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落夜雨》 第1章 恰逢 一 星期天早上八点半,刚开门的图书馆。 娴熟地穿过空旷的大厅,叶照云冲向角落里的小包间,放下背了快三年的叔叔送的黑粉色双肩书包,把里面的东西在桌子上一字排开——几本教辅书和一把随身携带没收折好的晴雨伞。 往文学区钻的时候刚进来的几个人呆愣愣地看着她,仿佛发现了出没于图书馆的野人。 叶照云就是这样的作风,要不怎么获称“兰兖中学风一样的女子”呢? 当然起初起这个外号的人本意是说叶照云很“疯”。 面上向来无悲无喜。别人是努力学习,她是拼命学习。 她上体育课也好,做操也好,乃至于走路,学习资料从不离身。 从高二就一直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闷头学着,身边的同学随着全班位置的调换一个个来一个个走,她岿然不动稳如泰山。 她的好朋友也不多,一两人而已,整天窝在座位上刷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倒也乐得自在。 等到叶照云捧着书回到小包间的时候却发现座位对面竟然多出了一座冰山。 她默默退出包间,看了一眼,嗯,是这里没走错。 于是她十分淡定地坐下,与对面的冰山相看两不厌。 看什么看?老娘先来的,老娘还占座了。 叶照云用杀猪刀一般的目光在冰山上刮擦。 滑,可真滑啊。 感觉像拳头打在棉花上。 这大概就是最高境界——以不变应万变,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你。 啧啧,这兄弟怕不是厚黑学高手。 冰山面无表情地回盯了她一阵,然后便开始翻自己的背包翻找东西——看来也是刚到。 叶照云一边拧开水杯盖子喝水一边想。 这人看上去好像有点眼熟? 啊,不会是…… 冰山将一根黑色中性笔、一本教材和几张草稿纸放在桌上。 “叶照云吗,我是兖中1班的陈屿洲,来应征做你的学习伙伴的。” 叶照云一口水直接喷了出来,还好及时扭头,否则恐怕冰山得变成火山。 叶照云淡定地摸出衣兜里的纸巾,淡定地擦嘴,然而十分不淡定的声线暴露了她:“兄dei,你确定?” 陈屿洲,光荣榜常驻人士,稳居兰兖中学的年级前五,妥妥的顶尖名校苗子。 爱好除了学习还有篮球。 一米八五的身高和俊朗的外表十分惹眼,每次篮球场边上都有不同年级的女生鬼祟地打探他的联系方式。 不知道的还以为便衣组团在打探消息。 叶照云甚至在学术厅开会时都有听到后排低年级女生议论他——不愧是学校几年一出的风云人物。 冰山挑了挑眉。 “我看到你留下的字条了。你数学不好,我语文和英语比较薄弱,刚好互补。” 叶照云堪堪拿得出手的就是语文和英语成绩了,也是上过几次单科年级前十——然而总被刚及格的数学拖后腿。 叶照云道:“你认真的?” 冰山颔首:“我们来聊一下计划问题吧……” 凑近了些。 叶照云便嗅得他身上的气味,有喷香水,非常甜的味道,就像夏日里的草莓冰激凌。 但又有些热热的暖暖的,像被阳光晒过。 叶照云只觉得心跳加速,呼吸加深,浑身发软,有一种生活在梦里的感觉。 是梦吧是梦吧? 其实叶照云对陈屿洲早有耳闻,和年级上的不少女生一样,她也幻想过得到这位大佬的指点。 不过两人的班级隔了一栋教学楼,实在是楼高路远,难以遇见。 只有叶照云每次体育课解散后,拿着《哲学与生活》在操场边走边背,能在偶尔的时间缝隙里抬眼看到陈屿洲打球:身姿矫健,连汗水都飞扬着阳光和热血,特别让人感到青春的力量。 而每当他的视线扫来,她总是匆忙低头看书。 和陈屿洲在包间低声讨论完学习问题时间已经过了一个半小时。 两人在图书馆门口道别以后叶照云走着走着忍不住蹦蹦跳跳起来。 她一向是孤芳自赏到有些孤僻的人,否则怎会请求了班主任一直坐在最后一排? 要不是劳动节家庭聚餐和她北大毕业的叔叔聊了一天,叔叔告诫她“独学而无友则孤陋而寡闻”,她也不会搞劳什子学习伙伴计划。 她的同桌数学课代表张浩,知道她想找学习伙伴,也帮了她许多,但是对于学习不甚积极。 当时她在座位上留下字条,“诚招学习伙伴”,便是怀着渺茫希望,愿张浩的好友——陈屿洲——来15班找他的时候能看到。 没想到真的被陈屿洲看到,而且陈屿洲真的要做她的学习伙伴…… 难道这就是缘分? 缘,可真是妙不可言啊。 有陈屿洲相助,她的成绩定能精进不少。 叶照云在喜悦的辗转反侧中进入了梦乡。 二 这无疑是叶照云最盼望的一个周一。 大清早的城市仿佛也在睡梦中没有醒来,行人稀稀松松的带着蒙眬睡眼,穿着面口袋校服满脸写着“生人莫近”的叶照云叼着面包神色匆匆穿过人群走向教室。 人还很少,有人还在写昨天的作业。 待到叶照云小声读完两篇高考英语满分作文,张浩还是按照往常一样:晃着步子,拿着保温杯,扇着折扇,不背书包,踩点到校。 那早熟的面容饱经风霜,眼含沧桑,小胡茬青青的一片…… 呵,不愧是被插班生误认为历史老师的男人。 “子龙,我昨天没去图书馆自习,你不会怪我水你吧?”