨的心思,在听到沈肆这句话时,便明白他愿意帮忙了。 她忙抬头,撞上沈肆看来的眼眸,她掩住眼里对他的那股惧意,忙感激点头:“只求沈大人这一件事,往后再不来求大人。” 季含漪说完要低头感激,下巴却被忽然被一只微凉的手指捏住。 浓烈的冷香传来,季含漪眼神惊恐慌张的抬头。 只是对上沈肆目光时,他眼神如一团化不开的寒冰,疏远又面无表情,没有含有丝毫带有其他情绪的眼神,又让季含漪有霎那间的自惭形秽,为自己那瞬间生出来的心思惭愧。 也是,自来好似没有七情六欲的沈肆,他即便忽然对她做出这样稍有些暧昧的动作,也是有他的道理的。 他怎么可能会对自己有什么别的意思。 第24章 谢夫人想好了? 暖暖昏黄的纱灯下,季含漪不敢躲开,强忍着那股不安的战栗。 沈肆看着她,手下的皮肤温热,她那双美到极致的眼睛带着惊惶,浓密的乌发衬她朱唇皓齿,似巫山雨雾蒙蒙,如幼兔匍匐在老鹰的利爪下,着实柔弱,着实叫人想欺负她。 几年未见她,她生的更艳了几分。 捏在她下巴上的指尖离开,冷清的声音响起:“谢夫人想好了?” 季含漪忙点头,犹如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我想好了,只求沈大人能救我的表哥。” 沈肆抿唇静静看着季含漪,看着她眼神里升起的那末细碎的光。 唯此一次的机会,她用在这样无关要紧的人身上。 一如当年他将玉佩给她,她也没有用心的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她从来都不知道这玉佩意味着什么。 但早无关要紧了,他只想这女人再别出现在他面前。 沈肆淡淡垂眸,眼神里的神情愈加疏冷,他将玉佩放到季含漪面前:“我可以帮你。” “但这玉佩本不算是我送你的东西,你碰过,也不必还我了。” 说完沈肆起身,叫季含漪也起身离开。 面前的阴影离去,季含漪怔怔看着静静放在面前的玉佩,沈肆刚才的话亦刺痛了她的心,她碰过的东西,他便不要了。 也是,他自来天之骄子,高高在上,身侧没有几人能靠近他。 他能让自己来见她,答应帮她,已经是他天大的开恩了。 紧紧将那枚玉佩捏紧在手心,季含漪微微有些吃力的站起来,看着背对着着她站着沈肆,她低头对他感激的福了礼,才带上帷帽往外走。 空荡荡的院落,外间一个伺候的丫头都没有,除了外头未停的雪声,静谧的可怕。 踏出门槛走到廊下时,白雪夹着寒风便往身上裹挟过来,帷帽上的白纱被风吹的不停扬起,她手指紧紧捏着一角,拢紧了身上深色斗篷,微微缩着身子往外走去。 沈肆站在窗前,负手静静看着那末娇小的身形。 廊下灯笼被吹的七零八碎,鹅毛大雪落在那单薄身形的发上,旁边无人为她提灯,她安静的一步步走入暗沉的院外,那旖旎的身姿也在飞雪中隐去身形。 独自一人,身形单薄。 有一根绷紧的玄系在心头。 寂寂眼眸里闪过一抹沉寂的暗色,沈肆看了半晌才转过了身。 他重新坐在案后,提笔继续看下头巡按御史送来的信件,神情里没有一丝变化,仿佛刚才并不曾有人来过。 文安一直等在院门口,看到季含漪独自从屋内出来,忙提着灯笼在前头照路。 他不知屋内的情境,更不敢去窥探一角,甚至不知这来的女子是谁。 但此刻文安的心里对身边这位女子很是恭敬,没有别的,侯爷的书房从来都不曾让女子进去过。 就连一应打扫,也是侯爷身边的几个长随。 书房里的都是要紧的东西,侯爷又在这个位置上,来往的信件更是机密,不说旁人轻易进不得府来,便是能进来,书房重地,除非是老爷才能进去。 可侯爷让这个女子进去了,还待了不少的时间。 夜色昏暗,但他好奇的心却忍不住偷偷打量。 走在身侧的女子很是安静客气,刚才出来时还与他福礼,再看那一身缝着银线的锦衣,显然出身是好的。 虽不知到底有多好,看着至少是富贵。 琉璃灯光线影影绰绰,那雪中白纱下的面容朦胧,可即便是这样,那娉婷窈窕的身姿,那纤细又白净的手指,仍旧能够让人遐想出那白纱下的面容是极美的。 文安想,侯爷要是真对这位女子上心也好。 老首辅如今快古稀的年纪,老夫人年事也高,每每跟着侯爷进宫去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也催。 这京城里的但凡有些名声的贵女,皇后娘娘想尽法子的想让侯爷去看一眼,没有哪一回侯爷去了的。 即便去了,也没见侯爷眼神多看谁一眼。 说是谁都行,但真到了议亲那一步,又不行了。 甚至京里还有人传他与侯爷的关系不一般,害得他也被姑娘敬而远之。 心里存了心思,文安愈发不敢怠慢,还亲自从小门送至外头的马车外,还要安排人一路护送回去。 当然他心里也存了小心思,这马车太过平平无奇,什么都看不出来,他也想知道到底是哪家姑娘,留个心眼子,免得将来得罪。 季含漪是没想到一路被送到这里,表哥的事情落下帷幕,好歹让她凌乱的日子理出一条路来,心也松出一口气。 她从来不但心表哥不会被放出来,既是沈肆答应的,那表哥就一定能出来。 如今见沈肆身边的人这般客气,季含漪还有些恍惚,她客客气气道:“不好劳烦了,我去处并不远。” 说着季含漪对着文远又是一福礼:“多谢一路送来这处,天寒雪重,你也快些回吧。” 这声音软中带绵,听起来有一股娇柔气,声音极是好听,不由让文安又多往季含漪身上看去。 面前女子锦衣素服,白纱如雾,虽说是低调的很的装扮,却叫人遐想连篇。 文安都被自己自己紧看在面前女子身上的眼神吓了一跳,忽反应过来,难怪侯爷对这女子也不一般,这凭谁能挡得住。 文安忙后退两步,赶紧回礼,目送着马车离开。 季含漪坐在马车内,她之所以重新雇一辆马车,又让容春坐在马车里,便是不想人知晓她身份。 她毕竟如今是谢家妇,即便沈家是高门贵胄,又是清贵门第,她不管是为着自己,还是为着沈肆的名声,都需要小心。 其实她单独过来找他,已经是极胆大的事情了。 刚才一心想要见到沈肆,所有的顾虑都抛之脑后,如今再坐在马车里,看着身边容春关心看来的眼神,她这时候才感觉出一丝丝的后怕来。 她低头看着手心里一直紧紧捏着的玉,这时候松开才发觉因为捏得太紧,手心有一点点的疼。 她想,这块玉佩大抵永远也不会被再拿出来了。 就如沈肆说的,这玉不算是他给她的,他们两人也再也不会有交集。 就如那次落水后他与她再也没见。 容春看着季含漪有许多话想要问,季含漪重新将玉佩收起来,侧头对上容春的眼神,低声道:“别说今日去了哪里,只说我照顾母亲晚了些。” 容春忙点头:“少夫人放心,奴婢不会乱说的。” 第25章 就当还了对她的亏欠 谢府内,大夫人林氏的正屋里,依旧热闹。 谢锦还未走,李明柔亦在屋子里。 谢玉恒坐在椅上,一只手撑在额头上,眼神里微微有些疲惫,又揉了揉眉心朝着谢锦道:“大姐放心,我说不会帮她,便不会帮她的。” 谢锦听了谢玉恒这准话,这才放心下来朝着谢玉恒道:“你可记住,她不管用什么手段来求你,你可不能心软。” “倒不是让你见死不救,可那顾家如今成什么样子了?你开了这一次头,往后那顾家的烂摊子不全落你身上了?” “你姐夫也说过,顾浔这罪就看刑部怎么定,北镇抚司的只负责拷问,罪名是大是小也与镇抚司没干系,与我们也没关系。” “况且那顾家与我们谢家又有什么大关系?不过是含漪外祖家的,她既嫁来了谢家,便不该总想着外祖家的事,这不是没将心思放在你身上?” 谢玉恒皱着眉头,心里头却无端有些烦躁,想起昨夜季含漪与他提起和离的事情,她一夜未回主屋,早上走的时候也没见过她。 他知晓一些季含漪的脾气,她从来温顺温和,即便他责怪她,她大多的时候也不过是争执两句,过后便不提起了。 很多时候她都顺着他的意思,没有这样闹过的时候。 他想起昨夜季含漪与他说和离时的眼神,她眼里是难得的坚持,不像是在赌气。 他忽想起,她嫁给他的三年里,他从未去看过她母亲,这会儿竟让他生了补偿的心思,或许这回帮了她,让她别闹了也好。 好好的平静日子,他并不喜欢她这样胡闹。 谢锦看说完话,谢玉恒一直没开口,忍不住又道:“她到现在还没回来,是与你闹开了?” “你是不知道,今日她舅母过来在母亲面前好一通闹,那顾家的人没什么教养,你可别心软。” “含漪要闹就让她闹去,她还能闹翻天了不成。” 上头林氏也开了口:“这事你大姐说的没错,随她闹去,免得将来给你惹出麻烦事。” 李眀柔在旁做出担心的模样问:“可是不帮表嫂家的,表嫂与表哥生气了怎么办?对姨母也怨怪起来了呢?” 林氏脸色发沉:“她有什么本事怨怪谁?三年连个孩子都怀不上,没让玉恒休了她都是好的。” 这时候外头婆子进来传话,说季含漪已经回来了。 林氏又冷着脸看着谢玉恒开口:“我瞧她现在是越发没有规矩了。” “我念着她病了,没让她来我这儿问安让她养着,结果人家往外头去,这时候才回来,也不念着你回了伺候你。” 李眀柔在旁听的有些畅快,上回季含漪与她说的话让她至今耿耿于怀。 季含漪有什么底气可怜她?明明最可怜的是她。 她虽是谢家长房儿媳,可除了老太太,谁喜欢她? 谢玉恒忽然站起来,打断林氏还要再出口的话,低声道:“我先回去。” 林氏看谢玉恒听到季含漪回来了就说要回去,不由就道:“你回去好好与她说了这事也行,让她死了这条心。” 谢玉恒抿着唇没说话,心里难得为季含漪的事情烦的心情紧绷,转身就走了出去。 今夜的雪格外大,好似比那夜的雪都还要大些。 寒风刺骨。 随从撑伞为谢玉恒挡雪,谢玉恒踏进雪中,不由想起来那夜被困在马车里的季含漪来。 其实那天季含漪是不想要去的。 好似她的不对,都是从那天她回来后开始的。 谢玉恒叹息,若是季含漪当真是为了那夜的事情依旧怪他,那他这回叫姐夫帮了她表哥,就当还了对她的亏欠。 这头季含漪回了院子,院门口的嬷嬷就跟在季含漪的身边说谢玉恒回来过,又被叫去林氏那里的事情。 又说了句谢锦还没走,问她要不要去看看。 从前谢锦来,季含漪总是要去跟着陪在一起的,免得失了礼。 季含漪知道谢玉恒被叫去要说什么,无非是说今日她舅母来的事情,谢家人商量大事从不叫她去跟前的,尽管他们面上表现不出来什么,但那种无形之中将你当作外人的感觉却能够清晰感觉得到。 季含漪听罢只是点点头,没要过去的意思,只是稍微顿了下又问嬷嬷:“我下午让你送去大爷书房里的东西送去了么?” 嬷嬷连忙答话:“已经给了守在门口的来顺手上了,他说会放在大爷的书桌上。” 来顺是专门伺候在谢玉恒前院书房的下人,交到他手上,是能到谢玉恒手上的。 按照往常来说,近了年关,衙门里要清查案卷,谢玉恒会比平日里更忙碌一些,多半又同往年一样连着大半月宿在书房。 季含漪放了心,点点头让嬷嬷去吩咐丫头准备热水沐浴,又往主屋去。 她想也不过再等几日,等谢玉恒写了和离书便好了。 泡在热水里的时候,身上暖起来,季含漪闭着眼睛想,也不知道表哥什么时候会放回来,但还是要给舅母写一封信去,这些日先别往北镇抚司那儿去打点了,免得出了什么差错。 热气氤氲,她趴在浴桶边缘又没来由想起沈肆那双冷淡的眼睛来,忙又睁开眼睛。 她不知道为何会忽然想起沈肆来,时隔好几年再见他,季含漪更加深刻的明白两人之间的云泥之别。 或许从来他们之间都是没有什么交集的。 其实沈肆的冷与谢玉恒的冷是全不一样的。 沈肆的冷是他高高在上,无情的俯瞰任何人,是远拒人千里之外,高贵不可触及的冷。 谢玉恒的冷是冷清,性情少语,但对外接物是温和有礼的。 季含漪叫自己别想,穿戴好从浴房出来的时候,却又见着了谢玉恒在。 内室里早已升起了温暖的炭火,谢玉恒坐在贵妃榻上,冷清的眼神正往她身上看过来。 第26章 我只想要和离 季含漪看到谢玉恒的时候微微一顿,她原以为今夜是见不到谢玉恒的。 年底他忙碌,几乎不会留在主屋。 再有李明柔常往他书房去,他不该是留在书房等着李明柔么。 现在两人早就相顾无言,从前是他没话与她说,如今她也没话与她说了。 她去一边的罗汉榻上坐下,容春和另一个丫头站在她身后为她擦拭湿润的长发。 季含漪手里捧着暖手炉,因为还要去后屋,所以身上穿着整齐。 她没看谢玉恒,只低头看着放在小坑桌上的棋盘。 这间主屋内其实谢玉恒很少回来,常常只有她一人,她平日里不怎么喜欢出院子,消遣的时候便自己与自己下棋,所以小坑桌上总会摆着一盘残棋。 曾经谢玉恒回来时,季含漪也会叫谢玉恒与她一起下,但谢玉恒没有答应过,她叫了两三回,就再也没叫了。 如今季含漪倒是庆幸还有这盘棋,也缓了尴尬。 谢玉恒静静看着季含漪,看了她半晌。 柔和的光线下,她纤白的手指落在棋盘上,长发如瀑,低垂的眉眼冷清,侧脸安静温柔,还有一股缱绻的妩媚。 像是漫着香气的靡靡春景,连她肩上的那一缕落发都能引人遐想。 从前谢玉恒不大喜欢季含漪这种柔媚的相貌,但也不得不承认,她很容易让人沉迷。 屋子里安静的唯有落子的细细声响,谢玉恒以前喜欢安静,但也是第一次觉得太过于安静。 好似本不该是这样。 他与季含漪是夫妻,本是该有话说的。 不管是什么话,总之不该是现在如此。 从前季含漪也总是主动与他说话。 谢玉恒抿了抿唇,起身过去坐在季含漪的对面,他低头看她面前的棋盘,不由一怔。 这是一副很难破解的死活棋残局,他没想到季含漪竟会下这样的棋局。 他原以为她下的不过是妇人消遣的简单棋局而已。 谢玉恒细细凝思,自己拿起一颗棋子下入棋盘中。 季含漪微微蹙眉看着谢玉恒的动作,她与谢玉恒如今就如这盘棋,她希望是她一人在走这艰难棋局,并不希望谢玉恒参与进来。 她早已将谢玉恒排除在外。 悬在半空要落下的棋子收了回去,季含漪回头问容春:“头发干了么?” 容春忙道:“还有会儿。” 季含漪点点头,拿起旁边的热茶,抿了一口,再也没碰过棋子。 一室静谧,谢玉恒看向季含漪的侧脸,又垂眼看了眼残棋,知晓她不会落子了。 他抿了抿唇,低声道:“你表哥的事情,不是我不愿帮你,此事本违反律法,不管大小,他始终犯错了。” 季含漪垂眸点头,她没觉得谢玉恒说的话有错,表哥也的确犯了错的,帮不帮,都是他的自由。 所以一开始她知道他的态度后,就没有想过要找他。 茶盏的热气扑往她脸庞,她低声道:“大爷不必再提这件事,我也从未想过要与你提起这件事的。” “其实我一句也没与你提起过的,今日我舅母的事情你们也别放在心上,我舅母也不会再来了。” 说着季含漪一顿,看向谢玉恒:“我表哥的事情,不管什么结局,与你,与谢家,都没有任何关联,也都不是谁没有做好。” 明明是他期盼的懂事的话,谢玉恒却在这瞬间觉得如鲠在喉。 他甚至宁愿季含漪这时候与他哭闹一场,而不是看她这样平静无波的表情。 谢玉恒深吸一口气,又道:“如果你希望我帮你,我可以去与我姐夫说,尽量让你表哥出来。” 季含漪微微不解了一瞬,不明白谢玉恒怎么会说这样的话。 她侧头看向谢玉恒摇头道:“这件事不需要大爷与谢家插手。” 说着季含漪抿了下唇,低声道:“我始终都没想与你提起,你不必烦恼。” 谢玉恒顿住。 他紧皱眉头看着季含漪,忽然这一瞬间,他觉得她好似已经脱离了他可掌控的范围。 她发觉或许他也没来没有了解过她。 他甚至不明白季含漪在这一瞬间在想什么。 季含漪看谢玉恒没说话,她也的确不想与他再说这些并无关要紧的对话。 他们的对话从来干涩又沉闷,就如她留在谢家往后会过的一生。 没有什么太大的委屈,天大的不甘,就是一辈子都不会高兴。 季含漪放下手里的茶盏问谢玉恒:“大爷今日去过书房了么?” 谢玉恒紧紧看着季含漪。 季含漪看着面前的屏风,那个她不喜欢的纹样,她不喜欢的样式,看了三年。 她低声道:“大爷待会儿应该还要去书房忙一会儿,别忘了看我给大爷的东西。” 今夜谢玉恒还回来与她说表哥的事情,应该是还没看到那封和离书的。 不过也不要紧,她提醒他早做打算,两人心平气和的分开。 谢玉恒心里头猛然涌出一股浊气,他忽的抬手扫落棋盘上的棋子,棋子啪啪落地,惊起不小的声音。 身后擦头发的另外一个丫头吓了一跳,连手上的动作也忘了。 谢玉恒一下从罗汉榻上站起来,眼里闪烁着失望的怒意:“你就非得要这样闹下去?” “临近年节,你能不能消停下来?!” 季含漪静静看着地上被扫落的棋子,这好似是谢玉恒这样冷清的人第一次发这样的脾气。 但她不明白,他究竟在生气什么。 她不解的看着谢玉恒,语气一如他从前一样波澜不惊:“我自始至终没有闹过。” “我深思熟虑下的决定,为什么你一定觉得我在闹脾气?” 容春听了这话,忙叫屋内的丫头先都退下去。 谢玉恒不可置信的后退一步,眼神紧紧看着季含漪:“你是真的要和离……” 季含漪并不犹豫的点头:“我也觉得我们早点将和离书送去官府更好。” “你母亲那里我还没有说,毕竟你还没有答应我。” “今晚你要是答应了,我明日一早收拾了东西离开,至于和离的事情,便由你与其他的人……” 季含漪的话还没说完,又有一声巨大碎瓷声响起。 温热的茶水四溅,落到季含漪白色的绣鞋上。 第27章 梦里全是她 这一幕很突然。 季含漪有些错愕的抬头看向谢玉恒,却见到谢玉恒脸色铁青冰冷,紧皱着眉头:“和离不是你说和离就和离的。” 说完谢玉恒冷着脸看向季含漪:“我要是不愿意,你就还是我的妻。” “我希望你好好想清楚,这不是儿戏。” 谢玉恒说完这话就转身走了出去,他的步子很急,掀开帘子的声音也很大。 外头响起婆子询问的声音,很快又噤了声。 季含漪没什么神情,她该说的话都已经与谢玉恒说清了,她虽然不明白谢玉恒为何会这样大的反应,但她想要的结局也不会放弃。 她没留在主屋,回了后屋写了信,让明日一早就给舅母送去。 那头谢玉恒一去书房,就看到了桌上安安静静放着的纸张。 安顺不认得字,忙过来说这是大少夫人今早送来的。 谢玉恒让人都出去,低头看着静静放在桌上的纸张,上头醒目的和离两字刺痛了他的眼睛。 他不明白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季含漪一心要和离。 他到底有哪一点对不住她的。 即便她在意李眀柔,他也说过,明年春就会为李眀柔定下亲事,她还有什么不满的。 心里那股抒发不出来的气让他将桌上的和离书揉成了一团,又重重扔在地上。 她明明身后已经没有多少亲人了,她也明明知道和离后她举步维艰,她也依旧把和离书呈到了他的面前。 最让他无力的是,她一心要走,他好似没有任何可以紧抓住她的理由。 曾经对这段自小定下的亲事不是没有反感,但看见她后,他也并没有不喜欢她。 到底是为什么。 ------ 一夜的风雪过去,早上到处都裹了一层素白。 沈肆坐在床沿上,低头神情疲惫。 昏昏烛光下,他里衣大敞,闭上眼睛又是那妖娆的不像话的身子被他压着,白净的皮肤从湿透的衣裳里映出来,小荷尖尖与饱满尽数映在他的眼底。 那柔软的冰凉手指无意识的往他衣裳里钻,似是要将他的七魂六魄都吸进去。 沈肆身体发紧,深吸一口气,许多年清心寡欲的沉寂,偏偏仅见她一眼,便想的发疼。 那些旖旎香艳的梦里,全都是那一张脸。 清贵的面容仰起,紧绷的吸气声里抗拒不了的放纵想下去,外头却传来文安问候的声音。 沈肆低低闷哼了一声,隔了许久才让外面伺候的人进来。 屋内进来的丫头都不敢抬头,悄无声息的按部就班的做着手上的事情。 沈肆的日常很是规律,每日何时晨起,何时去夫人那里问安,何时用膳出门,几乎都是那几个时辰。 像是今日这般晚了一刻的时候,几乎没有。 积了一夜的雪早已早早被扫的干净,沈肆到了母亲那里的时候,才刚进暖屋,沈夫人便忙朝着沈肆问:“我听说昨夜有姑娘来找你了?” 沈夫人身边伺候着好几个嬷嬷,虽说一直养尊处优,保养的极好,但到底也已经显出些苍老来了。 老首辅一生只有沈夫人一个妻子,即便沈夫人年至中年也仅有一女,老首辅也没有想过再纳妾。 沈肆是沈夫人快四十岁才怀上的,沈夫人对沈肆的疼爱不少,但也实在不明白,怎么就是这么个冷清的性子。 难不成是她日日在佛祖面前求子求多了,佛祖便给她一个不食烟火的清冷佛子了么。 沈夫人叹息,早已不知晓拿自己这儿子怎么办了,只盼着自己活着的时候还能抱上孙子。 她听到门房的人来说昨夜有女子去找自己儿子,自己儿子还让人家进去了的事,心里头还是高兴的。 这可是头一回。 也不管是不是偷偷摸摸,或者是其他的,她帮着儿子上门提亲就是,紧赶慢赶的都要将人给风光娶进来。 沈肆对母亲知晓这事并不奇怪,就是门前路过一只母猫,母亲都要上心两分。 他言简意赅:“母亲不用多想,那女子再不会见了。” 沈夫人听了这话心里就发紧,忙看着沈肆责怪道:“如何说这样的话?” “人家姑娘夜里来找你,你也肯见人家,怎么往后就不见了?” “你既肯见人家,定然心里也上心人家一些的,怎么就不……” 沈夫人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沈肆冷淡的打断:“母亲,我与那女子毫无关系,还请母亲勿要再提起。" “我还有些要事,先退下了。” 沈肆说完头也不回的就走,沈夫人喊都喊不住。 很快连人影子都看不到了。 沈夫人叹息,不由对身边婆子道:“从前他年少时,对季家那姑娘不一样,我是知晓的。” “可惜人家早早定了亲,我也总不好拆散人家早订好的姻缘不是?” “后来那季家姑娘落了水,他又那么着急的去救。” “我就说既然从水里救了人家姑娘,也看了人身子,我也有了由头为他提这事,让季家的那桩亲事算了。” “可他却来与我说不喜欢季家姑娘,救人家只是顺手,我都看不懂他。” “不喜欢还去救人家?” “这是他的性子?” 说着沈夫人头疼的撑着额头:“如今这么些年了,人家季家姑娘都成亲几年了,他还跟没开窍般,我都不明白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到底又喜欢什么样的。” 