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漂亮上司攻略后[双重生]》
1. 辞职
“天天说爆款爆款,难道觉得爆款视频就跟沙滩上的沙子一样一抓一大把吗。”
耳垂上的钻石耳钉闪烁着流光,陆凝天愤愤地吐出这么一句话,松开录音键,再抬起头时面前的电梯门已经敞开,她哎哎了几声,踩着在她身上难得一见的黑色高跟鞋趁着缝隙熟练地挤进了拥塞的空间里。
她今天戴了一副没有度数的短方无框眼镜,唇色红艳张扬,眼下一颗小痣被光模糊得十分柔和,栗棕色卷发乖顺地披在一侧肩上。
细长白皙的指尖轻轻划过包里的那张离职报告,陆凝天第一次在这栋巨型写字楼的电梯里没有流露出疲倦烦躁的情绪,反倒是蠢蠢欲动地想吹个变奏的口哨。
出了电梯,迎面而来正在低头收拾着文件的同事,她匆匆瞥了一眼陆凝天,眼前一亮寒暄道:“小陆今天怎么打扮得这么靓,要涨工资啦?”
“非也非也。”陆凝天眨了下眼,隔空抛了个飞吻,转过身时背影窈窕又雀跃。
“是因为——我要辞职了。”
“辞职?!!”陆凝天的工位主打一个随时跑路风,所以收拾起东西时十分方便顺利,隔壁工位正大口往嘴里灌着冰美式的的于晓希在听到她要辞职后连连咳嗽,陆凝天不忘贴心地递过来一张餐巾纸。
于晓希的语调有些高,办公室里正埋头苦干的同事皆被吸引往这边看来,大多流露出惊讶不解的目光。
陆凝天活泼幽默,双商高,工作能力强,对市场动向和需求的变化十分敏锐,常常能做出令人耳目一新的爆款视频,为此她在公司里的口碑很是不错,总经理对她更是赞口不绝,才刚入职两年就给她的职位提了又提,待遇在这批人里算得上佼佼领先。
所以在听到陆凝天要辞职这件事后同部门的职员才如此惊讶。
“于晓希同志别这么惊讶,很早就想辞了。”陆凝天拍了拍于晓希的肩膀,将包里的那张辞职报告抽出来方方正正地摆在桌面上,静等着那位能给她签字的总经理过来巡视。
一周前她就跟总经理提过自己要辞职的事情,结果此人不知道是装瞎还是真瞎,迟迟没回复消息,陆凝天便只能干脆利落带了辞职报告来公司。
她已经提前找好了继任,交接好了手上的任务,今天这份工作她是辞定了。
“都在走神什么?今天布置下来的那些任务你们都完成了?”大腹便便的总经理走了进来,精心做过的发型覆了一层油光,瞧见办公室里松散的气氛时拉着一张脸、语气严厉无比。
他今天穿着不符合自己气质的夹克西装,因为身型的庞大显得他这一身过于滑稽,陆凝天低下头忍住嘴角的笑意,恰巧被眼尖的总经理注意到。
转瞬之间,他的脸色由阴转晴,悠悠地走到陆凝天身边,窄小的双眼来回打量着她今天格外特别的衣着,在扫过桌面上那张写着辞职报告的纸张后神情一滞。
“你要辞职?”程延不敢置信,他还以为陆凝天发给他的那条消息是气话,便放在一边没管,没想到今天她居然直接把辞职报告带过来了!
“对啊。”这不废话吗。
“我不同意!”
“为什么要管你同不同意。”陆凝天轻敲着桌面,挑了挑眉,“我只是过来通知你而已。”
“陆凝天,别耍小脾气。”程延稍稍弯腰、凑到她身边,陆凝天嫌恶地挪了挪椅子离他远了些。
“公司被收购,今天会有新的boss来考查,等他走后我们再细谈,好吗。”程延说完后也没去看陆凝天的表情,只是直起腰走到过道的中心处冷脸宣布了公司要换董事长,让所有人记得迎接并且注意行为举止,不要引得这位新领导不快。
“陆凝天,出来一下。”程延的语气一如往常,想要和她私底下商量,但是陆凝天已经连应付他的想法都没有了。
她牢牢地坐在工位上不动,云淡风轻地拿起水杯,仰头正要饮下时被气急的程延一把抓住了手腕。
“我警告你别给脸不要脸!”
桌上的辞职报告被程延单手揉成一团丢到了门边,他的目光如狼似虎,像是要活生生从陆凝天身上挖下几片肉溅出鲜血来。
好看的细眉微微蹙起,陆凝天冷脸站起身,目光倨傲,另一只手轻轻松松、一根根地掰开了程延正握着她手腕的手指,听着他的痛呼声,在所有人始料未及之时往程延的右脸上狠狠地甩了一巴掌。
于晓希拿过桌上的文件挡住自己拼命忍住不笑的嘴脸,如若不是程延在场,部门内其他人简直想大声鼓掌喝彩,赞扬这第一位敢于扇上司巴掌的英雄的出现。
陆凝天只不过使了五成力,直扇得程延捂着脸倒在地上,这一巴掌打得他昏天黑地、头冒金星,脸颊迅速地、显而易见地高高肿起,狰狞的面孔瞧着颇为滑稽。
“早就想打了。”陆凝天对自己的杰作十分满意,“这感觉还挺爽的。”
周围一圈人哪还有心思继续手上的工作,皆是移开目光注视着这场闹剧,胆大点的直接拿出手机开始录制视频,毕竟往常见惯了程延颐指气使的模样,如今的狼狈不堪倒是第一次见。
“贱人!贱人!”
程延站起身,表情扭曲,眼睛发红,沉重的呼吸声宛如火车穿过隧道时的轰鸣声,双手径直就要朝陆凝天的脖子掐来!
窗外,施工队开始了今日的工作,尖锐的电焊声、混凝土的搅拌声混在一起,在这一阵阵机械运作的闹声中,皮鞋踩上木质地板发出沉闷的咯吱声,自众人身后,传来不带感情的冷冷二字,语气短暂却有力,扰乱此刻紧张的气息。
“程延。”
就像被按下暂停键,程延蓦地止住身形,缓缓转过身,其他所有人也同样惊讶地回头,朝声音来源处望去。
阳光此刻恰好毫不吝啬地洒向室内,顺着众人的目光,陆凝天平淡无惊的神情有了些微妙起伏,她侧过身,略微放大的双眼直直撞上来人那双淡漠深沉的眸子。
心神一晃,胸腔被给予一声不吭不响的重击。
气氛肃穆寂静,来人同样一席合体西装,只不过跟程延的那套相比显然是价格不菲,剪裁利落,衬得他身形修长挺拔,宽肩窄腰,双腿笔直,陆凝天莫名想到了“西装暴徒”这个形容词。
五官立体,气质沉稳锐利,左边一侧的黑色方块耳钉闪烁着耀眼夺目的光泽。
如果是程延这种人戴上这样的耳钉再配上西装只会显得不伦不类、流里流气,而门边那个站姿漫不经心的神秘人却将沉稳和轻佻这两种感觉融合的恰到好处,让人无端联想到他醉酒后敞开的衣领和漂亮的下颌线。
陆凝天回忆着自己往昔的记忆,肯定自己从未见过此人,但为什么在见到他后心底升起了一股熟稔之感?
谢逾非后撤一步,蹲下身来捡起地上那团皱皱巴巴的A4纸,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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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分明的手指将辞职报告徐徐展开,在程延惊悚的眼神中,迈开步子向陆凝天走来。
两人鞋尖只差一步便可相抵,身后的助理朝谢逾非毕恭毕敬地递上一只黑色签字笔,并两手将辞职报告固定住。
谢逾非垂眸,在辞职人“陆凝天”的下侧,签上了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
谢逾非。
“你的辞职报告,我批了。”谢逾非抬眸,语气平静。
眼前出现已经签好字的辞职报告,陆凝天的呼吸有些不畅,视线从谢逾非的脸上移开,伸手接过了那张纸,明明轻飘飘的一张纸,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同时承载了她们两个人的名字,置于陆凝天的手心上时,恍若有千斤重。
“董事长,这……”程延目瞪口呆,正想出口阻止,瞧见谢逾非斜睨着他的一眼,又颤颤地低下了头,不再反驳。
董事长?他就是那个收购了公司,新来的boss?
没想到这么年轻,于晓希在心底默默想着,简直就像是小说里年轻有为的高富帅总裁走入现实。
“谢谢董事长。”陆凝天调整好状态,冲谢逾非扬起了一个真心的微笑。
她拎起挎包,飞扬的发丝擦过谢逾非的手臂,迎着所有人的目光,走向人事部办公室的脚步毫无迟疑。
清脆的咚咚声远去,谢逾非屈起手指,摩挲着手心,感受着自小臂处传来的绵密的酥酥麻麻。
“董事长……”程延暗自发誓定要在私下报了这一掌之仇,恶毒的念头一一在心中闪过,面上显现给谢逾非的还是一副装模作样的好好员工模样。
谢逾非站直身体,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程延,逼人的贵气霎那间不留余力地全部释放出来,程延顶着这样明晃晃的不屑的目光,更觉脸上的疼痛加剧起来。
“恭喜你。”谢逾非捋了捋衣袖,脸上的漠然神情恍若行刑前的刽子手,吐出的话语让程延如置冰窖,“可以带上你的东西,滚出公司了。”
“我不需要一个庸碌无能的废物。”
……
晴空万里,原本沉寂的公司工作群被无数条关于程延的出轨和盗取贩卖公司资料的证据所引爆,群内聊得热火朝天,陆凝天这才心满意足地选择退出群聊,将手机息屏放进包里,感受着远处裹挟着树木清香的热风扑面而来。
她睚眦必报,程延往日针对她的各种骚扰,她一直深记于心,那么她就在离职后送程延一份让他足以在业界身败名裂的大礼吧。
陆凝天虚倚在石柱边,鞋尖翘起,右手叉腰,左手上的咖啡冒着滚滚热气,视线投向远方,眼里满是摆脱束缚的轻松。
谢逾非脱下了外套,白衬衫下的身材更加有型,他就站在不远处,一个能够轻而易举观察到陆凝天的一举一动而对方却看不见他的位置。
助理祁原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传说中的商界大鳄流露出如此缱绻眷恋的神色,对于谢逾非为什么要亲自来一趟公司的目的也猜到了几分。
谢逾非闭上眼,再张开,与她眼神相撞时的心颤仿佛就在刚刚,喜悦的情绪自脉络传遍身上各处。
他凝视着陆凝天泛着一层暖光的柔软卷发,视线划过她盈盈一握的腰身,注视着她神采奕奕的眉眼,直到陆凝天上了一辆车扬长而去,谢逾非这才收回视线。
他低下头,勾起嘴角,笑声溢出,说出的话微不可闻。
“好久不见。”
2. 车祸
车上空调冷气开得很足,坐在驾驶位上的白思嘉时不时要侧过头打量陆凝天的神情。
“开车要专心,白思嘉。”
白思嘉假咳几声,掩饰偷窥被发现的尴尬,“我只是好奇你怎么这么开心。”
“甩了那男的一巴掌,感觉浑身上下都舒坦了。”陆凝天揉了揉手腕,还有些遗憾自己没能再给另外半张脸来上一掌。
白思嘉想了一下陆凝天那异于常人的力气,佯作惋惜道:“挨了你一巴掌,那他可能得在医院住一阵了。”
“你后面还要在京市工作吧,你不怕他动用圈内人脉报复你?”
“怕什么呢。”陆凝天挑了挑眉,哼出一声笑。
她转头望着车窗外的车水马龙,又补充了一句:“更何况他已经被新来的董事长给撵出公司了。”
加上她在群里发的那些罪证,程延这回是真的身败名裂了。
树木投下的阴影一阵一阵覆在脸上,手机传来消息提示音,已经有些困意的陆凝天掀开眼皮瞥了一眼屏幕,打开消息后看见熟悉的话语闭眼长叹一口气,感觉意识又逐渐回笼。
妈:【我手底下有个研二学生,性格温和,长相能力什么的都不错,你要不考虑一下?】
白思嘉一见她这样颓废的模样就知道陆凝天这又是被父母催着谈恋爱了,幸灾乐祸道:“怎么,阿姨又给你推荐她手底下的学生了?”
“你说这两口子为什么这么执着非要给我找个恋爱谈?而且还是从自己带的学生里挑。”陆凝天捶胸顿足忿忿道。
“按他们俩那个教学强度,如果真谈了,周末想出去约个会,结果对方被告知要开组会;约他烛光晚餐,结果告诉我有实验还没做完;一时兴起调个情,突然跟我说论文结果没跑出来要回去清洗下数据。”
“无趣,太无趣了。”陆凝天连连摇头,拒绝的意味透过头发丝都能看出来。
“所以这就是你当年弃医从文的理由?”
“错!”陆凝天抬手在胸前比了个叉,“这是我弃学从工的理由。”
白思嘉自初中开始就和陆凝天是同班同学,每年都活在陆凝天无论大考小考都是全校第一的统治下,也清楚她父母是全国闻名的医学专家和教授,在知道她高考没有选择读医时还小小的惊讶了下。
“因为我没有面对手术台上决定病人生死存亡的勇气。”她当时这么解释道,向来明媚张扬的眼神此刻古井无波。
“读书哪有赚钱好,我对高学历没那么感兴趣。”
“至于学医,实验做不出来、文献看不懂、还要倒贴实习,可怕,太可怕了。”陆凝天打了个深深的寒战。
“确实。”白思嘉点点头,又换个话题问道,“那为什么到现在还没谈过恋爱?”
“谈恋爱三个字。”陆凝天举起了三根手指,义正言辞地说,“不提谈,我从来没有在谁身上感受到想要‘恋’的这种情绪。”
而且非常重要的一点……
“长得都太一般了。”陆凝天啧啧感慨,“帅的都去哪了?”
“现在经济下行,有点姿色的可能都下海了吧。”白思嘉开玩笑道,单手控制着方向盘,空出来的手放于车窗外,感受着狂风流淌过她的手心。
陆凝天也笑出声来,下一瞬,脑海里闪过一张矜贵冷峻的面容,她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心跳又开始不稳定地急促跳动起来。
太奇怪了。
即便那个人帅得再怎么惊天动地,自己也不至于一想到那张脸就会心脏砰砰跳。
白思嘉敏锐地察觉到陆凝天此刻不作声的奇怪之处,她收回左手,眼前的信号灯正好跳到了绿色,正要踩下油门时,自十字路口左侧,一辆高速急驰的摩托竟直接闯了红灯,直直朝二人所在车的车头撞来!
陆凝天瞪大双瞳,顷刻之间,白思嘉反应迅速地猛打方向盘,第一次将这辆车开出了漂移,在摩托撞上车尾前,摩托车车主十分明智地选择了提前跳车。
安全带将两人剧烈前冲的上身拉回,背部与座椅靠背传来挤压感,巨大的、刺耳的撞击声袭击着陆凝天的耳朵,她神情麻木,视线失焦。
车祸,依旧是车祸,无数的记忆碎片轮番在陆凝天的脑海里循环播放,破碎的车身、车座上的鲜血、病床上插着呼吸管面色惨白的人、父母哭得通红的双眼……
“凝天!陆凝天!”手机自动拨打了报警电话,白思嘉一把扯下安全带,身体朝副驾驶凑近,摇晃着陆凝天的身体,望着她此刻僵硬的面容,心急如焚。
“喂!会不会开车!”白思嘉还没下车指责对方为什么要闯红灯,对方摩托车车主的声音传来,竟先开始倒打一耙推卸责任。
她咬唇看了一眼陆凝天,深呼吸,决定先下车进行对峙。
肇事车主看起来年纪不大,留了个微分碎盖,耳骨、耳垂、眉骨各处都打了钉子,看起来痞里痞气,不良少年的混混气质呼之欲出。
林初羽喝了酒晕乎乎的,并没看清红绿灯,在他的浅薄认知里就是对方闯了红灯,终于看见车主下了车,还没对她破口大骂时,对方的骂声劈头盖脸朝他袭来。
林初羽懵了,愣在原地。
“怎么?自知理亏说不出话了?”白思嘉发泄一番后总算觉得心中的怒气舒缓了些,看着面前一脸状况外的肇事车主,冷笑一声,“别想着私了,我们警局见。”
“?不是你有病吧,你闯红灯在先,还说要拉我进警局?”林初羽不可置信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白思嘉一脸鄙夷,看着他的目光就像是在看傻子一般。
“我也不缺修车的钱,给我赔礼道歉就行了。”林初羽仰着头,看似十分大度。
他可不想再进一次警局,否则又要拜托那个人给他做担保把他从里面捞出来了。
因为跳车而导致的伤口有些隐隐作痛起来,林初羽嘟囔着自己这一天刚开头就无比晦气,面前这个没有眼力见的车主还堵在他身前,一幅不等到交警来就誓不罢休的模样。
两人之间火药味十足,都未注意到轿车的另一侧,自副驾驶传来的关门声。
“我说你事怎么这么……哎呦!疼!哎呦!”林初羽在这场对视的输赢中率先败下阵来,他正抬手打算推开白思嘉时,另一只手比他更先一步,紧紧抓住了他伸出的手腕,力气之大,林初羽甚至觉得自己的手腕要被硬生生掰断。
“小陆!”陆凝天挡在白思嘉身前,面容冷硬,状态比原先靠在椅背上时的惨白虚弱要好上许多。
“好大的酒味。”陆凝天勾唇冷笑一声,“酒后驾驶,闯红灯,试图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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击受害方,老老实实等警察来吧。”
难不成他真的闯红灯了?林初羽从刚刚那一眼的惊艳中回过神来,这种猜测浮上心头时,顿觉无比惊悚。
警笛声此起彼伏地袭来,林初羽暗道一声完了,无力地后撤几步,忽感人生不易。
“未成年?”交警盘问了下当事人,瞥过林初羽一身非主流的穿搭,不经意地皱了皱眉。
“我成年了!昨天刚成年的!”林初羽音调蓦地拔高起来,白思嘉嫌弃地揉了揉耳朵:“刚成年就刚成年,叫那么大声干什么。”
“鉴于你是初犯,处罚可以从轻,现在把你的监护人叫过来。”
肉眼可见的速度,林初羽原本浑身上下充斥着的嚣张气焰立马微弱了下来,露出了一丝脆弱之感,五官皱巴巴的,仿佛冒着暴雨还要去跑外卖的可怜小狗。
“喂。”顶着众人的直勾勾的目光,林初羽还是拨通了那个熟悉的电话,他没开免提,于是在其他人的眼里只能听到他越来越低的语气,看着他越来越弯下去的腰。
“嗯,谢谢你。”林初羽挂断了电话,大松一口气,他本以为要被自家表哥劈头盖脸地骂上一顿,但是他今日心情好像不错,只是问了位置后回应马上能到。
林初羽低垂着眉眼,抿唇盯着自己的限量版亲签球鞋,而陆凝天一直蹙眉凝视着他的脸,越看越觉得这张脸过分熟悉。
没过多久,一辆颜色低调奢华的黑色商务车停在道路一侧,陆凝天靠在车门边,因为天气炎热额头沁了几滴汗珠,脸上的妆有些脱了,她转过身,正好瞧见那个从商务车上下来的男人。
陆凝天这才恍然大悟,为什么林初羽的脸会给他一种熟悉之感。
谢逾非在接到电话后便让祁原调转方向先去解决自己这个表弟的交通事故,下车前他还在想半个小时前和陆凝天的久别重逢,结果刚下车,一抬眼,便见到了自己一直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也许是阳光太过灼热,她的脸颊有些红彤彤的,嘴唇有些苍白,本来披肩的卷发也扎了起来,露出修长的颈线。
林初羽看见捞自己的甲方来了,心中的大石块总算放下了一半,还没等到他喊出“表哥”两个字,谢逾非不含感情地瞥了他一眼,他未说出口的话便卡在喉咙里。
好让人心生恐惧的一眼。
林初羽傻傻地站在原地,看着表哥谢逾非径直路过了他这个血脉相连的亲人,朝着那个导致他手腕现在还在疼的“罪魁祸首”大步走去。
眼前覆下一层阴影,陆凝天恍然抬头,和一身休闲打扮的谢逾非对视上。
不知道是错觉还是他那双眼眸本就看谁都多情,谢逾非的目光像浸了月光的湖泊,直勾勾地盯着她,让陆凝天有了一种自己正在被这个人所需要的错觉。
“好久不见。”他说。
白思嘉震惊,白思嘉捂住张大的嘴。
林初羽目瞪口呆。
“啊?”陆凝天百思不得其解,他们两个不是半个小时前刚刚见过吗?
