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深耕记》 第1章 穿越被卖风月场 眩晕头疼、恶心想吐,陈曦觉得自己脑壳仿佛要裂开,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 肯定脑震荡了,原来车祸后遗症这么痛苦。 自己和大货车这一撞,搅和了妈妈的婚礼,耽搁了车总的产品包装制作。 稿子设计完还没发印厂……;说好去后天回哈尔滨看姥姥…… 不该赌气的。 爸爸说一起去参加妈妈婚礼,自己干嘛那么大的反应,这几年又不是没看出苗头。 他们瞒着自己离婚,自己也掩耳盗铃,期望两人还能和好。 陈曦似睡非睡,脑子里滚动的全是后悔,思绪被一阵喧哗声打断。 听起来是随州附近的方言,怎么在湖北,自己昏迷了很久吗? 京城医疗资源显然更好,不应该从北京转院到老家啊!方便奶奶照顾自己?奶奶都七十二了,其实找个护工也行的。 睁开眼,室内漆黑一片。慢慢适应才发现有一点莹莹光亮,四周一片昏暗,看不真切。 门外传来说话声:“还敢跑!”一个中年女人语气凶狠的在叫骂。 陈曦皱眉,谁在医院这么大声,她张口想喊护士,嗓子疼痛干硬,发不出声音。 “妈妈是得好好教训教训,小姑娘不懂得外面的险恶和艰难。单是没有公凭这一条,你便寸步难行。被官府查出你是逃户,哼哼,那可就不是送回来了,要刺字配役。能不能活着回来可不好说喽。” 陈曦惊讶:什么情况,门外的家属是演员吗,背台词呢? “不要打我,不要…… 妈妈,妈妈我知道错了,求妈妈不要打我。” 一个少女的声音,因为恐惧显得格外尖利。 陈曦受不了了,掀被下床。 脚下虚浮险些摔倒,心里却烦躁得不行,能不能小点声,大半夜的。 奔到门边,没摸到门把手,怎么是双开门,透进细碎的灯光,还是木格子的窗户! 陈曦拉开门:“能不能安静点,这是医院。” 同时响起一声尖叫,掩盖了陈曦微弱的发飙声。 陈曦瞪大了双眼,看着一根手臂粗的木棍,砸在跪着少女的腿上,发出啪的一声闷响。 陈曦震惊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声音卡在喉咙里。 古色古香的木楼,四边合围,中间的天井中站着一群古装女人,鸦雀无声。 天井中间,跪着个古装少女,腿以奇异的姿势歪向一边,仍然在惨叫。 旁边站着一个举着木棍的灰衣少年;打扮妖娆的中年女人站在一边;满脸络腮胡身材壮硕的男人坐在椅子上。 此时众人都仰头看向二楼的自己。 陈曦脑中嗡嗡作响。 这是什么地方? 什么情况? 出现幻觉了? 还是到了地府! 太诡异了! 身子一歪,晕了过去。 连三郎扭了一下脖颈,端着茶碗,斜眼去看宝妈妈。 汗从夏五的额角滑下,战战兢兢地,也看向宝妈妈。 宝妈妈也很烦躁,都看我干什么,心跳如擂鼓:“她…… 没死吧。” 夏五仿佛被点醒:“看妈妈说的,肯定死不了,我才十四,哪那么大的劲儿。这不是活得好好的。我上去看看。”扔了木棍,慌张地朝楼上跑。 陈曦感觉自己被搀扶起来,耳中仍旧是嗡嗡的交谈声。 连三郎向后靠着椅背,喝了口茶:“妈妈也是,新来的雏儿吓唬吓唬得了,可不能闹出人命。” 宝妈妈和连三郎道抱怨:“新买的这两个价钱倒是便宜,却都丑了些,想着好好养养兴许是能成。不曾想丑就算了脑子也不好,还想着跑。也就是教训教训,哪能真闹出人命。” 连三郎回头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旁边的女娘。 苏音低着头,感受到连三郎黏腻湿滑的视线,身上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头垂的更低了。 连三郎得意地说:“宝妈妈要好货,我这不就给妈妈送来了。” 宝妈妈拽过苏音挑剔地上下看了看:“欸呦喂大官人,这是什么好货,蜡黄干瘦的。” 连三郎:“这本是好人家的女孩,她大伯欠了我赌坊的债,没钱还,只这一个侄女,委托我卖到园子里。我本说做做好事,收作妾,奈何他不干,想着你这里多卖些银钱,明日好番翻盘。” 说着朝门外指了指:“喏,就是那个苏大。” 外门天已经黑透了,隐约能在街边看到一个起伏的轮廓,不仔细看仿佛是一条死狗。 苏音低垂着头,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宝妈妈扭过头仿佛嫌弃这等人腌臜,用手绢捂着鼻子声音闷闷的:“呸!躺远些,别死在我门前。”甩了甩手里的帕子“大官人开个数吧。” 连三郎举起手:“十年,二十贯。” “二十贯!这太贵了!”宝妈妈连连摆手:“大官人还是去别家问问,我这可是买不起。你也见了,都这个时辰了还没客人上门呢” 连三郎也不生气:“宝妈妈看看这小娘样貌,足以撑得起你蝶兰苑,日后当个花魁,那银子岂不是滚滚而来。” 宝妈妈抬起苏音的头,看到一张满脸泪水的面庞,用手绢抹干:“模样倒是尚可,却够不上倾国倾城,比我家的娜娜可还是差的远。瘦成这样,得好生养着,日后才能卖个好价,我这投入也不小呢。” 被点名的娜娜袅娜地走到连三郎身边,把茶盏续上“奴伺候大官人吧。” 连三郎嘿嘿一笑,一只粗糙的大手伸进娜娜的衣衫:“那如何能比,娜娜姐在奉贤街也是首屈一指的。” 苏音默默地听着两人一来二去地商量价钱。向后退,退入阴影里,低着头,看向门外躺在街角的人。 陈曦昏昏沉沉,许久之后门外终于安静下来。 夏五见人又昏睡过去,吓得声音都颤抖了,伸手去推陈曦:“别死,你别死,你千万不要死。” 好烫! 慌张地跑出去喊妈妈。 宝妈妈推门进来与夏五撞了满怀,拍了一下夏五:“这么慌张做什么,怎么了?还活着吗?” 夏五有些心虚,还活着:“就是发热了,后脑伤得有些重。” 宝妈妈皱眉吩咐夏五:“去找大夫。” 夏五如蒙大赦,噔噔地跑了出去。 陈曦睁开眼,熟悉的碎花帐顶,熟悉的有些破败的房间。 