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剧本打脸黑心女主[八零]》
1. 第一章
“总之,杨姨,我希望您能同意我跟小锦退婚,不过您放心,以后我还是会把她当做亲妹妹看待,遇到困难我也会尽力帮忙。”
成锦睁眼就听见一道男声提起她的名字。
她下意识抬头看去,只见一短发妇女紧挨着她坐在沙发扶手上,而说话的却是站在门口的年轻男人。
这是怎么回事?她明明因为脑部肿瘤在医院等死,怎么一睁眼却是这样一副场景。
下一秒,成锦感觉脑袋涨得要炸开,无数的信息涌入脑海。
她穿书了!
这是一本以她表姐沈香君为主角的甜宠年代文,而她是反派一家的小女儿,不仅出场次数少,更是早早就因意外去世。
在原本的剧情中,沈香君是一个靠自己努力走出幸福人生的传奇女人。
她出身普通,却格外聪慧能吃苦,一早就为自己谋划着进了文工团,勤奋练舞成为台柱子。
她长相好,气质佳,见人就笑笑意盈盈,双眼仿佛盛了一汪清泉。她是女生眼中的佼佼者,也是无数男生心中的女神。
面对数不尽的夸赞与追捧,她不骄不躁,在舞蹈事业巅峰时期与一干部子弟相知相爱,两人携手共度半生风雨。
在书的结尾,表姐夫犹如神助一般官位节节高升,表姐也成了人人艳羡的高官太太,虽年过半百,身姿脸蛋却依然像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再则上有把她视若亲女的公婆,下有被称作福宝神童的一双儿女,同时丈夫也极为尊重体贴,谁见了表姐都竖着个大拇指,夸一句命好。
——但这是主角的待遇。
在书中,随着表姐扶摇直上的同时,作为反派的成家却是越过越差。
先是原主霉运缠身——三岁时磕到脑袋变得痴傻,从此衣食住行都靠母亲杨纤云照料,十八岁时娃娃亲前来退婚,当晚原主落水身亡,就这样结束了短暂的一生。
在原主死后,成家人不分青红皂白,无脑的给女主带来各种麻烦,最终被女主打脸,原本一个个前途无量的成家人,死的死,残的残,最后硬生生落了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而今天正是娃娃亲兼本书男主来退婚的日子。
时间来到早上,成家。
陈季青提着大包小包的精美礼盒上门拜访,他诚意满满,自认为如今才来退婚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在他看来,成锦就是一个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傻子,长相丑陋身材肥胖,日常需要人照顾,他们两个站在一起根本就不搭配!
更何况他一个部队干部,父母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他娶谁不行非要娶这样的人?就算是因为老一辈的恩情也没必要这样偿还吧?
陈季青本以为这件事能很快了结,只是没想到,他刚提出退婚,就被杨纤云严厉拒绝,不仅如此,杨纤云还要求两人尽快完婚,并且还得把这事办的热热闹闹,让街坊邻居们都来沾沾喜气。
这简直就是做梦!
他心里像吞了苍蝇般难受,正打算好好劝说时,却不料原本在一旁发呆的成锦就跟疯牛似的横冲而来!
那两百多斤的体重,跑起来连地面都在颤动!
陈季青下意识往旁边挪步,紧接着只听“嘭”的一声!
墙面晃动,下一秒成锦捂着脑袋,身体软面条一般滑溜倒地,反应过来的杨母急慌慌地跑过来扶人。
陈季青眼观鼻鼻观心,两手抬了又落,看着杨母费力地把成锦从地上扶起,迈着脚步艰难把人放置在沙发上。
不是他不想帮忙,你说这人两百多斤,他哪儿搬得动?没法下手不是?
随后杨纤云就当他这人不存在一样,熟练地从冰箱取出冰块,又用毛巾包裹,小心地点在成锦额头。
大概过了七八分钟,沙发上的人才慢慢睁开眼。
成锦把脑海中的信息梳理完毕,当下心中就有了决断。
按照原本的发展,陈季青离开的当天下午,原主趁着杨母午休偷溜出门,等杨母醒来喊着左邻右舍帮忙寻找时,最后也只在河边找到了具早已溺亡的尸体。
谁也不知道她是怎么避开人群跑到这里的,警察过来勘察后排除了他杀的可能,最终用意外落水结案。
原主的死亡是成家人心口的伤疤,在这之后,成家每个人都接连遭受打击,再也不复往日风光。
而现在,这副躯体里早已换了灵魂。
她,成锦,国家首席舞者,自幼在福利院长大,后来因天赋卓绝被机构选中,十八岁已将大大小小的奖杯拿到手软,二十岁享誉国际内外。
本该风光无限的她,却在一场极为重要的赛事中意外昏倒,等送到医院做了检查,才发现已经是脑瘤晚期。
她放弃治疗,选择坦然迎接死亡的到来,只是没想到,她就躺在病床上午休的功夫,再醒来就已经换了时空。
成锦眼珠转动,环顾四周,打量房间布置,最终视线又落在陈季青身上。
她不是那个傻得单纯的原主,自然看到了这人眼中遮盖不住的厌恶。
想到原书剧情中,男主选择此时来退婚,一是再也无法忍受原主占着他娃娃亲对象的位置,其次就是,这时的他已经和原主的表姐互生好感,为了进一步追求表姐,他要把自己身边清扫干净。
成锦的想法很简单,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她穿书,但上辈子的自己年纪轻轻就身患重病,如今换了个新身体,她自然是要好好活下去。
至于和男主的婚约,依据她的经验,像他们这种反派一家,和男女主扯上关系准没好事。
况且陈季青不喜欢她,她也不愿意牵扯进他们的爱情故事中。
这边陈季青眼疼地从成锦身上移开视线,他不死心地再次提起退婚的事。
下一秒,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好。”
“不可能!”