谢逾非弯唇扬起一个微笑,眼底的一点失望转瞬而逝。
打完招呼后他便朝交警走来,林初羽也低着头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我是他的表哥,勉强算作他的半个监护人。”
“具体情况是什么?”
3. 直播
其实并不需要问,看着满地的碎片和凹陷进去的车尾,谢逾非也大概猜到了过程。
听着几个人的叙述,谢逾非的神色越来越阴沉。
“你喝酒了?”
林初羽的手指来回绞着衣袖,闷闷地“嗯”了一句。
“这个月生活费断了。”谢逾非冷冷留下一句,林初羽面上唯唯诺诺,内心止不住地哀嚎,只想痛哭流涕。
再见了我的传说级皮肤!再见了我的限量款机车!
在和交警交谈完关于对林初羽的处理结果后,谢逾非走到白思嘉面前,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空白支票,递给了她。
“我为他犯下的错事道歉,我会赔偿修理费,包括精神损失费,你们开个价吧。”
白思嘉扯了扯嘴角,侧头和心不在焉的陆凝天对视一眼。
这要怎么开价?
手上的支票迟迟没有被拿走,谢逾非挑了挑眉,自己掏出一支笔在支票上随手签了个100万。
“不够的话,可以再来联系我。”
支票和一张精致的名片一同被递了过来,白思嘉愣愣地接过,看清金额后倒吸一口凉气,又揉揉眼睛再次数了一遍几个零。
你们有钱人钱多得花不完的话能不能分我点?
她平复心情,把那张名片朝上翻到正面,看见文字介绍后更是大惊失色。
谢逾非?京市的那个谢逾非?
白思嘉还在震惊于这个名字,谢逾非已经走到林初羽的身侧,他身高高出了一截,轻轻松松就提起林初羽的衣领。
“道歉。”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掷地有声。
林初羽垂头丧气地走上前来,深深地冲面前二人鞠了个大大的躬。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保证以后喝酒不开车、开车不喝酒,不会再犯相同的错误了。”
白思嘉挥了挥手,没再继续说什么。
……
目送拖车公司把车拉走,白思嘉在陆凝天的脸前招了招手,语气里带了些小八卦:“怎么,人都走这么久了,还在这里魂不守舍的?”
“你在说什么?”陆凝天慌乱地解释道,“我什么都没想。”
“我还不了解你?”白思嘉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她的肩,一幅“我早已看透你”的过来人模样。
“确实不错,不提出手阔绰,光是外貌这一方面足以和你相配了。”
陆凝天惊恐地看向她。
她只是在想,谢逾非在临走前,深深的地望了她一眼,她读不懂其中的情绪,只能看见他嘴里无声地念出了三个字。
“对不起。”
为什么要再说一次对不起?
陆凝天的记忆力堪称一绝,可是她回忆了自己认知里所有有印象的脸,但并没有能和谢逾非能对上的。
如果不认识,为什么要先对她打招呼,为什么要冲她流露出那么温和的目光,为什么要单独对她说出一句对不起。
越想陆凝天的脑子越开始一抽一抽的发痛,她遇到纠结的事向来要当机立断地解决,却在今天这个我究竟是不是认识这个人的问题上犯了难。
算了,不想了,陆凝天揉了揉太阳穴,反正不出意外也只是她漫长未来中的一个匆匆过客。
……
林初羽靠着窗,侧头瞥了一眼坐在另一侧的谢逾非,又快速收回了眼神,没过多久又偷偷瞥他一眼,又马上收回视线。
如此明显的动作重复了六七次后,谢逾非沉声开口:“有事就问。”
“哈哈。”林初羽干笑两声,一边揣测着他现在的脸色一边颤颤巍巍地开口,“我就是想问问,你是不是认识那个穿裙子的女生?”
谢逾非诧异地抛来一眼:“很明显么?”
“那当然!连我都看出来了!”林初羽握拳锤了一下大腿,其实层次更深的话他没敢问出口。
比如,不仅仅是认识,你是不是喜欢那个人?
因为从来没见过你的脸上流露出这么缠绵悱恻的目光。
谢逾非的耳钉已经摘了下来,他摸了摸自己有些发烫的耳垂,细碎的自言自语消散在后座的沉闷空间里。
“错误,不会再犯一遍。”
林初羽没听清楚他在嘀嘀咕咕念叨着什么,身体离近了点把耳朵凑了过去,结果被已经恢复到冷冰冰状态的谢逾非一掌推了回去。
“好好上学,再有今天这样的事发生我就把你连同你的行李一起打包送回林家。”
林初羽瞬间缩起身体,不再搞小动作,老老实实地坐在位置上。
他宁愿跟这个冰山表哥呆在一块也不想回到林家那个吃人的地方。
窗外风景极速变幻,谢逾非长长的睫羽在眼下覆了一层浅浅的阴影,思绪变得悠长起来。
他觉得自己再次回到了十四年前的那场鹅毛大雪里,他被人紧紧抱着防止跳下悬崖,滚滚眼泪结成冰霜与雪花一起掩藏在雪地里,冻僵的手指深深地扒着泥土,无力地面对空气嘶吼。
悬崖下是大海,是黑色的深渊,是她自愿跳下的地方,是他以为的她的葬身之地,是他以后所有痛苦的起源。
他以为不会再见,直到某次回国谈业务时在餐厅措不及防的一眼,谢逾非浑身上下血液倒流。
她还活着,她还活着。
谢逾非这才觉得自己平淡如死水的生活再次鲜活了起来,心脏归位,生命重回。
他只剩她了,所以他要得到她。
千方百计,不择手段。
曾经谢逾非参与过一个众多公子哥组的酒局,他坐在中心位冷淡地看着他们喝酒和大放阙词。
直到一醉了酒的人刷热搜时不经意嚷嚷了一句:“哎——你们看,陈家那小子为了追自己年少时的青梅违背了联姻结果被赶出了家门,傻不傻?小时候的情谊算什么啊,哪有以后的前程重要,那么小年纪能知道些什么。”
周围几人都哈哈大笑起来,举杯认同着他的话,唯独谢逾非一人面色冷漠,眼神如刀。
“更重要。”
谢逾非的蓦然发话让这几个人皆不约而同地呆愣在原地,房间内鸦雀无声,只能清晰地听见谢逾非加重咬字的一字一句。
“没有她,就没有我。”
不是简简单单的几年相处,是灵魂相契,是如果不发生意外的话他们会永远陪在彼此身侧的天长地久。
“如果你们实在闲得没事做,我可以替你们找找乐子。”桌上的空酒杯摔落在地,碎片四溅,众人心头一跳。
怪他们太过放松,怎么忘了这个掌握着酒局气氛的冷面煞神是如何将一家家上市公司收入囊中的。
“你不怎么关注金融业,对谢逾非是如何以雷霆手段统治商界的事可能不太了解。”
白思嘉对窗举起那张名片,阳光折射出镭射微光,她继续为坐在沙发上的陆凝天补充道,“他在年纪还小的时候就出了国,在积累了一定的资金后回国,靠着继承的遗产疯狂在京市扩大自己的商业版图,四年前他因为不明理由再度出国。”
收回名片,白思嘉把它放置于茶几上,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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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带了些感慨:“没想到今天能见到真人。”
“同样的年纪,怎么人家就这么有钱。”
陆凝天专心致志地操作着手柄,输出操作的同时也不忘记回应白思嘉的絮絮叨叨。
“别羡慕了,这种人只在少数,你我的生活已经超越了一大半普通人了,咱要知足。”
“是啊,要知足。”白思嘉懒洋洋躺到在沙发另一侧,“可是谁会嫌弃自己钱多呢。”
“这倒是。”屏幕上的界面显示出了大大的win,陆凝天放下手柄,勾起一缕发丝,开始白日幻想,“我要是有钱了,即使街边路过一条流浪狗我也要丢给它一张支票。”
“可是。”白思嘉坐直身体,竖起食指朝陆凝天比了个数字一,“你现在已经离职了,要靠什么养活自己高额的开支,难道要去求叔叔阿姨吗。”
一想到自己已经出来工作两年了结果突然要低声下气地找她那精英父母要生活费,陆凝天突感一阵恶寒。
“我教你一招。”白思嘉打了个清脆的响指,“你不是新传专业吗?刚好现在流行短视频,你才华横溢,自己运营个账号搞自媒体好了,不仅时间自由还能自己翻身当老板。”
“我是学新闻学的,不是学新传的。”陆凝天严谨地指出了她话语里的错误。
“哎?没关系,反正都是文科专业。”白思嘉无所谓地摆摆手,“要不考虑一下我的这个提议。”
“我曾经也想过啊。”陆凝天耸了耸肩,“可是你看我经常分享自己的日常,有人看吗?浏览量少的可怜,除了一些我很眼熟的粉丝,其他全是在我帖子底下打广告的。”
“呃,那直播怎么样?这个你没试过吧?”白思嘉双手交握闭上眼,嘴角浮起了美滋滋的笑容,“你只需要露个脸,即使只是坐在那发呆,流量也会爆的。”
“苟富贵,勿相忘啊。”
“我才不要露脸。”陆凝天瘪了瘪嘴,“但是你提醒我了,我今晚可以开个直播先试试水。”
白思嘉笑骂两句,轻轻扯了扯陆凝天柔软细腻的脸颊。
“陆老板火了之后能包几十个优质的男模给我吗?”
“你现在手上的那十几个小男生还不够?”
“都分了,新鲜感过了。”白思嘉撑着脑袋,摩挲了下自己颜色俏丽的美甲,一举一动皆是风情万种,“男人就像衣服,我只要新的、漂亮的。”
“还是你会享受。”陆凝天点了点她的鼻尖,“不知道谁能让你这个海王回头。”
“提到这,我突然想起来之前关于谢逾非的一个很出名的传闻。”白思嘉一谈到八卦,立马来劲了。
“是什么?”
“谢逾非啊,有一个爱而不得的白月光。”
“他这种公认的高质量男性也会爱而不得?”陆凝天略感惊奇,“那对方一定优秀的不得了。”
“传闻真真假假不敢确定,但是公认的,据说不仅是白月光,还是青梅,还同生共死过。”白思嘉啧啧称奇,“真是令人唏嘘,果然情种只生在大富大贵之家。”
陆凝天没回话,仰头注视着镶嵌着简约吊灯的天花板,跳跃的暖光映在她的眼底,就像一团火焰在湖泊中燃烧,她的神情一片茫然。
眼前又出现了梦中重复无数遍的那场大火,乌黑浓烟直冲天际,被烧焦的木梁噼啪作响,一个人紧紧地拥住了她,陆凝天怎么也看不清那个人的脸,却能感受到那人滚烫的泪水聚在自己的锁骨处形成了一汪小小的泉。
她好像也曾和谁共赴死亡。
4. 跟踪
白思嘉又换上了她往常去酒吧时常穿的那套由无数碎钻点缀的黑色小短裙,跟陆凝天招呼过自己今天不回家后便拿上车钥匙出了门。
大厨今日不在家,陆凝天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惋惜自己今天又只能点外卖吃了。
想着不久前白思嘉跟她提过的账号运营,陆凝天纠结地挠了挠下巴,随即跳下沙发,对着窗外的天空左移右移找了各种角度,总算拍了一张虽然差强人意但构图稍微不错的照片。
【今天终于辞了工作,还报复了无良上司,心情美丽^_^】
上传图片后点击发布,陆凝天满意地在手机的日程表上打了卡,决定从今天开始三天发布一次帖子来维持账号活跃度。
评论处传来消息红点,陆凝天立马点进去看,依旧是来自她的两个老粉。
不知名的y:【姐姐心情是好了,可是我遇上大麻烦了】
无言:【又报喜不报忧?】
同样的ip地址,同样的评论时间,如果不是这两个人说话方式和语气差异非常大,有时候陆凝天真的非常怀疑她的这两个最久的粉丝其实是同一个人。
她正想一一回复,结果不小心划了下屏幕刷新了页面,最新评论一股脑地如潮水般涌了上来。
y和无言的评论已经被盖了下去,陆凝天盯着评论区的几百条评论,十分蒙圈。
不是,谁能告诉她,她不就是发了张天空照吗,怎么会有这么多人评论?
【哇,好好看的手】
【路过礼拿图】
【是手模吗?】
【求戒指链接】
【小姐姐注意下安全!不要拍到可能泄露地址的建筑】
……
什么手?什么戒指?
陆凝天匪夷所思,想长按那张天空图,却不小心划到了下一张。
下一张?
陆凝天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扶额无奈一笑。
她真是压力太大了,在上传图片的时候下意识跟以前一样上传了两张。
第二张图片是陆凝天昨晚在和白思嘉一起心血来潮试戒指的时候拍的,柜姐见到两人眼前一亮,热切地拿出了店里最为精致的款式。
手指细长匀称、白皙如玉,戒指上的钻石如星光闪烁璀璨夺目,的确相配。
只可惜因为她手头上流动资金还不够用,否则是一定要拿下这枚戒指的,陆凝天叹口气。
不过如果这个帖子的流量之高是因为这张配图的话,那她算不算另一种变相带货了?
那店家应当分她一点广告费了,陆凝天粲然一笑。
趁着这波流量,陆凝天在一个名为“潮汐”的国内最大的直播网站上注册了一个同名账号,在那条流量最高的帖子里暗示了平台名字和账号,并告诉了直播的时间。
陆凝天心满意足地将这条评论置顶,随即将手机丢在一边,开始在卧室里翻箱倒柜找起晚上直播需要的工具。
……
“居然要直播!!!”
原本心力交瘁躺在大床上无精打采的林初羽在看见自己关注了很久的一个博主宣布要直播后一扫疲惫猛地从床上弹起。
“她直播的话那我肯定要打赏的。”林初羽在房间里绕起圈圈开始碎碎念,“可是表哥没收了我这个月的生活费。”
“这个月我也没有多余的钱了。”
灵光一现,林初羽剁了剁脚:“这个月没有生活费,我下个月有啊!”
想到什么就立马开始行动,林初羽打开了那个往常他绝不愿意主动点开的聊天框。
……
结束了一场线上会议,谢逾非按了按肩膀,随意瞥了一眼手机上最新收到的消息。
林初羽:【表哥表哥,在吗?】
态度这么恭敬?谢逾非挑眉。
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啊。
Tomorrow:【说。】
对面秒回:【就是,我能不能找你预支一下下个月的生活费?】
Tomorrow:【你要做什么】
林初羽抓耳挠腮,一万种解释理由在脑海里过了一遍,他咬咬牙打出了两个字。
【扶贫。】
谢逾非乐了,往他的银行卡转了一笔大额数字。
Tomorrow:【希望你是真的扶贫:)】
林初羽对着屏幕尴尬一笑,回了几句奉承的话后,再次打开软件把那个博主的帖子从远及近又刷了一遍。
她发帖次数并不算多,最开始是分享自己的大学生活,分享自己的日常聚餐,吐槽自己的职场生活,还有许多关于各种小烦恼的碎碎念。
林初羽是初一的时候注意到了这个博主,当时他的父亲也就是林家的一家之主从外带回了一个比他小上一岁的私生子,向来乖顺的林初羽头一回忤逆了他。
争吵的结果林初羽其实已经有些忘了,只记得清脆的巴掌声,还有私生子脸上阴测测的笑容。
他把自己关进房间里,很没出息地放声大哭。
泪水模糊了手机屏幕,林初羽误触了一个帖子,帖主昵称叫enblanco,配了一张单手拽着一身壮硕肌肉的男人的头发将他往墙上撞的图片。
【今日份见义勇为】
这张图太震撼了,以至于让他短暂地忘记了委屈、愤慨和痛苦,脑海里只余下纯白和鲜红的强烈冲击,瘦弱的手臂爆发出的力量仿佛能撼动整个世界。
【被所有人否定怎么办?】他评论道。
enblanco:【那就否定所有人。】
【前提是你的能力配得上。】
帖子很快就显示不可见,也许是因为图片太过暴力不符合真善美的社区规则而被官方删除。
思绪回到现在,林初羽摸了摸自己手臂凸起的肌肉,脸上浮起一丝神秘莫测的笑。
……
利索地将男人压制在地,裁判举起了赛局结束的旗帜。
“3:0,陆凝天胜!”