她起身走到窗边,茫然地看着古色古香的街道,穿着质朴的行人。 还在这里。 不是影视基地,不是剧本杀,不是整蛊节目。 她真的穿越了。 苏音端着药碗推门进来:“你刚好,别在窗口吹风。” “婉婉怎么样了?”陈曦问起穿越那天被打断腿的女孩。 苏音还有些心有余悸:“她,听朵朵说该是瘸了。” 陈曦也有些后怕,特别是那个少年,脸上有些小雀斑一笑有两个酒窝,这个园子老板宝妈妈的干儿子夏五。 她脑海中始终停留在夏五打断婉婉腿的画面。 她离得远,并不能看清夏五的表情,但是脑海中却是夏午凶狠盯着婉婉,然后用尽全力挥下木棍。 陈曦下定了决心:“飘飘,我想办法保住我们三个的清白。只是园子里只能有婉婉一个杂役。我要包装你为清倌花魁,你愿意吗?” 苏音愣怔了一瞬,对飘飘这个花名还有些陌生,心情有些振奋又瞬间凉了下来:“辰辰,你……”太异想天开了。 陈曦猜到了飘飘的想法,其实自己也没什么把握:“总要试一试。” 街上传来一阵喧闹,有几个乞儿沿街大喊:“打死人啦,打死人了,赌坊的保儿打死了人啦。” 苏音跑到窗边朝外看,街上一群人涌向街角的赌坊看热闹,从这里什么也看不到。 她急忙下楼,陈曦追出去:“怎么了?” 苏音颤抖着手,声音也在颤抖:“会不会是我大伯?” 陈曦握住飘飘的手,手很凉,不知道什么时候少女已经泪流满面。 苏音颤抖着嘴唇,嗫嚅像是安慰自己:“无事,该不是的,肯定不是。” 陈曦不解,是的话岂不是更好,恶有恶报。 宝妈妈看着空荡荡的街道和不远处聚集的人群,关上了窗户。 街上只喧闹一会儿,很快安静下来。 宝妈妈被请来,陈曦有些紧张,这不是梦,这是生死存亡,怎么能不紧张。 宝妈妈把玩着手里的络子:“妈妈我给你们几个赐了名:飘飘、婉婉、辰辰。此意为何?既到了此处,过往种种如烟云梦幻,统统忘了吧。自此你便是新生,生来是贱籍,你的宿命就是在这风月场了却残生。” 陈曦不接话强自镇定,生硬的转换话题:“妈妈,我有办法给蝶缆苑赚银子。” 宝妈妈举起保养得宜的手,对着阳光端详手上新染的蔻丹,扫了一眼站在陈曦身侧的苏音:“呵,没想到,我园子里竟然进了位有大本事的掌柜。”这些手段,年轻的时候就使过了,她兴趣缺缺地起身。 陈曦急了,还没开始说呢怎么能让她走:“妈妈,园子可以包装一个清倌人花魁,身世是官家娘子流落风尘,吹拉弹唱都不会,只懂诗词歌赋,吸引城中诗人才子…” 陈曦说的很急,原本想好的措辞,一多半没能表达出来。 谈判大忌,过于急切。 宝妈妈愣了一下,随后了然地看向两人,抑制不住地大笑出声,几乎笑出眼泪:“辰辰,你还小,这些不切实际的幻想趁早打消了吧。你二人去别的姐妹房中找面光亮的镜子仔细看看自己的容貌。” 陈曦下意识地去找镜子,床边柜子有一面立着的铜镜,不太清晰但是能看出容貌:镜中的女孩十六七岁,肤色黑黄,脸颊凹陷,眼窝深陷,黑眼圈很重,眼睛倒是很大,却有些外凸,完全一副痨病鬼的样子。 心下凉了半截。 宝妈妈叹了口气:“两位乖女,与其想这些有的没的,不如去别的姐妹处多走动走动,学些本事,捯饬捯饬自己个儿,将来还能卖个好价钱。” 陈曦几步上前,拽住宝妈妈的袖子:“妈妈,妈妈留步。” 怎么办,接下来怎么办,陈曦看着宝妈妈有些卡粉的脸:“妈妈,今年贵庚?” 宝妈妈气结,这个辰辰疯了不成,竟讽刺她老! 刚要发作,听辰辰继续说:“妈妈今年有三十?我有本事叫妈妈再年轻十岁。” 宝妈妈今年已经三十五岁,气顺了不少,只是不信:“你会修妆?” 有门儿! 陈曦无比坚定地点头:“需要些东西,得麻烦妈妈准备。” 宝妈妈喊来门外看热闹的一个女孩:“去把我房中的妆匣拿来。”顿了一下“把你们的也都拿来。” 左右闲着无事,青天白日也不是做生意的时候,权当陪几个女娘玩耍打发时间吧。 很快,楼里二十几个花娘,不睡懒觉的都凑了过来,门里门外站着十几个人。 陈曦有些紧张,不是对自己的手艺;现代的化妆术,被称为本世纪的三大邪术,她作为一个美术生,对自己的化妆技术还是有信心的。 可是材料不够,效果肯定大打折扣。 稳住稳住,必须行。 各种瓶瓶罐罐,陈曦有些辨认不全,大概猜出来都是什么。 几瓶油,陈曦拿起来闻闻是桂花油,转身问众人:“谁用的头油是杏仁油?” 一个自称芳芳的姑娘笑着站出来:“杏仁油贵重,我用来敷面,没带过来,姐姐要用,我去取。” “好。再帮我在后院拿擀面棍,从柴房寻几根细小一点的枯枝。”芳芳觉得好玩,高兴地出去找东西。 宝妈妈坐在镜前任由陈曦给卸了妆,看着陈曦从粉盒里倒出粉,又从胭脂盒子抠出一些胭脂粉,把画眉墨切下一点,几种粉末搅拌到一起,心疼的直抽抽,都是芝颜馆的高档货。 陈曦用擀面棍把几样粉末仔细碾碎倒入杏仁油,嗯,还可以,颜色初具雏形。 先用玫瑰露给宝妈妈敷脸,玫瑰露底下有些沉淀,陈曦仔细闻了闻,味道很淡,没有**的味道。 不敢拍脸,怕宝妈妈以为她夹带私货,打她报仇。 敷完玫瑰露,又擦了一层杏仁油,再敷白膏面药。 陈曦用手绢团成一个粉团,一点一点把自己制作的简易粉底液均匀地敷在宝妈妈脸上。 接下来画眉、涂上加了蜂蜜的唇脂,用小木棍在火上一烧,烫睫毛…… 上完妆,宝妈妈看着镜中的那张年轻的面庞愣住了,仿佛回到十几年前,初入风月场…… 宝妈妈转身,四周一片吸气之声,接着女人们炸开了锅,围着陈曦七嘴八舌地叫着姐姐、妹妹,给我也画一个…… 陈曦根据各人的特点一一上妆,楼里其他女郎闻风赶来,等陈曦给众人上完妆,已近傍晚。 蝶兰苑点起了灯,众女郎袅娜地聚在门口,开始营业。 宝妈妈看向陈曦:“来辰辰,给我讲讲你那个什么策。” 陈曦:“策划。” 第2章 计划出逃 暮色四合,天空呈现深蓝色,咸宁城的夜生活缓缓拉开帷幕。 一匹白马飞驰而来,驰骋在街市中央,两侧行人纷纷避让。马上少年风姿夺目,青衣随从远远地被甩在身后。 两人马蹄急促,走到一家商户门前与缓缓停靠的马车相遇,惊了拉车的马骡。 “吁——” 少年急急勒住缰绳,那白马人立而起,少年满面潮红,一头大汗,似是惊魂未定。 