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禾》 第1章 回忆 十二岁那年,阿爹曾唤我到他书房,问我,如果和太子没有婚姻,太子和世子我会选谁,我说,太子哥哥虽好,但他值得比我更好的人。阿爹沉默了,我想阿爹应该知道我的意思。 我听阿娘说,我与太子的婚姻在我还未出生时便已定下了。 我是施家嫡二女,我的姐姐施语宸是当今陛下同袍弟弟的王妃,自从阿姐嫁给信南王,我就很少见到她,我很想她。我想去看阿姐,可阿娘不让我去,她说,阿姐现在在边关,没有圣上的准许谁都不能去。 我们施家世代习武,阿爹施秉德是一品将军,祖母是前朝长公主,我也想习武,可阿爹不让,他说家里已经有很多习武之人,我们酥酥只需要在家,陪着阿娘和祖母。 可是他们不知道的是,我也想习武,我想做一个自由自在的人。当然,我不敢跟阿爹说,毕竟阿爹发起火来我就遭殃了。 又是一年入冬,还有几个月的时间我就豆蔻了,阿爹说,我及笄之年便是太子娶我之年。我知道该来的我逃不掉。 “小姐,把斗篷穿上吧,小心等会感染了风寒。”芷辛拿着斗篷披在我肩上。 “芷辛,今年的雪似乎比以往来得早,也比以往来得多。”我站在阁楼,手拿暖壶。“不知阿兄在边疆可好。” 芷辛边给我穿斗篷边道:“小姐放心吧,大少爷在边疆定会安然无恙的!况且还有定安王在呢!”待芷辛反应过来说错话时她低下头:“小姐,都怪奴婢一时心直口快说错话……” “罢了,无妨,那都已经过去了……芷辛我累了,你先退下吧。” 芷辛行了礼:“是。” 芷辛退下后,我也回房了,看着眼前不知何时放在桌上的桃花酥陷入沉思。 桃花酥真好吃,我最爱吃了。阿兄小时候经常带我去吃,每次阿兄出门回来时总会带着李记的桃花酥给我。 可是……自从阿兄跟随着定安王去边疆后,我就好久没吃到了…… 我记得有次阿兄要去看灯会,我死皮赖脸非要跟着去,阿兄实在是呦不过我只好让我跟着,我也是那时认识的太子。 阿兄与他们年龄相仿,又是太子的伴读。 “阿兄,你就带我出门嘛!求求你啦,我也想去看灯会!”我死皮赖脸的依赖着阿兄。“我保证,绝对不会乱跑!真的!”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我软磨硬泡的持续下,阿兄最终是松口了。 但前提是我要寸步不离的跟着他。 雪不知何时已停,积云散尽,星斗在天,头顶是耿耿星河,脚下是万家灯火,寒冽东风佛过,飘飘然有高处不胜寒之感。 “阿兄,我想吃桃花酥!”我抓住阿兄的袖口,撒娇道。 阿兄摸了摸我的头,宠溺的看着我:“好,阿兄等会去给你买。” 我高兴极了,点点头,“嗯嗯!” 说完,阿兄带我往一座亭子走去,我纳了闷,阿兄不是说要带我去买桃花酥吗,怎么带我去亭子啊? 阿兄却说他现在要去见一位位高权重的人。我便没有再问下去,因为我知道,竟然能和阿兄一起的人都是很好很好的。 阿兄就这样牵着我走进了亭子。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太子,我也是在那觉得太子并非是我的良人。 他身着一件雪白的直襟长袍,腰束月白祥云纹的腰带,其上挂着一块玉质极佳的墨玉。 阿兄唤他一声太子殿下,他向着阿兄点点头,他低头看了我一眼,阿兄跟他说我是他的妹妹施语禾。 他似乎想到我是他未来的太子妃,弯下腰看着我,我发现他离我越来越近时,赶忙抓住阿兄的手。 阿兄见状清清嗓子:“太子请注重礼节,虽然酥酥迟早都是你的太子妃,但毕竟现在在外面!还请殿下注意。”说完阿兄反握住我的手轻声说,别怕,有阿兄在。 虽说阿兄是太子的伴读,但是在保护我这一块,无人能及。不管他是什么人,只要是对我有害的他都将我护在身后。 待我反应过来时 太子妃?我?是他的太子妃?! 为什么我觉得他看起来有点怪怪的,给我一种莫名的恐惧感。 即使我从小便知我是未来太子妃,但真正见到他时还是有点不适应。 沉默许久,只见他身体直立,看了一眼阿兄,而后朝我笑一笑:“施语禾?我叫华祁泽。” “祁佑福安,温润而泽” 哦,人不要怎么样,名字倒是挺好听的。 我抬头看了看阿兄,阿兄对我点点头,我明白了阿兄的意思,对着太子行了一礼:“太子殿下。” 阿娘从小便开始教育我,要知礼,懂礼,行礼,虽说女子无德便是才,但我却觉得,这女子无德便是才,是真的指只需要安安稳稳的照顾好夫君吗? 太子有意要将我扶起,若不是阿兄反应及时,怕是要被人坏了名声。 阿兄见太子仍保持着要扶我的姿势,拍拍他的肩膀:“殿下,听说阙春班在深庭院那边庆祝新年的到来,走,去瞧瞧啊?” 阙春班是当今嘉定最火的戏曲班,场场满座,尤其是头牌曲目《春江南》更是无人能及。 “听说今晚还是《春江南》,确定不去瞧瞧嘛?” 太子眼珠子一转,又回到刚开始见他的模样,走到阿兄边说道:“走啊,今晚还是头牌肆念。” 肆念是阙春班的头牌,《春江南》就是她写的。是一位很有才华的女子。 谁又能想到看似是平平无奇的戏子,却是为了逃婚…… 阿兄牵着我的手,和太子去了深庭院。还没进入深庭院时,就看到街道上人来人往。 不愧是京城第一头牌,不仅里面满人就连外面也是人。 幸好阿兄提前预留了位置,否则我可就错过这一大胜景。 “明月清风我随夫君下江南,夫君却抛我而去,我每日以泪洗面呆在客栈等着夫君的归来……” 我听到这有些不解,便转头问阿兄说这个是讲什么故事的呀? 阿兄说讲的是一位女子和他的夫君一起下江南,但夫君在到江南的第二天就消失不见了,只留下他妻子一人。 我沉默不语,不解的问阿兄,那为什么那位女子要一直等她夫君而不是自己好好的生活?何不去找他夫君在于他和离? 阿兄笑了笑,刚想和我说原因,却被一旁的太子给打断。 这位太子可真烦人,我在心里默默想。一点也不喜欢他!真烦,明明是我和阿兄再聊,你为什么要介入?! 太子说,就凭一女子也有这权利和夫君和离?真是可笑至极。 我听完当场就急了! 我像极了一头被惹毛的狮子,怒怼太子:“为什么女子就没有这个权利?为什么女子就一定要比男子低一头?为什么女子什么都不如男子?为什么女子就不能像男子一样上战场杀敌保护百姓?!” 大概是就连阿兄都没见过我这一副样子,他们愣是没反应过来。 待我冷静下来时发现我刚刚怼的是当朝太子,未来的皇帝。 我见他们还没反应过来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逃离了现场。 这庭深院可真大,我跑啊跑,不知跑了多久,到头来发现还是在原地,这才反应过来是我迷路了。 我的心开始慌乱起来,不知为何,心中有种不详的预感。 “快点,后面的跟上,堂主下令要活的,谁也不能伤害到,听到没有?”忽然,在寂静的夜晚中响起一阵低沉的声音,似乎还是紧跟着一群黑衣人的为首老大。“小心点,不要被人发现到踪迹。” 我害怕极了,因为他们正朝着我的方向慢慢走过来,心里嘀咕道:完蛋了,早知道我就好好呆在哥哥身边了,被太子罚就罚吧,总比得过我被恶杀好。 就在千钧一刻间我被突如其来的一双手拽到了一处隐秘的角落间,不细看是看不出来的。加之夜晚的光线昏暗更加看不出来。 我正想大喊就被一声清冷的声音打断:“闭嘴,想活命就别喊。”好吧,我只能老老实实的闭嘴。不过…我为什么要听的话?而且孤男寡女一起这不就有损我的声誉么?我尝试开口:“呃…这位…,你” “闭嘴,在说话你信不信我把你扔出去?” 我一脸震惊,不是这人怎么能这样啊,你还有理上了?你不要名声难道我就不要吗?还不让我说话,有你这样的吗? 就这样我们持续到那群黑衣人走开,我才逮到机会开口:“那……那谁,你现在可以放开我了吗?” 他似乎才反应过来,连忙撒开拉着我的手。“抱歉。”说完就一溜烟的不见了,独留我一人在原地。我缓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刚刚那一幕的真实性。 “酥酥,酥酥你在哪?酥酥!”彼时阿兄的声音由远到近传来。 “阿兄,我在这。”我蹲在原地,双手抱紧膝盖,不知为何眼泪竟不自觉地流下来。 阿兄见到我时并没有责怪我,反而问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了哭了。 我怕阿兄下次不再带我出来便跟他说我是迷路才哭的。 阿兄打趣我,说我是小哭包。我边哭边笑道那我是小哭包的话,你就是大哭包啦。 我对着阿兄撒娇,不想走路想让阿兄背我回家,阿兄一向很疼我便答应了,一路上我和阿兄有说有笑的回家,谁也不提刚刚我忤逆太子的话。 我趴在阿兄的背上捏着他耳朵大声喊道:“我的阿兄是全天下最好的!阿兄最好啦。” “阿兄你怎么脸红了?哇,阿兄你是不是害羞了!” 阿兄笑笑不语,直到后面我才听到他说了句:那酥酥就做全天下最幸福的女孩,阿兄永远保护好你和阿娘,还有祖母。 第2章 初见 今年的积雪似乎比以往来的多些,冬至这天,整个嘉定落满大雪。鹅毛般的大雪扬扬洒洒下了整整三日,满嘉定银装素裹,云遮雾绕。 