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草药我是认真的》
 1. 第 1 章
    沧凛宗,翠月峰下,晨光熹微。
    若是此刻御剑而行,定能望见山脚下从各处汇集而来的无数身影。
    正值沧凛宗五年一度择选门徒的日子,慕名而来的求道者自然不少。
    都希望自己是根骨有些天赋的,能够入得了宗门长老的法眼。
    距翠月峰山脚约莫十几里的江家村,农妇正将准备好的饭食和水袋都装进竹篓。
    她用粗布盖在顶上,连带着熟物的热气都一同被压下。
    “阿翡,我先去给你爹送饭去了,锅里的菜你等会儿记得吃。”
    “知道了娘亲!”
    厢房的窗缝里露出一双杏眼,直到确认她的确出了家门后,才松了口气。
    江宁翡将早就收拾好的包袱从床柜当中取出。
    这里面最重的就是她这两年靠倒卖山货攒下来的一些细银。
    她颠了颠重量,只从中抓了很少的一部分,放在自己随身的荷包当中。
    自己马上就要去沧凛宗了,选上之后宗门包吃住,弟子们还会有月例发放,应该没多少能用上银钱的地方。
    这些给父母这两年家用的钱应该也够了。
    江宁翡想,等她在沧凛宗出人头地之后,雪花银还不是勾勾手就能进到钱袋子里。
    到时时过境迁,离家出走的事情,爹娘也不会太介意才对。
    她用钱袋子压住准备好的字条,把包袱打了个紧紧的结之后,走到厨房。
    掀开锅盖,里面除了刚蒸熟的馒头之外,还有一小碗红烧肉。
    没有用筷子夹过的迹象,一看就是给自己准备的。
    江宁翡把脑袋凑过去只闻了闻,最后还是只随手拿了两个馒头,急匆匆地就往村口走了。
    距离并不算近,可也无需地图指引。
    江宁翡将目光放远,看着极远处山峦当中的一丝闪光。
    那便是翠月峰顶特有的景象——太极光。
    据说沧凛宗的护山大阵便在此处,灵气转换成自然的光纹。
    远处看上去五彩斑斓,可等到了翠月峰之后,却又看不见了。
    江宁翡挺直了腰板,把袖口往上翻卷了两圈,露出伶仃的腕骨,迈着步子继续往前了。
    原以为这个时辰人会少些,她终于走到山脚时,却发现仍旧还有许多在排队登记的。
    站到队尾后,反正无聊,她就观察起队伍前面的人。
    有人身着雍容华贵,帽子上嵌着的宝石比鹌鹑蛋都大。
    有人佩带的刀剑在阴凉处都闪着寒光,看上去就知道并非凡品。
    还有人应是修习过道法,等待的间隙还在练习。
    江宁翡从小在江家村长大,去过最远的地方也就是镇上的点心铺,看什么都觉得好奇。
    不过她没觉得自卑,虽然身无长物,也没有什么功夫傍身,但她跟普通人还是有点区别的。
    而且对于修道者来讲,也勉强能算得上是个优点了。
    这是自己很小的时候就发现的,她能看见死去之人的鬼魂。
    是在村里的马爷爷去林子里采药,不慎从高处跌落后摔破了头一命呜呼之后,举办葬礼那日。
    爹娘在家里叠了很多纸元宝带过去,到了之后,院子里已经有了不少前来拜祭的人。
    江宁翡待在娘亲身边,也学着他们的手势一起鞠躬。
    再抬起头时,在横躺在床板上的马爷爷旁边,见到了另一个双脚离地飘着的,身形透明些的马爷爷。
    她眨巴了两下眼睛,知道那是鬼魂,吓得哭出了声。
    不过因为老人当时尸身摔得比较惨,头破血流,脸也是歪的,确实吓哭了几个孩子,所以并没有人关注到她。
    娘亲也只是把她抱在怀里,安慰着离开了。
    但从那时起,江宁翡就知道自己有一双同常人相异的眼睛。
    也就意味着自己在修道上应该是有些天赋的,不需要使用术法就能识鬼。
    不过这件事没有跟爹娘提过,小时候是因为害怕,等再长大些了,则是怕他们因此而为自己担忧。
    至于为什么想要当沧凛宗的弟子,当然是因为曾经见过他们的英姿。
    江宁翡从小就从大人的口中听说过沧凛宗的仙长惩恶扬善的故事。
    可也只是故事,于她而言就和话本一般不真实。
    但从三年前,她开始转变自己的想法。
    出事的是镇上的赵家,街坊们从那道虚掩的木门进去时,只见到砖缝上残留一些渗进的暗红血液。
    五口人连带着那头老黄牛,都没留下半点踪迹。
    唯有院中那口水井里悬着一缕黑得发臭的妖气,像从地底探出的一条毒蛇。
    百姓们便向距离最近的沧凛宗求助。
    宗门弟子探查后,发觉城内水源已经受到大片污染,担心有人妖毒发作无法及时得到治疗,便封闭了城门,同时搜寻妖怪的踪迹。
    那日江宁翡便在镇上,回不去家就只能等在城门处。
    不多时,就见城墙上突然腾起黑雾,是有什么想要冲出城门却被阻碍住。
    与此同时,一位身穿青色道袍的女仙长踏云而来,墨发用一支白玉簪松松挽着。
    她盯着那团黑雾,眉间微蹙,手腕翻转一柄桃木剑就凭空出现。
    剑穗上系着两枚青铜铃,随人行走时并不会发出声响。
    但当她落在城墙上,抬手将桃木剑横在身前,并用指尖捏了个法诀。
    剑身上顿时燃起橙红色的火焰,青铜铃跟着叮当作响。
    随着挥剑,火焰向外蔓延,在半空中凝成飞鸟的形状,直直朝黑雾猛冲过去。
    只听得“轰隆”一声,黑雾里传来无数凄厉的惨叫,紧接着向内慢慢萎缩直至消失。
    “妖孽已除,镇上水源一日内便能变得洁净,诸位不必惊慌。”
    她从城墙一跃而下,落地后抬手整理了下被风吹乱的袖口。
    江宁翡清清楚楚地见到,她指尖拂过袖口时,所到之处衣料上都泛着一层细碎的金光。
    没有见到妖物的惊恐,只有满心向往。
    降妖除魔,救助百姓,她也想成为那样的人。
    准备了这么久,终于有了能进沧凛宗的机会。
    江宁翡想着,如果还能见到她,必定得陈情一番,表达自己的仰慕之情。
    过来入门测试的人需要先进行简单的登记,终于排到时,报过自己的姓名和籍贯。
    这位弟子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你没有修为?”
    “需要有修为才能进吗?”江宁翡也傻眼了。
    不是说想要进沧凛宗各凭本事吗,怎么还有前提条件呢。
    “并非如此,只是宗门当中即便初级弟子也是课业繁重,如果没有根基的话很难跟上。”
    他耐心解释着,“而且后面的试炼难免需要些道门基础,若是普通人,实在是很难通过。”
    “师兄放心吧!”江宁翡拍拍胸脯,“我和普通人不一样的,特长那栏也别空着呗。”
    她刚才旁听了下,前来测试的预选弟子如在某些方面比较亮眼,是可以登记在册的。
    例如体术强悍,元素天赋高,对阵法的理解快速通透,或者是能够感知万物的本领。
    师兄又犹疑地望过去:“哪里不一样?”
    江宁翡把后背挺得直了些,自信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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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口:“我能活见鬼。”
    师兄放在纸上的笔尖顿了顿,觉得这满满一页独独这位是空白的话,实在是有些潦草。
    于是最终还是如实写了上去:双目天生识鬼。
    江宁翡颇为满意地点点头:“多谢师兄,等拜入宗门下,我烤红薯给你吃啊。”
    她烤红薯的手艺可是一绝,每次火候都能掌握得非常好。
    绵软细腻,甘甜可口。
    “那先祝你试炼顺利了。”师兄递上一块拇指大小的白色玉牌。
    他在这里登记得久了,也见过有些私下里想要攀关系的人。
    可这么明目张胆,还用红薯贿赂的,还是第一个。
    江宁翡接过玉牌,见上面印有自己的名字,随后一闪而过,字体消失在玉面当中。
    除去实名之外,更是能够感知到试炼者的状态。
    如果遇到危及生命的情况,宗门便会派人前来解救,毕竟初衷只是为了筛选弟子。
    江宁翡沿着台阶继续上行,到达半山腰的一处平台。
    云阶平台中央凭空绽开几道光晕入口,似流水环绕,当中又裹着某种奇异的光芒。
    每个人靠近时,入口内映出的景象都截然不同。
    江宁翡注意到其中一位穿着深色短打的少年才刚在前方站稳,便见里面映出纵横交错,迷宫般的石头阵。
    他从怀中掏出一张罗盘,随即没什么犹豫直接跃入。
    也有些人没急着进去,想着在此地休整片刻观望一下。
    江宁翡也看了会儿,忽闻旁边有两人闲聊。
    “也不知道草药学院的选人标准是什么,听说往次弟子试炼,即便拔得头筹的人也入不得院长的法眼。”
    “要我说啊,肯定不只是因为运气,只是院长从来不向外明说选拔的原因。”
    “就是,这么些年了,竟然也无人能猜到。”
    江宁翡抬头看了看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峦。
    先前是曾经听说沧凛宗按照不同的修炼方向分成好几个学院,但具体是什么,她其实并不是很了解。
    于是虚心求教,“这位大哥,草药学院是沧凛宗最为厉害的吗?”
    戴着竹笠的男人感到惊奇:“你竟不知,这可是最闻名于外的,外界的修道者挤破头都想进去的地方。”
    “初来乍到,还请大哥答疑解惑。”
    “说起这事,确也奇特。在草药学院修习过的,并非变成炼药学的宗师,反而总是在其他领域绽放光彩。”
    沧凛宗招募弟子时,会根据各人特质先分配进某个学院。
    但修行总有试错的过程,若是发现自己不适合此方向,便可以申请转修其他学院。
    时限为三个月,会有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
    许是因为草药学院的课程严苛,大部分人都选择了转院。
    而这些人,往往在之后便得了大的机遇。
    有的成为了修仙门派的中流砥柱,即便是没有修道天分的,也能在凡人世界当中成为商贾名流,亦或是以雷霆手段入朝为官。
    总之,有在勤勤恳恳为各界输送人才。
    自从发现了这个规律之后,前来求学者便都挤破头想要被录用。
    但草药学每年也只招收六名学员,而且从未公布过录取标准。
    成为了沧凛宗最神秘,又人人向往的院系。
    江宁翡悉数听完,当即便有了念想。
    此学院必是有些底蕴,若是真能进入,岂不是能更快完成自己的目标。
    她更加坚定了要通过试炼的决心。
    前行几步站在一道光晕前,望着里面骤然变换的景象,踏足而入。
 2. 第 2 章
    周遭的光线骤然暗下来,江宁翡身处于一条望不到头的枯木小径中,天灰蒙蒙的。
    她转过头,来时的入口已经消失不见。
    外面秋高气爽,此刻却有股寒气在往脖子里灌,她正奇怪着这两相径庭的天气变化。
    可四顾周围,除去环境比较奇怪之外,似乎并未有什么危险因素。
    只有这一条路,江宁翡便决定先往动身往前。
    可才走过几步,便觉得空气当中像掺了冰碴子,越来越冷了。
    她把袖口又往下拽了拽,余光瞥见旁侧一截枯枝动了动。
    视线顺着树枝望过去,先见到半截破旧的布料。
    再往上,原来是被一个穿着破洞长衫瘦骨嶙峋的老人捏着,似是在探路。
    江宁翡停下来,再定睛一看,他腹部有个潦草的血洞,衣衫被风刮动,连风干的指骨也清晰可见。
    哪有半点活人的气息,分明就是鬼魂在游荡。
    “陪我玩捉迷藏吧……”声音沙哑得像生锈的铁片,每个字都裹着潮湿的霉味。
    长衫鬼把枯树枝往前戳了戳,必经之路被完全拦住,跟山匪没什么两样。
    他就那样站在原地,眼神没有焦点,却又一直精准黏在自己身上。
    说实话,这么些年来江宁翡见过不少鬼,已经免疫,并不觉得有多惊恐。
    倒是有时间来思考,面前这副景象,让她开始有点明白试炼主题形成的原因。
    是跟在山下登记过的信息有着关联。
    她说自己能见鬼,就出现在这个有鬼魂的地方。
    或许是想要测试自己在擅长的领域上是否真能游刃有余。
    提前了解过在试炼过程中并不会有生命危险,江宁翡也没了顾忌。
    她抬起腿想要直接跨过去,但这长衫鬼死的时候年纪大,又不知道游荡了多少年,动作倒还是挺利索的。
    不管想从什么地方绕着逃脱,总能精准打到自己的脚背。
    就只能缩回来。
    被打了几次,江宁翡都觉得双脚有点麻木,别再过会儿这脚都废了。
    她眼角轻轻向上挑了挑,连带着脸颊边的梨涡都浅浅露出来。
    “那大爷,不如你先藏,等会儿我去找你呗。”
    话音刚落,长衫鬼忽然就佝偻起身形,骨骼交错发出咔嗒的声响,如同故障的风箱。
    连手也抖起来,拿着的枯枝都几乎都甩出残影来。
    “小姑娘,我……我老了,已经走不动了,还是你先吧。”
    他喘着气,嗓子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一样,声音也断断续续的。
    江宁翡嘴角无言地扯了扯,就您刚才拦路的阵势,说当打之年都谦虚了。
    现在倒是一副年老体衰的姿态,讲起什么长幼有序了。
    不管了,趁着对方手抖的间隙,她一下子往前面窜出去老远。
    地面不平,只能尽量走在认为平整的道路上,跌跌撞撞地踩过腐叶,几乎每一步都能听见枯枝断裂的脆响。
    没时间回头看,但像极了身后那道鬼影踏在地面的声音。
    无论自己跑得快或者慢,都如影随形,永远跟在两三步之外。
    时不时还传来两声沙哑的笑,明显听起来非常兴奋。
    江宁翡有心想要再逃远些,无奈体力实在撑不住,平时可是蹲久了起身都会眼前一黑。
    只得停下来,扶着树勉强站好,冷汗顺着额角溜进衣领。
    她见老头呲牙笑着,没剩几颗牙的嘴巴正往里库库灌着风,心情明显比刚才好上不少。
    “你到底想干什么?”
    “陪我玩捉迷藏吧……”他又说了跟刚才同样的话。
    江宁翡皱了皱眉:“那你也得给机会让我藏啊?”
    长衫鬼浑浊而迟缓的眼珠当中露出几分茫然,而后才反应过来,露出几分满意的笑。
    他双手捂住眼睛,十分期待地转过身,“一百,九十九……”
    江宁翡现在才有机会再观察周围的环境,小径一眼望不到边际,也没什么能够躲藏的去处。
    她看了眼深不见底的密林,咬咬牙,还是走进了枯林的间隙。
    走出去十余米,听见远处夹杂在倒数声中的话。
    “我还叫了其他朋友跟你一起玩。”
    江宁翡心下一惊,但走得越深,又有些绝望。
    放眼望去全都是枯死的树木,没有茂盛的野蛮生长,可也枝桠交错。
    根本没有像样的能够下脚的地方,她深吸一口气,往看似能通过的方向跑。
    没再跑过几步,就被地上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她踉跄着往前扑,双手撑在满是碎叶的地上,掌心□□枯的枝干戳得生疼。
    枯枝顺势碰到了几尺远的一只陶罐上,把盖子给掀开。
    这个角度,江宁翡正巧能见到里面的景象。
    几双悬在空中的手掌,正无声比划着在赌坊中划拳会使用到的手势。
    赌博百害而无一利,这原身都不知道是欠了多少钱还不上,才会被砍了手。
    当中一只手觉察到她出现,腕间转动,掌心朝向自己,勾了勾手指。
    眼见着有要爬出来的架势,江宁翡长臂往前一伸,眼疾手快地把盖子盖上。
    把陶罐扶正之后,又晃荡了两下,捡了几块石头用力压住。
    她贴近了些,没听见里面再传来什么声音,才又继续在杂乱的枯树间躲闪。
    虽然是在林中,可没有叶片的遮挡,也完全藏不住人,只能再寻找别的躲避之处。
    此刻没再有那老鬼的声音传来,可估摸着,倒计时也差不多快要结束了。
    脚下带着泥泞的黑土,逐渐变成掺杂着砂砾的黄土。
    江宁翡注意到地势的变化,黄土又延伸出布满裂纹的青石板路。
    青石板路的尽头,出现一处荒废的祭坛。
    这地方出现得着实古怪,江宁翡踏上石阶,见到中心处有着一截断石。
    地上也有些碎石,只是对比颜色和材质,跟断石是不相同的。
    又走近些,瞧着似是拦腰截断的一块石碑,切片完整。
    表面雕刻着些异形文字,就算没被破坏,她也根本辨认不出来。
    江宁翡见那些字被刻画得极深,手探过去摸了摸,惊讶发觉这石碑竟是带着温度的。
    温暖干燥,让她连逃亡的惊恐都跟着消解掉几分。
    说不定这里就是躲避鬼魂的最佳居所,她靠着断碑坐下来,身形正好能被挡住。
    因为这个动作,注意到脚下某处暗光闪过。
    江宁翡扒拉了两下,是掩埋在废墟当中的一面镜子。
    形状接近椭圆,但并不规则,底部稍宽,更像是雨天时能见到的挂在屋檐下的水珠。
    镜缘纹路粗糙,淡淡的凿痕像是刻意保留的。
    上面还蒙着一层厚厚的尘土,也不知道刚才是怎么能发出光亮来的。
    江宁翡用袖口擦了擦,镜面似乎被磨损过,只能大概映出身影。
    不对,她又仔细瞧了瞧,里面出现的并不是她,而是一座建筑模糊的影像。
    再转转镜子,才看清楚里面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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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座崩塌的宫殿。
    只是所处位置有些奇异,是倒置于穹顶之下的。
    这景象就显示了片刻,复又消失掉,没来得及看清诸多细节。
    既然里面没照出她,就意味着不是什么普通的镜子,说不定是厉害的法器。
    虽然看着有点不中用,可江宁翡还是继续拿在手里。
    自己身无长物,能带点什么出去都不算亏,她以前可没有能接触到这些的机会。
    正想着,她听见身后传来的声音。
    是那老鬼追了上来,嘴里还不时喃喃自语着。
    “别躲了,我都看见你了。”
    江宁翡屏住呼吸,后背又贴近断碑一些,才又多了几分安全感。
    声音越来越远,继而消失不见,或许是去了别的什么地方。
    她偷偷松了口气,但很快,又感受到熟悉的冰冷的注视感,来自身侧。
    “找到你了。”
    江宁翡瞬间僵住,猛地转头,见枯瘦的手已经快伸到自己肩膀。
    下意识拿东西去挡,出现爆燃的声响。
    长衫鬼像被什么东西烫到一样,干嚎一声猛地缩回手。
    那张青紫的脸变得更白,斑驳的面容上居然露出几分惊恐的神色。
    居然真的有用。
    江宁翡更加确信是这面铜镜的功劳,抱在手里不撒手当成盾牌。
    长衫鬼心有畏惧,犹犹豫豫地不敢上前,半晌憋出一句话来。
    “该换我藏了。”
    像是生怕自己会反悔,话音未落,他身形就化作黑雾消失原处,那股阴冷的气息跟着同时不见了。
    江宁翡看着面前重新出现了那道来时的传送门,白光骤然大盛。
    就这么就解决了?
    她走了进去,光芒瞬间将她吞没。
    重新回到翠月峰,江宁翡还有些难以置信。
    手心似乎还残留着铜镜的分量,她下意识低头去看。
    手中空空如也,果然,试炼当中遇到的都是幻境,那面铜镜也并未能带出来。
    难以言喻的怅然若失掠过心头,那镜子……毕竟帮了自己大忙。
    虽是翠月峰,当下所处之处却并非是方才的地点。
    看着眼前的山景,应是在更高的半山腰处。
    这里已经有些提前过关,多是面露喜色,为能成为沧凛宗的弟子提前感到庆幸。
    待通过试炼的弟子们集齐,便可面见宗门长老,再选择要拜入何人门下。
    江宁翡想着跟其他人熟络熟络,边走边寻找看着面善之人。
    “这位小友,请留步!”
    江宁翡愕然转头,见到以为身着深蓝色云纹外袍,发髻微乱的中年人,正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来入门测试的可没有这个年纪,而且她可懂得人不可貌相的道理。
    于是非常谨慎地行了一礼:“弟子江宁翡,刚通过试炼,不知前辈是……?”
    “我是刘丰。”中年人摆了摆手,似乎嫌这礼节繁琐。
    他凑近一步压低了声音,像是要分享秘密,“是咱们草药学院的院长。”
    院……院长?!还是那个神秘的草药学院。
    他怎会亲自来到这新弟子试炼结束的位置,还如此精准地找到自己?
    刘丰却像是没看到她的震惊,兀自兴奋地搓着手:“你的试炼幻境,我看到了!”