黑毛马骡打着响鼻,蹄子不安地踢腾着。 陈曦站在二楼向下看,是常客沈九郎的马车,赶车的是他的亲随张二,正在安抚骡子。 马车上下来两个男子,一人正是沈九郎。 陈曦看他身旁的人,身量中等 … … 她伸手摸怀里的小本本,目光却被那白衣少年吸引:是个小帅哥,鲜衣怒马少年郎啊! 只是这少年面色潮红,呼吸急促…… 不像是跑累了,倒像是…… 中了药。 楼里常用的那种“药”。 现在的年轻人玩得也挺花啊,只是掌握不好时间,吃早了吧。 吴璘见对方并无大碍,松了口气,朝两人拱手致歉,随即似有所觉,蓦地抬头。 目光正对上二楼看戏的女子。 真丑! 扫了一眼商铺的名字“蝶兰苑”,竟是个昌寮,调转马头策马离去。 夏五听到动静从楼里跑出来,见是沈九郎,殷勤地给两人施礼,引着沈家马车朝后院走。 另一个杂役在门口挂上刚点亮的灯笼。 贴花的灯笼亮起,暖光晕开,一片暧昧。 这三个月,陈曦使出浑身解数,终于让宝妈妈从最初的不屑转为倚重。 她也成了蝶兰院大管事:选姑娘、定节目、编曲、编舞… 除了钱财以外,都要请示辰辰姐。 蝶兰苑不仅如今名动咸宁,甚至声传江南,更有富家公子要为花魁飘飘赎身。 人果然是贪心的。 保住安全后,她开始渴望自由,多次出逃均没能成功。 人也越来越焦虑,感觉快要忍耐到极限。 陈曦脑子里整理这段时间得到的信息,少得可怜。 哪朝哪代?不知道; 历史节点?不知道; 国号?不知道。 只知道今年是嘉禾六年。 按照陈曦的理解和判断:六年前风调雨顺,粮食大丰收,皇帝一高兴,为了纪念自己的丰功伟绩,改年号为嘉禾。 地理位置,这个大致猜到了一些。 晨曦刚来的时候挺冷的,但是并没有结冰。 这个地方叫咸宁,按照原本的世界,该是湖北境内,自己能听懂这里的方言,交流无障碍。 杭州大概率也是有的。 因为陈曦窃取的别人劳动成果,偷摸改编了《白蛇传》,没有人打听杭州是哪个州。 可杭州什么时候叫杭州?什么时候叫临安? 她……根本没记住。 按照服饰和地名推测,陈曦感觉是宋,只是学渣脑袋没那么强大,记不住哪个皇帝用过嘉禾的年号。 想逃? 更难。 原身是被卖进来的,楼里护院看守严密,根本不能随意出入。 蝶兰苑有二十来个花娘,养着五六个护院。 唯一能接触外界信息的渠道,就是那些来寻欢的客人。 想通过打架斗殴的客人嘴里得知更多的碎片信息,例如某国律法之类,至今没有机会。 因为蝶兰苑隔的不远就是官府的巡铺,差不多是个派出所的功能,站在蝶兰苑大门口喊一嗓子,巡尉(片警)几息间便能赶到。 加之蝶兰苑宝妈妈的乖女儿娜娜,最近嫁给了曹县尉的小舅子连三郎做了宠妾; 因着连三郎的姐姐给曹县尉做了宠妾。连三郎从一个开赌坊统领全城泼皮的混混头子,摇身一变成了巡检(警官)。 如此硬的后台,更加没有人敢在蝶兰苑闹事。 陈曦吐出一口浊气,闭上眼睛享受傍晚舒爽的微风,让自己平静下来。 也许某天醒来会发现这不过是一场梦:自己在充满来苏水味儿的医院醒来:有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粉衣护士、蓝衣护工来来往往…手腕上正打着点滴…… 朵朵以为辰辰在打盹,不敢打扰,只在不远处坐下。 等了半晌,却见辰辰姐神情变幻,先是微笑继而皱眉,最后竟叹息起来。 朵朵不明所以,是做着什么梦吗? 不由好奇地打量辰辰。 辰辰这长相真是一言难尽,尤其下巴上足有绿豆大的黑痣最为显眼。 那黑痣在灯下竟泛着奇异的光泽,似乎还动了一下! 朵朵以为自己眼花,凑近仔细看辰辰有些姜黄的脸。 陈曦感觉有人靠近忽然睁眼睛,两人险些撞在一起,同时惊呼。 朵朵急向后退,差点从凳上摔下。 陈曦一把拉住她,两人稳住身形。朵朵尴尬地笑了笑。 陈曦也不生气,最近找她的人很多,她等朵朵来找她很久了。 两人坐稳,陈曦把手心的瓜子都倒给了朵朵,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朵朵嗑开一粒南瓜子,扫了一眼对面西厢房二楼。 窗户大开的一间厅堂,姐儿们在练舞,几个花娘站成一排,宝妈妈在训话。 另一边,整条街有五家妓院,皆已掌灯。 打扮得花团锦簇的花娘,已经在自家门前招揽客人。 唯独蝶兰院门口无人拉客,却有源源不断的客人走进来。 两人倚靠着栏杆看向街面。 朵朵看着不远处倚香楼的姐儿们,被街边的客人或甩开或偷偷摸两把,有些感慨,自己早已不必站在门口受人轻侮嘲弄,心中舒畅,也由衷地敬佩起辰辰来。 上月此时,她还挤在二楼那排队列之中。辰辰姐抬举,给她提了三等的探花女郎。 虽较魁首和榜眼银子少,但是蝶兰院的探花女郎皆以美貌闻名。 这一个多月接的客人多了,例钱凭多出十几贯。 朵朵心中感激,瞥了一眼仍在训话的宝妈妈,用袖子挡了将一只银手镯塞到陈曦手里。 陈曦掂了掂大,约莫二两多重。 人不看见甜头,怎么舍得下本钱。 正所谓人往高处走,榜眼女郎娜娜接了连三郎的聘妾礼,高高兴兴地从良去了。高位空缺,楼里的几个姿色不错的姑娘都找过她,只有朵朵实打实地给了好处。 见辰辰收下,朵朵心下安定,两人谈话更显亲近。 送走朵朵,陈曦展开夏五递上来的节目单。 每日正式演出之前的白蛇传刚刚唱完,现在中场休息。 陈曦结合了自己从小到大看到的狗血爱情剧,大大地改编了几部。 让宝妈妈找人来润笔,飘飘推举了一个落魄秀才。 宝妈妈见秀才要价便宜,也能达到陈曦的要求,答应下来。 最先出的,自然就是白蛇传。 白蛇传演到现在,故事已经过半,在咸宁城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好几家戏班都来找宝妈妈谈买剧本的事,想要排这出《白娘子传奇》。 陈曦提议宝妈妈将戏文改编成画本,刊印售卖,因此宝妈妈又大赚了一笔。 陈曦拿着炭笔斜斜地写了几个名字:“明儿个让裁缝店的徐大娘和那个酸秀才来一趟,把这几个新来的姑娘加进去。