宫道长阔,冰冷的风裹挟着细雪涌过身畔,丝丝缕缕的凉意仿佛要往人的骨缝里钻。 冬至过后临近元正也有好些时日,但阿娘总是早早就备好,阿娘说因为阿爹和祖母的身份特殊,所以每年除夕晚都要进宫与皇帝一同守岁。 其实我很期待,因为这是我记事以来第一次进宫,人人都说如果能进宫面见一次圣上是福气,刚开始我也这么以为,可后来我才发现,或许这也有可能是祸。 这几日我一直呆在自己的闺阁里,自从上一次过后,阿娘再也不让阿兄带我出门,我很怅然,阿娘让我每日都要学琴棋书画,还要让夫子考察我,只有通过了才能去找阿兄玩。 可我每次去找阿兄,阿兄不是在练功就是在读书。 我只好叫芷辛陪着我去院子里堆雪人,可玩着玩着阿娘又叫我回屋,说外面太冷了,等会会感染风寒。 就这样一直持续到除夕晚。 夕暮时分,因为祖母年纪大了,我和阿娘便一起与她乘坐同一辆马车。 马车内,祖母不喜欢过于繁华,所以只有上次阿爹外出打猎时带回来的一张雪白柔软的狐毯,其余的并没有过多的装饰。 我抿着唇想着待会宫宴上该怎么渡过。 阿娘似乎看出我有心事,轻轻的拍着我的手,示意我不要担心。 祖母瞥了一眼,嘴角上扬,眯眼笑道:“语丫头,第一次进宫难免会有些紧张,祖母给你讲祖母小时候的事,让你放松放松。” 我一时亮起眼,连道好几声好呀好呀。 祖母说她和祖父从小便认识,祖父还经常惹祖母生气,只要祖母一生气祖父就会天天带着祖母最喜欢的糕点往她宫殿里跑。 风雨无阻,直到有一天,祖母的父皇要给祖母选夫婿,祖父急了,后来祖父上了战场,祖母的父皇也不在给她选夫婿,祖母这才知道,原来祖父是要用整个匈奴的战功来求娶她。 我们正聊得甚欢,马车停下来,车夫提醒道:“老夫人,到了。” 我手搭在芷辛上优雅得体的走下来,阿娘说宫里不比家里,要体现出大家闺秀的样子。否则若被有心之人捕捉住把柄会说我们施家不注重礼仪。 这若大的京城可真美呀,本是金瓦红墙的美景在雪花的衬托下更显的端庄而高贵。 风雪压京城,素手燃宫灯,恼怨青砖寒,红墙困此生。 京城里又困住了谁的一生? 夜幕低垂,笙歌鼎沸。 我坐在祖母身旁,正津津有味的吃着我最爱的桃花酥,顿然一声低沉声响传来:“皇姑,坐在你身旁的可是施家二小姐?”刚咬一口桃花酥的我亚麻呆住。 祖母回答说是,我趁机偷瞄一眼坐在龙椅上的九五至尊,果然威风凛凛,气场十足,让我不禁一抖嗦。 不过他身旁坐着一位身穿淡粉色宫装,淡雅之处又多添了几分气质,到凸显出他有那么一丝丝的人情味。 “朕记得她似乎与太子有婚姻?” 这时阿爹站起身来,回禀:“陛下,正是臣的小女。” 那位九五至尊笑了笑,点头道“爱卿何必如此,只是一场家宴,何须太过于在乎规矩。况且朕只是没想到时间竟如此过之快,当时还只是抱在怀里的襁褓,现如今竟成了落落大方的小姑娘。” 虽说如此,但阿爹仍恭恭敬敬的,皇帝指了指阿爹,边笑边摇头“施爱卿,你呀你,罢了罢了。”说完,扫了一眼大殿内,最后视线又一次的落在我身上,问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先是震惊,而后又迅速的强装冷静,起身向他行礼,“陛下,臣女名唤语禾。” “嘉禾九穗持上府,庙前女巫递歌舞。呜呜歌讴坎坎鼓,香烟成云神降语。” “语禾,是个不错的名字,不过朕倒想知道为何要叫这个名字?” 他手里转着刚到满的酒杯,静静地看着我。 那眼神好似再说你要是说不出朕满意的答复,你就完蛋了。 我从容而淡定的缓缓开口: “回禀陛下,臣女的名字是阿爹取的,阿爹说阿娘在生我时是整个嘉定的丰收日,百姓们都在祭拜神明,因此我的名字便是如此得来。 我表面如此,但只有我知道我的手掌在无人看见的地方深深烙下红印。 皇帝显然略有迟疑,半代轻笑道:“好,说的好!来人,将文房四宝和南拂国进贡的苏合赐给她。”我轻微松口气,跪拜叩谢“谢陛下。” 回到座位,祖母眼带笑意,朝我点点头。似乎是对我刚刚的行为表示赞许。 我刚想喝口水,一道炙热的目光直盯着我。貌似从宴会开始便有,大抵是我过于专注,才未发现。 那道目光似乎察觉我会望去,匆忙的转移视线,可惜还是被我捕捉到痕迹。 他肤色偏浅,脸色略显苍白,仿佛是病了许久。我有些不解,他为何要这般看着我。我并为认识他,不知是哪位世家公子。 “诸位,今夜是除夕夜,新年将至,朕在此愿嘉定国泰民安,繁荣昌盛,早日完成一统天下!”皇帝举着酒杯铿锵有力地说道。 众人起身,拿着酒杯,紧跟其后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陛下,吉时已到,请陛下与众人移步到昭阳殿看云锦。”一名侍卫前来禀报。 嘉定间,每逢除夕夜百姓们便会一同与家人相聚一堂,一起燃放云锦,寓意着辞旧迎新、祈求新一年平安吉祥。 昭阳殿是整个皇宫的最高处,这里近到抬眼便能与满天星成相望,远到能看整个嘉定的繁华景象。 昭阳殿内 我和祖母还有母亲一同站在人群中,阿爹和阿兄则是伴着太子身侧。 灯树千光照,花焰七枝开。这是我对眼前之景所感叹。 看完云锦,皇帝让我们留宿一晚在宫中,说,夜晚路难行,明早再出发。 今晚留宿在宫中的不只是我们施家还有诸位亲王。 我被分配到揽月阁,和我一起的还有上扬王之女章倍以。 我曾听坊间流传,说上扬王妃去世后不到三个月,上扬王便迎娶了商贾之女,婚后不到十月生下一女。 都说此女是上扬王在外的私生女,而在生产当日上扬王和章倍以大吵不堪,一夜过后,章倍以性情大变,变得矜纠收缭,嚣张跋扈,甚至经常打骂下人。 本以为我会和她相处不和,毕竟从碰面开始我们俩可是连一句话都没说。 直至夜深… 些许是第一次进宫难免有些辗转难眠,我隐隐约约听到“窸窸窣窣”声响,似乎是有人在哭泣。 我心里嘀咕:此时此刻只有我和章倍以,难道是章倍以在哭?可是她为什么哭?要不去安慰一下吧。 我缓缓起身,只见章倍以蜷缩在床上,豆大得泪水接二连三的掉落在榻上,像极了惨遭大雨淋湿的小猫,叫人忍不住想要上抱抱她。 其实刚刚心里想了好多安慰的话,可到她身旁我竟一句也不知该不如何开口,于是乎我只好拿出怀里的手帕,递给她:“擦擦吧。” 她先是一愣,而后对我道了声谢。 就这样,我静静的站在她身旁,直到她发泄完情绪。 她大概是没料到我会一直站在她旁边,诧异的望着我,沙哑的声音从她口中发出:“那个…是不是吵到你了?对不起啊…” 嗯… 好像也没传闻中那么坏吧,我心里默想。 “啊,没有没有,第一进宫难免会有些睡不着。”我摇摇头,“对了,你好点了吗?”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 真奇怪,好了就好了没好就没好为什么要在点头和摇头之间循环? 我又问:“是心情不好吗?” 她再一次哭了。 眼里满是泪,抽抽搭搭的回答道“嗯…今天…是…是我阿娘的忌日,我…我想我阿娘了。” 她的哭泣声越来越小,泪水不断从眼角滑落,眼神中带着无尽的思念和不舍。 害,我叹了口气,哄哄吧。谁让我不愿看到别人流泪。 我落座在她的身旁,拍拍她的肩膀,轻声细语的说道:“我理解你的心情,可是人死不能复生,我们要向前看。再者,我相信你阿娘一定不愿意看见你哭泣,不然她该着急了。” “如果你是实在想你阿娘的话,你就抬眼望天上,看星星,祖母说,人死了会变成星星守护着心心念念的人。” 我怕她又哭,于是乎拿出阿兄给我的山楂脯:“喏,给你,这个山楂脯酸酸甜甜的味道好极了。” 她把我晾在一边,我有些失落,明明我想让她开心。 没事的,她只是现在心情不好而已,我再哄哄说不定就好了。我在心里试图安慰自己。 “好啦,你在不吃我可就要替你吃下去咯!”我拿起山楂脯假装往嘴里放。“哦,那你吃吧。我不吃。”章倍以刚说完,肚子不争气的发出一阵“咕噜”声。 嘴上不吃,肚子倒挺诚实。 她抬头,拿走我手里的山楂脯,一把往嘴里塞,“嗯,味道确实不错。” “肯定的,这可是我阿兄自己做的哦!可珍贵了,满嘉定独一无二!”我一脸得意道,“就连我最喜欢的桃花酥都在我心里排第二呢!” 半晌,章倍以终于是笑了,我看她笑我也跟着笑。“早就听闻施家大少爷是宠妹狂魔,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嘿嘿,等以后有机会我让阿兄做其他糕点,我们一起尝尝。” 章倍以差异的看着我:“你阿兄除了会做山楂脯还会其他的?” “其实阿兄一开始很抵触进东厨,只是后来我总是生病,不愿喝药,阿兄才想方设法的为了让我把药顺利喝下去,特意去找别人学的,一回生二回熟,阿兄就这么锻炼出的厨艺。”我边回忆阿兄为了让我喝药,连哄带骗的场景边笑着回答。 章倍以望着我痴笑的模样出神,随后问我:“那我能去你府上玩吗?” “随时欢迎。”我站起身:“时辰不早了,你,早点休息。” “嗯。” 次日。我告别章倍以后就回府了。 回府后,阿爹说今日浔阳王会带着家眷上门。 我问阿爹浔阳王是谁,阿爹说,是圣上的亲弟弟。我还问阿爹,为什么要来我们府上,阿爹说,因为他的王妃是你阿娘的闺中好友。 我趁着阿娘备晚宴时,偷偷溜出房,带着芷辛去梅园放纸鸢。 