    “是有什么问题吗?”江宁翡心头一跳,不会见她通过得太过顺利,想要取消自己的资格吧。
    毕竟她好像真的也没做什么努力,都是靠的那面铜镜。
 3. 第 3 章
    “当然不是。”刘丰声音响亮,引得镀金几个刚出来的新弟子好奇地望过来。
    他连忙又压低嗓音,“你可知道,每个弟子的试炼幻境都是独一份的。阵法会映照各自的潜质来布置考题,丹道辩材,剑心推演……”
    这是江宁翡之前就推测出来的,此刻也得到了证实。
    随后便听见这位院长话锋一转,指着自己,脸上是某种压抑不住的赞赏和……一种找到同好般的喜悦。
    “你那试炼幻境同我当年进宗门时遇见的非常类似,我觉得与你这小友非常有缘。”
    江宁翡站在原地,脑海中闪过几分希冀,这话是什么意思。
    刘丰正了正神色,语气中带着一种千万别错过的诚恳。
    “所以,老夫且问你,可愿直接拜入我的门下,做我的亲传弟子?”
    啊?江宁翡愣住,看着眼前这位面露期待的前辈。
    她这算是因为幻境主题的缘故,就这么被一位院长看中了?
    还是人人摩肩接踵挤破头都想要进入沧凛宗草药学院。
    果然如旁人所讲,根本预料不到此学院招收弟子的标准,这么看来,说不定是按照院长的心情而定的。
    这仙途开端,当真是出乎意料,她张了张嘴,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回答。
    刘丰倒是耐心:“怎么样,想好了吗?”
    江宁翡用力点了点头:“当然愿意,拜见师父。”
    双方都很怕对方会反悔的模样。
    刘丰行事风风火火,他丢给江宁翡一株叶片蜷曲,脉络闪烁着银光的奇异灵草。
    “捏碎它,自会送你到茂象山,我还得抓紧去寻找其他的好苗子。”
    他匆匆说完,又往旁处而去,很快消失在视野当中。
    江宁翡手握那株散发着清新药香的灵草,心中不禁泛起憧憬。
    茂象山,听这名字便觉仙气缥缈,想必顶好的修炼之地。
    她想象着那里灵泉淙淙,遍地奇花异草,孕育着修炼界都难得一见的品种。
    药香弥漫,院中的炼丹房终日炉火不熄,灵丹妙药产量极高。
    作为弟子的自己当然也可以日日取用不尽,那提升境界岂不是指日可待。
    她深吸一口气,略带兴奋地捏碎了手中灵草。
    银光骤然大盛,包裹住她全身。
    一阵轻微的眩晕和空间扭曲感过后,双脚重新踏上实地。
    然而,预想中的浓郁药香并未出现,涌入鼻端的是种难以言喻的贫瘠气息。
    江宁翡茫然地睁开眼,眼前的景象让她瞬间僵在原地。
    没有灵田,没有仙葩,更没有缭绕的云雾。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广阔的暗色。
    土壤是漆黑的,但并非曾经见过那种丰沃的黑土,像是被墨汁浸透。
    见不到半点生机,别说灵草了,连根杂草,或者爬虫都难觅踪迹。
    唯有几座光秃秃的山岩突兀地立着,同样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色调,连江家村的荒地都比不上。
    她抬头望去,看到远处翠月峰上山脉正常的青翠轮廓,更反衬出此地的怪异与荒凉。
    依靠着山体的断面,地势不平,还歪歪扭扭地盖着几间小木屋。
    那木屋简陋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屋顶上随意铺着些干草,甚至能看到修补的痕迹。
    这……就是草药学院,面前就是弟子的住处?
    其中一间木屋门口,有个穿着洗得发白的长衣,身形高挑却显得有些懒散的中年男子。
    他正蹲在一个简易搭建的土灶前,灶上架着一口硕大的黑铁锅。
    仙风道骨的人,手里却拿着一把大锅铲,正“哐当哐当”地炒着菜。
    锅里冒出的烟火气,与这死寂的环境格格不入。
    那人察觉到动静,抬起头来,面容颇为俊朗,眉宇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几缕黑发不羁地垂在额前。
    他看到江宁翡,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
    挥了挥手中的锅铲算是打招呼:“新来的?这次院长人倒是挑得早,喏,那边空着的房间自己挑一间吧,先到先得,后面来的人可住不到好的喽。”
    江宁翡扯了扯嘴角,就这木屋,她先选也没什么好的房间吧。
    “多谢,敢问阁下是……”
    “我是赵明尺,负责传授弟子课业,叫我师叔就行了。”
    他声音倒是清朗,只是透着浓浓的懒洋洋的调子。
    “拜见赵师叔。”
    江宁翡还处在巨大的认知冲击中,忽然听到一阵持续不断的讲话声。
    她循声望去,只见在离木屋稍远处,有道身影背对着她,正对着面前一小堆尤其漆黑的土壤念念有词。
    那是一个穿着黑袍,身形清瘦的男子,甚至有些单薄。
    正蹲在地上,双手则小心翼翼地悬在那堆黑土之上捏出法诀,指尖有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灵光闪烁。
    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江宁翡的到来毫无所觉。
    “那是你大师兄,顾清珩,等会儿让他带着你在山上转转。”
    “师叔,大师兄拜入师门多久了?”
    他怎么没跟其他人一样,从学院转到别的地方去修行呢,难道是因为在此方向很有天赋。
    “清珩是自小被院长捡到山上来的,应有个十五六年了吧,反正有什么不懂,你问他就是了。”
    就在此时,那蹲着的男子从土堆边极其缓慢地起身。
    他转过身,很自然地活动了几下筋骨。
    江宁翡这才看清师兄的正脸,面色带了种久不见日光的苍白,鼻梁陡直如山脊,五官尤为清俊端正。
    他唇色偏浅,薄唇抿着弧度,面似寒玉,一双眼睛极为引人注目,瞳仁黝黑。
    宽大袖口下探出的指尖带着几粒尘土,更是衬得手指修长白皙。
    江宁翡眨了两下眼睛,这人生得可真好,比以前见过的所有人都好看。
    顾清珩见了她,眼神微微聚焦,似乎是想表示一下欢迎,便朝着她的方向走了两步。
    真的,就只是两步。
    然后他便停了下来,长睫微垂,在眼下投出小片的阴影,微微喘了口气。
    嘴角极其勉强地扯出一个虚弱但友好的笑容,声音很轻。
    “小师妹,你好,叫什么名字?”
    忘记自报家门了,“我叫江宁翡,平时叫我阿翡也可以的。”
    赵明尺把炒好的一盘菜盛到盘子里,头都没抬:“你带着阿翡去后山转转,待会儿正好回来吃饭。”
    顾清珩看了看她,又回头依依不舍地看了看那堆黑土,纠结了片刻。
    大约还是师兄的责任感占据了上风,他放下内心的执着。
    “跟我来吧。”
    江宁翡开始严重怀疑,自己拜入院长门下这个决定,是不是有点草率了。
    这里怎么看都不像是修炼圣地啊。
    也难怪前辈们入门后都选择离开了草药学院,到了这儿谁不想努力修炼离开啊。
    后来的机遇也都是因为想要转院的努力量化形成的,结果却被传得神乎其神。
    后山的路比想象中更崎岖荒凉。
    江宁翡忍不住又将视线投向前面带路的人。
    刚才缩成一圈时不限,此刻黑色常服空落落地挂在他身上,衬得身形格外清瘦颀长。
    顾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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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珩的侧脸线条极为优美,可脚步虚浮,气息微弱也是忽视不了的。
    才走了这么段路,他就已经停下来歇息两次了。
    这副模样,实在好看得过分,也……虚弱得过分。
    “大师兄,”江宁翡终于按捺不住,快走两步与他并行,声音中带着谨慎和疑惑,“为何我们走了许久,未见一株灵草仙葩呢?”
    顾清珩闻声停下脚步,擦了擦额间的虚汗,眼底带着挥之不去的倦意,缓了会儿才开口。
    “此地原是灵草茂盛没错,只是灵脉被斩断,枯竭了多年,才会造成地力尽失,草木难荣。”
    他颇为遗憾道:“如今也只剩些顽石枯根,方才我就是在试着令已经焦化的种子发芽,只是没能成功。”
    “灵脉断了?”江宁翡愕然,“可我就是从翠月峰过来的,那边可是仙雾缭绕。”
    “沧凛宗千年前就是依托穿过几座连绵山峰的灵脉建立,此处助益了无数弟子修道增进,只是三百年前,位于茂象山地下的这段,因为不知名的原因,枯竭断裂了。”
    顾清珩提及此事也难免怅然,眸底闪过几分暗色。
    听他讲述,江宁翡才明白过来,茂象山也是曾经有过辉煌的。
    只是因为灵脉受损,山上的生机一夕之间尽数消散,变成如今的模样。
    后遗症持续至今,没有任何植被能再次在茂象山生长。
    而刘丰带领着草药学院,也在坚持不懈想让茂象山重新容光焕发起来。
    “师妹,你也不必多虑,既来之则安之。”
    顾清珩顿了顿,从方才开始讲了这许多话,让他身体有些不堪重负。
    “虽说茂象山灵气贫瘠,但毕竟临近翠月峰,日常修行还是够用的,而且此地清静,说不定于你个人修行更是有益。”
    “日后院中诸多杂事,怕是要有劳师妹你们了。”
    顾清珩说完,竟开始一连串压抑不住的咳嗽,苍白的脸颊甚至因此动作泛起一阵异样的潮红。
    见他身体微微晃了晃,好似有些站立不稳,江宁翡下意识想要伸手去扶。
    “我才刚入门,这些确实是分内事。”
    快碰到时,他兀自又站直了身形。
    江宁翡从他扬起的袖口往里,见到腕间的伤痕。
    并非只有一道,应是向上蔓延到小臂为止,本该光洁的皮肤上,数道狰狞的痕迹盘踞交错。
    最新的一道皮肉微微外翻,虽然已经止血,却仍透着骇人的鲜红。
    同已经泛白凸起的旧疤交织在一起。
    “师兄,你手上的伤?”江宁翡目光锁住,怎会如此严重。
    顾清珩瞬间便拉拢了衣衫,“无碍,只是练剑不慎,被剑气所伤而已。”
    怎么看都不像是这个原因,想到他在茂象山待了多年都没有离开,不会是因为修为停滞,滋生了心魔才会做出这种异常的举动吧。
    “咱们这儿应当有草药能够治伤祛疤吧?”
    顾清珩含着水汽的眸子看了她一眼,缓缓将衣衫整理得更妥帖些:“习惯了,反正素日里有衣衫遮挡,旁人也很难能见到,我也不怎么离开茂象山的。”
    江宁翡更加确认了方才推测,抿了抿唇,没再追问。
    只是心中却想到,这么好看的人,身上怎么能有这么多伤疤呢。
    等自己学到本领后,一定得想办法劝他好好治伤祛疤才行。
    一阵山风打着旋吹过,卷起几分凄凉。
    江宁翡默默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这茂象山灵脉尽断,院长潦草,讲师接地气,还有个师兄虚弱到下一刻仿佛就要羽化登仙。
    日子可太有盼头了。
 4. 第 4 章
    陪着顾清珩走不了太快,等差不多转完后山再回去时,已经过了段时间。
    小屋前那片空地,江宁翡见到了返山的院长和另外几个新面孔。
    赵师叔倒是已经离开了灶台,身上的围裙都还没来得及摘,也在同他们讲话。
    不过怎么是四个人,不是说每次草药学院都会招收六个弟子吗?
    江宁翡又扫过几眼,确认自己没输错。
    旁边适时传来几声咳嗽,她转头看着嘴唇泛白的顾清珩,他肩往下垂着,没什么精气神的样子。
    顿时明白过来,这个好久都没能学成下山的师兄,可也占着其中一个名额呢,看来院长是真的对这个数字有些执着。
    刘丰余光瞥过来,朝这边招了招手,示意要她前去。
    “快,今日开始你们就是平日一起修习的同门了,先互相认识一下,以后不论去到哪里,总是要互相帮衬的。”
    “我是陈津,叫我陈十一也可以,家中各位叔伯长辈的儿女都按照年纪排序,私底下便这样相称。”
    此人举手投足间贵气十足,头冠镶嵌着宝石,腰间束有玉带,云纹锦材质的袍衫在光线下更是暗纹流动。
    “想不到瑞王世子也会来沧凛宗求学,还以为王爷和太后不会舍得让你离开京都呢。”
    陈津诧异打量过去,他从进山后可未曾表露过自己的身份,就连王府跟过来的侍卫也都早早在上个城池时就遣散了,就是不想被认出来太过麻烦。
    “我们以前见过?”
    “在下林升白,家在禹州,同世子确是第一次见面。”林升白面容清秀,姿态也是谦和有礼。
    他眉眼中不带丝毫锐气,看人时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令人如沐春风,生不出半点防备来。
    “禹州林家……”陈津登时想到什么,“你是璇玑阁的人?”
    璇玑阁作为最大的情报机构,会认识他又算得什么稀奇。
    林升白微微颔首:“是,此次我来沧凛宗,也是为了求个机缘,不过不知世子缘何来此?”
    “嗐,还不是我娘前几个月去寺庙求签,路上遇到了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老道士,说我今年必有大劫,唯有在永州避险修行方可化解。”
    陈津耸了耸肩:“一想到永州,最安全的地方不就是沧凛宗吗,就急匆匆把我送过来了。你也别老世子世子的了,大家年纪相仿,叫我名字就行了。”
    林升白嘴角泛起微笑,是同意了。
    “到我了吧。”在一旁背手的红衣少女早就等不及了,她眉眼灵动,马尾辫利落地束在脑后,腰间别着一只精致的香球。
    她笑吟吟地朝众人行礼打着招呼,腕间的金镯跟着叮当作响。
    “小女段金雁,家父是九州首富段威,此次来沧凛宗,也是为了给家里找条门路。”
    陈津瞪大眼睛:“你爹想找什么门路还不是招招手就行,还用得着派你出来?”
    哪怕是从小便锦衣玉食的自己,也早就知道段记商行的名头。
    京都但凡有些体量的铺子,背后老板都跟段家有些关联,说是掌握着全天下的经济命脉也不为过。
    段金雁吐了吐舌头:“说来惭愧,其实我对什么修仙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执念,只是家中生意虽然遍及天下,却对修道者所需的灵草法宝不甚了解。”
    段记对寻常人的生意已经做到了顶尖,这些年也有在尝试经营修士需要的品类。
    可家中没有求仙问道的人,段金雁自小便有经商的天赋,她父亲就想着要送她来求学几年,这样等归家时,便可着手将家业继续扩大。
    段金雁自然也愿意,直接继承家业有什么好的,她确实有想要发展更全面的野心。
    待到那时,看那些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长辈,还有什么脸面说她一介女子不能使段家发扬光大。
    她看了眼站在最外圈,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没讲话的书生模样的男子:“你呢?”
    男子又朝众人行了一礼:“晚生丁宣,应州青越县人士,我儿时父母早逝,和祖母相依为命,原本想入仕,也苦读诗书多年,直到祖母去年病重,才觉束手无力。”
    丁宣喉头微哽,停顿片刻方续道:“祖母临终前同我讲,丁家祖上曾出过修士,传到我这代还留有半部残缺的功法。”
    那几个月他几乎花光所有的积蓄遍寻世间名医,也没能将祖母救回来。
    拿到功法后观其内容,上面记录了些丹方,他便想若能得仙术傍身,或许结局会不一样。
    丁宣便萌生了想修习医道仙法的念头,让那些被疾病所困的人能有更多的可能性。
    江宁翡在旁边,本来是因为多了几个同门的朋友开心,结果越听心越沉。
    有权,有钱,有势力的,哪怕是丁宣,往上也能追溯到修仙的渊源。
    唯独自己,真的是仅凭喜好,院长选上的原因也是因为他们二人试炼幻境相似。
    这样算不算是,走后门进来的啊。
    她忽然就有点心虚,眼神直往地上瞟,觉得自己是撞大运了,嘿嘿笑了两声,“诸位好,我是江宁翡,就附近江家村人。”
    “这就没了?”陈津竖起耳朵,还准备听后面的部分呢。
    “没了吧,我就是对修仙问道比较向往才来的。对了,我已经去过后山了,等会儿……”
    她看了眼顾清珩,不觉得这位大师兄还有能再走一趟的体力。
    果不其然,顾清珩捂着嘴低咳了两声。
    “你们来了就好了,以后助茂象山重回往日巅峰的任务就要交到你们手上了,阿翡师妹,我有些累了,等会儿去后山就由你带路。”
    赵明尺:“先吃饭吧,知道今日人多,我可做了好几道拿手菜呢。”
    “师叔,我有点身体不适。”顾清珩开口。
    赵明尺见怪不怪:“行,那你带饭回房间吃吧,那道红烧猪肝你记得多吃点啊,特意给你做的。”
    “多谢师叔。”顾清珩默默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不多时,几人围坐在圆桌边。
    “开饭前,大家先稍等一下。”段金雁拿起腰间的那枚香球,表面有金银丝缠绕着,上窄下宽,类似鹅蛋的形状。
    表面看着是一体的,没有任何连接的部分,可她手指稍稍使力,又能转过很小的角度。
    一束流光闪过,桌面上就凭空出现几样物件,原来香球是个微缩的乾坤袋。
    她伸手往每人面前都放了一个:“这是见面礼,我见人的习惯,还请各位不要推辞。”
    江宁翡刚才就觉得晃眼,仔细端详了过去,才发现竟是一只黄金打造的大雁。
    人叫金雁,还真的就拿这个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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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礼物,她拿起来,放在手里份量十足,都得用力才能托住。
    “这个也太贵重了吧?”估计就算把整个江家村的人加起来,一辈子也赚不到这么多钱。
    段金雁摆摆手,完全不在意:“没关系,拿着吧,我爹当时为了方便,让工匠师傅一下子给我打了好多只呢,就是专门给我交朋友用的。”
    有钱人的世界,着实是难以想象。
    “那就多谢了。”江宁翡默默收下,暗自决定以后一定要好好报答她。
    刘丰今日心情不错,才喝了两杯酒满面红光的,神情惬意。
    “你们才来,用过饭暂且休息休整,明日再开始正式学习院内课程。”
    赵明尺拿出几枚通体绿色的玉牌,指甲盖大小:“这是能自由出入茂象山的凭证。”
    林升白接过来的一瞬间,玉牌便同时消融在掌心当中,半点痕迹都没留下。
    他观其他人也是同样的状况。
    “师叔,我见茂象山周围皆是悬崖峭壁,寻常的攀登之法无法上山,似乎御剑飞行也不能到达此处,这是为何?”
    赵明尺怅然道:“还不是山中灵脉断绝,久而久之,便天然形成一道屏障,寻常修仙者一靠近身上维系的灵气也急速消散。”
    “当然了,此处屏障对元婴期的修士无甚影响,不过这里荒凉贫瘠,专注修行的高人也不愿来此。”
    确实,既选择了修道这条路,自然都有着想要成仙化身的目标,又怎会选择待在如此贫瘠的地界。
    江宁翡闻言对仍旧坚守在此的院长和师叔更为钦佩。
    没灵气怎么了,她坚信自己在这里好好修行,也有能够出人头地的一天。
    *
    茂象山的授课地点名为长青殿,听起来气派,实际就是坐落在崖间的一处小院。
    院中甚至连处正经称得上的遮蔽之处都没有,弟子们就在露天的环境当中上课。
    赵明尺端坐在石台上,对面摆着几张蒲团。
    江宁翡盘腿坐下后,才注意到面前的地上零星散落着几粒干瘪的种子,几乎跟土粒的颜色融为一体,看着毫无生机。
    “世人皆道,仙草成形生长,仰赖天地灵脉。而我草药学院,昔日也曾是灵蕴充沛之地,有着奇花异草遍地的奇观。”
    赵明尺话锋一转:“既入了草药学院,我等修行,便是以能让茂象山重新生长灵草为大任。”
    陈津把外袍底摆又拢了拢,试图尽量少沾到些尘土。
    他自认为跟其他的皇室宗亲相比,自己已经不算是特别讲究的人了。
    可骤然到这么破败的环境当中,还是很难直接就适应得很好。
    尤其是在听见赵明尺讲到这么不着调的话时,“没有灵脉,周围灵气也散发不出来,我们如何培育灵草啊?”