做几身纱衣,画幅小像,加到新人画册里。” 夏五一一记下。 妈妈叫他和辰辰学,见辰辰皱眉看着自己拟订的节目单子,只耐着性子等在一旁。 陈曦联想到穿越当天看到少年的狠辣,仔细措辞:“你想先推出可可,之后推飘飘赎身?” 夏五点头:“想着打响可可姐的名头,好吸引客人。” “飘飘赎身是大事,安排在最后有些不妥,时间也过长,又是演奏又要赋诗…一番才艺下来小半个时辰。飘飘要走了,这些都不必,该把重头戏放在可可身上。” 夏五恍然。 陈曦见他听进去了,心里松了一口气。她其实并不管这些,只是自己再等不了,要趁机可可表演的机会出逃。 “此时可可若是已被买下,要叫客人等着看蝶兰苑唱戏?那贵公子听见响动定然不悦。若客人真等了,看到飘飘的身价竟如此之高,再觉得可可不值...” 夏五点头表示受教:“姐姐看着,怎么安排才好。” “顺序得调整一下,飘飘赎身在前,可可新晋在后。将气氛烘托起来,叫客人们觉得蝶兰苑走了飘飘会有源源不断的美人。” 夏五再一次点头将陈曦说的都一一记下。 宝妈妈看着宾客盈门的场面,脸上带着掩藏不住的高兴:“辰辰我的乖女儿,快歇歇,这些个繁杂琐事交由夏五来。瞧瞧这几日都累瘦了。” 陈曦:“那真是再好不过,我也能清闲清闲。” 二人互相吹捧,专拣好听说。 宝妈妈见陈曦没有藏私的心思,应酬几句早早地去门外等着,迎接贵客。 一顶小轿停在蝶兰院前门。 小厮扶着下来一位戴着帷帽的华服郎君,身旁跟着留着两撇小胡子的管事,身后伺候的女使穿戴比寻常人家的娘子都要富贵。 连三郎陪同,宝妈妈亲自引着几人上二楼阁间。 陈曦转头看见从房间出来的飘飘,叹了口气:也不知道飘飘的此番机遇是福是祸,这样身份贵重的富家公子,这么年轻,要买青楼花魁作妾?尽管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只是不愿意往下想。 飘飘向阁子看了一眼转身回房,眼神示意陈曦。 陈曦看向已经进阁子的宝妈妈一行,趁没人注意,快步上楼,闪身进了飘飘的房间。 飘飘倒了杯茶推过去:“都安排好了。” 陈曦求飘飘通过这金主,安排个江湖人士今晚趁机将自己劫走,没想到竟然成了! 陈曦握住茶杯喝了一口,压住过快的心跳:“具体怎么做?” 飘飘也很是紧张:“按照你说的,我交代给游侠儿了。此人叫汪六儿。” 陈曦复述:“趁可可表演熄灯时候行事。” 飘飘点头接道:“一会儿可可跳舞时四周灯一灭,此时汪六儿会现身,踹倒屏风后留的最后一排灯,室内骤暗必然引起恐慌,你喊‘汪六儿,我在此’。站在咱们商量好的屏风左侧。” 陈曦记下了。 飘飘接着说:“汪六儿带你从窗户翻出去,骑快马离开,之后向城东走,在靠近城门的李家店落脚,明日一早出城。” 陈曦点点头,李家店靠近城门出城方便。 飘飘有些担忧:“真的可行吗?” 陈曦抿着嘴:“一定可行。”必须可行,她必须逃出去。 飘飘仍旧忧心:“宝妈妈应是会答应你赎身的,我去求那郎君带上你……” 陈曦摇头,非常笃定:“绝无可能。若是你,你会放我走吗?” 飘飘沉默又说:“只是,一旦失败……” 第3章 飘飘赎身 陈曦摆摆手:“我明白你的意思,宝妈妈手腕了得。可是这金主也不是等闲之辈。” 当初他要为飘飘赎身,先问过飘飘是否愿意,才去与宝妈妈谈价钱。 至少他不算小人,再者“100两白银不是小富之家出得起的,以此人的实力,人脉定然强大。所以飘飘我得赌一把,你愿意帮我真的非常感激。” 飘飘:“是你先帮了我。” 互相感谢的话不必多说,想起瘸腿姑娘,陈曦问:“你可有问婉婉?” 飘飘表情有些艰涩:“她说拖着瘸腿怕拖累我,惹贵人厌弃。” 夏五下手太狠了,婉婉不良于行,只能在后院做杂役。 两人都留了些银钱给婉婉。 只是想起花骨朵一般的姑娘人就这样毁了,一时间都有些沉默。 “一直做杂役也好,虽然累,至少能保住清白之身。跟着我也不见得会是好事。”飘飘有些悲观。 陈曦握住她的手:“不要这么想。今夜你我便脱离了这蝶兰院,一切向好。”鼓励她也是说给自己听。 飘飘点点头,知道是在安慰她接受好意,又有些忧心:“你没有公凭,又无伙伴,如何在坊间行走。” 陈曦也犯愁:“脱身再说,总有办法的。倒是你...”虽被贵人赎身,历来权贵喜怒无常“你自己也多做些打算。” 飘飘:“此去亦不知前路。” 陈曦握紧飘飘的手仿佛给她力量:“只要逃离这火坑,一切都有可能。飘飘不管任何时候都不能放弃自己,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我叫苏音。”飘飘看着陈曦忽然说。 “这是你的真名?”陈曦看着有些激动的飘飘。 飘飘点点头:“我娘给我取的。我爹死那年我十四,后来娘也死了,再后来……” 陈曦知道飘飘是被亲大伯卖进来的,伸手抱紧她:“不提了,也不想了。那个恶人他遭到了报应,现在否极泰来。我说的那些话是对富贵人家的偏见,他会对你好的,以后会更加好。” 飘飘摇头,泪流满面,不是…… 也紧紧的抱住陈曦:“辰辰,真的我真的真的感激你。我的才情、我的伎艺,都不是我自己的,是你的,如果没有你,我早就…… ” 死了。“所以我真心感激于你。” 陈曦摇摇头,不说这些,都是为了活下去:“陈曦,我叫陈曦。” 陈曦心中很抱歉,飘飘如此坦诚,自己却不能将自己真实身份说出来,而这个身体的身份她一无所知。 飘飘早就知道陈曦失忆,但是从陈曦的本事知道她一定不是寻常女子。 苏音拿出一张纸条,塞到陈曦手中:“我托朱秀才,将你的财货埋在城外钟台寺后山墙下。留好这个,这是朱秀才家的地址,如果你在外面遇到难处,就悄悄去找他,就说是我的姐妹,他定然会帮你。” 陈曦惊讶:“朱秀才!写剧本的朱秀才?” 飘飘神情黯然“是。他是我的表兄。” 陈曦恍然,竟是飘飘的未婚夫,听说最近已经新订了婚约。 陈曦有些心疼,默默收起纸条。 