台下慕名而来的观众为她鼓掌欢呼,陆凝天将手上的拳套潇洒地丢在一边,黏腻的皮肤粘上了几缕发丝,她朝仰面朝天的杨鸿伸出了手,想让他借力站起身。
杨鸿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忽视了陆凝天伸出的手,自己咬牙站了起来,脸色铁青地朝台下走去。
陆凝天耸了耸肩,神态自如地收回了手,丝毫不觉得尴尬。
走出燥热的拳馆,黑沉沉的乌云堆积如山,饥肠辘辘,陆凝天低头看了眼时间,正好附近有个商场,规划好自己的行程后便迈开脚步出发。
杨鸿跟在她身后的不远处,眼底阴狠之色毫不掩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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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什么,凭什么她能随随便便地把自己打趴在地,凭什么那些人的掌声要为她响起,台下的鲜花、喝彩声、赞美声,那些本该是他的!本该是属于他的!
跟着陆凝天的脚步七拐八拐,杨鸿十分谨慎地始终保持着一个安全距离,猎豹在追逐目标猎物时总是留有足够的耐心,这样才能一击毙命,而他也是一样。
沉稳,要足够沉稳。
道路曲折蜿蜿蜒蜒,杨鸿最后拐进了两栋居民建筑之间的小巷,错愕地瞪着面前高耸的封闭的墙壁。
环顾四周,只有知了不休不止的鸣声,除了他空无一人。
他跟丢了?杨鸿的眼角猩红,他居然跟丢了?
“找我?”自头顶传来熟悉的声音,杨鸿猛然抬头,只见陆凝天坐于高墙之上,双腿在半空中晃来晃去,她单手撑着墙顶,歪着脑袋朝杨鸿扬起一个微笑,“最开始我就注意到你了。”
所以她改变了路线,打算来个瓮中捉鳖。
这场无声的对决,显然输赢已经定下,以杨鸿的又一次惨败而告终。
杨鸿陷入巨大的迷茫,他后撤几步,边摇着头边重复着这不可能。
“想要对我出手吗?”陆凝天的话宛如恶魔低语环绕在杨鸿的耳侧,“原本你只是对手,可现在,你已经不配称为对手了。”
“是懦夫,是输家,是真正的败者。”
杨鸿悚然,他咬着舌尖,朝陆凝天的方向怒吼道:“你懂什么!你懂什么!以前的我是所有人口中的赢家,可是你一来,那些赞扬全部不属于我了!凭什么!凭什么我再如何努力都赶不上你!你令人嫉妒的天赋随随便便能让你不用努力就能得到掌声,而我的努力在你的对比下显得一文不值,凭什么!”
杨鸿瘫坐在地,又哭又笑,他此刻真正妥协,天才和普通人之间的云泥之别。
陆凝天未发一言,只是沉默地看着他,看着他的歇斯底里,看着他眼中溢出的嫉恨。
“比我有天赋的人很多很多。”她平静诉说着,“比上永远不足。”
任由杨鸿盯着她的眼神如何恶毒,陆凝天从另一侧跃身而下,轻巧落地,带起一片沙砾尘土。
不知道杨鸿能不能听懂她的意思,陆凝天唉声叹气,摸了摸自己扁扁的肚子,她是真的饿了需要先吃个饭。
面前的这栋房子是间空宅,墙壁爬满了绿茵茵的爬山虎,陆凝天爬上了对面墙的墙顶跳了下来,避开了杨鸿所在的巷道,心底里装的都是热乎乎的麻辣火锅。
乌云散开,天气放晴,陆凝天斜挎着包匆匆路过转角,由于吃饭的心太过急切,她一直低头盯着地面,路过转角的下一瞬和一具结实的身体迎面撞上,清爽空灵的淡淡海盐香扑面而来,就好像张开手指就能触碰到海洋。
“嘶,对不起。”陆凝天反应极快地抱歉一声,捂着额头视线回正,看清楚对面的脸孔后大吃一惊。
“谢先生?”
叫全名好像有点怪怪的,陆凝天脱口而出了一个更怪的称呼。
谢逾非穿着卡其色工装裤,耳垂上依旧戴着陆凝天早上见到他时的那副黑色方块耳钉,整个人洋溢着一股男大学生的气息,与上午的他骨子里流露出的那种精英气质截然不同。
“陆凝天。”谢逾非说道,看了她一眼又快速回头。
5. 爆炸
今天一天还没过已经碰了三次面了,而且每次碰面的场景都十分尴尬,陆凝天匪夷所思,难道她和这位大佬八字不合?
“下午好。”肉眼可见的生硬和尴尬,陆凝天是真找不到什么话题。
“嗯。”谢逾非应道。
他和陆凝天擦肩而过,径直朝身后那栋建筑走去。
“哎——那栋房子没人——”
陆凝天好心提醒的话还未说完,只见谢逾非熟练地输入了大门的密码,瞳孔识别通过,沉重的铁门为他敞开。
“没关系,我记得密码。”
他的侧脸晕开在黄昏柔和的余晖下,身上洒满了金灿灿的辉光,陆凝天揉了揉眼角,定睛一看,哪里是什么辉光,是有钱人散发出的金钱的气息。
寸土寸金的地方,他不仅有这么大一栋房子,而且还搁置了这么久。
万恶的资本家!
陆凝天一点点挪动脚步,将自己的身子隐在墙角后,带了点畏罪潜逃的意味落荒而逃。
她不敢想,如果谢逾非在房子哪处有装监控的话,看见自己刚刚翻墙出没了他的院子,会不会报警抓她判一个随意闯入他人住宅罪?
墙角那道身影已然消失,谢逾非这才敢回头望着她离去的方向,手指攀上自己的心口,感受着胸腔里心脏蓬勃的跳动。
他垂眸,按下了门把手。
……
临城大学附属第一医院,肿瘤科科室里弥漫着刺鼻的消毒水味,气氛肃穆,范正清抬了抬手,身后跟着的学生瞬间放松情绪,三三两两呆在一块前去解决晚饭。
“小江,你留一下。”江乐安刚要出门,范正清忽然叫住了他,江乐正熟悉的几个同学纷纷留给他一个祝好运的眼神。
“老师,是论文有什么问题吗?”江乐安问道,带了点惴惴不安。
“当然不是,我对你的能力一直很放心。”范正清笑眯眯地看向他,脸上多了往日不常见到的慈爱。
“今年京市的首都大学会开一场学术研讨会,我这边有一个学生名额,过来问一下你是否有时间参加。”
江乐安有些受宠若惊,虽然对于为什么导师没把这个名额分给资历更深的博士而震惊,但还是点头应下。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范正清脸上的温和渐渐褪去,转而余下眼底无尽的悲寂。
已经两年了,为什么陆凝天还不回临城探望她们两口子呢,还得范正清自己偷偷摸摸地去看一眼。
她脸上多了好几道皱纹,腰痛也复发了。
“我们俩要是都离开了怎么放心的下你一个人生活啊。”淅淅沥沥的雨声响起,范正清的轻言轻语随着雨滴的坠下消散在风里。
“电脑、摄像头、补光灯、麦克风、吉他……”陆凝天把可能用到的设备一一摆开,轰的一声闷雷划亮半黑的天际,她如梦初醒又急急忙忙地拿出手机找到临城的天气预报,雷暴雨三个字明晃晃地映在眼前。
【膏药要记得按时贴。】
很多想说的话说不出口,陆凝天只能默默打出了这么几个字表达自己暗戳戳的关心,随后关掉了屏幕。
还是做不到不在意。
陆凝天叹口气,原本直播前跃跃欲试燃起的小火苗被这声闷雷击落化为硝烟。
晚上八点,闹钟准时响起,陆凝天调试好角度和灯光,准时点开了直播键。
很快熟悉的两个昵称出现在观众区。
怕被现实生活中的人认出来,陆凝天盘腿坐在纯白色的地毯上,极为小心地只让自己肩部以下盆骨以上的部位出现在屏幕里,她清咳几句试了一下怎么夹着嗓子说话。
“Hello大家好!我是新人主播enblanco,你们可以叫我小茵,欢迎来观看我的第一次直播。”
陆凝天说完后自己都有点受不了这颇为矫揉造作的声音,看来夹着嗓子说话这方面的技巧她还有待学习。
观众寥寥无几,评论区也都是些“好”“不错”“鼓掌”的机器人评论在刷屏,陆凝天干脆闭上嘴,拿过摆在一旁的吉他,直接随心弹奏起来。
她并没有专门地系统性学过吉他,冒出想要自学吉他的想法还是在很久很久前,太阳沉入地平线前的时分,她曾坐在树荫下,摇头晃脑听着某个人弹着一段悠扬绵长的旋律,裹住了她的全部思绪。
那段旋律到现在还深深印刻在陆凝天的记忆里,可无论她怎么绞尽脑汁调动心力,也回想不起来那个弹吉他的人的脸,朦朦胧胧的,像隔了一场雾。
音符如细水长流,陆凝天随心低声哼唱。
她没有什么作词的天赋,唱出来的词也只是单纯的抒发心情,可林初羽靠在落地窗前,听着手机里传来的悠悠声音,只觉得自己再次回到了母亲推着行李箱告别他的那天。
她的丈夫让她彻底心灰意冷,明明满腹经纶难道要因为一个孩子而被禁锢在这段名存实亡的婚姻里吗。
她当然不愿意,于是某天天朗气清,她向林初羽来了一场短暂的告别。
“小羽,妈妈要去寻找自己的新生活了。”
自此林初羽开始独自面对林家的水深火热。
他恨她吗,当然不恨,他只是在想,她什么时候能回来一趟把他也带走呢。
林初羽点开打赏界面,指尖移到价格最昂贵的礼物那边,在数量那里输入了“10”。
陆凝天刚从情绪中脱离出来,看清屏幕上眼花缭乱的礼物特效,目瞪口呆。
1、2、3、4、5……她数了数,竟然收到了整整30个璀璨星河!!
一个璀璨星河需要88888个潮汐币,也就是8888元,平台抽取一半,能到她手里的也就是13万3320元。
陆凝天惊了。
礼物贡献度第一来自无言,第二来自不知名的y。
陆凝天觉得自己并没做什么有价值的事,词作得一般,吉他弹得也有些瑕疵,怎么会收到这么多打赏。
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手足无措地模仿着那些大主播的道谢话术,并重复着让他们不要再送了。
无言:刚刚那段旋律没有后半段了吗?
后半段?
陆凝天诚实地说道:“没有了,因为前半段旋律我也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这段旋律是那个人心血来潮弹的,也许有后半段吧,只是她关于那个人的记忆已经没了。
无言没再评论,陆凝天的情绪也低落下来,郁郁寡欢地跟观众道别,关掉了直播。
她依旧盘腿坐在地毯上,发丝垂在一侧肩膀,手里抱着吉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嘟嘟嘟的电话铃声传来,陆凝天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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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眼,是来自范正清女士的视频聊天。
她连忙胡乱收拾了下头发,把吉他放在一边视频拍不到的位置,随机等了几秒铃声再按下了绿色的同意。
熟悉的裱着一家三口合照的墙面,视频对面范正清女士并不在,反而是她爸陆康平正戴着老花镜奋笔疾书。
“爸?”陆凝天试探性地喊了一声,陆康平的肩膀抖了一下,随即错愕抬头,然后匆忙站起身转头对着卧室喊道:“正清!正清!女儿接视频了!”
然后是扑啦扑啦的声音传来,范正清挤开了面露喜色的陆康平,占据了屏幕的中心位置。
“凝凝啊,最近身体好吗?头还会不会痛?还做不做噩梦?怎么看起来瘦了这么多?脸颊上的肉也少了,是不是受欺负啦?要不我还是和你爸跳槽到京市的医院好了。”
噼里啪啦的一连串的关心朝陆凝天砸来,她被砸的有些晕,不知道该先从哪个问题开始回答。
“哎呀,你话也太多了,让我来问。”陆康平又使力挤了回去,他眼角的细纹多了好几道,只问了陆凝天一句话。
“你还在生我和你妈的气吗?”
其实早就不生气了,陆凝天默默地说。
因为工作原因,以前范正清和陆康平总是忙得很少回家,有时候回趟家还会被临时叫走去给病人做手术,大部分时间陆凝天都是在邻居家度过的。
邻居小孩的父母也因为生意很少呆在家中,于是两个父母很少陪伴在身边的孩子自然而然成为了犯罪分子下手的首要目标。
过了很久陆凝天才被找到,发现她的时候她鲜血淋漓身体多处骨折。
陆凝天缺失了十岁前几乎全部的记忆,这些事情还是从陆康平的偶尔提起里了解到的。
她被众多专家从死神的手里抢救了回来,结果没过几年,因为一场连环车祸又进了手术室。
高考成绩出来后,陆凝天的成绩足以报考首都大学和临城大学这两所高校,父母说,要不你来临城大学学医吧。
陆凝天拒绝了,她那时候有些怨恨自己的父母,为什么他们能救下那么多人,却因为很多疏忽大意而让自己的女儿平白遭受许多痛苦。
报考志愿的时候电视屏幕正好亮着,战地记者播报着目前情况,她的身后火光冲天,陆凝天霎那间被这一幕击中了。
于是她便毅然决然报了新闻学专业。
人生轨迹并没有朝自己所预期的方向发展,因为很多很多的因素影响,陆凝天还是成为了一个普普通通坐在办公室操作键盘和鼠标的打工人。
屏幕上的两个人看起来都要比陆凝天的预先设想里更加苍老,她抿了抿嘴。
“中秋节要到了。”陆凝天说。
陆康平原本小心翼翼的神色瞬间舒展了,他刚要继续开口,自陆凝天所在楼房的底下传来猛烈的爆炸声,像惊雷劈在耳边,整栋楼恍如被撼动了一瞬。
陆凝天手一抖,点到了红色的结束通话按钮。
她所在的楼层并不高,房间里亮着的灯全部熄灭,随即是冲天的火光出现在窗外,照亮了陆凝天惨白的面孔。
浓烟熏黑了半空,陆凝天庆幸自己有着关紧窗户的习惯。
“所有在房间的住户!请从后门立即撤离!请从后门立即撤离!不要走电梯!不要走电梯!”
6. 谋杀
陆凝天拉上了窗帘,黑灰色的浓烟会让她联想到一些很不好的回忆。
她拎起了一直放在书架上的一个袋子,里面装着重要证件和一些现金,连鞋子也没换陆凝天就如一阵狂风踩着拖鞋哐次哐次地下了楼。
从后门出来的空地上,大堆人围聚在一块讨论起这次爆炸,脸上还带着意外发生时的愕然和惊惧。
“哎呦喂这么大的火,咋的了这是?”
“就听到一声爆炸,我头发还没吹干就吓得跑下来了。”
“有人蓄意纵火?”
“敢在京市纵火,不要命了啊。”
四处都是叽叽喳喳的声音,陆凝天的肩膀上下大幅度地起伏着,手心沁出的汗滴落在地。
此刻又是一声爆炸传来,她的心脏跟着狠狠一跳,明明自己站在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明明消防车已经在全力灭火,陆凝天依然觉得火势愈来愈大,灼热的火舌好像在肆意地触碰她的后背,她浑身战栗无比。
好烦,怎么又是火。
呼吸有些滞涩,眼前的场景开始旋转颠倒起来,陆凝天摇摇晃晃,好像看到有个人影从硝烟里走了出来。
“小姑娘?小姑娘!”
身体坠地前,一个带着草木清香的怀抱拥住了她,陆凝天嘴唇轻颤说了句什么,随后意识彻底坠入了黑暗。
……
“我们能离开吗?”
谁在说话?
“能的,我们能离开的。”
这个声音陆凝天认识,是她自己。
“陆凝天,如果我比你先死,你会不会有那么一点伤心?”
“哎哎哎,不要说这种灰心丧气打击信心的话好吗?我说我们能活着,就是能一起活。”
陆凝天的眼皮动了动,终于想起睁开眼睛看看跟她说话的人是谁,怎么说话这么悲观。
眼睛先是眯起一条缝,随后眨了眨,再是完完全全地睁开。
视线直视的地方是她熟悉且讨厌的医院的天花板,白思嘉往日里一双清亮的眼睛此刻红红的,看见病床上的人终于张开眼睛后扑倒在床侧开始号啕大哭起来。
“你真是要吓死我了你,早知道我今天就不出门了,你知道我接到电话后听说你晕倒了的事情有多慌乱吗?还穿着这条吊带裙就过来了,幸好医生说没什么大问题,大概率是因为经常熬夜加上受了爆炸的刺激所以会突然晕厥。”
“真的要吓死了……”白思嘉的眼泪落在陆凝天的手背上,“怎么会突然发生爆炸呢。”
“叔叔阿姨还给我打了电话,要不是我解释了下状况,他们现在恐怕已经在来京市的飞机上了。”
白思嘉哭哭啼啼地说着,瞧见陆凝天只是呆呆地微张着嘴望着天花板,一下子抽噎起来。
“完蛋了完蛋了,好好的一个天才怎么傻了,这我怎么跟叔叔阿姨交代?”
陆凝天的眼珠子终于动了动,她缓缓地坐直身体,朝白思嘉凑近,对着她左闻闻右闻闻。
“别闻了别闻了,身上都是酒味,闻了对身体不好。”白思嘉坐地离她远了一点。
“我在晕倒前闻到了一股草木香。”陆凝天沉思,“你是怎么知道我在医院的?”
“可能是躺在地上来自草垛子的味道。”白思嘉挥挥手没在意,“至于我为什么知道,是一个医生打给我的,你晕倒的现场附近正好停了救护车,几个热心阿姨将你抬了上去。”
热心阿姨么?