    赵明尺并未直接作答,而是抬了抬手,只见他指尖忽然凝聚起一点微弱的白光。
    那光晕柔和却坚定,并非引动外界灵气,而是从他体内缓缓透出。
    “天地弃我,我便自成天地。灵脉虽绝,人身自有小乾坤。从今日起,尔等要学的,非是向外界索取,而是向内探寻——以自身灵气,催其生,促其长,令其虽生于无灵之地,却绽放应有之华。”
    “以身为壤,以气为养。你们要学的第一课,便是‘感气’。”
 5. 第 5 章
    灵气化作的微光自赵明尺指尖出现后,如雾般向外飘散。
    眨眼间便落在离他最近的一粒种子上,转而消失不见。
    紧接着奇迹便在众人眼前发生了。
    那灰扑扑的,形状干瘪的褐色种子,在接收到灵气的瞬间,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饱满了些。
    像是吸足了水分,表面甚至还泛起极淡的润泽。
    重量的增加使其随之下陷到泥土当中,很快便扎根并长出了绿芽。
    连连抽条长出几寸后,在茎叶处又出现了含苞欲放的花苞。
    “居然真的可以?”江宁翡眼神亮了亮,不愧是自己看重的门派,这沧凛宗果真是有点本事在的。
    虽然认不出是什么品种,但自从种成后,她觉得四周的空气都产生了变化,身体跟着松快了不少。
    这还只是灵草尚未绽放的情况下。
    第一次感受到灵草对身心的益处,江宁翡想到家中因常年务农腰背留下隐疾的爹爹,还有平日给人做刺绣和浆洗活计,双手到阴雨天便会肿痛的娘亲。
    若是有能服下灵草的机会,何愁不能再次获得健康的身体。
    于是想要努力修习道法的愿望又强烈了些。
    可江宁翡心里还是有些犯嘀咕,其他人她不了解,但自己虽刚通过遴选,却也自知从未真正修行过,也称不上有什么特别的资质。
    距离宗门中那些引气入体,运用自如的师兄师姐们更是还差得远。
    “师叔,我以前从来没有修炼过,身体当中哪来的灵气呢。”
    赵明尺顿了片刻,眼神在他们身上扫视了一圈,异常淡然。
    “不必忧心,你们当中,除了升白有自幼修行的经历之外,基础都是差不多的,何况丹草钻研,也并不像术法或御器那般对身体要求苛刻。”
    林升白垂眉颔首,仍旧在认真听讲。
    听这意思,就是他们其实都是未窥门径的凡胎罢了。
    江宁翡按耐不住看了身边的同门两眼。
    陈津还在纠结着教学环境,坐在破旧的蒲团上仍旧不是很自在。
    丁宣倒是姿态端正,只是他前半生都是同书籍和烛火作伴,当然也没有精力和机会去接触。
    至于段金雁,单手托腮,另一只手抓了几颗种子在玩扔石子的游戏。
    陈津注意到她递过来的眼神,耸了耸肩:“看我干什么,王府内是有多年招揽的修士,但他们能保护我,我还有能够护身的法器,何须我来用功。”
    江宁翡觉得有那么一点点得到了安慰。
    赵明尺面对这些资质不佳的弟子们,并未有半点不耐和责备。
    “你们面前的种子,名为‘蕴灵藤’,在灵草当中最是柔弱,也最是诚实,哪怕只是一丝最微弱的灵气,也能让它有所回应。”
    “今日你们要做的,便是以与生俱来的灵气,来唤醒它们。”
    丁宣讶异道:“即便我等凡人,先天也会拥有吗?”
    赵明尺缓步行至众人身侧,温和的声线中蕴藏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人生于世,存于世,外到口鼻呼吸,内到气血奔流,神魂寓所,又岂能毫无灵气?即便毫无灵根之人,体力亦自有先天一点灵光。”
    “只是常人生活多循规蹈矩,蒙尘日久而不自知罢了。非是没有,乃是不识、不用。”
    丁宣眨了眨眼:“弟子明白了,所以我们修行的第一课,其实并不是无中生有,而是要唤醒本来就存在于身体当中之物。”
    江宁翡依旧茫然,又生出几分期待:“那师叔,该要如何唤醒?”
    赵明尺微微一笑:“运转起来也很简单,大家将草种置于掌心,先闭上眼,勿思勿想,勿追勿寻。只将你的意念,沉于掌心,沉于指尖。”
    “想象你沏茶时凝神贯注,让沸水注入杯盏时那一丝凝聚,想象你冬日呵气,欲暖指尖的那点珍贵的温热。那便是引,那便是导,将此意,此感,徐徐注入到种子当中。”
    这样就可以吗,江宁翡没想到竟能如此简单。
    她拾起一粒种子,静静落放至掌心,跟自己见到的一样,它干燥,轻飘飘的,又没有半分生机。
    依言闭上眼睛,江宁翡调整呼吸,努力摒除杂念。
    眼前只有一片黑暗,她试图回想往日生活中那些需要凝聚心神的细节,再次想象那份全神贯注的宁静。
    时间逐渐流逝,渐渐地,在一片安静和空寂之中,她似乎真的感觉到掌心有一丝极其微弱的暖意。
    或者说,更近乎于某种流动的“存在感”,微弱得像皮肤在呼吸,像儿时在草场扑蝴蝶时,蝶翼擦着脸振动过的微风。
    她小心翼翼地,将这丝几乎感觉不到的“气流”,向着掌心的草种引导而去。
    “不必强求,细水长流。”赵明尺温和的声音由身侧出现。
    脑海中这股气流运行的轨迹极为缓慢,就在她以为那只是自己的错觉,快要放弃时,奇迹出现了。
    江宁翡能感觉到掌心那枚种子似是受到什么触碰,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她惊喜地睁开眼,见到一点柔嫩至极的绿芽,顶开部分深褐色的种皮,向这个世界探了出来。
    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绿意,却瞬间点亮了江宁翡的眼底。
    她赶忙把种子放到土壤上,蕴灵藤生长时并不朝地下生根,而是蛛网般沿着地面蔓延,眨眼间就扩大到碗口大小。
    竟然真的成功了。
    无需灵气,免去雨水,不借东风,只是依赖于她自身。
    她用指尖轻轻触碰了蕴灵藤的叶片,前所未有的奇妙联系就在她和这株生命间悄然建立。
    原来灵气真的就只在呼吸之间,在世间千万万的生命本身。
    而她的修行之路,也于今日,于此真正开始。
    赵明尺在她身后,见到土地中绽放的生机,颔首微笑,眼中满是赞许。
    另一边,陈津试了半晌也没什么变化,耐不住性子,抓握着种子在掌心晃荡了几下。
    再张开时,见到种子裂成了大大小小的几块,脸上满是挫败。
    “初探道法,凝神,勿思外界之荒芜,内视自身之江河。”
    “灵气非使出的蛮力,而是心意。你心中只有‘做不到’的焦躁,却无‘滋养它’的柔念。记住,我等虽逆天而行,行的却是孕育之事,非掠夺之功。戒骄戒躁,方是入门之始。”
    陈津深吸了一口气,看着丁宣扔在小心翼翼,全神贯注地尝试温养,那种由内而外的专注和珍惜同时感染了自己。
    出身皇室贵胄,总有些不甘落后他人的心气在。
    他再次闭上眼睛,这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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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情变得沉静许多。
    长青殿内,院中微风拂过的空灵之声依旧。
    年轻的弟子们眼神中都闪烁着充满希望的光芒,试图用自身的内在小天地,去弥补茂象山广袤天地的缺失。
    这条蹊径艰难无比,每一步都需耗费自身本源。
    但在此刻,那颗颗被温柔灵气包裹的种子,那一点点极其细微的生机回应,便是这灵脉断绝之地,最新鲜最坚韧的奇迹萌芽。
    课毕,江宁翡找来一只陶盆,将种下的蕴灵藤移植到其中,双手抱着准备搬回到住处的屋檐下,这样便能时常温养呵护。
    毕竟是靠自己种植出来的第一个生命,可是非常有纪念意义的。
    回去路上,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轻微的衣袂摩擦声。
    是从后山出来的顾清珩,她望过去,日光恰好穿过云层,在那人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似是为了遮掩住腕间的伤疤,他并未着昨日的宽袖,一身玄色的劲装勾勒出挺拔清瘦的身形,袖口用束带牢牢系好。
    可江宁翡记得昨日见过的伤口尚未真正痊愈,这样密不透气不会对恢复有所影响吗。
    她暗自想着,又注意到大师兄右手稳稳提着的那柄长剑。
    未见剑鞘,剑身边缘隐隐泛着冷冽的寒光,显然不只是寻常的武器。
    原来昨日的话不假,他真的有在修习剑法。
    “大师兄?”江宁翡试探着唤了一声。
    顾清珩闻声转过头,清冷的眉眼在见到她时柔和了些,脚步轻缓地走过来。
    “阿翡师妹,是师叔授课结束了?”
    他的声音比昨日要沉稳些,脸色看着也几乎同常人无异。
    不愧是修行之人,身体恢复得倒算不错。
    “嗯,我们不是只需专心修习草药医理吗,师兄这是?”
    “你们才入门,正是打好根基的时期,这些课我早就听过,何况,这剑法是家中所传,自当每日勤练,镇玄!”
    顾清珩缓缓松开握剑的手,剑身自如飘浮在半空当中,长剑边剧烈震颤起来,发出轻微的嗡鸣声。
    剑柄上的纹路尽数亮起,将周围染成淡淡的银蓝色。
    江宁翡下意识后退了半步,只见常见逐渐化作一道细长的银白流光,近在咫尺,耀眼却不刺目,带着温润的灵力气息。
    流光在空中盘旋一周,像是在回应主人的召唤,径直朝着顾清珩的左手掌心飞去,接触的瞬间,没有发出丝毫声响,便如水滴融入大海般,悄无声息钻进他体内。
    镇玄……原来是他本命剑的名字。
    “师兄,你这剑法很厉害吗,叫什么名字,下次你练剑的时候,我能不能去看看?”
    顾清珩听见她连串的发问,眉头不自觉皱了皱:“我所练的剑法名为护生诀,你才入门,还是多跟师父和师父修行为好,根基牢固前不可懈怠。”
    他此时注意到女生怀里的蕴灵藤:“你种出来的?”
    “对啊!”江宁翡把背挺直了些,“新弟子这样是不是已经很厉害了?”
    “你资质不错,或许真有修道的天分,我要回房间打坐,先行一步了。”
    江宁翡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想到师叔提起书阁中放了许多珍贵的医药秘典。
    那有祛疤作用的灵草,肯定也有不少记载吧。
 6. 第 6 章
    江宁翡回到房间,挑选了位置后准备把那盆蕴灵藤放在了窗台上,这里阳光最为充足,正适合灵草生长。
    她单手捧着陶盆,又伸手去推那扇老旧的木窗。
    入沧凛宗前,茂象山这几间弟子居所无人居住,许久未开,轨道有些滞涩,昨天过来收拾房间时都是费些力气才能将其推开的。
    得先把窗户固定住,她把陶盆放下,拿出用来支窗的干枯木棍,木棍表面粗糙,布满了细小的尖刺。
    江宁翡一手扶着窗框,一手拿着木棍往窗缝里寻找合适的支点。
    可就在木棍卡进缝隙的瞬间,指尖突然传来一阵刺痛,是被什么东西给扎到了。
    “嘶。”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见右手食指的指腹上,一根木刺扎进了皮肤里,只留了小截在表面。
    江宁翡皱起眉伸手去拔,鲜红的血珠顺着刺眼慢慢渗出,越来越大,凝聚后正巧低落在下面的花盆当中,落在了蕴灵藤的新叶上。
    可奇怪的是,血珠并没有直接滑下去,而是被叶片直接吸收,迅速渗入了嫩绿色的叶肉当中,转瞬即逝。
    蕴灵藤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舒展了几分,甚至叶片边缘还有淡淡的莹光一闪而过。
    江宁翡很快想明白其中关窍,人身上的血,应该也同样携带着灵气,才会对它也有滋养的作用吧。
    她轻轻摸了两下芽尖:“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你的哦,还要发扬光大,让绿色能布满茂象山的每个角落。”
    又给蕴灵藤浇了些水后,她没回房间休息,而是往刘丰的住处而去。
    穿过院长房间外那道爬满枯藤的木门,便是茂象山的书阁。
    说是书阁,其实更像一间略显局促的侧间。
    屋顶的瓦片有些许破损,阳光透过大小不一的缝隙洒下,在地面投下细碎的光斑。
    墙角的蛛网应是先前被细心拂过,只留下几缕纤细的丝痕。
    几排书架是老旧的榆木所制,边角已被岁月磨得光滑,却不见一丝尘埃。
    江宁翡轻手轻脚地走进去,刚踏进书阁,便闻到一股混合着墨香和草药清香的味道。
    书架上的典籍秘典摆放得极为规整,又用悬挂的书签标识等级。
    底层是基础入门的纸质医书,按“辨识”“培育”“炮制”等分类码放,书脊上的字迹清晰可辨。
    中层是装订精致的线装古籍,用蓝布函套包裹着,函套上贴着写有书名的牙色签条。
    顶层则是更为珍贵的玉简,用大块的沉香木来承托,底托上甚至还刻着古朴的云纹。
    即便这房间从外面看起来破败,这些医药典籍却都被精心呵护着,透着茂象山众人对草药和医道的敬畏之心。
    江宁翡对守在这里多年的院长和师叔又多了几分崇敬。
    她走到底层书架前蹲下来,目光从排布紧密的书脊中扫过去,好吧,只看书名其实也找不到什么头绪。
    索性随手抽出一本《灵草异志》,拿着坐在书架旁的旧木凳上,翻开书页。
    里面每页手绘的灵草形态各异,有的花瓣泛着光,有的根茎缠绕着细小的灵纹。
    右侧是图案,左侧则写明了主要的功效,看得她眼花缭乱的。
    江宁翡一页页细心地翻过去,顾清珩手臂上那些深浅不一的疤痕她很难忘记。
    若是能为他配出上好的祛疤药膏,淡化甚至是去除那道疤痕,他是不是就会感激自己。
    到时候就可以顺势而为,让顾清珩给自己演示几招护生诀的剑法。
    方才见他收回本命剑的模样,她便对那套剑法生出了强烈的好奇。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她脑海中居然自然就想象起了顾清珩执剑穿梭在山中的景象,行云流水,衣袂翻飞。
    江宁翡忽然醒过神来,拍了拍脸,暗道美色误人。
    于是集中精力,心里盘算着如何搭配合适的草药。
    “明尺今日才教你们聚气,这里的书籍对你来说还是有些晦涩。”
    江宁翡转过身,见到刘丰就站在门口的位置,起身行过一礼。
    “师父,我就是想过来看看,毕竟以后还有很多需要修行学习的。”
    刘丰缓步走进书阁,眼神里满是欣慰:“这里面不少书比我都还要年长,是宗门前辈花了多年时间搜寻而来的,我也会定期过来养护整理。”
    他用手轻轻拂过书脊:“别看这房间破,但每一张书页,每一枚玉简,都是茂象山的根本。”
    “师父,我们什么时候能开始学习炼制药材啊?”
    今日师叔授课,也未曾提及过此事。
    刘丰笑了:“炼丹一事,本就没有固定章法,按照不同人的理解和手法,往往更能得出不一样的结果,你若想学,随时便可。”
    “昨日你去后山,应有见过几座闲置的炉鼎,库房中存有不同灵草的种子,材料你尽可自行摸索,慢慢来便是。”
    “多谢师父指点。”这么随意,江宁翡心头忽然一阵雀跃,拜别后便要离开。
    刘丰却拦住她:“阿翡啊,为师见你对药典极为热忱,该是存了守候之心的,不若以后书阁的维护,便交予你手。”
    “包在我身上。”江宁翡紧赶着去库房,直接答应下来。
    她手里拿着《灵草异志》,初次尝试,本也没抱太大的希望,只先从里面找到两种具有祛疤效果的草药实验。
    “凝肌草,愈痕紫芝……”江宁翡打开抽屉,从中取出两枚形状不同,却又同样干瘪的种子。
    许是茂象山日常无灵气的缘故,就连种子被放在这儿,都会缓缓失去生机变成现在的模样。
    她将种子用纱布包好,揣着对炼制丹药的期待,快步往后山走去。
    位置她记得的,昨日路过时,还以为只是几口已经淘汰不用的大锅,经顾清珩介绍后,才知道原来是丹炉。
    几只青黑色的陶鼎上镌刻着经腐蚀后已经模糊的纹路,透着几分古朴。
    过程江宁翡是大概了解的,这里的树枝毫无水分,唯一的好处就是特别适合生活,用在此处效果最好。
    先放在生火处摆好之后,又将两枚种子放在掌心当中,学着刚才在课堂上的模样,专心调动体力仅有的微薄灵气。
    许是因为这两种灵草不似蕴灵草那般对灵气足够敏感,想要让它们生根发芽,远比想象中更加艰难。
    很快她便感受到汗水浸湿了额前的碎发,体力飞速流失,张开的掌心也有些乏累。
    江宁翡缓缓调整着呼吸,想要催生灵草的念头占据了上风,尽管只是非常迷你的幼苗,但确实是成功将其种活了。
    她拿起来闻了闻,独属于药草的清香萦绕在鼻腔当中。
    不过这个大小,也不知道是否真能炼制成灵药,或者是否能够起效。
    鼎下有专门放置药材的药槽,将其放入后,江宁翡才拿出火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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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点燃枯枝后生起了火。
    炉火升腾起来,江宁翡坐在旁边静静等待着,也不清楚什么时候才能淬炼完成。
    才只开心了小会儿,她便觉眼前的炉火变得模糊,鼎身本就杂乱的纹路也在视线里愈发扭曲成了一片光影,周遭景象同时出现重影。
    她脑袋昏沉沉的,咬着牙想要再撑一会儿,却觉得胸口一阵发闷。
    紧接着身体便软软地倒在地上,意识沉入黑暗。
    *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一阵熟悉的声音,伴随着轻轻的呼唤:“师妹?快醒醒。”
    江宁翡费力睁开眼,注意到此刻几近黄昏,天边残留着最后一抹橘光。
    光影当中,映入眼帘的是顾清珩带着担忧的脸。
    “你怎么在这儿睡着了?还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江宁翡撑着地面坐起身,哪里是睡着了,明明是体力不支晕倒才对。
    不过还不知道炼药的结果怎么样呢,还是先不要告诉他真相好了。
    她挠了挠头:“我就是刚才在炉子旁边等得有些累了,想眯一会儿,没想到还真的睡到了现在。”
    她起身去看炉鼎里的状况,连初具雏形的丹药也没见,里面还是黑漆漆的。
    有点沮丧:“果然还是没成功。”
    “你没闻见什么味道吗?”顾清珩站到她身边,因为身形高低的缘故,遮住了投射到她身上的大部分光线。
    还真有些隐约的香味,跟刚才闻见的灵草香有些不同。
    江宁翡适才发现鼎壁上黑乎乎的糊状不明物体,“你说这是我炼出来的?”
    怎么看怎么都像是失败的废品。
    “炼丹哪能急在一时,不过你炼制出来的只是没有成形而已,效用应该还是具备的。”
    “真的吗?”江宁翡眼睛亮了亮,随即试探地询问,“那师兄可愿意一试?我碰巧炼制的是具有祛疤效果的。”
    顾清珩目光怔愣一瞬,见她撸起袖子,姿态称不上得体,扒着炉子从中挖了小块药膏出来,面露期待地盯着自己。
    他低头解开左袖的系带,锦缎袖口随着抬手的动作,顺着小臂缓缓滑落,露出手腕至肘间的数道伤痕。
    最新的那一道,边缘还泛着微微的肿。
    江宁翡将药膏轻轻敷上去,揉开之后,很认真地涂抹起来。
    “我从书阁的药方里看到的方子,只是初次尝试不知道药效如何,等我以后多做些,应该能快点好的。”
    黑色的药膏在皮肤上慢慢划开,颜色浅了些,留下一层暗色的光泽。
    空气中的药香,似乎比刚才也更浓了几分。
    顾清珩将疤痕用干爽的布料缠上几圈,避免蹭到衣物上。
    “快回去吧,丁宣师弟做好了晚饭,刚才他们还在到处找你呢。”
    “师兄也是担心我才过来的吗?”
    清风吹过山谷,江宁翡跟上他的脚步,亦步亦趋。
    “师妹有心了,人身虽带着先天灵力,但灵气耗尽总归于身体无益,以后修炼上若有什么难以攻克之处,可以先来问我,我教你。”
    夕阳的光线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江宁翡心里暖极了。
    师兄应该是猜出来自己不仅是睡着吧,于是鼓起勇气开口:“师兄,那你下次练剑的时候,记得要叫我观摩。”
    顾清珩脚步一顿,眼底闪过几分困惑:“下次一定。”
 7. 第 7 章
    江宁斐给蕴灵草浇过水,又擦干净花盆周围的水渍。
    原先小小的一盆,叶片已经快要垂落到窗台上。
    去长青殿路上,正好遇到丁宣,说是师父在房中召见,有事宣告。
    “过几日,便是每十年一度的仙萸会,你们五个都去吧,正好能过去见见世面。”
    刘丰背手立于屋中,话音刚落,一张鎏金请柬便凭空出现,落在了林升白手中。
    陈津凑过去看了两眼:“师父,这个仙萸会是做什么的?”
    林升白倒是了解:“此乃九州百草界的盛事,各门各派的弟子集中到一起,交流草药知识,以求共同进步。”
    “我听闻与会的弟子们会搜寻珍贵的药草进行比试,经由前辈斟酌评判后决出名次来,为首的几位,也是有彩头可拿的,热闹极了。”
    听说热闹,段金雁来了兴致:“那我要去看看,不过,我们不是才只修习没几日吗?”