婆子忙弯腰安慰道:"夫人别急,侯爷或许只是没遇着喜欢的,等遇见了喜欢的,说不定还主动往您跟前提呢。” 沈夫人摇头扶额:“我怕是见不到了。” 婆子又忙劝着:“侯爷样样有主意,夫人现在要紧的是养好身子,总会见到五爷成家的。” 沈夫人揉着眉心,无奈道:“如今他不管瞧上谁,我都没话说,就怕再等个十年八年的,他也没瞧上喜欢的。” “过了年关马上都二十四了,也不知道他还要拖到什么时候。” 婆子也不知道怎么劝了,其他房的爷,有的孙子都抱上了,就侯爷,通房都没一个,就连院子里伺候的丫头都只那几人。 之前夫人特意安排进去的貌美丫头,没人能呆过三日的,哭着求着都说再不去了,说去了能死人。 当真是没法子。 第28章 都察院见沈肆 季含漪早上依旧没往婆母那儿去。 她坐在案桌后,安安静静的画画。 吃了几日的药,好在是好了许多,咳嗽也好了。 中午的时候她收到了顾府来的信,信上说洵表哥已经被从北镇抚司给放出来了,让季含漪不用担心。二舅母更来了信感激她,说表哥伤的严重,不然要亲自来的。 季含漪没想沈肆会这么快的就让北镇抚司的放了人。 又想如他现在的地位,的确也是一件十分容易的事情,甚至连让他费心的地步都不需要。 另一头谢玉恒上午左右想了想,还是难得为了季含漪的事情去找了姐夫路元,没成想路元却说一早就将顾浔给放了。 谢玉恒一顿,细问原因。 路元拉着谢玉恒进了屋,颇有些神秘的对着谢玉恒道:“没成想那顾浔背后还有大靠山。” 谢玉恒皱眉:“顾家如今还能有什么靠山。” 路元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 "这事其实还差点害了我。" 说着路元与谢玉恒说了被沈肆叫去了都察院衙门的事情,又道:“后头我回来后,又仔细想了想这事,叫我奇怪的是,不说左都御史居然会注意到我手下小旗的那点小事,居然还认识顾浔。” “沈侯爷那出身,身边都是皇亲国戚和高门贵胄,怎么会注意到一个小小的顾浔?” “顾浔只是国子监的荫监,虽说成绩出众,但也不值得沈侯爷这样的人注意,还特意提起他的案子来。” “我总觉得沈侯爷在为了顾浔的事情敲打我,又觉得好似哪里不对。” 谢玉恒皱眉看向路元:“那为什么放人?” 路元见到谢玉恒这样问,神情就愈加晦暗了,他压低声音朝着谢玉恒低声道:“其实昨日被沈侯爷叫去后,我就打算放了顾浔的。” “能让沈侯爷认得顾浔,我哪儿敢再关着人?” “本来我就打算今日就放人的,哪想一大早指挥使居然往我这儿来了,第一句话便是让我放了顾浔。” “指挥使脸色很是严肃,我哪还敢不放?” 谢玉恒皱眉问:“可说了原因?” 路元摇头:“指挥使什么都没说,只叫我放人。” “能让指挥使都亲口过来说放人的,那人定然是不简单的。” 谢玉恒缓缓靠在了椅背上。 路元朝他弯腰压过来问:“你不妨回去问问你妻子,难道顾家背后还有什么大靠山不成?” 谢玉恒看着路元:"要是有另外的靠山,顾家二夫人也不会来谢家了。" 路元啧了一声,恍然明白过来:“也是,这事真蹊跷的很。” 谢玉恒抿抿唇,不知道怎么就想到了昨夜季含漪与他说的,不需要他和谢家帮忙他表哥的事情。 他心里不由升起个猜测来,难道是季含漪找了人? 但这猜测很快被他扫去。 季含漪嫁他三年,几乎很少出门,即便跟随母亲去宴会,也都是些后宅女子,她能认识什么人,认识的人能大到请得动锦衣卫指挥使。 再有季家出事后,季家从前那些关系都避之不及,关系几乎都断了,他不信季含漪有这样的本事。 如今听到顾浔被放出来,谢玉恒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情。 路元叹息的声音响起:"当初我来找你,说顾浔好歹与你有些联系,问你帮不帮,你不愿帮。" “如今阴差阳错的,谁知道人后头有大人物呢。” 谢玉恒指尖打在膝盖上,又起身道:“我下午还要往都察院去一趟,先回去准备会儿。” 路元抬头:“去都察院做什么?” 谢玉恒低低道:"入了年关,皇上要大理寺与都察院一起考究监察刑部这两年积下的强盗案与盗窃案,这事两月前就开始了,我负责此事,如今已整理好卷宗,下午拿去与左都御史大人过目,等确定无误了再呈给圣上。" 路元点点头,也没有多问,让谢玉恒先走。 下午谢玉恒往都察院去的时候,心里还有些紧张。 虽说大理寺与都察院因为些案子常来往,但这其实这还是他第一回见都察院的堂上官。 他去了都察院大堂等着,与他一起核查刑部案件的的监察御史刘大人与他说沈大人还在御史房休息,让他一起去二堂外门候着等传唤。 也不知道要等多久,等了会刘大人朝着谢玉恒说起话来:“还是谢大人有艳福,娶了如花似玉的美娇娘,身边又有红袖添香的解语花,这其人之福也只有谢大人才有了。” 谢玉恒听了这话,立马皱眉道:“刘大人还请勿要说这些话,谢某只有一妻,何来的旁人。” 刘大人脸上了然的笑了笑,朝着谢玉恒低声道:“那回夜里,我出城办案急,在城门口见着谢大人抱着一位美人共骑一匹马上,你抱着她举止亲密,你还说没这回事?” 说着他又笑着拍拍谢玉恒的肩膀:“不过有件事你可得谢我,那晚我骑马往前,就撞上你家夫人还被困在雪里,她身边的丫头来拦我,说帮忙去谢府传个话,可我有公务,哪儿能顾上,还是我到了驿站,叫人回去喊街道房的人来清雪,说出城办公务,不然你只知道抱着你的解语花走,你那美貌的娇妻在雪里怕是要熬出一身病来。” 说完刘大人看着谢玉恒啧啧道:“你那嫡妻,我妻子见了都总说是她瞧过的最美的女子了,我虽是无缘见,但那美名我可听说过的,你也真是有福气,可惜我没有你这好皮囊好相貌。” “不过你也太厚此薄彼了些,你回去后你嫡妻可与你闹了?” 谢玉恒听得浑身僵硬,脑中已经是一片空白。 他呆呆看着脚下,早不知该如何回答。 刘大人见谢玉恒不说话,又推了推他:“不过闲聊,我又不要你什么谢礼,怎么就不说话了。” 谢玉恒只觉得喉头艰涩,正要说话解释时,又见身边刘大人慌张问候的声音,跟着往后一看,吓了一跳,那不是左都御史大人,沈大人么。 连忙跟着一起躬身问候御史大人。 他低着头,甚至不敢抬头多看一眼,因为他感觉到头顶一股莫名的冷意,压的他快要跪下了。 第29章 她究竟喜欢他什么 谢玉恒觉得他该是没有得罪这位都御史大人的,可为什么明明什么都没做,却生了一股畏惧忐忑。 沈肆低头眯着眼看着谢玉恒,眼里危险的滚动着情绪。 这的确是张俊美的好皮囊。 他不发一言,从两人身边走过,谢玉恒这才敢抬头。 旁边刘大人也惊魂未定,刚才也不知道沈大人在后面听了多久了,他直擦冷汗,拉着旁边还呆呆的谢玉恒赶紧进二堂去。 进了二堂,谢玉恒才见到了那位传言里异常尊贵的左都御史。 只见沈肆一身紫色朝服,神情疏冷,高坐在堂上,身边站着一位御史副官,高华面容仿佛不近人情的冷佛,叫人看了生畏,只觉得高不可攀。 谢玉恒不敢多看一眼,又想到中午时姐夫说的话,总觉得这样身份的人,怎么会知晓顾浔的。 御史副官让谢玉恒呈上卷宗来,谢玉恒才如梦初醒般的连忙拿着卷宗低头呈上去。 沈肆将目光放在谢玉恒身上,淡淡的目光里不含任何情绪,但多留下的一眼,足以让谢玉恒倍感压力。 手上的卷宗被身边御史副官拿去呈去了沈肆面前,谢玉恒站在一旁,等着沈肆随时发问。 这些强盗案与盗窃案,多是些疑难难以追捕的,或是证据不足,造成了遗留案。 他们监察的也是监察有没有径释不奏,或沉没不追捕,还有不推窃盗三犯和有脱真犯立功的嫌疑。 静静翻页的声音响起,谢玉恒心里头也有点忐忑,生怕出错。 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谢玉恒都站得有些酸了,翻页声顿住。 这二堂内处处肃穆,沈肆在传言里也是个严谨严苛到极致的人,这顿住的一声,真叫谢玉恒心里头有点慌张。 沈肆将目光放在谢玉恒身上,指尖点在册页上,谢玉恒不知道怎么的,心里头就是一紧。 他感觉到了一股审视的视线,那视线他觉得意味不明,却让他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事。 低沉又冷淡的声音响起:“谢寺正,石林县一年多前的盗案,贼人杀了一家五口人,邻里指认了凶手,却在县衙被打了五十大板打死了,所以成了悬案,这件案子没问题?” 谢玉恒后背生了层冷汗,忙深躬解释道:“下官翻阅这件案子的卷宗,也打听过,那邻里与指认的人素有积怨,不合许久,所以有诬告之嫌。” “石林县令本是想打他板子警示他说实话,也没想到打死了人,下官觉得这桩案子,石林县令虽有过失,但也是情理之中,无意打死人,事后也给了抚恤丧葬银子,也安抚了家属。” 沈肆冷笑一声:“你的意思是,因为有积怨,所以他指认的人就必不可能是真正的盗贼了?” 谢玉恒额头冒了冷汗,这话该怎么答。 若说是绝对不是,他又有什么证据。 若说是,就怕万一翻案了,他的过失就大了。 这件案子是他经手核查,也仔细在刑部翻阅了卷宗,他还找了分巡石林县的刑部科道官仔细问了这件案子,当时说的是一家失手推了另一家的儿子入水淹死,这仇有些大,这些年一直不对付,多半是诬告,他也就信了。 这会儿左都御史这么一问起来,他又忐忑不敢答。 但都到这时候了,他若是说不知晓,被呈报上去也要被参失责,这时候只能硬着头皮道:“下官走访过经手案子的官员,具觉得应是诬告,再有这件案子再没有人见过盗匪,应该是件悬案。” 沈肆淡淡看着谢玉恒,在自己的面前弯着腰,眼神忐忑游离,额上还有细汗,稍施压迫,便似顶不住了。 这是季含漪当初喜欢的人。 是季含漪如今的夫君。 为了另外一个女人,将她抛弃在雪里的男人。 这样的一个人,沈肆想,她究竟喜欢他什么。 顾浔那么小的一桩事,她都求不动她的枕边人,却求到他这里来。 沈肆唇边含了一抹讽刺的讥笑,又淡淡道:“既然谢寺正觉得本案没有问题,本官先搁置下,但为求严谨,本官会派人去石林县核查此案。” “至于结果如何,若真是如谢寺正所说,本官也会呈报圣上,谢寺正核查得力,将来想也定有大好前程。” 谢玉恒听到这话,却半分喜悦也没有。 其实这件案子一共死了六人,算是件大案了,但证据不足,死无对证,也无从考究,就算那邻居说的是真,可人死了,如何辨真伪。 这件案子本就该是悬案,他却没想到沈肆还会再查。 这就像是一把悬在脖子上的刀,万一刀落下怎么办。 他心里忐忑,却不敢这时候反驳一句。 站在谢玉恒身边的刘御史听了这番话,只觉得庆幸,幸好核查这件案子的不是自己。 能让左都御史大人提出质疑的,那这件案子多半有些问题,这谢玉恒还不知他们大人的行事严谨,一桩冤案都不会放过,更别说这件案子明显有纰漏。 一来是被指认的那户人一面之词如何证明是真的,二来是那指认的邻居身康体健如何五十大板就死了。 三来仅仅因为结怨,就说诬告,那石林县令居然还信了,还打指认的人板子,本就有问题。 再有,谢玉恒常在大理寺核理卷宗,没见过用刑,五十板子远不让人致死,再有堂上还有条规矩,见血而止,但那些皂吏早练就了打人的功夫,板板都是内伤,就是不出血。 都察院常办案,对这些手段门清,恐怕这件案子并不简单,只怕是官民勾结在了一起,硬生生造了两桩冤案出来,不怪大人上心,若是他负责核查此案,也会觉得不对。 沈肆又看了眼谢玉恒,合上谢玉恒整理出来的卷宗,扔回到他手上:“余下的再细细核对,无误了再拿来。” 谢玉恒浑浑噩噩走出二堂的时候,只觉得腿都有些软。 不知道怎么的,就觉得要出事。 都察院二堂内,沈肆接过刘御史手上的卷宗,卷宗未打开,沈肆的眼里已冰凉。 他斜斜看着刘御史,冷笑一声:“你倒是心思都在这些消息上了。” 刘御史听了这话,心里头就是一凉。 刚才打发时辰与谢玉恒闲聊的那几句话,没想到真被大人听到了。 第30章 她那稍软的性子…… 都察院内,谁不知晓都御史大人最是严苛,对手下也管束的紧。 自己半点不沾女色也罢了,连累着整个都察院的都要修身养性,就是纳个妾室都要小心翼翼偷偷摸摸的,生怕惹着堂上大人的不喜。 刘御史心里委屈冤枉,也半点不敢犟,连忙跪下认错。 沈肆淡淡看了一眼跪在面前的刘御史,沉默了良久,又吐出口气。 季含漪的事情又与他什么干系。 她早成了谢家妇。 只是她那稍软的性子…… 抬手揉了揉眉心,沈肆打断思绪,摆手让刘御史先退下,又叫亲信佥都御史王术进来。 石林县的案子必然是有问题的。 隐匿在其间的问题或许不小,死了六人,必然要上报至州府郴州,乃至两广都督府,但都督府也未细查就上呈给了刑部,竟然连刑部也整理为悬案。 一级一级呈上去,竟无人觉得不对。 他将案子交给了王术,让王术巡按郴州,将这件案子落下帷幕。 季含漪上午本在园子里散心,却又碰着了李明柔。 本是想要避开的,李明柔却过来一脸得意的看着她:“我听说这些日谢哥哥宁愿住在书房也不愿与你住在一处,你是不是很伤心。” 冷气弥漫在阴沉沉的天色下,枝桠光秃秃的透出萧瑟,季含漪手拢着兜风,风帽上的一圈银狐毛围住她旖旎的面容,她看着李眀柔,淡淡含了笑:“我与大爷已经提了和离。” "或许是太忽然了些,他竟没答应,你能帮我劝劝他也好。" “毕竟常住在书房里也的确伤身子。” 李眀柔瞪大眼睛看向季含漪:“你说什么?” “你舍得和谢哥哥和离?” 季含漪抬眸:“你不信也没有关系,和离的文书我就放在大爷前院的书房里,你可以去亲自问一问,也劝劝他早些落款。” 季含漪不轻不重淡淡的两句话,却让李眀柔犹如被雷劈了那样震惊,她看着季含漪云淡风轻的面容,都让她不由的想,季含漪是不是疯了。 她回过神来想要仔细问季含漪的时候,却只能看到她的背影。 她一跺脚,不管是不是真的,晚上问过了谢哥哥不就知道了? 要是谢哥哥真与她和离,她倒是想看看她怎么哭的。 晚上谢玉恒回来,匆匆就直接回自己院里去,不知怎么的,心里就是有一股冲动,想要快些见到季含漪。 今日刘御史的那些话,让他心头现在都还是钝痛的。 他不知道是怎么了,那夜他做决定的时候,明明觉得一切都是这样合理的,可从旁人的口中说出来,竟觉得自己混账。 只是他才刚走近前院,就被母亲叫来的人叫去了母亲那里。 他一进去,长姐就又与他说起了季含漪的不是,母亲也责怪季含漪最近有些没有规矩,不分场合的顶嘴。 谢锦说今日叫季含漪过来说话,她竟然不来,已经愈发未将她放在眼里,让谢玉恒回去教教季含漪规矩。 这些话谢玉恒曾经听了不少,他一直都知晓自己长姐不喜欢含漪,总是觉得含漪做得不够好,总挑那些细小的无伤大雅的毛病。 他从前虽说心里也明白自己姐姐是故意挑刺,但也毕竟是自己姐姐,回去都是不耐烦的叫含漪好好与自己长姐拉近关系,因为他不愿理会这些宅院里细小的烦心事。 如今那些指责季含漪的声音七嘴八舌的再过来,谢玉恒只觉得心里头有一股压制不住的火气喷发。 或许是今日去都察院那事让他心里悬着刀,又或许是今日刘御史的那些话,再或是季含漪那说和离时的坚定眼神,让他没法自己骗自己,季含漪或许是真的想要与他和离。 谢玉恒忽然之间提高了声音出声:“够了!” 谢玉恒这一声吓着了旁边的谢锦,一下子顿住了声,屋内顿时一静。 谢玉恒往母亲和长姐看去,见她们都一脸惊诧的看着他,他心里苦闷丝毫不减,更不知道此刻还要再说什么,又一撩袍子,转身往外走。 谢锦拍着胸脯疑惑:“今日这是怎么了?” 李眀柔看着谢玉恒背影,忙提着裙摆追了出去。 她连斗篷都未披,手炉也未拿,在暗色中一把拉住了谢玉恒的袖子,声音柔弱楚楚:“表哥,我今日听表嫂说她与表哥要和离了?” “表嫂还说让我来劝劝表哥,是不是表嫂又因为我与表哥闹脾气了?” 说着李眀柔脸上泫然欲泣,寒风吹来,吹红她的脸颊,细声道:“若真是因为我,我跪去表嫂那儿去赔罪吧便是。” 谢玉恒低头看向李眀柔,见着她衣裳单薄,单薄的身子被凉的轻颤,不由解下自己身上的斗篷披在她的身上,低低道:“此事与你无关,你不必多过问。” 又道:“这件事别与母亲提,你这些日也别往你表嫂那里去。” “你的身子历来不好,先快些回院子休息吧,” 谢玉恒说完要转身,李眀柔却忙紧紧捏着谢玉恒的袖子,她眼眸里含着泪光,沙哑道:“那表嫂真与表哥说了和离了是吗?” 谢玉恒抿唇,皱眉看着李眀柔:“明柔,我不会与你表嫂和离的。” 李眀柔怔了怔,手指微微一松,谢玉恒便已经转身离开。 她愣神站在原地看着谢玉恒离去的背影,她想不明白,明明表哥自小最心疼她,最护着她,长大后也总是偏心她,明明能够感受到表哥是喜欢她的,为什么季含漪主动提出和离了,表哥又不愿和离呢。 难道表哥真的舍得在明年将她嫁出去么。 李眀柔眼里含了一汪泪,始终是不信的,不信表哥对她没情。 这头谢玉恒回了院子,跨进主屋却冷清一片,那个每每会在他进屋后迎出来的人不在了。 主屋内甚至连炭火都未生。 第31章 老太太,还请成全 谢玉恒就站在门口。 守候在门口的婆子见谢玉恒站在门口处迟迟没动,不由小声道:“大爷要去书房么?” “老奴让人去将书房的火炉升起来。” 谢玉恒没说话,顿了良久问:“少夫人呢?” 婆子难得见大爷主动问起少夫人,忙开口:“少夫人在后面的廊屋里,说是有些忙。” 谢玉恒默了默眼神,又问:“她的风寒好些没有,我送来的补药可送去了?” 婆子一愣,小声道:“前些日子少夫人病的厉害些,这些日子好了些。” “补药少夫人就吃了一回就说不用送了。” 谢玉恒一顿,皱眉问:“你没说是我送的?” 婆子哑了,又道:“与少夫人说了的,可少夫人说用不上,也没让厨房的做了。” 谢玉恒顿觉股深深无力来。 他摆摆手,让婆子退下去,又没让人跟着,独自往后屋去。 这个地方他一次也没来过,季含漪的书房他也一次没去过。 后屋的光线昏暗又冷清,但那亮着的那间屋子却格外清晰。 他甚至可以看到那窗上倒映出来的影子,能看见她正坐在窗下,提笔似在桌案上写字。 谢玉恒从未看到过季含漪写字,不知为何,或许是因为她那张稍有些妖娆的脸庞,便下意识的觉得她的才学该是寻常的。 甚至觉得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俗媚,不懂风雅。 现在想起来,季含漪的父亲是当时名动京城的探花郎,风姿美仪,郎绝独艳,她是季家的独女,怎么会是空有容貌的女子。 思绪到这里的时候,谢玉恒忽然意识到,他其实从未尝试过去了解她,他因她过分艳丽的容貌就先入为主。 因为当年她刁难明柔的事情就觉得她心胸狭隘。 他现在想,是不是他以为的那个季含漪,其实是他有失偏颇的认为。 谢玉恒脚下顿了顿,又往前走。 只是当他驻足在门后,却始终没有勇气抬手敲门。 他在逃避见季含漪。 谢玉恒清楚的明白,其实他是不愿和离的。 若是父亲知晓他要与季含漪和离,定然也会严厉斥责他。 谢玉恒在心里为自己找好了理由,他不是多舍不得她,也不是需要卑微的非她不可。 这是当年谢家对季家的承诺,一生一世只有一妻,即便是父辈定下的婚约,他也不是背信弃义的人。 或许过些日子,她就不提了。 说服了自己,谢玉恒转身的背影几乎有些踉跄。 一连过了好几日,谢玉恒竟然都没有再回来过,不是留在衙门的值房,就是在前院歇着,早晚不见人影。 季含漪本还想趁着快到年关,赶紧将和离的事情落幕,却没想到见不到谢玉恒的人。 这两日她开始往林氏那儿去问安,今日出来后又被谢老太太叫了去。 要说这府里头,唯一对季含漪好的,唯有谢老太太了。 谢老太太为人温和,看季含漪的眼里总是有一股怜惜慈悲,总是感叹她父亲那样的人,结局太过于草率。 谢老太太留着季含漪去了暖屋,紧紧握着她的手端详,又叫身边的婆子去将准备好的血燕给送来,又叹息道:“前些日我在礼佛,竟不知晓恒哥儿做出了这样的事情来。” “他将你留在雪里,委屈你了。” 季含漪忙摇头:“也没委屈的,那时候事情急,大爷也没有做错。” 谢老太太目色含怜:“难为你还为他说话。” “你别怕,等晚上我叫他来说他,让他好好给你赔罪。” 季含漪抬头,对上谢老太太眸子,轻轻道:“不需要大爷与我赔罪的,我并没有难过。” 谢老太太一顿,深深看着季含漪的眼睛,叫了屋子内的人退下去,握紧季含漪的手:“含漪,你对恒哥儿失望了是么?” 季含漪抿了下唇,依旧摇头:“我没有觉得失望。” “那晚他留下我,是有他的道理的,我从没觉得是他的错。” 谢老太太脸色伤感:“恒哥儿性子其实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35070|1896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小就冷清,他许多事也是有主意,但他不是朝三暮四的人,他会对你好的。” “等他夜里回来,我好好说说他,叫他改改性子。” “含漪,你们往后还有很长的日子要过,不管怎么说,恒哥儿是有不好的,但他也没有苛待过你是不是?” 季含漪默默垂眸,想了许久又看向谢老太太,说了实话:“其实我打算与大爷和离了。” “我知晓大爷心里不喜欢我,我没怨怪他,我只是想大爷过他舒心的日子,我也过我舒心的日子。” “老太太,还请成全。” 季含漪没提起李眀柔的名字,一来这是谢家上下都知晓的不算秘密的事情,二来,她若说出来了,便是捅破了那层窗户纸,到时候全府上下都闹得脸上难看,那也并不是季含漪想要的。 她至始至终想的是好聚好散,不管中间为着什么,至少面子上是体面的。 再有,季含漪也从不认为她与谢玉恒到了如今地步,是全因为李眀柔,即便没有李眀柔中间挑拨,在谢玉恒心里,自己也会是最后一个。 谢老太太面露悲伤的看着季含漪的神情。 其实她今早就知道了两人和离的事情。 