陆凝天低低地嗯了一句。
“饿不饿啊?我去给你买饭回来。”
“肉蟹煲。”陆凝天不假思索地说。
白思嘉拉过被子盖住了陆凝天露在外面的手,嘱咐了她几句后便出了门。
气氛陡然安静下来,陆凝天靠在枕头上,思绪一直沉浸在自己醒来前那段陌生的对话里。
被拐和车祸留给陆凝天的后遗症不只有对火的ptsd和臆想症,还有时不时的记忆错乱。
所以这段对话是她的臆想,还是她过往丢失的记忆?
咚咚咚,规律的敲门声响起。
“陆小姐在吗?我过来给您输营养液。”
营养液?她的身体有这么差吗。
陆凝天应了声表示自己在病房,一个身穿白大褂和白裤子的男性工作人员推着小推车走了进来,头上戴了无菌帽,看起来白白净净的。
陆凝天瞄了眼他衣服上挂着的胸牌,京市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周旭,护师。
周旭确认了患者姓名、床号、药物种类和剂量,确认药液质量并无问题后,配好营养液,通过注射器的抽取注入了输液袋中。
陆凝天的视线一直追随着他的手,瞥见置于推车上的碘伏液的时候暂停了会儿,在周旭挂输液袋的时候兀地开口:“左手手心怎么有这么长一道疤?”
周旭勉强笑了一下:“小时候跟家里人吵架了,我爸拿酒瓶划的。”语气不轻不重。
陆凝天噢了一声,目光投向周旭手里的棉签,棉签头被一层褐色液体覆盖。
她乖乖地伸出左手,周旭拿着那根棉签在她的手背上画着圈圈消毒。
“看起来没有血色,平常要多补点高质量蛋白,少熬点夜。”周旭将棉签扔进垃圾桶,主动寒暄起来。
“工作特殊,不得不熬。”陆凝天垂眸,视线在手背上停留了一瞬,又很快移开。
周旭拿起了那根有些粗的针管,泛着白光的针尖让陆凝天回想起了自己曾在ICU呆过的那些不见天日的记忆。
她左手握成拳,那根针管离她越来越近,在离静脉的前几寸,周旭脸上和煦的目光顿时一转,化为无尽的凶光和杀意,左手猛地抓住陆凝天的手腕,右手拿着针管朝着她的颈动脉扎去!
“去死吧!!!”
他的计划未能得逞,陆凝天早已有所察觉,她右手拦截住周旭拿着针管的那只手,左手使力拖住他,微仰身体左腿一蹬朝心口狠狠踹去,而后瞬息之间下了床双手握拳呈防御站姿。
身体撞上推车,医疗器械纷纷摔落在地,瓶瓶罐罐碎成大小不一的锋利块状利器,周旭拿起了最大的那块,目眦欲裂地朝陆凝天冲来。
“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
他当然进不了陆凝天的身,还没出手就已经被她又一脚踹开。
此刻被周旭偷偷反锁的门哐当一声被大力撞开,让陆凝天意想不到的人冲了进来。
谢逾非最上面的衬衫扣子掉了几颗,他如飓风过境席卷一切,双手掐住周旭的喉咙将他控制在墙上。
“如果你想死的话,我不介意现在送你下地狱。”他咬牙切齿地说。
周旭松开了手心的碎片,因为呼吸不畅面色憋成猪肝红,他两手抓住面前人的手腕,试图能让他的力气小上一点。
“谢先生,别真的让他死了。”陆凝天冷冷开口,她当然不是为周旭求情,只是他如果晕过去的话,谢逾非在警察那边可能不好交代。
谢逾非这才松了点手上的力气,此时门外冲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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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身着警局制服的陌生男人,他满头大汗,一边利索地给周旭铐上手铐,一边朝谢逾非叫唤道。
“老谢我都说了让你别这么急!等下我!万一你下手没轻没重地把人给掐死怎么办?我下次见你就只能在牢里了吧!”
“老实点。”宋向晨将周旭交由身后跟着的警员,周旭原本保持着安安静静低着头的状态,蓦地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朝陆凝天所在的方向怒吼。
“你怎么可能躲得开的!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宋向晨顺着他阴狠的目光望过去,这才注意到窗子前还站了名穿着病号服的女性。
她背着光,神色平静,衣服掩盖着的身形有些清瘦,但又能看出明显的肌肉线条,气质如云,却与他们这抓捕罪犯现场的严肃环境莫名相契合。
“难道你觉得我分不清局部外用麻醉剂和碘伏消毒液这两种味道吗。”陆凝天揉了揉发麻的左手。
周旭瞪大着双眼,停止了挣扎。
“另外。”陆凝天点破了他拙劣的谎言,“六年前我见过你,那时候你的手上还没有这道疤。”
……
吩咐着下属把周旭押到警车上送回局里,宋向晨正了正衣冠,清咳几声,装模作样地撩了撩头发。
“这位女士,没受到什么惊吓吧。”
陆凝天摇了摇头。
“那就好。”宋向晨向前走了几步,从口袋里抽出了自己的警官证示意给她看。
“我是市公安局刑事侦查二队队长宋向晨,想找你了解一下事发时的具体情况,越详细越好。”
陆凝天于是从自己小区附近发生的那场爆炸开始谈起,口齿流利、条理清晰,整个讲述过程表现得十分平和。
宋向晨认真听着,并捕捉着她神态细微的变化;谢逾非倚在门边,攥紧拳头。
“很好。”等到陆凝天描述结束,宋向晨继续开口,“刚刚那个凶手你认识吗。”
“两面之缘,一次在六年前,一次是今天。”
“虽然他本人我见得不多,但是我和他哥有过过节。”
“哦?他哥是?”
“我曾经的领导,程延。”
了解到了关键信息,宋向晨还想具体问些什么,却被走上前来的谢逾非而打断。
他按着宋向晨的肩膀,一字一句道:“别问了。”
宋向晨扫了他一眼,惊奇不已。
“那好吧,我们不谈正事了。”宋向晨耸肩,一改刚刚凌厉沉稳的气场,“女士你愿意给我一个你的联系方式吗?”
?这个话题跳得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谢逾非气笑了,按在宋向晨肩膀上的力气加重了些,用着只有两个人的声音说道:“不准要。”
宋向晨的目光在谢逾非和陆凝天二人中来回扫了又扫,忽地豁然开朗眼前一亮。
“我明白了。”他转头看向谢逾非,一幅兄弟我都懂的表情。
你又明白什么了?陆凝天一头雾水,面前这个叫作宋向晨的警察为什么给她一股又正经又不正经的感觉。
“小陆——据说这家店的肉蟹煲超级好吃我跟你讲我排了好久的队才……”
白思嘉推门而入,嘹亮的嗓门在看清眼前场景后猛地止住。
两个高大的身影挡在她面前,左边那个白思嘉在今天上午还和他有过一面之缘,另外一个身穿警服,听到声音后转过头,似笑非笑地盯着她。
白思嘉:……
“不好意思我走错病房了。”
7. 送花
白思嘉退到门外,又再次确认了一下门上的病房号。
“这也没走错啊。”
“既然陆女士到了吃饭时间,我也就不打扰了。”宋向晨挑了挑眉,“如以后遇到类似事情,欢迎来公安局找我。”
宋向晨拍了拍谢逾非的肩膀,心情很好地大步朝外离去。
白思嘉侧身给这位警察让出了位置,这才瞧见了站在窗前的陆凝天。
谢逾非垂着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陆凝天抱臂静立于窗边,视线一直看向他。
要问些什么呢,问为什么你知道我在这个病房,为什么在看见周旭时会发那么大的脾气。
“我先走了。”谢逾非站直身体,气场恢复到了往日的凛冽,没再往陆凝天这边看过一眼,径直离开了病房。
目送两尊大佬离开,白思嘉提着手上喷香的肉蟹煲,左看看右看看,鬼鬼祟祟地关上了病房门并反锁。
“干嘛呀你。”陆凝天笑了,“感觉我们两要在房间密谋什么大事一样。”
“那个谁,谢逾非,他怎么来了。”白思嘉心有余悸,“还有那个警察,哇塞你知道我推开门进来看到他俩站在一块那个场景有多吓人吗。”
“他们都是来找你的?又出事了吗。”
陆凝天摆了摆手:“说来话长,但是我现在有点饿了。”
说完一番来龙去脉,白思嘉目瞪口呆地听完,她已经不清楚自己今天已经目瞪口呆多少次了,看着大快朵颐的陆凝天,她耸着肩艰难地深吸一口气。
“你可以去拍电影了,名字我已经替你想好了,就叫《生死一日》得了。”
她不会去问陆凝天难道今天一天遇到这么多事你就没感到一点惊慌和无助吗,白思嘉知道曾经在陆凝天身上发生过的那些惨痛的过去,也知道她已经炼成了一具“钢铁之躯”,她不想说的,即使剖开好几层的伪装,最后也只能见到血淋淋的皮。
“真没受伤?”
“好着呢,一般人也伤不到我的。”
话是这么说,但白思嘉眼底聚起的泪水越来越多,啪嗒啪嗒地滴在桌子上,陆凝天觉得自己碗里的饭也变得如海水般咸涩。
“别这样呀。”她拿起纸巾温柔地擦掉白思嘉眼周的泪珠,“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白思嘉可怜兮兮地看着她,鼻尖红红的,她忽而想到了一个很关键的地方。
“谢逾非为什么知道你在这?”
陆凝天摇摇头,她也很像知道原因:“也许是房间里闹出的动静太大了吧。”
“不对,我问的是他为什么知道你在医院。”一道灵光闪过,白思嘉瞬间悚然,“他跟踪你?”
“这种大人物平常日理万机怎么可能闲的没事干跟踪我?”这个猜测是不是有点太离谱了。
“那他为什么对那个凶手下手这么狠。”
“可能他比较正义。”陆凝天点点头,肯定地说。
……
正义的谢逾非此刻坐在审讯室外的椅子上,双手交握抵着下巴,微笑地看向坐在审讯室里无精打采的周旭。
宋向晨帮他关掉了审讯室里的监控和录音设备,自己呆在办公室里翘着个二郎腿跟大爷一样悠哉悠哉地抿着菊花枸杞决明子茶。
“老大,里面那人谁啊。”二把手悄悄把椅子挪了过来,挤眉弄眼朝他打探谢逾非的身份。
“去去去,不该问的别问。”宋向晨努了努嘴,“你叫我老大,我也叫他老大。”
二把手惊奇不已。
老大的老大,他也见过啊,难不成是从总局过来的?
“你究竟要这样看着我到什么时候。”周旭蓦地开口,谢逾非的目光就像一把抵在他太阳穴的随时会走火的手枪,骇人、阴寒,他毫无招架之力。
“终于说话了。”谢逾非收回手,“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来找你吗?”
周旭瞥他一眼,低下头嗤笑一声:“不就为了那个女的呗。”
“态度放尊重点。”谢逾非表情无辜,说出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否则程延的死活我可就不能保证了。”
“你!”周旭像是被启动了什么开关,面目瞬间狰狞起来,“你要对我哥怎么样?我跟你讲这里是在京市!是全国治安最严苛的地方!”
“我不明白,一个婚姻出轨、骚扰女下属的背信弃义的人渣怎么会让你这么袒护他,是因为你们之间那点可怜的血脉关系吗?”谢逾非诚心实意地发问,“我是真的不知道,你能告诉我吗。”
周旭依旧死瞪着眼,不知道是因为气急还是畏惧,颤抖着双腿。
“辞退他的人是我,为什么不来找我呢?”谢逾非长长地噢了一声,“忘记了,你们是兄弟,自然都只会针对你们浅薄认知里的所谓弱者。”
“所以计划失败了,你接下来要在这牢狱度过一段时间了,不过你别担心。”谢逾非放低了声音,“程延马上就来陪你了。”
“怎么样?让你们能够团聚,我是不是很善良?”
周旭依旧没吭声,衣衫被冷汗所打湿。
“不说话就没什么意思了,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吗?那我们来聊聊其他的吧。”谢逾非站直,高大的身材投下一层巨大的阴影,影子越过缩着身体的周旭,蔓延至漆黑的天花板。
“比如,六年前发生在京市医科大学的那桩不为人知的跳楼案?”
……
呆在医院的第四天,一直心系自己直播事业发展的陆凝天终于经过了医生的许可出了院。
在谋杀未遂案发生的第二天,陆凝天让白思嘉从家里给她带来一套衣服准备换上,正打算跟医院提出院时,以主任医师为首的乌泱泱一帮人推开了她的房门。
陆凝天惊呆了,手里的衣服哗啦啦掉在了地上。
昨天不是还说她没有什么问题吗,结果今天突然这么大架势,难道是她患了什么罕见病医护人员为了怕她承受不足昨天并没有跟她提起?
陆凝天坐回床上,眼神专注地盯着站在最前面的那位主任,已经做好了面对他沉重宣告时的心理准备。
结果对方只是带着慈祥的表情来了一句“范老师拜托我来关照一下你。”
好吧,原来是因为她神通广大的老妈。
于是陆凝天被迫留在医院从头到脚做了一整套全身体检,第二天体检结果全部出来,没有任何问题,按陆康平的话来说,就是陆凝天的身体健康得可以活到九百九十九岁。
身体自我恢复能力极强,像奔流不息的不冻河。
但陆凝天还是多住了一天,主任推着眼镜说要继续观察,但陆凝天怀疑他可能只是想从自己身上打探一下父母的消息,比如他们最近在研究什么方向的论文?打算发哪个期刊?会不会来京市这边发展?临城大学给他们批了多少经费?
湖蓝色的裙摆晃动着,靓丽的玫红卷发与天边炽烈的霞光融为一体,陆凝天站在人来人往的商场外,觉得自己心底尘封的某处连同发色一起被改变了。
正值七月末,天气干燥闷热,但总比单人病房里沉寂压抑的气氛要好得多,陆凝天正想给白思嘉发消息让她来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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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时,从远处跑来了一个小男孩,左手拿着一大串形状各异的气球,因为长时间的风吹日晒,皮肤黝黑粗糙如砂纸。
“姐姐,这个送给你。”小男孩走到陆凝天面前,满头大汗,在她困惑的视线下从自己随身背着的包里拿出了一株正开着鲜艳的蓝色绣球花,被干净的牛皮纸包着,递了过来。
“送给我的?”陆凝天接了过来。
“跟姐姐今天穿的蓝色裙子很配。”小男孩拿衣角抹了一把头上的汗,腼腆地说道,“刚刚我在医院门口就看见姐姐了,愁眉苦脸的,这支花送给你,希望你开心点。”
“如果有需要的话,也可以送人奥。”
“因为天气太热了。”陆凝天解释,“但是我没有不开心,谢谢你的花。”
小男孩琥珀色的瞳孔闪闪发亮,他挥手跟陆凝天说了再见,离去的背影如同来时那样匆匆。
陆凝天摸着触感细腻的花瓣,觉得自己下次要来这边蹲守一下小男孩,看能不能偷偷扫到他的收款码。
原本想先回家的计划被这一出插曲所打断,陆凝天沉思了一会儿,打开导航,在目的地输入了市公安局。
黄白色的大楼矗立在地面上,如同熊狮看守领地,高大的玻璃幕墙闪着凌厉的冷光,宋向晨肩上披着警服,双手插兜百无聊赖地靠在石柱边上。
他在等一个人过来,今天可能等不到,明天也可能等不到。
陆凝天进来时就瞧见自己想找的人正靠着柱子,侧着头不知道在眺望什么地方,气质看起来格外疏离和忧郁。
“宋警官?”
宋向晨懒洋洋地瞟了她一眼,似乎毫不意外:“来了?”
“陆女士今天看起来依旧光彩照人。”忧郁的气质消失,又变回了陆凝天第一次见到他时看到的那种吊儿郎当。
“怎么还带束花过来。”宋向晨站直了身,视线瞥过陆凝天手上的那束蓝绣球,打趣道,“总不能是送我的吧。”
“嗯。”陆凝天将花递了过来,“就是送你的。”
勉勉强强表达一下她对于宋向晨的感谢。
“哦呦。”宋向晨也没推辞直接收下,“这可真是我收到最简陋的花了,不知道陆女士送我花是想……”
自小就养成的闷骚气质并不会因为当了警察就轻易改变,眼看着宋向晨即将要说出什么不着调的话,陆凝天连忙打断了他。
“我想见一下周旭。”
“啊——”宋向晨眯了眯眼,“原来是想贿赂我。”
这个词分量可太重了,陆凝天受不起。
“其实按理来说你是不能进去的。”宋向晨拖长了尾音。
“不过嘛,看在这束花的面子上,我就行行好带你进去吧。”
陆凝天不想发言,无奈地跟上了他的脚步。
宋向晨路过之处,关系熟稔的同事在跟他打完招呼后都要问一句身边站着的人是谁。
“受害人。”他很官方地回复道。
来到楼层深处,宋向晨快速地按下一连串的密码,等到电子提示音响起,为陆凝天推开了门。
“你来的正是时候,刚好今天是审讯他的最后一天,今天过后他就要被送往监狱了。”
宋向晨打开了顶灯,周旭坐在椅子上,适应了黑暗的眼睛因为突然袭来的亮光刺痛了一下。
隔着铁栏,陆凝天静静地站在他面前,目光说不上多么不善;宋向晨站在她身后,像是为大小姐护航开道的骑士。
“周旭。”陆凝天开门见山,“是谁指使的你?”