    这茂象山上的日子着实无趣,能有这种机会当然不能错过。
    可既是以交流为主,他们几个不过也就刚识得些基础的药材,跟其他钻研已久的人相比,根本排不上号。
    几人盯着那张请柬看,不禁扪心自问,他们真的配吗。
    “升白说得不错,但你们可知道最初创办仙萸会的初衷,并非只是为了让修炼药学的人集中到一起,展示繁华的盛况。”
    他目光逐渐放远,仿佛穿透了高处的屋脊,回到渺远的时光当中。
    “千年前,上古真神悉数陨落时,世间法则崩催,灾疫横行,无数人因此失去了性命。我辈先贤虽掌草木之力,却因门户之见知识闭塞,往往孤军奋战,心有救世之心,却收效甚微。”
    “后来,在当时几位药道宗师的倡议下,决定打破藩篱,共辟生路。药法单方互通有无,联手应对,寻找破疫之法。”
    “这便是仙萸会的雏形,最终这批人在某处找到了可治疫病的未曾现世的仙草品种,提炼后试着跟其他草药共同入丹,成功拯救了苍生,也才有而今盛世。”
    丁宣神情懵懂:“所以我们能有繁华交流的机会,都是因为前辈们以草木之力守护天地的宏愿。”
    那他素未谋面的祖上,会不会也曾是其中的某个人呢。
    或许来沧凛宗的决定并没有错,真有能恢复祖上荣光的一日。
    刘丰眼中流露出几分赞叹:“不错,你们与会,见的是奇花异草,问的是丹香药韵,论的是精妙药理,但莫要忘记,始终要切记本心。”
    这便是仙萸会存在和发展的意义。
    “大师兄不跟我们一起吗?”江宁斐方才听到是五人,见这几日顾清珩身体已然好了许多,脸色看不出来任何曾经受伤的痕迹,应是早早痊愈了。
    顾清珩摇摇头:“去的大都是各派入门几年的新弟子,我就不去凑热闹了。”
    他紧接着想到什么,“此次仙萸会在百草涧,途中会经过蓉城,城中的蒋记茶铺的荷花酥味道不错,记得帮我带一包回来。”
    “师兄很久没去过蓉城了吧,前年老翁病重,其后人不善此道,制作的糕点口味欠佳,生意不济,已经停业了。”
    丁宣知道蓉城这家店,曾经也是祖母的心头爱,虽然路途遥远,却也经常托人或者亲自前去。
    “确实多年未去了,没什么机会。”顾清珩眸色晦暗。
    “算算日子也就这两日便可出发,出发前先去主峰拜见掌门吧,他也算第一次见你们这些小辈。往后有空,也与其他师兄弟们亲近亲近,出于同宗,总归是要互相帮衬。”
    他们通过入门试炼后便一直由赵师叔在茂象山授课,未曾重回翠月峰,面见掌门,也是应当。
    江宁翡又站在翠月峰的土地上,见到满目翠绿心生感慨,仿佛已经是许久之前的事情了。
    几人拾级而上,往山顶主殿的方向而去。
    路上逐渐能见到更多的其他学院的弟子,跟他们相比,说是人丁兴旺也不为过。
    大约是他们今日过来的消息已经通过某些途径不胫而走。
    在穿过白玉广坪时,周遭大大小小投过来的目光几乎形成了一张无形的网。
    “老盯着我们看做什么?”段金雁皱着眉头,不太习惯这种注视:好奇,探究,讶异,甚至还带着些许的审视,聚集在周身。
    林升白倒是目不斜视:“也难怪,比起其他学院动辄几十上百的弟子,我们确实要显眼得多”。
    江宁翡背脊挺得笔直,坦然地迎着那些视线,倒叫几个打量的人先一步讪讪移开了目光。
    翠月峰占地千顷,踏上石阶后,巍峨主殿矗立眼前,极为壮阔。
    步入时周遭声音都跟着安静下来,殿内袅袅檀香,庄严肃穆。
    两侧已站了些其他学院的长老,眼神同样投过来,只是更为含蓄。
    沧凛宗掌门名为玄明真人,他立于中心,身着赤色道袍,须发皆白,眼神却明烁通透,仿佛顷刻间便能映见人心。
    几人依着顾清珩事先教导的礼节,躬身行礼,齐声道:“拜见掌门真人。”
    人数少,仪式当然也能快些。
    玄明真人将目光缓缓扫过:“免礼,刘丰师兄既然选择你等入我沧凛宗草药一脉,乃是缘法所在。”
    “既踏入此门,望勿忘初心。他日无论取得何等成就,皆是我沧凛宗之荣光,亦是尔等自身造化。”
    玄明真人声音并不响亮,但在偌大的殿中,却如春雨润物,自然渗入心田。
    “谨遵掌门教诲。”
    “好,都是好孩子。”玄明转过身,他虽面容苍老,身姿动作看上去却不过中年。
    他朝候在一侧的男弟子看过一眼,那位师兄便行至案牍边,从抽屉中拿出几枚小巧的物事来递与他们。
    “这是掌门亲手所制护身符,贴身佩戴,危急时刻可挡一次灾厄。”
    只是看到,便已经能觉察出令人心安的能量波动。
    江宁翡双手接过,见那是用淡金色丝线圈绕的符篆,精致的三角形状,表面若有似无的流光闪烁着,隐约还可见经文流动。
    初入手时微沉,伴随着暖意透过皮肤渗入静脉,似乎又变得轻飘飘了。
    “此乃‘厚土护身符’,”玄明声音温和当中带着关怀,“算是我这做长辈的一点心意。”
    江宁翡甚至觉得有些受宠若惊,门中弟子不计其数,当然不可能每人都有机会能够收到掌门亲自制作的物品。
    何况这护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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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符看起来真的很有用的样子。
    “诶呀,掌门师弟真是费心了。”门外适时传来刘丰洪亮的声音。
    江宁翡回头,见到他大步踏入殿内的身影,师父没说要过来啊,而且为什么刚刚不跟着他们一起。
    “还不快谢谢掌门赐物,你真是,让我这个做师兄的怎么好意思嘛。”
    那声音里含着的笑意,江宁翡可从来都没有从师父那里听到过。
    而且,莫不是错觉,她似乎瞥见玄真到人藏于袖间的手紧握了两下。
    她忽然有些理解为什么去仙萸会前,师父一定要他们前来拜见掌门,这不是一场精准定位,而且他们还蒙在鼓里的打劫吗。
    “师兄可是难得过来翠月峰,看来收的这几位新徒,很是合你的心意。”
    “哪里的话,”刘丰上前揽住玄真的肩膀,“说起来,我们确实许久未有机会促膝长谈,现在有他们在,我也得了些空闲,择日不如撞日。”
    他摆摆手:“你们先行离去吧,路上莫耽搁,别误了仙萸会的日子。”
    走出主殿大门,陈津才压低声音评价:“师父这是生怕我们待久了掌门会后悔啊。”
    也不怪他这样想,实在是刚才刘丰的神色当中颇带着几分谄媚。
    “唉,几日之前,我是决计不敢相信,同样位于沧凛宗的茂象山,怎会如此穷困潦倒的。”
    段金雁不是适应了现状,而是实在没什么法子了。
    “诸位,请稍等片刻。”那位方才给他们递送香囊的弟子追出来。
    林升白微微颔首:“师兄可还有事?”
    “我叫董益,弟子们在历练前可以去行备司领取些银钱和其他需要的物品,新入门的弟子会由长老挑选合适的日子统一入册,还要等个几日,你们是赶不上了,我带你们过去,先同掌管行备司的弟子打个招呼。”
    “多谢董师兄,”没想到平日下山还能领取到额外的物资,江宁翡见董益长得敦厚老实,应该还挺好说话的,“我能跟你打听个人吗?”
    “是宗内弟子?”
    江宁翡应声道:“对,其实我是三年前在山脚附近的镇上见过一位师姐降妖除魔的英姿,我来到这里也是受了她的鼓舞,只是不知身份。”
    “但我记得她有一把剑穗上悬了两枚青铜铃的桃木剑,而且使用术法时,剑身上还会覆盖着橙色的火焰。”
    “她叫黄穗则。”董益几乎没做思考便回答出口。
    “太好了,她在哪里,等从仙萸会回来之后,我一定要见见。”
    董益神色黯淡了些:“恐怕不行了。”
    “为什么?她不在宗门内吗?”
    “穗则师姐是长老最得意的弟子,对剑法的领悟极高,又曾经孤身打败镇守的妖兽,收服了赤熔焰供自己所用。”
    董益叹了声气,继续讲道:“学成后,她大部分时间都在人间历练,可从两年前开始,她便没了音讯。”
    “许是被什么事绊住了脚步?”
    江宁翡想,若是遇到某种机缘,或是修炼瓶颈进行闭关,联系不上也是正常的。
    董益摇了摇头:“两年前的某日,师姐的名字在魂册上便失去了光泽,而今,更是几乎快要消失不见了。”
 8. 第 8 章
    沧凛宗有件保留多年的宗门法宝,是一卷玉册,名为魂册。
    门内弟子踏入金丹期后,成为核心弟子,可将名字书于其上,并同时注入神念印记。
    若遭遇不测,魂册收到信号便会立刻示警,并给出当事人所在的方位。
    “那时魂册显示穗则师姐在应州附近,长老当即派人去查探,但那里未曾有妖鬼作祟的痕迹,一片祥和。”
    “师姐为人和善,很受大家敬仰,哪怕始终没有结果,直至今日,需要出山的弟子,也都还没有放弃寻找她。”
    董益始终觉得,只要玉册上仍旧有黄穗则的名字,就还有机会。
    但时至今日,几近消失的字迹,似乎连最后的一点希望都要随之消失。
    “我也想找到她。”江宁翡心中五味杂陈,在此之前,她甚至想象过跟这位师姐重逢的场面,想象出她静静听自己讲话,微笑着接纳自己的模样。
    董益眼底闪过几分怅然:“那便多谢师妹的心意了。”
    陈津在旁边默默听着,又低声同林升白讲:“金丹期修士若非特殊情况,很难陷入危险。”
    据父王讲,京都安全无妖鬼作祟,是有金丹修士在暗中驻守才能维系的。
    连一城百姓都能保护,其本领可见一斑。
    林升白也在思索:“修炼不易,除去不具备修仙根骨的,寻常人由感气,通脉至筑基,可能追逐一生都无法到达,黄师姐可能确实遇到了无法解决的困境。”
    “那现在九州内有多少金丹修士?”段金雁问。
    “而想要凝结金丹,若非天赋异禀,修炼不辍,更是连门境都难得窥见,除去自立门户的散修外,九州内金丹期的修士也不过千余人,分散在各门派当中。”
    陈津好奇那卷玉册:“董师兄,那宗门魂册中,现今记载的名字有多少?”
    “自百年前宗门创立开始,居于名册上有三百余人,佼佼者总如闪耀的天星现世。”
    董益看了他们一眼:“你们的大师兄顾清珩,名字也在上面。”
    “他也是?”几人闻言都难免有些震惊。
    金丹修士可是宗门的中流砥柱,可这位师兄整日待在茂象山,生活状态也非常懒散,对什么都是一副淡淡的姿态。
    “魂册是仙盟重器,当然做不得假,”董益语气中带着几分向往,“想必他一定在不为人知的地方默默努力修炼。”
    江宁翡微垂着眸子,这样一来的话,自己先前的推测似乎又不那么可靠了。
    那些手臂上的伤痕,她曾经怀疑顾清珩是因为修为难以精进,走火入魔被剑气所伤的。
    但现在看来,既然已凝结金丹,法力大增超脱凡人,怎会有这种困扰。
    可为什么还会受伤呢。
    江宁翡脑海中又回想起第一次见到他的场景,对这个人更加好奇了。
    *
    仙萸会是九州草药学者的盛事,这次大会的举办地选在山脉深处的一处奇异谷地,名为百草涧。
    此地远离尘世,受极深的地脉灵气滋养,终年来都是暖意融融。
    据说这里四季之花能够做到同时开放,也是无数仙草灵药自然生长的乐土。
    到达百草涧周边时,路上越来越多的同道中人也可窥见盛况。
    丁宣极目远眺,只见两座巍峨青山中夹着一条繁花似锦,灵气氤氲的巨型山谷,谷口人声鼎沸。
    他在祖传的药典当中有见过此处记载,此次前来应当能有不小的收获。
    “不愧是十年一度的盛事,几乎囊括了修真界大部分能叫得上名号的宗门。”林升白目光从周边那些人身上扫过去。
    百草涧入口处有结界隔离,带着大会颁发邀请函的人,经识别后才可以进入中心地带。
    各派弟子如潮水般涌入,真正到了百草涧的地界后,谷内景象则更是惊人。
    奇花异草遍地丛生,混合着的浓郁药香也几乎凝成实质,呼吸时都似乎能觉察到修为的上涨。
    山谷两侧仿佛被巧匠精心雕琢过,环形的山壁形成了天然的看台,层层向上。
    此刻这些看台上早已人影绰绰,各色的宗门服饰同时汇成大片流动的彩绸。
    “那是南海琉璃岛的弟子吧,我曾在宴会上见过琉璃岛的来使,当时有进献了不少珍宝。”
    陈津记得他们多身穿白袍,喜好佩戴贝壳饰品。
    “不错,”林升白点头:“仙萸会机会难得,不少身处边境的修道者也会前来,向那边用头巾遮面的,则是来自北境的雪魄川。”
    “而更多的,则还是同我们一样,博采众长的中正门派。”
    江宁翡见到这些同辈有些在相互交谈,交换着对药性的理解,亦或是不同门派的人凝神观察同一棵仙草。
    言辞间涉及了不少专业的术语,她听起来也是磕磕碰碰的,没比天书好上多少。
    “我们此次前来,真是纯属见世面了。”
    她才入门几天,修为又垫底,就连辨认灵草的知识也只学了个皮毛。
    不说心里发虚吧,跟这些人也确实还有些差距在的。
    林升白倒不这么认为:“仙萸会最终比拼的是灵草品级,眼力和机缘都不可或缺,结果如何,无法确定。”
    身处此处,无需体术比武中擂台边的喧天呐喊,也无需术法对决的绚烂光华。
    有的只是对草木之道的虔诚探索,和无声流淌在每位年轻弟子间对灵草的敬畏与好奇。
    对他们来讲,或许一株不起眼的小草,价值都远超一件神兵利器。
    远处,一阵悠长的钟声响过,有道声音穿透而来。
    “各位小友,欢迎来到百草涧,参加本届仙萸会。”
    江宁翡抬眼望去,见到最高的某处突出平台的石棚下,站着一位青衫老者。
    那是百草涧的守山人,曾于几十年前身受重伤,并在此找到了疗愈的草药,自此便与山谷共生共息。
    他轻抚长须:“从此刻起至日暮西沉,你们将可自由探寻涧中每个角落。”
    “但需谨记,不可随意践踏仙草,寻药过程中不可发生争抢,第三点,也是最为重要的一点,待到日落前再次钟鸣时,不论收获几何,务必要返回。”
    “现在,便出发吧。”
    守山人话音刚落,不知从何处飞出一群翠鸟,扑棱棱地掠过众人头顶。
    仿若在做指引,振翅向雾气氤氲的谷深处迅速飞去。
    时辰尚早,清晨的雾气尚未完全散去,开始陆续有人动身。
    “我们也动身吧。”段金雁早已经等不及。
    几人也沿着蜿蜒向下的石阶,一步步走进百草涧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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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往下走,空气中的变化便越发明显。
    不再是谷外寻常清洌的空气,而是充斥着各种奇异的香气,甚至有些草冠上面都能见到色彩的流淌。
    许多难以形容的气味交织在一起,形成庞大的灵压,轻轻冲刷着每位踏入者的感官。
    迈出的步子都变得轻飘飘的,像是踩在棉花上。
    “凝神,守意。”林升白的声音清晰传入耳中,“谷内万草灵气交汇,心神不坚者易被迷惑。”
    江宁翡连忙收敛心神,运转多日来已经牢记于心的基础心法。
    过了片刻,那微微的晕眩感才逐渐消退。
    师父只是让他们来百草涧长长见识,结识些新朋友,并未要求他们非要拿到什么名字。
    故而大家心里也并未有什么压力。
    “这地方这么大,什么时候才能逛完啊?”段金雁光想着要出来玩,看着眼前望不到底的山谷又开始发愁。
    林升白建议道:“不如我们分头行头,日落前两炷香,在此处汇合如何?”
    “也好,那边林中草木似乎更为茂盛,我先行离开了。”丁宣手里拿着药典和笔,是途中遇到不同品类的药草标注和记录用的。
    他踏入此地后便眼睛发亮,摆摆手就往密林的方向而去。
    段金雁过来拉住江宁翡的手:“这里人多,我们还是走一起吧。”
    “行,你想往哪边走?”
    “左边吧,我瞧着阴凉处多,待会儿天热时还能遮遮阳。”
    江宁翡点点头,笑着同她走进一旁的小径当中。
    陈津左右看了两眼,目光又落在对面的林升白身上,还没等开口,就见他也自行离开了。
    “那我也自己呗。”陈津扯了两下嘴角,青天白日的,又不会有什么危险,他顺便挑了个顺眼的方向。
    段金雁站在一棵树下,看着不远处正弯着腰,小心采药的身影。
    尽管许多仙草的种类还未能全部摸清,但她也知道珍稀仙草是不可能扎堆生长的。
    于是出声提醒:“这些遍地都是,应该拿不到什么名次吧?”
    江宁翡小心将根须周围的泥土扒开:“是常规的伤药,不过茂象山没有,我想着带几株回去钻研下,百草涧的草药长势这么好,必定吸收了浓郁的灵气,说不定自身素质比较顽强,就能种成功呢。”
    而且每个品种都只摘一株,也不算浪费。
    她缓缓把草药取出,余光又瞥见远处几棵开着紫花的仙草,好像在灵草异志当中见过,效用也类似的,不能错过。
    她把手里这棵也塞进段金雁怀里,“帮我拿一下。”
    段金雁有些触动,这么努力,在外都仍旧想着要将茂象山发扬光大的事。
    而自己却只知走马观花,还老是嫌热嫌累要休息。
    “阿翡,我来帮你。”段金雁把草药放进乾坤袋中,卷了两下袖子也过去松土。
    江宁翡不清楚她为什么忽然之间如此振奋。
    但可以确认的是,她这次带回去的是新鲜草药,在茂象山可以省去用灵气催生草种的步骤,这样就能花更多精力在炼丹上了。
    历经上次的事,江宁斐觉得自己在炼丹上似乎有点天赋。
    只需再多找些不同的草药,尝试不同的单方,这样师兄手臂的皮肤就能更快恢复如初了。
 9. 第 9 章
    日头渐高,前来参会的各门派弟子早已在百草涧内散布开来。
    尽管守山人明令提醒过不要抢夺草药,也还是能不时听到些争吵声,只是大家都不愿因小失大,没有闹开。
    毕竟珍稀灵草也不少,哪怕错过一株,说不定后面还有更好的机会。
    江宁翡两人避开所有是非,在山谷的僻静处走着,到了一条溪流边。
    “幸好我们刚才运气不错,找到这一株六品的地心桃,虽然拿不到什么好的名次,但应该也不会给宗门丢脸了。”
    段金雁沿着溪边一棵大树树干坐下来,掌心中正静卧着一朵绽出酡红光华的花朵。
    因其色泽同旁边大片的赤炎果相同,很好地隐藏了踪迹。
    要不是正好阿翡想要采摘一朵品相更好的赤炎果保存,也不会再偶然中发现此株。
    品种不算太过珍稀,但作为初出茅庐的他们,已经不错了。
    江宁翡走到溪边俯身掬水,先试着喝了小口,入口比以前喝过的山泉水都要甘甜。
    这里溪水清澈见底,能看到几尾银白色的鱼绕着水草游动,个头似乎都比在外面见到的要大些。
    她盯着鳞片游动中不时闪过的白光,忽然回头问:“金雁,你饿了吗?”
    ……
    半炷香过去,江宁翡已经利落支起火堆,把鱼处理干净在木架上放好。
    他们随身有带着干粮,但只能果腹,哪有天然新鲜的食物好吃。
    段金雁帮不上忙,就从树上找了大的叶片拿在手里给她扇风,见她正往鱼身上撒着调料。
    “你说这里的鱼,会不会有能延年益寿的作用啊?”