这事不是旁人说的,正是她最疼爱的大孙子亲口说的。 她今早叫大孙子来,本是想责怪他那日将人独自撇下带了李明柔走,那对季含漪是不公的,却没想谢玉恒却说他不想回去,是因为季含漪与他提了和离。 那时候谢玉恒神色虽然冷清,但自来规矩从容的人,今早在自己面前却露出了两分脆弱的颓态。 自己看着长大的孙子,她如何看不明白,恒哥儿这是拿这件事没法子,便想着躲避。 他心里还是舍不得季含漪的。 她只叹息,从前她常劝着他好好对含漪,明柔那丫头是与他一起长大,那丫头是好,但成了婚,总不能心里装着两个人。 从前他觉得事事胸有成竹,矢口否认,如今到了这个地步,伤透了人的心,她又能说什么。 第32章 阿肆,认得这幅画么 谢老太太又叹息,毕竟是自己的孙子,又有出息,更是打心底里喜欢季含漪这不骄不躁的温顺性子。 当年她打见着季含漪的第一眼,便喜欢她,娇柔却不造作,脉脉含情,眼眸里有一股被保护的很好的天真慈悲。 当初她看那眼神的第一眼,便知被家里教养的极好,亦是被护的好的,不怨怪,更是懂事。 这样的孩子难得,没有算计,满眼真诚,惹人喜欢。 她是希望两人能够好好的过的。 谢老太太握着季含漪的手,让她挨着来自己的身边来坐,叹声道:“我知晓你这两年在谢府过的并不高兴。” “我那大儿媳是个会精明算计的,我当初也早让她放手让你一起管家,她偏说你年轻,其实我知道她什么心思。” 说完谢老太太看着季含漪的眼睛:“含漪,你也知道吧。” 季含漪涨了张口没说话,她只是垂眸,她心里是明白,但这并不是重要的。 或许是她看过父母亲的夫妻和睦和情深,所以才会这样在意自己枕边人的那一颗心。 她顿了下道:“我与大爷和离,与这个不相干,我也并不在意这个。” 谢老太太又拍拍季含漪的手:“我知道你说的是真心话,但过日子不就是这些事?哪家也没有个顺心的。” “女子嫁人,便是夫君与孩子,还有家里长短。” “不能哪一样不如意,日子便不过了。” “我明白你心里在意的不是管家,是你婆母防着你的心思,你放心,她也老了,我会给你做主的。” 季含漪如鲠在喉,谢老太太虽说喜欢她,但她也是谢家的老太太,站的角度也只会是从谢家的角度想。 也没有真真正正的从她的角度想过。 唯有外祖母,她说累了就回吧。 外祖母懂她,她在意的不是将来成为谢家主母的身份,她只是不想沉甸甸的过一生。 她是累了。 季含漪从谢老太太的身边起来,跪在谢老太太的面前,她双膝落地,梨花白的刺绣铺在地毯上,在只有两人的屋子里,季含漪的眼神柔软又坚韧:“我与大爷早形同陌路,树已生两枝,再难过下去。” “还请老太太成全。” 说着季含漪额头点地,匍匐的身子下,是一股让人难过的坚韧。 谢老太太看着跪在面前的人,的确是难过的。 如花似玉年轻又娇软的人,她打心底里的疼,却又深深无力,不忍硬将这样乖巧懂事的人强留在这里。 这三年里恒哥儿如何冷落人,她林林总总的也听过不少,所以为了抚慰季含漪的心,也常叫她来身边谈心说话。 如今到底是留不住了。 谢老太太红了眼眶,弯腰将季含漪扶起来。 季含漪跪着不愿起,眼里亦含了泪,声音轻轻哽咽:“求老太太成全。” “含漪虽离了谢家,但往后忘不了老太**情,时刻记着来探望。” 谢老太太看着季含漪晕红的眼睛,泪光闪烁,娇娇气气的一张脸,小小的一张红唇半开,瞧了都心疼。 她伸出苍老的手指为季含漪拭泪,低头的眼神里满是挣扎的遗憾:“含漪,再给玉恒最后一次机会。” “再给他一个月,一个月后,你要是还要和离,即便玉恒不答应,即便你婆母刁难你,我这老婆子也给你做主。” 季含漪张唇,迟迟开不了口。 她想走。 她甚至想立刻就离开这沉闷压抑的地方,转身头也不回。 可谢老太太的话叫她心里明白,谢老太太不会轻易的答应。 谢玉恒要是一直拖着,她更没有法子。 她不想要如泼妇那般闹,不想最后变成一地狼藉,全是怨怼。 谢老太太的眼里晶莹,低头看着季含漪,满是怜爱与难过:“含漪,这府里我最心疼的就是你了,好歹陪我这老婆子好好的过完这个年。” “好歹让我高高兴兴的过完这个生辰,可以么?” 说着谢老太太紧拉着季含漪坐在自己的身边,看着她:“恒哥儿那孩子自小便是这样,不善言语,他心里记挂你,心里也始终有你的。” “含漪,即便是要走,也该给他一次机会的,不是说走就走,不给两人一丝余地。” “日子是细水长流的过,也不是一时冲动一时儿戏。” “你放心,答应你的,我一定应你。” 季含漪从来都不觉得他与谢玉恒之间还再有机会。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身体本能的反应骗不了任何人。 小时候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35071|1896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她与母亲一同去寺庙上香,母亲在台阶上被人撞了崴了脚,还在与方丈说话的父亲远远就能看到母亲,过来一步一步背着母亲下山。 那天大雪,谢玉恒本能的不忍李眀柔留在雪里受苦,早已经说明了他的心在哪里。 她明白谢老太太说那些话不过是为着挽留她,但到如今地步,她要想安安稳稳的和谢玉恒和离,也要谢老太太帮忙。 谢老太太的出身高贵,是安国公府的嫡女,当年嫁入谢家来也是风风观光,嫁妆无数,在京城内的结交更广,虽说在谢府不怎么管事,但在大事上,只要谢老太太出面,下头人没有一个人敢忤逆。 听说当年谢老太爷在世时,对谢老太太也是事事顺从的。 季含漪垂眸,她明白不管怎么说,谢老太太既说下这话,她没有后顾之忧,不管谢玉恒答不答应,只要她坚持,只要谢老太太作主,就能得偿所愿。 她再没话可说的。 --- 皇宫内的皇后寝殿外,沈肆站在门外,即便里头已经传了两遍,他也迟迟没进去。 站在门口的太监也不敢催,每回沈侯爷从皇上那出来后,总要被皇后娘娘叫过来。 来的次数多了,宫殿里头伺候的都知道是皇后娘娘又催着沈侯爷娶妻的事儿了。 要说也不怪沈侯爷不愿进去,要谁被催的多了,耳根子也烦。 当第三道传唤出来的时候,沈肆这才往内殿踏进去。 皇后坐在暖殿里看着从外进来的沈肆,见着他肩头上的白雪,让身边宫人退下去,又看着他:“本宫还以为你站在外头不会冷的。” 沈肆不言,只是规规矩矩给皇后问安。 皇后坐在椅子上不动,对这个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弟弟也很是无奈。 要不是母亲常常来信让她给沈肆物色女子,她也不会催的连自己都烦了。 皇后指着身边小桌上的画卷,又看着沈肆:“阿肆,认得这幅画么。” 沈肆往小桌边走过去,看向上面铺开的画卷,是一幅雪景寒林图。 沈肆抿了抿唇,眼神沉暗,看向皇后。 皇后亦将眼神看着沈肆,打量的目光看着他:“我听说你书房里收藏了不少石澜居士的画,你应该能看出来这是出自谁手吧。” 第33章 有无数种法子得到她 沈肆听了皇后的话不语。 他坐在了小桌的另外一边,高华的面容俊美沉默,像是永远不染尘埃,眼里不入一物。 沈皇后早就习惯了自己这个弟弟这不爱说话的毛病,主要是两人也没什么能说的上话的,沈肆出生时,她已经二十,嫁给当今皇上都三年了,自己嫁了人又不好常回府去,自然姐弟之间说话的时候少。 但再少也是血浓于水的亲弟弟,她事事都操心着。 更何况沈家香火子嗣还指望着他。 沈皇后也不与沈肆卖什么关子,她将画拿到手里,看着画继续道:"这副画画的真好啊,用笔老道,形神兼备,章法严整,皴笔不多却岩壑幽深,谁能想到那位石澜居士竟是位女子呢。" 说着沈皇后眼神静静看着沈肆:“阿肆,你知道那位女子是谁么。” 沈肆侧脸映着窗外的光线,清贵的半张脸透在光影里,半明半暗,他眼神没看沈皇后,只是用近乎冷漠的声音道:“我不在乎画画的人是谁。” 沈皇后挑眉,收起画卷放在一边,声音微微带了些严肃:“阿肆,以现在的沈家,以你现在的身份,本宫不在乎你将来要娶的女子是谁。” “你喜欢谁都可以,但你独独不能喜欢已经嫁为人妇的女子。” 沈肆挑眉,不紧不慢的从椅子上站起来,眼神淡淡的看向沈皇后:“皇后娘娘叫我来只为说这个么?” “那皇后娘娘未免看轻了我。” “我谁都可以喜欢,但唯独不屑觊觎人妇。” 沈皇后抬头看向沈肆,见他眉目间的神色一丝变化也没有,依旧冷淡清疏,仿佛真不曾为这件事波动过一丝心思。 但她是他的亲姐姐,比旁人更了解他。 从前没见他对石澜居士的画上心过,偏偏几年后就忽然上心了。 石澜居士的画再好,也不值得他亲自去抱山楼,更不值得他每卷都收藏着。 他书房的名家古画数不胜数,哪一幅不是价值连城,沈肆从来不做没有意义的事情,除非那画本就有不同于其他画卷的意义。 他早就知道石澜居士就是季含漪的父亲,早就知道再也不会有石澜居士的画了,他这么聪明的人,更不会不知道现在是谁在画。 沈肆不承认的事情,沈皇后知道,那就没人能逼着他承认。 她看着他:“我听说你前两日驳斥了谢寺正呈来的案卷?” 沈肆皱眉看着沈皇后,对于他的公务,他并不喜欢被人时时刻刻的盯着。 沈皇后看出沈肆眼里的意思,她道:“你不用这样看我,这件事我知晓,是你去找皇上上书这件事情的时候,我无意里听到的,不然我也不会今日找你。” 说完沈皇后皱眉,眼神难得严谨:“阿肆,今日我叫你来,是要提醒你,季家姑娘已经嫁人,是他人之妇。" “我知道你要是有心思,你就一定能将人抢过来,但这样的事情,我希望你不能做。” “查石林县案子的事情,不管是不是谢寺正的失误,我都希望你依旧秉公办理,别借故毁了人家。” “阿肆,我们沈家不能做这样的事情。” 沈肆眼波无声的动了动。 晦涩一片里,他紧紧抿着唇。 他要是想毁了谢玉恒,有无数种法子可以毁了他。 他要是想要将季含漪占为己有,他也依旧又无数种法子,容不得让季含漪顺顺利利的嫁人。 甚至于即便季含漪不喜欢他,即便季含漪会反抗,他也有很多法子让她听话。 季含漪那么多的短处可以让他拿捏,她的性子是软的,他甚至可以用手段将她掌控在掌心。 但他从来不屑这么做。 那一年她做出了选择,他就不会强迫她。 他也不会主动与她有什么干系。 沈肆看向沈皇后,良久的沉默后才开口:“石林县的案子原本就有问题,无关其他的。” “我向来公事公办。” 沈皇后听着沈肆这句话,心里头总算是放心了。 按着沈肆的性子,他能再解释一句,那便当真是这样了。 沈家是势大,但父亲自小的教导是不能恃强凌弱,要常怀悲悯,她一直秉承初心,才能在后宫里与皇上心意相通。 放心下来的沈皇后神色里又带了两分笑意道:“过几日我打算办一场赏雪宴,你得空也来一趟吧。” 沈肆没有犹豫的就拒绝:“年关公务繁忙,怕不得空。” 沈皇后就知道沈肆是这个回答,她叹息的看着沈肆:“阿肆,母亲与父亲年事已高。” “你总要想想他们。” “你即便要拖着,但你想要拖到什么时候?” 说着她又拿出一个画卷出来,让人送到沈肆面前:“你先瞧瞧这位女子。” 沈肆本不愿接,顿了下还是接了,这会儿不看,八成待会儿就要送到他书房去。 画卷缓缓展开,沈肆看到画中人时眼神一顿,又将幽深的眼神看向沈皇后。 沈皇后笑着问:“如何?” “是顾家的女儿,生的明艳,性子也好,要不见见人?” 沈肆冷淡的将手中画放回去,冷脸留了句不见,转身就走了。 沈皇后看着沈肆的背影,却笑了笑。 刚才沈肆停顿的那几瞬,她便瞧出来了,自己这弟弟这还是惦记着。 但季家女儿只有一个,好在顾家有个姑娘与季家那个有两三分的像,便是这两三分的像,也叫自己这自小冷淡的弟弟多看几眼。 顾家如今虽在京城早没落了,但沈肆虽得皇上信任器重,娶一门高门妻子,怕皇上忌讳结党联姻,娶顾家女儿倒也是合适的 再有沈家如今也不需什么联姻和门当户对,沈家子弟众多,多在要职,父亲的意思是沈肆将来还要往内阁走,娶一喜欢的寻常女子,安安稳稳的,比什么都重要。 她叹息,知晓让沈肆配合来参加赏雪宴定然是不行的,她想了想,又笑了下。 殿外,外头正飘着小雪,今年的雪格外大,是大瑞丰年。 沈肆负手抬头看向飘下来的雪,思绪却由不得自己做主。 其实曾经很多时候,他不止一次的想对谢玉恒动手。 在上回听见她被一个人留在雪里的时候,更是抑控不了那股情绪。 文安站在沈肆的身边,看着大人脸上那冰凉的神情,仿佛永远都是高高在上和骄傲的,除了公事便是公事,很少见到大人失神的时候。 难道大人也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35072|1896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心事么。 他又似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掏出封信来:"这是早上延秋门送来的,大人刚才去见皇上,所以小的没拿出来。" 沈肆看着文安的信,他知晓里头是什么,是关于谁。 他看了良久,又抬头看着飘着白雪的红墙绿瓦,指尖动了动,又收回视线迈开脚步往前走。 让文安烧了信。 文安愣愣看着手上的信,又抬头看向大人孤零零独自走在雪里的背影,他好似越来越看不懂大人在想什么了。 但文安不敢多想,从他跟着大人那一天起,大人便冷冰冰的,若是有一天他能看懂大人在想什么,那他都觉得大人不是大人了。 --- 谢玉恒夜里从谢老太太那里出来的一刻,脚下的步子微微有一些踉跄。 直到冷风迎面呼啸过来,他心里麻木的疼感才回归到了身体里。 他甚至在这一瞬间是怪自己祖母的。 为什么要定下两月之期。 他与季含漪从来都是好好的,她三年里温柔听话,他只是稍稍忽略了她,从来都不是什么天大的要紧的事情。 怎么可能到了和离的地步,她不过是在闹脾气而已。 即便她是真的下了决心要和离,他不松口,她就不能离开。 只要明柔定亲了就好了,她就算心里再多的委屈,也总该被抚平了。 她更恨祖母那句强求不来。 他没强求,季含漪本就是他的妻。 谢玉恒红了红眼眶,连日来公务压身,还有石林县那一桩案子在头上悬着,虽说那一桩案子即便真有问题,都察院追究他失责懈怠之过,应该惩戒也不大。 但他有了一这桩事,三年一考核政绩,第一年便出了这事,三年都无法升迁了,考核末等,还可能贬职。 谢玉恒这些日心里烦忧,这时候肩膀都垮了,身边随从忙扶住他,连声道:“爷,怎么了?” 谢玉恒低着头摆手,推开随从,又踉跄着往院子里走。 他走的很急,步履匆忙。 他急切的想要见到季含漪。 一路上疾风忽过,青石路边的景色匆匆,他眼前却总是季含漪每一个往他靠过来的动作。 她为他添茶,为他熬汤,为他熏衣,每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里,都有她的身影。 他心里空落落的。 兜头的凉意过来,他心里只又在想,再也没有了。 到底是什么没有了,**。 他只知道,什么都没有了。 到了院子,屋内再也没有明亮的烛火,窗下也没有温柔的剪影,门口处再没有那一道永远妩媚的人站在那里等他。 他怔怔站在原地,刚才在祖母那里,祖母与他说的话不断涌进他的脑中,几乎快站不稳。 门外的婆子见谢玉恒直愣愣的站在庭院里不进屋,忙过去问:“大爷?” 谢玉恒才往婆子看过去:“她呢。” 婆子微微一愣,又忙道:"少夫人还在书房的。" 谢玉恒闭了闭眼,又问婆子:“她回来过么。” 婆子有些犹豫道:“少夫人两三日没回主屋了。” 谢玉恒看着廊下昏暗的灯火又问:“她那天从雪里回来,病的厉害么,她可说过什么。” 第34章 她有什么底气和离呢 婆子听了这话又是一愣,她还是如实道:“少夫人那天回来没说什么,只是一回来就蹲在炭火前烤手,老奴看着那火都碰到了手心了,少夫人都没觉得烫。” “那天容春去请了郎中来,郎中说少夫人的风寒很厉害,差点就要命了。” “夜里少夫人咳了一夜,我们这些下人听了都心疼。” 谢玉恒闭上眼睛,他记得那夜。 他那夜一回来便指责她,明明看见她苍白的病色是有一些心疼的,指责的话却还是控制不住的脱口而出。 她那夜没有再因为明柔的事情与他辩驳。 是不是从那时候起,她就想要和离了。 他又忽然问:“那天我送来的蜀锦,她喜欢么?” 婆子没料到谢玉恒又忽然问起了蜀锦,她想了一会儿才道:“老奴记得那天管家将蜀锦送来的时候,管家一走,容春就抱着蜀锦出来了。” “老奴当时问了一句,容春说拿去库房里放着。” “少夫人喜欢定然是喜欢的,毕竟是大爷送的,怎么会不喜欢呢。” 好似再没有什么好问的了。 谢玉恒也没有再问下去的勇气。 他依旧是不可能相信,季含漪有这个决心真的与他和离的。 她若是想让他明白她的委屈,希望他多在意她,多哄她,那她的确是做到了。 尽管他并不喜欢她用这种逼迫的方式。 有了第一次,他妥协了一下,那她下一回会不会变本加厉。 其实她本不是真的想要和离的。 谢玉恒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心绪平复下来。 是啊,季含漪如今只剩下一个重病的母亲,她有什么底气和离呢。 谢玉恒想明白了,心绪的波动终于平静。 他没往后廊屋去,季含漪试探他,他若是太容易让她达到目的,就会让她轻易的拿捏住。 大不了最后几日他好好哄她。 她一向很好哄的。 他只是不想让她下次不要再这样任性。 谢玉恒独自往主屋内走,尽管他真的有些想念季含漪柔软温热的身子,但他要立足规矩,让她明白规矩。 不是任何事情,只要任性就能够达到目的的。 跟在谢玉恒身后的婆子简直没想明白过来,大爷问了这么多,原以为大爷会去找少夫人回来的,没想到大爷居然不问了。 院子里的这两天都看出来大爷与少夫人之间不似从前,像是闹别扭了,婆子便不由道:“大爷要老奴去叫少夫人过来么?” 谢玉恒疲倦的揉了揉眉心,摆手说不用了。 说完就独自去沐浴梳洗。 季含漪本来全没在意谢玉恒的事情,偏偏前院的婆子特意过来传话说谢玉恒回院了。 她抚了抚额头,叫容春去回了话,就说往后谢玉恒再回院,都不用来说了。 即便谢老太太说了那番话,但她与谢玉恒早就不可能了。 她知道谢老太太定然也找谢玉恒说过今日的事情,这样也好,大家心知肚明,开诚布公,也不用虚与委蛇的做那些表面功夫和说客套话。 或许这也是谢玉恒期待的结局呢。 当年他一口答应下这桩婚事,这些年她一直在想,他那时候大抵也不是真心要应的,不过是他向来道貌岸然,不愿做那个悔亲的恶人。 季含漪撑着额头,脸颊边的碎发落下来,她看着笔下画至小半的万壑图,心里升起一股委屈的怅怅。 她对谢玉恒曾经是真心的,真心的想要与他渡过一生。 所以也真的为他伤心,为两人如今唏嘘。 第二日季含漪从后廊屋出来往外走时,竟在院门口处撞见了站在那儿的谢玉恒。 他身边只跟了一人,身上披着墨绿色的斗篷,面如冠玉,灯火在他脸上零星,他生的极好,冷清又俊美。 她未出阁时,其实已经偷偷见过他,润如暖玉,形容君子,如松如石。 除了沈肆,她再没见过这样好看的一张一脸了。 其实她是期待嫁给他的。 沈肆是高不可攀的山涧孤月,是威严冷沉的无情寒石,季含漪从前接近沈肆是因为他太好看,后来是老首辅总笑吟吟叫她多去找沈肆说话,其实季含漪心里头是有点怕的,但架不住沈肆书房好东西太多。 但谢玉恒是清风明月的清冷,看着高洁如兰,彬彬有礼,进退得当,一看便觉得君子品性极好,他是有七情六欲的,不像沈肆,喜怒她都看不懂。 这会儿两人撞见,相顾无言。 其实季含漪也看出来了,两人不是这么碰巧撞见的,是他等在这里。 谢玉恒静静看着季含漪走近,她向来打扮的素净,或许她应也知晓自己生的昳艳,所以发上也总是一根玉簪或是点翠。 那樱桃小唇不涂脂亦薄红,杏眸潋滟,身上披着月白色的狐狸**斗篷,斗篷上的绒帽戴在那一头浓密的发间,拢着她小脸,她脸庞白净又线条柔和,双眸一抬,纤长浓睫轻颤,看起来不由惹人怜爱,还有两分可爱的娇气。 身娇肉嫩,叫谢玉恒瞧了半晌。 他忽意识到,季含漪生的娇气妩媚,眼眸清澈,从前日子该是被迁就娇养的,可在谢家… 季含漪也不知道谢玉恒到底在看什么,这会儿天还未亮,他又等在这里看着她,她没心思想要搭理,就想要走过去。 只是才迈开一步,一只温热的大手就忽然伸进她的斗篷里,握住她的手,低声问:“手冷么?” 季含漪失神,她自小就手脚冷,最怕冬日,被子里没有汤婆子便睡不着,这会儿手被谢玉恒大手握住,她片刻恍惚后又摇头:“不冷。” 谢玉恒抿抿唇,感受到季含漪后缩的动作,他微微握紧她的手,她的手又小又柔,握在手里便想用力握住,他忽失神,这好似是他第一次在外牵她的手。 谢玉恒没看季含漪此刻的神情,或许也是不敢看,他牵着她往前走,声音里带着他往日的平稳:“我与你一起去见母亲。” 季含漪的力气挣脱不过谢玉恒,周遭好些下人丫头,只能被他牵着往婆母那儿去。 甚至到了婆母院子的时候,谢玉恒也没松开手。 季含漪终于忍不住开口:“大爷,先松手。” 谢玉恒顿住步子,回头看向季含漪,见她细眉微蹙起,好似并不喜欢。 他还记得曾经他陪他去寺庙祈福,他仅仅只是扶了一下她的手,她便微红了脸庞,含着妇人娇美的娇羞。 现在她在抗拒,夫妻之间他握她的手,她竟抗拒。 李眀柔从外头来,见着谢玉恒与季含漪站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35073|1896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院子里没往主屋去,过来又见着谢玉恒与季含漪的手牵着,不由脸色微白。 