8. 抚剑倚西风
宋向晨猛地看向她,眼里闪过一瞬震惊。
周旭低着头,情绪没有一丝起伏。
“程延是你的哥哥,大你七岁,你们俩一个随父姓一个随母姓。”
陆凝天悠悠说道,口吻平淡仿佛是在讲一个睡前故事。
“六年前你毕业于京市医科大学,大学四年里你生活自律成绩优异,是老师心中标准的五好学生。”
“程延与你恰恰相反,花钱拿了个本科文凭,读书期间带头挑事四处惹祸。”
“你们俩也没有什么兄弟情谊,因为他不喜欢你,甚至说得上讨厌。”陆凝天目光灼灼,“你当然也讨厌他。”
宋向晨看向她深邃的眉眼,平静的眸子里隐隐约约在酝酿一场风暴。
周旭抬起头,眼袋浮肿,唇周长出来短短的胡渣,和几天前那得体的模样相去甚远。
他嗓子嘶哑:“别说了。”
“可是你的父母喜欢你的哥哥不喜欢你。”陆凝天残酷地撕开了周旭隐忍已久的伪装,“你手上那道疤,是你一直敬重的母亲留下的吧。”
看着周旭的指尖死死地掐进了手心,陆凝天点到为止:“你爱她,所以她说的话你都会听。”
……
大门再次被合上,狭小的审讯室又回到了往日的黑暗,周旭的身体僵直了很久很久,沉默地流下泪来。
宋向晨将陆凝天送到公安局大门,那束蓝绣球在他经过办公室的时候被顺手放进了一个闲置的陶瓷杯里。
“你刚刚说的那些……”宋向晨卡住,想不到什么合适的话了来接。
“嗯?”陆凝天付之一笑,“那些都是我编的啊,但毕业于京市医科大学是真的。”
熟悉的红色轿车停在了门口,陆凝天朝心事重重的宋向晨挥了挥手。
汽车扬长而去,宋向晨还在回味刚刚审讯室里听到的那些话,一切不合理的点被串联在了一起,他神情舒展,豁然领悟了事情的真相。
但陆凝天是怎样知道这些的呢?
“原先的那辆SUV还在修,所以开了这辆坐感没那么舒适的。”白思嘉今天难得一见地穿了牛仔裤,据她所说这是为了方便她能够随时随地抱走陆凝天跑路。
“反正都是你开,坐起来大差不差。”陆凝天托着下巴,“花了多少钱修?”
白思嘉比了个数字,丢给她一个睿智的眼神:“剩下的钱我们平分掉。”
“那我离经济自由又进了一步了。”
陆凝天把座椅位置往后调了调,闭着眼小憩了一会。
“小白,我感觉自己不适合当主播。”她蓦地开口,眼神里泛着迷茫之色。
“那就做回老本行吧,反正有人一直在等你。”
谢逾非回到别墅,漫不经心地解着领带,正不亦乐乎地打着游戏的林初羽一见他进门就关掉游戏把电视调到新闻频道。
边调边在心底痛斥自己,林初羽!你怎么能这么怕你表哥呢!你连你亲爸都不怕!
但是没办法,先不提他现在的一切生活资本都是谢逾非提供的,他表哥是个堪称无懈可击的人,除了膝盖时不时会痛这个小时候落下的病根,至少到现在林初羽还没发现他有什么弱点,这种深不可测的人最需要提防。
谢逾非瞥了林初羽一眼,正打算上楼去书房处理工作,就听见电视里传来的新闻播报声。
“七月十九日晚上九点零三分,我市江安区天莲河街道东嘉里小区附近发生火灾,接到报警后,江安区消防救援大队、江安区应急管理局及医疗团队迅速赶往现场,火势于九点二十分得到控制,九点三十五分被完全扑灭。”
记者开始解说起现场发生的情况,林初羽对于几天前的新闻回放略觉无趣,刚把频道调走,就听见他身后传来冰冷冷的一声。
“调回来。”
“好的表哥。”
“经初步调查,因天气干燥炎热、电动车的电瓶老化发生爆炸,具体原因仍在进一步核查中,此次事故造成1人受轻伤,伤者已送往京市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救治,目前暂无生命危险。”
后面都是一些警示群众要注意安全的话,谢逾非皱着眉,抬脚上了楼梯。
脚步声远去,林初羽也没有了继续打游戏的想法,他打开手机上网搜索了刚刚那起火灾的现场图,快速翻动着帖子。
“我还以为他对这起新闻这么关注是因为当时在现场呢。”林初羽嘟囔着,指尖正要退出页面,眼神不经意掠过一张图,那个角落里的模糊人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放大,再放大。
赫然是那个让他手腕现在还有点隐隐作痛的女生。
也难怪谢逾非会这么关注。
林初羽啧啧一叹,正要关掉屏幕,自手机顶部传来一条特别提醒。
【您关注的博主抚剑倚西风更新了一条动态!】
大脑嗡嗡鸣响,林初羽又下拉屏幕仔仔细细地将这条提醒又看了一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已经有八百多天没有看见过这条提醒的出现了,原以为抚剑倚西风已经退网,或者是另外一种他不愿意看到的更为糟糕的可能,他还为此遗憾惆怅着。
结果就在今天这个平平无奇的日子,抚剑倚西风更新了一条帖子。
林初羽的手指有点颤抖,点进了内容详情。
点赞评论和转发数都在以惊人的速度增长着,林初羽大概浏览了一下评论,大多数都是表达不敢置信和惊喜,其中夹杂着少部分对帖子本身的讨论。
帖子的内容很简单,抚剑倚西风的发文风格向来都是如此言简意赅。
【7月19日,发生在江安区的火灾事故是有人蓄意为之。】
7月19日江安区的火灾?不就是他刚刚还在看的那则新闻吗?
因为财产损失很少再加上几乎没有伤者,在林初羽眼底并不算特大事故,和以往抚剑倚西风爆出的那些案件轻重程度完全没有可及之处。
最开始关注是因为一场震惊全国的连环杀人案,在各大群体对此案件众说纷纭的时候,粉丝体量并不算大的抚剑倚西风发布了一条帖子,提出了关于犯罪嫌疑人的猜测。
在一个月以后,杀人犯被逮捕,与抚剑倚西风提出的猜测别无二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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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案件使抚剑倚西风一举成名,成为了林初羽单方面认为跟enblanco齐名的最受喜爱的博主。
当然讨论度很大的还有抚剑倚西风的性别,主页并未标注,但很统一的一点,男方认为他是男的,女方认为她是女的。
不过林初羽觉得抚剑倚西风应当是个年龄居于30到40岁之间的未婚女性,经济独立并且和公安内部有所涉及。
别墅里不止林初羽在关注着这条帖子,楼上的谢逾非此刻也正沉思着。
“有人蓄意为之……”谢逾非想到了某种不好的可能,“难道是为了针对陆凝天?”
他眉头紧锁,指腹敲着手底下的文件。
“看来计划必须要提前了。”
……
“尊敬的陆凝天女士,我们诚邀您作为优秀校友出席今年首都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的新生开学典礼并作为代表发言。”白思嘉一字一句地念出,捂住了自己的心口,痛心疾首道。
“这难道就是四年专业第一的待遇?毕业了还能被老师惦记着参加新生开学典礼,果然我等渣渣只配在山脚下膜拜大佬。”
“少来。”陆凝天翻动着书页,“你想去的话我把名额让给你好了。”
“真的假的?你不想去吗。”
“我又不喜欢在公开场合露面。”陆凝天耸了耸肩,颇觉无奈,“更何况我上台能讲些什么?毕业后无所事事没有选择读研,既没赚到大钱也没为人民服务。”
“在这群天子骄子面前我只能当个负面榜样。”
“好吧,听说去的人会有礼品拿哎。”白思嘉面露遗憾,“学校的羊毛不薅白不薅。”
“好吧那去吧。”陆凝天合上书本,“我只是想念母校了,绝对不是因为有礼品送。”
白思嘉笑着往她的腰上掐了一把:“突然想起来,谢逾非在首大读过两年书,好像也算我们的半个校友。”
陆凝天脸上的笑意僵住,手指不自觉地一颤。
“不知道今年的新生典礼他会不会去,领导应该会很欢迎吧,毕竟他可是经常给学校捐款。”
“是么,好像从来没在学校见过他。”陆凝天吞吞吐吐地开口。
“可能不愿意出门吧。好啦好啦别谈他了,你快去回封邮件,问能不能多加一个位置。”白思嘉双手合十朝空中拜了拜,面目虔诚,“上天保佑,希望有合我心意的男大学生。”
……
江乐安独自坐在吧台最靠里的位置,两侧袖子往上卷起,清秀的面容搭配着手臂的肌肉线条,有一种独特的反差魅力。
额发微湿,他端着手里的酒杯,任由杯壁凝结的水珠滴落划过手背。
“帅哥一个人?”身边空着的位置坐下了一个身材窈窕的女人,她戴着狐狸面具,只露出一双媚眼。
江乐安看向她,嘴角牵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敬你一杯。”面具被摘下,白思嘉主动地将酒杯与面前人的酒杯相靠,清脆的碰撞声袭来,像一种彼此心知肚明的邀请。
江乐安挑眉,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突出的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轻轻滑动。
9. 再遇
房间里的空气还残留着昨夜暧昧的气息,混合着酒精和香水,白思嘉动了动眼皮,先一步睁开眼睛。
她整个身体陷在柔软的大床里,被身后的人紧紧锢住了腰。
白思嘉把对方的胳膊移开,顺了顺自己凌乱的头发,伸手去拿床头柜的手机。
八点三十二分。
她一下子慌乱地掀开被子,在看到床尾被扯得皱巴巴的贴身衣物和裙子后顿觉无语。
“算了,勉强能穿,等会回家再换一套。”
她动作利落地穿好衣服,瞧见床上还在熟睡的人,伸手摸了摸他柔和的眉骨。
“谢谢你咯。”
房门被轻轻地关上,江乐安睁开眼,他背对着光,肩上的红痕格外明显。
“看起来昨晚很疯狂啊。”陆凝天绕着白思嘉的身体转来转去,看着她遍布全身的吻痕啧啧道。
“少来,快想办法帮我遮一下,要不然这副样子怎么去见学弟学妹。”
“你还记得今天是新生开学典礼呢?”
“那必须记得。”白思嘉懊恼自己怎么把耳环落在了酒店,戴上了新的一对,“其实我昨晚只想找人喝喝酒的,没想到一下子过火了。”
“幸好院级的开学典礼是在晚上,要不然可要错过了。”
陆凝天眼神促狭,语调拉长:“哎!是我的错,不该跟你约这么早的时间,让你少了跟人家温存的时间,实在对不起——”
“你走开。”白思嘉给自己拉上拉链,幽幽地投去一眼。
……
“小江?”
空旷的大巴车上,范正清路过看着窗外心不在焉的江乐安,担心问道:“怎么,身体不舒服?”
江乐安回过神,摇了摇头:“老师,我只是有点紧张,我学识浅薄,资历也不深,怕出错。”
范正清拍了拍他的肩:“你已经是这个领域的专家了,放宽心点。”
阳光正好,江乐安张开自己一直握成拳头的手,一对水蓝色的钻石耳钉静静地躺在他的手心,迸射出的光芒迷离璀璨。
“迟早会找到你。”
一声不吭跑路的小狐狸。
“还真别说,两年没回过学校,以往都是远远地路过看上一眼,现如今进了校园感觉自己又回到了跟一群学术疯子卷绩点的时候。”因为来得较迟,已经错过了操场上举行的首大全体新生的开学典礼,陆凝天和白思嘉两人就开始绕着翡翠湖追忆起往昔来。
“怎么,想回到大学时期了?”白思嘉伸了个懒腰,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背,“比起临城大学狂热追崇优绩主义,首大已经算得上相对提倡学生个性化发展的了,毕竟连我这个高考成绩在首大吊车尾大学四年全都在当混子的人都能毕业。”
“这样也挺好。”陆凝天笑了,两个人的影子被阳光拉得极长,夹杂着时时颤动的树影。
静静地绕着湖泊一路闲聊到了上午十点,白思嘉来了些困意,正要和陆凝天提议自己要回家睡一会时,踮起脚尖,眼尖地注意到自己的毕设导师正站在不远处的教学楼入口处,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白思嘉想着他此刻一定是笑眯眯地望着人流如织的路口。
慈祥的小老头为了让自己显得年轻些,特意把自己半百的头发染成了全黑,他如今是不是快退休了?白思嘉想道。
“凝天,我看见我导师了,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打个招呼?”
“你先去吧。”陆凝天往自己的包里掏啊掏,掏出了一袋褐色的食疗,冲着湖泊边缘抬了抬下巴,“我喂个鹅。”
“学校的天鹅就是被你喂胖的,游都游不动了。”白思嘉无奈一笑,抬脚朝教学楼走去。
人来人往,穿过一大片郁郁葱葱的树林,白思嘉下了石阶,飞扬的发丝里沾上了几片青绿的嫩叶,周围的气息像是雨后清晨的露水,动了动鼻尖,又仿佛能闻到百花氤氲的香气。
松散开的长发有些遮挡视线,白思嘉抬手正要拿着发圈将自己的头发绑起,右手手腕被人轻柔地握住,她还以为是陆凝天喂完天鹅后来跟她汇合,语气里带了些撒娇的意味。
“这么快?那刚好,帮我扎个……”看清来人的面孔后,未说完的话堵在喉咙里,白思嘉愣愣地缓缓垂下了手。
江乐安送开她的手腕,头发再次被放了下来,划过他修长的手指。
“哎,是我的错觉吗?总感觉你们比我毕业那会要瘦了好多。”
陆凝天挽起自己的裙子,蹲下身,将食料撒向身前那块肥沃的泥土,瞳孔里映出了天鹅打理整洁的羽毛,眼底满是温柔。
天鹅纷纷上了岸,蜂拥着去啄地上的食料。
“我记得我第一次离得近了些想喂你们吃食的时候,你们还追着要啄我。”陆凝天絮絮叨叨地说着,末了,又颇觉有意思地笑出声,“喂胖了也好,起码追人的时候速度都降下来了。”
林初羽收拾完自己的个人物品后顿觉无聊,拿上自己的相机后打算在校园里逛逛,看能不能拍到些合心意的照片。
开学典礼日,再加上有一场全国性的医学会议要开,本就喧闹的校园变得更加让林初羽烦躁起来。
一张照片没拍,默默憋在心里没说出口的脏话倒是不少。
“湖那边好像没什么人。”
林初羽调试好设置,举着手中的相机找着各种角度,在某处方向时蓦地停住。
草地如同流动的绿浪,衣裙纯白、留着黑长直秀发的人影无声无息地闯入了他的镜头中心。
“enblanco也有条同款裙子。”林初羽的声音微弱的像墙角的蛛丝,风一吹就要消散在半空中。
鬼使神差地,他按下了快门键。
这一刻被他抓拍了下来,下一瞬,那个从天而降的飘逸仙子回过头,无暇的面容完整地、清晰地出现在镜头里。
是熟悉的人,林初羽曾见过两次,一次是在那场车祸现场,还有一次是在新闻的报道里。
“你怎么在这?”白思嘉难得神情错乱,按她以往的那些露水情缘来看,在发生这种你情我愿的事后跟她就像陌生人一样再没见过。
难道这个人觉得自己后悔了,所以追来找她要说法?
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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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安歪了歪脑袋:“你不想看见我吗?”
非常!不想看见!好吗!
白思嘉还沉浸在震惊的情绪里,对他的问句拒绝了回答。
江乐安也没生气,只是手指一点点地顺着她的长发,语气里带了些委屈。
“可是我想看见你。”
“你是首大的新生?”两人同时开口,白思嘉先摇了摇头,“已经毕业两年了,回来看看。”
不管怎样,好声好气地和他说话,应该就没事了吧?看着他也不像纠缠到底的人啊。
江乐安噢了一声:“我是临大的学生。”
白思嘉的辉煌战绩又可以添上一笔:睡了一个临大高材生。
她后退一步,警惕的动作像是被猎物吓到的兔子,江乐安无声地笑了笑。
“你来首大是有什么事吗?”
其实本来是要跟导师一起去会议室的,但是么,现在有了更重要的事。
江乐安朝她逼近,依旧是昨晚的那副无辜模样,语气却是不容置喙:“昨晚是我的第一次,你不打算对我负责吗?”
负责?负什么责?这事你不也愿意的吗。
白思嘉吞咽了下口水,向来转得快的脑子不知道为什么像是发条生锈一般突然停滞不前,她吞吞吐吐地说道:“我可以给你钱。”
“我不缺钱,而且我又不是什么不正经工作的从业者。”江乐安挑了挑眉。
难道你现在追着她要说法的样子就很正经吗!
江乐安的眼神极具侵略性,用着目光一寸一寸挑开了白思嘉的衣服,视线在衣领处停住,细细地打量着。
这人是要怎样啊,白思嘉欲哭无泪,心里无声地呐喊。
陆凝天,你怎么还没来啊。
林初羽的喉结轻微地滚动了下,不知道是因为偷拍被当事人发现后的尴尬还是另外一种不能明说的心情。
陆凝天喂完鸽子后站起身,打算去找白思嘉时,就瞧见一个熟悉的人影正对准她举起了相机。
她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我,我不是故意的。”林初羽放下相机,脸上带了些懊恼之色,冲陆凝天鞠躬道歉道,“只是这个斑斓的光影再加上色彩的鲜明对比实在太协调了,我就忍不住拍了……我没有偷拍的意思,对不起。”
他胡言乱语着,已经不知道自己具体想表达什么意思了。
陆凝天跨过郁郁葱葱的草地朝这边走来,林初羽吞咽着口水,身体僵直站在原地,无措地等着胜利女神的审判。
胜利女神站在了他的对面,朝他伸出了手。
“我看眼照片。”
林初羽乖乖地递了过去。
“嗯……拍得还不错。”陆凝天客观地评价道,“这张照片可以发给我吗?”她打开手机展示出了联系方式二维码。
“噢噢,可以的,可以的……”林初羽扫了二维码,发送了好友申请。
好友申请通过,陆凝天将手机放入口袋,双手随意地插兜,从林初羽身边走过,清雅的香水味侵袭着他的意识。
“等一下!”
10. 爬树
陆凝天停下脚步,诧异地回头。
林初羽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喊出这么一句,咬着嘴唇纠结的神色在陆凝天平静的视线里无所遁形。
“我哥,我哥他有事找你。”
林初羽说完就后悔了,自己怎么拿谢逾非来当借口了?
“谢逾非?”陆凝天想了一下,问道。
林初羽点点头。
其实这句话只是林初羽脑子一乱随口说的,但当时他没想到自家表哥是真的有事情要找面前的人。
“你是新生?哪个学院的?”