苏音语带哽咽:“陈曦,也许此生我们不复相见,我此去不知去往何处,我想给你留个口信都不能,你若有事……” 陈曦紧紧抱住苏音:“苏音,过了今天我们各奔前程,但是你为我此生至交。我陈曦无论身在何处,身处何位,只要你苏音有事,你务必要来找我,我永远都不会忘你是我的好姐妹。” 苏音泪水涟涟用力地点头:“我亦同此心。” 苏音拿出一个玉佩:“这是你身上佩戴的,许是个信物。我知道你没多少银钱,从宝妈妈那里赎了回来,如今深陷泥沼,怕是用不上了,权当个念想吧。” 上面雕刻着一只麒麟,苏音猜测这玉佩的主人叫“麟”应是个男子的信物,该是婚约之物。 陈曦根本不知道还有这种东西,这玉看起来很值钱,能收这样信物的人家该是富足的,怎么会卖女儿到这个地方?! 苏音猜到陈曦也觉得此玉佩值钱,跟陈曦说:“玉色洁白,雕工精致,我也觉得价值不菲。但是宝妈妈说这玉佩是个琉璃做的,不值钱,想是加了些玉石粉末浇铸而成。你也不必想着还我钱,只几百钱。” 陈曦不与苏音客气。只是感觉并不像玻璃制品,也许自己见识少,不再纠结,收进怀里。 苏音又拿出两个金的如意,拇指盖大小,系着红绳,下面坠着络子。 系在陈曦手腕上。 陈曦忙摘下:“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你自己也得备些钱财防身。” 苏音按住陈曦:“我知道你的银钱都备着路跑用。”想到路跑这个词,忍不住扑哧笑出来。 陈曦也笑:“是跑路。” 如果真有机会参加马拉松路跑,真的是自己的福气。 苏音说错也不以为意,跑路不算什么,她这几个月学的新鲜词儿比过去十七年都多:“总之你的银钱都没在身上,我的银钱是这几个月的打赏,与你给我的何异,我的就是你的。这如意我特意叫人打了两只,你我一人一只,留作纪念。若是将来遇到难处将如意卖了也能救命。” 陈曦正色:“你出去不要如此轻易相信人,这些钱财都是你自己的,不要叫人轻易知道你的身家底细。外面的世界很危险。” 苏音用力地点头,已经泣不成声。 楼下传来哄然叫好,已经到了撞天婚环节,之后就是飘飘赎身。 陈曦给苏音重新上妆,仍旧是看起来寡淡实则与苏音本来面目相差很大,之后戴上面纱。 陈曦再一次仔细交代苏音化妆要领,以为将来脱身再无人认出原本容貌。 纵使陈曦此时容貌不佳,也每天认真地化妆,改变眉眼。 面纱只是装饰,苏音每次表演完会摘下面纱。 陈曦设计的是一个高冷才女人设,恰合苏音不愿意露面的需要。 两人收拾妥当,陈曦环视房间,见苏音将包裹收拾好放在桌上,再没什么可收拾的东西。 这几日接连有姐妹与苏音送别,大多数东西送了楼里的姐妹,陈曦深吸一口气,希望今晚可以成功,拉着苏音的手:“走吧。” 两人从房间出来,楼下热烈喧嚣,两人在楼梯处分别。 苏音去后台候场。 陈曦有些怅然,靠着栏杆看向楼下。 青青手指抓着绣球媚眼如丝地望着台下,一群男人有老有少,你拥我挤,好不热闹。 青青嫣然一笑,玉臂一伸,腰身一扭,将绣球高高地抛向空中。 台下众人一阵惊呼,都看着向空中滴溜溜旋转的绣球,绣球在台下被弹落下又被人顶起,众人嬉笑着视线随着绣球落下,最终掉进一个青年怀中。 场中顿时一片鼓噪、哄笑之声。 夏五笑唱:“恭喜郎君,博得青青小姐‘一夜新郎’,即刻入洞房。” 青青双目含情看着台下红投脸学子打扮的青年,留恋地回头浅笑,袅袅娜娜地下台去了。 一阵优雅的琴声逐渐消弭了升腾起来的荷尔蒙。 陈曦下楼,在舞台侧面的楼梯下等着,飘飘赎身之后就是可可的舞蹈,方便她爬上舞台。 飘飘戴着面纱款款从楼上下来躬身向下一福:“飘飘流落风尘半载,承蒙各位郎君抬举,多谢宝妈妈栽培。” 台下众才子学士一听无不惊讶,飘飘姑娘真的要被赎身? 飘飘接着道:“各位大官人容禀,飘飘今时已经一十有七,女子至此年岁皆得遇良人,前几日搂中姐妹娜娜为连大官人聘为妾室,飘飘十分艳羡,与宝妈妈商议今日欲觅得有情郎,为飘飘赎身。今后为妾、为奴但凭情郎,飘飘认命。” 台下瞬间安静下来,众人心中明了,这是宝妈妈定是早谈好价钱,只是不愿意放走这样一棵摇钱树,当众竞拍提高蝶兰苑声望。 陈曦猜到宝妈妈会玩这一手,之前就和自己商量要搞当众竞拍,只是大家都清楚,陈曦并不担心,没人能出得起更高的价钱。 金主是连三郎带来的,说不定背后有曹县尉的关系,宝妈妈再舍不得也要妥协。 宝妈妈按了按不存在的眼泪,登台唱了个喏,与飘飘表演几句母女情深,又将这咸宁第一的蝶兰苑夸耀一番,报上飘飘的赎身价格:“一百两白银,只要现银不要交子,一手银钱一手身契,价高者得!” 台下一片抽气之声。 一百两!不是说赎身一百两,怎么起价就一百两? 陈曦看向飘飘,同样在飘飘眼中看到了震惊。 不是说好了走个过场!这就是坐地起价。 宝妈妈打的一手好算盘,飘飘就算赎身不成,身价倍涨以后只能是名声更盛,于她没什么损失,如果那金主任栽出的更多,她也是乐得成全飘飘。 陈曦气地狠狠捶了一下栏杆,心中愤恨,宝妈妈太缺德了。 那个有钱的郎君会不会甩袖离去? 短暂的冷场,在陈曦和飘飘都心灰意冷的时候,二楼一个随从打扮的青年走出阁间,居高临下看着楼下众人,轻飘飘地说出一句话:“我家主人仰慕飘飘姑娘风华,愿意出100两为飘飘姑娘赎身。” 场中一时间静默非常,连之前几个撞天婚的郎君都停下揉搓怀中美人的手,呆呆地望着二楼阁子,真有这冤大头,花大价钱买个姐儿。 陈曦见飘飘险些掉下泪来,轻轻舒了口气,向二楼微微一福:“谢恩公。” 台下顿时起了几个争论的声音。 “我出一百一十两。” “我乃咸宁城东王某,我出一百二十两娶飘飘姑娘做如夫人。” “我出一百二十五两... ...” 陈曦气的捶墙:宝妈妈吃相太难看了,谁看不出来那几个人是宝妈妈安排的托儿。 小厮站在栏杆边上,慢声细语:“各位切莫着急,我家主人出一百两——黄——金,为飘飘姑娘赎身。” 正准备叫价的一个胖男人顿时吓得一个趔趄,一把攥住要敲编钟的夏五的手,仰着头想看清谁这么有钱。 场中再次响起一阵吸气声。 