    “这个不清楚,但肯定会很好吃。”这鱼肉质紧实,怎么做都不会出错。
    表面还带着一层薄薄的油脂,连刷油这项工序都能省掉了。
    江宁翡把准备工作做好,便开始生火,火折子上的微弱火苗接触到干草后迅速蔓延到撑起的木材上。
    下一瞬间,极高的火焰便蹿起来。
    “我还以为这里空气湿润,不会太容易能生起火呢。”热气扑面而来,段金雁下意识往后躲。
    这里没什么干柴,方才见江宁翡好不容易找回来的断枝,上面都带了些水分。
    “从小家里做饭都是我生火的,早就有经验了。”
    江宁翡确实生火的本领还不错,以前小时候跟伙伴去田里玩耍时,大冬天在雪地里,随便捡几根湿漉漉的玉米棒子,她都能生火来烤红薯。
    不多时,鱼肉的香味逐渐混合着木炭的味道就散发出来。
    段金雁盯着鱼身上发出滋滋的声响,忍不住也咽了两下口水。
    已经过了午时,她本来没觉得有多饿,现在倒是被勾起了馋虫。
    身后传来渐续的脚步声,“怎么是你们在这儿?”
    陈津在谷里面瞎转悠,闻见香味就想着过来看看什么情况,没想到还是熟人,他很自觉地也搬了块石头,围着火堆坐好。
    “陈十一,你找到什么了?”段金雁问。
    他拿出一株散发着金光的草药,“不知道是什么品种,但这个颜色让我有了种回家的感觉。”
    有种还住在金碧辉煌的宫殿当中的错觉,好像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江宁翡眨了眨眼:“二品金翎草,观赏多于效用,多是用来给丹药增添色泽。”
    段金雁憋着笑:“那就是徒有其表,基本没什么用呗。”
    “怎么没用,不是说还能作为装饰吗,你信不信加了金翎草的丹药,放在京都那些有钱人面前,肯定会被争抢,说不定还能卖出高价呢。”
    江宁翡稍稍思索:“只要好看,他们就愿意买吗?”
    “当然,普通人又不懂得丹药的精妙之处,自然以为散发金光的就是高品阶的,不过也就骗骗那些想要得道成仙的冤大头而已。”
    稍有些门路的,便知其只是金玉其外。
    江宁翡暗自摇了摇头,算了,这种买卖她不会做的,还是潜心钻研制丹技艺吧。
    “你烤的是什么鱼啊,怎么这么香?”
    陈津走了这一路,早就又累又饿了,他伸手便要去拿。
    段金雁拿树叶挡了下,“陈十一,你想不劳而获啊。”
    “你不也什么都没做吗?”
    “谁说的,我一直在旁边给阿翡扇风呢,靠着火这么热,她又一直在忙。”
    “那我也行。”陈津从腰间拿出一把扇子,呼呼两下,扇得灰烬都拔地而起,落了几片在雪白色的鱼肉上。
    “你们俩别吵了,现在鱼还没熟呢,也吃不了。”
    江宁翡专注盯着鱼肉,这种简单的烹饪其实滋味最为鲜美,尤其在有些肚饿的情况下。
    身边两人短暂恢复了安宁,静坐着,直到她再次检查过,确认已经完全熟透后,眼睛才亮起来。
    然后就每人都被投喂了一条。
    表皮带着淡淡的焦香,咬下一口里面的肉质又极为鲜嫩。
    饶是吃过无数山珍海味的他们,也忍不住要开口赞叹。
    “可惜山上没有活鱼,不然也能时常给你们做些尝尝鲜,不过我烤红薯也是一绝,我想着回去前从附近村庄带些红薯种子。”
    山上没有灵气,灵草不能生长,也不知道这种普通的农作物会不会受到影响。
    饱餐一顿后,陈津主动收拾起东西来,先是灭了火,又用沙土将燃尽的火种埋住,以免他们走后火星飘到附近的草药上面去。
    江宁翡回到溪边净手,才搓洗了两下,余光注意到有什么光亮一闪而过。
    她侧过头,发现那是来自水底一抹不寻常的色泽。
    不是某些浅淡水草的反光,或是快速游过的鱼,反而像是集聚在同处的光团。
    她伸出手臂,拨开顶头遮挡着的几块小巧的鹅卵石,发现是围在一块大的石头周围,几片贴在一起的胶质薄膜。
    材质完全透明,若不是刚才所在的位置恰巧能见到日光反射,恐怕极难能被注意到。
    溪水已经很凉,可这薄膜触手之后,温度却还要再低些,能觉察到当中隐有极淡的灵气波动。
    “阿翡,怎么了?”段金雁见她低头往水里看了好久,忍不住问道。
    “我发现了这个。”她挽着衣袖,这才返回,将挖到的其中一团放在手心给两人看。
    陈津嫌弃地看了两眼,“这是什么?”
    黏糊糊的,但是因为极为澄澈,看着也不像是烂掉的水草。
    “我也没见过。”她来的路上把《灵草异志》草草浏览过一遍,不过从没见过。
    世间草药大多是同寻常植物的外观相同,也有些形态迥异的。
    像是茎秆如石英的结晶之株,或是没有实体,带着自有形态的灵雾霞光,亦或是生灵共生,似植物又似动物的类目。
    江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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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翡甚至压根不确定这是不是仙草,可能只是因水凝结的某种不知名物质罢了。
    说不定还可能是某种从未尝试过的食材呢。
    拿在手里捏了捏,发现这东西还是有流动性的,能够在手里变换形状。
    她将其揉成圆柱形,在自己腕间缠了一圈。
    这么绑在手腕上,不再施加外力之后状态似乎又变得坚韧起来,半点没有要掉在地上的架势。
    “我带着吧,放在手里冰冰凉凉的,就当是能降温的法宝了。”
    “这么神奇,那我也拿个去。”
    段金雁按着她说的方位走到水边,找了好一会儿,才疑惑问道:“你是在这儿见到的吗?我怎么没看见。”
    “不会错的啊。”那块石头的形状江宁翡记得很清楚。
    但她再过去看时,石块周围的确只剩下潺潺流水,哪里还有刚才那另外几块凝胶的踪迹。
    “可能是被水流吹走了吧。”江宁翡又仔仔细细找了一圈,确实是消失了。
    “算了,这现在有风,也没有那么热了。”段金雁本来也不是特别感兴趣。
    陈津那边收拾完,往远了看依稀见到几个从灌木丛中经过的人影,想到什么。
    “对了,你俩刚才来这一路上,见到有什么动物吗?”
    段金雁不明白:“你不是刚刚才吃过?”
    “我说的不是这种,是鹿啊兔子这些,经常会在谷林中见到的。”
    经他这么一问,好像这一路的确是没有遇见过什么走兽。
    江宁翡想了想:“也正常吧,说不定是为了药草能正常生长,特意将兽类驱逐到外围,以免出现踩踏和啃食的情况。”
    “难怪守山人说日暮前一定要回到山谷入口,要是天黑了待在这个地方,肯定是阴森森的。”
    陈津想象了下深夜待在密林中的场景,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你都多大人了,还怕黑啊。”段金雁嘲笑他。
    “才没有,”陈津立马反驳,“我这不是看实在无聊,随便聊聊吗。”
    *
    快到约定的时辰,回去时率先见到丁宣等在原地,清理着袖间的泥土。
    “你那边怎么样?”段金雁看向他。
    丁宣从背篓当中拿出一株悬云须,是六品。
    此物多生长在山石峭壁上,他能拿到这一株应是也花费了不少力气。
    他眉头紧锁:“方才在此处等你们,我观其他门派弟子的所得,估计我们是难有成绩了。”
    “不是还有林升白吗,璇玑阁见多识广,说不定有惊喜呢。”
    大部队回到谷口时,林升白的身影也出现在远处,只是却双手空空。
    “想在仙萸会拿到前十名的成绩,怎么也得是八阶以上的仙草才行,我没遇见,就没浪费时间,只是多在百草涧转了转,记住些草药生长的区域,说不定日后能够用上。”
    这下连最后的希望也没了。
    随着钟声响起,搜寻也正式结束。
    评判位置就设在谷口,一处宽大的石台上嵌着鉴灵玉盘。
    各派弟子依次上前,将所得灵草置于其上,玉盘便会根据草药的药性,年份和蕴含的灵气进行综合评判,并且亮出品级华辉。
    “琉璃岛,七品下‘海岩髓’!”一道墨蓝色光华冲天而起。
    “悬空台,八品上‘绛霞苏叶’!”紫韵光华更是丝毫不弱。
 10. 第 10 章
    众人依次上前,一个个草药的品阶类目被一同念出。
    玉盘上光华接连不断地闪烁着,直至品阶越来越高,竞争更是趋于白热化。
    到现在为止,场上已经出现了一株九品下的仙草,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当是此次比试的头名。
    沧凛宗的弟子们看着自家那点收获,明知名次不是他们此行的目的,但眼见着马上就要进行评判,心情还是不由自主沉重起来。
    终于轮到了,江宁翡上前,将那几株灵草一并放上,鉴灵玉盘亮起几抹六品的光芒,和他们预期的情况差不多。
    正收回草药时,听见身后传来几道窃窃私语的声音。
    “这是沧凛宗的弟子吧,早听说他们修习草药的弟子学不到什么真本事,还真找不到什么高品阶的仙草。”
    “看吧,即便是仙门中领头的门派,也总有才疏学浅的一支。”
    “传闻说草药学院的弟子最后都会转而修习别的派系,我看是因为待在那里实在没什么出路吧。”
    “就是,前段时间我本好奇,想着去长长见识,结果通过了沧凛宗的入门试炼,可遇见那个刘丰院长时,却说我跟他没有缘分,无法收徒。我心中气愤,决心另找门路不投其下。”
    “他那是看走了眼,王兄药学道艺精湛,光是手中这株八品海葵胆,恐怕他们找到再多的低阶仙草加起来都比不上。”
    ……
    嘴这么碎,江宁翡不理,左耳进右耳出。
    你当然进不了茂象山,师父挑选弟子讲究心意和缘分,以为毛遂自荐就能成功啊。
    恐怕就是因为心中“志向”远大,结果被师父泼了冷水,转而因怒生恨吧,偏要在这个时候找存在感。
    不过也没必要跟这种人置气,口无遮拦总有栽跟头的时候。
    她正欲转身,被段金雁拉住手腕。
    段金雁实在忍不了了,指着那个姓王的:“阴阳怪气什么呢,你是云蛮教的吧?”
    那几人凑在一起,姿态都是趾高气扬的,尤其是那位王姓修士,在刚才接受过旁人的惊叹和羡慕的声音后,更是目空一切。
    “是又怎样?云蛮教至少对求学的弟子一视同仁,绝不会埋没有真才实干的人。”
    段金雁点点头,往他的方向踱了两步,边摇头边啧了两声。
    “那就没错了,好像是去年年底的时候吧,云蛮教的长老因囊中羞涩,还特意‘屈尊降贵’到我家,说是要借用银钱周转,我爹想着,总归是修仙门派,还以为是真的遇到什么亟待解决的事情呢,可谁知……”
    段金雁刻意拖慢了语调,上下打量了他两眼,才慢吞吞又开口。
    “谁知竟是他染上赌瘾,又是掌管教中银库的长老,挪用了资金等着填窟窿呢。”
    人群中又出现指指点点的声音,不过这次是朝着姓王的身上。
    “所以啊,那时我爹就说千万不能到云蛮教这样的地方求学,谁知道鱼龙混杂的都有什么人在,还得是沧凛宗这样的名门正派才行。”
    “你……”王姓修士被噎得一下子讲不出反驳的话来,脸都憋红了。
    江宁翡小声道:“那是长老的事,他一个新入门的,跟他有什么关系呀。”
    “我看他被气得不轻,短时间应该想不到这一层,不过骂骂人确实痛快多了,我们下去吧。”
    段金雁当然明白这一层,只是想出口气让这人闭嘴罢了。
    她拉着江宁翡准备离开,拉扯的动作把衣袖拽上去小截。
    “且慢!”出声阻拦的居然是一直在山壁平台上观测的守山人。
    话音刚落,老者便飞身而下,稳稳地落在了两人面前。
    “前辈可是还有事?”江宁翡有点心虚,不会是知道她偷摸摸带走了好些草药吧。
    不过那些都是低品阶的,放在整个百草涧来讲没什么价值,而且已经放在了金雁的乾坤袋当中,难不成他还有透视眼啊。
    “你腕间是何物?”守山人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跟先前漫不经心的神情完全不同。
    他上前一步,眼底爆发出期待当中带着些许难以置信的精光。
    江宁翡才意识到他问的是什么,抬了抬手:“前辈,这是我无意当中在一片溪流当中发现的,只是看着挺稀奇的,又有降温的效果,便戴在了手上。”
    她眼睛眨了眨,转念一想:“难不成,这是某种法宝?”
    这里灵气浓郁,产出奇珍异宝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守山人问:“百草涧中唯有一条穿谷而过的小溪,你是在什么位置发现它的。”
    江宁翡记着那处溪边生长的都是什么品种的仙草,讲出了大概的区域,紧接着补充。
    “但现在去到那处也无法寻到,我当时见到有几团的,可等后来同伴再过去时,却发现已经消失不见,许是被水流冲走。”
    “那便是了,”守山人眼中闪过几分了然,“能否给我看看?”
    “当然。”江宁翡双手递上,见到他小心翼翼地接过这片胶质。
    紧接着,他瞳孔微缩,双眼逐渐变色,亮出奇异的幽绿色光芒,应是动用了能探测事物的瞳术。
    半晌,他的手指微微颤抖,长吸一口气,声音也因激动而有些变调,“这是水凝魄。”
    原本守山人的举动便让全场人觉得好奇,正安静地听着。
    可得知是什么之后,大多数弟子仍旧是一脸茫然。
    甚至有些站得远的,因为其材质完全透明,只能见到他手是抓握的状态,其实根本看不清他手里有什么。
    唯有在场的少数年长者和见多识广的人骤然变色。
    “不可能,此物只记载在典籍当中,早已绝迹多年,甚至是否存在都有待考证。”
    察觉着掌心传来的净纯力量,守山人坚持己见。
    “此物虽并非草木,但也是草药的一种品类,由极净之水蕴养千年,加之吸纳月华星辉,在特定的地脉节点上方能偶然凝结而成。”
    “其性至纯,能平复烈性的狂暴药力,祛除丹毒,更是炼制某些顶级灵丹的核心药引,说是无价之宝也不为过。”
    他刚将其置于鉴灵玉盘上,接触的瞬间,盘中便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九彩霞光,冲天而起,将百草涧当中其余草药的光华都压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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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先前那些高阶草药无法显现的景象。
    众人一片哗然,见到眼前发生的,哪里还能不明白这水凝魄的真实程度和稀有性。
    云蛮教的几位更是觉得脸上没光,不知何时已经退到了人群当中。
    “此物稀有,小友定要好好珍惜。”
    “前辈,那我需要把它放在水里保存吗?”
    守山人摇摇头:“水凝魄形成后,就不必再吸收外界灵气,存放在何处也无甚差别。据说水凝魄身有灵性,能觉察到生物的靠近,只有心灵至纯之人才能碰见它,而且只能为一人所用,由旁人入药则同废品无异。”
    “是我运气好。”江宁翡把水凝魄捏在掌心,她只是不经意间注意到水中的某处闪光,没想到竟还能得此机遇。
    “别这么说,既然只有你发现,它就应该是你的。”段金雁也很为她开心。
    后续评判继续进行,但有了水凝魄的珠玉在前,余下也都再没什么亮眼的。
    林升白低声道:“这东西这么珍贵,很多人会眼红吧,要不是只有供你炼丹所用,还说不定会有多少麻烦呢。”
    “啊,那我不是很危险。”江宁翡有些担忧。
    即便大家都知道他们来自沧凛宗门下,可利益在前,总有人会铤而走险吧。
    “放宽心,”陈津抱着手臂,“能炼制出高阶丹药的炼丹师可是需要多年练习的,就你现在这水平,没人会对你有想法,一直留意你顶多也就是妒忌罢了。”
    江宁翡扯了扯嘴角,好像也没有被安慰到多少。
    随着最后一位弟子的鉴定结束,鉴灵玉盘表面的玉泽逐渐变淡,重新成为石盘的模样。
    守山人立于平台前,朗声宣布:“经裁定,沧凛宗弟子江宁翡所获‘水凝魄’,品级定为……九品上!本届仙萸会,头名,沧凛宗!”
    尽管是许多人料想中的结果,可惊叹声还是瞬间就淹没了整个山谷。
    不少人上前道喜,有的是真心为珍宝现世而开心,有的则是想要提前拉好关系,哪怕是水凝魄炼制时的废渣,都有着寻常丹药无法比拟的作用。
    江宁翡以前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傻笑点头,硬着头皮接话。
    也不好不理,毕竟来人也没有恶意,只是久了也有些招架不住。
    林升白注意到,往前一步拦在她身前,同来人侃侃而谈,得体应对,帮她挡掉了不少麻烦。
    直到从百草涧走了老远后,她才悄悄松了口气。
    “多亏有你在,不然可能到天黑我都走不出,那些人有点……太热情了。”
    林升白笑了笑:“往后以平常心对待就好,你这么想,其实修士同常人也没什么区别,就像今日,见到奇珍异宝,不也是同样的趋之若鹜。”
    的确,江宁翡从前总以为修仙是件遥不可及的事情。
    可踏入后,才发觉虽是进到了不同的领域,也不过只是换种角度去看待新事物而已。
    而且她真的受到鼓舞,在想要习得本领让爹娘过上好日子的初衷之外,有了新的期许。
    想要试试看自己在这条道路上能够走到多远。
 11. 第 11 章
    仙萸会后两日,是丁宣祖母的祭日。
    原本将拜祭的事他是托付给了村中长辈,没想到会有经过老家的机会。
    离开茂象山时便和院长提及此事,说是要迟几日回宗门。
    刘丰同意了,想着也没几天,就让他们还是同进同出,其余人可以在蓉城停留几日再一起返回。
    丁宣的老家青越县就在蓉城周边,同他们约定第二日在客栈相见后,便迫不及待匆匆离开了。
    江宁翡想到他们从茂象山出发之前,顾清珩提到曾经在这里吃过的糕点。
    蒋记茶铺的荷花酥。
    虽然那老翁生病不能再做,但城中的糕点师傅这么多,总有人能做出相近的口味。
    她准备在城中转转,跟百姓打听打听,他们吃蒋记从小到大,说不定这些吃不到的日子就找到了合适的替代品呢。
    出了客栈向东,才走过半条街,她见一处面摊上食客不少,未见行囊,打扮上瞧着也更像是城中人士。
    她找了张空闲的桌子坐下来,点了碗招牌面。
    正往里面舀辣子时,遇见两位大哥来拼桌。
    听着他们交谈,是刚刚从码头下工,来这儿吃碗面填填肚子的。
    江宁翡把醋瓶往前推了推:“大哥,跟你们打听个事情,你们知道做荷花酥的蒋记铺子吗?我过来寻,听说已经店家现在已经不摆摊了。”
    蒙着头巾的人点头:“老蒋啊,他是生病了,而且我有好久没见过他了。”
    旁边络腮胡的接话:“他只是不出门了,不过身体好些的时候他也会给熟客做上几笼,你要想吃的话,可以去碰碰运气。”
    “什么时候的事,我都没听说呢。”
    “嗐,也是我家那口子从他表姐那里听说的,知道的人不多。”
    “也是,老头子辛苦这么多年,也该歇歇了,估计是想要颐养天年了吧。”
    江宁翡眼睛亮了亮,虽然不会时常动手,但只要蒋老伯还愿意做,那就是还有机会了。
    打听到蒋家的位置后,临走时她把两位大哥的面钱也结了。
    她先到了城北的巷子里,然后一路打听七拐八拐地沿着小道走。
    这里路窄,居住的人又多,不是早市最忙碌的时刻,仍旧人流如织。
    直到转进一条深巷当中才好些,她数着房子慢慢走,最近停留在一处小院门口。
    “应该是这家吧……”门虚掩着,准备要进去时,听见身后传来人声。
    “你是做什么的?”
    江宁翡转过头,见身后是个肩上扛着布袋子的中年人,正上下打量着她。
    “请问这里是蒋老伯家吗?”