她抬头看向谢玉恒,轻声喊:“表哥与表嫂怎么不进去?” 季含漪未看身边的李眀柔,用另一只手推开了谢玉恒,站去了一边。 掌心里的软玉离去,留下冰凉一片,谢玉恒失神片刻,又看了眼李眀柔,低声道:“走吧。” 李眀柔点点头,却抬手间将帕子捂在唇上咳了几声,只是她却见谢玉恒竟直接从身边走了过去。 她怔住。 不该是这样的,从前表哥见她咳嗽,总会关切的问她的。 她看着谢玉恒的背影,又看向跟在谢玉恒身后的季含漪,手指间的帕子捏紧。 东暖屋的林氏看着谢玉恒与季含漪一前一后的进来,没与季含漪搭话,只对谢玉恒道:“你走的一向早,怎么今日这会儿才来?不怕上值路上耽搁了?” 谢玉恒看了眼身边的季含漪:“天寒,便等着含漪一起过来。” 林氏愣了愣。 这还是谢玉恒第一回在她面前说这样的话,他之前一大不怎么上心季含漪的,今日这是怎么了。 林氏也没多想,让谢玉恒先去。 谢玉恒走前看向季含漪,当着屋子里其他人的面对她低声道:“下午我早些回来,你等我一起用晚膳。” 季含漪没应声,低垂的眼眸里什么情绪都没有。 谢玉恒深深看了季含漪一眼,这才离开。 李眀柔看着这不同寻常的这幕,心里微微凝滞。 林氏也觉得稀奇的很,稀奇的就觉得太阳打从西边升起来了。 她不由朝着季含漪问:“大爷这些日子可回房睡了?” 季含漪摇头:“不曾。” 昨夜谢玉恒在哪儿睡的她不管,即便他回了主屋睡,于她来说也没意义了。 林氏听了这话,眉头微微皱起,声音严厉起来:“你是要让玉恒绝后是不是?” “你再这样没本事,当心即便将来玉恒休了你,也没人能说谢家一句不是的话。” 李眀柔不由将目光放在季含漪脸庞上,却见她脸上平静的什么表情都看不出来,连一点心慌都没有。 她觉得她也看不懂季含漪了。 她上回说要与谢哥哥和离,是真的么。 林氏见季含漪半晌也不答话,忽然就心烦的厉害。 她抚了抚胸口,似乎是一眼都不想要再看季含漪一眼,就叫她回去。 季含漪已求之不得,起身便退了出去。 其实要不是谢老太太说和离的事两月后再说,她大抵也要这会儿说出来的。 李眀柔怔怔看着季含漪的背影,从前季含漪可不敢直接这么走。 生不出子嗣是她的过失,从前她都是更加小心翼翼的赔不是才对的。 她又看向林氏,心下稍想了下起身过去给林氏揉肩:“姨母,三年表嫂都没怀上,是不是身子不行?要不再请郎中来看看?” 林氏心烦,拉着李眀柔在身边坐下,叹息:“也是孽缘,早知道当初即便顶着背信弃义的名声,也总好过娶了个生不出来的好。" “三年了,连个动静都没有,平日里又闷着不说话,这几日也越发没规矩了。” “我这几日瞧着她都烦,还连累了玉恒总睡在书房里。” 第35章 被沈肆请入轿中 李眀柔听了林氏的话,心里刚才的不舒坦才总算松懈了些。 她温声细语的陪着林氏许久,到了半上午的时候才出去。 她一出来,又往谢老太太那儿去了。 李眀柔也很清楚,要想在谢府被认可,除了姨母那里是不够的,谢老太太那儿才是最重要的。 她知晓谢老太太喜欢季含漪,但也没关系,谢老太太也喜欢她。 她投其所好,常去给谢老太太读佛经,自己也常抄写佛经供奉,得了谢老太太不少好感。 只是今日她去的时候,谢老太太却不在,说是去后园子里散心了。 李眀柔便打算作罢,只是往回走的时候,却听到前头小路传来说话声,是谢老太太的声音。 这条路是谢老太太回院子的路,应是老太太正好从外头回来了。 李眀柔才听了一句,身子就已经下意识的藏在了假山后头。 只听到谢老太太叹息的声音:“我也是没想到,含漪那孩子竟会跪在我面前求着要与玉恒和离。” “含漪那孩子一向闷不做声的,她能跪到我这儿来,想来也是真伤透了心,我怎么能忍心呢。” 旁边的嬷嬷宽慰道:“老太太宽心,昨夜大爷往您那儿去,意思是还舍不得大少夫人呢。” “从前瞧着大爷对大少夫人不上心,可昨夜往您那儿去,瞧着又像是要紧人。” “老奴想着,大少夫人可能也是从前被冷落了寒心,这回大抵大爷也看清自己的心了,说不定往后能好好过日子呢。” 谢老太太叹息:“只但愿如此吧。” “恒哥儿那孩子也是个闷的,昨夜我瞧他眼还红了,想来的确是在意人,只是从前得到的太轻易便不上心。” “但愿他这回能好好将人哄好,我这做祖母的,到底也是想着他能好,哪里真想让两人就这么和离了,说那两个月,不过也是想让恒哥儿好好挽回了人,别到时候后悔。” 嬷嬷含笑道:“昨夜老太太让老奴去大爷院子里听听,说是怕闹起来,结果倒没闹,今早去打听的王嬷嬷来说,大爷还牵着大少夫人的手往大夫人那儿去呢。” “瞧着样子像是和好了。” 谢老太太听了这话脸上欣慰起来:“这倒是好事。” “恒哥儿也总算明白心疼人了。” 嬷嬷应和道:“可不是,老太太放心,往后大爷和大少夫人会好的,说不定隔不久您还能抱上曾孙呢。” 谢老太太轻轻笑了笑:“但愿吧。” 说话的声音从面前越走越远,直到再也听不见。 李眀柔从假山后头出来,只觉得浑身凉了一片。 难怪今日总觉得有些不对,原来是这样。 原来季含漪真的和谢哥哥说了和离,还求到了老太太那里。 可明明谢哥哥是讨厌季含漪的,为什么谢哥哥不愿和离呢。 李眀柔回了自己屋子,看着屋子里摆放着的每一件谢哥哥送给她的东西,又扑去小榻上红了眼眶。 这些年谢哥哥最在意的人都是她,每回谢哥哥从外头回来,也只会给她带东西,她不信谢哥哥不愿和季含漪和离。 一定是谢哥哥怕季含漪寻死觅活才没应的,季含漪怎么可能真的敢和离呢。 李眀柔想了一下午,心里也没好受些。 谢玉恒是在天黑才回来的,本想早点回来,又被事情耽误住了。 他以为他回去后,应该能看到季含漪坐在前厅里等他一起用膳的场景,那时候即便她怪他来晚了,他也向她赔罪。 只是院子里依旧冷清,主屋灯火昏暗,显然她没在。 他踏进屋子,屋子里只生了两盆炭火,并不温暖。 他记得季含漪怕冷,一到冬日,一进屋就犹如到了春日。 里屋内亦是冷清的,再没有那道娴静的人影。 谢玉恒失神片刻,问屋内侍奉的丫头:“少夫人可回来过?” 丫头规矩的一五一十的答话:“少夫人好几日不曾回来了。” 谢玉恒又问:“她用膳了没有?” 丫头便答:“少夫人下午便出去了,好似还没回来。” 谢玉恒一顿,心里头却生了股难言的慌张空旷。 而此刻季含漪还在外头,与容春一起坐在街边卖浮圆子的小摊外头。 她是故意要躲着谢玉恒的,他不愿与谢玉恒一起用膳,但她没地方可去。 她回外祖家太频繁了,难免又要让他们担心,倒不如在外头自在。 其实自从与谢玉恒成婚后,季含漪几乎没有怎么出过谢家内院了,谢玉恒又太忙,很少带她出去。 她一个人是不敢出来的,怕婆婆责怪,也怕谢玉恒责怪她。 她时时刻刻小心翼翼着,想要做好谢玉恒的妻,更想要得到谢家人的认同。 她从来都在尽心努力着,不是她做得不好,是她永远都够不着的,是他们的心。 如今心无依靠,才觉得或许这才是自在吧。 热气腾腾的白烟铺面,季含漪长长叹息一声,掀开脸上纱巾尝了一口,真甜啊。 她笑起来,叫容春也赶紧尝尝。 容春几乎没见季含漪在谢府笑过,这会儿见着季含漪含笑,那眸子亮亮的,仿佛是从前爱笑的姑娘。 她眼里热了下,低头咬了一口,滚热的糖馅入了嘴,满口的甜。 她也笑:“真好吃。” 周遭熙熙攘攘,人声来往,到处都是烟火气。 季含漪闭着眼睛深吸一口气,她想,究竟是这样的日子好,还是富贵又沉闷的谢家那般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35074|1896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前体面的日子好。 女子这一生究竟该怎么选。 谢老太太说女子一生相夫教子,人前都是一派和美的,关上门的日子,每家都是缝缝补补的过,没有女子不委屈的。 但父亲与她说,不管怎么样,别叫自己太委屈。 季含漪其实想不明白。 她想明白的是,她真的喜欢极了这一刻。 真的真的喜欢极了。 街头另一边,沈肆静静看着这幕。 低调又贵气的马车缓缓停在路边一角。 沈肆指间抬起帘子,眼神看向那坐在街边矮凳上的人。 坐的也不那么端正,小小的缩成一团,身上的粉色裙摆拖到了地上,时不时低头,似乎是在吹气。 一股一股白色的热气从她面前冒出来,弥漫在她月白纱巾下。 沈肆历来冷淡的眼眸,不由的微微一软。 他看了眼那摊子,去吃的人倒是不少。 文安看主子忽然让马车停住,以为主子有什么吩咐,连忙过来窗前弯着腰等着吩咐。 这条路是回沈府的大街,每到夜幕升起时都十分的热闹,人来人往,酒肆酒楼也多,也因为太热闹了,侯爷从未在这儿停过。 文安也想不明白,主子怎么会忽然要停下呢。 见着主子眼神往那摊子里看,总不至于侯爷忽然想吃浮圆子吧。 沈肆看了眼站在马车外的文安,又看着那抹娇小的身影。 他不说话,等着她吃完。 文安觉得自己的腿都要站酸了,马车内才传来主子吩咐的声音:“去请她来。" 文安一愣,谁? 他顺着大人那手指头指的方向,正见着一女子从矮凳上站起来,一身烟笼粉裙,蝴蝶暗花,月白的裙边,发上拢着轻纱,轻纱下的乌发若隐若现,仪态很美,一眼就能在人群里注意到。 文安立马便明白主子的意思了,赶紧过去。 那头季含漪看看天色,想着谢玉恒应该没见着她就能放弃了,这时候天才刚黑,慢慢回去,不算晚也不算早,正是时候。 只是才没迈开步子,身边就来了个人。 两人对视,两人都愣了。 因为都认出了对方。 虽说隔着轻纱,面前女子脸颊被轻纱拢住,看不清样貌,但这身形和仪态,文安一眼就认出了是那日的女子。 那夜风雪里,那女子提着灯,不见面容也美的惊心,想要忘记也难。 他这才恍然大悟,难怪侯爷要让马车停在这里呢。 季含漪自然也认得出面前这人是沈肆身边的长随。 她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难道沈肆也在这里么。 心里头正乱想,对面人恭敬有礼的先开了口:“我家大人请姑娘一叙,还请姑娘与我来。” 第36章 想要放纵身体得到她 这大人是谁,季含漪怎么可能不知道。 但不知怎么的,心里就有点忐忑,乱想着沈肆要找她说什么。 她跟着去了马车前,看着那马车上紧闭的帘子,仅仅才站在外头,她就如年少时见到他那般,有些紧张和心慌。 她有些踌躇不想上马车,文安已经掀开帘子含笑看着季含漪:“姑娘,请吧。” 季含漪知晓也躲不了,只好硬着头皮上去。 马车里没她想的那般暖,相反,也只比外头暖和一点。 她才想起,沈肆好似并不怕冷,马车上也没生炭火。 马车内的光线也并不明亮,宽敞的马车内,沈肆的脸庞隐在暗色中,季含漪看不清沈肆脸上的表情,也不敢抬头看他,有些局促的坐在他对面。 迟迟没沈肆的声音,季含漪犹豫了许久,才抬手掀开面上的薄纱看向对面,有些不确定的问:“沈大人找我要说什么事情么?” 沈肆无声的看着她。 马车内因为有她上来,好似带来一股春日的暖香,旖旎又叫人心间发软。 他看着她灯下的脸庞,洁白如玉,一双明亮的眼眸往他看来,眸子里莹莹含水,她那一双美眸,顾盼含情,总是水涟涟的,娇娇气气,既美又怜。 沈肆的目光扫过她如画细眉,和那柔美的下巴,最后又看向她有些小心翼翼的眸子。 她眸子里看他从来都小心翼翼的,自小就是。 小时候季含漪就生的粉雕玉琢,雪团子一般的人,撑着下巴看他写字时,脸颊上的肉都堆在了一块,可爱的他有时候都想捏一捏。 但沈肆知晓季含漪怕他,刚才在马车外头她慢吞吞的,好似不愿见他。 其实沈肆在开口让文安叫她过来的那一刻就后悔了,他不该叫她来的。 他亦没什么能与她说的。 她已是人妇,不管说什么,她的任何事都与他没有干系。 他以为他能克制,可刚才马车路过这里,他心里最深处的牵挂就犹如烙进了骨头里,抬起帘子就见到了她。 就像是一股无法逃离的宿命。 沈肆微微坐直了身,面容从暗处显露出来,他似随意的问她:“好吃么?” 季含漪一愣,她反应过来沈肆在问什么,又忙点头:"好吃的。" 沈肆指尖落在面前小桌上的茶盏上,斟了一杯热茶,又送到季含漪的面前,淡淡的眼神抬起看她:“表哥回去了么?” 沈肆亲自给自己斟茶,季含漪有些受宠若惊的忙双手去接过茶盏,又明白过来沈肆叫她过来大抵是问表哥的事情,忙又开口:“洵表哥在第二日一早就回了。” 说着季含漪面露出感激的看着沈肆:“一直未与沈大人道谢,这回多谢沈大人帮忙。” 季含漪说着就要放下茶盏,起身给沈肆行大礼,又被沈肆冷冷清清的一句不用给生生打住,她又局促的坐下来,手中捧着茶盏,又不知所措的饮了一口。 她不知道要说什么,也不知道沈肆叫她来,难道仅仅只是为了问那一句么。 沈肆的余光落在季含漪局促的面容上,薄纱掀开半边,映在粉色衣裳上,她耳边的绿坠子闪烁若隐若现,那股靡艳的暖香愈演愈烈,还夹杂着一股浮圆子的甜腻。 他喉间微动,那股熟悉又陌生的情潮再度涌现,沈肆垂眼,视线冷清清落在她光滑裙摆上的细腰处。 紧绷的身子往后靠在身后的软垫上,他重新隐匿在暗色中,微微仰头闭目,惯常冷漠的声音里带了一丝沙哑:“在谢家好过么。” 沈肆想,若是季含漪说她在谢家过的不好,他或许就有千万个理由将她从谢玉恒的身边夺过来。 他只是想给自己找一个拥有她的合理的理由。 沈肆明白,自己要再见季含漪一眼的原因。 他再度将一个隐晦的台阶置于她的面前,她无需明白他的心思,她只需诉说一句她的委屈,她的艰难,她的后悔。 她可以说她如何不得夫君喜欢,说她独自一人被留在雪里,说她为何此刻会一人仍在外面。 她只需往前迈开一小步,他就会给她一个更加富贵又荣宠的一生。 昏暗的马车里,压迫与紧张莫名的弥漫。 季含漪看不清沈肆,她唯看得清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指,骨节分明,食指上的松石戒是一股威严的威压。 他在季含漪的心里,一直就犹如长辈那般威严和不近人情。 她是敬畏沈肆的。 敬畏他少年时的严肃和刻苦,敬畏他沉稳不动声色的心思,更敬畏他是官场里如一把清醒又锋利的利剑。 她在心里乱糟糟的将沈肆的那句问候,下意识的就当成是如长辈一般的问切,又或则是他随口漫不经心的一句话。 她紧张的微微捏紧放在膝上的手指,一如在一个并不相熟的年长长辈面前那般局促,犹如做错事那般张口,羞耻于坦诚自己做的不够好,讷讷的声音软如莺啼:“我在谢家一切都好的。” 轻叩在膝上的手指顿住,沈肆长长吐出一口气。 所有的一切思绪,都在她那句一切都好的声音里戛然而止。 他看着马车顶上那雕刻的栩栩如生的飞鹤,展翅飞入云端,白云密布,重重迷障,不见高处仙人真身。 情与欲,于他来说,是深不见底的迷雾深渊,他亦无法窥见真正的自己。 到底是情生欲,还是欲生情,还是他们本就相生。 他最后再坐直了身躯,神情昏暗又幽深的看季含漪最后一眼。 对于沈肆来说,这大抵是他的最后一眼。 他已要到了结果,往后便再也不会见她。 女子柔软饱满的脸庞愈加妩媚,湛湛细眉的下的眼睛里点光闪烁,她看着他,带着畏惧紧张,耳坠子亦在不安的乱颤。 季含漪被沈肆这样的眼神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35075|1896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看得心慌,心慌的甚至觉得自己说错了话。 她甚至在脑中胡乱的想着,这样的眼神她好似见过的。 但她想不起来了。 她失神间,又听到沈肆低沉的声音:“谢夫人,下马车吧。” 季含漪如梦初醒,忙站起来。 她想起身朝着沈肆福礼,但马车显然没那么高,头顶撞在马车顶上,季含漪诶了一声,身子往前倾,她忙往前迈了一步稳住身子,手又下意识的抚在头顶上。 这一刻在沈肆面前这般仪态的羞耻感席卷全身,她脸颊被烧的通红,心尖颤颤,低下头要赔罪时,对上的正好是沈肆抬眼看来的眼眸。 他眼里的平静如一潭深不见底的死水,毫无波澜,毫无情绪。 他依旧如神祇般高坐在看台上,波澜不惊的看她在台下如何狼狈。 这对于季含漪来说,叫她愈加觉得羞耻与难堪。 自己在沈肆眼里,或许如众生在他眼里一样,即便她如此难堪的时候,他也依旧毫无表情,让她愈加觉得自己在他面前微不足道的如一粒尘埃。 季含漪垂下眼眸,不知怎的有瞬眼眶微热,她眼睫颤动,又匆匆低声说告退,匆忙的掀开了旁边的帘子,几乎是落荒而逃。 她想要赶紧离开那让她难堪又窘迫的境地。 她站在街边,看着那辆华贵的马车没有丝毫停留的从她眼前驶离,凉风吹动她发上轻纱,她眨了眨眼,又看向周遭明亮的灯火,再看向深不见底的夜空。 马车内的沈肆闭着眼睛,眼前全都是刚才季含漪往他面前靠近的那一步。 她身上的软香袭来,她染了薄红的脸庞一如那夜诱人至极,那不盈一握的细腰就近在咫尺。 那一瞬间,他差点克制不住要伸手将她紧紧揽进怀中,将她压在身下,用力吻她那张香甜的檀口。 即便她已是人妇,即便她仍心系着谢家,他会向她抛出最诱人的条件引诱她。 谢玉恒怎比得上他。 谢家怎比得上荣恩侯府的荣华。 那一瞬间,欲望只差一毫,就要占据了理智。 差一瞬间,他所有对她旖旎的心思就要倾泻而出。 他甚至在想她的表情,她的动作,她的反应。 他甚至在想,若是她挣扎反抗,他便将她用力压在身下,放纵身体对她的全部欲望。 好在她匆匆离开了。 也算彻底淹没那沉积已久的心思。 他重新掩埋身体本能的欲望。 季含漪回谢府的时候,还算不得太晚,正好是戌时。 她路过主屋往后廊屋去的时候,看到主屋灯火通明,前门丫头跟随在身后,季含漪让她不用通传,就打算不惊动任何人的走。 她连灯笼都未打,只为不引起注意。 但她没想到的是,谢玉恒居然独自一人站在她书房的门前。 他眉眼萧疏,站在阴影里静静看着她。 第37章 知晓大爷不喜我,何必强求呢 季含漪见到谢玉恒一怔,路过他身边时,手腕又被他紧紧握住。 季含漪往谢玉恒面上看去,谢玉恒亦回头看她,眼神里全是复杂的神色,他先问:“去哪儿了?” 又问:“我有些事耽误了会儿,你用晚膳没有?” 季含漪并不在意谢玉恒的承诺,也并不在意他自己说一起用晚膳又迟来的事情。 相反,她庆幸。 庆幸不是又是自己独自一个人在苦苦等他。 她只道:“去了趟外祖那。” 谢玉恒听着这疏离的声音,声音低下来:“含漪,与我回主屋去睡。” 季含漪摇头:“我还有些事需在书房做完,大爷先去入睡便是。” 握在季含漪手腕上的手指紧了紧,谢玉恒深深看着季含漪:“含漪,我们之间不至于如此。” “你如今与我分房而睡,下头人怎么看怎么想?若是我母亲知晓,该怎样责怪你?” 说着谢玉恒深吸一口气,似是无奈的叹息:“含漪,你一向不会这般任性的。。” 季含漪依旧摇头:“大爷,我不是任性。” 谢玉恒见季含漪这么冥顽不灵更是失望,他几乎要失了失态,眼神紧紧看着季含漪:“即便我从前多有忽视你,那也不该是你胡闹的理由。” “含漪,你嫁入谢家三年了,你还没有身孕,于情于理,我即便休你也没可指摘,你若是再如此,真的离开谢家你就满意了?” “你离了谢家还能往哪儿去?” “你再这样下去,就没回头路了。” 季含漪本就没有给自己准备回头的路。 季含漪推开谢玉恒的手,她已经疲与他解释她的决心,她只是道:“大爷,多说无益,夜黑天寒,大爷早些回去休息吧。” 季含漪说完便转身打开身后房门,回过身关门的时候,看到的是谢玉恒那张失望的脸庞。 其实季含漪最讨厌看的就是谢玉恒总是对她露出失望的神情。 仿佛无论她再怎么做,做得再好,在他眼里她都是不够好的。 她从未得到过他的夸赞,他的赞同。 他与她少有的对话里,总是他在说她哪些地方还可以做得更好,他总是在说,她是他的妻,应该承担起怎样的担子。 她应该孝敬长辈,应该谦让小辈,更应该照顾好谢家每一个人的情绪。 她应该是谢家每一个人口中最好的样子,没有差池,没有自己的情绪。 谢玉恒将所有的担子放在了她一个人的身上,在他心里,谢家每一个人的感受都比她重要。 他甚至不论对错,不辨是非。 可笑的是,仅仅是因为她是他的妻。 当真辛苦。 当真委屈。 直到现在,他依然将她的情绪当作是任性,当作是胡闹。 他依然用这样失望的眼神看她。 季含漪不明白,为什么谢玉恒明明并不喜欢她,为什么还不愿写下和离书。 既他对自己这般失望,两人一别两宽,于他来说,不该是解脱么。 她不明白,她看不懂他。 但他与她之间早就沟壑难填,永远都向对方靠近不了,永远都不明白对方。 季含漪无言,犹如从前三年里无数个日日夜夜他对自己无言那般,直接合上了房门。 合上的房门将最后一丝透出来的光线都隔绝在夜色里,谢玉恒失神看着那道门,看着季含漪刚才眼神里那抹他看不懂的神色。 他往后踉跄后退了一步,站了良久。 季含漪没有理会谢玉恒到底在外头有没有走,她依旧做着自己的事情,吩咐下人去烧热水沐浴。 她再不将他的情绪放在心上,去反复揣摩他想让自己怎么做。 这本不是她的错,她不需要用改变来迎合谢家的每一个人。 到第二日一早的时候,谢玉恒依旧等在院门口,季含漪避无可避,只好从他前面走过。 当谢玉恒又要伸出手时,季含漪已经先他一步错开了身,走在前面。 谢玉恒错愕的看着自己悬在半空的手,又看着季含漪的背影,抬步走在她的身侧。 曾几何时,两人即便走在一起,也完全无话。 习惯了季含漪在他面前偶尔找起的话题,谢玉恒在这一刻意识到,从前两人之间的所有对话都是从季含漪开始的。 她不说话,两人好似也没有话可说。 他试着翻找起话题:“为什么不吃厨房送去的补药?” 季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35076|1896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含漪垂眸看着脚下的路,声音很轻:“我用不着。” 