声音前后落下,接着,杨母不可置信地飞速扭头,一脸震惊地看她。
成锦面色如常,心中暗道糟糕,差点忘了,原主是个傻子。
她是不是该装成痴傻的模样来?该怎么装?书中只说原主脑子受伤,行为举止像孩童,那她是不是要装的像个孩子?
成锦纠结,然而下一秒,杨母“嗷”地一嗓子扑了过来,双手紧紧捧着她肉嘟嘟的脸颊。
“乖宝,你刚才是不是说话了?妈妈是不是听错了?”杨纤云说话语气发颤,双眼紧盯着她的反应。
要知道,自从闺女磕到脑袋后,她就再也没有说过话,尽管医生都说她的声带没有问题,但确实已经十几年没有开过口。
成锦的眼睛被双颊的肥肉挤压,细的就剩一条缝,她反感别人突然的近距离靠近,伸手推了推,没推动。
而站在门口的陈季青同样皱眉望过来,怀疑自己的耳朵出现了幻听。
刚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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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锦有说话吗?
他正疑惑着,却见沙发上的人抬起胳膊,将捧着自己脸的手往下扒拉,在杨母瞪大的双眼中,她先是揉了揉脸颊,接着语气清晰,一字一句。
“我说,我同意你的退婚。”
成锦声音不大,话语间有着久未开口的沙哑,却让屋里两人听得清楚。
陈季青愣怔在原地,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而杨母后退一步,抬手捂嘴,接着,呜咽声和泪水齐齐涌出。
“乖宝,你……你会说话了!你好了?头还疼不疼?这是真的吗?我不是在做梦吧?你知道我是谁吗?”杨纤云眼前如同雨幕,问到最后有些语无伦次,她抬手擦泪,看着成锦清明的眼神后激动地想把人揽入怀中。
“……知道。”成锦先她一步,抬手拦在身前,把杨纤云隔绝在沙发外。
装傻子是件困难事,反正原主是磕到脑袋,不如就借此说自己身体好了。
前世她是个孤儿,一辈子到死也没感受过有父母疼爱的滋味,所以杨母这种激烈的心情和动作,让她感到不适。
杨纤云扑了个空,手足无措的难过之后又很快精神起来,她抹着眼泪,喜不自禁地把人看不够。
成锦刻意忽略掉这抹视线,看向门口。
门口,陈季青虽也惊讶,不过到底跟他关系不大,他更在意那句同意退婚的话。
却听成锦继续说:“退婚可以,本来这就是两家的口头承诺,做不做数全在人心,今天你来退婚,日后要是有人问起,我们自然也是实话实说。”
陈季青皱起眉毛,他今天来退婚,并没有大张旗鼓,就是不希望有太多人知道这件事。
毕竟,有这样一个娃娃亲对象,也并不是多光彩的事,传出去也只会显得他眼光低下。
再则这件事要是被众人知道,以后街坊邻居议论起来,怕是免不了把两人放在一起,对于这一点,陈季青心中,有着吃苍蝇般的恶心难受。
他正经抬眼,看向坐在那里的成锦,棕色的单人沙发被她肥胖的躯体填满,一刀切的学生头坠在耳下,脸上的五官被多余的肥肉堆积在一起,还有一双小的像两颗黄豆般看不清瞳孔的眼仁。
陈季青默默移开视线,没有把她的话放在心上,谁能指望一个傻了十几年的人说的话呢?
他斟酌一番后望向另一边:“杨姨,咱们两家交情不浅,我也是自小就把成锦当妹妹看待,两家长辈看我俩一起长大,想着亲上加亲,才给我们订下了娃娃亲。”
“不过后来您带着成锦搬离大院,我也没怎么和她相处过。如今我俩都已长大,实在没有必要为了老一辈的口头承诺硬凑在一起。”
陈季青说到这里停了嘴,他觑着杨母的脸色,盘算接下来的话。
杨纤云不搭理他,两只红肿的眼睛落在成锦身上,目光一寸一寸扫过,怎么也看不够。直到陈季青轻咳出声,直到成锦也受不了这火热的目光,转头与她对视,她才恍惚的缓过神。
意识到两人说了什么,也明白陈季青这番话的目的,她强压下自家闺女转好的激动心情,收拾情绪,目光转冷,语气中带着不容商量的坚定,说:“既然是两家长辈定下的婚事,那就不是你能来做主的,没有感情也可以培养,还是说你有别的想法?”