    “你找我爹做什么?”蒋伟见她眼生。
    看来是找对地方了,江宁翡嘴角勾了勾。
    “我是从永州过来的,家中兄长多年前曾吃过蒋老伯做的荷花酥,之后便一直念念不忘,想着要再品尝一番,听说老伯有体力时便会帮衬着做些糕点,就想着过来碰碰运气。”
    见蒋伟一时没接话,她怕对方是觉得麻烦。
    毕竟自家长辈自己心疼,托着病体还要给别人做制作精致的糕点,就算病真好了,体力也很难跟上吧。
    于是把当事人的情况添油加醋了些。
    “其实我兄长是受了重伤,一直未能痊愈,”江宁翡一扭头便泪眼婆娑起来,“听大夫讲,没有多少日子了,我才想着要完成他的心愿,永州到这里路远,我一个人,千里迢迢过来一次也不容易。”
    毕竟顾清珩确实是有伤未愈,这样讲,也不算完全作假吧。
    蒋伟迟疑了两秒:“你跟我进来吧。”
    他带着江宁翡穿过前厅来到后院,将随身的布袋在厨房门口放下,袋口敞开,她这才发现原来装着的是面粉。
    “我爹用惯了老吴家的面粉,每次都让我从他家进货。”
    这么大一袋子面粉,江宁翡心又踏实几分,想必老师傅短时间内是不会熄灶的。
    “大伟,回来了。”厨房里传来一道浑厚低沉的声音。
    应该是蒋老伯,不过这嗓子听上去中气十足的,江宁翡有点诧异,似乎跟自己想象中不太一样。
    走到门口,她看见的是一道正在和面的身影。
    见到蒋老伯的一瞬间,那些原本准备好要关心的话语直接被噎在了喉咙里。
    只见本应久卧病榻,才有好转应是身体虚弱的老者,正精神抖擞地赤膊站在案板前,腰马合一,手臂上肌肉贲□□硕得很。
    面团在他手中被摔打得啪啪作响,说是力量惊人也不为过。
    蒋老伯转过来,岁月虽在他脸上留下镌刻的痕迹,可脸色却是健康的红,哪里像是久病之人的模样。
    他年纪大,就算是病好了,变成这样的状态,这也有点太……太离谱了。
    江宁翡把一直拎着的补品放在门边的架子上,迟疑开口:“听说您生病了,我特意买了些补品过来探望,但瞧着您,恢复得挺好的,哈哈。”
    “嗐,老毛病了,身体好一会儿差一会儿的,我都习惯了,平时待在家我也闲得慌,这不趁着有点力气,做点点心我也开心,大伟,这是你交的朋友吗,还带着礼物上门,这么客气。”
    江宁翡把刚才的说辞又重复了一遍。
    “今天正好有做荷花酥,在灶上蒸着呢,你在家里喝杯茶,再过个两炷香,就能出锅了,先给你带一份走。”
    “太好了,多谢蒋老伯。”江宁翡没想到能这么顺利。
    因为常年以制作糕点为生,蒋家的厨房从建造时空间就大,也设有休息的小桌椅。
    想着时间不久,她索性坐在这里等。
    面团揉好,蒋老伯拿起案板边的桂花糖浆,少量多次地揉进面团中间。
    经过分剂,搓圆,捏盏后,拇指在面团中心一按,手腕带动着,十分轻巧就旋出一个完美的窝巢,另一只手则用木匙将备好的豆沙馅料填入。
    虎口再一收拢,捏合后轻轻旋过,便封出一个完整的生胚。
    将几颗生胚放入雕花木模中,掌心轻压,再利落一磕,整排印着云纹的糕胚便均匀分布在屉布上。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不见丝毫冗杂。
    蒋伟带了两杯沏好的清茶到桌上,在另外那张小板凳坐下。
    江宁翡双手接过:“手艺真巧,老伯的糕点铺子是什么时候开起来的。”
    “我爹从小便跟师父学艺,十三四岁时就开始自己出门摆摊了,也有个四五十年了吧。”
    蒋伟看了眼灶前忙碌的身影:“起早贪黑的,我是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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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么累,也经常劝他,这么些年攒了些家产,不如在家好好休息,享受子女的孝敬。”
    “老人总是歇不下来,不过蒋老伯现在身体这么硬朗,也已经很好了。”
    蒋伟摇摇头:“这只是暂时性的。”
    “暂时的?”江宁翡没理解。
    “我爹身体时常反复,这也是没再出去摆摊的原因,就怕在外面撑不住。”
    “可我看他,完全没有丝毫疲态啊?”
    此时到了荷花酥出炉的时间,蒋老伯将笼盖揭开,白色烟雾腾空而起,满室生香。
    笼屉上泛着淡粉色的糕体饱满膨胀着,微微绽开的荷花形状也变得清晰生动起来。
    他嘴角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人总是满意于自己的作品。
    蒋伟有些欲言又止,目光突然移到房间当中的某处。
    江宁翡顺着他的眼神望过去,注意到角落的一处不起眼的简易神龛。
    方才进屋时,闻见的都是甜腻的糕点味,现在才意识到还充斥着非常淡的檀香。
    贡品在前,只是那座供奉的神像,却是用红布遮盖着,看不清真容,只隐约透出人形的轮廓来。
    她想到什么:“蒋老伯身体好转,是托了这位神仙的福?”
    蒋伟还没来得及开口,蒋老伯已经带着包好的一份荷花酥过来。
    “正是,我现在还能起身活动,都得要感谢娘子才行。”
    “您这是……供奉的哪位神仙?”
    蒋老伯脸上登时闪过几分近乎狂热的虔诚。
    他朝着神像行过一礼,心诚道,“是素骨娘子,她十分心善,诚心供奉,就能赐下回春之力。”
    “素骨娘子?”江宁翡从未听过这个名号,难不成是什么不太出名的地仙。
    可这名字,听起来总觉得带着几分诡异,“那您说身体尚未完全痊愈,又是因何原因?”
    蒋老伯语气中也带了些遗憾:“娘子她恩泽浩荡,但降下神力时却断断续续的,我有时感觉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有时又会被打回原形,甚至更虚几分。”
    “定是因为我还不够虔诚,还须得长期坚持供奉才行。”
    只见蒋老伯把放着贡品的盘子取下,走到炉灶旁。在这锅出炉的糕点当中仔细挑选着。
    蒋伟悄悄开口:“别听我爹胡说,指不定是从哪个坑蒙拐骗的道士那里听来的,成日把这劳什子娘子挂在嘴边。”
    “你不相信啊,那怎么不制止他?”
    “年纪大了犟得很,所幸没影响到他人,就由着他去吧,我也不好总老跟他争吵,而且我爹身体好转,我们小辈也省了不少事。”
    就这时灵时不灵的状态,江宁翡心稍稍发沉,此事听起来绝非正神之道,倒像是某种需要代价的邪法。
    只是蒋老伯接触时间不久,尚未显现出来而已。
    可这位素骨娘子,究竟索取的又是什么呢。
    蒋老伯终于挑好最满意的一块糕点,重新又供奉在神像前。
    “老伯,我能瞻仰下素骨娘子的神像吗?”
    “当然可以,只是娘子羞涩,欲见真容,需得紧闭门户,不能让日光照入。”
    室内光线一下子暗下来,蒋老伯净了手,非常规矩地行供奉之礼后,才缓缓将红布掀开。
 12. 第 12 章
    那是一尊泥塑的神像,静立在案头,形态丰腴圆润,肩膀宽厚而圆滑。
    女子手臂柔柔地交叠在腹前,面容模糊在一片柔和的轮廓当中,只有很浅的五官刻痕。
    眉弓浅淡,嘴角微扬,衣褶如流淌的糖浆般叠层垂落。
    尤其那双眼睛,塑造得极为传神,仔细看过去,色彩跟旁处不同,反倒有点像是,干涸的血迹。
    哪怕在视线昏暗受阻的情况下,也能看出目光流转。
    江宁翡站在侧边,看着角度,神像好似在直勾勾地,贪婪地注视着她的供奉者。
    不知是否为自己的错觉,当中似乎混合着诱惑,和某种冰冷的审视。
    才只看了两眼,便让人背脊生寒,颤栗感从后背攀爬而起。
    江宁翡此时更加确认,这个素骨娘子,绝非善类。
    她转念一想:“老伯,素骨娘子竟如此神奇,你也知道,我哥哥的事像把利剑悬在家中所有人心口,长久以来寻医问药也不能解,若是能得到她的帮助……”
    蒋老伯在这一刻仿佛找到了同道中人,压低声音,“您也想供奉神明?”
    “如果素骨娘子愿意给我这个机会的话,小女当然愿意。”
    他如同分享秘密般开口,“心诚则灵,首先,你得自己亲手为娘子塑一尊神像。”……
    这原料不能只是普通的泥土,得是聚于城外南岭某处旧宅外的一棵老柳树下的才行。
    挖取湿泥后,还要记得刮取树上自然形成的汁液。
    带回家后,须混上求取者的血液,再放在一起正式进行融合。
    泥土带有灵性,经过反复捶打揉捏后会产生变化,变得像人类的皮肤那样细腻光滑。
    这时,就可以开始进行塑像,素骨娘子没有固定的法相,所求者尽可凭借自己的心意去捏。
    不论捏出来的模样如何,都是所求者心中唯一的,仅有的素骨娘子。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笔,是要再用自己的指尖血,为神像点睛。
    自此产生联系后,才算是真正完成了信仰之礼。
    “像塑好后,要请娘子安座,每日早晚,需奉上最珍贵的手艺或是心爱之物。”
    江宁翡这下全明白了,神像丰腴,是因为蒋老伯有制作糕点的技艺,做出来的人型也是像糕团般圆润。
    而选择供品时,也是在笼屉当中选了今晨所做自认为最完美的一块糕点。
    “素骨娘子的恩赐只能针对于所求者本身,所以若是真做好决定,想要让你兄长的身体好转,还得他亲自去请才行。”
    “待归家后,我会同家人仔细商议后再做决定。”
    江宁翡又试探着问:“您是从哪里听说的素骨娘子,那些更早些时候供奉的信徒,是否已经能长久不间断地享受娘子的恩赐?”
    “是我生病后不久,前来探望的一个远房亲戚私下告知的,她也供奉了娘子,”蒋老伯讲着话,眼中也闪过几丝犹疑,“她所求之事,也未能完全实现。”
    “我偶尔也会担忧,素骨娘子信徒众多,是否真具有能庇护所有人的能力。可时常得到的好处,又是切切实实的……”
    蒋老伯回头看了眼蒸笼当中的糕点,只有身在熟悉的面点香味当中,他才会少些提心吊胆的感觉。
    当下能让自己感受到幸福满足,以后的结果似乎也变得没那么重要了。
    所以跟供奉的时间长短没什么关系。
    信徒们的确得到了素骨娘子的恩赐,可这种恩赐是真实又扭曲的。
    给予你所求,但当中必定是伴随着不稳定,痛苦的副作用,或是某种层面上的失控。
    就像是一种令人上瘾的毒药。
    让所求者在依赖于这份恩赐的同时,又不自觉患得患失,最终越陷越深。
    “您放宽心,能够享受当下才是最重要的,”江宁翡起身,“时辰不早,我就先告辞了,多谢您的荷花酥,我兄长会很感谢的。”
    离开前,江宁翡又回头看了眼蒋老伯重新回到灶前忙碌的身影。
    至少此时此刻,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江宁翡走在回客栈的路上,脚步不自觉沉重起来。
    在自己的猜测当中,供奉素骨娘子的行为,更像是一种邪术。
    这位邪神可能是通过吸取所谓信徒的心血和执念而壮大自身,如果任由其发展下去,还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受其影响。
    江宁翡自觉自己还没有能够对抗这种存在的能力,决定先和同伴们商讨过后再做决定。
    回到客栈时,只有陈津和段金雁在。
    璇玑阁在这里有分部,林升白说去阁中有熟人要见,会在他们离开蓉城时过来汇合。
    段金雁听完:“这么邪门的事,素骨娘子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不如我们把这个消息先传回宗门,说不定附近就有在历练的师兄师姐,可以过来帮衬。”
    沧凛宗有弟子专门用来同宗门传讯的法器,江宁翡将今日所见向赵明尺报告过,很快得到回复。
    宗门中马上会派有经验的弟子过来查探。
    这个素骨娘子,目前看来危险性并不高,让他们现在可以先调查一番,只要注意不打草惊蛇就行。
    毕竟从蒋老伯的例子来看,至少短时间内,是不会有什么反噬的情况出现的。
    赵明尺同他们讲,虽然是第一次遇见这种神鬼志事,他们心中也不必太过慌乱。
    尝试着用自己的办法解决,从而也能积攒些有用的经验。
    有了后路,三人也就不太担心了。
    陈津手撑在桌上:“可听你的意思,素骨娘子的存在是人们私底下口口相传的,很难追踪到源头,那我们怎么才能找到她呢?”
    “找不到,我们‘请’她来不就行了。”江宁翡想过了,从蒋老伯那里她已经知道了供请神像的方法。
    何况如果真去找的话,每人捏造的神像不同,当然也就没人知道究竟她实体长什么模样,跟无头苍蝇没什么区别。
    陈津有点膈应:“你确定吗,要请一尊邪神回来?”
    江宁翡点头:“而且在蒋家时,我见到的是属于老伯的素骨娘子,说不定他们之间有着什么联系,是我这个旁观者当时看不出来的呢。”
    自己供奉,产生联系后,会有更多线索出现。
    令他们没想到的事,不多时,丁宣居然行色匆匆地回来了,原本是讲好,他要在老家休整一晚,见见家中亲友,隔日一早再回来的。
    “是遇到什么事了吗?”段金雁看他面色有些凝重。
    “我在村里发现了一件怪事,可能跟鬼怪作乱有关,所以想着赶紧回来知会你们一声。”
    听这话的意思,江宁翡心中忽有预感:“你是见到什么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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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吗?”
    丁宣压低声音:“我有个相熟的长辈,在私下供奉一尊名为素骨娘子的邪神。”
    他见面前三人眼神交汇,可当中流露出来的并非疑虑,而是带着某种惊讶的成分在。
    “没想到她的踪迹已经蔓延到了青越县。”
    丁宣讶异道:“你们也知道她?”
    他今日天未亮时便已经启程动身回家,时间仓促,没来得及书信告知村中长辈。
    祭拜祖母的事,原先是拜托给了邻居当中一位关系不错的宋叔。
    赶到坟前时,丁宣便见到他正在除草和扬撒新土。
    “宋叔!”丁宣迎上去,接过他手里的铁锨,“我来吧。”
    “小宣?你不是说回不来吗?”宋叔在碑前将折好的纸元宝拿出来。
    “碰巧宗门当中有事处理经过蓉城,我想着时间赶得上,便回来一趟。”
    “真争气,都拜入仙门了,你祖母在天之灵要是知道了,肯定很欣慰,待会儿去我家吃午饭呗,你婶子煮了一大锅饺子呢。”
    丁宣点头,“本来也是要去您家的,我带了些灵药,有明目的作用,虽不能完全治愈,但对婶子的眼睛还是有好处的。”
    “她好多了,最近还常常在家里做绣活儿呢。”
    丁宣闻言神情微怔:“婶子不是双眼盯东西久了便会有刺痛之感吗,怎么又拿起针线了。”
    “你同我回去看看就知道了,现在可好得很呢。”
    丁宣也觉得神奇,宋婶年轻时是有名的绣娘,绣工好,人也勤奋,经常夜晚挑灯。
    可以前身体好,精力足,等岁数大了,随着时间消磨,用眼过度,眼睛也开始不太灵光起来。
    最严重的时候,甚至还失明了一段日子。
    自那之后,宋婶就放下针线再也不碰,好生将养着了。
    丁宣还记得上次离家前,她还因为双眼畏光,白日出门时都得要用轻纱蒙住双眼才行。
    压下心中的疑惑,他先规规矩矩地行完拜祭之事。
    又将在沧凛宗发生的事和收获同祖母聊了聊,希望祖母在另一个世界也能安心。
    将坟冢修葺一新后,才跟宋叔一同返回。
    直到进入宋家,见到婶子确在绣一幅看上去就十分复杂的百鸟朝凤图后,才完全相信了他的话。
    宋婶双眼晶亮,先前眼底暗淡的情况一点也看不出来。
    身体状态好似也同时得到了改善,心情瞧着都好了许多。
    可眼疾哪里是这么容易就能痊愈的,又不是骤然受伤,而是长期消磨慢性伤害造成的。
    在接下来的聊天中丁宣才探听到,宋婶之所以双目能恢复到现在的水平,重新有能拿起针线的机会,是因为供奉了一尊名为素骨娘子的真神。
    真神的恩赐,跟蒋老伯的经历差别不大,宋婶也只是时常能够获得健康的实力。
    如果觉察到眼睛返回原状,又有了刺痛感,就还是在家中休息。
    每日她也会绣上四四方方的小片精巧花样,用作供奉娘子。
    丁宣暗自打听过,蓉城周边村落当中有着不少素骨娘子的信徒。
    未在明面上直接传播,或许是因为她算不得真正意义上口口相传的神明。
    血泥塑像,心血供奉,这东西有用,却也沾着几分行事诡谲,大家难免都有些讳莫如深。
 13. 第 13 章
    江宁翡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要想得到更多有关素骨娘子的线索,最好的方式就是成为素骨娘子的信徒,让对方自己找上门来。
    隔日一早,几人便出了城,往南岭方向而去。
    这里树木生长茂密,蒋老伯提到的柳树也有不少,她遇见个来这里移植花卉的农户,打听过后,很快就找到了那座已经荒废的老宅。
    段金雁手挡在额前,眯眼望过去:“总算是到了。”
    听农户讲,这其实是前朝某个官员所建造的私家园林,闲暇时会举家外出休养的去处。
    只是朝代更迭,大家族因为各种原因没落后,无人继承,又因为远离蓉城房子价值不高,没再有人进行购买和修葺,就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这么多年,这里也只是乞丐的居所,或是偶有赶路人在此短暂歇脚而已。
    而那棵巨大的老柳树就在私家园林破败院墙的边界,半倾在一条几近干涸的小溪旁。
    原本听说需要从树上采摘天然形成的汁液,想象中该是一棵生长茂盛的活树。
    走到近前,才发现其枝条枯槁,只有很少几条柳枝上还挂着些干叶,再往下,唯有树根处靠近水面的地方,还透着些许病态的绿意。
    而周围更是荒草丛生,气氛阴郁。
    此时日头见高,本应是洒满阳光的明媚状态,可即便身处在强烈的光线下,仍旧觉得脊背发凉。
    “都到这儿了,还觉得素骨娘子是真神的,也是挺有勇气的。”
    陈津搓了搓手臂,稍微脑子正常点的,肯定能看出其中妖邪,该知道这东西绝对没什么好的用意。
    “就是这片土吧。”江宁翡蹲下来。
    阳光给本就细长的柳枝又拉长了诡异的影子,如同在地面上布满了交错的裂痕。
    她发现柳树底下,靠近小溪一侧的泥土确实与众不同,那是一种黝黑且细腻的土壤,形态特殊,表面带着一层油润的光泽。
    仔细去闻,当中似乎还混合着难以言喻的微弱血腥气。
    地面并不平整,有着不少被工具挖掘过的痕迹,足见因此慕名而来的信徒人数。
    “把铲子给我。”江宁翡朝旁边的丁宣伸出手。
    泥土相对松软,她用铁铲掘开表层后,挖取了几下底部的泥土,分量不用太多,足够捏成小尊的塑像即可。
    紧接着又从柳树树干的缝隙当中挂出褐色的如糖浆般的汁液来,一并用油布包裹起来。
    “应该可以了,我们回客栈吧。”
    她转身欲走的瞬间,似乎听见了一声极轻极细的叹息,仿若年轻女子的呓语。
    可猛地回头,却只有兀自摇曳的枯枝,再无其他声响。
    “你们刚刚有听见什么声音吗?”她还是觉得古怪。
    见其他三人摇头否认,江宁翡拧了拧眉,不会听错的,唯一的可能性,就是方才只有她自己听见了。
    回到客栈房间后,她先用薄纱捂住口鼻,再向后绕到脑后系紧。
    素骨娘子不能暴露在日光当中,谨慎起见,连窗户都提前关闭严实。
    准备工作就绪之后,才从油包中把东西拿出来放在桌板上。
    段金雁身体往后撤了小步,在南岭时露天,气味朝周围散发,还没有这么明显。
    现在闻着真是忍不住翻起白眼,也不知道前面那些“信徒”们是怎么能忍受下来的。
    “那我开始了。”江宁翡用银针扎破一点点手臂的皮肤,鲜红的血珠随即渗出来,滴落到泥土当中后迅速向下,只在表面留下暗红的痕迹。
    往常在家时娘亲喜欢做面食,她也早早学会了揉面,捏出个人形应当没有什么问题。
    不知是否因为泥土是靠着小溪的缘故,这么一路贴身带回来,又过了一段不短的时间,也没能暖上半分。
    湿泥,柳树汁液同人血混合后的触感异常冰凉黏腻,手放上去时,江宁翡觉得指尖都变得僵硬。
    她试着揉捏了几下,发现摸上去跟自己小时候过家家和泥玩的感觉确实不一样。
    要更加滑腻些,不是硬质物的状态。
    昨日听蒋老伯说的话,她还觉得想要把泥土揉搓成和人类皮肤相同的手感,有些难以想象。
    可经过多次揉搓,那些颗粒物逐渐融合到一起,被打散之后,泥团真的在自己手里产生了变化。
    “怎么样了?”陈津等在旁边,见她一直没出声有点急了。
    “嘘,你别打扰阿翡。”
    泥团不再粘连在自己掌心时,真的像是在揉捏某种活物的肌肤。
    江宁翡知道时机正好,她集中精神,在心中默念一个早已想好的,足够具体的愿望:
    “素骨娘子在上,信女江宁翡以此塑身敬献,祈求娘子赐予我一名能满足以下条件的道侣。”
    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后开始罗列条件,脑海当中的语速也越来越快,像是在念一道完全不可能完成的丹方。
    “此人需是所习道术体系的至尊,性子爱笑爱闹,在我不开心的时候讲笑话给我听。”
    “哦对,必须先天根骨奇佳,自小便是别人眼中的天之骄子。”
    “修为嘛,至少是在元婴期之上,要有能够保护我的魄力。”
    “家世的话,不能太普通,起码得是传承多年的大家族,历史悠久的那种。”
    “他得先发自本心地喜欢我,而且非我不可。”
    “最好能有些不为人知的小秘密,带着神秘色彩的人。”
    “要有好的相貌,观赏性高。”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希望三个月内就能遇见这个人。”
    好了,就这些,反正也不可能达成。
    江宁翡特意想好了一个很难完成的愿望,这样的话供奉素骨娘子可能受到的反噬就会更少。
    毕竟九州之中,也不可能出现同时具有这些特质的人。
    要是素骨娘子真有这么大本领能找到,也就不会只在暗地里搜寻信徒了。
    她在许下愿望,意念集中的同时,泥胚已经初步形成。
    循着心意,捏出了小小一团的人形,它仿佛真的有了新的生命和温度,在手中有着微微波动。
    江宁翡做不出太精致的五官,就只在面容的部分按压两下出双眼的部分。
    接下来就是仪式当中最重要的部分,要再用自己的血,为素骨娘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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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像进行点睛。
    她再次拿起银针,正要刺破指腹时,听见几下规律的敲门声。
    “谁?”江宁翡猛地回过头。
    原本她正专注注视着神像,生怕错过什么,骤然听见声音难免心里一惊。
    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是我,顾清珩。”
    江宁翡闻言转身,没想到宗门派来的解决此事的人居然是他。
    “我去开门。”丁宣打开门,见他时愣了下。
    顾清珩大步走进,一眼就见到屋中的神像,在江宁翡身边停住脚步。
    “师兄,你怎么过来了?”江宁翡见他脸色有些苍白,嘴唇也没什么血色,好似跟第一次见面时差不了多少。
    “师父将此处发生的事情都跟我讲了,异象陡生,担心你们应付不来。”
    丁宣刚才就发现他状态不佳:“来的路上,可是遭遇了什么?”