谢玉恒皱眉:“你上回风寒的那么厉害,即便好了些,也不该大意。” 季含漪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显然是并不想多开口了。 谢玉恒滚在喉咙的里的话,听着她敷衍的那一声,全都堵在了一起。 谢玉恒深吸一口气,对季含漪道:“含漪,我在与你好好说话。” 季含漪错愕看了谢玉恒一眼:“从前大爷不也是这样么?” 又道:“大爷,我不想说话,能不能成全我?” 季含漪说完径自往前走去,她不想说话是真的,没有理由,因为真的厌倦。 谢玉恒皱眉看着季含漪的背影。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林氏那儿,照例的问安,照例林氏让谢玉恒先走。 唯一不同的是,林氏让屋内所有人都退了下去,独留了季含漪下来。 当林氏严厉呵斥的声音朝着季含漪扑面而来的时候,季含漪没有任何表情。 她早就知晓她与谢玉恒分房而睡的事情瞒不了林氏多久。 她嫁来谢家,身边带来的丫头只有容春一人,院子里的下人虽说平日恭敬她,但也始终是谢家的下人,林氏要知道这点事情,也并不难。 她默不作声,反而叫林氏更加气恼。 手上的茶盏不偏不倚的就朝着季含漪的脚下砸过来,指着她:“从前玉恒不喜欢你,宁愿睡在书房也不往你那儿去,现在玉恒回屋了,你又睡在别处。” “你到底要干什么!你就是这么对待夫君的!” 季含漪往后退了一步,抬头看向林氏:“婆母既知晓大爷不喜我,何必强求呢?” 林氏一怔,冷眼看着季含漪:“你什么意思?” 季含漪摇头:"没什么意思,婆母若想要子嗣,我既不得大爷的心,可以让大爷与我和离另娶。" 林氏震惊的指着季含漪,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这还是那个从前一直温顺,低眉顺目的季含漪么。 林氏都觉得面前的人是变了一个人。 她反应过来,一连说了三个好,冷笑道:“这可是你说的,别我让玉恒和你和离,你又寻死觅活的说起什么当年的约定来。” 第39章 去到沈府 季含漪垂眸,耳畔坠子打在脸颊上,微微的冰凉。 顾老太太又低低道:“谢家老太太说的也是在理的,和离不是小事,是要两人慎重考虑好的,不然一时冲动下酿成了后果,就没有回头路走了。” 又低头看着季含漪的侧脸:“漪丫头,其实你要做什么样的决定,外祖母都是应的,只是怕你后悔。” “谢家如今蒸蒸日上,谢家三位老爷都在官场上,谢玉恒的父亲要是从宣州回来,少说也是侍郎这样的官衔了。” “玉恒亦是争气的,年纪轻轻已经有些作为。” “况且当年谢家答应过,绝不纳妾,你真的舍得这样好的一桩婚事么?” 外祖母说的这些,季含漪在无数个深夜里都想过。 但她不走回头路。 她看向外祖母,如同从前一样轻轻开口:“谢家或许是好的,但这回洵表哥的事情外祖母应该也能看清,谢家好只是谢家好,与我是没干系的。” “我要的倒不是谢家的富贵,只是我与谢玉恒从来不一条心,他高升是他高升,他富贵是他富贵,我不过是谢府摆放在台面上的花瓶而已。” “将来某一天,谢玉恒异心其他女子,也是轻易,我早脱身,免得将来深陷泥潭。” “我知晓我这回有些任性,外祖母便让我任性这一回吧。” 顾老太太听了这话,又深深看着季含漪。 三年,从前性子软脾气软,整个人都糯糯娇气,还总爱撒娇的小姑娘长大了。 她即便着妇人装束,规整又端庄,但那眉眼依稀如同从前那般,叫人怜爱心疼。 顾老太太伸手将季含漪抱进怀里,有一瞬间的伤心让她泪眼婆娑,轻抚着季含漪的后背:“漪丫头,和离的时候记得来信,外祖母和你表哥去谢家为你撑腰。” “你母亲性子软弱,又容易钻死角尖,暂且别告诉她,能瞒着些日子便瞒着些日子,她受不住事,不然又添乱子。” “外祖母虽老了,但绝不叫自家姑娘受委屈的。” 季含漪自从父亲走后,轻易不肯落泪,唯有在外祖母面前委屈汹涌,哭了好大一场。 离开时,外祖母问她上回洵表哥的事情,季含漪没有瞒着。 顾老太太听罢看向季含漪晕红眼眸里残留的水色,只是怜惜:“为难你了。” 又道:“沈侯爷肯帮你,大抵也是为着从前你父亲与老首辅的情谊,可好好谢过他了?” 季含漪微怔,倒不是她不愿谢。 得知洵表哥回来的那日,她便写了信给沈肆,她甚至不知晓信他看过没有。 上回在马车里本是想要好好谢他的,又在他面前出了丑,凌乱一片,连走都是匆匆的。 她没说这些,想来沈肆那样的人,也不会在意她一声道谢。 从外祖母那儿出来,却见顾晏正站在宁安堂院门口,也不进院,就在院子外头转,见着她又忙往她面前走了一步。 季含漪手上捏了帕子,在眼下又点了点,往顾晏看去,问他:“表哥要见外祖母么?” 那声音里还带着一股沙哑的柔音,听得顾晏的心里狂跳,紧张的手心冒汗,甚至不敢垂眼多看季含漪一眼。 他只盯着她绿波色的秀气肩膀,上头刻丝暗花流转,凉风吹乱他心神,又故作镇定的点头:“今日轮值,正好去看看祖母。” 季含漪点点头,往旁让了一处地方:“外祖母这会儿正空闲着,身子瞧着也好了些,晏表哥孝心,外祖母也会高兴的。” 顾晏眼前只有那轻移的莲步尖尖,又觉脸颊发热,视线往季含漪脸庞上看去,见着她眼眸晕红,眼里点点星辰,秀挺的琼鼻微红,不由手一抬,稍急促的问:“表妹怎么了?” 季含漪摇头道:"表哥别担心,不过见了外祖母,高兴罢了。" 顾晏抬起一半的手又落下,胸腔里一股炙热的情绪,全都积压在那一处,叫他难受的连开口都是艰难的。 季含漪又抬眼看向顾晏:“晏表哥该在这儿等许久了,这里风口处冷,晏表哥快些去吧。” 顾晏只低头,视线却不由随着季含漪离开的背影离去,又恍然惊醒的回神,后背又落了一层汗。 心里那跳的快溺死的心跳声,叫他往院内走的步子也稍显的凌乱起来。 季含漪在母亲那儿待了一会儿,又仔细看了母亲的药,本来要走的时候,又被二舅母请了去。 二舅母拉着她说了许多感激话,又落泪起来,担忧起季含漪在谢家的前程。 季含漪安慰着,亲人在身侧为她担忧,心里总算微暖。 走前又去看了洵表哥,那北镇抚司的刑具的确太厉害,也当真没有留太多情面,顾浔躺在床榻上这么久也依旧没好,季含漪也看得难受。 回了谢府时,谢老太太又叫季含漪去陪着一起用午膳。 季含漪明白谢老太太大抵是有话与她说的,去时前厅桌上已摆好了菜,谢老太太笑着招呼季含漪过来坐在身边。 用膳时没怎么说话,用完膳后谢老太太拉着季含漪问:“这些日与玉恒还好么?” 季含漪也知晓谢老太太心里也会向着谢玉恒的,不知如何开口。 谢老太太倒是又道:“你婆母今早一早就来了我这儿,说你与恒哥儿分了房,说恒哥儿在外被你气的好几日不回了,在我这头又哭又闹的,说让我做主给恒哥儿纳妾,也是吵得我头疼。” 季含漪抬头看向谢老太太:“含漪给老太太添麻烦了。” 谢老太太一叹,看着季含漪:“哪里能说是添麻烦呢。” 说着她话音一转又道:“但两人过日子,哪有什么非过不去的事?那官场上的男子,稍有些能力的,又有几个整日里顾着儿女情长的?” “就如你公公,常年在外为官,你婆母也体谅着,将府里打点的很好。” 说着谢老太太握紧季含漪的手:“含漪,这就够了,女子一生注定是站在男子身后的,打理好后宅,生儿育女,便是女子最大的用出。” “那些不甘心并不要紧,男子的喜爱也并不要紧,女子最要紧的是体面,女子嫁人,几个真是那么称心如意的?” 季含漪张口,开口想说写什么,到底又归于沉默。 其实谢老太太也不能完全明白她,她明白自己可以装聋作哑的与谢玉恒体面的过一辈子,不过是一些委屈而已,不过是夫君不喜她而已,忍一忍就好了。 但她只是觉得无趣,困在这里无趣的很。 她更觉得谢玉恒不值得,不值得她的隐忍,不值得她为他生儿育女。 谢老太太也并没有要等季含漪一个明确的回答,她又道:“后日皇后娘娘要在沈府办一场赏雪宴,谢府也收到了帖子,介时你跟着府里的一起过去吧。” 说完谢老太太目色怅然的看着季含漪:“本来你没必要去的,但我让你去,是让你去多与别家妇人说说话,听听别家的日子,人生没有十全十美的,月也没有总是满圆的时候,你去看看,散散心,或许就能够想通了。” “想通了,早些出来,玉恒的马车等着你,你们两人有什么话都该说清。” “至于你婆母说的纳妾的事,你放心,恒哥儿也同我保证了,当初他父亲提亲时的诺言依在,即便你生不出来,便是抱宗族里其他的孩子来你名下,也绝不会纳妾的。” 季含漪低眉顺目,指尖微微一凝。 不愿去沈家的话还没说出来,就被谢老太太接下来的话堵住:“含漪,我是向着你的,可你总要应承我的良苦用心,不然我怎么向着你呢?” “别推辞了,你总要给玉恒一点表现的机会。” “这些日子别再提和离的事情,高高兴兴过这一段日子,不管最后什么结局,我该为你做主的便要为你做主。” 到了后日,季含漪收拾好往前门去的时候,却看到谢玉恒等在前门口的。 今日是休沐,谢玉恒难得回了府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35078|1896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但两人没照面,去林氏那儿问安的时候,谢玉恒在书房,这会儿见着他也是有些诧异。 又见李眀柔站在谢玉恒的身边,一双柔弱的盈盈水眸看着他,两人不知在说什么,谢玉恒正扶着李眀柔上马车。 季含漪见着谢玉恒正扶着李眀柔上马车,也明白了谢玉恒怎么在这儿,便步子轻抬往后面的马车去。 前面的马车是未出嫁的姑娘,后面的马车里坐着谢家媳妇,再后面就是二夫人与三夫人的马车了。 谢玉恒送着李眀柔上了马车,转头往季含漪方向看去时,才见着她正独自上马车,心里头就是一紧,三两步过去握住季含漪手腕处,低声道:“刚才我见着你来了,原是想早些扶着明柔上马车来找你的。” 又问:“怎么不稍等等我?” 季含漪只嗯了一声,又问:“大爷还要说什么么?” 谢玉恒只觉一拳打在棉花上那般无力,深吸一口气看着季含漪平静的眉眼,那双看他的眼神里,也再没往日里的柔软明媚。 他深吸一口气又道:“等宴会结束,我来接你。” 说完他看她,伸手揉了揉季含漪柔软的手心,声音放缓:“我带你去庙会走走。” 季含漪是想拒绝的,但这时前头马夫过来问询谢玉恒是否现在走,谢玉恒对季含漪说了句等我,便往后退了几步,点了点头。 李眀柔掀开帘子看向谢玉恒,见着谢玉恒眼神始终追逐着季含漪的那辆马车,眼神亦变了变。 到了沈府,沈府后院来的人不少,亭台水榭里都坐着人,不过沈府后院很大,也并不显得拥挤。 后院里琉璃亭台傍水而筑,四周遍植名木异卉,名贵梅花从廊亭探出枝叶,侍女捧金盘,穿过九曲回廊,裙裾拂来香风,又吹动檐下铜铃,正与簌簌下落的小雪应景。 来了之后应该先去与皇后娘娘与沈夫人问安,季含漪独自走在最后,低眉敛目,并没有如同其他人那般稀奇的到处观看。 她与谢家其他弟妇平日里并不怎么来往说话,身边没人,倒是李眀柔走到了她身边来道:“我倒是没看出来你这般会欲擒故纵。” “你以为这样谢哥哥就多看你了?谢哥哥的心始终在我这儿的。” 季含漪没说话,如今也懒得搭理,叫李眀柔气得变了脸。 - 另一边沈肆远远站在阁楼上,低头看着不远处季含漪走在最后的身影。 她穿一身芙蓉色挑丝团花纹的衣裳,娇小的身子即便隔着很远也能注意到她,那随着她步伐蹁跹而起的裙裾摆动,更显得那细腰不盈一握。 如雪般莹白的皮肤在小雪里唇红齿白,拘谨又素净,眼里唯有她浓密发间那一抹绿色发簪的颜色。 站在沈肆身边的沈家二房四爷沈长龄顺着沈肆的目光看下去,又好奇的问:“五叔,你在看什么?” 沈肆嫌他多话,没搭理的意思。 沈长龄对他一向严肃的五叔有些惧意,这会儿也不敢再问了,但他还是顺着五叔的目光看下去,视线便落到楼下正走过的女子身上。 只见那女子乌发如缎,肤白如雪,且身上娇小却匀称有致,没有时下流行的病西子那般的弱不禁风,反而是,该饱满的饱满,该纤细的纤细。 又见那低垂的一双妙眼美眸看起来美极了,更要紧的是那张生的妩媚的脸庞,却是低调生涩的神情,当真是媚不自知,简直尤物极品。 他不由道:“真像书里的尤物……” 说完又觉得一道凉凉的目光看来,他后背一冷,侧头看去,就见着五叔冷淡看了他一眼,那眼里如寒风雪刀,吓了他一跳。 再回神的时候,就只见着白衣背影离去,他一人站在廊上,仍旧心惊肉跳的。 今儿母亲说,皇后娘娘办这场宴会,本意是为着五叔物色妻子的,也叫他跟着瞧瞧有没有可心的,可刚才瞧见个不错的,被五叔那眼神一看,他都觉得自己像是不该看…… 第40章 扑进沈肆怀里 这头季含漪跟着谢家其他人一起进屋去问了安,屋内候着问安的人多,人人都想在皇后娘娘和沈夫人跟前露脸,身边围了许多贵妇。 季含漪低着头,走在谢家夫人后面,也不起眼,倒没引起注意。 皇后娘娘季含漪从前见过,性情温和,沈老夫人性情也是好的,只是时过经年,物是人非,她并不想让旁人觉得她故意攀交。 她再跟着谢家人一起退下时,眼神一抬,又见着顾宛云正低眉站在皇后娘娘跟前,二舅母正满脸堆笑的与皇后娘娘说话,半点没注意到她。 季含漪见了这场景也不由想,难道皇后娘娘真的中意了顾宛云? 今日来的贵女何其多,皇后娘娘特意将顾宛云留在身边说话,已经是大有深意了。 若真是如此,季含漪倒是为顾宛云高兴。 出去后,季含漪独自往廊中去,曾经的手帕交早已在季家出事后不怎么来往了,后来与谢玉恒成亲,宴会倒是跟着婆母参加过一些,只是大多是点头之交,并没有深交的。 她也不想与谢家其他人坐着说话,无论说什么,每回都会说到她该怎么去讨谢玉恒欢心上头去,个个挂着关心她的神色出谋划策,却在暗地里里又对她冷嘲热讽看热闹。 她早就明白了,她们不过是在烦闷无趣的后宅日子里将她当作了消遣,当作了自己过得还算好的安慰,几人又真想她与谢玉恒当真好好的过下去。 她无心应付,自己一人倒还自在些。 只是她才一坐下,一位衣着华贵,举止端庄的妇人就来到季含漪的身边,笑吟吟的坐下,喊了她声:“含漪。” 季含漪一怔,认出来面前人是定国公府的三夫人,因为谢老太太出身定国公府,所以两家来往的也稍多,季含漪是认得的。 季含漪忙站起来福礼。 魏三夫人笑了,笑拉着季含漪在身边坐下,又看着季含漪问:“怎么不去与人说话?” 季含漪便道:“想着清静会。” 魏三夫人笑了笑,又叫自己儿媳方氏过来,再对季含漪道:“你倒是与我儿媳的脾气相似,她也是喜欢清静的,你们该是能聊的投机。" 说着她站起来,让方氏坐去季含漪身边,又道:“你们先说说话。” 说完便走了。 季含漪与方氏也算不得熟悉,但也说过几回话,正想着怎么开口,方氏已经亲热的过来牵着她的手道:“我从前一直想与妹结交的,今日倒有了机会。” 说着她看向季含漪:“其实我一直都羡慕妹妹的。” 季含漪不明白的问:“姐姐羡慕我什么?” 方氏便道:"羡慕妹妹后院清静,哪里像我家三爷,前段日子又抬了一房妾室了,整日的斗来斗去,也是叫我心烦。" 季含漪不由道:“姐姐有的我未必有,姐姐何必羡慕。” 方氏便含笑:“也是妹妹说的这个理,妹妹有的我也未必有,哪能样样都全呢。” 这话与谢老太太的话有几分相似,季含漪便听明白了,谢老太太是借着这回的宴会,让娘家同辈媳妇来劝她了。 方氏拉着她说了许多,又引着她去见她交好的姐妹,各个都说起自己院子的难事来。 不是夫君不常回家,整日在外吃花酒,便是夫君落家却不上进,要么两人貌合神离,要么两人从前情浓,过后又疏远了。 也曾有海誓山盟,几年过后,早忘了旧人。 旧人总之比不过新人,男子最擅喜新厌旧,谁都有隐忍之处。 季含漪听得很明白,那些话也是真心话,两情相悦,真心真意都是镜花水月,只有能看见的富贵,身份与体面,才是能抓紧在手里的东西。 方氏又挽着她:"这么说来,妹妹才是最令人艳羡的。" “虽说谢大爷常忙公务,却是后院干净,还不纳妾,又有前程,我们怎么不羡慕?” 季含漪苦笑,却无话说。 是的,她得承认,人生不会圆满,不会十全十美,她的计较,她的委屈,她的失望,就作如鱼饮水,冷暖自知。 说与旁人听也不懂,但她不需人懂她,她能够懂自己就好。 正说着话,不知何处来的李眀柔忽然走到季含漪身侧来,一伸手就挽住了季含漪的胳膊,笑里带甜:“表嫂,怎么不去与我们一块去说话?” “前头正玩儿梅花谜呢,四姑娘五姑娘都想要去瞧瞧,表嫂一起么?” 季含漪侧头看向李眀柔,往前在外头宴会上,李眀柔总是与谢家姑娘们说的火热,少有主动往她身上靠来的时候。 她推开李眀柔的手淡笑:“你们玩你们的便是,待会儿我去找你们。” 李眀柔被季含漪推开,脸上微微一顿,随即她笑开,又道:“那表嫂别走远了,待会儿我们一起回去。” 说着她后退两步便笑着转身往另一边谢二夫人那头去。 季含漪看着李眀柔的背影,觉察到了一丝不对出来。 视线再往李眀柔那头看去,正好与她眼神对上,她似是有一瞬心虚,赶紧移开了目光。 季含漪视线一顿,身边方氏拉着她说了些什么也没听仔细,被方氏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35079|1896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了几声方才回神。 方氏道:“看前头正热闹,我们也去瞧瞧?” 季含漪往前看了一眼,是那梅花上绑着香囊,香囊里头有字谜,猜对了就有赏赐,姑娘们忙着找香囊找梅树,笑声阵阵。 季含漪视线再往李眀柔身上看去,见着她虽往前走,视线却回头往她身上看,她敛眉细思,又朝方氏道:“姐姐们先去,我刚才瞧见了顾家姑娘,去说几句话再来找你们。” 方氏听罢也不劝了,便与其他人先走。 待人走后,季含漪便朝着相反的方向,往另外一边的假山竹林里走,又叫容春回头看看李眀柔的反应,又叫她看的别太显眼,当作是看梅林那边的热闹。 容春虽不明白,但也不多问的照做,没一会儿她回头狐疑的朝着季含漪小声道:“表姑娘好似往少夫人身后走过来了。” “但又离得远远的。” 季含漪抿了抿唇,细细小雪飘至她脸庞,她仰头看了看冬日阴沉沉压下来的天色,握着容春的手往另一条小路去。 她对沈府的后院凭着小时候的记忆,依稀是认得些路的。 她只想知晓李眀柔到底要做什么。 只是她才拉着容春站到一块太湖石后,身体上却缓缓冒出一股灼热的疼,那股疼让她额头刹那间就渗出汗来。 白净手掌撑在粗粝不平的太湖石上,石砾漫入掌心的疼也不能缓解半分。 容春立马就发现了季含漪的不对,吓得忙问:“夫人怎么了?” 季含漪紧紧捏着容春的手,叫她先别出声。 不过才没一会儿,刚才远处的脚步声便由远及近的传来,在太湖石前顿了顿,往前走了一会儿又匆忙折返。 季含漪视线往旁边看去,衣摆一角也不难看出是李眀柔的衣裳。 她眼前已开始模糊,就连神志都开始不清晰,身体的滚烫让她此刻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便是想要水。 她早已来不及去思索李眀柔到底做了什么,只想要用水去解身上的疼和热,挣脱开拉住她的容春往前走去。 容春吓坏了,这里幽静没人,又不敢留季含漪一人在这儿自己出去叫人,拉又拖不住,再有外头都是人,被人见着少夫人现在的模样,怕惹出非议来,不由急得快哭了出来。 正不知所措的时候,前面幽深小路往里,她忽然见着前面一道白衣高大的身影,如鹤身姿在一片白雪里犹如谪仙降临。 而自家少夫人一头就扑进了那谪仙怀里。 容春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浑身都起了冷汗,膝盖都快软了。 第41章 对她动情,吻上她 细雪纷纷坠落,沈肆托着季含漪软绵绵的腰肢,低头看向怀里的脸庞。 只见季含漪脸色酡红,身体软的没有一丝力气,潮湿的发丝紧贴在脸颊上,她身上滚烫,脸颊潮湿,一颗颗汗珠从她发间往脸颊边坠,显然不同寻常。 又见她红唇张开,半睁的眼神涣散,热气铺洒过来,唇中喃喃喊水。 沈肆冷淡的眼神微微一顿,看了一眼旁边被吓得跌坐在地上的容春,横抱起季含漪便转身往身后走去。 容春看着沈肆的背影,后知后觉的赶紧爬起来跟上, 不知晓为什么,明明夫人被别人抱着,她心里却觉得像是终于得救了那般安心。 旁边的文安看见这一幕也惊了,又见着主子看来的眼神,赶紧过去容春的面前低声道:“我家爷轻易不救人,你安安静静的在屋外守着,别叫喊,明白了吗?” 容春脑子里只有那个救字,抹了把眼泪,赶紧点头。 文安看容春能听得进去话,心里是放心了,又急忙去叫府医来。 容春跟在沈肆的身后,哭着说缘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直都是好好的,少夫人刚才忽然就说身上热,然后便这般了。” 又哭道:“求侯爷救救我家少夫人吧。” 沈肆没说话,径自抱着季含漪进了院子。 沈肆的院子寻常不会留太多人伺候,即便留下伺候的,此刻见着了主子抱着一名女子进来,也不敢抬头多看一眼,纷纷低着头,噤若寒蝉。 怀里的人一直在喊着水,沈肆低头看了眼自己胸前被季含漪身上的汗沾湿的痕迹,又叫外头的人送水进来。 他又抱着季含漪入了内室,将她的身子放在了自己的床榻上。 才一将人放下去,床上的人就伸手扯开了自己的领子,大片白腻的皮肤露出来,甚至露出了系在颈上的肚兜带子,那捏在领口的手指却还要再往下拉。 沈肆的目色一顿,伸手捏住了季含漪的动作。 