宝妈妈更是震惊得手指颤抖,心下有些害怕,这得罪了贵人! 陈曦面色有些凝重担忧地看着台上的飘飘,豪掷百金购入美人,定然不是买回去做妾。 显然飘飘也是如此认为,即便心中害怕也要将戏做下去,她跌坐在舞台中央泣不成声:“此生此世,飘飘旦为郎君驱使。” 宝妈妈面色苍白,颤抖着手敲响了桌上的编钟。 拍卖完成。 第4章 成功出逃 陈曦冷笑,一向圆滑的宝妈妈今天是得意忘形,以为拿捏金主,多赚钱又让蝶兰苑名声能更上一层楼。 只是逼迫金主豪掷千金,惹恼了连三郎和曹县尉,如此只能是得不偿失。 宝妈妈什么时候这么蠢了?! 宝妈妈也在后悔,自己还是太心急了,可如今后悔也于事无补。 一众人目送飘飘上了二楼,进了金主的阁子。 陈曦抹了眼泪,心中祈祷,希望苏音能有个好运气。 打起精神,接下来是自己的硬仗。 宝妈妈又一番动情的演讲之后,隆重推出今夜的第二场拍卖,新晋花魁美人可可。 舞台上立起一个牡丹屏风,屏风上照映出坐在琴边身材窈窕的女子。 一阵琴音袅袅,屏风后旖旎的身影素手纤然,在空中舞动了几下,又轻抚琴弦,沁人心脾的乐曲流淌而出。 不知是谁,陶醉的一声叹息。 随着异域风情的乐曲悠扬响起,气氛一时间再次被点燃。 陈曦远远看着苏音与金主从一侧楼梯下来,苏音满场地找陈曦,后两人对视,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担忧。 陈曦安抚的一笑,安慰苏音也安慰自己,至少离开了这里,处境不会比现在更坏,朝苏音做了一个加油的手势,苏音看见不禁莞尔,眼中含泪朝陈曦点头。 宝妈妈与金主解释:“小姐妹情深,飘飘能跟着郎君是她的福气。” 转头叮嘱苏音:“飘飘可要尽心服侍郎君,别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说着握住苏音的手,紧了紧。 宝妈妈话很奇怪,苏音不明所以,疑惑地看宝妈妈,宝妈妈已经松手低头,似在抹泪。 苏音暗忖:宝妈妈在敲打?怕在金主面前说些什么,坏了她和连三郎的关系。 想到这心中冷笑,面上却和煦:“妈妈教训的是,我自当守好本分,侍奉郎君。” 宝妈妈偷眼去看那郎君,见郎君率先上了牛车并未多说什么。 送走一行人,宝妈妈皱着眉头,看着远去的车驾。 夏五追出来,见宝妈妈还兀自看着,以为是担心得罪了金主,宽慰说:“贵人富贵,咱们看来这百金几辈子花不完,在贵人眼中,许是一高兴,打赏都花费比这多些。” 夏五说着自己先不信:“妈妈,不会真的有事吧!” 宝妈妈揉揉太阳穴:“是我愚蠢,那一百金放妥当了,晚上我去找连三郎,看看如何化解。” 夏五有些不情愿:“咱们孝敬连三郎的够多了……如今飘飘一走,楼里的进账去了大半。幸好还有辰辰……” 楼里传来一阵喧哗。 蝶缆苑内,四周的灯依次熄灭,只留下屏风后一排灯亮着,琴音在一个急促的转折戛然而止。屏风后骤然一片光亮,曼妙的女子身影顿时投射到屏风上,现场异常安静,也许是美人的形体太过震撼,看见的人都屏住气,忘了呼吸。 此时四周一片黑暗,只余舞台中央纱幕之后一排灯火,勾勒出那个身影的纤细柔美,高耸的,挺翘的…… 一阵妖异的琴音缓缓飘出,屏风之后的女子,则随着乐曲舞动起来,就像柔软的小蛇。 众人似被解了咒语一般吐出**的叹息。 美人玉足自屏风后伸出,一片吸气声,像饕餮前的最后压抑。 玉足的主人似乎很满意,绽放出一阵如歌唱般的笑声,小蛇一般的手臂伸出屏风外柔弱无骨的手掐着一个美妙的兰花指,粉嫩的指尖衔着一件刺绣丝绸,粉嫩嫩,引人遐思。 离得远的人看不真切,猜测着莫非是条小姐用的丝帕,无不伸长了脖子向前探望着,只见那小手轻轻一甩,说不出的风情万种,粉色的一团就着力道缓缓飘下台,落在一个男子脸上,顿时引得周遭一阵骚动, “啊!! 是肚兜,可可姐的肚兜。” 这是一台半遮半掩的脱-衣-舞-秀,谁见过? 最刺激男人的不是玉体横陈,而是欲说还休…… 这是最后一个压轴表演,陈曦有些兴奋:今天她要让宝妈妈看一出好戏。 噗噗几声,舞台幕后的灯再次熄灭,蝶兰院中陷入一片黑暗。 陈曦激动:来了! 有刚才的灭灯,恩客们并未惊慌,叮当几张桌椅倒下的声音响起。 沈九郎只觉得自己肩膀一重,有人踩着他的肩跃上了舞台,下意识地喊出:“谁?” 陈曦黑暗中摸索着快速爬上舞台,刚要喊汪六儿,听到可可的尖叫:“有强盗啊!”她摸到滑不溜手的可可,胡乱摸索着去捂可可的嘴,可可更加惊慌,高声尖叫。 尖利的惊叫,仿佛打开了声音的开关,蝶兰院中乱作一团。 有人喊救命,有人喊掌灯,有人喊韩兄、李兄、崔兄…… 太黑了,被人撞来撞去,陈曦已经偏离约定的位置,无法判断自己在屏风哪侧,恨自己经验太少,没有料到可可这个变数,连声喊:“汪六儿,我在此。” 希望来人能准确地找到她。 果然她感觉一阵劲风扫过,身后有人撞了她一下,接着跌进一个温热的怀抱。 黑暗中,有人在打火折子,光线明明灭灭,陈曦眼前是一个蒙面男子,被灯光晃的眯着眼,太好了是汪六儿“是我,带我走。快!”要快! 那人并未出声,将陈曦夹在腋下,几个起伏竟然跃上了二层,从窗口跳出落在旁边的店铺屋顶。 陈曦心跳如鼓,出来了!出来了!逃出来了! 忍不住回头去看。 整个蝶兰院一片漆黑,只一会儿就亮起灯光。 远远传来了宝妈妈的尖叫声:“赵三、胡十六,保儿呢!都在哪儿?给我追。叫我看看哪里来的贼人,竟然敢在我蝶兰苑撒野,速去报巡铺。” 宝妈妈此时早已没有了之前的志得意满和从容淡定,灯亮起来的当口,她一仰头正看见一个身影夹着辰辰飞出二楼的窗户,她咬着牙指挥着保儿们倾巢而出。 夏五陪在宝妈妈身旁眼神闪烁,紧张地搓着手。 宝妈妈看了一眼夏五。环视楼里的一片狼藉,惊魂未定的客人,吩咐夏五:“拿辰辰的卖身契来,去报官。” 夏五见几人看着这边,赔着小心:“妈妈,您忘了,辰辰没有身契,是小的在后巷捡的。” 宝妈妈面上有些不自然,接着带上招牌假笑,仿佛没听到夏午的话,安抚众人。 