    “练功时不小心受了些伤,无碍,先说说你们的事吧。”
    顾清珩转移过话题,看了看江宁翡手里捏着的银针,目光又移到泥像的双眼上:“这是准备要点睛了?”
    “嗯。”江宁翡见他今日穿了件深色的外袍,眉眼低垂落到他左袖上。
    是又被剑气划伤了吗,不然她想不明白会受伤的原因。
    但这个人怎么总是要受伤。
    她神游天外的几秒,银针被身旁的人抽走。
    只见顾清珩利落地刺破指尖,在她做好的神像双眼抹过两下。
    一道暗光短暂地闪过,才算是正式完成仪式,素骨娘子已经在此正式安座了。
    江宁翡犹疑道:“这样能行吗?我听说请她前来时要心诚,那这算不算假手于人啊。”
    “我同师父探讨过,如果素骨娘子想要同信徒建立联系,多是通过人血当中的精气和信徒想要达成愿望的狂热心理。”
    顾清珩来的路上有用法术探查过蓉城及周边的环境,并未能发现有什么妖鬼作乱的痕迹,证明她不论目的如何,行事都应是极为小心。
    便也只能从神像入手,想办法搜寻到她的踪迹。
    “只要你时常向她讲述愿望,她就会认为你是信徒,不过这泥像当中现在有我们两人的血混入,如果有什么感应或反噬,我们应该会同时收到提示。”
    段金雁总算稍稍松了口气:“这样我就放心多了,原本还担心阿翡遇到什么突发情况,我们都来不及反应。”
    江宁翡也放下心来,有顾清珩这个金丹修士在,即便他受伤了,应对邪祟时也不知道比自己强上多少倍。
    点睛过后的神像通体黝黑,尤其是那双眼睛,仿佛真的在原地静静凝视着自己。
    她忍住这种不适感,用提前准备好的一块红布,将其盖起来。
    可即使是盖着布,仍旧能够感觉到有两道灼热的视线穿透布料落在身上。
    陈津见状赶紧把窗户打开通风,再等上一会儿他可能都要晕过去了。
    顾清珩看了眼神像:“还需奉上供品才能完成整个步骤,你准备了什么?”
    “算算时间,应该已经好了,你们等我一下啊。”江宁翡离开房间,听着脚步声是跑下楼去了客栈大堂。
 14. 第 14 章
    江宁翡来到客栈后院,昨日她便在此找好了位置,还问后厨要了点木柴备用。
    此刻火堆已经燃灭,只留下些泛着红光的碳,她拿着旁边的木棍划拉着,戳了两下烤红薯的外皮,确认火候正好后,就装进食盒里重新回到二楼。
    顾清珩见她正从中挑选着合适的形状大小,诧异道:“你就用这个来供奉素骨娘子?”
    “对啊,”江宁翡点头,“供品需要是信徒最擅长的技艺,想想我也只有这个了。”
    对她来讲,自己最拿手的确实是在老家经常会做的烤红薯,而且从来都没有失手过。
    加上根据听来的供奉规则,只说是拿手技艺,跟供品常规的外在价值并无甚关系。
    她找了块形状饱满的,放在盘中之后置于素骨娘子的座前,闭上双眼,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愿望。
    “你许了什么?怎么要讲这么久的。”
    段金雁方才就注意到了,寻常人的愿望,不是一两句就能交代清楚的吗。
    江宁翡声音压低了些:“为了不那么容易实现,我特意在其中加了很多细节,素骨娘子再高明,也不能做到面面俱到吧。”
    “而且我确实也没有亟待解决的问题,只能以量取胜了。”
    “所以你到底许了什么愿望。”陈津也在旁边搭腔。
    江宁翡假笑了两声,还是不想在他们面前讲,眼睛又转了转:“其实,你们有没有觉得这个红薯闻起来还挺香的。”
    没过一会儿,几人就转移到了隔壁房间。
    桌上围坐着低头在吃烤红薯的人,刚从炭火中拿出来不久,表皮都还是酥脆的。
    陈津忍着手掌的热气撕开一小块红薯皮,发出咔嚓一声极其轻微的脆响,像烤干的糖壳一样。
    焦香混着甜味钻入鼻腔,里面的薯肉金黄中透着些暖红,光是看上去就已经让人口水直流。
    他低头先只咬下小口,尝到的是甜和糯交织在一起的味道,细腻无渣。
    虽然有些烫口,但味蕾的确也得到了满足。
    陈津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真在茂象山寡淡久了,居然连这种民间的寻常吃食都会觉得美味。
    “刚才从那鬼地方回来一直都觉得阴森森的,但是现在我好像有点缓过来了。”
    段金雁吹了吹红薯表面飘着的白气,很快就吃完了小半个。
    倒是丁宣慢条斯理地吃相很好:“我看师兄方才的状态不太好,不知道是不是长途奔波过来有些乏了。”
    顾清珩没跟着他们一起来,而是在客栈里又开了间房,说是要打坐修炼。
    不愧是师兄,就连这种时候都不会懈怠。
    江宁翡起身:“你们先吃吧,我去找他,顺便把在南岭所见悉数讲与他听。”
    她来到顾清珩房间外,抬手轻轻敲了两下门,“师兄,是我。”
    “进来。”
    江宁翡推开门,见他只是正坐在桌前喝茶。
    顾清珩抬起眼:“可是神像有异状?”
    “没有,还好好的,”江宁翡将拿在手里的纸包抬了抬,“我是想来给你送这个的。”
    她走过去,将其放在桌面上,慢慢拆开四角绑着的细绳。
    “你知道吗,其实我发现的那位老伯,就是你先前提到很喜欢吃的蒋家茶铺的师傅,这就是他亲手做的荷花酥。”
    “你尝尝,还是不是以前的味道?”
    原本是想着等蓉城这边事了之后再带回去的,没想到正主这么快就来了。
    打开之后,见其表面的荷花形状并没有受到什么破碎,她勾了勾嘴角,昨日心里压着素骨娘子的事,赶着回客栈,带回来之后就没有打开过,也不知道路上有没有什么磕碰,幸好还是保存完整的。
    “你特意去找的?”
    顾清珩见她小心翼翼的动作,有些讶异,原以为只是他们在蓉城偶然遇上的事。
    江宁翡很自然地点点头:“你提到过的事情我没忘,既然正好经过,就想着碰碰运气,我想着,你能吃到惦念的食物应该也会很开心吧。”
    “而且现在,还能帮助百姓解决掉素骨娘子这个祸患,算是一举两得吧。”
    顾清珩目光落在纸盒当中,放在膝上的手指微微蜷起:“师妹有心了,看着外表,确实跟我记忆当中无甚差别。”
    “那你快尝尝看,也不知道这么久过去了,老伯的手艺有没有变?”
    江宁翡自己就是的,以前小时候有那种才尝过一次就念念不忘的吃食,尤其很少能吃到就觉得珍贵。
    可若是过了许久之后再吃到同样的东西,就会发觉已经变了味道。
    或许是当下的心境不同,很难找到以前吃过的那种满足感。
    顾清珩见她双眼又变成那种亮晶晶的模样,是雀跃当中隐约还带着期待的眼神。
    他总是对这种能无忧无虑的人生心生向往,与此同时,觉得心里面有什么别的东西也在逐渐松动着。
    捏起荷花酥,他咬下去之后咀嚼了两下。
    其实也根本不记得是什么味道了,那还是多年前,初次去往沧凛宗的路上,当时族中长辈带着他风雨兼程地赶路,在路过蓉城时,买过路边一家茶铺的荷花酥给他垫肚子。
    那是正式踏入宗门前,自己最后吃过的食物,所以才记忆深刻。
    因而顾清珩其实压根说不准,他究竟想要的是眼前的荷花酥,还是追忆曾经自由自在的时光。
    但还是不想让身边殷切望过来的人失望,她好像并没有什么多余的念想,只是希望自己此刻能够开心些而已。
    “很好吃,跟以前的味道一模一样。”
    江宁翡笑道:“太好了,那我能也尝一个吗?”
    顾清珩垂眸:“当然,这本就是你带来的。”
    江宁翡这才拿了一块托在掌心,也不知道蒋老伯在制作的时候,往里面添加了什么,才能做出来如此契合的色彩,并且不会变色。
    酥皮表面透着淡粉色,中间的裂口正是花朵绽开的状态,被称为荷花酥简直是恰如其分。
    吃到嘴里,还没嚼完她就急着开口,“难怪蒋老伯都生病休息了,还有人会过去找他买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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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点,味道确实不错,咳咳……”
    差点噎住,江宁翡捞过桌上的茶杯,将里面的水一饮而尽。
    顾清珩赶紧又给她倒满:“你慢点吃。”
    “没事的。”江宁翡摆摆手,已经很顺利地咽下去,但她还是喝完这杯又顺了顺。
    那是自己方才用过的,顾清珩看着她握着茶杯的动作,后知后觉意识到。
    但事出有因,似乎也情有可原,他也无须介意。
    只是这位小师妹吃完糕点之后就不再开口,反而眼神在房间当中瞟来瞟去,有几次目光都从自己的左臂扫视过去。
    屋子里空气安静得有些过分。
    在发觉自己实在无法忽略她几次欲言又止的神情后,还是顾清珩先开了口:“师妹想问什么便问吧。”
    “你是不是练功又受伤了?”
    江宁翡方才刚见面时话就已经在嘴边,只是碍于还有旁人在,没能直接问。
    会过来他房间,送荷花酥是真,但本意却是为这件事而来的。
    见顾清珩并未否认,她无意识叹了口气:“还是左手?我能看看吗?”
    顾清珩将衣袖拉起,一道狰狞的新伤覆在他冷白的小臂,边缘皮肉翻卷,长在以前的伤痕之上。
    大约是赶路时无法避免动作的原因,伤口又渗出些血迹来。
    “师妹不必忧心。”顾清珩先开口,另一只手掌心从张开的伤口拂过,几丝灵气便蔓延其上,伤口肉眼可见地又愈合了。
    可江宁翡心口还是像是被那股从未见过的剑气也刺了一下。
    身为修道之人,这种寻常的外伤其实已经不太能对身体造成什么伤害,但她还是不明白,为什么每次顾清珩还能受到如此严重的反噬。
    既然能让伤口即刻痊愈,怎么还是一副大动干戈,失血过多的模样,整个人的状态都遮掩不住。
    “这里没有炼丹炉,不然我从百草涧带回来的仙草,应该能帮你祛除疤痕的。”
    在茂象山她后来又试着炼了几次丹,原本顾清珩手臂的疤痕是有减淡的趋势。
    她想着或许坚持使用,只要再有个两三个月的时间就能让皮肤重回光洁。
    可也禁不住这人总添新伤。
    屋内静了一瞬,顾清珩放下手,袖口跟着垂落,复又遮住了伤口。
    他目光却落在江宁翡绷紧的侧脸上,这位才认识没多久的小师妹指尖微微蜷缩着。
    顾清珩往日里并非什么多言的人,可此时却希望能够说点什么缓解现在的气氛。
    “练剑时偶有磕碰也是正常的,更何况家族对我有所期望,”他声音如常,甚至带了些轻松的笑意,“练得狠了些,但能提高自身修为,也是好的。”
    江宁翡小声嘀咕着:“你这旧伤添新伤的,哪还能提高什么修为。”
    不倒退都是好的了。
    可她又想到师兄的确已至金丹期,说不定是这剑法修炼当中携带的副作用。
    那这护生诀其实还挺人性化的,剑气只伤修习者的左臂,不至于对日常生活产生更大的影响。
 15. 第 15 章
    顾清珩从怀里拿出一条亮闪闪的物品。
    “师父说你在药学上有些天赋,我想着日后若是专攻此道,也不能只依靠茂象山上那几只炉鼎,手中也要有个随身携带的丹炉才妥帖。”
    江宁翡定睛看过去,才发现那是条极细的银链。
    “这是我炼器时随手打造的,当时技艺不足,没有掌握好材料的用量,所以只能做到这般大小,不太适合我,但它有跟乾坤袋相同的功能,可以储物。”
    “给我的?”江宁翡发现这链子本身的确几乎纤薄如雾,但材质看着却异常坚韧,在室内也闪烁着星辰般的微光。
    “我帮你带上。”顾清珩动作很快地将链子扣在她腕间。
    江宁翡低下头,这看起来不像法器,反而更类似一件精致脆弱的腕饰,正巧贴在腕间脉搏的跳动之处。
    微凉,又很快被她的体温煨暖。
    “试着用灵识对其进行探索,就能够掌握使用方法。”
    江宁翡神识微动,轻轻探入。
    发现这银链虽不起眼,但当中空间却极为广阔,当中有淡淡的灵气环绕。
    而且在很明显的位置,已经放有一件物品。
    “这是……”心随意动,物品就到了手上,她愕然抬眸,望向对方的眼睛。
    一枚精致小巧的丹炉静握在她掌心,灵韵天成,表面还有着凤凰缠枝的纹路。
    顾清珩低咳两声,仍能听出几分微弱的气息。
    “这才是真正要送你的,链子只是顺带,毕竟你以后若是出远门,总不能一直用手捧着丹炉吧。”
    江宁翡怎么看怎么喜欢,先前那股无力的焦躁感少了许多。
    正好从百草涧带回来的那些仙草都在金雁那里保存着,现在也能放在自己的链子里面了。
    “师兄你等等,正好试试百草涧生长的仙草药效是不是比在茂象山时我自己种出来的要好。”
    顾清珩还没来得及讲话,就见人一溜烟地跑出了房间。
    他又拉起袖口,看着手臂上交错的那些伤疤。
    对他而言,这曾是日日对自己的警醒,提醒他不能忘记自己的责任。
    可江宁翡每次看过来的眼神,当中似乎总有几分怜惜和不忍。
    顾清珩忽然觉得,有点想让这些疤痕从自己身上消失掉了。
    不过蓉城的事情得先解决掉,他始终不能离开茂象山太久。
    重新回到供奉素骨娘子的房间当中,顾清珩掀开红布,又凝望着那尊神像。
    以现在的情况,素骨娘子会直接现身的可能性不大。
    或许试着用追踪术法,借由泥土当中的腥气和怨念来追溯她的藏身之处。
    顾清珩捏过一个繁琐的指诀,术法运转后,逐渐能感应到其中蕴含着的一种极其微弱,被明显扭曲的灵力印记。
    他神情怔愣一瞬,这当中怎么会有……
    怎么会有曾修习过同门心法的熟悉气息。
    沧凛宗弟子修炼的清心诀特殊,很容易就能探查到,此心法可以抵御外邪,守护心神,保证修炼者灵台清明。
    但这种气息,为何会在素骨娘子身上出现。
    某种古怪的想法在心中形成,顾清珩也运转起清心诀,将一丝最纯净的沧凛宗灵力缓缓渡向神像当中。
    果不其然,下一秒便见轻轻颤动了两下。
    但很快又归于平静,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
    客栈大堂,几人围坐在方桌前用晚饭。
    顾清珩见到面前有道补血益气的菜,便知道是谁点的。
    “还是要带我去南岭挖取湿泥的地方,查查看会不会有新的线索。”
    江宁翡:“师兄,那我们明日一早便出发吧。”
    她总觉得在那里隐约听到的女子呓语透着些诡异,也觉得源头应当是在该处。
    “不,饭后大家稍微休整下,等天黑之后我们出发。”顾清珩轻声开口。
    “晚,晚上吗?”陈津正欲夹菜的手顿了顿。
    丁宣也觉得不妥:“夜间行事会不会有风险。”
    “民间会有天黑不适合走夜路的说法,并不是毫无依据,夜时人心惶恐,鬼怪之类的妖邪之物也更容易现身,若真有什么,是见到它的好机会。”
    这素骨娘子只是有人供奉,却未曾有人见过真容,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不论是什么缘由,她似乎并不会选择在白日出现,那便只能晚上的时候碰碰运气了。
    陈津咽了下口水,一下子没了胃口:“师兄,其实我忽然想到……”
    顾清珩抬手拦住了他接下来的话:“寻常入门不久的弟子,想有这样历练的机会都难得,你们一定要好好对待,不能浪费增加阅历的机会。”
    陈津一下子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见其他人都没有什么异议,便也只能如此了。
    不过有顾清珩在,他们倒是省了些脚力,只施展一个传送符咒,就直接到了南岭的地界。
    月黑风高,这座荒园在深夜下观看更是别有一番滋味,带着百年来沉淀的死寂与晦暗。
    几人沿着小溪而行,逐渐靠近荒园。
    晚风穿过窗棂的吱呀声从宅院深处幽幽传来,隐约听着像是呜咽般的低啸。
    顾清珩走在最前,那些几乎齐腰深的荒草自动朝两边躲开,空出身前一条适合下脚的小路。
    “就在前面了”,灯笼的光映亮江宁翡凝重的侧脸,“塑像的泥土源头就在那棵大柳树的底下。”
    今日,段金雁也在城中打听过,借着城中段记商行的关系网,也调查过这家旧主,只是寻常富户,后来家族败落,但卷宗记载中并无离奇命案,所以应当不会滋生出如此邪物。
    “所以问题还是出在取土的河畔边。”顾清珩目光投向不远处。
    树影交错,从刚才他便发现了,那里萦绕着一股道不明的,让人极为讨厌的气息。
    黑沉沉的小溪无声流淌着,水光暗淡,白日所见的黑土,此刻在月光下居然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色。
    腥臭味混着冷意一同飘进鼻腔里,比之前还要难闻。
    顾清珩蹲下身,伸出两根手指,探入淤泥当中。
    泥土柔软,像是在摸刚刚死去不久,已经毫无体温的尸体。
    捻起一撮后,他将其用符纸裹住点燃,几乎在火光亮起的同时,一丝极细的黑气如活虫般扭动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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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冲破符纸,发出细微的嘶嘶声。
    “退后!”顾清珩指尖雷光一闪,击向那缕黑气,但黑气似乎溜得更快。
    瞧着方向,是跃进了园林的院墙当中。
    “过去看看。”
    小溪连接着园林的后院,进入后一道清晰的拖痕蜿蜒指向园林更深处,到了院落中央没有草木的地方,就消失掉了。
    这里大部分墙面被枯藤遮盖住,角落当中摆着些生活用具,应该偶尔有人会在此居住。
    “这里这么大,要怎么找?”丁宣把灯笼往前探了探,各处房间当中仍旧是化不开的黑暗。
    想要在这里隐藏踪迹,简直太容易不过了,而且藏着的还不是人。
    “分开寻吧,若遇到什么事,便高声呼喊,这里僻静能够听到。”
    “单独行动吗?”陈津不免怀疑,他看了看周围诡异昏暗的环境,觉得这时候好像还是待在师兄这个修为最高的人身边要稳妥得多。
    “不必太过畏惧,素骨娘子既不敢以真面目示人,你们就该要更坦荡才对。”
    顾清珩说完话便转身离去,眨眼间就消失在眼前。
    段金雁嘶了一声:“我怎么觉得,师兄好像在拿我们当诱饵呢。”
    如果素骨娘子真要对这些闯入之人发作,首选的不就是他们几个修为不足的人吗。
    陈津还在暗自后悔着,刚就应该机灵点,就跟在他后面一起走的。
    丁宣往四周看了看,他们从后门进去,现在身边都是些曾经供人居住的厢房。
    “也许是为我们着想呢,毕竟攻击了那缕黑烟的是他,我们还是两人一组,不要分散吧。”
    他跟陈津往前院的方向走去,把两个女生留在原地。
    黑烟若是为了逃跑,应去的是稍远些的地方,现在的位置周边反而要安全些。
    江宁翡两人检查过几间屋子,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
    又绕进一间单独的小院后,发现正当中有着一口被枯草和乱石掩埋住的井口。
    “过去看看。”井壁上布满了黑绿色的青苔藓月光和灯笼的光亮都照不进去。
    段金雁踮脚往里看了看,什么都看不清:“应该不会在这里吧?”