阿爹说阿娘喜欢梅花,每逢阿娘生辰他都会在后院亲手种上一棵梅花树,不知不觉就成了一片梅园。 我问阿娘,为什么喜欢梅花,阿娘说: “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 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小姐,小姐,你慢些,雪天路滑,小心栽跟头!”芷辛在我后头呼喊着。 我才不理芷辛呢,好不容易才有机会能溜出来玩,我当然要跑快些,不然阿娘要是发现,我又要面壁思过了。 冬日里的梅园,被雪花覆盖,一眼望去,树上的梅花格外显眼,还撒发出一股淡淡的香味。 我找了许久的空地,最终在秋千旁放起纸鸢。 “芷辛,我看待来年入春时,叫阿爹让你跟士兵一起训练,你跑的真慢!”我一边解开被丝线所缠绕的纸鸢,一边喃喃自语。 “哦?我竟不知酥酥跑得如此之快?” 我身体为之一颤,别过身去。正打算将手上的纸鸢栽赃给芷辛时,却被突如其来的一道力气所夺走。 顺着视线看去,只见一位身形与阿兄相视的男子,“施小姐,你这纸鸢也太丑了吧?这也敢拿出来?”他瞧了一眼纸鸢,继续玩弄着。 我气急了,恨不得立马把他活剐下来,“你谁啊?我认识你吗?而且这是我阿姐亲手教我做的!你凭什么要这么说?!” “就凭我随便一做都能比它好一百倍!而且还能飞的更远!”那位男子轻笑道。 对此我却嗤之以鼻。 若不是阿兄及时从中调解,我怕是已经对他拳打脚踢了! 阿兄跟我说他就是浔阳王世子,盛怀喻,我瞧了瞧,长得一般吧,没有阿兄的帅气,而且人还不怎么样。 越想越气,我还是平息不了刚刚的怒火,于是乎我故意对着他说,“哟,原来这就是那柔弱不禁,体弱多病的小世子啊,幸会幸会!” 看着他脸上戛然而止的笑容,心里还在沾沾自喜,总算扳回一局,殊不知他正想着如何让我屈服于他。“怎么?施小姐,这么瞧不起我?那不妨比比?” “好啊,比就比,输的人就满足赢的人任何一个条件,而且还是永久的”我一脸势在必得的模样看向盛怀喻。 “也行,反正我不亏,那我们就来比……”盛怀喻思考了一会说,“就比你手上拿的那个纸鸢,看谁放的最高,如何?” “那我不得好好让你见识见识我的实力。”说完,我连忙吩咐芷辛在拿一个新的纸鸢过来。 第3章 约定 站在远处望梅园时便能瞧见两个同大小的纸鸢在空中盘旋。 大抵是我太过年幼,一阵大风刮来,我便承受不住,纸鸢也因此掉落下来,我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想起我说过的话,鼻子一酸,眼泪竟不知觉的落下。 阿兄事先反应过来,蹲在我面前,好一顿安抚,“没事的酥酥,有没有伤那了?” 我摇摇头,把脸埋进阿兄的胸膛,我并非因为输掉比赛哭泣,而是因为我一副势在必得的眼神看着他… 我整理好情绪,对他说:我虽输了,但我并非是不遵守约定的人,只要你提出来,不管多久,只要不做伤人的事,我都会尽我的能力。” 盛怀喻就这样站在原地,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见我跟他说话,他朝我笑笑:“今天没注意,遇到了大风,这次就算了,就当我输了。” 我原以为盛怀喻会嘲笑我,不曾想是我误会他了。“耍”一下,我的脸变得通红。 阿爹教过我,做人要诚实守信用,所以我婉拒了他,但跟他说,下次在正式比试一场。 我说好,一言为定。 我看着他的耳朵犹如清夏里的朝霞,嘴角不禁失笑,他问我笑什么,我说,你耳朵怎么那么容易红? 他听闻沉默不语,连同脸颊都泛起一层绯红。 阿兄看着我,察觉到我这个时侯应该在看书,严肃的说:“酥酥,你是不是又偷跑出来玩了?” 完蛋,好不容易逮到机会能偷偷溜出来,这会又要被抓回去了… 面对阿兄的言语我选择避而不谈,一副没听见的模样。阿兄见状想再开口,我看见向我跑来的章倍以,啊不,怀宁郡主,我脸上洋溢起笑容。因为的救兵来了。 我抓着阿兄的衣角,试图转移话题,跟阿兄说,你看,那是不是怀宁郡主? 阿兄与盛怀喻同时转头望去。 远远瞧见,可见她大概是出了宫就来寻我,衣裳也与昨日相同。 我朝她挥挥手,她跑的更快,一眨眼的功夫就出现在我们眼前。 出宫时,我便听宫人说上扬王之女被太后封为怀宁郡主,也算是补偿她失去阿娘的痛苦。 早些时日宫里早就沸沸扬扬,都在传太后因上扬王之事大怒一场,还因此病了一段时间,直至今日才算好点。 醒来第一件事便是立刻叫宫女去请章倍以,章倍以的母亲是太后的表侄女,也算与太后有一段感情。 太后不仅封她为怀宁郡主,还准许她随时都能进宫。可见太后对她的疼爱。 虽说还没正式册封,但还是不能失去礼数,我们一同对着她行礼:“怀宁郡主。” 章倍以大抵还是不适应郡主身份,将我扶起,对着阿兄和盛怀喻说,都起来,不用这么客气。 我看着章倍以对着阿兄上下打量,问我,这就是你的阿兄? 我非常不要脸的当着她的面夸阿兄:“是啊,是不是长得很好看?” 阿兄吓得连连低头行礼,还文绉绉的说了一大堆,但我没仔细听,因为我在盯着盛怀喻。 最后我只听到一句:“在下施景铄,令妹还小,有些话不必当真,还请郡主海量。” 我瞧着章倍以一直看着阿兄说:“语禾说的对,还问阿兄是那个景?那个铄?” 阿兄说:“铺鸿藻,信景铄,扬世庙,正雅乐。” 章倍以连连称赞,说阿兄不仅长得好看,名字也好听。 夸的阿兄双耳通红。至此章倍以每次见到阿兄都会故意去逗他,直到阿兄脸红。 我趁着阿兄与章倍以的谈话间隙,偷偷跑到盛怀喻说身边,扯着他的衣袖,对他说:“你为什么要叫盛怀喻啊?” 他说:“心怀壮志寄天涯,喻意深深映彩霞。” 我听不懂,为了不让他察觉硬是摆出一副表示你的名字也很好听的模样。 他又笑了,我问他笑什么,他好似和阿兄一般都很了解我,说:“叫你不好好跟夫子学习,听不懂吧?” 我瞪他,他又笑,真的搞不懂有什么好笑的。 倒是他笑起来眼睛弯弯的,看起来完全与和我一同争论纸鸢的模样判若两人。 不知为何我竟看的有些入迷,就连脸颊染上淡淡红晕都不曾察觉。 见他蹲下我的视线才慢慢收回,他抬手,指腹轻轻抚过我的发梢,继而温柔地覆上我的头顶,轻声呢喃:“怎么?是不是我比你阿兄好看才一直盯着我?” 我惊呆了,这这这!什么虎狼之词! 我被他突如其来的言语给震撼,愣是没反应,我不知道我持续了多久,只知道等我反应过来时,阿爹阿娘她们都来了。 还有一对夫妇,我想那应该是盛怀喻他爹娘了吧。 见到他阿娘,我才发觉他长的跟他阿娘好相似,尤其是眉间。 我提起裙摆跑到阿娘跟前,她跟我说他们是浔阳王和浔阳王妃。 盛怀喻他阿娘长的可真好看,如果说阿娘是冬日里的梅花,那么她就是夏日里的荷花。阿娘曾跟我说过,她和浔阳王妃不仅从小就认识,还有着过命的交情。 “酥酥见过王爷王妃,愿祝王爷王妃新春过后,吉吉利利,百事都如意。” 浔阳王边摸自己的胡子边对我笑道:“哈哈,那我也祝酥酥画图今日来佳兆,如意年年百事宜!”说完转头拍拍阿爹的肩膀“秉德啊,你看你教的这姑娘,要不是早些年让皇帝抢先一步与太子订亲,不然我都想让他与怀喻定个亲,这样一来,酥酥也方便回家,我们也能亲上加亲,岂不两全其美。” “哈哈哈,王爷说笑了,这事毕竟是皇上的意思,说实话,我也不忍,毕竟只有两个姑娘,一个嫁去边关回不来,如今只剩她了…” 王妃摸着我的头:“酥酥,那王妃愿你新岁,如芝兰玉树生于阶庭,品学兼优,心向阳光,岁岁平安,茁壮成长。”说完从袖口里拿出一块玉佩,“这是我前些日子去圣恩寺求来的,保平安,送你了。” 我看了眼阿娘,阿娘点点头,双手接过玉佩“那酥酥就恭敬不如从命啦,谢谢王妃~” 彼时,盛怀喻走了过来:“怀喻见过将军,夫人。愿将军,夫人身康体泰,如松柏之茂,寿比南山,福泽绵延。往昔操劳,今享天伦,家中岁岁团圆,笑语常伴。”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怀喻比酥酥大吧?”阿爹看了眼盛怀喻。 “将军说的没错,我确实比酥酥大。”盛怀喻回答。 阿爹吩咐下人把前些日子阿姐从边关送来的那柄剑拿来给盛怀喻。还说想习武就来,阿爹要亲自教他。 盛怀喻顿时眉眼盛开,连说了好几句祝福话。 此刻我也想跟阿爹提议说我也想去,但我怕阿爹不同意,默默在心里安慰自己:没关系,阿爹教盛怀喻,我让盛怀喻教我 阿娘问盛怀喻有没有见到我阿兄,还没等盛怀喻开口,我就说怀宁郡主来我们府上,阿兄带她去看看。 阿娘疑惑着问我怀宁郡主怎么无缘无故来府上?我说因为我跟怀宁郡主说想找我就来府上找我玩呀,没想到第二天就来了。 嘿嘿,幸好来的及时,不然我就逃不出阿兄的絮絮叨叨了,心里乐滋滋的说。 “将军,夫人!少爷带着郡主去东厨时不小心引起火灾了!”只见冷管家急匆匆的跑来。 “什么?”阿爹和阿娘以及浔阳王夫妇异口同声道。 我和盛怀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愣在原地。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在去东厨的路上。 