张浩回来一坐下便开口道,“我和郝哥他们踢球去了,你也知道……” 叶照云点了点头,目光仍是停留在满分作文集里。 她是气过的,气他的不在意,气她比不过他的其他朋友。 “这周,老师会调座位。不要太想我。”张浩道。 叶照云翻页的手微微一僵。这就像张浩忽然对她说:鸽一次不要紧我要的是把鸽你的权利都鸽掉。我要我觉得不要你觉得。 班主任每两周调一次座位,上一次她征得张浩同意后,特意去办公室请求班主任不要调走张浩,两人便这样做了快一月的同桌。 “也好……你之后也要努力学习哦,兰兖第一。”叶照云用开玩笑的语气道。 张浩成绩并不太好,但数学过得去,平时的学习随和中夹杂划水。 这厮从小学习围棋,经常外出参加比赛,高三也不例外,的确也在大大小小的比赛中拿过不少奖,待人待事佛系中带有一丝清高,故被班上一伙子调皮男生戏称为“兰兖第一”。 叶照云奋力地刷着数学真题集,偶尔有不会的便会问张浩,张浩也尽其所能地解答。 一天很快结束,班上同学都陆续离开,灯一盏一盏熄灭,很快只剩下叶照云头顶这一盏。 忽然,一个人进来了——倒不是叶照云发呆,是这中空的木制讲台都快被踩烂了,有人踩就跟报警器似地响。 “叶照云?” 是陈屿洲。 陈屿洲向叶照云点头示意便径直走向叶照云身侧——张浩的位置,直接坐了下来。 “呃,那个,有什么事吗?” “关于衡水体……” 陈屿洲说着,忽然瞥见叶照云桌上的周测历史卷子,翻过来看了眼分数:“考得不错。” “哈哈……”叶照云挠了挠头,“有吗?” 陈屿洲把卷子放回原处,轻笑:“不过,我比你考得好。” 叶照云差点没忍住体内的洪荒之力捶他。 过分了嗷,虽然你是学神,也不带这样秀优越的吧! 不过莫名其妙感觉有点可爱是怎么回事? 难道陈屿洲不是冰山,是……傲娇? 聊了一会儿书面的问题,陈屿洲道:“我走了。” 整理书本的叶照云:“嗯。” “你不和我一起吗?” ……啥? 叶照云怔了一瞬,把手上的教辅随意塞进抽屉里:“等等,我马上来。” 两人便这样并肩而行。 “诶,你喜欢看什么书啊?”陈屿洲问。 “张爱玲写的基本都看过,你呢?” “普鲁斯特的《追忆逝水年华》。” 两人一起走的路还是很罗曼蒂克。 微风,细雨,朦胧夜色,湿润青郁的水汽夹杂着蓊郁的人气,喧闹中难得的静谧小巷,靠近的距离…… 尽管只是下五楼,出校门的一小段路,却也已让叶照云感到莫名的欢欣。 但也略有不安,万一被班上那几个暗恋陈屿洲的看到,可如何是好? 怕不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子龙,我明天体育课要去踢足球,你要去看我虐张浩吗?” 陈屿洲低沉而有磁性的声音打断了叶照云的思考。 “去。”叶照云果断道。 偷看了陈屿洲打球这么久的她竟然收到了正主的邀请,能光明正大地和他对视,这种感觉,实在是太美妙了! 要不是下着雨,真想去操场跑个十圈,哦不,二十圈…… “对了,你和张浩很熟啊?”叶照云随口问道。 “嗯,认识他的时候我还在读小学,算来也快十年了。他是我学围棋的师兄,是师父的大弟子,将来要继承师门的。我只当爱好学了三年。” “唔,怪不得连我的外号都知道了啊……” 鬼知道张浩那家伙会不会说了什么她的坏话。 叶照云气鼓鼓地想。 多年后叶照云发现原来事情的起因早已显露出草蛇灰线的伏笔。 然而有的事情,因为错误,所以美丽;因为遗憾,所以隽永。 第2章 丁香姑娘 三 体育课,头顶的苍穹被灰蒙蒙的阴云笼罩,只罅隙中透露出几丝白光,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气味。 叶照云看过陈屿洲打球许多次,但都是偷偷远观,像这样被邀请还是第一次。 坐在看台上的叶照云几分紧张几分忐忑不安。 尤其是当陈屿洲的目光扫过来的时候,她下意识地想找本书把自己挡起来。 怎么办怎么办…… 好像她看的电视剧里,主人公看同学球赛都会……送水? 一念至此,叶照云快步朝着自动售卖机跑去。 没想到的是,回来的时候,两个同学坐在她原来的位置上:何姣姣和田曦。 “哇,你看陈屿洲……” 听到熟悉的名字,叶照云不由得竖起了耳朵。 “我好想去追陈屿洲哦!”说这话的是何姣姣。 “我听说,陈屿洲有喜欢的人。” “真的吗?” 叶照云的心也是一沉。 “听说是16班的妹子,叫岑瑜。长得非常漂亮,就是不喜欢陈屿洲……陈屿洲倒是深情,可惜了。” 叶照云听人提起过:岑瑜是学校里最标致的姑娘之一,假若选校花一定是在榜单第一页第一行那种。 “那有什么,都是过去式了。”何姣姣嗤笑道。 她手上也拿着一瓶没拧开的矿泉水。马尾高束着,额上戴着黑色的发带,穿着运动短袖和短裤,露出一双修长白净的腿,着一双白色运动鞋。 她整个人英姿飒爽,干练利落,盯着球场的眼神专注而痴迷。 天公不作美,淅淅沥沥的小雨说下就下。 因为场地开始变得湿滑,那群男生束手束脚踢得有些意兴阑珊漫不经心。 雨有越下越大之势,他们便提前收了球朝操场门口走来。 叶照云能轻易看到陈屿洲扫视过看台,约莫是在寻她,目光的捉迷藏。 “子龙,你来看我们踢球啊?”张浩道,声音就在叶照云背后响起,距离不过五米。 