众人心中有数,这些昌寮子,没少做逼良为娼的事。只是事不关己,蝶兰苑背景深厚,谁也不会多话。 宝妈妈安抚住众人情绪,见没人受伤,又安排几个保儿出去寻找陈曦,和众人解释:“我是可怜那娘子孤身一人沿街乞讨,收留一二罢了。聊得甚为投契,收作了女儿,并未叫她接客。喏,沈大官人是常客,定是知晓的,常来咱们园子的也都知道,我这女儿辰辰只是帮我管理些账目杂事,与夏五一般,都是我的儿。” 沈九郎与好友正惊魂未定,今日该是不宜出门,在大门口险些撞车,又遇上这么一遭。 无辜被宝妈妈拉出来做证,只好应付道:“那是,这是我亲见的,辰辰不是姐儿,是管事的。” 宝妈妈点头:“这无端地被贼人劫掠,定是要报官的。今日惊扰诸位大官人,每桌再送两个果子盘,一壶清酒。” 夏五有样学样,挨着问诸位可有伤着,挨桌的道对不住。 汪六儿趴在蝶兰院的屋顶看了半晌。 飞身而出的那位身手不凡,他接的活只是将人带出蝶兰院,敲晕之后送到城中的云来旅店。如今有人捷足先登,掂了掂手上的钱袋:可惜了。 待追人的保儿跑远,汪六儿咬着鸡腿跃下屋顶消失在黑暗中。 陈曦看着朗朗夜空,看着旁边飞掠的屋顶。 这个世界果然玄幻,这就是失传已久俗称飞檐走壁的轻功啊! 太激动了,她想仰天大笑三声。 只是这个姿势很难受,准确地说,她开始被夹在腋下,现在被扛在肩膀上。 这个汪六儿,真是把自己当成货物了。 只是这厮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味并不难闻,反倒是扛着个大活人□□,散发着莫名的荷尔蒙。 陈曦看不到汪六儿的长相,但肩膀硬邦邦的,是个瘦子,视线腾跃起来腿伸得笔直,手臂搂着自己非常有力。 总之陈曦感受还是相当不错的,忽高忽低,和云霄飞车不相上下。 她没有很惊慌,没有细软只是贴身放着几块银锭,日常收受姐妹们贿赂,也都是要首饰不要铜钱,这样方便随时跑路。 也不知道此时宝妈妈是什么样的神情,想想她气急败坏地喊着护院追她,陈曦忍不住想笑。 陈曦还没笑出来,一阵眩晕,自己坐到了马背上,身后贴着一个滚烫的身躯,男子一声轻叱:“驾~” 马跑了一会,四周怎么越来越荒凉! 等一下,什么情况,这是去哪? 她大声喊:“不是去城东的李家店吗?” “汪六儿”不回,只是一味地纵马狂奔。 这是要劫色吧,陈曦急了:“汪六儿,你可知道,我是飘飘金主要救下的人,你安敢造次。” “汪六儿”仍旧不回,只是一味快马加鞭,好像赶着去什么地方。 陈曦心中不安,汪六儿反水了,还是飘飘金主交代的趁机劫持自己。 陈曦脑中忽然明了,完了。 第5章 被劫持了 金主巨额财货也要买下苏音,不是买妾,那么定然是为更高门第的人寻找礼物。 既然要送美人,就是有所求。 要么谋利,要么谋官。 今晚被宝妈妈逼得豪掷百金,显然惹怒了他,苏音委托他带人出来不是赎身,自然要打是什么人。 定然知道宝妈妈最近财源滚滚的源头,是这个丑女辰辰。 陈曦欲哭无泪,从狼窝又入虎穴。 陈曦恨不得扇自己两个嘴巴,太天真了。 陈曦无比后悔,但必须打起精神,得自救:“汪六郎,咱们往日无怨,旧日无仇。” 她扭头去看这人,被这人的大手按住,抵靠在他胸前不得动弹。 陈曦警铃大作:“飘飘的金主给你的佣金是我出的,他给了你多少,我出双倍。” “汪六儿”手下移摸向她的嘴唇,陈曦大叫:“我很丑,奇丑无比,我不是姐儿,我是园子里的管事。” “汪六儿”手一顿勒住缰绳:“吁~” 马慢慢地停了下来,陈曦一看四周,心都凉透了。 四周一片寂静,虽然是居民区,却只一侧零星几户人家亮着灯,都是低矮的屋舍,并无楼房,这都到了城乡接合部了。 “汪六儿”翻身下马,没有动低着头双手握拳。 陈曦双手捂住嘴,这是要揍人? 陈曦坐在马上有点紧张,低声商量:“那个,大侠。” 陈曦只能看清身影,这“汪六儿”该有一米八,身材瘦削,高大挺拔,若说这人见色起意吧,自己这个脸,着实和色挨不着,真要有点什么,不一定谁占便宜呢。 肯定是贪财她小心地试探:“大侠,咱们不是商量好的,去李家旅店?” 月亮出来了,“汪六儿”背着光抬头看陈曦,眼前的女子竟是之前见过的丑女,真是丑得不忍直视。 陈曦看不清“汪六儿”的长相,见他动了有点紧张:“大侠,是觉得价钱上还有些不满,我这还有。” 她努力地翻找,最后给自己留了二两,伸手递上一个钱袋:“都在这了,我就这么多,加上之前给你的不算少了。” 吴璘压抑着身体的异样,沉声问:“你是谁?” 陈曦大惊:“你不是汪六儿?” 男子摇头:“你不是可可?” 二人同时开口,显然这中间出了岔子。 陈曦挪了挪想从马背上下来,预备逃跑。得离开这个男子,他要找可可,可可卖的是初夜。 她看到男子压抑的喘息,心说坏了这是一个采花贼,想到这她毫不犹豫撒腿就跑,对,要对着灯光跑,然后喊救命。 她从马背上爬下来,转身刚要跑,被男子一手捞住从背后抱住,陈曦明显地感觉到男子身体的异样。 男子抱着自己手紧了紧,靠在陈曦脖颈上,用力地吸着气,头蹭在陈曦脖颈,陈曦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死变态!陈曦心下冰凉,难道逃不掉了?会不会小命不保。 她不想坐以待毙,心中拿不定主意,看着不远处的房屋,她使出力气想制造声响,刚张嘴要大喊。 却被劫匪发现,一把捂住了嘴,陈曦只觉得嘴上一疼,一股铁锈味儿,嘴唇该是破了。 嘴被狠狠地捂住,男子另一只手掐住她的手臂。 这一疼顿时叫陈曦清醒,不能刺激他,他是劫匪,还是采花贼。 但是也不能放弃自救,于是呜呜几声放弃挣扎。 男子急促地喘息着,忽然一把将陈曦翻转过来,一片滚烫的嘴唇贴了上来。 陈曦只觉得一阵恶心,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全完了。 陈曦好不容易从男子的手臂中挣脱出来,稳定心神,柔声说:“大侠饶命,大侠想要女人,我们园子里多的是肤白貌美的姐姐,在温软的大床上行事,岂不是比这荒山野岭的舒服许多?” 