把我和盛怀喻留在原地,我跑到他面前:“你要去吗?我带你去?”说罢便牵起他的手向东厨跑去。 过了片刻。 “我记得东厨就是在这条路的呀,怎么不是?”我盯着眼前简陋的屋子自言自语。“不对,应该是在另一边,肯定是走错方向了!对,一定是。” 就这样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盛怀喻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是不是路痴啊?” 我一听,急眼了:“笑话!我堂堂施家小姐,怎么可能在自家迷路!我只是…我只是看你不行,带你多锻炼锻炼。” 不知道为什么盛怀喻笑出声后轻拍我的头“你呀你,说你什么好呢,死鸭子嘴硬,走吧,我带你去。” 就这样我稀里糊涂的被他牵走。 走到一半时,我才问他,你怎么这么熟悉我家的位置,你不是第一次来吗?他说,耐不住他记性好,走一遍就记住了,不像某些人一样路、痴。 听到他说我路痴时,我生气了,决定再也不跟他好。立马甩开他的手:“哦,那你真厉害!” 他又笑了,真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笑的,不过该说不说他笑起来…还挺好看的。等等,我怎么会觉得他想起来好看呢?应该是出现幻觉的,一定是昨晚没睡好,一定是这样。 我在心里想到。 盛怀喻大概是看出我的心思,摸着我的头对我说,下次来见我给我带桃花酥。 好吧,本小姐看在桃花酥的面子上就不跟他计较啦。 至于后来发生什么,我也记不清了,只记得那晚阿娘和阿爹罚阿兄跪一晚的祠堂。 大夫说怀宁郡主只是脚崴了,阿爹和阿娘一起送她回王府。 我趁着他们不在,带着点心偷偷溜进祠堂找阿兄。推开门时,我发现阿兄挺直腰板一直跪着,我问阿兄痛不痛,阿兄说,比起郡主受伤,这点痛不算什么。 阿兄问我郡主怎么样了,我说,郡主只是脚崴了一下,无伤大雅。阿爹和阿娘已经送她回去。 他点点头不说话。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约定 第4章 团聚 “奉天承运,皇帝制约,现边关平定,信南王治理有方,朕甚是欣喜,然特此下令,信南王夫妇于十五回京探亲,钦此。” “咱家就恭喜将军,马上就能和信南王妃团聚了。” 一大早,皇帝身边的姚公公来府上,给我们带来阿姐回家探亲的消息。 阿爹似乎提前知道这件事,并没有感到意外,倒是阿娘和祖母她们,听到消息时,怔了会,抬眼看向阿爹,阿爹点点头。 这是我第一次见阿娘和祖母落泪,大抵是太久没见阿姐, 我最后一次见到阿姐,还是在她大婚当日,那天阿姐穿着最好看的衣裳,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做着全天下最幸福的王妃。 我问阿姐幸福吗,阿姐说: “酥酥,天底下最幸福的事就是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并且那人也刚好喜欢你。” 我说,一生那么漫长,两个人呆久了不会变吗? 阿姐骂我傻,只要心是连在一起的,怎么也拍不散。 我趴阿姐身上:“酥酥只要阿姐健康快乐。” 阿姐又骂我傻。还嘱咐我要听阿爹阿娘的话,好好温习功课,不要让阿爹阿娘担心。 “阿姐,可以不去吗?”我抱着阿姐,强忍泪水。 阿姐轻拍我的背:“酥酥,在这个时代,有些事是注定的,没办法改变,也不能改变,以后慢慢的你就会懂了。” 阿姐,可我不想为命运低头。 “小姐小姐,夫人来了。”芷辛的声音把我拉回。 这才惊觉,我已经在窗边站了好一会。 “阿娘,你怎么来了?” “这不是怕你一人呆屋里百无聊赖,特意带你去散散心。” 我跑到阿娘身边:“好呀好呀,阿娘,我们要去哪?” 阿娘摸摸我的头,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酥酥,今日是初八,自然是去菩提寺。” 险些忘却,若不是阿娘今日来找我,我竟不知今日已是初八。 初八又称谷日,菩提寺每年都会在今日举行祈福仪式,各大世家都会到此。 “阿娘,你说今年怀喻哥哥会不会去呀?” “怎么?想找你怀喻哥哥了?” “阿娘~” 后来在我缠磨不休的情况下,阿娘才跟我说今年不仅盛怀喻会在,就连陛下也会在。 和以往不同的是,祖母今年不同我们去。 马车上,阿娘一直叮嘱我一定要注意礼仪,还不让我不能偷偷见盛怀喻。 我不解的问阿娘为什么。 阿娘说,今时不同往日,况且我未来要嫁给太子,总是要保持距离。 听阿娘这么讲,我一路上心事重重。 阿爹阿娘,我不想嫁给太子。曾好几次我想跟阿爹阿娘说这句话,可我怕我真说出口,阿爹和阿娘会发火。 想又想,还是觉得自己跟太子说比较好。 菩提寺位于半山腰上,到地之后,还要走一段山路。 芷辛扶我下了马车,抬眼望去。 远处两边的苍宫被大雪覆盖,像缀满的琢玉,寒风过后,雪沫簇簇落载石阶上,偶尔有僧人的走过,留下两行的浅恒。 阿爹和大臣们同去伴圣驾,阿娘和浔阳王妃去陪皇后娘娘,阿兄去找盛怀喻,我只好和公主们一起。 不过幸好章倍以也在,否则我就不知如何是好。 见到章倍以的那一刻,我的心就像吃了定心丸一样安稳。 “酥酥,我好想你。” “我也是!” 渐渐的只剩我和章倍以两人。 蓦然回首时,我的身子猛然一颤,险些摔了,我这才发现,身后是当今陛下最受宠的公主,懿嬛公主祁锦懿。 “臣女拜见懿嬛公主。”好在我反应及时。 懿嬛公主问我,是不是和太子有婚姻的那位施语禾,我点点头。 懿嬛公主和太子一母同胞,是太子的妹妹,我自然要对她恭敬些,更何况还是最受宠的。 章倍以站我身边,打量着她:“祁锦懿,你今日怎么又晚到?” “少管我。” 章倍以目若旁视,章倍以和祁锦懿是同胞表亲,自是相识。 后来再一次偶然的宴会上,我们再一次相遇,渐渐的我和她也开始有了交往。 寺庙里钟楼的铜铃被薄雪笼罩,声音也因此比以往来的低沉,和殿内隐约的诵经声混在一起,显得有几分清净。 “祈福仪式正式开始。” 逾半响,章倍以问我想不想出去。 我疑惑的看着她,她示意我往后看。 原来是要带我从侧门偷溜出去。 绕过法堂来到后院,后院有棵万年的菩提树,只不过九冬时叶子全落光,枝上挂着些雪。 章倍以带我来到一处禅房,我问章倍以,来这里干嘛,章倍以说,求签问卜。 我和章倍以推门而入,只见一位长老站在佛像旁,在这等候多时。 章倍以问我为何不求一卦,我摇摇头。 章倍以也不在说什么,只是临走前长老让我留下。 “阿弥陀佛,小施主,老衲有几句话想跟小施主说,世人皆有命数,有些缘分是上天注定,强求不得,若是有缘自会重逢,无须执着于此。” 我向长老道谢边走了。 “阿弥陀佛,小施主,我们下次见。” 光阴荏苒,不知不觉已临近上元。 我本想回院里温习功课,路过阿姐院子时我见阿兄鬼鬼祟祟的蹲在海棠树下,好似在捣鼓着什么。 我悄悄的走到阿兄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阿兄,你在干嘛呢?” 阿兄见我突至在他面前,骇然而惊,呆愕半响。 “酥酥!你吓我一跳。” 我被阿兄的反应逗笑,偶然一瞥,发现阿兄在埋酒,不过这酒看起来倒像是新的。 “阿兄,你怎么偷偷在阿姐的海棠树下埋酒?”我好奇的问阿兄。 阿兄半遮半掩的说没事。 不过以我对阿兄的了解,阿兄绝对有事瞒着我,倏忽,想起阿姐及笄礼时,亲自埋下的桂花酿。 我看了眼露半边的酒,又看了看阿兄,微惊失色:“阿兄,你是不是偷偷把阿姐埋下的酒给喝了?” 阿兄见是事已败露,只好娓娓道来:“前些日子太子命我给他找壶好酒,我思来想去,只好拿阿姐埋下的桂花酿送给太子,我原以为阿姐不会回来,就没有在埋下去,谁知…” “那你现在埋的那一壶呢?” “是我从宝叔那花了一两买来的。酥酥,我的好酥酥,你可千万不能跟阿姐说,否则阿兄就该遭殃了。” 我扶额叹口气,为了阿兄的健康着想,我还是决定替阿兄守护好这个秘密。 我说,阿兄,你给我买桃花酥好不好。 阿兄说好。 我问阿兄说阿姐是不是到了,阿兄说,快了。 真好,终于能再见到阿姐,我在心里默想。 用过午膳,阿娘让我回房温习功课,而我的心思全在阿姐身上。 阿娘一眼知晓,跟我说,阿姐现在进宫面圣,等阿姐回来就跟我说。 我只好回屋温习功课。 半响过后 “小姐小姐!大小姐回来啦,夫人喊你去前厅。” 我想也没想就放下手里的诗经,一溜烟的跑到前厅。 人未到声先到。 “阿姐!” 只见阿姐穿着石榴红曲裾深衣,交领叠出精致的菱形纹,袖口滚着黑绒边,裙摆下摆绣着暗金云纹,行走时衣袂拂过青石板,露出的鞋头缀着颗珍珠,随着步态轻轻颤动。 阿姐看着我:“酥酥长个啦。” 我转了一圈傻笑。 我见阿姐身边站着一个陌生男子,我想这大概就是信南王,阿姐的夫君。 “臣女见过信南王。”这是我第一次见阿姐的夫君。 果然美人配才子,阿姐的夫君长的面如潘安。 