他听见她闭着眼埋在枕上难受的喃喃,她喊着热,喊着疼,一头潮湿的长发早已散开,上头银色的簪子滑落在枕边,原本白净如雪的皮肤上染上不自然的潮红,小巧又饱满的唇瓣张开,贝齿若隐若现,呵出滚烫的热气。 沈肆蹙眉,替季含漪将扯开的领子拢好,伸手将修长的手指落到季含漪额头上,手指上传来的炙热早已不是寻常的发热。 送水的丫头进来,沈肆让丫头放在一边退下去,又弯腰托着季含漪的后背托她起来,将茶水送去她的唇边。 杯沿处一点一点湿润红透的唇畔,如同久旱逢甘霖,饥渴的不放过一滴。 这一杯显然是不够的。 沈肆蹙眉,季含漪明显是中了药,喝再多水也没用。 他放下她,打算叫季含漪的丫头来照顾她,现在季含漪显然意识不清,他不适合与她共处一室。 只是才走半步,手指就被一只柔软又滚烫的手握住。 他回头看她,就见她美目紧闭,身体微微轻颤,又侧身蜷缩起来,眼角里头滑出眼泪,软软哑哑的喊疼。 那糯糯声音一如她年少的声音未变。 沈肆的步子一顿,目色沉落到她身上,延绵起伏的曲线就如秀丽的云山。 体内翻滚着无法抑制的情潮与冲动,脸上却依旧是高华冷淡的神色。 修长的身形重新坐回她身边,任由袖口被季含漪紧紧捏着。 一如她那年落水后,也是这样紧紧捏着他的袖子。 他弯腰,静默的神情看着她眼角漫出来的泪光,又伸出修长的手指,指尖为她眼角冒出来的湿润拭去,眼里历来疏冷的神情已经微不可察的放软。 不过巴掌大点的脸,泪水一颗一颗往外滚,犹如遭受了天大的委屈。 他听着她轻声喊疼,为她将乱发别到耳后,轻轻拍着她后背。 燃着寥寥熏香的室内,一身白衣从不折腰的人,这会儿低头在榻上女子的耳边轻哄,声音低如呢喃:“别怕……” 闭着眼的人似是能听见,柔软如水的手如抓着浮木,往沈肆腰上攀,炙热的脸庞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35080|1896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也凑了过去。 沈肆低低闷叹一声,按住季含漪乱动的手,又见她迷离的半睁眼睛,眼中涟涟水意蔓延,摄魂夺魄,如缠人妖艳的妖精。 红唇吐出诱惑至极的暖香。 握在季含漪手腕上的手背隐隐发紧,沈肆身体已情不自禁的下压,手背上微微出了青筋。 那张香软的红唇近在咫尺,沈肆呼吸微微重了些,手掌捏在季含漪细腰上,凉薄的唇瓣就要碰上她的。 只是这时外头却传来文安的声音:“爷,怀先生来了。” 沈肆深吸一口气,闭着眼仰头,半晌后才伸手将季含漪抱进怀里,又抬手将床帐放下去,才叫文安带人进来。 季含漪毕竟已经是人妇,为着她名声,他并不打算让人看见她面容。 只是季含漪那下意识乱动的手总是往身上扯,显然不能放任她自己躺着。 他的手落在她潮湿的后背上,难得脸上有两分温情的神色,低头又低哄了两句,按紧季含漪在自己怀里,看她不会再乱动了才叫府医进来。 好在季含漪的身子本就娇小,抱在怀里没什么重量,即便她挣扎,身上力气不大,又昏沉没有意识,小小的在他怀里缩成一团,像个病了的孩子般。 他捏住季含漪的一只手,让站在外面的怀先生把脉,又说了季含漪喊疼喊热的症状。 沈府的府医也是从太医院出来的人,是皇后娘娘特意叫来给沈老夫人调养身子的,怀先生年过五旬,医术也不在话下。 怀先生只见着那厚厚床帐下伸出的一只女子的手来,那手白的似雪似玉,素手纤纤,看得怀先生一愣,侯爷房中竟然有女子了。 又听到帐幔内绵绵细语如春水般的声音,他虽没听清到底说了什么,但也不由暗暗心惊,难怪侯爷院子里破天荒竟然有女子,光听这声音,已经不敢想那容貌了。 但这会儿他不敢多想,赶紧把脉。 只是愈把脉神色就愈凝重,迟迟不语里,直到沈肆稍不耐烦的催促了一句:“怎么了?” 第42章 为她失去理智,她却喊着另外一个人 怀先生忙整理了神色,朝着帐幔内的沈肆低声道":“这位姑娘的脉象诡异,阻滞气机的脉,湿热之状,火邪内盛。” 说完,怀先生微微一沉吟,思索一下才道:“寻常肝火旺盛不会是这样的脉象,且身体滚烫,在下看来,应该是**所致。” 沈肆冷沉的眉眼微抬:“什么毒?” 怀先生细细思索了番,才道:“应该是火毒所致。” “但一般火毒不会至使身上发疼。” 说着他稍思量了几瞬道:“在下听过西域有一种虫,叫**虫,这种虫体内有极强的毒性,以火蚁为食,人一旦被咬,身上便会迅速发热,浑身疼痛,只有身体泡入水中才能缓解。” “且这种**虫的毒性还能让人丧失神志,让**的人因发热不顾一切的要扑入水里,这种毒并不致人死,只要在水中泡够半个时辰便能解毒大半,只是身上还有疼些日子就是,所以大多**的人不是**而死,而都是溺水而死的。” 说着他摸了摸胡须:“这种西域有的东西,京城知晓的人倒是不多。” “侯爷可看看这位姑娘身上有没有被咬过的痕迹,被**虫咬过的地方,会有红肿起来地方,十分显眼。” 沈肆垂眼,低低看着季含漪在乱动间早已露出来的白嫩手臂 那手臂内侧上,正有一小块红肿,中间清晰可见被咬过的小孔。 他神色复杂的看着怀里的人,谢玉恒后宅里没有其他女人,她也不过是一个宅院女子,谁会在她身上用这样的毒。 他再开口:“泡水之后,身上的余毒能解么。” 怀先生连连点头:“侯爷放心,能解的。” 怀先生一走,沈肆手上的力道才稍松了一下,怀里的人便开始不安分的乱动起来。 柔若无骨的手指攀上他的肩膀,眼里莹莹又冒出泪光来,似乎是在朝着他撒娇,脸庞抵在他胸口处,指尖拽进了他肩膀上的衣料,沙哑喊水的声音软绵绵又无力。 那身上的芙蓉色粉衣映上她脸颊,如春和景明般的妩媚又娇柔。 沈肆低头看着季含漪,那双眼眸亦看着他,又好似眼里看着的人并不是他。 就如当年她落水,他将她从水里救出来,她也是用这样的眼神看他,半是撒娇半是妩媚。 她那时候快十四的身子已经玲珑有致了,他为她差点失了理智,为她差点就要用尽手段去毁了她与谢家的姻缘,可她口中却喊的却是另外一个男子。 那天对于沈肆来说,犹如噩梦。 却偏恨她旖旎的身子这么多年来,却依旧在他脑中挥之不去。 本不愿再见她的。 他避开关于她的任何事情,到头来还是被她轻易牵扯出思绪与心底对她的欲望。 沈肆深吸一口气,垂眸深深看着怀里的人,捏在她腰肢上的手指紧了紧,紧绷的身体里又化为一道长长的叹息,抱着她往放好水的净房去。 浴桶很大,里面放满了水。 沈肆只是放下季含漪去打算出去叫季含漪的丫头进来时,季含漪已经扑进了浴桶里。 哗哗水声不小,沈肆身上的白衣也被季含漪的动作溅湿了一片,水珠顺着衣摆往下滴。 要说沈肆至这个年纪,也是第一回有人将水弄湿他满身。 他稍无奈,低头往浴桶看去时,又见季含漪正趴在浴桶边缘,一头柔顺的长发紧紧贴在她脸颊上,正抬头似看他。 她脸庞上的水珠滑落至她下巴上欲落不落,那眸子依旧迷茫又无辜。 又见她饱满的红唇轻轻叹息一声,好似终于得到疏解,微微仰着头,没再喊热和疼了,就连脸颊上的潮红都在慢慢褪去。 只是她身上松散的衣襟在水波里荡漾,白腻的皮肤透过薄薄的里衣透出来,沈肆簌的闭眼,转身走出了净房。 容春被叫进来,但她不敢乱看,低着头跟着婆子进了净房。 当季含漪有些意识的时候,才知晓自己在水中泡了半个时辰。 容春见季含漪终于开口说话了,高兴的又哭了一场,再将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季含漪身上这会儿是满身的疲惫,她撑着额头在浴桶边缘,听到是沈肆抱着她回来的时候,指尖不由微微一顿。 其实当时她发现自己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时候,就已经用最后一丝理智往沈肆院子的方向去。 沈肆的院子,是整个沈府最清静的地方,沈肆从来喜静,其他院子的下人无事更不敢往那边走。 再有她心底深处是信任沈肆的,沈肆是高华君子,虽然冷淡,但必然是不屑做小人行径的人。 他即便不会管她,也不会对她做什么,至少在沈肆这里,她还有一线希望能够保全自己。 幸好,她赌对了。 只是她没想到,沈肆会带她来他的院子,她原以为他不会愿意理会她的。 现在她脑中渐渐清明起来,开始细想前因后果。 应该是李眀柔在她身上做了什么,所以她今日才会有那样的反常。 又听容春说起自己一直喊着水,想起那梅林就在水榭边上,李眀柔邀她去梅林,若是她去了,控制不住往水榭里跳下去,后果她已经可以预料了。 今日来的不仅都是后宅女子,水榭对面远远还有一同前来的男子在那里休息谈天,要是自己在大庭广众下跳下水,即便能被救起来,但湿透的模样被对面的男子瞧见,不仅名誉扫地,还连累家族里都抬不起头,谢家更是会毫不犹豫的马上休了她。 世家女子的名声大过于天,一点点香艳底色的流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35081|1896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就足以毁了一个女子的一生。 更别说她不顾世家女子仪态,忽然跳水这样的举动,就足以让她永远抬不起头来。 ——- 屋外沈肆这时已经换了一身绿衣,站在门外,听着文安从前面带回来的话。 文安低声道:“谢家的人好似正找着谢少夫人。” “还有谢家大爷等候在后院的后门处,这会儿宴席快散了,应该也是来接谢少夫人的。” 沈肆眸子冷淡的看向庭院,眼神里历来也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门口旁的药炉子咕噜咕噜的发出声音,淡淡的药味弥漫开去,这处院子,已经许久没有这样的味道了。 院子里的丫头都已经叫出去了,这会儿这么大个院子,只留了一个老嬷嬷在外间等着伺候,一时院中静的连落雪的声音都能听到。 文安揣测不了侯爷此刻是什么心思,又低低恭敬的开口:“还有皇后娘娘身边的嬷嬷刚才又来过传话催了,说叫侯爷往正堂的东暖阁里去一趟,说好几位贵女也在……” 沈肆淡淡看了文安一眼,那眼神凉的让文安都打了个颤,赶紧闭嘴退去一边。 退到一边的文安却忍不住乱想,想侯爷侯在门口又是为着什么呢。 明明一大早还往衙门去了,却又中途回来。 再有侯爷可从来不是多管闲事的人,不干自己的事情,那是眼皮都不带抬一下的,今日却…… 主子对里头那位定然是不同的,今日他也算终于看清了那女子容貌,竟比他想象中的模样还要惊心。 本以为是主子终于久旱逢甘露,老夫人还有皇后娘娘就要添高兴事了,可谁想,里头那位竟然是已婚夫人。 天可怜的,他都不敢想自己到底看到了什么。 自家如寒松冷月,身份地位在京城里都独一份的主子,唯一对待不同的女子,竟然是别人之妇。 还抱着那妇人进了主子从不让外人进的内室,睡了主子自己平日里睡的床榻。 那可是素有洁癖的主子睡的床榻啊! 这事不说他不敢说出去,就是说出去了,外头人都不敢信。 即便他亲眼看见都觉得不敢信,虽说刚才那惊鸿一见那妇人貌美是极貌美的,说是尤物都不为过,形形**贵女见了不少,但那妇人身上的美,还真是仅此一见。 但那妇人即便再美,那也嫁了人了啊!他只当那妇人救过主子的命,不然当真是解释不过去…… 沈肆负着手,脸上冷清,那张潮红的脸庞却总是浮现在他眼前。 他稍有些烦躁的皱眉,鼻端依旧残留着她身上的味道,叫他难得心绪烦乱。 他甚至为她在谢家的处境担心。 沈肆冷了冷眸,身后却忽传来一道细细的声音:“沈大人。” 第43章 想打破禁忌,想与她缠绵 声音在细雪里化开,依旧带着她音调里独特的绵软。 沈肆静静回头,看向正站在她身后的季含漪。 只见季含漪身上换上准备好的衣裳,半干的长发素挽起来,脸颊苍白,落下来的发丝被凉风吹的微微浮动。 那双杏目正看着他,还往他面前走了一步。 她走的小心翼翼,停下时,对他规规矩矩福了一个感激的万福礼。 她稍显微弱又感激的声音过来:“这回多谢沈大人帮忙,妾感激不尽。” 万千飘雪飘在两人之间,沈肆低垂的眉眼里只落在季含漪苍白的面容上。 白色的雪落在她发上肩头,冷风往她身上灌,单薄的样子似随时要倒了。 沈肆敛了敛眉目,余光落在她纤细白嫩的后颈上,看着她姿态恭敬,不由往边上走了一步,为她挡住了风。 沈肆问她,冷淡又疏离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知道是谁做的么。” 季含漪明白沈肆问这话的意思,刚才容春在浴房里将**虫的事情与她说了,现在季含漪已经能确定,是李眀柔在靠近她的那一刻,偷偷将那毒虫放进了她的袖口。 难怪她之前会那样紧张的看着自己。 但她没想到沈肆会问这个。 她抬起头,视线对上沈肆低沉看来的目光,心里又生出一股紧张。 刚才容春还说她热极了扯自己衣裳,虽说她全记不得了,但一想到自己在沈肆面前做了失礼的动作,便觉得羞愧。 在她心里,他是长辈,是高不可攀的寒峰,是没有七情六欲冷冰冰的玉石头,在他面前的任何窘迫,都显得慌乱无措。 季含漪知晓,沈肆不会看轻嘲弄她,但最叫人胆怯的是,连叫他嘲弄的资格都没有,让自己觉得自己愈加低到尘埃。 此刻那种窘迫又席来,叫季含漪手足无措,她甚至不敢对上沈肆的眼睛,只敢如小辈那般讷讷的垂着眼眸,再规规矩矩的答话:“知晓的。” 又捏紧袖口,小声道:“这回又给沈大人添麻烦了。” 沈肆微微蹙眉看着季含漪这副模样,刚才扯着他袖子,脑袋往他怀里蹭的时候,倒是丝毫不惧怕他,这会儿在他面前这般拘谨生疏,仿佛害怕他与他有什么关系。 沈肆唇边勾着抹讽刺的幅度,也是,这个女人向来迟钝又小心,给她台阶都不明白如何往前走。 她应该更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能留在他的院子,为什么他要帮她。 这才是最是叫沈肆讽刺的,她或许不是迟钝,她只是永远想不明白。 更讽刺的是,她那一声声生疏的沈大人,将过去撇清的一干二净。 也是,如今几年过去,他们还有什么关系。 沈肆脸上的沉色随着他的情绪愈冷。 常在都察院办案,浑身本就有股肃冷肃杀,身上的压迫寻常人受不住。 头顶迟迟没有沈肆的声音,季含漪便更觉得心惊胆战的,她抬头,沈肆的目光正看她,那一双冷冰冰的凤眼微眯着,脸上的冷比外头的雪还冷。 那眼神如看刑犯,带着一股公事公办又漠不关心的冷,季含漪知晓自己大抵是被沈肆厌烦了。 也是,他如何不厌烦自己。 他最喜清静了,这些日子,自己总扰了他。 况且自己也没有什么能还他恩情的,自己于他无足轻重,还只能给他添麻烦。 她低下头,眼眶里有热流打转,被沈肆厌恶,在他面前总是这般狼狈,叫她也心生出了厌恶自己的感觉。 让她觉得自己做错了事情。 她不明白,她只是当初满怀期待的嫁给了那个人人口中朗风清月的正人君子,为什么如今会变成这样一地狼藉的结局。 她努力的眨着眼睛,头愈低垂,不叫泛红的眼睛被沈肆看到,季含漪的声音也变得沙哑,她开口:“对不起……” 看着她低头的模样,耳坠轻晃,站得规整又小心,那搭在肩头的湿发晕染了她粉色衣裳,沈肆听着她声音,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 罢了罢了,季含漪能明白什么呢。 她已是已婚之妇,自己又想让她明白什么。 她没什么错,是自己没放下,将她带入到自己旖旎的梦里,对她做尽最亲密的事情。 她也的确并不了解自己,她更不明白自己如何想占有她。 她不明白也好。 她若是明白,她若是知晓自己在梦里对她做的那些事情,只怕会避他如蛇蝎。 垂眸又见季含漪在他面前低着头,连头也不敢抬,不由又皱眉:“就这么怕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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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含漪一怔,愣愣看着沈肆,半晌才犹犹豫豫的问:“真的?” 沈肆挑眉。 第44章 沈肆是个冰山 沈肆离开的时候,只留下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好。 院子里空空荡荡,文安留在原地,过来站在季含漪的身边低声道:“谢少夫人,外头凉,您先进屋去吧。” “我家侯爷刚才说了,谢少夫人可以等身上好些了再走。” 说罢,文安又道:“谢少夫人放心,这里是我家侯爷的地方,院内下人都已叫了出去,其他人寻常不往这儿来。” 季含漪看向文安,知晓这位是沈肆身边的贴身长随,她整理情绪,后退一步,朝着文安客客气气道:“怎敢再留在这里叨扰。” “这会儿我身上已经好多了,再不敢留了。” 说着季含漪便要往外走。 文安见人真要走,那廊下炉子里熬的药都还没喝,想着主子的吩咐,忙拦在前面道:“谢少夫人不必多礼,那药过会儿就熬好了,还请谢少夫人喝了药再走,也是不辜负我家侯爷的安排。” “侯爷也已为谢少夫人安排好了说辞,谢少夫人是被沈老夫人单独叫去说话,也有嬷嬷去给谢家人传话了,即便谢少夫人晚些出去,也不要紧的。” 季含漪微怔,又看着飘飘洒洒的雪失神。 沈肆从来都是这么面面俱到的。 她不禁想起那年她落水,她其实在落水的刹那是看到沈肆往她面前疾步过来的,只不过她怕水,春日的水依旧冷,她怕的也喊不出来,后头也全记不得了。 那年是春日,他在阁楼上看书,他喜静,不喜欢看书的时候有人在,她在阁楼下的池水边喂鱼,等着父亲与老首辅说完话,过来接她回去。 其实她也觉得有些无趣,一个人坐在亭子里,也不明白父亲为什么每回来都要带着她来。 后来她问了,父亲说是老首辅想见她。 可明明每回跟着父亲来了,老首辅也只是笑着看她几眼,又叫她去找沈肆玩。 可沈肆是个冰山,一靠近就觉得身上也冷的冰山。 再好笑的笑话他都没笑过。 她不明白为什么每次要去找沈肆,但她拒绝不了和蔼又笑吟吟的老首辅。 听母亲说,那回沈肆救了她,却安排的极好,下人没有一个人传出半点风声来,甚至她夜里昏迷不醒的在沈肆屋里过了半夜,沈府其他人都不知晓。 她落水的事密不透风的后头没有人提起过。 就连季含漪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不是做了场梦。 如今沈肆又这么安排妥当,她当真安心,只要是他安排的,就一定不会出差错。 本她现在想的是借一顶帷帽,不引人注意的遮住脸从后门离开。 但这时候也没有理由再推辞,她也明白,忽然一个人回谢府,头发湿了出去也不好解释,便应下来。 进了屋子,铺面而来是一股暖意。 屋内小厅的布置一如他人一般冷淡又雅致,每一件摆件都是精雕细琢价值连城。 那堂上挂着名家唐寻的画,两边对联亦是出名家之手。 紫檀条案上放着青瓷果盘与鎏金香炉,香炉里的雅香冉冉,一如沈肆身上冷淡的冷茶香。 她只坐在外小厅里,手里捧着文安送来的手炉,让容春站在她身后用暖炉熏干头发。 她坐姿端正规整,毕竟是沈肆的居所,低头不曾乱看,就安安静**在黄檀圈椅上,在这冷肃的小厅里,她身上的那一抹芙蓉色,犹如将春日的春景也带了进来。 文安没忍住偷偷打量,又不禁的想,要是将来这里真的有了女主子,这里的布置那该是个什么光景。 视线又往季含漪身上看过去,其实要不是已经知晓谢少夫人已为人妇,还真看不出来嫁了人。 那张脸庞依旧年轻,眼眸横秋如波光凌凌,即便垂着眼帘,也另有一种像是被娇养的很好的娇柔气。 毕竟不是孱弱如细柳般的女子,看起来饱满又纤细有致,其实与时下女子追逐的美态是有不同的。 他又不禁乱想,侯爷三番两次为着这位夫人停留,难不成真…… 想着想着赶紧给了自己一巴掌,这要传出去,天都塌了。 头发快干时,季含漪视线看向窗外依旧绵绵不绝的小雪,身上的温暖却叫她忽然心生出一股难过来。 她缓缓展开手里的帕子,那里头是找出来的那只虫子。 她在想,这件事又会走向什么样的结局。 --- 从沈府侧门出去的时候,正见着谢玉恒在门外等着,李眀柔亦陪在身侧。 他见着季含漪出来,又见她斗篷上洒了些雪,忙两步走过去将季含漪揽进怀里,抬头为她扫了肩膀上的雪,又将手上重新放了银炭的手炉将她手上的手炉换下来。 他低头看她,摸着她手指微凉,脸颊苍白,眼眸里有些寂寥的神色。 这样的神色在季含漪身上是并不常见的,他看着她低低开口:“我听说沈老夫人留你说了会儿话,可是累了?” 季含漪摇头,伸手将要谢玉恒推开,但谢玉恒搂的很紧,竟推不开。 谢玉恒又抬手捧着季含漪的脸庞,她的脸庞带着凉意,他低头在她额间轻轻落下一吻,含着柔软低低道:“含漪,我一直等着你,明柔担心你也一起等着,这会儿天色不算晚,我带你去庙会,再带你去玉翠堂买几件你喜欢的首饰。” 季含漪早已体会不到谢玉恒的温情了。 她甚至觉得这样的温情不应该是属于她的。 即便此刻他的声音当真温柔。 她看了眼旁边过来的李眀柔,不愿在这处与谢玉恒说什么话,往后仰了仰,又道:"大爷,我有些累了,改日吧。" 季含漪明显抗拒的动作,谢玉恒能够感受到,他微微一僵,看着季含漪,他如今是看不懂她了,他们是夫妻,如今已生疏客套的如同陌生人。 他紧了紧她的手,又牵着她上马车。 沈肆站在高处看着谢玉恒吻在季含漪额头上的那一幕,历来不动声色的眼眸里微微沉沉的眯眼。 他们可以在外旁若无人的亲近,是因为他们是夫妻。 是因为她是谢家妇,是谢玉恒的妻。 沈肆唇边淡淡讽刺,身上散发的冷气的连旁边的文安都感觉到了冷。 又听一声淡淡的轻嗤,他还来不及反应,就见侯爷又转身离开。 