叶照云转身,正看见张浩、郝睿等人朝她走来,而何姣姣挡住了陈屿洲的路,将手中的矿泉水递了过去。 张浩发现了叶照云手中的水,又转头看了眼何姣姣和陈屿洲,连忙凑过来,大大咧咧接过叶照云手上的水,“子龙,钱,我到班给你——” 可是不等他说完,水瓶一把被人拿走—— 是陈屿洲。 陈屿洲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才笑了笑对叶照云说:“是我喜欢的味道。”挥挥手,“走了,张浩!” 而何姣姣攥着手里的矿泉水,若有所思地看着叶照云、张浩和陈屿洲:“矿泉水还有不同味道?” 叶照云一时心如乱麻,飞快地离开了操场。 四 一日,阳光正好,从透明的落地窗中透过,洒下来,暖洋洋的一片。 陈屿洲逆光坐在窗前的白色圆凳上看书,黑色卫衣包裹着的身躯略显单薄,现实中人缘好到爆的他,看着莫名有种寂静中咀嚼孤独之感。 他就坐叶照云右后方。 叶照云侧头,便可将他收入眼帘,可叶照云却觉得他好远好远,颇有几分“遥想楚云深,人远天涯近”的意思。 陈屿洲仿佛是在孤独的陷阱里,叶照云突然冒出一种期望,期望自己是一味解决他孤独的良药。 最初注意到陈屿洲,约莫是为他那校艺术展上手抄的豪放派古诗词,铁画银钩,附带着一个刚韧遒劲的署名,一笔一划肆意挥洒着洒脱与豪情;也为他在台上发言时思维的活跃与跳脱,幽默的语言包裹深邃的思想。 而后来证明,陈屿洲还能把她看来外星人才能解答的数学压轴题解决得迅速而清晰。 两人在一起合作学习,是公事公办取长补短互有裨益。 不得不说,叶照云很佩服陈屿洲,但这仅仅是同龄人间一种普通的欣赏和仰慕,直到那一个月光迟暮的夜晚才开始变质。 那是四门科目挤在一天的常规月考,交了卷叶照云第一个冲出考场直奔天台呼吸新鲜空气。 她站在走廊的尽头,夜色将她袭卷,夜风拂过她的衣摆、发梢。 深秋的风带来清凉的寒意,驱走一切疲惫与烦乱。 远望,四周灯火橘黄与霜白交织着,绚烂夺目,大街上偶有行人,匆匆行过。 随着时间流逝,天台上已来了许些人。 她正欲转身下楼,却不想一阵脚步声传来,她连忙掉头,假装继续赏风景。 心里默念: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毕竟对不善社交的她而言万一碰见熟人总有莫名的尴尬。 一边看着风景,一边心不在焉地盘算着他们什么时候路过,却不想有人担忧喊到:“子龙!” “陈屿洲?”叶照云惊讶了一下。 陈屿洲一把攥住她的袖子:“你干嘛?” 叶照云愣住了,她是没想到陈屿洲会抢她的台词,使得她一时无言以对。 “不要跳楼!”陈屿洲急切道。 两人宛如石化一般大眼瞪小眼,头顶一只乌鸦飞过。 陈屿洲仿佛讲笑话的人忍不住了一般,松开叶照云的衣袖,靠着走廊墙壁,自己笑了起来。 叶照云也忍不住扬起了唇角,片刻后才开口:“诶,你怎么在卓越楼啊……对噢,一考室是在这里。” “考得怎样啊子龙?”陈屿洲随口般问道。 叶照云沉默了一下:“感觉数学还是……” “有我在,”陈屿洲轻声说,“不要放弃。” 这是属于陈屿洲的傲气。 叶照云垂下眉眼,轻轻“嗯”了一声,只觉心里有一阵暖流翻滚。 两人静默了一会儿,陈屿洲忽然向前一步,两人间的距离缩得只有咫尺。 叶照云还没反应过来,他扳着叶照云的肩膀,低头望进叶照云的眼睛,认真道:“我们会一起创造我们的未来。” “真、真的吗?”叶照云有些忐忑,又有些困惑。 一起创造……我们的未来? “其实,我一直挺自卑的……我觉得我已经被毁了……” 陈屿洲几乎是立马接道:“不,你没有被毁。” 那样的果断令人动容。叶照云毫不怀疑他如淘金者发现并肯定了她的价值。 这样的人,在她迄今的生命中,太少了。 晚自习预备铃缝上了叶照云的嘴。 陈屿洲走到楼梯口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停步,回头,对叶照云粲然一笑道:“努力——为了共同的未来!” 那一刻他的眼里有好多星星。 叶照云报以一笑:“好,为了共同的未来。” 五 陈屿洲来班上找叶照云聊天的次数越发频繁,内容无外乎学习方法和习题作业,虽然内容十分纯洁无邪,时间又是在放学后,但经受不住大家的揣度。 班上慢慢有了关于两人的传言。 终于,在某一天彻底爆发了。 隔着过道的何姣姣直接把陈屿洲叫过去,几分不满地盘问:“你怎么老是和叶照云聊天?你喜欢她?” 叶照云也是心里一惊。 何姣姣不是知道他喜欢岑瑜吗? ……虽然也有点点想知道陈屿洲怎么想的就是了。 真香。 说起来人的本性可不就是真香。 于是叶照云也竖起耳朵静静等待陈屿洲的回答,没料到几秒后她被惊得下巴都掉了。 陈屿洲的声音不大,但却字字清晰:“难道你也喜欢她?” 叶照云惊讶地转头看着陈屿洲。 “你喜欢叶照云?”何姣姣不敢置信般转身向周围人道:“陈屿洲居然喜欢叶照云……我的天呐……” 何姣姣的惊讶程度,一言以蔽之,假如陈屿洲和叶照云是两个不同物种需要物种隔离也不过如此了。 叶照云撇过脑袋抬手捂住耳朵,专心写自己的数学…… 专心专心专心…… 事实上能专心才有鬼。 她只能假装自己没听到。 