说完,杨纤云直直望过去,直把陈季青看的心里发毛,原本想好的话也烟消云散。
2. 第二章
杨纤云何尝不知道,陈季青说的那些话不过是为了以后两家明面上好看,实则他看不上成锦,也并不想要一个痴傻的妻子。
可她也有自己的思量,她已年过五十,未来不知道还能陪在闺女身边多久,她只想利用眼下的资源,让闺女以后的生活尽可能多重保障。
至于两个孩子的娃娃亲,说起来也是颇有渊源。
成陈两家的老一辈都是在战场上有过命的交情,尤其是她的公公成威,更是在枪林弹雨中救了陈家老爷子一命。
因此,陈老爷子一直感念着这个恩情。
后来两人退伍,又各自被分配工作,三十多年人生起伏,最终又在同一个单位任职。
当时成锦刚满月,陈季青四岁,陈家的孙辈中没有女孩。
陈老爷子看着襁褓中粉雕玉琢的小女娃心里颇为羡慕,又想起他已年迈,恐怕今生都无法报答成家的恩情,于是提出让两家孙辈结个娃娃亲,以后陈家会把成锦当做自己的孩子看待,呵护她一辈子。
当时陈老爷子越说越激动,忍不住老泪纵横,成威心下触动,出于对老伙计人品的信任,也就顺势答应下来,就这样,两家喜结连理。
不过因为两个孩子还小,这事也就没有大办,是以并没有多少人知道。
陈季青眼神躲避,有种心事被戳穿的尴尬,不过转念一想,他又有什么错呢?
都什么时代了,早就不流行娃娃亲这一套,现在连国家都倡导恋爱自由!婚姻自由!
老一辈的恩情凭什么让他搭上一辈子来承担?他也有选择的权利!
想到自己喜欢的姑娘,他心里像抹了蜂蜜,嘴角也不自觉地扬起轻微的弧度,不过随即他就意识到不妥赶紧压下,扫视四周,意外地撞进成锦那双黄豆大小的眼中。
她,一直在看着自己?
陈季青有些心虚,随后又想到,成锦磕到脑袋醒来后,好像确实没有以前那笨拙劲儿,眼中少了懵懂无知,说话也很是流利,正常的不像是一个十几年没说过话的人。
不过这些都跟他没什么关系,任她是扁是圆,是痴傻还是正常,两个人的婚约肯定是要解除的。
思及此,他再度开口道:“杨姨,我只拿她当妹妹看待,而且家里人也知道我来退婚。”
“你爷爷知道这件事吗?”杨纤云头也不抬,她满眼都是自己的宝贝女儿。
“他……”陈季青语气犹疑,目光缓缓滑开,“爷爷会支持我的决定的。”
“那就是说,陈老并不知道你来退婚这件事?”不等回答,杨纤云紧接着说:“这桩婚事是陈老主动提出来的,就算解除婚约也得让陈老过来做个见证。”
话落,陈季青无言,因为两个人都知道,这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尽管成威早已因病离世,但是陈老还一直记挂着他的恩情,守着他的誓言,要把成锦当作自己亲孙女看待。
有他在的一天,这桩婚约就不可能取消。
所以陈季青今天来退婚这事,家里人都瞒的死死的,不让老人知道。
陈季青想着只要把婚退了,到时候就算爷爷知道,但是木已成舟也只能接受。
杨纤云的目光总算舍得分出些许,她看着陈季青不算好看的脸色,轻叹,脸上流露出慈母的悲伤来,“季青,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你应该知道,阿姨心中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小锦,咱们两家交情匪浅,我也是相信你的为人和教养,才会把小锦托付给你。”
陈季青不说话,杨纤云继续放柔语气:“况且你成叔现在还在那个位置上,如今你也在部队任职,等咱们两家成了一家人,你成叔也方便指导你的工作,让你更加进步。”
话落,陈季青脸色“嗖”的一下涨红,他赶忙摆手:“杨姨,您和成叔的心意我明白,但我是靠真才实学获得部队工作的。我和其他普普通通的子弟兵一样,无条件接受来自各个领导的工作检查!”