文安跟在后面莫名就觉得有些胆战心惊的,他算是明白了,侯爷是真对那妇人上心,知晓人走,竟还要特意过来看一眼。 这猛然的意识让他心生寒意和惊恐,总觉得要是透露出一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35083|1896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风声了,自己就要小命不保了。 这头季含漪已经坐上了马车,马车内很宽敞,李眀柔是跟在季含漪的身后上的马车。 她从刚才看到季含漪的第一眼开始,眼神就始终打量在季含漪的身上。 她将她里里外外都打量了遍,甚至她发上的每一根头发丝都打量一遍。 季含漪依旧还是如同之前那般端庄从容的坐着,依旧还是那样一丝不苟的头发,就连发上簪子的位置都没有改变。 但定然不该是这样的。 她的视线落到季含漪露出来的裙摆上,视线看了眼最后上来的谢玉恒,又朝着季含漪问:“表嫂,你身上的衣裳换过了?” 谢玉恒听到李眀柔的话,坐在季含漪的身边后不由往季含漪身上看去,问道:“你在沈府换了衣裳?” 季含漪面色如常:“我与沈老夫人说话时,丫头奉茶时不小心弄湿了我的衣裳,所以沈老夫人让人另外给我换了一身。” 谢玉恒听罢这话,不由道:“没想到沈老夫人居然会留你说话。” 他倒是也听父亲说起过,季含漪父亲曾是沈老首辅最器重的学生,沈老夫人该见过季含漪几面,叫她过去说话叙旧,大抵也说得过去,也没有再问。 李眀柔看着谢玉恒手掌将季含漪的手握住,袖口内的手指几乎捏的发疼的。 她又抬头看着季含漪,挤出一个担心的神情来:"表嫂今日不声不响的就先走了,害得我们好找。" “我见着表嫂往一个偏僻的地方去,后来打听到那是沈侯爷的院子,本来还担心表嫂过去冲撞了贵人,如今表嫂好好的出来,我也算放心了。” 季含漪淡淡看了眼李眀柔,这话暧昧不明的,总要引人往其他地方去想。 她淡笑了声:“难为你特意关心我去了哪儿。” 李眀柔一愣,又干干笑了下:“我历来想与表嫂亲近多说说话的,只是表嫂喜欢自己一人,我唯有默默留心着。” 季含漪没有在说话,她不说话是懒得与李眀柔虚情假意虚与委蛇,里子里早就撕破了脸,她要在表面上下功夫,但她却没兴致了。 但从前这时候谢玉恒总会说两句李眀柔的好话,再说让她宽容大度,多与李眀柔亲近的话来,但这会儿谢玉恒竟没开口。 他反而朝季含漪低声问:“晚上就在外头吃吧,待会儿想吃什么?” 季含漪从谢玉恒手中抽出手,摇头道:“大爷与明柔一起去吧,我身上累了。” 季含漪从手中抽出去的手,就犹如谢玉恒觉得此刻在他心里抽出了一块。 他默然看着季含漪脸上的神情,那平静的神色,那平缓的音调,她说让他与明柔一起。 从前从来不可能从她口中说出来的话,如今像是她最寻常的话一般。 他从她的眼里看到了她当真不在乎他了。 那个这些日谢玉恒逃避的事实,让他一遍遍在季含漪的身上无法自欺欺人。 两人只不过是一夕之间,就变成了如今这般。 他甚至不明白季含漪的心,究竟是在什么时候变的。 谢玉恒深吸一口气,他眉目沉寂下来,冷清的眼眸里浮起温度:“含漪,你是我的妻,我自然与你一起去。” 第45章 你要我留下陪你么? 季含漪对谢玉恒这些虚假的话听的难受。 她从来与他维持着表面的和气和体面,但不代表她当真半分脾气都没有。 其实季含漪当真想要问一问谢玉恒,身为他的妻,便应该事事听他摆布么。 任由他将她扔在雪里。 任由他将偏心全给了另外的人。 这就是他的妻。 可她深吸一口气,还是没说出来。 因说出来是怨恨,是抱怨,是对过去的怨怼。 是她在朝谢玉恒发泄心里积压已久的委屈。 是她对他还有期望。 但两人之间早就没有期望了。 季含漪并不掩盖住自己脸上的不愿,她低头撑着额头,眼眸并不想停留在谢玉恒身上,细指揉了揉眉心,她道:“大爷,我真的累了。” 叹息的声音里含着浓浓疲惫。 将谢玉恒喷涌在喉咙里的话,一瞬间都堵的戛然而止。 从来没有任何一个时候,让谢玉恒会有一瞬间觉得会在季含漪面前有一股手足无措的无力。 这种无力感将他淹没,让他仿佛觉得自己在季含漪的面前糟糕透了。 她厌烦极了自己。 是啊,他竟然会觉得季含漪会厌烦自己。 曾几何时,窗前都是她等着自己的烛影,耳边都是她温声细语的关切。 要不是李眀柔这时候在旁边看着,谢玉恒都觉得自己此刻要变成一只焦躁无力的狮子,甚至想要怒吼一声。 两人的对话旁边的李眀柔全听到了,就连谢玉恒往前冷清的脸上,此刻却带着一丝讨好的神色她也都看到了。 她怔怔的看着,陌生的不仅是敢拒绝谢哥哥的季含漪,更让她陌生的人是眼前从小最照顾她的谢哥哥。 她甚至觉得,谢哥哥对季含漪露出的那一抹讨好一定是她看错了。 明明谢哥哥一直都不喜季含漪啊,谢府上下的都知晓的。 不对的,一定不对的。 她不由出声小声道:“谢哥哥,既然表嫂累了,就让表嫂先回去吧。” “上回谢哥哥不是说要给我带我喜欢吃的梅花糕么,谢哥哥今日带我去吃吧。” 李眀柔说着,又伸手往谢玉恒的袖口上拉了拉,声音细柔,带着她惯常撒娇的声音。 袖子上传来力道,谢玉恒却几乎是在同一瞬间就看向季含漪的脸庞。 他也不知道自己想看到的什么,但哪怕季含漪脸上有一丝与从前一样欲言又止又难过的神色,他也会立马推开李眀柔的手。 但季含漪脸上什么神情都没有,她垂着眼帘,眼里甚至一点波动都没有,无动于衷的仿佛与她无关 心里头不知道为什么会冒出异样的想法来,心凉的那一刻,他鬼使神差的朝着李眀柔道:“今日庙会里有猴戏,你想去看么。” 李眀柔听谢玉恒这话,刚才不安心的一下子就雀跃起来。 她就知晓的,在谢哥哥的心里,自己才永远都是最重要的。 她脸上立马浮现出期待的神情,却又很快低落下来:“那表嫂怎么办?” 谢玉恒看向季含漪,想开口让她一起的话还没有说出来,季含漪就已经抬头开口道:“你们不用管我,在街边放我下来,我重新叫马车便是。” 季含漪是平静的开口,可谢玉恒的脸上却忽然一变。 他忽紧紧看着季含漪,声音几乎是从齿缝里出来的:“你又在怪我。” “上回明柔是事急才放你在路边,不是我故意那般做的。” 季含漪怔了下,倒是没想到谢玉恒还记得这样一件旧事。 那是她嫁入谢家的第一年冬日,那天亦是从宴会出来,李眀柔忽发恶寒,谢玉恒急着带李眀柔去医馆,将她独自放在了路边。 那天,回谢府的路并不远,她坐在雇来的马车上,却觉得那一路是最漫长的一路。 漫长到她觉得她那一生都了无意义。 她以为这样的事情谢玉恒该是早就忘了的,他对李眀柔的照顾偏袒是深入骨髓的,是一件下意识就会去做的本能反应,但他居然还记得这件事,或许他心里对她是有那么一丝愧疚的。 但此刻他提出来,明显不是愧疚,他如同从前一样指责她不大度。 即便吃了药,那毒性解了一些,但身上还是有一些微微发疼,她没想浪费精力与谢玉恒争执这些了无意义的事情,只道:“你不必记得那件事,我也早忘了。” 说着他看着谢玉恒:“你与明柔去看猴戏是要紧的事情,我在路边重新雇马车也并不难,我并没有怪你。” 谢玉恒笔直的背脊在这一瞬间忽然垮下来,他紧紧看着季含漪,看着她脸上的每一个表情,忽然间苦笑一声。 他道:“我先送你回去后,再与明柔一起出去。” 季含漪有些诧异的看了谢玉恒一眼,对于谢玉恒这样的决定,她的确是诧异的。 在谢玉恒心里,万事都比不得李眀柔重要的。 其实她的确是想要在路边下马车,她还有些事情要办。 但既然谢玉恒又这么说,她已懒得与他再争执,只是轻轻点头,无论他做什么样的决定,都不要紧。 马车内一时寂静下来,只能听见车轮滚动的声音。 李眀柔看了眼季含漪,又有些愧疚的看向谢玉恒:“表嫂是不是生气了?” “要不谢哥哥还是下回带我去吧,我看不看也不要紧的。” 谢玉恒眼神的余光一直在往季含漪那边看过去,见着季含漪撑着下巴抵在窗上,眼神看向时不时被风吹起的帘子,身子微微向着马车壁靠着,并没有将眼神往这边看过来一眼。 两人即便是坐在一处的,从前那个总会往他身边靠近过来的人,如今陌生的让谢玉恒都觉得季含漪换了一个人。 他甚至开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35084|1896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恍惚,明明从前并不喜欢季含漪开过依赖他,如今她好似如他所愿,心里又空落落的。 他从季含漪的脸上回过眼神,又看向李眀柔,那样含情脉脉的一双眼,一双眼里全都是他。 他本是打算对李眀柔说改日再去的,但看李眀柔柔弱的脸庞,他心里还是升起了股不忍。 明柔年少孤苦,自小将他当作最亲近的人,刚才是他先说出口的话,这会儿再拒绝,无疑也伤害了她。 无论他与季含漪如今有什么,都不应该将李眀柔牵扯进来。 = 马车到了谢府,谢玉恒先下马车要扶着季含漪下马车的时候,季含漪往后退了一步,让李眀柔先下。 李眀柔看着季含漪这般作态,淡淡冷笑了声。 看来如今季含漪是要将欲擒故纵的把戏玩到底了。 只是她到底也看清了季含漪,她没想到,季含漪在谢哥哥的心里,真的有那么一点一席之地。 今日当真是可惜了,不然她还真想要看看季含漪被所有人厌弃的结果。 她先走了出去,看着谢哥哥伸过来的修长的手,自然自然的落在了上面。 季含漪是从另外一头,踩着脚凳下了马车的。 她的确也是刻意这么做,也仅仅是因为不想再碰谢玉恒一点。 谢玉恒本要再扶着季含漪下来的动作,在看到季含漪从另外一头下来的时候,顿在了半空。 他站在原地,看着季含漪从对面过来。 只听季含漪过来低声开口,声音里全是客气的疏离:“这会儿天色还早,大爷与明柔早些去吧。” “我先进去了。” 说完这话,季含漪觉得自己表面那套已经是做足了的,转身要走的时候,却被谢玉恒紧紧抓住了手腕。 季含漪微微蹙眉,回头对上谢玉恒紧紧看来的眼眸。 握住季含漪的手,几乎是谢玉恒下意识的动作。 他只是想要看季含漪脸上的表情是不是真的如她缩表现出来的这般云淡风轻,这般毫不在意。 明明从前亦是她总说明柔尚未婚配,两人单独走在一起不好。 明明也是她曾说,她才是他的妻,他最应该陪伴在身边的人是她。 这些话其实谢玉恒也有些模模糊糊想不起来了,好似是在他们成亲的第一年,季含漪与他说的。 那时候两人之间是有过感情的,但是后来季含漪越来越针对明柔,叫他心里是对季含漪心生了一丝厌烦的。 但是现在,这样深明大义的季含漪,却叫他心里生出一股钝痛来。 耳边传来季含漪疑惑的声音:“大爷,怎么了?” 谢玉恒从思绪里抽离出来,他看着季含漪如往日柔美的眉眼,他想,他们两人不该是这样的。 他们两人才是夫妻。 谢玉恒看向季含漪,声音稍有些艰难:“你要我留下陪你么?” 第46章 至始至终都是你在觉得 谢玉恒的话叫季含漪皱眉。 她微微一顿,随即她摇头:“猴戏不知什么时候再有,明柔还在等着你,大爷不必陪我,快些去吧。” 谢玉恒不由就想到那天雪夜,她也是说,明柔还在等他,让他不必管她。 她说的理所当然又大度,仿佛他身为她夫君,抛下她去与另外一个女子在一起,与她来说早已成为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心里那股无力的钝痛越来越占据了心里,甚至心生出了恐慌。 他抬头深深看着季含漪,哑声道:“含漪,只要你想要我留下来陪你,我就留下来。” “我已经许久没有陪你了。” 季含漪一顿,随即摇头:“大爷,我并不需要。” 说着季含漪推开谢玉恒握在自己手腕上的手,她朝着谢玉恒福了一礼,又接着道:“这会儿雪还没停,大爷快些去吧,明柔身子不好,别让明柔跟着站在外头生了寒。” 季含漪说完,也不再理会谢玉恒脸上到底是什么表情,直接转身往朱门内走去。 她当然看得懂谢玉恒刚才脸上希望她让她留下的神情,但那个神情叫她生厌。 或许,他早已习惯她追逐着他的脚步,任由他毫不在意的凌迟,如今自己也毫不在意的时候,他又觉得不习惯了。 她并不认为谢玉恒是忽然大梦初醒,发现对她的亏欠或是对她的愧疚才会有这些反常的举动,她更认为这是谢玉恒对于无法掌控她的心慌。 他只是享受习惯了她的委屈,她的顺从。 当她并没有按照他心里预想的那般做的时候,他会觉得他把控不了自己。 不过是贪婪罢了。 什么都想要。 谢玉恒怔怔看着季含漪的背影。 李眀柔看了眼季含漪,走到谢玉恒的身边小声道:“表嫂平日里总是这般与谢哥哥闹脾气,明柔替谢哥哥委屈。” 她说着眼中一汪泪光溢出来,眼眶微红,楚楚可怜。 谢玉恒侧头看向李眀柔的脸庞,正见着她眼角一行泪从眼眶里出来,心里头却是五味杂陈的情绪。 其实他心里明白,季含漪除了这几日,从前从未这般过。 从前他不管说什么,她便应下,她甚至不会说她受了什么委屈。 两人夫妻三年,其实从未两人一起单独出去过。 他陪了明柔无数次,一次也没有陪过她。 他想要补偿她的。 今日他也本想的是先送明柔回来,再与她一起去庙会。 那道背影一直进了朱红门,没有回头,直到朱门缓缓合上。 谢玉恒犹如浑身被抽干了力气,又失神看着身边李眀柔那双莹莹看来的眸子,半晌之后,嗓音里才艰涩道:“走吧。” 季含漪一路回了院子,这才将袖口里的手帕拿出来展开在桌面上。 白色的绣帕上,一只赤红色半个小拇指大小的虫子,早已经死透了。 站在旁边的容春看见,忍不住道:“就是这个虫子害少夫人成了这样的?” 说完她看向季含漪:“少夫人打算怎么办?” 季含漪刚才在沈肆那里的时候,心里其实就已经有了主意。 从前李眀柔用些挑拨离间的手段,没有人信任她,她没法子只能隐忍下来。 但这回李眀柔是要毁了她的声誉,她不能再隐忍了。 她低声道:“你放心,这回的事情,再不能如从前那样算了的。” 李明柔也不能事事如意。 -- 晚上谢玉恒回来的时候,季含漪早早就睡下了。 谢玉恒站在季含漪书房门口,看着里头早已经灭了的灯火,心里万千思绪。 他没有回来的很晚,现在不过才戌时而已。 往前季含漪从未这么早睡过,但即便她睡了,知晓他回,也会起身为他更衣。 今日他在外头带着李眀柔一起,路上碰见了同僚,李眀柔带着帷帽,他们并不能辨认他身边的女子是谁,下意识的将李眀柔当成了他的妻子。 当他们感叹他夫妻感情极好的时候,他却在那瞬间心头觉得一股空落落的情绪。 身为他妻子的季含漪,从未与他单独上街过。 从前一直未觉得愧疚,如今心里竟然全都是愧疚。 他低头看着手上的蜜枣糕,想起季含漪说过她喜欢。 手上的蜜枣糕此刻早已微凉,谢玉恒抬手想要推开面前那扇门的动作,还是又止在半空。 其实他更希望季含漪有她不满的地方,可以与他吵闹发泄,那样至少他还能感觉到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她希望他怎么做。 还能感觉到她心里还是在意他的。 但季含漪怎么能不在意他呢。 也许只是她太在意自己了,所以才想用这样的方式让自己注意到她。 谢玉恒叹息,对季含漪这种举动无奈的叹息。 他本只要求她不再去针对明柔,她却事事要与明柔争抢,如今又这般任性。 谢玉恒深吸一口气,终于还是用力的推开了房门。 屋内光线昏暗,带着一股文墨香与果香,他未怎么仔细看,视线落在那张简陋的竹榻上。 屋内只有季含漪一人睡着,天冷季含漪也没让容春留下守夜,她特意早睡,也是有意避开谢玉恒。 如今房门被人从外头用力推开,温暖的室内进了冷气,季含漪穿着单衣从竹榻上撑起身,借着竹榻边留下的那一盏灯,看向正从门外进来的谢玉恒。 谢玉恒身上带来的冷气逼人,他的眼睛静静看着床榻上半起身的人,看着季含漪月白色的中衣上那一张芙蓉面,长发落到肩头,那脸上的神色再也不会因他到来露出欣喜的神情。 若这就是她想要的,若这就是她故意这般使的手段,他便妥协了。 他进来一下就坐在了竹榻边,将手上的微凉了的蜜枣糕放到季含漪的手上,似乎是终于施舍的先开口:“与我回主屋去睡。” 谢玉恒进来时,未关上房门,本温暖的室内被不停灌入的冷风渐渐吹凉,季含漪穿着单衣受不住,对谢玉恒却早已连失望都觉得费力。 她低头看着手上那凉了的蜜枣糕,她不用细问,这定然是李眀柔想吃,他为她买来的,或许这一份也不过是李眀柔未吃完剩下的。 她从不会恶意揣测他,但这样的事情并不是第一次。 况且她并不喜欢吃蜜枣糕,喜欢吃蜜枣糕的人是李眀柔。 成婚的第一年,有一回在寺庙祈福后,他为李眀柔买来蜜枣糕,或许是觉得她亦在旁边,他问了她句喜欢吃吗,她便说一句喜欢,他就每每给李眀柔买后,吃剩下的就让下人带回来给她。 他连再买一份的心思都没有。 当然,这件事从前季含漪并不知晓,但李眀柔会告诉她,幸灾乐祸的,趾高气扬的。 她没将这件事情在谢玉恒面前捅破,即便捅破了,谢玉恒也只会觉得是自己小题大做。 她只是扔了,再当作一切没有发生过。 此刻,再看见手上的蜜枣糕,季含漪将手上的东西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35085|1896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放在枕边,又看着谢玉恒开口:“大爷,我并不喜欢吃这个了。” “喜欢吃蜜枣糕的,至始至终只有李眀柔。” “我也已睡下,大爷早些回去吧。” 谢玉恒满目不解的看着季含漪:“你不过就是想要我在意你,不过就是觉得我陪明柔的时候比你多。” “往后我尽量回主屋多陪你就是。” “你又使什么性子?” 说着他眼神看向季含漪薄衣下的玲珑曲线,那张堪比娇花似的脸庞,此刻在灯下柔媚又秀气,她身上的那股暖香,看得他心潮一涌。 即便很少与她同房,但季含漪的身子的确是让他意乱情迷的。 他声音里微微沙哑,眼里带着动情的暧昧:“我尽量给你个孩子,你有了孩子,就不会再乱想了。” 谢玉恒说着,指尖想要触碰季含漪的脸庞,只是还未触碰到,季含漪已经不动声色的偏开躲过,谢玉恒的指尖顿在半空,默默看着季含漪。 她从前从来不会躲的。 季含漪听过无数这样高高在上的语气,他的亲近对她来说也并不是恩赐。 季有些疲惫的低头撑着额头,季含漪开口:“大爷,这些事情往后再说。” “我也并没有觉得你陪着明柔我很难过。” 说完,季含漪放下手,眼眸一抬看着谢玉恒,声音依旧是她平日里的细柔:“我没有难过,也没有怨怪。” “其实至始至终都是你在觉得。” “不过我说了这些,你大抵还是不会信。" “但这里毕竟是我的书房,大爷的书房可以不许人进,为什么我的书房你就可以任意的进?” “老太太说安安稳稳的过年,大爷能不能让我安稳些,不要再来打搅我。” 谢玉恒一下顿住,目光沉默的看着季含漪静静的眼眸,她眼里沉的没有光线,烛光落在她一侧脸颊上,平静的语调里,她居然说再不要来打搅她。 他觉得他一定是听错了。 这样的话从季含漪口中出来,谢玉恒觉得尤其的可笑。 他再没有任何耐心的站起来,修长的身形投下暗影,又皱眉失望的看着季含漪:“含漪,今日我亲自来叫你回主屋,你却还这般闹。” “你要是在这么闹下去,惹怒了我母亲,我也不会为你求情的。” 季含漪只觉得好笑,她谢玉恒何曾为她求过情。 这三年她无子,在婆母那里多被指责,谢玉恒何时为她说过一句话。 哪怕他说一句是因为他公务繁忙所以在留在书房,与她无关,她在婆母那里,她在谢家,都要好过一些。 但谢玉恒没有,他甚至在她受到婆母指责的时候,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懒得施舍给她。 季含漪深吸一口气,又点头:“好。” 淡淡一个生疏客气的好字,早含尽了疲惫,她只但愿谢玉恒能听明白她逐客的意思。 谢玉恒低头冷眼看向季含漪,看着她这番惺惺作态,手掌捏紧,再冷笑一声点点头,直接转身离去。 季含漪看着谢玉恒离开的背影,木门被他用力的合上,早已透露谢玉恒的心境。 屋内重新生了一丝暖意,尽管还输冷。 她重新躺会榻上,睁眼看着屋梁,看了许久,又将枕下沈肆送来的信再细细看了一遍。 她没想沈肆居然查的这么快,与她想的也一模一样。 信上的字迹笔走龙蛇,她认得沈肆的字迹,指尖在信纸上停留片刻,还是放在烛灯下烧成灰烬。 第47章 拆穿 另一头沈府里,沈肆坐在案桌后。 颀长高大的身形姿态慵懒的靠在椅子上,沉眉看着手下送来的信件。 等他看完后,站在身边的手下才又低低开口:“小的打听到来的消息是谢玉恒的确是不怎么喜欢他的嫡妻的,谢府的下人也都知晓这件事。” “那李明柔在谢府呆了快十年,说是本与李明柔青梅竹马,当年谢家大少夫人不拿着婚书去的话,应该是成了他们的婚事,所以谢府的人都觉得谢玉恒喜欢的是李明柔。” 说着他又从怀里掏出个白玉药瓶双手呈到沈肆的面前:“不过那李明柔看起来不似从谢府打听来的消息那般温柔和善,这是今日调查**虫的时候,还发现那李明柔这三年一直在买这一种药,也是在那西域商人那儿买的。” “小的仔细打听了这种药,这药不仅会让男子暂时绝嗣,还能让男子对房事的兴致也消减下去,这种药几乎无人问津,李明柔却隔几个月就要买一回。” 沈肆饶有兴致的将药瓶放在眼前端详,打开药塞,里头是白色的药粉,他微仰头淡淡的问:“长服对身子有什么损害?” 站在旁边的手下很快回话:“倒是对身子没什么损害,只要停服这药半年,也能有子嗣,只是听说吃久了,对男人那方面就有些不行了……” “听说谢玉恒的嫡妻三年没有子嗣……” 他话说到一半,又见着侯爷凉凉看来的眼神,一下也不敢说下去了,立马住了嘴。 沈肆看着手上的药瓶眼波一顿,指尖轻叩在桌面上。 --- 第二日一早的时候,季含漪没去问安,天亮匆匆往大夫人那儿去的是容春。 