叶照云深深怀疑起今天一定是信春哥信得不够虔诚才会遭遇如此尴尬的境地。 “……我不喜欢叶照云。”陈屿洲开口否认道,但是颇有几分越描越黑的味道。 叶照云心一沉,但没有多少时间给她反应。 何姣姣对于这个惊天八卦仍意犹未尽,挑事儿似地直向叶照云道:“陈屿洲说他喜欢你。” 众目睽睽下叶照云并不兵荒马乱词不达意故作镇定反而有几分自若地开了口:“他喜欢学习,我也喜欢学习。我们都很喜欢学习。” 学习它不香吗,干嘛非要搞情情爱爱那一套啊。 我们要专心致志为建设社会添砖加瓦。 而爱情只会干扰我们的速度。 在场的人互相确认了一个眼神,叶照云仿佛从他们眼中看到了对学习的热爱的觉悟。 有的同学甚至被他们学习的激情感动,留下了淆然泪水…… 说的就是你,那个刚醒来看热闹一脸懵的打呵欠的同学…… 还好上课铃救场,班上逐渐安静下来,但那是暂时的。 “恭喜,恭喜啊。” 一下课,田曦就佯怒对叶照云道:“你个杀千刀的,一直瞒着我。”田曦开口的同时,三五个坐得近的女生已经把叶照云围了起来。叽叽喳喳地问:“在一起了吗?” “厉害来小叶子,说好的一起FFF呢? ”“脱团请吃饭!” “啥时候吃喜糖啊?” “我说我是给岑瑜背锅的,你们信吗?”叶照云无奈道。 打听到小道消息后叶照云抱着复杂的心态辗转几番从同学空间里加到了岑瑜的□□,刷了照片点了赞。 岑瑜仿佛刚刚从诗歌《雨巷》里面走出来,是那种惊艳了时光的类型;瓜子脸,柳叶眉,丹凤眼,颧骨微高,樱桃嘴,说不清哪里结着淡淡的愁怨;似冷冷清风拂过,吹拂她起披肩的泛棕柔发,眉是含愁的远山,眼是含情的秋水,顾盼流转间透出淡淡的哀伤、丁香的芬芳。 她时而亭亭玉立,时而风般掠过人的心田,贝齿轻咬下唇,头向下微低的温柔,或是侧头,露出美丽而和谐的侧脸。 一言以蔽之,她只要站在那里,就是一幅画,有着言语难以刻画的神韵和气质。 照片里如此美丽的少女,陈屿洲喜欢她就如同1 1=2一样合理。 出了这许多事,叶照云和陈屿洲相处之时难免有了几分不自在。 陈屿洲倒是半分波澜也不起。 “子龙,听说你同桌现在是张有?” “嗯?对啊,是有哥。”正刷着月考错题的叶照云头也没抬,顺口答到。 陈屿洲的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你和他倒是挺亲密啊。” “他对我还挺好的。” 陈屿洲悄声道:“我和张有是初中同学。同班男生都知道,他,实打实的海王一个。你这么单纯,可别被他骗走了。” 叶照云演草的手停了停,不知怎么感觉有些好笑:“谢谢提醒,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陈屿洲坐到叶照云旁边,没再开口。 两人的剩下时间,就是在静默的相伴中度过。 叶照云刷着一套高考数学真题,而陈屿洲则捧着一本《追忆逝水年华》,看得津津有味。 叶照云有些枯燥的学习岁月,因为梦想、努力和陈屿洲,在多年后的回忆长河里熠熠生辉。 接下来的一次月考,叶照云破天荒地考了年级第十二名,15班第一名——数学的进步可谓神速,从最初的**十分考到了137分,单科全班第一。 叶照云攥着成绩单从办公室出来,心里的激动溢于言表。 不知道陈屿洲知道这个消息会是怎样的表情,无论如何,她离他们共同的未来又近了一步。 本来是充满快乐无忧的一日,却因偶然在走廊瞥到了岑瑜起了波澜。这是她第一次亲眼看到岑瑜——真人比照片上的更美。 叶照云默默给岑瑜取了个代号:丁香姑娘。 第3章 错落星火 六 两年后,叶照云在□□空间里看到岑瑜,依旧美得脱俗——穿着白得一丝不苟的衬衫,下套黑色百褶裙。黑发在脑后束成刚及肩的马尾,皮肤白皙,额头光洁,眼睛中有黑夜和白天交织的光影,侧脸的轮廓分明,线条优美,整个人干净清爽得像夏天的凉风。 轻叹一声,回到现实中来,望向镜中的自己。 大二寒假的叶照云留着刚触到脖颈的大波浪短发,刘海杂乱向两边延到眉梢。 她涂上正色的口红,每一个动作都极为细致、轻柔,眉笔有黑棕两色,她随手拿过一支便涂,使她凌厉的眉多了几丝朦胧的柔和。 她化妆的次数并不多,但却出乎意料地熟练。 叮——手机铃声响起,一条短信发了来,是张浩。 “老同学,等你哦。” 还记得高考完她做的第一件事是回家洗澡,洗了足有一个小时仿佛这样就把过去的一切全都洗掉了。 第二天起床还有些头疼,但她以令人惊讶的速度去剪了头发,以致于奶奶开门的时候以为走错了地方。 “你换发型了?我没记错的话你发型六年没变过了吧?” “是十三年。” “今天太阳没打西边出来啊……” 短信铃声再次打断了她的思绪: 到你家楼下了。 今天她穿的是一件长至脚踝的素白连衣裙。 脱掉布口袋校服的叶照云身材其实很好。 从某种意义上说,中学她做得最好的一件事是孤芳自赏。 下楼见到张浩的时候,张浩眼睛一下就亮了:“……叶照云?” “怎么,老同学,这才毕业两年就把我忘了?”叶照云轻笑。 他怔了一下,然后调侃道:“我哪敢啊。子龙,你这是女大十八变了。” 叶照云回道:“人靠衣装马靠鞍,咱高中的校服真的是防早恋利器。” “讲真,子龙,从小到大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长得真的挺好看?” 