他说得正气凛然,杨纤云也没有被反驳的不悦,反而顺着他的话接了下去:“年轻人有这种昂扬的志气是好事,不过到了年纪也该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好让父母不再记挂。”
“那是自然。不过二老向来尊重我的想法,他们更希望我能找到自己喜欢的女孩子,而不是……”陈季青的目光在成锦身上飞速滑过,隐去接下来的话。
“而不是什么?”成锦接下他的话。
“而不是我这种又懒又胖,生活还不能自理的傻子?”成锦说得理直气壮,仿佛不是在说自己。
“谁敢!”杨母立时出声维护。
“没……没有。”陈季青也赶紧反驳。这种事,双方心里知道就好,被人大剌剌地戳破,他有种被扒皮的感觉,脸上辣辣的。
成锦一声冷笑,正欲回怼,手却被杨母攥住,大概是因为刚才那番自贬的话,杨纤云心疼的又眼眶泛红。
成锦想挣开,手却被拉的更紧,杨纤云想凑近却又止住身体,声音发冷:“小锦是我家的宝贝,她很好,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你把东西带走,今天我就当你没来过。”
“不是——”陈季青脸色难堪,他知道,如果杨纤云来家里,爷爷肯定会万分高兴,别说订婚,就是当场结婚都有可能答应。
这些年爷爷是怎么把恩情挂在嘴边,怎么夸赞成家人的,陈季青清楚得很。
也正因为如此,爷爷回报不了的恩情就尽数落在了他身上。
可他现在也有喜欢的人,娶成锦是万万做不到的。
他再次说明:“杨姨,请您不要逼迫我,强扭的瓜不甜,就算我俩在一起,也是不会幸福的。”
陈季青不愿就这么铩羽而归。如果这边说不通,他就只能回去跟爷爷商量,但是爷爷年纪大身体不好,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打扰老人家的清净。
“什么叫强扭的瓜?娶我们小锦就让你这么不情愿?”杨纤云丝毫没有给他缓冲的余地,步步紧逼。
在原本的剧情中,陈季青被杨纤云一通刁难,自知退婚无果后便带着礼盒回家,不料就在当天下午,原主落水身亡,于是两家的婚事也就不了了之。
而如今,成锦不愿意与他订婚,上辈子她就是单身,好不容易重活一次,她要珍惜这大好的年华,她不想和一个不熟悉的男人捆绑在一起,不论他是谁。
想到这里,她轻晃握着自己的手,几乎是在一瞬间,杨纤云回头。
成锦与她对视:“退婚吧。”
她声音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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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让屋里两人都听的清楚。
握着自己的手上有力道加重,成锦强忍着想挣开的想法,她清了清嗓子,抬头却是对着陈季青说:“这桩婚事,你不情我也不愿,退了也是一件好事。”
杨纤云苦皱着眉头,嘴唇张了又合,她紧盯着成锦那双不再痴傻的眼睛,最终也只是牢牢握住那双手,没有开口。
而陈季青,面色欣喜中夹杂些许不忿。
欣喜在于,成锦不会死皮赖脸的跟着自己,让自己娶她;不忿在于,她一个一无是处,吃饭穿衣都需要人伺候的傻子,哪里好意思来嫌弃他?
成锦的眼神在两人身上飞快滑过,将两人反应尽收眼底,而后又说:“你来退婚,我们答应了,以后就当两家从来没有过这回事,至于陈老爷子那边怎么交代,那就是你们的家事了。”
见陈季青没有意见,杨母也没有出口反对,她继续说:“不过这事到底还是我们吃了亏,你那些礼品什么的我家也不缺,婚约作废后,要是有知情的谈起,我们家清清白白,一切过错都在陈家。”
“至于说老一辈的恩情,陈老爷子若是愿意,我们家待他和从前一样,退婚也并不影响两家的来往。”成锦后又补充道。
话虽是这么说,不过在场人都知道,这婚一旦退掉,两家人心里就存了疙瘩,往后再怎么样也不会真的当作无事发生。
这不过是没有扯破脸皮说的场面话罢了。
杨纤云心底五味杂陈,她看看近在眼前的宝贝闺女,又望望站在门口的陈季青。
她是最不愿意让两人退婚的,倒也不是多舍不得这未来女婿,主要是陈季青各方面相对较好,她对陈家也知根知底,以后等她老了,自己闺女在生活方面也不至于受苦。
要不是担心百年之后的事,她何至于软硬皆施地刁难人家。
唉,她心里发愁,却也不想当面反驳成锦的话。
成锦说完,就看见杨纤云一副愁云惨淡的模样,她回想了下书中的剧情,瞬间明白杨母此时所想,她有些不自然地撇过眼去,稍加犹豫后,她轻晃那只被杨母紧握着的手,语气很轻:“……那个,你也不要太担心,我已经好了,以后能做很多事,而且我也确实不喜欢他。”
成锦加重最后一句不喜欢,杨纤云听出来了,她的眼睛不可思议地睁大,在这一刻她甚至忘记了耳朵的存在,这还是成锦醒来后主动跟她说的第一句话,她的心脏砰砰跳地厉害,闺女的声音荡在耳边,身体忘了反应。
成锦别扭地移开视线。
另一边,陈季青见杨母没有出声反对,几乎欣喜若狂地便点头答应,他甚至还想从口袋里掏出钞票来当做赔偿,不过他迅速意识到不妥,很快冷静下来。
成锦见他答应的爽快,一颗心暂时放了下来,书中就是杨母死活不肯退婚,陈季青愤而离开,于是当天下午,痴傻的成锦就落水了。
而眼下发生的事跟书中已大不相同,那是不是说明,书中的故事也并不是一成不变的?
由于陈季青答应的过于快速,脸上又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杨纤云看着心里颇为不快,她找了个理由就要赶客,也就在这时,门口传来有规律的敲门声。
“咚,咚,咚。”
3. 第三章
陈季青开门,下一刻,一须发皆白的老者提着拐杖踏步而入,他目光与错愕看过来的杨纤云对视,颇有些歉意地点头问好。
同样不知所措的,还有陈季青。
一声“爷爷”刚喊出口,就被老人打断。
“你提着东西来你杨姨家做什么?”老人,也就是陈老爷子,冷着脸把陈季青周身扫视一遍。
“我……我这不是想着好长时间没来了,特意过来探望杨姨的。”陈季青不想这么快让爷爷知道自己退婚的事,他打算过些天带着喜欢的女孩回家里,到时候再说这件事。
那时木已成舟,想必爷爷就不会那么生气了。
他是这么打算的,同时悄悄地给杨纤云递了个眼色,希望她能帮忙圆上一二。
杨纤云心里有气还来不及撒,翻了个白眼撇过脸去。
“真的?”陈老爷子一脸狐疑,纵使年迈站在那里还没孙子高,但依然挺直脊背,语气肃然。
“真的,爷爷。我这正准备回去呢,您怎么突然来了?”陈季青边说,边上前,准备搀扶住老爷子。
然而下一秒,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陈老爷子冷脸甩开这位一直疼爱的大孙子的手,提起拐杖就往人身上招呼,棍声响起,紧接着就是一声暴喝。
“好啊!你现在都学会撒谎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来干嘛的?”声如洪钟,震人耳膜发烫。
这话一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陈季青原本想躲的身体,在听见这话后直愣愣地站着不动。
闷棍敲肉声接连不断,陈老爷子下手毫不留情,训斥的话炸在房屋里:“你现在长大了,都不把爷爷放在眼里了是吧?”