只见他发束玉冠,额前碎发轻垂,鼻梁高挺,唇线分明,下颌线条利落。 “你就是宸儿常挂在嘴边的妹妹酥酥吧?” 我点点头。 “好啦,酥酥,是不是见阿姐就全然忘了你还有祖母啦?”阿娘扶着祖母出来,“平时也不知道来看看祖母,你个小鬼。” 我连忙跑到祖母身边,拉着她衣角撒娇道: “祖母,酥酥知道错啦,以后我每天都去找你好不好?” 祖母轻轻捏了一下我的鼻子,说打小我眼里只有阿姐。 “鹤安见过皇姑。” “孙女不孝,没能侍奉祖母。” 祖母说,不怪她们。 我看着阿姐和阿爹阿娘还有祖母说说笑笑,我想,要是阿姐不去边关,是不是每天都可以这么惬意。 用完晚膳,我找阿姐,想让阿姐带我去放河灯。 可我怎么也找不到阿姐,还是阿娘跟我说,阿姐被阿爹叫去书房。 我提着河灯站在门口,我想她们应该快要出来了。 可我等啊等,等了许久都没见阿姐出来,不知不觉竟靠在墙上睡过去。 第二日醒来时,我发现我睡在自己的屋里,我问芷辛谁送我回来的,芷辛说是阿姐。 我想去找阿姐,芷辛却把我拦下,不让我去,说我感染了风寒,需要休息,不能再出门。 我打了芷辛一巴掌,这是我第一次打人,反应过后,我连忙对芷辛说对不起,问她疼不疼。 芷辛哭着说没事,可我觉得好愧疚。 我在床上躺的这几天,只有阿娘和祖母来看我,我问她们阿姐呢? 她们总是避开这个话题,不告诉我。 阿姐,你在哪?我好想你,我想和你去放河灯… 第5章 真相 梦里。 我和阿姐一起去放河灯,阿姐还带我去吃桃花酥,跟我说好多好多话,让我记忆犹新的是,让我照顾好阿爹和阿娘。 我想问阿姐在哪时,弹指间被一缕残阳唤醒。 “小姐,你这么又睡在书桌上。”芷辛推开门,见我一副刚睡醒的模样。“小姐,吃点点心吧。” 以往见到桃花酥的我总能连吃好几块,甚至是整包,可不知为何,今日怎么也提不起兴趣。 我跟芷辛说我不想吃,芷辛说,太子又差人送过来,不吃不好。 我没说什么,只是带着桃花酥去见太子。 自从上次感染风寒后,太子每日都差人送来桃花酥,可我都不想吃。 我踱步到阿兄院子,没见到太子,到是看见了盛怀喻坐在石墩上。 “怀喻哥哥,你来找阿兄吗?”我走到他面前把桃花酥放着。 盛怀喻站起来帮我一起,我这才发现,他长高了,也褪去脸上的稚嫩。 “嗯。” 我跟他比划着谁比谁高,他宠溺的笑道:“酥酥,过几年你也会和我一样高的。”他还轻轻摸我的头,“酥酥,过几日便是你生辰了吧?” 我抬眼和他对视:“对呀,怀喻哥哥你会来给我庆生吗?” 他没说话,只是唇角轻轻往上挑了点,眼尾带着点似有若无的弯。 我亲眼目睹他脸上的泛红,调侃着:“怀喻哥哥,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风,风吹的。” 我当然不信他说的,因为压根就没有风,怀喻哥哥,你还是和以前那样容易害羞。 他尝试转移话题,问我阿兄去哪?我说不知道,可能陪太子了。 他又问我怎么来找我阿兄,我说,我原以为太子会在,刚好有些事可以说清楚。 我问他知不知道我阿姐去哪。 他说他不知道。 我一眼就看出他在撒谎,因为他撒谎时不敢看我。 我佯装生气,问他我阿姐到底去哪,他沉默了。 恰巧这时,阿兄和太子回来。 “臣女见过太子殿下。刚好太子殿下来了,有些事臣女想和你说” 可能是我平常不怎么和太子见面,一见面就要和他单独说话,倍感意外,说话都结巴:“好…好啊。” 我带着太子来到梅园,跟他说,以后不用在给我送桃花酥,我不吃,还问他,太子殿下,臣女斗胆问你,你当真满意我们的婚事吗? 太子沉默了,我让太子好好想清楚,我也开门见山的说,我喜欢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的日子,不喜欢一辈子困在皇宫。言外之意,我不喜欢你。 自打那以后,太子果真没在差人送桃花酥过来。 时至今日,我也没有阿姐的任何消息,我曾好几次去问阿娘,阿爹,阿兄还有祖母,甚至是下人,他们都不和我说。 我大概猜到阿姐可能不在了。 我抱着一丝丝的幻想去问阿娘,阿姐是不是不在了,阿娘没说话,只是阿娘哭了,哭到半夜。 我愣在原地,以至于我都不知是怎么回的屋子。 那晚,我一夜无眠… 我在想,倘若那日我不睡着,是不是还能在见到阿姐,倘若我不生病,是不是阿姐就不会去世,倘若… 我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任何人来见我,我都不见,包括盛怀喻。 家里人见我如此,怕我想不开,每天都来看我。 阿娘她说她已经失去阿姐,不能再失去我。 祖母偶尔也会过来,她给我讲了好多,可我还是听不进去,我只想我阿姐。 阿兄偶尔会带着盛怀喻来,盛怀喻跟我说,如果想我阿姐不妨看看苍穹的云川。 临走前还跟我说,唯有活下去才能报仇。 次日,我终于把门打开,面对着清晨第一缕阳光,感受到初春的气息。 盛怀喻说的对,唯有活着才能报仇。 自那以后,我每日都在温习功课,也缠着盛怀喻教我防身之术,好在他最后答应了。 今日我像往常一样,在屋里温习,倏忽想起前些日子阿娘让我有空的时候去看看祖母。 择日不如撞日,我带着芷辛去看祖母。 祖母喜欢清净,院子自然也比较远些,靠近院子时能闻到一股很重的药味。 原来祖母的身体也不大好,一想到这些,我又忍不住想哭,我怕祖母察觉到我的情绪。 我故意在进去之前停留片刻梳理情绪,芷辛担忧的看着我,我轻拍她的手背跟她说没事,不用担心我。 “祖母,酥酥来看你啦。”我推开门,见祖母正坐在罗汉床上喝药,“祖母,身体好些了吗?” 祖母喝完最后一口药时,我拿着蜜饯放她嘴里。 祖母说我没有之前圆润,我说哪有,明明还是和之前一样。 我和祖母聊了好多好多,临走前祖母说: “酥酥,有些人和事是强求不来的,该往前看就往前看,不要让自己跌入深渊。即使身在深渊,也要及时止损,不让自己受委屈。” 我转身去抱祖母,在祖母怀里哭出声。 当晚祖母像往常一样哄我睡着,我吵闹着要听祖母和祖父的故事。 祖母说,我的性格和祖父一样,坚贞不屈,都曾以为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上。可惜错啦,错了,世人的命运都掌握在那位坐在龙椅上。 祖母说祖父他一生战无不胜,绝对不会被敌军杀害,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被她父皇下慢性毒药,最后在战场上暴毙而亡。 起初祖母还是相信他父皇说的话,后来她父皇身边的贴身公公说漏嘴,她这才开始发觉,于是就命人去调查一番。 发现现实远比真相更残酷,祖父死后被敌军挂在城墙上三天三夜,还侮辱祖父。 最后还是祖父的下属偷偷溜进敌军战营把祖父接回来。 祖母说着说着便哭出来,她说,她的父皇明明是最疼她的,可是为什么要拆散他们,她想不通,也想不明白。 她去求过她的父皇,可惜她父皇视而不见,还当着她的面下令赐死从小陪他长大的贴身公公。 后来祖母才知道,他的父皇生性多疑,谁都不能比他更有威望。一旦有,无论是谁,唯有死路一条。 先帝和当今圣上便于她父皇如出一辙。 皇帝曾多次派人潜入边关,想打探边关的情况,却发现信南王一点架子都没有,对待百姓尽心尽力,百姓们都很依赖他,在当地的声誉几乎是仅次于皇帝。 恰逢新春,皇帝便借此机会传谕他们回京,美其名曰是探亲,其实是一个借口罢了。 据说皇帝已经筹划多年,甚至不惜与敌军联合对付亲弟弟,最后给信南王定了个通敌卖国的罪名,赐了最残忍的凌迟。 现在我才明白原来上元那天大家都已经心知肚明,这是一家人坐在一起吃的最后一顿晚膳。 我问祖母阿姐是怎么死的,祖母说阿姐当时在大理寺听到信南王被赐凌迟时一头撞在柱子上。 阿姐生前最怕疼了,怎么可能会撞在柱子上。我想,她应该是不忍听到自己心爱的人被活生生的折磨致死才出此下策吧。 我想,阿姐当时会有多无助啊。 祖母劝我不要太傻,该隐忍就隐忍,凡事都不要太执着于真相,唯有隐忍方能长久,也只有隐忍才能走到最后。 听完这些我陷入了沉思。 祖母见我没反应又继续道来,她说,酥酥,祖母不能保护你一辈子,你要学会保护好自己。 我说祖母,我只想让你护我一辈子。 祖母笑道,“傻孩子,祖母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不过,祖母只是希望你和你阿兄能健康长大就好。” 我说,祖母你一定要长命百岁,我不能在失去你了。 祖母点点头,说她就争取多活几年,只要她还在一日,皇帝就动不了我们施家,施家就能多几日的安稳。 我疑惑的问祖母为什么,祖母说,这是当年她父皇去世前逼着先帝和皇帝发的毒誓,一辈子护好祖母,不让祖母伤心。 我想,她的父皇或许不是一个好皇帝,但绝对是一个好的父亲。 她还说,让我在她死后把他和祖父和葬在一起,她说,祖父一个人呆着会害怕,她要去保护祖父,祖父等她等了太久太久了…她要去告诉祖父,这些年,她独自一人把他的家照顾的很好。 祖母偷偷告诉我,如果哪天她去世了,皇帝真的要动我们施家,在施家祠堂的一处暗格里有块免死金牌,这是当年他父皇送个她当嫁妆的。 