张浩的神色忽然变得很认真。 “唔……有,每个阶段都有那么几个人吧。但是我一般都是当他们玩笑。” “这么不自信啊。” “不自信吗……也许是吧,”叶照云忽然换上一副开玩笑的语气,似乎在讲别人的故事,“你知道的,我父母一直在外地打工,家人间亲情淡漠。我唯一获取他们注意的办法就是成绩好……于是我拼了命地学,然而我怎么做都是不够的,他们总能找到办法打击我。我都怀疑我真的是被捡的。” “哈哈……” 两人边走边聊。 “我还以为你上了大学会好点……说实话我真没想到你能去F大。” “我只是运气好而已嘛。” “你太谦虚了嘛,唉,我当初还是该听你的努力学习哦。” …… 进餐厅后张浩用好奇的语气问:“子龙,你为什么不同意我叫上陈屿洲啊?” “和你师弟他没联系了,怪尴尬的……对了,你师弟现在过得怎样?” “别一口一个‘你师弟’嘛,你们也是很好的朋友啊。”两人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张浩道,“你俩在毕业晚会上接受表彰的照片还在学校照片墙上挂着呢,不知道被谁在后面顶了颗钉子,翘了起来,成了全场醒目担当。” “你知道得挺多啊……”叶照云淡然开口。 “我当然知道啊,”张浩低眉道,“你喜欢他嘛。” 七 叶照云记忆中,有一个人也曾说过这样的话。 她是叶照云在大学里最好的朋友——好到一向压抑自我的叶照云愿意和她坦白自己的过往和最深处的内心。 “你喜欢他嘛。” “嗯。”叶照云答到。 “那你就向他表白呗。” “我觉得,就像塞林格说的,‘Love is a touch and yet not a touch.’” “云云,你可以不去触碰,但是,你要让他知道,你想要去触碰。” 叶照云未置可否,但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改变了她的想法。 她上大学后因为去了辩论队,开朗了不少,当老师提问没人举手的尴尬时刻大多数时间是叶照云救场。 譬如基础写作课老师提问谁在看意识流小说,最怕空气突然安静的叶照云便举手说最近在看《追忆逝水年华》。 “不错,看了什么感受?”老师几分讶异几分赞许。 “就像王小波说的,如果我犯法坐牢了,我会考虑带进去看。” 哄堂大笑。 下课后一个同级男生把叶照云堵在走廊给她表了白,说什么早就注意到她觉得她人很有趣想做她男朋友。 叶照云抖了无数个机灵总是被男生绕回来。 “我晚些给你答复。”叶照云使用物理办法打败物理方法扭头就走,走到一片没什么人的草地然后点开了陈屿洲的聊天框。输入又删除,又输入: “有个男生给我表白,你说我要不要答应。” 是的,快两年了她还是忘不掉陈屿洲。 她一直认为是陈屿洲发现了她的价值,与她合作无论如何是对她的肯定——尽管她蒙尘已久。 这份年少的相知相惜她一直铭记于心。他帮她很多,她欠他很多,但多少,纠纠缠缠剪不断理还乱,说不清也不可能说清,只他经常入她梦里,提醒她不要忘却。 正如好友所说,去他的“爱是想触碰又收回手”,至少要让那个人知道你想要触碰,哪怕只是为了自己多年以后不后悔。 “不要答应他。”陈屿洲回到。 叶照云开心得要跳起来,正要打字。 陈屿洲继续发到:“我是为了你好。” 叶照云的心一下子沉了底,踟蹰着,打字:“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关于我为什么问你这个问题……” “我当然明白……子龙,我不想太自私了。我们的距离太远,我没法保证毕业前不对其他人动心。” …… 叶照云明白,所谓的距离只是借口。陈屿洲是那种笃信“所爱隔山海,山海皆可平”的人。 他要做的,就一定会做到。 算了,借口也罢。 从那以后,叶照云就决定考研无论如何都要考上陈屿洲所在的那所大学。 不仅因为陈屿洲在那里,也因为上这所学校本来就是叶照云失之交臂的梦想。 “子龙,子龙?”张浩的声音打断了叶照云的回忆。 “你看看我端的这些菜合不合口味,如果不喜欢你就再去端些吧?” 叶照云扫了一眼,不少都是她爱吃的。 张浩还倒了两杯苦荞茶。 两人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张浩滑头惯了,开着玩笑金句频出,倒是没少逗乐叶照云。 “诶,说到数学课,我就想起有一次你着实把我吓着了。上数学课的时候,你突然写了一张纸条过来,说‘如果你心情不好会怎么办’,我说‘听歌’,你还记得吗?” 叶照云愣了下:“不记得了。” 张浩继续道:“接着,你说‘如果不能听歌怎么办’,我说:‘想想开心的事情’,你说‘没什么开心的’,我就问你:‘半点开心的也没有吗?’” 叶照云那些在黑暗角落里结着蜘蛛网的记忆也开始慢慢复苏。 张浩顿了一顿,喝了一口茶:“然后你说——这句话我印象蛮深刻的——‘数学课有人陪我聊天算吗?’” “喂,子龙,你老实和我说,你当时是不是喜欢我啊?”张浩继续道。 “也许……如果我们继续做同桌的话,说不定……真的说不定……不过后来我遇见了陈屿洲,大概,一切都是命运的巧合吧。” “哈,我如果说,这不是巧合呢?” 那一刻叶照云的脸上写满了问号。 “你别生气,我想对你讲实话……我觉得师弟比我优秀许多……我觉得我会耽误你成绩。当时跟我讲太多话也没啥营养,不如和我师弟多交流交流嘛。” 原来这一切,不是缘分,不是天命,从头到尾都是一个人造的“巧合”。 叶照云感觉仿佛有一道天雷劈下来劈得她外酥里嫩。 要是人生是小说,请作者在文章开头写上“自带避雷针”好吗? 合着我的人生就是一部八点半黄金档狗血剧。 这么说来那些狗血剧情都是取材于现实?艺术源于生活还真是诚不我欺。 叶照云心里五味杂陈,一时间哭笑不得。 “其实,师弟无论过去还是现在,都有其他目标了。我们只要认定一个,眼里就容不下其他东西了……感情一将功成万骨枯,我们都是炮灰嘛……我能问问你为啥喜欢陈屿洲吗?” 手机振动,叶照云点开张浩发来的图片——是陈屿洲向张浩咨询如何与心仪女生聊天的记录,时间是昨晚。 原来不是他不解人意,只是他不愿解人意。 其实陈屿洲刚拒绝她那段时间她是想不通、不服气的。 她对于细枝末节的记忆力太好了,她能够清楚地记得陈屿洲之前的举动。 神兵天降般出现在她眼前、放学一起走、邀请她看球、“一起创造我们的未来”、“你没有被毁”、“难道你也喜欢她”…… 于是她开始寻找别的可能来解释这件事。 也许他是真的讨厌异地恋呢? 也许是有好感,但她不够优秀呢…… 原来,刨去所有叶照云自欺欺人的解释,陈屿洲对她的一切,只是为了完成好兄弟的嘱托。 毕竟和兄弟十年的交情,当然得尽心尽力,不是吗? 这是叶照云推出的答案,也是她所选择相信的。总结只一句:不过人生三大错觉之一:他喜欢我。 她一下子有些感激张浩,她肯彻底放下了。 当时的叶照云隐约明白,一个人生活中总有一些被阴影覆盖的角落,不可知,不能知。 人们总是太容易从已知的信息去得出一个结论。 但是已知的信息静态、片面、主观,虽偶尔能推出正确结论,亦有时,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但她不知道的是,事实上,真相既不是她怀疑的那样,也不是她所笃定的那样—— 甚至可以说是相去甚远。 再回神时只听张浩道:“我能说当时我知道了还很不高兴吗?你是我最欣赏的一类女生,我喜欢腹有诗书气自华的女生。当年若不是我忌讳这个,我就不会把座位搬走……说真的,我和陈屿洲都很佩服你。你就是‘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那种吧,周围再吵都能学得进去。每次下课我看你,你百分之九十九都在座位上学习……” “谢谢你今天和我说这些。”叶照云打断了张浩的话。 “说谢谢干嘛,又不是二十年没见面了,”张浩诚恳道,“子龙,下次请你俩吃饭一定要来,因为始作俑者,是我。” 对于这个说法,叶照云不置可否。 但饭局,她应当不会去了。 毕竟,从某个角度上说,是张浩一个简简单单的拜托,引来陈屿洲,从而摧毁了她的大半个青春。 他就仿若一颗火星,无意之中点燃了整片烛海,然后飘然离去。 叶照云回来的时候正赶上兰兖中学的放学时间。 校门一开,仿佛水闸乍启,涌出了无尽的潮水般的人群和无止的喧嚣,走在他们之中就仿佛穿行在时间的河流之中,年轻了不少。 穿着统一校服的学生,一个个朝气蓬勃的身影,那些掩不住青春时光的面庞,稚嫩、活力四射。 他们的世界,他们的无限可能,叶照云都深深怀念、羡慕着。 她在人群中仿佛看到陈屿洲,又看到那时候的自己。 读大学之后叶照云又在操场夜跑,看到操场的夜灯,总被高中的记忆虚影整个裹住:夜里晃动的惨白大灯、掠过身边满溢着青春的黑影,面目竟是奇异的模糊;亦或是寂寥无人的操场、奔跑时呼啸过耳边的风,夜雨蒙蒙里扑面而来的清凉雨丝,在发梢、脸颊,清泠异常。 而某些记忆像是被焚烧、被碾压。 人们总说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而苦痛就像一场火灾,燃烧过后,总会留下些东西。 总会给生命留下些什么更内核的东西的。 她在普鲁斯特的《追忆逝水年华》中看到过这样一段话:“在这遥远的年代,这种思想状态对我来说曾是一种长久的折磨,现在已经荡然无存,因为在这个一切都会消失的世界里,有一样东西会倒塌、毁灭地更加彻底,同时又留下更少的痕迹,那就是悲伤。” 叶照云终于明白,当一个人下定决心放下,并不是忘记,而是既不刻意遗忘也不刻意想起,当年华如水逝去,留下的将是真实的乐园。 普鲁斯特的小说真的是一种解脱, “教堂”已经快要竣工了,这是一个欢乐的天堂,人们的乐园永远是失去的乐园。 但是悲伤这种东西,更快地轰然倒塌。 这个乐园里只有美。 她打开和张浩的聊天框:“如果陈屿洲要来的话,可以。” 张浩回复道:“你现在不喜欢他了?” 叶照云道:“嗯。”然后摁下了锁屏键。 叶照云只是想谢谢陈屿洲。 遇见他,何尝不是一种幸运。 因为喜欢陈屿洲,她更加努力学习、锻炼和提升自我,她尝试变得开朗、乐观。 虽然没有在一起,也没有追上他的脚步,但是得到了一个更好的自己。 