“我不敢。”陈季青低着头闷声反驳,胳膊和腿上传来阵痛,他不敢捂,只看着地板,随后意识到这是在成家,一阵羞耻滑上心头。
“不敢?我看你是反了天了!成威对我有天大的恩情,要是没有他,哪儿来的你爹!哪儿来的你!”陈老爷子气的破了音,说完就是一阵猛烈的咳嗽。
“爷爷!”陈季青顾不得身上的疼,忙上手搀扶,却被一把推开,险些一个趔趄摔倒。
陈老虽已年迈,四肢干瘦却极有力道,把人推开后扔掉拐杖,扶着胸口大喘气。
杨纤云原本坐在沙发扶手上,和以前一样在看到混乱场面时,下意识就要把闺女护在怀里,却被成锦无声地推开。
心里来不及难受,耳边是陈老急促地喘咳,她起身想着为老人拍背顺气,下一刻,楼道里响起脚步声,紧接着,虚掩的房门被推开,小麦色皮肤,寸头,身量极具压迫性的男人走了进来。
来人眉眼深邃,一身黑色,手臂上的肌肉微微鼓起,他一把搀扶起陈老,另一只手在其后背轻拍顺气。
待陈老好些后,他抬头,向着杨纤云弯腰问好,随即视线移到沙发,同样礼貌地喊了声“小锦妹妹。”
成锦从记忆中扒拉出这人的身份——陆伯山,干部子弟,自小叛逆,本来家里安排好让他进入机关磨练,他不肯,自己找了份开货车的工作,如今算半个混混。
成锦轻轻点头算作回应,那边的陆伯山眼中有些许吃惊。
被推开的陈季青站起,看着突然出现的陆伯山,额头青筋直跳。
他就说,怎么自己前脚才过来,爷爷后脚就来了,肯定是陆伯山在中间捣乱,说不定刚才爷爷打他的时候,这小子就在楼道里看好戏!
这会儿装什么纯良无辜,刚才他被打的时候,怎么不见人出来拦着?
心里越想越气,陈季青怒而开口:“喂!陆伯山,是不是你把我的事说出去的?”
“你给我闭嘴!”回复他的是陈老毫不留情地训斥。
陆伯山面色如常,好似什么也没听到。而陈老扶着他的手,一步步走到沙发前,嗫喏嘴唇,似是有话。
杨纤云起身,不管陈季青人品如何,或者两家关系怎样,她对陈老是十分敬重的。
这是实打实从战场上厮杀出来的英雄,是为人们的幸福生活作出卓越贡献的人。
“……唉。”
一声长叹自老人肺腑发出,刚才那个举着拐杖打人的精神模样荡然无存。
“小杨,我之前不知道这小兔崽子要来退婚,还是今个在家里,他爹说漏嘴我才知道的,气得我赶紧过来。”陈老又恶狠狠地朝身后的陈季青瞪去。
陈季青不敢说话。
“我要是知道他有这种想法,从他生下来就该把他腿打折!这小王八羔子,才读了几本书就学会忘恩负义这套了!”陈老越说,心里火气越大,眼神四下寻找,随后拍了拍身侧的陆伯山,示意不远处地上的拐杖。
而陆伯山,眉毛一挑,显然猜到陈老想做什么。
他也不阻拦,嘴角噙着笑,一个跨步走到拐杖跟前,陈季青立时伸手想拦,没成功。
“陆伯山你!”陈季青气急。
杨纤云和成锦默默看着,没说话。
拐杖到手,陈老仿佛又找回了力气,他继续说:“小杨,你放心!有我在,这个家就轮不到他们做主。小锦是个好孩子,你可以放心把她交给我们。”
“爷爷,我不想娶!”陈季青试图挣扎。
“你给我闭嘴!”陈老头也不回,“回家再找你算账。”
陈季青还想说什么,瞥见陆伯山一脸看好戏的神色,最后的尊严让他咬牙闭嘴。
安抚好杨纤云,陈老目光慈祥地落在成锦身上,不管外人怎么看待两家的婚事,反正他是对成锦这个孙媳妇很是满意。
他还记得成锦三岁之前的样子,小丫头还没他腿高,长得粉雕玉琢,头上扎着两个小啾啾,活像那年画上的福娃娃,看见他亲切地喊“爷爷”,直把他的心喊化。
哪怕后来小丫头磕到脑袋变得痴傻,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大不了陈家照顾她,照顾一辈子!