我说,祖母,一定不会有哪一天的,一定不会的。 祖母沉默不言。 我跟祖母说我不想嫁给太子,祖母问我是不是喜欢盛家那小子,我默然不语。 我想祖母应该知晓我的心思。 祖母叹了口气同我说: 酥酥,世间上有许多身不由己的事,不管是人也好,事也罢,所有的一切就已经注定无法改变。祖母知晓你不喜欢太子,可你们的身份从一出生开始就注定要缠在一起。 喜欢一个人并没有错,错就错在你们有缘无份,酥酥,以后不许在说这种糊涂话了,也不要让有心的人知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一旦让有心之人知晓,那将会给你们带来不利。 我看着祖母,不曾开口。 祖母摸着我的脸还说,盛怀喻是个好孩子,如果有来世,一定让我们在一起。 …… 那晚我和祖母说了好多好多心事,以至于到最后我是何日入睡,全然不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真相 第6章 离别 翌日,我在祖母的榻上醒来,扫视房屋,不见祖母,我问芷辛祖母呢? 芷辛说阿娘陪着祖母一大早就进宫面圣。 我说,好端端的祖母和阿娘怎么进宫了,芷辛说,太后近几日身体不大好,念叨着想见祖母,陛下一大早便传唤祖母进宫陪太后。 我垂头嘀咕,阿娘,祖母你们是不是忘了今日是我的生辰。 芷辛见我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走到我身边:“小姐,生辰快乐,老夫人和夫人进宫前就命奴婢等你醒来时,送上礼物。”芷辛转过身,背对着我:“小姐,你看。” 小厮抬着一把琴向我走来,对我说:“小姐,这是老夫人前段时间在律音阁定制的一把上等古琴。老夫人说,希望小姐心情不好时通过琴声发泄出来。” 另一个小厮说:“小姐,这颗夜明珠是夫人送给你的,还有一些衣裳。” 我点点头,让他们都送到我院子里。 晌午,阿兄把我叫到梅园,说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同我讲。我以为是阿兄带着盛怀喻来给我庆祝生辰。 正当我打算喊阿兄时,我这才反应过来,站在我面前的不是我的阿兄,而是太子殿下。 我收起脸上的笑容,向他行礼,他说他能给我自由,我想拥有的,他都能满足我。只要我答应嫁给他。 我不知为何,听到这句话时还是不自觉的想到盛怀喻,很想很想去见他。 太子见我沉默喊了我一声,酥酥。 我说,殿下,世间上比我好的女子有很多,总有适合你的,只是那人不是我。 太子依旧不死心,抓着我的手,把我逼到墙角,说:“施语禾,别给脸不要脸,孤是有耐心的。”我一脸惶恐的看着他,他或许察觉出不妥,又道:“孤给你一段时间考虑,总之孤有的是法子让你乖乖的嫁给孤。”话音刚落,他拂袖而去。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陷入了沉思,就连阿兄和盛怀喻什么时候出现在我面前都没有擦觉。 我怕阿兄察觉出我的情绪,让他们担心,假装伸手向阿兄讨要生辰里试图转移话题。 阿兄我的生辰礼呢? 阿兄说我小没良心只惦记着自己,和以往一样,已差人送你院子里了。 这还差不多,说完我一转头就和盛怀喻对上眼,我从他的瞳孔里清晰的见到我的模样,全然忘记阿兄在一旁,仿佛世间仅剩我和他。 “咳。”阿兄故作咳嗽,我发现盛怀喻从耳垂发烫慢慢的延伸至耳根通红。他见我一直盯着他看,故作镇定,只是眼神不在落在我身上。 “少爷,老爷找你。”阿兄身边的盛德急匆匆的赶来。 阿兄临走前特意叮嘱盛怀喻好好照顾我,我轻蔑地向阿兄翻了个白眼:“阿兄,不应该是我照顾怀喻哥哥的吗?” 阿兄说,不放心我,我笑笑不语。 等阿兄走远后,盛怀喻从怀中拿出一把匕首,说让我防身用。 我认得这把匕首,是年前外邦人进贡献给皇帝的,整个嘉定独一份,它整体的样子与寻常的匕首不一样,似是月牙。 妙就妙在它的匕首是由翠玉制作而成,上方还刻着“禾”字,我下意识看向盛怀喻,他微微挑眉,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问我喜不喜欢这个生辰礼。 我说,这是我收到最好的生辰礼。不是因为盛怀喻送的,而是因为他送给我一直以来最想要的。 他问我是不是太子刚刚对我做了什么?面对他的质问,我不知怎么开口。 他弯下腰跟我说,酥酥,有些事不用自己扛着,可以告诉我阿爹和阿娘,还有我阿兄,如果不方便告诉他们,我也可以同他讲。 我刚想开口跟他说,太子威胁我,话还没说出口泪水却先落下。 话本里总说,喜欢一个人会在他面前保留好形象,怎么到我这全是坏形象,难怪芷辛让我不要沉迷于话本子。我在心里嘀咕道,还暗暗发誓,再也不相信话本子里的任何文字。 盛怀喻伸出手,擦掉我脸上的眼泪,他并没有说些什么,只是问我想不想去骑马,他可以教我。 我点点头。 他带我来到城门外的一处马场,我还碰到章倍以了,她跟我说是盛怀喻早早约她带此地给我庆生。 多年后,我还记得很清楚章倍以那天对我说的话,她说, 酥酥,我有时候真的挺羡慕你的,有家人的疼爱,有阿兄的宠爱,喜欢的人也喜欢你。 是吗,或许在当时是吧。 祖母的身体一日比一日虚弱,或许祖母真的要离我们而去。 祖母离世前那晚,把我们都喊到她跟前,跟我们说她这一生过的很幸福,死后要和祖父和葬在一起。她还说,她这辈子唯一对不起的就是祖父,如果不是她父皇,或许祖父如今还健在。说完便撒手人寰了。 祖母的离世对我打击很大,我不信祖母就这么离我而去,我偷偷见过祖母,我发觉祖母的死因太过于蹊跷,可耐何我没有证据。 我去找曾贴身照顾祖母的箬栖姑姑,她像是人间蒸发一样,在祖母出殡后消失不见。 我问阿爹,阿爹也说找不到,找不到了… 太后得知祖母离世的消息时,传旨召我和阿娘入宫。 皇帝登基时,封太后为昭慈太后,居住在寿宁宫。 祖母在世时,曾跟我讲过,太后和先皇感情浓厚,后宫佳丽三千,只独宠她一人,甚至不惜要下旨废除后宫其他妃子。 幸好当时大臣及其反对,但也因此引起众人的不满,都说太后祸国妖女,红颜祸水,一致上奏要废除太后。 如若不是祖母出面制止大臣,保住太后,或许太后早已被赐死。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太后,只见她身着明黄色镶赤金云纹,手里拿着一串沉香佛珠,步伐缓慢,一缕阳光洒落在她鬓边的步摇,折射出浅光。 太后给了我好多好吃的,不仅有我最爱的桃花酥,还有桂花糕,马蹄糕,牡丹卷等等,太后见我吃的津津有味,问我想不想一直吃到好吃的。 我知晓太后的意思,她想让我留在宫中,可我舍不得阿娘,舍不得阿爹,舍不得阿兄,更舍不得盛怀喻。 于是乎我跟太后说,我当然想一直吃到好的,但我更喜欢和阿爹阿娘还有阿兄一起分享。 太后果真听懂我并非想留在宫里,但她不说话,只是让我过去。 她摸着我的脸庞,对我说,我和祖父长的真像,连性格也像。 我说,当然啦,他可是我祖父,虽然我并没有见到过他。 太后被我的一番话逗笑,嘴里还不忘念叨,真像,真像。 临走前,太后让我下次和怀宁郡主一起进宫来看她。我说好。 只要不让我一直留在宫里,做什么都可以。 又过了两旬,我偶然翻出之前折梅时落下的花瓣,早已在书页里压成了干花,白得发脆,一碰就碎了。 抬头望向梅园的方向,隐隐约约瞧见梅园里的梅树竟已抽了细芽,残留的干枯梅枝上,还挂着几片没掉尽的残红。 我忽然想起初雪那日的暖炉温度,再低头看手里的干花,才惊觉:原来从梅开雪落,到梅枯芽生,这一整个寒冬,竟快得像一场转瞬的梦。 自从上次生辰礼过后,我好像很久没见过盛怀喻了,我问阿兄,可以带我去找盛怀喻吗,阿兄把我带到一旁,跟我说, 浔阳王被陷害入狱,他和浔阳王妃如今被关押在大理寺,浔阳王则是被押送到慎刑司审问。 我一脸惊讶,问阿兄怎么回事,阿兄说,浔阳王近几月常常出入边关给边民们送去粮食,被有心人见到,说浔阳王通敌卖国,甚至不惜伪造证据。 浔阳王一概不认,陛下只好先将他押入慎刑司审问,听从发落。 我问阿兄要紧吗,阿兄让我放心,盛怀喻会没事的,只是这局注定破不了,必须要有人牺牲。 我说,为什么,阿兄摇摇头,说我过几日便知晓一切。 后来,浔阳王被下令于后日午时问斩,浔阳王妃则是被赐白绫,听说原本陛下连盛怀喻都不放过,是太后硬生生把盛怀喻留下。 陛下刚开始不乐意,太后就各种威胁,没办法陛下只好同意。 只是陛下不允盛怀喻在京中成长,也不许回京,正好北湖人总是骚扰边关,陛下便下旨让阿兄和他一起,前往边关,击退北湖人。 陛下还特意封了盛怀喻为定安王,阿兄为昭武校尉,与明日子时出发。 由于时间太赶,我们都无法为阿兄准备妥当。尤其是盛怀喻,明日出发,浔阳王后日问斩,我想他此时心里难过极了吧。 我想去见他,可我见不到他,他被太后带走了。我只好拜托阿兄帮我把护甲给他。 阿兄说,我眼里只有怀喻哥哥,没他这个兄长,我说,哪有,我不是也给你准备。 