    江宁翡还是试着投了一颗石子下去,很快听见投入水面的声响。
    静待片刻之后,并没有发生什么,“确实没什么问题,我们再往前探探。”
    她刚转过身,后背就传来一阵吸力,最后被拉进井口的瞬间,见到的是段金雁惊恐的眼神和正伸过来想要拉住自己的双手。
    “阿翡!”段金雁扑到井口处,还是没来得及抓住她的衣角。
    正要再高声呼喊时,顾清珩就出现在面前。
    “发生什么了?”
    段金雁指了指黑漆漆的井口:“她刚才被什么东西给拽下去了。”
    “我下去看看,你等在此处不要动。”
    “等等”,段金雁惊魂未定,又想起什么,“刚才扔了石头下去,井中是有存水的,但阿翡掉下去的时候,我没听见。”
    整个人落下去,原本应发出更大的响声才对。
    “我知道了。”话音未落,顾清珩已经跳了下去。
 16. 第 16 章
    江宁翡先想到的就是紧闭双眼,捂住口鼻。
    可直到摔到底,也并没落到水面上,反而是坚实的土壤。
    她疑惑着睁开眼,见到眼前场景,更加困惑了,这里绝不是井下原本的世界。
    空气当中暮气沉沉的,就连天空都是暗红色,跟老柳树下的土壤颜色差不多。
    四周遍布着大大小小的土堆,一眼望不到边际,更像是进入到了另一个位面。
    自己是陷入了幻境当中,想来想去,也只能是因为那位素骨娘子了。
    这是想要将他们逐一击破吗,但目前看来,似乎又没有什么实质上的危险,只是想把她困在这儿。
    她试着往周围转了转,差不多都是相同的景色,也找不到像是出口的方位。
    “想出去吗?”一道带着蛊惑的女子声音传来,声调听起来跟昨日非常相像。
    分辨不出方向,江宁翡不知道该看哪里,只呆呆地望着天空。
    “你就是素骨娘子吗?”
    “我是你所供奉的神明,昨日我听清楚你的祈祷,那还真是个,很难实现的愿望……”
    眼前雾气弥漫,很快便剧烈翻涌起来,凝聚成一团不断扭曲的灰雾。
    它形状正变换着,时而像佝偻前行的老者,时而又像咿呀学语的婴孩,唯有代表双目那两点猩红的光芒固定住,死死锁定着她。
    “其实,我年纪尚轻,倒是也没有那么急切了。”江宁翡皮笑肉不笑的。
    现在他们面对面,鬼知道要是它因为实现不了气急败坏起来,会出现什么后果。
    可没想到灰雾说:“不过我愿意释放更多的神力向你降下恩赐。”
    那声音一转,变得更加轻柔而充满诱惑,“可以让你的容貌变得更加貌美,提高你的修为让身边的同辈都对你刮目相看。”
    见江宁翡静静听着,没什么反应,它语调又发生了变化,“我给予你的力量,足以令你往后的人生都顺风顺水,不会有人轻视你,伤害夺走你的所爱之人。”
    ……
    它不断变换着极具诱惑力的筹码,从修为,情感到仇恨,试图找到人类内心可能出现的所有缝隙。
    直到最后,才默默道出自己真正所求:“只要你愿意成为我的一部分,与我共同分享这世间美好。”
    江宁翡心中一凛,方才它开口后知道这是蛊惑人心的手段,早早在脑海中默念起清心咒来。
    不过这意外的是个好消息,这团灰雾想要借用自己的身体,必然是准备出现在自己相熟之人面前,隐藏踪迹所用。
    这不正说明,它对外面的人有所畏惧,不想要正面迎战吗。
    江宁翡厉声道:“休想扰乱我心智,邪魔歪道,我才不要成为你的帮凶。”
    “不识抬举。”它咆哮起来,变成由无数怨魂尖啸混合成的噪音。
    灰雾眨眼间就被染成墨黑,向外如藤蔓般延伸出数道扭曲的利爪,从四面八方扑过来。
    江宁翡步步后退,朝它逐渐撒过几张从客栈出发前顾清珩分给他们的符咒。
    身后不断响起法术交错的声音,最后一张雷击符了。
    江宁翡咬咬牙,早知道刚才语气软点,说不定它还能再跟自己讲讲道理,多转圜一阵子。
    她心一横,把符纸扔出之后,跑得更快了。
    冰冷的尖啸声近在耳边,脚下坚实的土壤突然像沼泽地一样湿软,她陷下去一只脚,身体重心不稳径直摔了下去。
    江宁翡撑起身,胡乱拍了两下挫伤的手掌。
    人形黑雾静立在她面前,只是咫尺之间:“既然你不愿意沐浴神恩,那我就只能换种方式了。”
    身边的空气传来细微的波纹抖动,体内运转的灵力都变得滞涩起来。
    一股窒息感缓缓缠绕上来,明明没有被人扼住喉咙,江宁翡还是呼吸不上来。
    她头痛欲裂,不知是那黑雾又变换了形态,还是看东西出现了重影,连思考都变得迟钝。
    在即将失去意识前,一道黄光从她身上迸发而出。
    大面积的土墙拔地而起,释放出温暖的气息萦绕在周身。
    江宁翡低头看了眼,是离开沧凛宗前掌门玄明真人赠予他们的厚土护身符。
    黑雾被这股巨大的力量震得退到很远的位置,但仍旧虎视眈眈地在朝边缘试探着。
    见缝插针地试过几次,这土阵蕴含的灵力深厚,虽说能够消耗力量,可相同的,它本身的法力也同时变得虚弱。
    于是更加气急败坏了,“这是什么东西?”
    江宁翡心中对玄明真人的敬佩又多了几分,不愧是一宗掌门,就连亲手做的符咒都能发挥出这么大的效用来。
    她又松了口气,至少短时间内自己还是安全的。
    头顶传来金器相交的铮鸣声,黑雾的嘶吼声也停顿一瞬。
    江宁翡猛地抬头,明白这异状在它的预料之外,是有什么人闯入。
    一道璀璨夺目的蓝金色剑光劈开那片黏稠的暗红色天空,又继而向下悍然斩落。
    剑光过处,强大的其他爆发开来,原本萦绕在周围的黑雾巨口发出一声凄厉无比的惨叫,瞬间便朝着远处溃散退去。
    只见才分别过的那道熟悉挺拔的身影从天而降,衣袂翻飞。
    顾清珩面若寒霜,周身散发着难以忽视的威压,稳稳落在她身前。
    “没事吧?”他侧头快速问了句,语气虽急,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
    江宁翡摇了摇头:“师兄,我没事,掌门的护身符刚才帮我挡住了攻击。”
    若是没有这道符……顾清珩目光在此锁定那重新汇聚,却已经变得稀薄许多的黑雾,冷声道。
    “区区蛊惑人心的邪念化身,也敢在此逞凶。”
    话音未落,他足尖在原地轻轻一点,身形如流云般向前掠去,快到像一道能撕裂黑暗的闪电,主动迎向那翻腾的黑雾。
    顾清珩右手持剑,握着镇玄的手腕骤然一抖,那柄古朴长剑发出清越悠长的龙吟之声,剑身上铭刻的符文次第亮起。
    长剑舞动,划出的并非只是简单的剑光,而是由不断注入灵力而勾勒出的金色符篆。
    这些符篆首尾相连,瞬息间便构成繁复而具有威慑力的小型剑阵,拢向最浓重的那团黑雾。
    黑雾反击时受到阻碍,只堪堪吹动了他额前的几缕发丝。
    顾清珩下一秒也跳进剑阵当中,镇玄在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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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掌控当中,不只是简单的直刺或劈砍。
    那剑招时而如疾风骤雨,点点剑芒如火星般泼洒而出,将从侧面偷袭的雾气触手搅得粉碎。
    时而又如绵绵春雨,制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将所有侵蚀过来的阴冷气息隔绝在外。
    脚下步伐更是精妙,脚踏九宫,身随剑走,每次移动都恰到好处地避开黑雾最浓处的扑击。
    江宁翡虽然不懂这剑法当中的奥义,但也能看得出,并非只是见招拆招的闪避,而是完全游刃有余,早就预料下一步会发生什么的从容。
    护生诀,她还记得在茂象山时师兄提起家族所传的剑法,只是未有机会能遇到他练剑。
    而今才算是真正见识过了。
    “敕!”随着顾清珩最后一声断喝,剑式陡然一变。
    游走的剑光瞬间收敛,同他周身澎湃的灵力一起,以非常恐怖的速度疯狂汇聚压缩到剑尖处,变成微型的漩涡,散发出某种毁灭性的波动。
    他身形骤然定住,双手握剑向前一刺,直指黑雾双目处的两点猩红。
    随着一声充满痛苦和惊惧的尖啸,那猩红的光芒剧烈闪烁了几下,最终彻底黯淡下去。
    顾清珩这才缓缓收剑而立,镇玄又消失在眼前。
    周身那磅礴的灵压也渐渐平息,翻卷的衣角落下,仿佛刚才石破天惊的一击只是随手为之。
    他缓缓走来,气息悠长,唯有眼底处还残留着一丝未散尽的凛冽剑意。
    厚土护身符的阵法识别不到致命的危险,也已经将阵法收回。
    “幸好有师兄在。”江宁翡还在心里斟酌着词句,想要表达下对他所施展高深修为的敬佩之情,却见到对方此刻情绪似乎不佳。
    “是这里还有隐藏的危险吗?”
    “邪祟已除,此处幻境很快便会分崩离析。”
    “那我们是不是可以从这儿离开了?”
    顾清珩抿了抿唇:“还有要一起带走的。”
    江宁翡见他从大大小小的土堆当中穿过去,眼神明显在搜寻着什么。
    直至在走到一处土堆前才停下脚步,紧接着指尖运转术法确认。
    他弯下身,化了几下土粒后,出现了小片白色的布料,看上去更像是人穿的衣服。
    “这,这些土堆里面埋着的都是人吗?”
    江宁翡心一沉,她刚才在这里找了好久的出路,如果按照数量来算的话,简直数不胜数了。
    “其他都是障眼法,只有这里才真正藏了人。”
    表面的土块干燥,再往下就变成湿润,两人慢慢清理着,直到挖出人形的轮廓。
    江宁翡小心翼翼地拨开脸部湿冷的泥土,这是一名女子。
    一张苍白却又清丽的脸庞露出来大半,她双目紧闭,眉头似因巨大的痛苦而紧锁,唇色发绀,气息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但胸口确有着一丝极其缓慢的起伏,至少证明人还活着。
    江宁翡盯着那张脸,越发觉得有几分熟悉,难不成是跟自己曾认识的人脸上有相似之处。
    将脸上的泥土完全清理干净后,她忽然心念一动,面上露出震惊之色。
    她记起来曾在何处见过此人!
 17. 第 17 章
    是三年前在城墙之上的那道身影,才让江宁翡萌生了修仙问道之心。
    躺在面前的人,正是她从进入沧凛宗就一直想见见的师姐黄穗则。
    难怪宗门魂册上刻有她名字的光亮变得微弱几近消失,原来是被困在这里,而且还以这种非生非死的状态存活着。
    黄穗则的身体被无数细如发丝的黑红色邪气缠绕着,似乎根植于此,在不断汲取她的生命力,脚下这片土地诡异地连接在一起。
    “黄师姐,她居然一直在这里……承受这样的痛苦。”
    江宁翡难以想象这些时日他是如何熬过来的。
    顾清珩面色凝重,指尖凝着一缕温和的灵力,轻触黄穗则的眉心,静心感知起她的魂识状况。
    片刻后,他才收回手,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她的三魂七魄几乎被邪力侵蚀殆尽,仅剩一缕本命魂识凭借极强的意志力固守灵台,不肯完全屈服。”
    江宁翡想起方才邪神曾想要试图占据自己的身体,立刻意识到关键,“所以邪神也是想要借助她的身体和灵魂作为容器?”
    “不止,”顾清珩摇摇头,目光锐利地扫过那些缠绕的黑气,“这些黑气并非纯粹外来,其中还夹杂着她自身修炼的灵力,只是已经被污染扭曲。”
    “黄穗则是先天的净灵体,对天地灵气极为敏感,修炼时也比寻常人要事半功倍些,邪祟之气当然也算灵气的一种。”
    江宁翡有些不明白,他们二人既然同为金丹修士,修为应当不至天壤之别。
    既然顾清珩方才能够轻松斩杀邪神,那黄穗则应该也不会如此狼狈才对。
    顾清珩顿了顿,推测道:“她当时可能试图净化或者封印最初的邪神力量,却不慎被其强大的邪念侵蚀,因此成为邪气的寄生土壤。”
    “邪神看中了她的体质,想要强行将其转化为自己在人间的化身,所以才有了素骨娘子这一存在。”
    只是黄穗则尽管深受重创,魂魄被打散,仍然意志坚定,顽强地抵抗着邪神的同化。
    邪神无法完全掌控她,便将她禁锢于此。
    “所以,这里虽然是囚禁师姐的牢笼,但师姐的抵抗也在让这股力量日益减弱,邪神不再像最初那样强大。”
    江宁翡背脊发寒的同时,又由衷敬佩她的坚持。
    邪神是靠吸收信徒祈祷的贪念为生,可在黄穗则的坚持下,使得它的力量变得不稳定,也就出现了信徒口中愿望时灵时不灵的状态。
    她的意识碎片哪怕是在极度痛苦当中,仍旧挣扎着想要让世人不会陷入到漩涡当中,被内心的庞杂欲望所反噬。
    自被困在这里开始,黄穗则便在努力帮助那些无知的百姓,不知道暗自救下了多少人。
    两方都在持续消耗着法力,若不是碰巧在蓉城遇到此事,只怕她最后一点神识也将彻底瓦解。
    顾清珩叹了声气:“要不是因为有她,恐怕我也无法这么顺利就解决掉邪神。”
    “师姐她还要昏睡多久,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
    江宁翡搓着她完全冰冷的掌心,试图焐暖些,但好像没起到什么作用。
    “她受伤极重,我也无能为力,只能先把她回去,请掌门和师父看下还能否将她救回。”
    顾清珩垂眸,尤其是她身上缠绕的邪气,更不能轻易去除,恐怕会同时伤害到她自身。
    “师姐,再坚持下,”江宁翡低声说着,仿佛在安慰那被困的灵魂,“我们这就带你回家。”
    脚下地面传来震颤,这处幻境已经坚持不了太久时间。
    顾清珩抱起黄穗则,脚下法阵的光芒亮起,转瞬间又回到了那口井边。
    “你们没事吧,这人是谁?”
    段金雁在外面早就急得团团转,现在见到人安安稳稳地出现在面前才稍稍放下心来。
    她看了眼那年轻女子的脸,瞧着状态也不知道人是死是活。
    “邪祟已经被师兄除掉了,这位是……黄穗则师姐。”
    丁宣诧异道:“就是那位始终寻不到踪迹的师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先回去吧,路上我再同大家慢慢讲。”
    *
    到客栈后,事情处理好的林升白也已经回来了,他正站在房门前,跟面前一位姑娘讲着话。
    “你就让我见见她吧,我知道最近肯定上门来找你们的人不少,可我真的很需要这份药引。”
    那人穿着一身浅粉渐变的齐胸襦裙,裙摆绣着精致的莲花暗纹,乌黑的长发绾成两个可爱的团髻,各簪着一对珍珠小簪,流苏随着她讲话的动作轻轻摇晃。
    因为背对着,看不清她的样貌。
    不过听着语气,急切当中又带着几分骄纵。
    “我先把她送到房间。”方才情况不明朗,顾清珩还需再仔细查探她的神识损伤状态,提前向宗门长老告知情况才行。
    他抬脚向前径自经过两人。
    同林升白讲话的姑娘这才回过头,打量过他们几眼后,便直接朝江宁翡走过来。
    “你就是江姐姐,仙萸会斩获头名的那位吧?”
    江宁翡朝林升白投过去疑惑的目光,这人谁啊。
    “我也是才刚回客栈,与她并不相识,她不知从哪里打听到我们住在这里,点名要找你,我说你不在,她还不相信。”
    林升白面上露出几分无奈之色,显然方才被她那一番追问弄得有些头疼。
    而且见顾清珩过来,他意识到自己不在的这两日,似乎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现在相信了,你们好,我叫连月蓉。”
    连月蓉十六七岁,长着一张标准的鹅蛋脸,肌肤白皙细腻得仿佛上好的羊脂玉,透着一层健康的粉晕。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大而圆,瞳仁是清澈的琥珀色,看人时眼神还带着几分不谙世事的天真和好奇,眼波流转间,显得既灵动又娇憨。
    “姐姐,我其实来找你是有所求,为了我娘亲的病。”
    她上前一步,拉住江宁翡的手,鼻梁秀气挺拔,唇瓣是天然的樱粉色,嘴角微微向上翘着,挂着甜糯的笑意,让人一见就心生好感。
    看着有点娇气,但江宁翡看她接近却并不排斥。
    人亲亲热热靠过来的时候,姿态里还带着几分娇憨,她也回以微笑:“你有什么事,慢慢讲。”
    “我娘亲身中妖毒数年,毒素已经深入骨髓,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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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么些年遍寻名医,也只能做到缓解毒素的侵蚀而不能根治,前两日得知仙萸会有上古仙品水凝魄现世,我便迫不及待前来,希望在你用水凝魄入药时,能拿出一部分来救治娘亲。”
    江宁翡犹疑道:“我现在修为尚浅,还不能也不敢贸然使用它,若是不慎破坏药性,岂不是浪费了。”
    连月蓉表示理解:“来之前我也有了解过的,我娘亲如今并没有生命危险,只是我希望她能少些被痛苦缠身的日子。”
    她话锋一转,“既然是求江姐姐帮忙,为你能早些有所进益,我愿意提供一切提升修为所需要的高阶心法和丹药灵草,唯一的回报,就是一个让我娘亲能够痊愈的机会。”
    “这……”她语气的确非常真挚,但江宁翡还是不能笃定自己真有能将水凝魄作用发挥到极致的能力。
    “你是扶风派连掌门的女儿吧?”静立在旁边默默听着的林升白忽然开口。
    “你怎么知道?”连月蓉诧异道,还没来得及介绍自己的身份。
    “早听说掌门夫妇伉俪情深,多年来为夫人的身体不知道寻医问药找了多少门路,璇玑阁也接过连掌门好几桩委托,这样算来,我们也不算是陌生人。”
    连月蓉嘴角往下压了压,“我爹娘是很恩爱的,如果没有我,他们也不用这么多年来都因此事而被拖累,所以无论要我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都愿意的。”
    江宁翡握着她的手:“先别站在这儿了,我们进屋聊吧。”
    一番讲述,才明白了关于她娘亲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扶风派掌门连广青同夫人杜拂是在各自历练途中相识的,在一次斩杀妖兽的行动中配合非常默契,由此便逐渐有了联系。
    成为道侣后,两人多在那些受妖鬼迫害的小城为百姓降妖除祟,帮助过不少人,成为百姓眼里敬重的仙师。
    后来连广青成为掌门后,门派内事务繁多,才基本上留守在禹州,安稳地生活了一段时间。
    直至一次发生在禹州边境的妖兽潮,他同杜拂带领门内弟子上阵杀敌。
    在解决了领头那只高阶毒蛛的最后关头,妖兽自毁妖丹,瞬间爆发出剧烈的丹毒。
    杜拂最先注意到,用身体挡在连广青身前,毒素侵体,当即便口吐鲜血,失去意识晕了过去。
    道医检查后,才发现此时杜拂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当时那种情况下,道医甚至无法明确讲出这究竟算不算是好消息。
    杜拂身中妖毒,还是本就具有毒系能力的高阶妖兽,血液和灵识都已经受到了严重的损伤。
    原本是没有能够治好的可能,可她偏偏怀了孩子。
    孩子的血肉由母亲孕育,原本就是母亲的一部分,运转医道术法,可以将所有的妖毒都逼到孩子身上。
    两个月的孩子,承受这样的妖毒,自然只有死亡这一条路。
    用尚未出世的婴儿,换取杜拂健康的身体,虽然心中有些不忍,但连广青还是迅速做了决定。
    “我要让拂儿好好的。”
    许是母女连心,床榻上昏迷的杜拂靠着强烈的意识清醒过来,嘴里吐出几个字。
    “不行,她是……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