不过话说回来,这丫头的眼睛怎么滴溜溜转,一股子机灵劲儿,也不像傻子啊?
那眼睛怎么还直勾勾盯着他,以前小锦都是低着头,不敢跟人对视的呀?
陈老后知后觉意识到,沙发上的人,可能和以前不一样了。
“小……小锦?”陈老迟疑开口,成锦“嗯”了声。
但仅仅只是这一声,就足以让人震惊。
陆伯山也颇为惊奇地看过来,陈老眼中迸发出惊喜,他两步凑近,想把人看个清楚,却见成锦微微往后仰,躲开了这近距离接触。
放在以前,这种事是不可能发生的,虽然成锦不爱搭理人,但是对待身边亲近的朋友长辈,是不会这么抵触的。
“这——这是怎么回事?小锦她?”陈老看出她的戒备,后退一步拉开距离,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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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她额头的红印,关切地向杨纤云询问。
“刚才磕到脑袋,醒来人就这样了。”杨纤云解释道,说完又爱怜地伸手,把成锦额前的碎发轻轻拨至耳后,成锦微微偏头,最终也没有躲开。
“这,这好好的怎么会磕到脑袋?”陈老问话,杨纤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一片沉默中,陈老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他看看成锦的额头,而后扭头,看着自己的大孙子。
“可不是我!她自己非要撞上来的,我就躲了下,这可不关我的事。”陈季青摆手,极力撇清关系。
“那你就不会伸手拦着?小锦想撞你,你站那儿让她撞撞怎么了!”陈老不依不饶,理直气壮。
陈季青想反驳,就成锦这体型,被她撞一下怕是能直接进医院,不过他预感要是说出口怕是会被暴打,忍住了。
“看见你就来气,给我站一边去!回家再收拾你。”陈老语气不耐,陆伯山颇有眼力见地挪步,用身体遮挡住陈季青的身影。
他个子高,身材健壮,将人挡的严严实实,陈季青盯着他的背影,咬牙恨得不行,这一个个的,都见不得他过得好!
“好好好,这么些年,可算是盼着孩子清醒了。”陈老爷子险些老泪纵横。
“这样,我找人去医院说一下,小杨你带孩子去医院再做个全身检查。诶,要不就下午吧?让季青跟你们一起,有什么事就吩咐他去干。”陈老说完,一众视线落在门边人的身上。
陈季青喉咙发紧,拒绝的话停在嘴边。
“行了!你下午就陪着你杨姨,也别回家了。”陈老看见他这副模样就想翻白眼。
想当初自己年轻时,上战场端木仓扔手雷,那都是雷厉风行从不见一个怂字,怎么到了孙子这辈,说个话都不敞亮。
“小杨,是我们家对不住你。这孩子不懂事,要是他说的话有哪里不对,你也别往心里去,让我来教训他。咱们两家啊,以后还是长久的亲戚,你就放心吧,小锦这孩子,我喜欢的紧,有我在,没人能欺负了去。”陈老拍着胸脯保证,一脸正气。
这话杨纤云是信的,若是放在之前,她势必要接上几句好听的话,再满意地夸赞几句陈季青,最后表示对两个孩子结婚的期待。
但是此刻,她转头看向成锦,闺女脸蛋肉嘟嘟的,让她想起闺女刚出生时,小小的像个糯米团子,躺在她怀里开心地吐泡泡,当时她就想,不求孩子以后有多大出息,只要健康快乐,平安一生就可以。
只要是她的所想所做,家里人都会无条件支持。
说到底,天底下也不止他陈季青一个男人,若是成锦不喜欢,那她也不会勉强这桩婚事。
仿佛是为了验证她心中所想,成锦抬头与陈老对视,眼中不见丝毫胆怯,语气坚定道:“老爷子,他今天上门退婚,我们家已经答应下来,绝不反悔。”
“这怎么能行?”陈老拐杖敲地,急了。
门口的陈季青悄然松了口气,而陆伯山双臂环胸,挑眉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你听爷爷说,今天啊,是爷爷没有看好,让这个小兔崽子跑出来了,爷爷向你保证,回去就把他好好揍一顿,让他再也不敢乱说话了。”陈老在成锦面前一贯都是哄小孩的语气。
“下次,爷爷让他带玩具来看你,好不好?”陈老继续语气轻缓。
4. 第四章
成锦心中流过无法言说的感动。
在书中,陈老算是为数不多的几个,在原主死后依然怀念她的人。
原本的剧情中,原主落水而亡,陈季青娶了心爱之人,一片欢声笑语中唯有陈老黯然神伤。
后来成家败落,陈老无力挽救,他自觉羞愧,竟搬着行李住长住疗养院,基本断了与家中的联系。
面对陈老带着恳求的表情,成锦心里不是滋味。
上辈子的她三岁便进了福利院,短短一生也只有一个知心好友,她习惯了自己一个人应对所有事情,却无法习惯他人的关心问候。
这种哄小孩的话语,让她感到不适。
同时她也知道,陈老是真心把她当小孩看待,所以才会在自己面前温声细语。
又别扭又不适。
想反驳又怕老人伤心。
但若是不解除婚约,她心里又着实恶心。
“陈爷爷,既然他已决心解除婚约,我们也不好扒着不放。其实这样挺好的,以后咱们两家正常来往就行。”成锦一口气说完。
“这怎么能行!想当初我可是在你爷爷跟前发了誓,要把你接进我陈家,好好对待你的!”陈老一激动,又忍不住咳嗽起来。
身后的陈季青着急上来拍背,却有人更快一步,长腿一迈,脚背一横,直直把他截在身后,而后陆伯山伸手扶住陈老大半个身体,手掌轻拍为其顺气。
“陆伯山你!”陈季青被堵得心里火大,然而眼前人只微微侧头,挑眉看他一眼。
“小锦,你就看在爷爷的面子上,再给这混小子一个改过的机会好不好?”