阿兄让我跟章倍以说,让她找到心仪的男子就嫁,不用等阿兄。 我问阿兄你喜欢不喜欢章倍以,阿兄沉默了。 我叮嘱阿兄要注意身体,北湖人生性凶残,大多数被他们抓去都没好下场。阿兄嫌我啰嗦,我生气了,我不想理会阿兄。 阿兄见我一副气鼓鼓的样子,无奈一笑又来哄我。 阿兄像之前阿姐一样叮嘱我要好好照顾阿爹和阿娘,他说,等我及笄礼就回来,还要亲自送我出嫁。 我说好,拉钩。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阿兄,拉了勾就要做到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离别 第7章 赐婚 “小姐,夫人说有要事找你。”芷辛推门而入,走到我跟前。 若不是芷辛来喊,我想我都不知会盯着眼前的桃花酥看多久。 梅园里的梅花开了又凋谢,一年又一年,转眼隆冬,京城又下大雪,只是身边的人不在了。 阿兄去边关已是三年,庆幸的是这三年间,阿兄他们基本都传战报回来,就在年前,成功击退北胡人。 圣上大喜,特许阿兄回来送我出嫁。 章倍以曾问过我,当真要嫁给太子?真的没有其他选择? 我并没有回答她,因为我深知这背后的凶险。我不敢拿着全家族的性命去堵,我怕一步错步步错。 我也想过反抗,可到底还是没能逃出这吃人的不吐骨头的京城。 章倍以说我变了,她说,自从阿兄和盛怀喻去边关,我就变得沉默寡言。 她想让我找回曾经的自己,可怎么也想不到。 芷辛见我没反应,又喊我一声。 我说,知道了,走吧。 我想阿娘找我,大概率是我同我讲和太子的婚事吧。 如今我已过豆蔻年华,接下来等我的是及笄,及笄礼一过,我是整个嘉定女人最想成为的太子妃。 我推开门,见阿娘正坐在榻前,阿娘让我坐在她身旁。 我趴在阿娘的肩膀上,听阿娘说,酥酥,其实阿娘早些年间就知晓你不想嫁给太子,太子和皇帝一样生性多疑,但好在阿娘清楚太子对你的是真心的,哪怕只是一时的,但太子对你或多或少还是会保留一些好感。 那日太子来找你,正巧被我撞见,阿娘知道太子在你心里比不上怀喻,怀喻是个好孩子,只可惜,皇命难违,如若有下辈子,阿娘希望你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阿娘那日叮嘱我好多好多,可我心里总感觉空落落的。 阿娘还说,太子不可能只娶我一人,只是我身为正妃,自是要比那些侧妃进门早些,还让我要好好照顾太子,尽早诞下孩子,好能坐稳位置。 阿娘本想打探一下侧妃人选,好做打算,却怎么也打听不出来。 我想,大概率都是世家子女吧,唯一希望的一点那便是都要平安的度过。 阿娘摸着我的头说,酥酥,阿娘这辈子不求其他的,只求你能平安,一入宫门深是海,这条路是最好不好走的,一不小心就会丧失性命,凡事也不要太出风头,要学会忍耐,非必要不要出手伤人。 我点点头的同时眼泪也跟着掉下来。 我问阿娘,你会来看我吗。阿娘摇摇头,说我是太子妃,非必要不能见面。 人人都想当那整个嘉定最尊贵的太子妃,都说太子妃是未来的一国之后,身份无比尊贵。可我却觉得这个太子妃不是那么好做的。 前阵子宫里派来礼仪嬷嬷和管事嬷嬷来教我,说让我一年内好好学习,以后大大小小的宴会都将出自我手,若是做得不好惹人笑话,后果不堪设想。 自那以后,我总是被大大小小的事务所包绕,我恨不得一日当作两日使。 嬷嬷们总说我学东西很快,只有我清楚,每当我快要放弃时,一想到阿兄和盛怀喻的处境比我更糟糕,我总是劝说自己坚持下去。 翌日,我和礼仪嬷嬷学习礼仪,章倍以上门来找我,我这才得以休息半日。 章倍以比我大一岁,她如今已过及笄,太后和上扬王都在张罗着给她找夫君,听说上扬王府的门槛都要被踩烂了,章倍以还是不为所动,凡事上门提亲都一一把他们赶出府。 外界都在流传怀宁郡主不喜男的,甚至真的有上门提亲的女子,把章倍以吓的跑来找我。 我也试着劝过章倍以不要在等阿兄,可章倍以愣是不听,还反过来问我,如若是我呢,我会怎么做。 我想,如若是我,或许我也会和章倍以一样,一辈子等着心爱的人回来。只是可惜我做不了章倍以,也等不来我心爱之人。 我问她,难道就不怕被送去和亲吗,章倍以说,如果真到了那一日,只能说明他们有缘无份,她也会求着圣上准许我阿兄亲自送,让阿兄见证她的幸福。 真好,我在心里默想,如果阿兄没去边关,或许章倍以如今便是我的嫂嫂了吧。 夜里睡觉还得盖两层被子的我早上醒来,发现下人在院子里扫的不是雪,是落在地上的干树叶。风刮在脸上,也不似刀子一般疼,反而有点软乎乎的,院门口的玉兰花,也露出了点黄颜色。 我站在玉兰树下,嘀咕着说,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转眼间我已到及笄,及笄礼那日,阿娘为我束发,说,束完发我就真正的大人了。 我问阿娘阿兄会回来吗,阿娘摇摇头,说,边关如今不太平,阿兄和盛怀喻一时走不开,等边我出嫁那日阿兄会回来。 我说,那盛怀喻呢,他会回来吗,阿娘却不告诉我。 我安慰自己,会的,盛怀喻一定会回来的,他答应我会回来的。 及笄礼那日我才正真的体会到大人的世界,原来大人也会有烦恼,只是大人的烦恼会偷偷的躲在角落里自己慢慢消化。 及笄礼过后,比阿兄先来的是皇帝身边的姚公公,他带着圣旨来府上。 或许在大家眼里这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可在我心里总是觉得这是一个坏消息。 因为我深知自始自终我想要的究竟是什么,我想过的生活是什么。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一品将军施秉德嫡次女施语禾贤良淑德,品行端正,才貌双全,举止文雅,然仰承先帝口谕,赐婚于太子华祁泽为太子妃,择吉日完婚。”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阿娘从袖口里拿出钞票,走上前,拿给姚公公,还说,多谢公公跑一趟,这点小钱还请公公笑纳。 只见姚公公接过阿娘手里的钞票,笑盈盈的说,夫人,您的福气还在后头,圣上近日心情大好,我想过没几日小公子就会回来。 待姚公公公子走后,我问阿娘,阿兄真的会回来吗,阿娘点点头。 我正打算回房时,阿爹突然叫住我,让我跟他去书房。 一进门,阿爹就问我,如果当时和太子没有婚姻,太子和世子我会选谁,我说,太子哥哥虽好,但比起我,他适合更好的。 阿爹陷入了沉思,半刻钟后,阿爹开口,说我以后不许再提这件事,让我安心嫁给太子。还问我,太子那日为何找我。 其实那日是阿爹过大寿,我本想趁此机会偷偷溜出去,跑出城一路前往边关找阿兄,不曾想半路遇到太子,太子见我穿着芷辛的衣裳,一眼便看穿我的目的,把我拉到一边,问我。 是不是不想与孤成婚,跑去边关。 我没说话,太子命所有人退下,抓着我的手警告我,让我老实点,否则阿兄和盛怀喻在边关随时会死,还有我的家族。 我第一次感受到这么强烈的震撼,我不可置信的看着太子,太子挑着眉看我,施语禾,别以为你能骗孤。孤最后一次警告你,如果不老老实实的嫁给孤,孤的手段会告诉你。 阿爹见我没反应,又喊了我一声酥酥。 我不想让阿爹担心,只好跟阿爹说没事,太子只是找我叙叙旧,阿爹不用担心。 阿爹点点头说,没事就好。还跟我说,这次陛下同时给太子挑了两位侧妃和一位良娣。 两位侧妃分别是吏部侍郎之女沈怀蓉和刑部尚书之女宋明贞。良娣则是上骑督尉之女祝乔温。 阿爹让我尤其小心刑部尚书之女宋明贞,她是太子的表妹,听闻她不惜以性命相逼,死活都要嫁给太子,哪怕是侧妃。 还说,吏部侍郎之女沈怀蓉值得拉拢,她性格温和,不喜热闹,与我的性格相同,在以后的日子里相互扶持,相互陪伴是最好的选择。 上骑督尉之女祝乔温性格软弱,让我多照顾她一点。 我听完这些,大概也能猜想到一二。 太子身边果然不养闲人。 赐婚一下来,教习嬷嬷们比平常更严肃,根本就没有空余时间能去练武。 芷辛每次见我回来都提前打好一桶水给我泡脚,否则不敢想我的脚会被磨成什么样。 阿娘说我能带着两个贴身丫鬟和一位嬷嬷跟我一同进入太子府,问我想好带谁了吗。 我摇摇头。 其实我问过芷辛,想不想跟我入太子府,芷辛毫不犹豫就答应,我怕芷辛意识不到未来的路有多难走,很严肃的跟芷辛说,一旦跟了我,哪怕以后入宫,前方的路都是未知的,随时会有可能失去生命,我让芷辛考虑清楚。 芷辛却说,她不用考虑,她从小便跟我一起长大,我去哪,她便去哪。从我把她带回府的那一刻起,她就认定我了。 当晚,我和芷辛说了一晚上的悄悄话。甚至还说着说着抱头痛哭。 以至于我第二天醒来眼睛都是红肿的,还被嬷嬷说了一通。 说归说,该做的一样都不能落下,嬷嬷们见我学习挺长一段时间,便一致决定过几日要考察我。 文中出现的“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出自唐代刘希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赐婚 第8章 新婚 嘉定三十年,我坐上了花轿,我像个傀儡一样,任由他们摆布。 