本来林氏正皱眉与身边婆子说季含漪如今越发没有规矩,连问安都开始懈怠,才刚说完,就见容春从外头匆匆进来,一来就哭着跪在了地上。 大夫人一见着容春,眉头就一皱,训斥道:“一大早上的,哭哭啼啼做什么?” 容春哭着抹泪:"回大夫人的话,我家少夫人出事了。" 林氏听了这话,眼神里不由带了些不耐烦起来,问道:“又出什么事了。” 容春便着急道:"昨儿少夫人往沈府去,还去见了沈老夫人,可见沈老夫人的时候,少夫人就忽然浑身发热,沈老夫人就忙为少夫人请了府里的郎中来看,那郎中就说我家少夫人是中了**虫的毒。" “因为当时那郎中就为我家少夫人解了毒,少夫人原本也觉得好了,又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回来便没有提起来。” “哪成想那毒根本没解开,今早少夫人疼得下不来榻,吃了昨天在沈府郎中开的方子稍好点,可奴婢担心少夫人,那郎中说那**虫只有西域才有,明显是有人故意害我家少夫人的。” “今早沈府派了人来,说找到了卖**虫的西域掌柜,那掌柜的说,去买那药的是一个年轻丫头,现在已经押过来指认了,人就在前院等着,还请大夫人为我家少夫人做主。” 容春的话一落下,坐在林氏身边的李眀柔脸色就微微变了变。 这种**虫的毒寻常郎中怎么可能看出来,知晓这种毒虫的人都少之又少。 再有,**虫的毒并不难解,只要泡了水就能解开,更没有什么身上疼的起不来的说法,都过了这么久了,季含漪怎么可能还疼。 她自认做的干干净净,心里起了疑,当即便看向跪在下面的容春:“你这丫头怎么胡说?” “还来谢府指认,莫不是觉得谢府有人要害表嫂?” “万一是谢府外的人呢。” 说完她看向林氏:“姨母依我看,还是先去看看表嫂到底是怎么回事,万一中间有什么误会呢。” 李眀柔现在肯定了季含漪是装的,**虫的毒性根本不可能维持这么久,她已经迫不及待要去揭穿她。 容春含泪抬头看着李眀柔:“表姑娘误会,不是非说是谢府的人,只是这事重大,总要查查,不找出是谁对少夫人下的毒,往后再害少夫人怎么办?” 容春的声音一落下,这时候外头就传来一道威严的声音:“那丫头说的没错。” 声音一落下,是久不露面的谢老太太。 林氏一见着谢老太太进来,赶紧起身过去扶着谢老太太去坐。 容春见着谢老太太终于来说公道话了,心里顿时一松。 难怪少夫人让她先去找谢老太太,再来找大夫人。 大夫人一向对少夫人的事情不怎么理会,也偏心李明柔,要是大夫人听了李眀柔的三言两语,又要费许多口舌。 刚才大夫人脸上那神情,明显就是不愿多管的样子。 她也当真是跟着心寒。 谢老太太一脸严肃,一坐在主位上就冷冷看着林氏:“含漪在沈家出事,还让人家沈家的人帮忙找真凶,怎么,谢家的儿媳谢家就不管了?” “事情要传出去,不怕人笑话你这做婆母的不慈?” 谢老太太虽久不管事,万事都放手让林氏去做,放手让林氏管这一大家子人,是谢老太太知晓儿孙自有儿孙福,她管太多,反而让府里不和睦,便索性放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35086|1896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手,她也清静。 但她放手不代表她什么都不管,不代表府里有腌臜事都要瞒着。 林氏见老太太发了怒,赶紧站在一边焦急的解释:“老太太冤枉,毕竟是我儿媳,我怎么能不管?” “只是刚才明柔说的也有几分道理,谢府上下的人有谁会害含漪?会不会是在再外头与谁结了怨?这事总要先见了她问清楚不是?” 谢老太太冷眼看了一眼林氏,对这个儿媳心底是失望至极的。 林氏管家的本事的确是有,但是出身寻常,身上的那股气度到底是差了些。 小家子气又心胸狭窄,眼界更不大,这么大的事情,她居然还这么不痛不痒。 人家沈府派人送来线索,沈府是什么门第,那是前有宰辅,后有皇后,再有一门都居要职,做什么要管这事? 即便含漪是在沈府出的事,沈府就算不管,也没人敢说的。 现在沈府还帮忙查这事,更送来了关键的人,显然是喜欢含漪的。 沈老夫人找季含漪说话,她知晓季含漪父亲曾是老首辅最喜欢的学生,看来还是留有些情谊,如今林氏却这个态度,只能说是蠢。 自家儿媳与沈府有一些旧情,将来万一有事还能有条后路,现在京城哪家不拐着弯的想攀上沈府的关系,林氏却丝毫想不到这些。 还有沈府的人都来了,还能不见? 再有,要真是谢府有人做的,那便是养了小人,这样的人越早抓住越好,免得将来还要出事。 谢老太太此刻已经懒得与林氏废话,直接吩咐:“快去将沈府的人请去前堂。” 说罢又吩咐:“让府里的所有下人都去前头站着,都要去。” 又看向身边的林氏:“你跟我去前堂,姑娘们就先在后院呆着。” 李眀柔听了这话,就对着身边的贴身侍女双喜使了个眼色,双喜明白过来,赶紧偷偷从侧边走。 容春的眼神早就注意在了双喜的身上了,今日的重头戏就是她,自然不可能让她走,直接从地上一起来就堵在她面前,大声道:“下人都要往前院去,你现在要去哪儿?” 从前这主仆两人没少自导自演的诬陷她家主子,之前大爷总信他们,主子没法子,这回容春是不能放了她们的,她心里都有口气没出。 双喜本就是偷偷摸摸的,被容春忽然的这一声大喊吓了一跳,随即又镇定道:“主子手冷,我去给主子换一个手炉来,你乱叫喊做什么?” 容春冷笑一声:"我还以为你心虚怕被那西域掌柜的指认呢。" 第49章 惩治李明柔 谢老太太深吸一口气,要不是这里还有丫头婆子,她顾及着林氏这掌家主母的脸面,不然就要骂她一句蠢货了。 自己这长子什么都好,品形品性自小也被她教养的优秀,偏偏娶了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她向来豁达,不讲究门当户对,当初自己儿子说想去娶林氏的时候,虽说林氏家族后背平庸,家中顶梁的只有一个郎中,但她还是应了。 她觉得儿孙自有儿孙福,不想让儿子遗憾,不成想,到底小门小户的眼界也就如此。 那沈家是什么地位。 那沈家如今是京城里独一份的尊贵。 沈老首辅一生清正为民,不弄权术,不结党营私,皇后娘娘更是宽和,礼贤下士,不然沈家这么大的权势,现在还能得皇上这么信任器重。 沈老首辅是皇上老师,如今皇上治理的天下到处太平,更是后宫清静,没后宫风云争端,更是明君,沈家不仅家风正,难得的是个个有能力。 沈家大夫人是什么人,那是诰命在身,皇恩浩荡,皇后娘娘的亲生母亲,京中人人都想巴结的贵人,能来陷害谢府的一个表姑娘? 不说身份,便是沈家的家风也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更何况还说领到都察院去审,这意味着什么,林氏那脑子全然不明白。 这意味着沈家在管这件事,往后还会过问! 这还是家丑! 谢老太太冷眼看了一眼林氏,虽没说话,但那一眼看得林氏浑身发冷。 谢老太太只是看了林氏一眼就没理会她了,直接看向下头的双喜,让身边的婆子去给双喜掌嘴。 啪啪掌嘴声在屋内响起,谢老太太威严的声音响起:“一个奴婢,一个下人,竟然敢攀咬主子,谁给你的胆子?” 说罢,谢老太太看向管家:“把这脏东西给我拖下去杖毙,免得她污了这里的清静。” 谢老太太的话一落下,顿时好几个家丁上来,托着双喜的胳膊便往外头走。 双喜被吓得涕泗横流,连忙哭着尖叫着开始语无伦次:“老太太饶命啊,奴婢只是听主子的吩咐,奴婢也不知道主子要做什么,求老太太开恩吧。” 谢老太太连眼皮也不曾抬一下,谁都不是傻子,双喜能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做这样的事情? 这时候双喜承认出来,也晚了。 反倒是她大喊大叫,引了更多人知晓。 谢老太太虽说要惩治人,但也不是想将这件事闹大的。 她眉头紧皱,开口:“把这贱婢的嘴给我堵上,别容她疯言疯语的。” 下头人做事很麻利,不过才几瞬,双喜的声音就再也听不到了。 林氏弯腰过来扶着谢老太太的手要去隔间说话,谢老太太冷冷看了她一眼:“你也知道丢人?” 林氏眼眶红了:“老太太冤枉,明柔来谢府的这些日子您也瞧见了,谢府上下都喜欢她,谁能想她这回怎么就蒙了心做这样的事情。” 谢老太太看林氏抹着泪,虽说厌烦,但也还是站了起来,让堂内的人退下去,往偏房小暖厅去。 她倒不是为着林氏这装模作样的两滴泪,她是因为这事是丑事。 谢老太太坐在垫着狐狸**的圆椅上,又靠着椅背,看着站在她面前落泪的林氏,她有些不耐烦的呵斥:“哭什么哭?自己带来的人不好好管束,这时候哭什么?” “含漪那丫头受的罪才是最大的,你这做婆婆的没去关心,反而在这里为害含漪的娘家外甥女哭哭啼啼,我看着就心烦。” 林氏被谢老太太这一呵斥,身上就不禁一抖。 李眀柔毕竟是她的亲外甥女,虽说这回做错了事,她还是希望老太太能对她网开一面,再有也毕竟是她带来的人,要是老太太惩治的严厉了,往后府里的其他人怎么看她。 她这做当家主母的威严也是要受些影响的。 她正抹泪,又听谢老太太威严的声音:“你带来的那个侄女,你打算怎么惩治?” 林氏心里犹豫,又小心的看着谢老太太:“明柔这回的确做错了事情,但她年后就要定亲了,要是传出不好的事情来,影响她议亲怎么办?” “老太太慈悲,毕竟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影响了声誉,便是一辈子的事情了。” 谢老太太冷笑一声:“你现在知道一个姑娘的声誉重要了?” “那他给含漪下那种毒虫,你怎么就不想想含漪也差点被毁了声誉?” “这回幸好是沈老夫人帮忙,要是遇见别的人,含漪那丫头怎么办?谁给她做主?” “我这老婆子不给她做主,还有谁给她做主!” 林氏脸上僵硬,刚才她也是听到了那种**虫的毒性有多厉害,这的确是冲着让季含漪身败名裂去的。 她毕竟是季含漪的婆婆,的确是该为季含漪做主,可明柔也是她亲外甥女,哪里就能看着她名声毁了。 林氏便弯腰,商量着小声道:“要不听听含漪的意思?” 谢老太太冷哼一声,对上林氏的视线。 这个儿媳她如今是越来越是厌烦。 谢家这些年亏欠含漪,谢家当年也欠季家的。 当初要不是季含漪父亲正直不怕官场黑暗,为自己儿子洗清冤屈,现在哪里还有如今的大房,自己儿子哪里还能做知府,只怕官职都要被革去,哪里还有现在人前风光的谢家大夫人。 再有含漪本就想着要和离,这回事情不处理好,只怕她的心就更寒了。 更何况沈家还插手进来。 她冷冷看着林氏:“我从前只觉得你小门小户,眼界虽狭窄了些,但只要会过日子就好,可我如今看你,你不仅眼界和心胸狭窄,就连品性也是不好的。” “季家的恩,你过了这么多年好日子就全忘了?” “你这些年对含漪如何,你自己心里知道,现在含漪要公道,要你这个婆婆做主,你是怎么做的?” “你一味偏袒李眀柔,也是李眀柔敢对含漪下手的原因。” “再有你做事不平,便会平生出事端愤怨来,将来总有一天家宅不宁。” “这件事你要是处置不好,往后你也不必管家了,我让二房的管家。” 说着谢老太太再撇了眼林氏:“林氏,你没这个能力,你当不起这个家!” “你要知道谢家人是谢家人,那李眀柔不是谢家的人,你是谢家媳妇,不为着谢家偏袒外人,就凭着这一点,我叫你去宗祠跪着,也没人说个不对来。” 林氏被谢老太太这一番话吓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35088|1896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得脸色惨白,一下子就跪在了谢老太太的面前,哭着哽咽道:“老太太,刚才是儿媳昏了头了,只顾着明柔一个姑娘不好嫁人,如今她做了这样的错事,我虽是她姨母,也容不得她,但请老太太责罚,儿媳绝不说半个字。” 谢老太太冷冷看着跪在地上的林氏,这会儿哭的满脸泪水,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她从未刁难过儿媳,哪成想如今将林氏养成了个这个性子。 她冷着声道:“你既然问我,那我便说了。” “这等心术不正的人是断然不能再留在谢府了,谢府养了她这么多年,也仁至义尽,没有对不住她的。” “这回她对含漪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定然不能轻饶她。” 说完,谢老太太稍一沉吟,便道:“一是她从明日起需去祠堂里跪三日反省赎罪,再鞭二十,二是她的婚事,谢府再不做主,三是谢家会公开出去,李眀柔往后与谢家半分干系也没有,等年后,让她自己走。” “要是谁有质疑的,谢家便将她做的丑事直接宣扬出去,不在乎她什么脸面。” “至于她要去哪儿,那也不是谢家的事情了,就算是她死在外头,也与谢家没干系。” “再有她的弟弟,既然才十二,还在书院读书,这件事也与他没有关系,谢家可以让他暂时住在这里,但往后他一弱冠,便不能再住在谢家了。” “跪祠堂的事情,你现在就去安排吧。” 林氏呆呆听着谢老太太这无情的话,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李眀柔一个未嫁姑娘,她能去哪儿? 她还带着那么多嫁妆,不管去哪儿,没个庇护的,嫁妆都难守住。 况且她身后没个靠山,怎么议亲?怎么谈婚论嫁?要是随便嫁个人还能行,要是往有些家世里的嫁,那定然是不成的。 总之一句,赶出了谢家,声明也毁了,李眀柔这被子算是完了。 林氏跌坐在地上,在老太太面前却不敢多说一句。 谢老太太也不会管林氏是怎么表情,她直接站起来往外走,站在外头,手上的佛珠一刻也不曾离手。 门外寒冷的风吹来,谢老太太抬头看向萧瑟庭院,叹息道:“但愿这一场风波赶紧停吧。” 扶着谢老太太的嬷嬷小声道:“老太太,会的。” 又一边替谢老太太披上披风道:“往前明姑娘总来老太太这儿念经诵佛,瞧着很有研究,原以为是个向佛心善的,哪能想竟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谢老太太接过下人送过来的手炉,低头下了台阶,又怅怅:“我瞧人一向瞧的准,那个丫头眼神总是不定与飘忽,哪有含漪那干净明澈的眼神讨喜?” “一个人心思多不多,眼神便能看出来。” “但我从前倒是理解明柔那孩子,双亲离世,寄人篱下,哪能不多点心眼小心翼翼呢。” “其实我之前是疼惜那孩子的,她来我跟前孝敬,也是想着在谢家有个立足之地,可惜,她心思不正,走了歪路。” "我对她这回的惩治是重了些,但我是府里的老太太,我若是不将风气拉正回来,轻饶了她,往后谢府的风气就要一直歪下去了。" “治家齐家,家风溺兮,庶类讹兰啊。” 第50章 他一个回心转意,过去便烟消云散了么 这头李眀柔住的凝香馆内,李明柔还在院子里心慌的等着双喜回来传消息,谁知从前头去打探消息的婆子回来,一回来就带回来个晴天霹雳。 双喜**了。 李眀柔顿时眼里露出了惊恐来,一下扑在奶妈婆子的怀里,语无伦次的惊慌道:“妈妈,我该怎么办?” “丫头**了,那西域人指认了我,他收了银子还指认,我该怎么办?” “妈妈不是说没人知晓那种毒虫么?可郎中怎么能看出来呢。” 李眀柔说到最后,早已哭成了泪人,六神无主的一点主意没有了。 被李眀柔抱着的婆子身材高大,脸庞是西域人的相貌,便是李眀柔的奶妈,当初跟着李眀柔一起来谢家投靠。 张嬷嬷抱紧李眀柔,相比于李眀柔此时的慌乱哭泣,她显得要镇定许多。 她抬手给李眀柔擦了泪,又低声道:“姑娘先别哭,您还有姨母在,还有谢大爷在,您到时候您只咬口说是双喜擅做主张。” “反正现在死无对证,或许还有一丝余地。” 李眀柔抬起泪眼看向张嬷嬷,哽咽道:“老太太会轻饶我么……” 张嬷嬷努力宽慰李眀柔道:“老太太一心向佛,心肠是软的。” 正说着,院外头一个丫头匆匆跑进来,说往后凝香馆的份例都没了,还让李明柔准备着明日素衣去祠堂跪着,明日一大早就有婆子来叫人。 李眀柔慌张的看向张嬷嬷。 张嬷嬷便低声道:“姑娘别怕,姑娘在祠堂只做的娇弱些,必要的时候晕倒,大夫人和大爷会心疼的。” 李眀柔本来还有些六神无主的眼神,瞬间就又像是找到了主心骨。 是了,谢哥哥一向是最偏袒她的。 她与季含漪之间,每每谢哥哥选的都是她,这回谢哥哥也一定会选她的。 她与谢哥哥自小长大,季含漪怎么比得过她呢。 即便她犯了错,谢哥哥也不会怪她的。 —- 这边趴在主屋床榻上的季含漪,一边吃着容春剥好的糖炒栗子,一边又看着雕花床柱失神。 其实这件事季含漪知晓是李明柔做的,也有法子揭露她,但她让沈肆帮她,让谢府知晓沈家插手进来,就是不想让这件事无疾而终,被林氏遮掩过去。 她知晓要是这件事没被外人知晓的话,为着家族声誉,还有谢玉恒和林氏的袒护,即便有老太太在,李明柔应该也不会收到太大的惩治。 或许谢老太太也会将这件事悄无声息的压下去。 坐在床边矮凳上的容春又将一粒剥好的栗子放进季含漪白嫩的手心,又道:“还是少夫人有主意,让奴婢先去找了老太太,不然今早奴婢瞧大夫人那模样,八成是想要包庇李明柔了。” 季含漪将糖栗子放进唇中,贝齿咬了几下,微微一侧头,后背如绸缎的长发便落到素衣肩头。 她看向容春,低声道:“老太太出身将门,看不得腌臜事,我是信老太太能为我做主的。” 说着季含漪白净的手掌撑着下巴,一双柔媚的杏眸低垂,声音有些许失意:“再有我知晓老太太想我与大爷和好,可我明白,再也和不好了,我心里对老太太是愧疚的。” “这回的事情我将它闹出来,倒不是非要得到那个公道,是我知晓大爷一定会为李眀柔求情,一定会求到老太太跟前。” “那时候老太太便知晓了,李眀柔在大爷心里的位置,也知晓强求不来的始终强求不来,在我与李眀柔之间,是大爷选了李眀柔,也算我给了老太太一个交代,让老太太没那么遗憾吧。” “老太太是明事理的,也是慈悲的,一定能明白我的选择。” 容春在旁听了这话便觉得伤心,大爷明明是少夫人的夫君,却一**选择别人,从未站在少夫人这边过。 她不由眼眶一热,看向季含漪,沙哑道:“万一大爷选夫人呢?” 季含漪微微失了失神,低低道:“若是他真的选了我,不为李眀柔求情,觉得李眀柔是罪有应得的,或许我与他之间还有一丝情分,但我离开的决心依旧不会变。” 说完,季含漪又看着容春:“但他不会这么选的,容春,三年了,你是最应该明白的。” “再有,三年的委屈,难道他一个回心转意,过去便烟消云散了么?” 容春张了张唇,半晌也说不出什么来。 少夫人说的没错,她跟着少妇人来谢家三年了,少夫人三年的委屈,大爷从来没有管顾过,大爷的眼里也只有李眀柔。 只是她心底还在为少夫人担心,担心少夫人和离后会过得艰难。 和离后的女子也总会起流言,她怕少夫人受不住,所以总是对大爷怀了那么一丝希望。 如今听到少夫人这么坚定的说不会留下,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35089|1896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又觉得那是对的。 留在这儿做什么呢?一辈子都忍着么。 她低头剥栗子,又开口:“不管少妇人做什么决定,奴婢都听少夫人的。” 正说话时,又听帘外喊老太太来了,容春赶紧将糖炒栗子收起来,又出去迎。 不过才几瞬,谢老太太从帘外走进来,穿过屏风,进了屋内,便见着半靠在雕花木床上的人。 半掀开的床帐内,秀气的人靠在床头,尖尖下巴上是饱满的脸庞,只是脸庞苍白,眸中带倦,轻轻一个转眼看来,便叫人心里心疼。 谢老太太叹口气,坐在了季含漪的床边,按住了季含漪要起身福礼的动作。 谢老太太看着季含漪苍白的脸庞,因她生的有丝妖艳,脸庞也饱满,眸子总莹莹,病色里其实看不出多少虚弱,反而是有股梨花经雨的湿漉漉娇弱来。 倒是季含漪穿着单薄的中衣,肩膀细窄,唇上没什么血色,一头发丝拢着本就不大的巴掌小脸,看起来倒是可怜。 她伸手握紧在季含漪的手上,苍老的声音叹声道:“丫头,受苦了。” 季含漪眼眶一瞬间就热了,她声音如**哽咽,细声细气:“老太太为含漪做主,含漪感激老太太,也心里愧疚。” “老太太本该清静的,却为含漪的事情烦了心。” 谢老太太低低看着季含漪:“傻孩子,何必说这些见外的话,我们是一大家人,我不帮着你,难道帮着那个外人?” “你婆母分不清亲疏来,我可分得清。” 说着谢老太太又道:“这些倒不用说了,你身子好些了么?可还疼不疼?郎中怎么说?” 旁边容春这时候才忙回话:“回老太太的话,刚才少夫人吃了副药,身上的疼缓了些,郎中说只要吃个两三日就能好了。” 谢老太太松了口气,捏了两颗佛珠,低声道:“只要能好就好。” 说着谢老太太又看着季含漪:“含漪,你放心,这件事我定然给你公道的,明柔那姑娘是断不能留在府里了。” “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就胆大到用这些阴私手段,留下也是个祸害,所幸你也没出大事,我让她在祠堂跪三日赎罪,鞭了身,等年后,就将她赶出去,死活和谢府没关系。” “毕竟是大冷天,忽然就这么赶她出去也不仁义,让她这些日子想好去哪里,谢家对她也是仁至义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