“爷爷一定让他好好表现!争取不让你失望。”
“小杨,季青这孩子你是知道的,他就是一时想岔了,你再给他一个机会,我保证!再也不让他犯浑了。”陈老左右劝说,一把年纪的人了,此时看起来颇为心酸。
方才陈季青来退婚时有多无所谓,这会儿心里就有多难受,“爷爷,成家都答应退婚了,这件事就这样吧。”
他不理解,为什么爷爷要把一个承诺看的如此重要,甚至不惜牺牲他的后半辈子。
从小到大,爷爷就不停的在他耳边重复,说成家是他们的大恩人,他要和成家搞好关系,以后还要娶成家的小女儿,一辈子对人家好。
一点都不问他愿不愿意!
“你个小兔崽子说的放屁话!”回应他的是陈老的怒斥,拐杖与地面碰撞出声,陈季青忍不住吞咽口水,刚才被打的地方又隐隐作痛。
“当初我可是对着成威的墓碑发誓,一定要照看好他最放心不下的小孙女。你现在说退婚就退婚,你让我陈家信义何在?!等再过几年,老头子我去了那边,看见成威兄弟,你让我怎么交代!他要是问我自己小孙女有没有受欺负,我怎么说!”陈老说着,悲从中来,声音不似刚才强劲,竟带着几分哽咽。
“难不成我说,我们陈家没有护好这孩子吗?”
在场几人听着,心也揪成一团。
“您别这么说,您对小锦的好,我们都清楚。”杨纤云安慰道。
“小锦是个好孩子,这事是我对不住你们。纤云你放心,我一定把这臭小子收拾的服服帖帖,让他再也生不出幺蛾子!”陈老转头咬牙,说罢立时跨步上前,握着拐杖就是一击,随后在陈季青吃痛弯腰的同时,伸手拧上他的耳朵。
“嘶——”这一棍敲的格外用力,陈季青吃痛,但是对上陆伯山戏谑的目光,他咬牙把喊疼的话咽了下去。
“你个小兔崽子,翅膀是越发硬了!走!跟老子回家,连带着你那爸妈,我倒要看看您们还有多少事瞒着我!”陈老仿佛又找回了年轻时上战场的气势,一手拐杖一手拧着大孙子的耳朵,迈着大步跨门而出。
下一刻,楼道里传来陈老洪钟般的喊话:“这臭小子脑袋发浑!今天也不知道在胡言什么,全都不作数啊——”
屋门大开,也幸好她们住的楼房里住户不多,而且这时候正是上班时间,许多人都不在家,不然这会儿怕是早就挨家挨户房门大开凑热闹了。
杨纤云和成锦面面相觑,这话的意思是——今天这婚没退成?
成锦心头百般复杂,她甚至怀疑,陈老是故意拉着陈季青离开的,目的就是避开退婚的话题。
不过这件事兜兜转转,竟然又契合上了原书的剧情,那么下午会落水这件事,还能不能避开了?
这般想着,她注意到陆伯山的视线落在她身上,男人宽肩窄腰,往那儿一站很有压迫感。
眉骨突出,鼻梁高挺,本该是很正派的打扮,偏偏生了一双桃花眼,眼尾上翘,看人时有种浑不在意的散漫,痞里痞气,十足的混混模样。
对面的混混却在这时轻笑出声,打破这暂时稍显凝重的氛围道:“杨姨,咱们今天碰见大喜事,合该庆祝庆祝,您就别一脸愁容了。”
“小锦妹妹醒来,您心里最大的石头落地,以后的日子和和美美的,他陈季青犯浑,咱不跟他一般见识,那是个眼睛瞎脑袋拎不清的,分不出鱼目和珍珠,我看小锦妹妹就很好。”他的声音低沉,说的话不自觉就听进心里。
小锦妹妹这个称呼有些过于亲近,成锦皱眉,而且总觉得他话里有话,不过暂时也琢磨不出什么来。
杨纤云被他的话开解,顿时抛却心里的不愉快,喜上眉梢来:“你说的对!今儿是个大喜的日子!我得赶紧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大家。”
“伯山你也别走了,中午就在姨这里吃饭。”杨纤云热情邀约。
陆伯山摆摆手,同样真挚回复:“不了,杨姨,我真有事。”
他嘴角微扬,继续说:“今天本来是要给王部长送一批货,出门时却碰见了陈老,陈老拉着我说有要紧的事,得赶紧过来,我就先送他了。”
“您的好意我心领了,等过些天我把手头的事情忙完,再登门拜访,到时候您可别嫌弃我扰了清净。”他声音带笑,显然心情很好。
“你看你说的什么话,阿姨欢迎你还来不及呢。”杨纤云说着,看陆伯山一条腿已迈出门槛,转身之际,他侧头,笑盈盈地回望静坐沙发的成锦,丢下一句:“回见,小锦妹妹。”
成锦:……
成锦木着脸,没有作声。
——
对于她已经清醒不再痴傻这件事,在杨母的大肆宣传下,短短一个小时就风刮一样人尽皆知。
成锦扯了个头疼的理由,杨纤云便谢绝了各路亲戚朋友邻居想来探望的心思,不过有一个人被排除在外。
——原身最好的朋友,本书的女主角,沈香君。
在得知成锦清醒以后,沈香君就提着一大盒蜜饯果子前来探望。
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在地面投射出斑驳的影子。