我想此时此刻没有人比太子更高兴。 出嫁前一晚,我见到阿兄了,阿兄收到消息第一时间就从边关赶回来。 可我没见到盛怀喻。 阿兄说,盛怀喻被人紧盯着走不开,只好让阿兄也一并代他送我出嫁。 他还让阿兄给我带了新婚礼物,愿我新婚燕尔,还有一份亲笔信。 阿兄跟我讲了好多他们在边关的事,我听得津津有味,我想,如果有下辈子,我也要到边关去,好好感受一下自由的味道。 我让阿兄去看看章倍以,阿兄不去,阿兄说,他怕见了,会耽搁她一辈子,也怕见了,会不想回边关。 我同阿兄讲,人这一辈子只活一次,有些人一旦错过,那终将无法挽回。 是啊,可为什么我还是没有勇气。总以为我自己天不怕地不怕,到头来才发现那是有人替我撑腰罢了。 阿兄不语,只是又把阿姐院子里的桂花酿挖出来,闷头喝。 我也喝了一点,只是可惜不胜酒力,恐怕是要辜负这一番美酒。 当晚回房,我打开盛怀喻的信。 不知是夜里的灯光太黑暗,还是我喝了酒的缘故,看完信我心里像丢失重要东西,芷辛见状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把我抱在怀里。 次日一大早,我被阿娘喊醒,说,今日是我大喜的日子,让我务必打起十二分精神,不能失礼数。 我坐在金螺细镜前任由他们摆布。脸上的脂粉并不厚重,嬷嬷说,我本就长得好看,无需多摸脂粉,只需稍微带过,在涂个胭脂即可。 嬷嬷们弄好之后,阿娘站在我身后,替我梳头。 我透过细镜看见阿娘拿着桃木齿梳,顺着乌黑的发丝往下理,声音压的极低,但我却能察觉到阿娘的嘶哑,“一梳梳到尾,第一梳阿娘愿你在往后的日子里,和太子琴瑟和鸣。” 齿梳慢慢划过耳后,阿娘还特意停顿一下,指腹蹭过我的耳尖:“二梳白发齐眉,第二梳阿娘愿你岁岁平安,和太子白头相守。” 最后,齿梳在我的发尾打了个转,阿娘取过红绸带,慢慢的绕着发梢系结:“三梳儿孙满堂,最后一梳阿娘愿你以后年老了也会有人照顾。” 我趴在阿娘怀里,我舍不得阿娘,舍不得阿爹,最后还是嬷嬷一直提醒我,吉时已到,我才不情不愿的松开。 阿娘替我盖上红盖头,就让嬷嬷们牵我出门。 阿兄在院子里等我许久,见我出来,便转过身去,半蹲而下,我顺势跳上去,就这样,阿兄背我上了花轿,阿爹和阿娘紧跟在身后。 先行的礼部司仪官身着绯色朝服,上前一步立于凤辇,手中长鞭“啪”地甩向半空,高声唱喏:“吉时到——请太子妃登辇,起轿!” 声音洪亮穿透人群,原本喧闹的围观百姓瞬间静了大半,连街边悬挂的红灯笼都似因这声唱喏,晃得慢了些。 真正坐上花轿的那一刻起,我的脑海里不自觉的闪过和盛怀喻的种种,似乎花轿外的热闹不属于我。 身着藏红短打的轿夫早已在凤辇四角站定,每人手扣轿杆上的雕花铜环。待轿帘落定,为首的轿夫抬头看了眼司仪官,见其点头,便低喝一声:“起!” 四人同时发力,将凤辇稳稳抬起,先试了试重心,再迈着整齐的步伐向前挪动——轿杆与轿身连接处的铜轴发出轻微“咯吱”声,却丝毫不显颠簸。 轿顶镶嵌的金莲在日光下随着步伐轻轻颤动,垂落的红绸流苏扫过轿夫肩头,晃出细碎的弧度。 京城里的大街小巷都站满了百姓,不知何时开始,歌谣从孩童口中流出,一路跟着我。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 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 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盛怀喻答应过我,他会来看我出嫁,我原以为他真的不会来,直到这首歌谣的出现,我便知晓这一切的答案。 他希望我嫁给太子能过的开心,幸福。 难道我们真的有缘无份吗。 本朝有条规定,太子不住东宫,而是开设太子府。 太子并非皇后亲生,而是由高贵妃所生,当年高贵妃是双生子女,高贵妃去世后,皇后便提出亲自抚养这双生子女。 一个是太子,另一个就是嘉定最受宠的懿嬛公主。 坊间流传,懿嬛公主之所以最受宠,是因为她和高贵妃的模样相似。 至于高贵妃,祖母在世时跟我提起过,她的身份很特殊,无人知晓,到像是前朝时来和亲的公主。 “跨火盆,过马鞍……” 帝后坐在大厅的主位上,周围全是各大朝臣。 拜堂时,我低着头,只见他暗红色朝服的下摆,绣着五爪龙纹。嬷嬷喊“夫妻对拜”,我刚弯下腰,一句“小心。”从我耳边传来。 “请太子和太子妃敬茶。” … “礼成,送新妇回房。” 丫鬟们端着合卺酒:“奴婢恭贺太子和太子妃新婚大喜,愿太子和太子妃永结同心,永沐爱河。” 在我这看来真讽刺。 太子走后我才得以放松,掀开红盖头,环视四周,诺大的房屋里,只剩下我和一些红丝绸以及床上铺满的各种枣和花生。 一大早起来梳妆打扮,就进食几口糕点的我,肚子早已饿扁。 幸好芷辛偷偷藏着几块桃花酥。 本想只带芷辛陪嫁,用不着那么多人,阿娘不同意,她说,虽说梅住进皇宫,但嫁给太子就意味着半只脚踏进皇宫。 皇宫规矩森严,还是多带点人好,这样才能多一分依靠和底气。 最后除了芷辛跟来,还有徐嬷嬷和夏歆,徐嬷嬷从小看着我长大,阿娘说,徐嬷嬷的话要多听。 夏歆之前是伺候阿娘的,阿娘看重她性格温和,聪明机灵,就让她跟着我过来。 我见芷辛今日也没多吃,一直陪着我,就把手里的桃花酥掰一半给她。 芷辛说,小姐,你待我真好。 我说,真傻,你从小和我一起长大,自是我的姐妹,我不待你好,我还能待谁好。芷辛,往后的路我们一起走,永不分开好不好。 她说,小姐,芷辛从小跟着小姐,小姐去哪我就去哪,如果有一天小姐不在了,那芷辛也去陪小姐。 我说,傻孩子,不许说这种胡话。即使那一天我真的不在了,你也要好好的活下去,嘉定这么大,总有适合你的地方。 我见天色不早,太子也要回房,便让芷辛先行下去休息,明日还要陪我一同进宫。 片刻钟之后,太子或许是喝太多酒的缘故,踉踉跄跄的走到我跟前。 倏忽,他扑在我身上,我被突如其来的接触吓了一跳,“啪”本就红的脸再加上巴掌印,格外的红肿。 他愣在原地,过了许久才看我,我被他盯着浑身不适。 他想在碰我,我又一次躲开,他恼怒的对我吼道, 施语禾,别忘了你现在是太子妃,是我名正言顺娶的妻子,别在给我想其他无关紧要的人,今日那首歌谣你以为我会不知? 我假装不知,一脸疑惑的说,太子殿下,我怎会知今日的歌谣?且不说真有歌谣,那就不能是孩童胡说的? 太子慢慢朝我逼近,直到把我逼到床上,拽着我的手腕:施语禾,你还在装?当年你看盛怀喻的眼神就已经出卖你了,你知道浔阳王为何会被陷害吗?想不想知道为什么只有盛怀喻活下来还去了边关给他兵权吗? 还有,别忘了之前的事,如果想安安稳稳的,施语禾,今晚伺候我,表现好我就告诉你这一切,以及答应你的事。 听到这,我心里大概明白是他搞的鬼,但我不傻,在这诺大的太子府我就不信找不出真相。 至于其他事,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起码现在是安全的。 我笑着看他,我说他是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人面兽心,实堪增恶,看他一眼都嫌恶心。 他听完眼神如刀,掐着我的脖子的骂我。 我记不清他骂我什么,只记得当时的窒息感扑灭而来,我想…我或许就要葬送于此。 只是可惜没能见到盛怀喻最后一面,没能保护好施家。 “祖母,等等我,你走太快了。” 醒来时已是次日申时,我瞧见徐嬷嬷他们跪在地上,我想开口问她们为什么跪在地上,才发现我身边还坐着太子。 悬着的心还是死了。 和他对视上后,我竟然觉得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才会觉得他的眸底中透露着愧疚感。 大底是我出现幻觉。 他自顾自的说,母后今日派人来问怎么没有进宫,我说你病了。 我心里骂他,呵,伪君子。 他见我不搭理他,又再一次刷存在感,靠着我的耳边说,你的婢女们不听话,本王就罚她们跪着,一直跪到你醒,你说她们明日还能不能走? 我趁机咬住他的耳朵,直到鲜血流入我的嘴巴。 “啪。” 打他的那一巴掌总归还是回到我身上,甚至还更严重。 他恼羞成怒,对我一通谩骂,还下令禁我足,不让我出门。 按理说太子妃刚进门就被禁足等于在后院里没有掌实权。 可我不想为此底下身姿。 他走后,我起身把徐嬷嬷她们扶起来,我问她们疼不疼。 她们摇摇头,我瞧着心里更难受了。 芷辛跟我说,太子今日把院里的奴仆换成侍卫,还不明不白的让她们跪着在屋里。 徐嬷嬷问我是不是昨晚和太子起争执。 我自知瞒不过,点点头,还跟他们讲清楚来龙去脉。 徐嬷嬷听完摸了摸我的头说我是个傻孩子。 我趴在嬷嬷的肩膀上埋头痛哭,心里嘀咕道,阿娘,酥酥想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