林初羽站直了身,跟回答老师的问题一样肃然说道:“经管。”
咦,跟小白一个学院的。
陆凝天觉得林初羽这人还怪有意思的,临走前给他留下了一句“看在你是学弟的份上,放过你了。”
人影消失在眼前,林初羽挠了挠头,她也是首大的吗?
陆凝天这边事情已然解决,而白思嘉此刻仍处于一片水深火热当中。
江乐安的目光如同爬上葡萄架的藤蔓紧紧地将她缠住,在这样不加掩饰的目光下,白思嘉忽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无数细小的触手吸住,刚开始因为紧张而砰砰作响的心跳渐渐地平息下来。
她为什么要感到紧张?
白思嘉说服了自己的内心,抬起头时只是着江乐安的目光,语气陡然变得势在必得起来。
“好啊。”她勾起嘴角,“你想要我怎么负责?”
放马过来啊。
江乐安呼吸滞涩了一下,握拳看向了其他方向,刚刚还处在谈话强势地位的他现在变成了气势上的弱者。
“小江?你在那里干什么?”
熟悉的话语传来,站着的两人皆是一愣,江乐安带了些慌乱,而白思嘉却是喜出望外。
“范阿姨?”
范正清作在休息厅里迟迟没等到江乐安来,给他发的消息也石沉大海,正巧还没到会议开始的时间,她估摸着去找一下人,虽然这么大个人了在学校也不会出什么事,但难免会有意外发生。
还没走几步路,范正清就眼瞅着自己学生站在一个小姑娘的对面,动作畏畏缩缩的。
怎么的,这是搭讪女生失败了?
范正清喊了一句,朝这边走来,离得近了些,越来越觉得站在江乐安面前的那道绰约的身影很熟悉。
那句清脆的范阿姨传来,范正清乐得拍了拍手,脸上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亲切之色。
“哎呦呦,让我看看这是谁啊,好久没见了,嘉嘉今天穿的还是这么漂亮。”
两人热烈地拥抱,气氛和谐,一脸恍惚的江乐安被排除在外,默默地听着二人开始叙起旧来。
“范阿姨,这位是?”白思嘉扬了扬下巴,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他啊,我手下的一个研究生。”范正清拍了拍江乐安的肩,“很乐学的一个学生。”
“所以你们俩站在这里是……”范正清这才想起来自己来这的目的是来找某个失去联系的学生,镜片下锐利的目光在二人之间来回打量着。
白思嘉维持着皮笑肉不笑的脸色,双手环胸凝视着江乐安。
我倒要看看你要怎么解释。
“老师,我本来是想来这边走走感受下首大的校园环境的,碰巧遇到了这位女生,觉得很有眼缘,想找她要联系方式来着,可能是我态度不太礼貌,被拒绝了。”江乐安驼着背,眉眼低垂,语气很是真心实意。
啊,装可怜真有一套。白思嘉心底止不住地发笑,又懊恼着自己好像就是喜欢吃这一套,要不然昨晚也不会被翻来覆去地折腾了。
“以后不要这么莽撞,做我们这一行的心思要细腻不知道吗?不要随便打扰人家小姑娘。”
“对不起老师,我知道错了。”江乐安被范正清三言两语赶回了休息厅,临走前向白思嘉投去意味不明的一眼,嘴唇一张一合,无声地说出了四个字。
“后会有期。”
送走江乐安,范正清松了口气,眼神在白思嘉周围转来转去。
“嘉嘉啊,那个,凝凝是不是跟你一块来的?”
白思嘉并不知道这对母女俩的矛盾有没有彻底调和,于是支支吾吾地开口:“凝天她现在在家里,要等晚上才过来。”
对着这位眼神里带着小心翼翼的母亲,白思嘉还是不太忍心,只能吐出了一句半真半假的话,但是即使这样范正清看起来也喜悦极了。
“看了很久?怎么不出来。”范正清离开后不久,陆凝天便从一颗茁壮的巨树后走了出来,洁白的裙摆上沾了点草屑。
“感觉出来的话会发生一些很煽情的片段,这种煽情还是等到合适的时间和合适的地点再出现比较好。”陆凝天将手背在身后,垂眸敛去思念的痕迹,澄澈的双眼像是被星辰点亮的月牙泉。
白思嘉不置可否。
“我还没问呢,刚刚那个男的是谁?”陆凝天还是第一次见白思嘉出现这种被气到牙痒痒的姿态,颇为好奇。
“就昨晚那个跟我419的呗。”白思嘉撇了撇嘴角,“说要我对他负责,我感觉他要赖上我了。”
“引火烧身。”陆凝天辛辣地点评。
在回寝室的路上,林初羽的步子有些虚浮,那道纯白的身影站在辽阔草地上的场景仍旧波涛汹涌地充斥着他的脑海。
亲眼见到时只是觉得说不出口的震撼,现在回忆起时意识又不由自主地给这幅画面加上了如梦似幻的粉红滤镜。
好像啊,林初羽忍不住想着,跟他最喜欢的那位博主给他的感觉一模一样。
enblanco从未露过她的真容,她都是分享她的日常饮食、分享自己从古玩市场上淘来的小玩意、分享波澜壮阔的大漠戈壁景色、分享一阵一阵朝海岸扑来的滔天巨浪。
林初羽常常会幻想她的样子,但都不如今天看见的那个白衣女子给人的感觉来的相似。
但是这样不可以。
她们都是独具鲜明特质的个体,这种把对一个人的幻想代入到另一个人身上,这是对两者皆不尊重的行为。
林初羽眉头紧锁,胡思乱想着,与热闹的人群擦肩而过,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一处荒草从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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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僻角落。
“这给我干哪儿来了。”瑟瑟的风卷着枯叶朝他袭来,林初羽这才如梦初醒,环绕着四周。
“首大还有这种荒凉的地方?”很显然这片小小的空地并没有人来打理,树木遮天蔽日,树干上布满了鸟类斑斑点点的白色排泄物,残败的枯树枝堆满了凹凸不平的石阶,石阶上还沾着零星的灰色脚印,林初羽想那应该是自己留下来的。
“怎么回寝室来着?”他打开手机扒拉着学校的地图,对着地图静下心琢磨了半天也没能找到自己在哪块地方。
“哈哈,毁灭吧。”
林初羽挑了块绿地,蹲下身,在地上捡了根看起来稍微干净点的硬枝条,开始了自己习以为常的幼稚行为,也就是以树枝为笔在地上乱涂乱画。
“都怪谢逾非,害得我迷路了。”周围一安静,林初羽的胆子也大了起来,愤愤地抒发自己心内的不平。
“我就说不能来首大吧!一个已经成年的大活人居然在这里找不到回去的路。”林初羽懊恼着自己,却没想到从自己的头顶传来了令人惊悚的第二个人的声音。
“难道不是你跟我提想来首大吗?”
手中的枝条被林初羽下意识的一惊给抛得远远的,他失措地站起身:“见了鬼了,我怎么听到表哥的声音了。”
树木的枝桠小幅度地摇晃着,在林初羽呆滞的身形前,黑T白裤的谢逾非从树上稳稳跳了下来,姿态像极了盘踞于空中的鹰轻盈落地,眼神也同它一般锐利和炯炯有神。
林初羽无法想象一个资产不计其数的总裁爬树的时候具体是什么样子,毕竟把总裁和爬树这两种名词放在一块他就觉得已经很是滑稽了。
“说我坏话?”
“……我没有。”
谢逾非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林初羽清晰地从那双眼里看出了一种不屑。
“你爬上树干什么?”他反问。
“有人曾经告诉我,当你遇到捉摸不透的事情时,就爬上一颗高树,抚摸树枝干燥复杂的纹理,抬手感受着空气簌簌地在手指间流动,疑惑就会迎刃而解了。”
林初羽拧着眉,指尖刮了刮下颌角,问题有没有解决他并不知道,但他知道如果是自己说出这种话可能会被人当成只会空想的傻子。
“那你为什么在这?”
“你忘了么?我也是首大的,这里的一切我都很熟悉。”牵强的寒暄结束,场面变得尴尬了起来,林初羽瞪着表情轻松的谢逾非,心底祈祷着他能先行一步,这样等他稍微走远了点自己就能偷偷摸摸跟上来了。
老天实现了他的心愿,谢逾非竟真的抬脚动了起来。
过了一小会,他就停下步子,只留给呆在原地的林初羽阴影下的一小半张侧脸:“还不跟上来?”
“这就来!”
“跟你讲个故事吧。”林初羽听完这话面容瞬间变得凄苦起来,他这位行事作风怪里怪气的表哥不会又要讲什么重生和蝴蝶效应吧。
在一片嗡嗡的虫鸣声里,谢逾非开了口。
“从前有一个小男孩,他的父母死了。”
11. 保镖
他的语气听起来平平淡淡,林初羽想起了自己今天早上吃的那顿早饭,三明治寡淡的包装让它看起来毫无食欲,可咬了下去才发现汹涌的味道在口腔里翻滚。
“但是他没有抛弃生的希望,因为有一个同他一样的孤独的小女孩陪着他,同时他还获得了一大笔遗产。”
如果不知道父母双亡的话,只听到遗产这里林初羽要怀疑谢逾非口中的小男孩是不是他自己。
“小男孩和小女孩相依为命,度过了一段平凡短暂的日子。”
谢逾非在一座亭阁边停了下来,指尖轻柔抚着柱子上历经许久岁月的题字,深幽的眼眸流露出了眷恋之情。
“这场短暂的快乐被一伙犯罪分子打破了。”
林初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小女孩和小男孩被关进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黢黢的屋子里,小男孩怕黑,经常哭得泪眼朦胧去找小女孩寻求安全感。”
谢逾非一字一句说得极慢,林初羽听得心里揪紧,好像真的看见了一束极细的光从缝隙里倾泻下来,一个小男孩坐在墙角一处,哭红了眼,使劲往小女孩的怀里钻。
谢逾非没再继续说下去,因为他发现了他故事里的那个小女孩。
她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穿纯色的裙子,喜欢背着手摇摇晃晃地走在平稳的地面上,偶尔要用鞋尖踢走地上的小石子,观察着它会逃往何处去。
“怎么不继续说了?”林初羽难得对谢逾非说出来的故事起了些好奇之心,结果他却沉默不语只是呆呆地看向一个方向。
“结尾是什么?”
“结尾?”谢逾非喃喃道,“故事还没有结尾。”
“如果你是问我刚刚那个故事的结尾。”谢逾非仰头,树影洒在他的脸上,遮住了如墨的瞳仁,“小男孩和小女孩都死了。”
……真是一个明明很有逻辑却又让林初羽觉得烂尾的故事。
“再见。”谢逾非的身影如风一般消逝在眼前,林初羽迷迷糊糊地抬头,表哥以及走远,自己也已然走到了熟悉的广场处。
他不明白谢逾非为什么要告诉他这个故事,是为了让他小心犯罪分子?总不可能是觉得表弟怕黑想让他锻炼下自己吧。
陆凝天走在石阶小路上,她很喜欢走这种铺在绿地上的石阶,一块一块摆的整整齐齐方方正正的,鞋跟踩上去会发出令她愉悦的咚咚白噪音。
这条石阶小路弯弯曲曲地一直往前延伸,陆凝天知道这是通往西餐厅的一条快捷的小路,学生时代她很喜欢拿着小册子走在这条有绿荫的路上。
原本周边是没有人的,远远的,在石阶路的尽头,陆凝天敏锐地看见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谢逾非双手插兜,站姿十分随意,脱离了古板的西装,给陆凝天的感觉更像一个男大学生了。
是在这专门等着她么?陆凝天脚下的速率不变,反而有了些隐隐加快的趋势。
正好,她刚好有需要他解答的事情。
那道白色的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就像触手可及的满月,陆凝天停在了离谢逾非只有一块台阶的距离上。
“谢先生,找我有事?”陆凝天开门见山。
谢逾非轻轻咳嗽了了一下,人来之前自己还在肆无忌惮地盯着她看,怎么等她走到自己的面前,目光就像被高温烫伤了一半一触即离呢。
“陆凝天,你现在有工作吗?”
……?
陆凝天站在风中有些石化,她想到了很多种谢逾非开口的可能性,连他反悔给自己签离职报告都考虑到了,结果面前这位大佬不按常理出牌,直接来问她有没有工作?
是想干嘛?
震惊归震惊,大佬的问题还是要回答的。
“没。”陆凝天非常诚实,“暂时没有这方面的想法。”
谢逾非的表情高深莫测,连她这种擅长通过人的细微表情变化来观察他此刻的心理状态的专家都有些一知半解。
“那现在可以有了。”谢逾非正了正自己的衣领,那双面对着下属严厉无情的眼眸此刻宛转潋滟。
“陆女士,我很看中你一巴掌就能让程延倒地的力气,你愿意当我的保镖吗?”
时间的流动仿佛停滞了,陆凝天向来运筹帷幄连被周旭意图杀害时都没露出的极度震惊,在谢逾非说完这句话之后,出现了。
“等一下。”陆凝天神情古怪地拿手指对着自己,“我应该没听错?你说的是我?做你的保镖?保镖?”
没开玩笑吧,就她这身板,电视剧里大佬周围的保镖不应当一个个都是孔武有力身强力壮的么?
她当然没有贬低自己的意思,只是觉得自己的体格和力量在专业人员面前根本没有可比较的余地。
“对,就是你。”谢逾非斩钉截铁,陆凝天的神情更为古怪了。
“谢先生,我能问一下,为什么要找我吗?”
那么多好的你不挑,干嘛来找我?你又不是缺钱。
“看眼缘。”简简单单的三个字,把陆凝天轰得外焦里嫩的。
我还说跟你八字不合呢,还看眼缘。
陆凝天心底腹诽着,面上还要装作上班时情绪稳定的客服:“不好意思谢老板,我觉得这个事情你可能……”
话还未说完,谢逾非淡淡的声音插了进来:“这个数。”
他比了一个三。
“三千?”陆凝天迟疑说着,顿时牙齿咬住舌尖,不提谢逾非会不会真有这么抠门,三千块钱连她的首大本科文凭都对不起,即使她是个文科生,那也是文科生里的金子!
“三万?”她继续开口,谢逾非抿唇不语,只是摇着头。
“总不可能是三十万吧……?”
这回谢逾非点头了。
陆凝天知道他很富,也知道每月三十万对于谢逾非这种人来说只不过是洒洒水的事,但她还是心动了。
三十万哎,每个月三十万哎,比大多数大厂的研发岗程序员和工程师工资还高吧?
“我有个问题。”陆凝天弱弱举起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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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高的工资,做的是正经保镖吗?”
别是让她干一些要去边境敏感地带出生入死的工作吧?她不仅爱国,而且很惜命的。
陆凝天想的只是性命危险,而谢逾非听完这句话像是猫被踩中了尾巴猛地后退一步,耳廓泛起了一层可疑的粉红。
“当然是正经保镖!又不是那种,那种。”谢逾非支支吾吾地没说完,但是很明显他理解的意思和陆凝天想表达的意思完全不一样。
“我只是想问问不会是要干犯法的事吧……”陆凝天艰难地吞咽了下口水,她现在对谢逾非的商界大佬身份产生了怀疑,有这么不稳重的总裁么?
不过在某方面,陆凝天还真猜对了。
谢逾非读书的那些时间所学到的知识也都是最基本的书本知识,怎么管理公司,怎么分配权力,他所有的了解全都是来自书本,他并没有自己真正的实操过几次,很多事情都是由他的女强人母亲留下的心腹员工替他完成的。
就连给陆凝天要开多少工资这回事,他还是去找自己的助理祁原商量的。
太多了怕陆凝天起疑,太少了又感觉对不起她的才华。
但是谢逾非是个只能站在员工背后的人么?当然不是,起码在祁原眼里看来,这位冷面寡言的年轻总裁是自己遇见过最有眼见和投资能力的领导,他对市场的嗅觉灵敏到了一种可怕的程度。
“真的只是普通保镖,不会让你去犯法的。”谢逾非尴尬不已,眼见着陆凝天此刻的纠结神态,他闭上眼,终于下定决心放出了最后一枚鱼饵。
“你是零时,对吧?”
两人之间平和的气氛霎那间变化,明明天气还是风和日丽,这边却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陆凝天眼底的笑意一点点地消了下去,最后完全变成了一块漆黑的石潭,弯弯的嘴角也绷紧起来,宛如黑夜里蓄势待发的豺狼。
“你威胁我。”她冷嗤一声。
谢逾非感觉自己做错了事,肩膀低了下来,道歉的话正要说出口,陆凝天干脆的话语打断了他。
“我答应你。”
……
“什么?多少钱?每个月三十万???”校园餐厅里,白思嘉愕然,防止外人听到还特意控制了下音量,她顿觉嘴里正咀嚼着的自己想念已久的红烧鸡翅都不香了。
“嗯,三十万。”陆凝天漫不经心地饮着手里的生椰抹茶麻薯。
“凝天,你不会是,被骗了吧?”白思嘉担心地看向她,握住陆凝天空出来的一只手。
“没骗我,他来真的。”
“……”
白思嘉一言难尽地看向面前惬意地喝着奶茶的人,想到之前偶遇谢逾非的几次现场,更觉惊恐了。
“他不会是,想泡你吧?”
陆凝天嘴里的奶茶喷了出来,幸好只有一点点,都落在了桌面上,因为被小料呛到她剧烈地咳嗽起来。
白思嘉连忙从对面转移到她身旁的位置,为陆凝天顺气。
“你怎么会这么想?”陆凝天悚然。
12. 天台
“对你的态度跟对其他人的态度完全不一样啊,多明显,我就往这方面猜了。”白思嘉耸了耸肩,“说着玩的。”
“虽然是有点不一样,但我不认为是因为那种原因。”陆凝天缓了过来,将奶茶一饮而尽,“只是对我的身份感兴趣而已。”
“反正他这个人肯定不正常。”
白思嘉还是觉得不太对劲,但是又觉得陆凝天言之有理。
“算了不谈这个了。”她继续往碗里夹着菜,随口一提,“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以前参加过一个登山社社团?”
“很难忘记。”陆凝天眼神幽怨,“你当时犯恋爱脑了,我是被你强拉进来的。”
“啊哈哈哈,事情不都过去了吗。”白思嘉含糊其辞,“那你记得那个社团的社长邱浩思吗?”