青春就像藤蔓,而青涩的心动就像藤蔓上开出的花,尽管没有结果,但是依然点缀了那段时光。 可饭最终没有约成。 陈屿洲出国交换,美国,加州。 等他回来,秋叶换了红花。 依旧是各种理由的推拒。 或许他只是不想见她。 叶照云回到兰兖中学,偷偷将校园墙上两人的合影取了下来。 放到最最不起眼的角落。 两个照片里看上去最匹配的人,已经没有共同的未来。 她决定放下。 第4章 云落夜雨 八 叶照云真正放下陈屿洲大概用了两三年。 她用学习和各种各样的活动充实自己,随着时间流逝,她由各种不相关事物拐个弯想到陈屿洲的次数越来越少,直至归零。 保研时叶照云抱着试试不亏的心态提交了申请参加了面试,没想到居然通过了。 也对,有时越想抓住的东西反而越抓不住,平常心是最重要的。 实力到了那个程度,自然是手到擒来。 很不巧的是叶照云研究生入学第一天就在校门口碰到陈屿洲。 他眉目间褪去了中学时期的少年疏狂,更成熟也更稳重了。 说来也奇怪,怎么人来人往这么多同学,第一眼就看到了他。 这一刻叶照云脑海中浮现出的话竟然是“不是冤家不聚头”以及“冤家路窄”。 她提着行李箱在原地纠结了足足一分钟,是热情打招呼、掉头离开还是假装没看到。 “子龙。”他喊,然后朝叶照云走来。 这一声就仿若记忆的引线,点燃后随着时间碎块的崩塌声把她拉回到高中月考完在天台吹风的那个晚上。 她暗自埋怨自己太不争气,经历了这么多年社会的毒打怎么一遇到他就又变成了那个孤僻不善言辞的中学生叶照云。 “最近还好吗?”陈屿洲看见她,不但毫不惊讶,还上前想帮她拿行李。 “一般。”她摇头,制止了陈屿洲。心中暗想,知道自己读研消息的哪个同学难道是陈屿洲的眼线? 是田曦?还是张浩? 陈屿洲倒是没有在意,耐心陪着她去办报到手续,体贴得无微不至。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着有的没的。 叶照云礼貌得——用张浩的话来讲——像二十年没见了一样。 “张浩过得怎样了?”陈屿洲仿佛能读心一般提起张浩。 “怎么回事,”叶照云转头,冷静的面具上终于出现一丝裂痕,她有些不耐道,“你的好兄弟,你不问他,问我?” “看来他还没对你说……或者你拒绝了?” “你在说什么?我累了,先去宿舍休息了。”叶照云本能地打断了陈屿洲。 她隐约察觉到陈屿洲所说的话会打破她现在好不容易得来的宁静。 对他的思慕花了两年才沉淀,她实在不想沉渣泛起。 “等等,”陈屿洲道,“你想知道我回国后,为什么没去参加你们俩的聚餐吗?” “为什么?” 陈屿洲沉默了很久,最终答非所问:“我有时候真的希望和他不是好兄弟——尤其是,在涉及到你的时候……” “莫名其妙。” 叶照云转身离去的一瞬眼睛一酸。 这些年压抑的委屈涌上来,几近不受控制地要落下泪来。 种种情绪交杂在一起,她也说不清现在对陈屿洲是种怎样的感情。 等一次心念转动,等一次情潮翻涌,隔世与你相逢。 想心不生波动,而宿命难懂。 第5章 番外[番外] 高考结束后。 夜里凌晨三点,失眠的陈屿洲恍恍惚惚间被特别提醒铃声吵醒。 他连忙按亮手机屏幕。 某人给他发来的消息映入眼帘,他再无睡意: “这些话是来自一个失眠的夜,夏虫叽叽喳喳,蛰伏了七年的短暂生命的狂歌。乡村的黑夜笼罩着人,星星在黑色绒布上熠熠生辉,俯瞰着进入梦乡的尘世。 许多该尘封的秘密也涌出来,像突如其来的暴雨一样将人席卷。 就这样生出许多感伤和感慨,记忆像握不住的流沙从指缝间滑落。我看着暗夜里窗帘缝隙间漏出的蓝白色流光,再难入眠。往昔一一浮现。 于是我打算在这个夏夜再纵容自己一一把,打出日后看到可能会觉得万分矫情和后悔的事。 今天我看完了《挪威的森林》,开始有一点点理解你。 最初是你的飞扬与跳脱吸引了我,同时你对问题的独到见解令我钦佩。 同时我也感到你是孤独的,很奇怪的直觉。 至今有那样一幅色彩鲜明的印象画作,像老照片。 主色调是夕阳的颜色,然后是黑,是白,是一种令人悲伤的色调。一个影子。 原本以为毕业了一切都结束了,没想到感情这事儿是不毕业放假的。想想以后就见不到了,希望遗忘来得更快儿点,这样好受些。 本来已经打定主意不说,让这些都变成尘封的秘密,后来还是说了,因为我向过去那个别扭的什么都想藏的自己和解,也向你和解。向新生活和未来和解。 说这些不为别的什么,只希望你未来的路无论怎么走,遇到什么令你灰心的挫折,都能想起曾经有人喜欢你的飞扬与跳脱,也喜欢你的理性和小性子。 虽说你的理性未免对周围人残酷了一点,但对你是有益的,在这个瞬息万变的尘世保持足够清醒——多么难能可贵啊!真是令人羡慕。 没能给你写同学录,就写在这里吧。 愿你从此想得的都得到,得不到的都放下。 一一个你如果愿意想就能知道是谁的人” 手指在聊天框里输了又删,删了又输,最后聊天框一片空白,他熄屏,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陈屿洲始终记得第一次见到叶照云。 不是在图书馆,也不是在体育课,而是在高二的一个冬夜。 