男子哑着嗓子说:“来不及了。” 声音低哑,听不出年龄。 陈曦一边挣扎:“来得及来得及。奴家貌丑,也不是园子里的姐儿,恐怕伺候不好大官人,不如咱们回去,找你原本就要找的可可姐。” 吴璘体内的燥热让四处乱窜,头嗡嗡直响,根本不听陈曦在说什么。 只觉得女子的脸在朦胧的月光下发着淡淡的光晕,口唇粉嫩,一张一合之间一股幽香扑鼻而来,似乎也没有那么丑。 再也忍不住贴着陈曦的脸颊顺利地找到了柔软温热的嘴唇,紧紧地贴了上去。 陈曦终于抓住机会,高声尖叫:“救…… ” 不远处有三五户人家,听到喊声,一个女人吱嘎推开门警惕地问:“谁?” 陈曦尖叫声戛然而止,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口鼻,顿时不能呼吸,使劲地拍打着男子的手,陈曦手感细滑,大脑自动分析:这是一双年轻的手。接着传来窒息之感。 紧着这房门口出现一个人影,一把将开门的女人拽进了屋里,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接着,灯火熄灭。 附近几户人家先后灭了灯,四周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陈曦的心也跌到了谷底,她喘不上气了。 脑袋里什么都没有,只剩下无声地呐喊:救命、救命! 死亡的气息渐渐笼罩。 吴璘忽然发现怀里的女人挣扎的力道减弱,猛然发觉,立刻松开了手。 空气瞬间冲进口鼻,陈曦咳嗽着大口大口地吸气。 吴璘吓坏了惊慌地解释:“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 缓了好一会儿,心中骇然,惊骇地低声求饶:“壮士,壮士饶命,我不是有意喊叫。” 吴璘继续解释:“我不是想要杀你,适才你喊叫出声,一时情急……我不是坏人。” 随后不再说话,他看向附近:“这里不行。你跟我走,之后……你……你帮我解毒,我给你钱。” 刚才说了求救的话,陈曦已经耗费很大力气,嗓子太疼了。 陈曦的停顿吴璘以为她答应了,抱起陈曦翻身上马。 陈曦想说自己不是,还没开口只觉得身子一轻已经坐在马上,还没来得及说话,马又撒蹄子狂奔。 谁来救救我! 她只来得及一声轻呼赶紧捂住自己的嘴,紧张地看向黑暗中身后的人,一团漆黑什么也看不清。 她反应过来,不能看,看到他就得被灭口。 得配合,对,配合他。**算什么,命才重要。 陈曦的乖顺让身后男子放松很多,陈曦知道自己做对了,神经仍然紧绷着,自己坐在马上很紧张,落入贼手也紧张,身后的位置顶着一个硬物,让她更紧张。 没吃过猪肉,陈曦最近几个月可是见过太多猪跑了。 她刚刚有了这个认知,男子似乎有默契一般,一只手横在她胸前,压向身后滚烫的身躯。 一声压抑的嗓音说道:“我们得换个地方。” 身后男子单手控马,一手搂着陈曦继续轻催马:“驾!” 陈曦想说话,一张口灌一肚子风,连声咳嗽。 男子搂得更紧,低沉带着压抑的**:“放松,不用怕。” 陈曦更怕了。 这个声音若是安全的时候,的确磁性得要命,要是只在手机里,她会觉得自己被撩到了。 但是这是荒郊野外,拥有这个磁性声音的男人,他是劫匪。 这个时候谁还能生出旖旎的心思,能不害怕吗,搞不好要命。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远去,门内夫妇二人抵着门保持跌坐的姿势,地上的妇人拉开捂住她嘴的手问自家男子:“大郎,那贼人走远了?” 男子轻声地嗯了一声,放开妇人,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上床睡觉。 妇人起身叹了口气:“明日不知又是哪个好人家的娘子丢了,这个天杀的采花贼。话说咸宁一向太平,这贼人怎就来了此处。” 男子脱衣躺下:“我哪知道,睡觉,他人的事莫管。”翻了个身又嘱咐“以后晚间莫要出门。” 吴璘勒住缰绳,两人停在一片树林之中,月亮露了出来,映照着波光粼粼的一汪水潭,吴璘抱着陈曦落了地。 陈曦看着远处影影绰绰的点点灯光,这里更加偏僻了。 咸宁城多山多水,也不知道自己身在哪个方位。 她尽量低着头,不看更不刺激他。 吴璘见这丑女躲躲闪闪,心中憋闷,在府里不知有多少女使想爬他的床,这个丑女竟然嫌弃,冷哼一声,走向水潭。 陈曦望着走向水潭的男子,马儿就在她身边悠闲地啃着草皮。 借着月光,陈曦仔细端详了这匹马:长得挺俊,是匹好马。 诶?!怎么有点眼熟。 想起来了!这是傍晚在街上狂奔的马,马上是那个中了“药”的帅哥。 陈曦盯着河中站着不动的身影:就算是个帅哥,也不得行。 此时再跑能有多少胜算? 不行,荒郊野外遇上野兽怎么办。 骑马呢? 不会呀。 还是不要冒险。 这个少年夹着自己在屋顶腾跃,显然武力值不低;而从屋顶跃下,只一个呼哨,这马就准确无误地找到主人。 她不觉得自己可以控制这匹马。 话说骑马应该比开车难吧,那她更不用想了,快一年了,驾照科目二还没过呢。 陈曦很矛盾:跑还是留? 跑,附近山林森森,山里野猪时常冲进村庄,太不安全;跑不掉就剩下从了这帅哥。 可是,在劫匪手里不包活呀。 万一呢。 喂野猪还是待在这里喂色狼,哪条路其实她都不想选。 如果事情真的发生,该以什么姿态?欲拒还迎还是半推半就。 抵死不从,该是不行。 下一秒少年帅哥采花贼,就用行动回应了她。 月亮又隐没在云层之后,视线再次变得晦暗不明,帅哥忽然起身带起一片水花,大踏步地朝岸边走来。 第6章 买你一夜 代理服务器连接失败,请更换代理。 代理一代理二代理三代理四代理五 汴京深耕记来源更新 文学城 第6章 买你一夜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