“当然有印象,我还记得他说有项目需要报销找我要联系方式来着,我不习惯加自己不熟悉的人,直接扫了他的收款码。”
“干嘛用这种眼神看着我。”陆凝天正细嚼慢咽着,只觉得盯着自己的那道视线越来越灼热,她抬头,被白思嘉眼底的“怒其不争”给惊奇了一瞬。
“你没看出来他喜欢你,找你要联系方式吗?”
陆凝天顿住了,她还真的没看出来,邱浩思表现的很明显吗?
“你呀你,真的是一块木头。”白思嘉无话可说,毕竟这种情况也不是第一次出现了。
“好好的提他干什么。”陆凝天搅着碗里的汤,看着葱花漂浮在汤上晃晃荡荡。
“他的25岁生日要到了,九月三十号,给我发信息问我要不要来参加生日宴会,还特意嘱咐我,记得叫上陆——凝——天——同学。”陆凝天三个字被她拉得极长。
“过个25岁生日还要开宴会?”以往也没听过他19、20、21、22、23、24岁的时候开过啊。
“这不是25岁对男人来说不一样嘛,25岁以后的男人衰老速度加快,堪称一文不值。”白思嘉摸了摸吃得圆鼓鼓的肚子,有感而发。
“所以你打算去?”陆凝天问道。
“去呗,反正也不是没时间。”白思嘉眉心一紧,忽觉不对,“我是有时间,但是你就说不准了,谢逾非这种资本家会给你放假?”
“怎么把他说的跟剥削贫农价值的奴隶主一样。”
“资本的原始积累不就是这样子吗。”
陆凝天抓了抓头发,想到之前谢逾非跟她说过的那几句话,颇觉一个头两个大。
范正清吃着饭,频频向一旁心事重重的江乐安投去视线。
不是吧,不就是没要到联系方式,怎么搞得跟失恋一样。
身为天才的母亲,范正清也从她的女儿身上学到了一点东西来。
这两年轻人一看就有些她不知道的情况。
按范正清最开始的原计划,她是想把自己的这个心仪学生介绍给陆凝天的,但是一看江乐安此刻这失魂落魄的模样,强扭的瓜也不甜,不如换个对象好了。
范正清做好决定,打算等晚上了找陆凝天打探一下白思嘉和江乐安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时间匆匆而过,在满堂的礼花和喝彩声同时响起之际,礼堂内新闻与传播学院的新生开学典礼也正式开始。
陆凝天对了下座位表,拉着换了一身正装的白思嘉,趁着黑暗挪到了第一排的位置。
“这个位置是不是有点太前面了。”白思嘉瞪着眼前的桌子上放着她大名的立牌,咽了咽口水,“坐在这里玩手机我会有一种负罪感。”
“我也不知道老师怎么给我们安排个这么前面的位置。”陆凝天板着张脸,两人身边坐着的要么是资深教授,要么是著名企业家,甚至还有公务人员。
哈哈,她俩何德何能能跟这几位大佬坐在一块。
舞台灯骤亮,陆凝天眯了眯眼。
开场词跟她那一届的开学典礼开场次毫无区别,只是时间变了下。
不知道是出于懒还是纯纯草台班子。
“在这个神圣的日子,狂欢的夜晚,让我来隆重地介绍一下今天出席现场的嘉宾。”
“他们分别是……”
白思嘉感觉心跳都要停了,身边被念到名字的大佬一个一个站起来面朝背后和颜悦色地对着新生打招呼,在轰鸣的鼓掌声中,她的脸被炫彩的灯光映得五光十色,灯光一暗又恢复惨白。
早说是坐第一排啊,但凡她知道要来这一出肯定不求着来了。
“经管学院优秀毕业生,白思嘉女士。”
白思嘉木木地站起身,嘴角拉起一个微笑,飞快地朝后面鞠了一躬。
哈哈,感谢领导,她一个经管混子也是成优秀毕业生了。
“经管的也来参加我们新传的新生典礼?”她听见身后有人窃窃私语。
“不知道呢。”回答问题的是一个男声,声音泛着少年感的清亮。
白思嘉只能坐在位置上默默祈祷着这群新生里没有认识自己的人。
“毕业于我院新闻学专业,优秀毕业生白思嘉女士。”
人群里的鼓掌声和私语声显然要大了许多,白思嘉突然有了种“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恍惚之感,虽然她常常在各种场合会萌生这种感觉,但还是不由自主地想挺起胸脯自夸。
在聚光灯下,陆凝天背过手,温和地行礼,两束冷白的光打在她的身上,给周身勾勒了一层细碎的光影。
如果这些新生有心去路过新传专属教学楼楼层的走廊,便会在各种优秀学生的宣传包下看见这位学姐惊为天人的生活照和自我介绍。
“比我们大六届的学姐哎。”原先还在吐槽着经管的人怎么来参加新传的新生典礼的男生戳了戳旁边发着呆的人,贺黎却只是任由他戳着,视线执拗地停在某一处方向。
“怎么,认识人家?”
贺黎眉心一动,默默收回了视线,手却还在不由自主地剧烈颤抖着,低声细语说道:“在学校宣传海报上见过。”
不过不是首大的,而是临城一中。
来来回回不过那些陆凝天曾经感受过的流程,随着院长宣告典礼结束,礼堂里稀稀拉拉的走动声也随之大面积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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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光暗了下来,白思嘉拉过陆凝天温暖的手,正打算从正对面的侧门离开礼堂时,一个身穿新传院服的男生挡住了她们俩的去路。
男生绷紧着下颌线,额前的碎发被他撇到两边,露出一双精致的桃花眼,眼尾略微上挑,眼睫在眼下投了一层浅淡的阴影。
“有事么?”白思嘉皱了皱眉,把陆凝天挡在身后,语气带了些不客气。
这别是什么来找茬的新生吧?
高考筛掉了智商不足的人,却没能筛掉道德败坏的小人,考上首大的变态已经不能用变态来形容了,对此白思嘉深有感触。
毕竟三年前那场震惊全国的杀人案,凶手就来自于首都大学。
贺黎的手指来回摩挲着衣角,低眉顺眼,小心翼翼地开口:“两位学姐,我也是临城一中的。”
这倒不是很稀奇,毕竟临城一中是出了名的top2学生批发地。
“其实家人是想让我报临城大学的,但是我拒绝了,是因为你,陆凝天学姐。”
?陆凝天被措不及防地提到,面露不解。
“谢谢你,陆凝天学姐,这句谢谢很早很早就想当面说了。”
星光点点,暖黄的灯光照在陆凝天的身上,她手指屈起抵着下巴,对面的白思嘉正吃着新鲜出炉的关东煮,喝完汤拿着纸巾擤了一下鼻子。
“陆大侠,新时代的雷锋非你莫属。”
拯救了一个失足男孩,让他从学渣逆袭成学神,某知名教育家看了都要甘拜下风。
陆凝天垂眸思索着,怎么也无法把那个蹲在天台暴饮暴食的小胖子和现在这个眉清目秀的男生联系在一起。
“胖子真的是潜力股啊。”陆凝天有感而发。
贺黎是她偶然一次遇见的。
在陆凝天高二那年她出了车祸,在ICU躺了半个月,脱离了生命危险后转到了高级病房,缺席了很久的高中生活,
她躺在病床上,吊着输液瓶,日复一日地数着窗外的树叶掉了几片,等到掉到多少片她才可以出院。
她宁愿回学校做着那些重复无趣的竞赛题,也不想在充斥着消毒水味道里的病房消磨时间。
临城一中实验楼的天台在那个时候管控得比较严,不过因为尖子生的身份,陆凝天有着特权,得了空就往天台跑。
有时她会带上一份盒饭铺了个餐垫就席地而坐开吃;有时带上一罐百事可乐,也不把它喝掉,只是默默地看着气泡嘟嘟地冒出然后又沉寂下去,易拉罐里的可乐被倒掉,易拉罐也□□脆地丢进了垃圾桶里。
就是在这种状态下,陆凝天遇见了贺黎。
一天陆凝天带了个红润的苹果来到了天台,还没推开门就闻到了从里溢出来的汉堡炸鸡香味。
一个体重看起来不低于200斤的小男孩蹲在地上,大口大口往嘴里塞着蘸过番茄酱的薯条,偶尔拿过旁边的可乐咕噜噜地喝着,他后知后觉地转身,和手里就拿了个苹果看起来颇为寒酸的陆凝天对视上。
哗啦一声,贺黎丢下吃的,从另一侧的门仓皇失措地逃走了。
13. 上班
陆凝天怔住,默默地咬了一口苹果。
第二天又意外地碰上了,小男孩又在吃薯条,但是这次没蘸番茄酱,看见手上拿着苹果的陆凝天一转头又跑了。
第三次碰见,陆凝天又拿了个苹果,这回小男孩进步了,看见她没有跑,还出乎意料地跟她打起招呼来。
“你是来推销苹果的?”
陆凝天摇了摇头。
“那你单纯自己喜欢吃?”小男孩叉着腰用鼻孔瞪着陆凝天手里的苹果看,“苹果的味道太单调了,不敢想怎么会有人喜欢吃这么无聊乏味的水果。”
陆凝天反驳:“可是很有营养。”
“有营养的那么多干嘛非得吃它?”小男孩聊了一会,顿时想起来要问正事,“你是临城一中的学生?”
陆凝天点点头。
小男孩冲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
于是陆凝天迟疑地蹲在了他的旁边。
“我是临大附中的。”小男孩摘掉了手套,拿餐巾纸擦了遍,随后把手放到了膝盖上,看起来十分乖顺。
“你逃课出来的?”这人还蛮有勇气的,陆凝天心底想,临大附中可是出了名的管教严格。
“不是哦。”小男孩摆了摆手指,“我休学了。”
……
实验楼楼底密密麻麻围了一大群人,有看热闹的师生,有正往地上铺着气垫设施的消防员,心急如焚的警察拿了个大喇叭朝站在天台边缘离掉下去岌岌可危的学生苦口婆心劝说着。
贺黎摇了摇头,他仔细地一个个扫过那些观众的脸,没找到自己想见的人,眼底藏了无奈的绝望。
“世界对我的憎恨已经要远比赏赐来得多了。”
他体重很大,掉下去的时候却觉得自己像只弱小的被折断翅膀的蝴蝶。
失去飞行能力的蝴蝶被人紧紧地抓住,陆凝天一只手死死地拽着贺黎的腿,另一只手抠着地面上的一道焊接牢固的铁环。
楼下的一些人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
陆凝天从来没有哪一刻如此感谢自己与生俱来的蛮力,她咬着牙,一点一点将摇摇欲坠的贺黎从天台拉了回来。
“别告诉我你拿自己的命在赌我会不会来救你。”陆凝天也不在意什么形象,仰躺在地上喘着气,“真是小疯子。”
“但是我赌赢了。”贺黎脸上的笑容真心实意,“以后的以后,我都会为这个瞬间而活。”
“自那以后,我们俩就没再见过了,起码在我的印象里是没有。”陆凝天靠着路灯,讲完了故事的开局过程和结尾。
白思嘉难得沉默,夜里的风冷飕飕的,裸露在外的皮肤传来酥酥麻意。
“哎,要不是我确信他并不是真的想死,我也不会救的,毕竟有些人眼里痛苦地活着不如轻快地死去。”
她抬眸望了眼此刻神情自若的陆凝天,收回了思绪万千的视线。
“怎么总是当英雄啊你。”她笑了笑,还有一句未说出口的猜测隐在心底。
她万分确定,吊桥效应引起的爱,让贺黎脱胎换骨;从母亲狭小温暖的子宫里被取出,这是贺黎的第一次出生,在那个被陆凝天坚定选择的时刻,他的新生随之到来。
树影重重,范正清踌躇在原地,袖口被手指攥得紧巴巴的。
要不要上前呢?她过去了能说些什么呢?这样贸然过去会不会尴尬?
江乐安站在她身后,眼神直直地朝她目光所及处看去,随机嘴角浮起了一个浅淡的微笑。
“妈?站那里干什么?”范正清听到声音一激灵,身子抖了一下。
偷看女儿被抓包了怎么办?
白思嘉好笑地看向神情略微无奈的陆凝天,“把阿姨都吓到了。”
“你仔细看看她身后是谁?”陆凝天的语气带了点幸灾乐祸的意味。
“?”白思嘉瞳孔一缩,这才注意到范正清身后还有个小尾巴。
“姐妹,十万火急,我先跑路了。”白思嘉拍了拍陆凝天的胳膊,落荒而逃。
“不是说不怕他吗——”陆凝天的声音在身后远远传来。
我是不怕他,我怕麻烦啊!她不想被范阿姨八卦!白思嘉欲哭无泪。
“人家跑了。”范正清停下步子耸耸肩,“你就呆在这里等我吧。”
“好的老师。”江乐安乖乖应道,眼底闪过一瞬失望。
……
范正清从包里掏出了一张银行卡,没管陆凝天的推辞就要硬往她的口袋里塞。
“你一个人在京市花销也大,我和你爸年纪大了不需要多好的生活质量,这些钱你拿着给自己换个好点的房子。”
陆凝天竭力阻止:“不不不,我现在租的那套房子挺好的。”
“那不还是租的吗?”范正清嗔怪道,“拿着,里面的钱应该够买一间小公寓。”
陆凝天先是震惊,随后急急忙忙将范正清拉过,观察了一下左右,将嘴唇凑到她的耳朵边,语气微颤:“你们哪来的这么多钱?”
她面露惊悚,话语放得更轻:“你们克扣科研经费了?”
这这这怎么办?
范正清又生气又觉得好笑,拍了一下陆凝天的手心,没使多大的力:“我和你爸是那样的人吗,我们俩可是奉公守法的良好公民!”
“那这么多钱是?”
“都工作了这么久,有点积蓄不是很正常吗。”范正清含糊其辞,趁着陆凝天还在发呆就把银行卡径直塞到了她的包里。
“用着就行,反正是正规途径来的。密码你知道的,还是老样子,我先走了哈,明天还要坐飞机回临城呢。”
陆凝天目送范正清离开,拿出包里的卡,用着怀疑的眼神扫了又扫。
“不说清楚来源,我真的不是很敢用啊。”
她不想一家人铁窗泪啊喂。
回到家里,陆凝天换上拖鞋,白思嘉这个时候正在洗澡,于是她便坐在沙发上打开很久没亮屏的手机。
好友申请里多了两个人,一个昵称叫Tomorrow,头像是普普通通的纯白雪山;另外一个头像陆凝天很熟悉,是她辞职那天跟在谢逾非身后的人,应当是助理吧?
“祁原。”陆凝天猜测了下这应该就是他本人的名字。
她通过了后者的好友申请,消息沉寂了一会,两条消息发来,看得陆凝天心底一咯噔。
祁原:【我是谢逾非。】
祁原:【为什么没通过我的好友申请?】
?他什么时候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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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了?而且有上司主动加下属的吗?
陆凝天又打开了好友申请,视线在那个雪山头像停留了一会,选择了通过。
此刻别墅的办公室里,祁原战战兢兢地站在一侧,直勾勾盯着被谢逾非拿在手里的手机,心里止不住地哀嚎。
那边好友申请通过的消息发来,谢逾非扬了扬眉,把手机精准地丢到祁原地怀里,祁原手忙脚乱地接住。
“拉个群。”谢逾非下令道。
通过谢逾非的好友申请没多久,陆凝天发觉自己整洁的聊天记录首页多了一个群,群名还叫做什么——
“谢氏内部业务对接群???”陆凝天不敢相信地又看了一眼群,包括她在内这不就三个人在吗?
你们公司内部业务就只有三个人对接?老板、助理、还有保镖?
Tomorrow:【@影月空明早八点、松庆路8号,会有人接应你。】
陆凝天回过去了一个收到,萌生了一种自己在当地下特工的错觉。
“松庆路8号,不是那个有名的别墅区吗?”陆凝天思索了一番,“谢逾非难道是居家办公?”
浴室门被打开,白思嘉从滚滚热气里走出,发上的水珠淌过锁骨。
“凝天快快快,拿吹风机过来。”
白思嘉坐在小板凳上,取下了干发帽,好让身后的陆凝天给她吹头。
陆凝天的手指顺过白思嘉的发丝,等到吹到一个差不多的程度,她拿过即将空瓶的护发精油,往手心按了几泵,抹匀。
她顺口跟白思嘉提了一嘴范正清塞银行卡的事。
“能攒下这么多的钱不也挺正常的。”白思嘉不觉得这有多奇怪,“怎么说也是肿瘤和神经这两个方向全国范围内首屈一指的专家。”
“不多给点钱恐怕得去国外发展事业了。”
陆凝天放下吹风机,拿过一边的木梳:“年纪上来了,精细程度和反应程度都比不上以前,很少做手术了。”
“那不也挺好的。”白思嘉惋惜地摇了摇头,“最近出了好多医闹事件。”
两人都没再吭声。
“你说我是穿这件还是这件?”白思嘉躺在床上追着综艺,陆凝天站在全身镜前,手上拿了两件宽松的运动服来回比划。
“停停停,全是运动服?”
“要不然嘞?我是去当保镖的,保镖穿运动服不是更方便保护雇主吗?”
“我看新闻那些领导人、大企业家还有明星的保镖都是穿西装的。”白思嘉提议。
陆凝天又从衣柜里拿出了一套崭新的闪亮的西装,“我穿这个真的不会很像卖保险的吗?”
“你要相信自己的身材和脸OK?”