下了晚自习已经晚上九点半,因为那天悉悉索索地下着雨夹雪,操场上没什么人夜跑。但他坚持惯了,一天不跑觉得浑身难受。所幸雨不大,他把卫衣帽子一戴,便冲向跑道,却不料身边掠过一个人。 是个女生。 她规规矩矩地穿着全套黑色校服,马尾一晃一晃的,夜灯照亮处,发丝上沾满了晶莹的雨雪,似点点银星。 她跑步跑得很快,像是一种痛苦的宣泄,他不由得担心她会力竭倒下。 “任何人都是他不得不成为的样子”,他好奇,是什么构成了她的动力? 本以为只是一期一会的际遇罢了,陈屿洲也没多放在心上,却不料在周二体育课解散后,看见她捧着教科书边走边背。 一次、两次……她似乎惯于这么做。 有一次他进球后用余光穿过满堂喝彩看她,她望着这个方向,开心地笑着,笑容仿佛冬日阳光一般温暖灿烂。 他终于明白,她并非毫不在意,只是由于某种原因,习惯于掩饰。 他微微扬起唇角。 周二和1班一起上体育课的是15班。 张浩也在15班。 用随口一问的语气,他终于知道她的名字。 叶照云。“叶子”的“叶”,“映照”的“照”,“云朵”的“云”。 他在省级作文大赛获奖的通报里听到过。原以为是“叶兆芸”,却不想是“叶照云”。 明明是很普通的三个字,放在一起却很有韵味,就像一幅蓝天白云绿树的摄影。 就在这时张浩忽然提出想他帮个忙,关于叶照云——陈屿洲同意了。 客观上讲,叶照云喜欢文学和诗词,是个颇有才气的女生。相貌也不差,虽不惊艳,但十分耐看,甚至偶尔会露出可爱的神情。 与叶照云的相处中,他逐渐了解到叶照云的身世。 他与叶照云不同,优渥的家境和高学历的父母是他坚硬的后盾,他从小就上着各种各样的补习班,享受着市内最好的教育资源。 而叶照云她得到现在这一切,因为她对自己够狠。 就比如,她从来不上补习班,上初中为了给家里省钱选择了市里很差的学校,最后依旧成为该校唯一一个考上省重点兖中的人。 再比如,他知道她曾花了三个月时间把体育从全班女生中的最后一名练到了第一名。 中考轮到她刚好下了小雨,跳远时地面太滑直接摔跪在地上。 别人都劝她放弃了,她却紧咬牙关忍痛继续上,工作人员都被感动得追出来,告诉她第二次她跳了满分。 虽然只是小事,但以小窥大不难。 叶照云对人总是淡淡的,似乎没有特别的喜欢也没有特别的厌恶,导致她没有多少朋友。 她的心事也从来不爱说,哪怕他特意提起,她也会三言两语转移话题。 陈屿洲佩服叶照云持之以恒的毅力,怜惜叶照云一挥而就的才情。 尽管她有时候表现得油盐不进,活像一道他解不开也无从下手的谜题。 两人在一起学习的时候端的是四个字“岁月静好”,自从和叶照云一起学习他莫名感到更有动力,也不再那么孤寂。 有时学着学着他会有一生也不过如此的错觉。 颇有些记忆深刻的是一次午休时间叶照云学着学着竟然趴在书桌上睡着了。 她双目紧闭,虽然不胖,但是脸肉肉的,圆嘟嘟的十分可爱让人想捏一把,耳机里还放着歌曲。 他悄悄听拿过一只听,是林忆莲的《野风》。 之后有许许多多的东西陈屿洲都只是随心而为。 比如邀请叶照云去看球赛,和她讲共同的未来,也许是想鼓励她从厚厚的壳里走出来。 还有些别的什么,陈屿洲也说不清。 他原以为他以后会有足够的时间去慢慢弄清楚。 直到毕业那个夜晚,张浩约他出来吃饭喝酒。 两人从彼此七岁初见时聊起,侃天侃地不亦乐乎,最后张浩喝大了趴在桌子上迷迷糊糊说:“谢谢你……谢谢你照顾我家子龙。” 叶照云对张浩什么态度,陈屿洲并不清楚,但是张浩对于叶照云的情感,陈屿洲心中已了然。 此后陈屿洲自是刻意疏远叶照云。 他想放下叶照云,开始一段新的感情,但是最终还是没有行动。 他总有种预感,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情,时间会给出答案,会安排美好的结局——或许只是自欺欺人不愿将就的借口,但他终归如愿等了下去。 最后一次他见她,她裹在一条素白及踝连衣裙里,浓郁得像一团化不开的氤氲白雾。随时间流逝雾气自裙摆整个地弥漫上来,遮住了她的脸。她于是成为他青春记忆里一摸惨白的鬼影子,整个地钉死在墙上。 从此他看谁都像她,又不是她。 研究生入学,当叶照云再次出现在他眼前时,他明白是时候了。 正如张爱玲所言:“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要要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好赶上了”,他看着叶照云的身影汇入人流之中,不由得自问:当逝去的梦又握在手中,有几人能无动于衷? 这是压抑在心里多年的爱慕,也是无数次梦回的执念。 这一次,无论前路多少困难,他绝不会放手。 天边时有浓厚的云,遮住了本来存在的太阳。然而,当太阳从云层间露出,会把云也染得异彩纷呈。 正如此刻,天边上嵌着一轮金光灿烂的太阳,云霞如梦幻中碧海上的孤帆在飘游,橘红浅紫炫目无比。 朵朵霞云照映在湖水上,又反过来为碧宇增添了几抹色彩。 风轻轻的,携带着无法言说的细腻情丝,飘零、远去……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