“那好吧。”
第二天一早,陆凝天穿上了那身西装,提前了十五分钟在松庆路6号也就是著名豪宅区锦清苑大门等候着。
富丽堂皇的独栋别墅鳞次栉比,陆凝天抬手看了眼空空的左手腕。
西装十分合身,衬得陆凝天的肩部线条利落笔直,站在那格外的精神抖擞,仿佛她并不是来这里工作的,而是天生就是豪宅的主人。
上午八点整,接应她的人准时到来。
陆凝天突然有些后悔穿西装了。
14. 职责
竟然是谢逾非本人亲自来接,陆凝天还以为会是祁原。
相比陆凝天的正经穿搭,谢逾非身上的T恤显得跟睡衣一样。
感觉好像我才是他的老板,陆凝天腹诽。
“你穿成这样?”谢逾非略微诧异。
“保镖不都这么穿?”陆凝天摸了摸深色领带,感觉自己说话都有了几分底气。
谢逾非无法反驳,他让陆凝天做他的保镖又不是真的当保镖。
陆凝天自己心里也门清,谢逾非肯定别有用心,但是自己也对他多有好奇和试探,反正有工资,不来白不来。
一路上两人都沉默着,陆凝天对这种沉默习以为常,毕竟这是她的常态,但是显而谢逾非有些受不了,他时而停下步子,回头瞅一眼陆凝天,挤眉弄眼的,像是在暗示什么。
所以他在暗示什么?陆凝天百思不得其解。
谢逾非实在忍不住,语气里带了点淡淡的不满:“你不跟我聊几句?”
上司和下属有什么好聊的?陆凝天诧异,难道是因为谢逾非因为钱太多了所以对人生已经感受到了厌倦,所以需要找人聊天来满足他精神层面的需要??
那好吧,作为一名合格的保镖,她会尽力满足的。
“我以为你会住在那种半山庄园。”陆凝天想了又想嘴里只能吐出来这么一句话,不过这确实也算她的疑惑了,按白思嘉跟她提起过的那些霸总文里,像谢逾非这种等级的总裁应该住在临近人工湖的倚山而建的偌大庄园里,每天出门有108个保镖陪同,进了大厅会有几百个仆人齐声喊着欢迎总裁回家。
“那也太高调了。”谢逾非的表情更奇怪了,“在你眼里我是那么高调的人?”
陆凝天又不说话了。
太阳正好,小区内绿化率极高,吹来的风都是软绵绵的,如果身边的人不是谢逾非,陆凝天会觉得这是一次美好的散步。
谢逾非见陆凝天依旧沉默,手掌无所适从地托了托脖颈,又绞尽脑汁地找新话题:“讲讲你吧。”
“我?”
“分享你的喜好,你的过去,你的未来,分享你人生中值得自己骄傲的时刻,或者曾经的那些失意和不甘。”
陆凝天神情麻木,谢逾非讲的这一连串话让她回想起了秋招时一些不太愉快的回忆。
“陆凝天同学,在五年的时间内你的职业规划是什么?”“说说你对行业发展趋势的看法?”“你觉得你最大的优点和缺点是什么?”“你觉得在你过往的日子里做过最有价值的一件事是什么?”“有没有遇到过什么挫折?”“从挫折当中学到了什么?”……
感觉所有hr的话术都一样一样的,陆凝天深深叹了口气,谢逾非也从自己的哪个手下学来了这一套?该不会进了门就要对她来一场压力面吧?
麻木归麻木,问题还是要回答的。
“喜欢拿着一颗苹果去无人处比如天台呆着思考人生;过去普普通通没有什么好提的,未来就维持现状;人生中最骄傲的时刻没有,骄傲的时刻太多了数不来;至于失意和不甘……”
也就只有那次被拐和车祸了吧,但是她不想提。
谢逾非眼底情绪愈来愈深沉,他在期待下文,期待陆凝天诉说的过去里能发现他的痕迹,哪怕只有一点点。
“哥?你怎么出来了,刚好有人找——你怎么在这?”
林初羽叼着棒棒糖踩着滑板路过,瞧见谢逾非时,正要提醒他有一个合作对象正在家里等他,眼一瞥就瞧见了穿着正装的陆凝天。
嘴里的棒棒糖嘎哒一声摔碎在地上,林初羽揉了揉眼,不敢相信。
“我表弟林初羽。”谢逾非脸上浮起嫌弃之色,“你们见过的。”
陆凝天点点头。
“这位是我新上任的保镖,陆凝天。”
“我知道的。”林初羽回道,谢逾非微不可察地拧了拧眉心。
“哈哈,真巧。”林初羽想离开却又迈不开脚,他和陆凝天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昨天他把照片发过去后对方发来的谢谢两个字,没成想今天竟然当面见到了。
陆凝天个子高身材好,很适合穿这种版型好的西装,再加上她冷淡的神色,一双眼尾微挑的眸子,林初羽神游天际,顿时起了一些不太正经的念头……
反应过来后林初羽丝毫不拖泥带水的给自己的脸上来了一巴掌,忍不住唾弃自己。
“他扇自己干什么?”陆凝天困惑,现在的人已经压力大到要扇自己巴掌了?
谢逾非感觉自己替林初羽丢着脸,径直绕开了他:“可能是觉得生活太过如意了吧。”
裴永思百无聊赖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时不时盯着手上那块全国有且仅有三个人拥有的满钻定制机械表,祁原僵直地站在一边。
“还没回来?”他薄唇微抿,眉头紧锁,一头金发灿烂耀眼,照得祁原直不了眼。
“就快来了,麻烦裴总再等上一会。”
“什么规格的保镖,还得谢逾非自己去接。”裴永思嗤笑一声,“只怕是不能放到台面上提的人吧。”
“再多说你可以滚回去了。”谢逾非冷眼将裴永思从沙发上拽起,陆凝天站到了祁原对面形成了一个对角。
“那块表你没带?”裴永思往他的手腕上瞥了一眼。
“太张扬了。”
裴永思白了一眼,无趣的视线投到了一边站得笔直的陆凝天身上。
“这你女朋友?你小子破戒了?”
作为保镖很重要的一点是什么?是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改的冷静,显而易见陆凝天作为一个保镖在这方面极其出色。
身为强者,干一行精一行,陆凝天向来如此,她对裴永思这种高高在上的语气的不满丝毫没在表情上表现出来。
“闭嘴。”谢逾非冷冷地说。
“裴总,这位就是刚刚提到的新来的保镖,叫陆凝天。”祁原尽心尽力地解释道。
“哦?”裴永思单挑眉,从喉咙里滚出一声轻哼,不屑一顾。
谢逾非擦着裴永思的肩膀兀自往楼上的会议室走去,裴永思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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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兜,也大摇大摆地跟了上来。
陆凝天在原地踌躇着不知道要不要跟上去,祁原忽而伸出一只手挡住她,手握成拳挡着嘴咳嗽了一下,面目严肃正经起来。
“陆凝天女士,作为谢总的保镖,有些事需要提前告知。”
“那个,我能不能问个问题?”
“你问吧。”祁原板着张脸,试图树立一个精英助理的形象。
“谢……总的保镖就我一个吗?”陆凝天抬眼,试探性地问出这句话。
祁原肯定地点点头。
“谢总自然是有他自己的规划,我们只需要做好自己分内的事。”
“没问题了?”祁原问。
“没有了。”
“那好,接下来我要讲的这些你要记住了。”祁原清了清嗓。
“谢总在饮食方面没有忌口;不抽烟不喝酒;身体健康但在雪天的时候会偶尔膝盖痛;平常要么呆在家和合作对象谈生意要么出门散步;特别讨厌昏暗的环境;不要在谢总面前提起他的父母;作息规律晚上十一点睡早上七点起……”
陆凝天刚开始十分仔细地记着,越往后听越觉奇怪,直到祁原嘴里说了一句“到目前还没谈过恋爱”,她实在忍不住叫停了他。
“等一下,祁助理。”她怎么觉得祁原后面越说越不像对保镖的要求,反倒是像保姆?
祁原停下,疑惑地看向陆凝天。
“不说一点,我的职责吗?”陆凝天双手在胸前比划着,“比如什么谢总要去购物我要跟在他身后;他在办公的时候我需要在哪待命;他去国外发展生意的时候我也要跟在一侧这种?”
祁原看着她的眼神里带了几分震惊,几分不可思议,几分恍然大悟。
不要流露出这种让人费解的表情直接口头表达出来好吗,陆凝天在心底唉声叹气。
“你……这些自然都是要做的,不过我提的那些更重要。”
敢情谢总是真的让陆凝天当保镖的啊,祁原原本燃起的八卦之心仿佛被一盆水浇灭了,根据他前几次的观察,谢总对待陆凝天的态度非常特殊,他还以为保镖这一名头为假实则把她放在自己身边培养感情为真,现在看来……
祁原小心地瞥了一眼心事重重的陆凝天,止不住地开始为谢逾非的恋爱大计担心起来。
两人之间的沉默并未持续多久,裴永思从楼上下来,依旧是进门时那副张狂模样。
祁原拿手肘戳了一下陆凝天示意她跟自己微微鞠躬,等到大门关上,陆凝天直起腰,尽职尽责地问道,“这些合作对象我需要记住吗?”
她只是无心一问,怎么也没想道祁原蓦地抱住了他自己,脸上带了惊恐之色。
“这些都是我需要记的,问这个干什么?难道你也想试试我这个助理位置?”
一口黑锅哐地一下砸到了陆凝天的头上,砸得她眼冒金星糊里糊涂,忽略了祁原嘴里的那个也字,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果然祁原在不正常的谢逾非身边跟久了自己也不正常了。
15. 认出
现在是上午十一点,陆凝天在客厅已经发呆了超过两小时。
在目送裴永思离开后,谢逾非的身影也在楼上出现,他神情冷冰冰的,手上还拿着一本十分厚重的书。
他径直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开始看起手中的那本全英的经济学相关书籍。
祁原背着手站在他的右后方,身体板正直视前方心无杂念;陆凝天站在谢逾非的左后侧,同样站得笔直,但是脑海里各种天马行空的想法齐飞。
没想到这种类似罚站的事上学没体验过反倒在这里体验了一把,这样还要站多久呢?中午谢逾非这里包不包饭呢?有午休时间吗?晚上要几点回去呢?白思嘉说这周末的聚会一定要我去来着,那我穿什么呢?
……
谢逾非此刻心里乱糟糟的,手上的书根本看不进去。
“陆凝天?”他喊了一声。
“谢总有何吩咐?”
谢逾非合上书,“一直站着难道不累么?你去旁边坐一会吧,在家里不需要时时刻刻注意我的安全。”
累倒是不累,就是有些无聊。
陆凝天道了谢,在找坐的地方时却犯了难。
昨晚她通读了白思嘉递给他的一本叫做《总裁的贴身保镖所需要记住的365件事》,里面有一条曾提到过:“日常生活中,贴身保镖多在客房书房或安保室待命,要离总裁保持3米之内的视线距离,不可介入雇主的私人生活。”
虽然这本书写得狗屁不通,事实上很多大学教材写得也狗屁不通,但陆凝天还是一目十行将它看完了。
所以她现在要呆在哪?
她余光瞥到大门边有一把红木座椅,心下一喜,径直往前然后正襟坐了下来,手机也未拿出。
“不准走,呆这。”祁原的脚还没迈开,谢逾非的耳朵灵敏地跟黑夜里的蝙蝠一样,祁原只好老老实实坐在另一侧的沙发上。
祁原虽说是谢逾非的助理,但其实更像他的好友。
毕竟应该没有助理会坐在上司的附近消消乐的。
“她坐哪了。”谢逾非的声音有些低低的。
祁原登时关掉了屏幕,左右张望,找到陆凝天坐哪时忍不住要大咳出来。
“谢总,她,她,你转头看看吧。”
谢逾非扬眉,转过头一眼就注视到坐得跟门神一眼的陆凝天。
陆凝天由于发呆而涣散的视线和谢逾非措不及防地对视上,只好呆呆地嘴角上扬,表示了个礼貌性的微笑。
谢逾非像是被什么刺到,猛地回头。
“坐在门口终归不太好,万一有人要进门,谢总要不……”祁原的提议被谢逾非的轻语给打断,原本书上那些规规矩矩的英文单词在他眼里突然纷纷跳了出来,最后杂乱的单词拼接成了陆凝天的笑脸。
“真可爱。”他摸了摸嘴角,莞尔一笑。
见这一幕,祁原的神情跟吃了82年的酸菜一样,他也不想提议什么了,让这个满身冒着粉红泡泡的上司自己解决吧。
在餐厅解决了午饭,谢逾非称自己要回房间午睡,陆凝天可以选择找他吩咐过的一间客房休息或者是其他。
想了想自己很久没有直播过,陆凝天便询问自己能否去后花园闲逛一下,在得到了同意后她便径直前往。
水珠滴落敲击着底下的白色鹅卵石,陆凝天路过交错绽放的花丛,任由着花香抖落在自己的身上。
“应该没人吧?”她拿出手机,打开潮汐平台。
因为没带耳机出门并且也不在自己家中,陆凝天关掉了摄像头开了语音厅直播。
刚开始依旧只有几个机器人,直到不知名的y进了直播间,陆凝天这才开口。
【最近在做什么?】
陆凝天鼓腮冥想了会:“受邀去母校参加了新生开学典礼,遇见了年少时的熟人,得到了一份保镖的工作。”
她说着说着笑了出来:“我的生活就是如此平淡。”
耳机里放着主播温柔细腻的声音,林初羽回到谢逾非的家正想求他能不能跟交警说说清把他那辆机车赎回来,正要按下把手时突然想到了现在到了谢逾非午睡的时候,只好作罢。
“明明才二十四岁生活作息比我还规律。”林初羽吐槽道,手上边在键盘打着字边往后花园的方向走去。
不知名的y:【保镖?不从事新闻媒体这一行了吗?】
“不是所有人最后都能找到和自己专业相符的工作。”enblanco的语气有些淡淡的可惜,“而且我在新闻这方面实在是没有天赋。”
喷泉边传来窸窸窣窣的说话声,林初羽的步子放轻,拿出了打游戏时百分百的谨慎状态,朝着声响来源处前进。
他猫着身子躲在花坛后,小心翼翼地探出个头来。
陆凝天单手握住手机,另一只手叉腰,左脚往前一点,人声和耳机里的直播混在一起,林初羽有些分辨不清现实。
【这次怎么不开摄像头?】他颤抖地打下几个字,点击发送后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布满了细小的汗珠。
“因为在外面啊。”enblanco,不对,林初羽这下可以肯定了,眼前的陆凝天发出的声音和直播里的女声重叠在了一起。
陆凝天抬手在半空中挥了挥,光影在脸上一阵一阵的,她好像看见了有形状千奇百怪的精灵在指缝间跳跃着。
【主播已下播。】
林初羽按下锁屏键,脚步声从另一边离开,他抖着腿站起身子,肤色像是上了手术台被大灯照着一样惨白。
enblanco对于林初羽是什么?是他口中最喜欢的博主,是他难以启齿的三个字。
青春期的男女生都会有的正常生理现象,在林初羽某天梦醒时彻底领悟。
身体汗涔涔的,床单湿润,林初羽的眼神无法聚焦,脑子里只剩下梦里的enblanco对他勾手指的场景。
面容被一团白雾罩着,因为他从来不知道她的正脸,但他还是伸出了手。
现在这团白雾已经散开,林初羽却觉得自己如被浇了一桶冰水。
他的手死死抓着胸前的衣服,剧烈的心跳宛若要从口中蹦出。
下午的时间依旧无聊。
祁原被谢逾非打发走,于是陆凝天“继承”了早上祁原坐着的位置。
谢逾非这次换了一本书看,但内容依旧还是全英,陆凝天不想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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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手机,于是只好盯着谢逾非的侧脸看。
坦白来讲,谢逾非确实是她有记忆以来见过最喜欢的长相之一,轮廓硬朗五官柔美,唇色绯红像是熟透的桃,他睫毛浓长翘密,让陆凝天想起自己曾见过的一只不太乖的缅因猫。
视线划过下颌线,停留在耳廓。
嗯……怎么看起来粉粉的?
谢逾非有些受不住这直白的打量,揉了揉发红的耳垂,像是彻底服输般直接把书丢到一边。
他侧过身子,和陆凝天面对面。
陆凝天心里困惑无比,他突然转过来干什么?
“感觉很无聊吗?”他问。
陆凝天实话实说:“是有点。”
“要不要听听我的故事?”
听是挺想听的,但是谢逾非话这么多的吗?第一次见的时候感觉也不像啊。
聆听的姿势已经准备好,在谢逾非即将开口之际,从陆凝天的口袋传来了急促的手机铃声。
她顿时闪过尴尬之色,刚刚从花园回来的时候忘记关掉静音了。
“对不起谢总忘记静音了,你继续。”
“不接电话吗?”
“行吗?”
“为什么不行?我看起来像那种聊天的过程中因为对方要去接电话就大发雷霆的人吗?”谢逾非觉得自己被深深的误解了。
“陆凝天,我有求于你,所以我付你工资,我们之间的地位是平等的。”
所以不要以这么小心翼翼的态度对待他。
陆凝天瘪了瘪嘴,合同都没签算什么地位平等,要不是她一直担心自己试用期一过就被谢逾非辞退了,才不会这样唯唯诺诺。
她刚拿出口袋里的手机,来电提示再次响起,定位在京市,电话是一串陆凝天没见过的号码。
陆凝天基本不接陌生电话,她皱眉刚要按下挂断键,跳出来一条短信提醒。
【陆女士,我是宋向晨。】
宋向晨?他打电话过来做什么?警方如果有事找她要么就是上门要么就是用官方电话吧?
陆凝天觉得对面是骗子的可能性超过百分之五十,但为了避免另外百分之五十可能性发生的后果,陆凝天选择将手机屏幕正对着谢逾非。
“谢总,这串电话你认识吗。”
她身子往前凑,努力将手机屏幕近了些。
“宋向晨,接吧。”谢逾非只看一眼就肯定道,他思索了一下,又对陆凝天说,“开个免提。”
这两人认识,他要求开免提应该也有他的用意,陆凝天开了免提点了绿色的通话键。
她的喂还没喊出口,宋向晨标志性的嗓音先放了出来:“陆女士,反诈意识很先进,不错。”
“哈哈。”陆凝天干笑两声,“宋警官找我有什么事吗?”
“7月19日,发生在江安区的那场火灾事故,你是唯一的伤者,对吗?”
陆凝天的笑容凝固,谢逾非原本放在书上的手指一颤。
“原本警方判断是由于天气炎热干燥引起电瓶爆炸,但现在。”他停顿了下,“真正的罪魁祸首找到了。”
“你是本案唯一的伤者,现在来一趟公安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