来人身形高挑削瘦,一件简单的白色连衣裙显得格外清丽,头发乌黑如墨,又有着绸缎般的光泽,一枚蝴蝶样式的发夹将她额前的碎发别至耳畔。
她往那儿一站,整个人散发着岁月静好的气氛,妥妥的淑女模样。
杨纤云对她的到来很是高兴,又是热情地把人迎进门,又是埋怨她过来还乱花钱买东西,等征得成锦同意把人迎到床边时,杨母又风风火火地钻进厨房,噼里啪啦声响起,要给两个小姑娘切点水果来。
屋内,成锦盖着薄被上半身倚在床头,沈香君把东西放在床边桌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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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人轻轻坐在床沿边。
她的手伸向被角,提着往上又掖了掖,接着往上,想要触碰成锦额头的红痕。
成锦原本还在想原主溺水的事,察觉到她的动作,偏头躲开。
沈香君的手在空中停滞一瞬,接着若无其事落下,她脸上挂起温柔得体的笑来:“小锦,姐姐这段时间忙着文工团的事情,不是故意不来看你的。”
“你看,姐姐给你买了你最喜欢的糖果子,就不要生姐姐的气了好不好?”沈香君只当她是在闹情绪,并没有放在心上。
她一只手伸向袋子,两根手指捏起麻将块大小的果子,果子被油炸过看起来金黄酥脆,表面裹着浓厚的蜜糖和芝麻,连带着周遭空气都变得甜腻。
“来,张嘴。这可是在你最喜欢的那家店里买的,平时小姨不让你多吃,今天咱们偷偷的,我不告诉他们。”沈香君笑起来眉眼弯弯。
果子递到嘴边,成锦侧头躲开。
前世,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她都住在医院,因为病情吃的都比较简单清淡,这种甜腻的食物她都敬而远之。
“谢谢,我不吃。”成锦摆手友好道谢。
她话说完,就看见沈香君脸上的笑意如同褪色的图画般淡去,原本白皙的皮肤在阳光下更显得透明,直到果子滚落在地上,眼前人才如大梦初醒一般反应过来。
震惊、欣喜、恐慌、不知所措……
许多情绪在她眼中流转,最终化为一句,“诶呀!果子怎么掉地上了。”
说完她立即弯腰去捡,后背的布料随着她的动作紧贴着身体,凸起的脊骨像是山丘,筋骨分明的双肩,一只往前伸出而显得格外细长的手臂。
从专业角度来看,这确实是一具很适合跳舞的身体,成锦心想。
果子被放在桌上,沈香君神情激动,双手无处安放:“小姨说你身体好了,我还不信,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小锦,你……你能说话了,那你还认得我吗?知道我是谁吗?”沈香君反手指着自己,问道。
成锦莫名看她一眼,沈香君刚才一直自称姐姐,而且她人进屋时,杨母也热情地介绍说你香君姐姐来看你了,她自然是知道。
于是点头。
下一刻,沈香君猛地凑近,双手死死握着她的肩膀,“真是太好了!这么些年,大家伙都关心着你,盼着你能好起来。”
“你都不知道,小姨和小姨夫这些年,没少为了你的事操劳,现在你好了,他们也能放心了。”
成锦皱眉,肩膀上传来阵阵抓痛,她伸手,把沈香君的手扫开。
沈香君恍若未知,反手握着成锦的手背顺势落在薄被上,她满眼心疼,“我就说傻人有傻福,这么些年,我也一直盼着你能尽快好起来,没想到这一天这么快就盼来了。”
说着,眼角渗出些许泪花来,鼻头通红,看起来柔弱又可怜,沈香君颇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头,拿手背擦脸。
成锦低头,她不擅长安慰别人,前世就是这样。
成锦是个说话办事喜欢干脆利落的人,这和她自小生活在福利院,长大又在舞蹈团集体生活有关,自小的生存经验让她明白凡事都要靠自己,以至于长大后也格外追求简洁高效,所以碰到这种汹涌澎湃而来的感情,她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而沈香君久久等不到回应,原本止住的抽泣又逐渐扩大,呜咽声起,断断续续,宛如魔音,脑晕耳聋。
成锦木着一张脸,此刻的她迫切需要杨母的破门而入,救她于水火。
然而杨母沉浸在切水果的快乐中,丝毫听不到自家闺女内心的呼唤。
不得已,成锦干巴巴安慰了一句:“别哭了。”
5. 第五章
话落,美人抬头,水汪汪的杏眼看过来,哭声一下止住。
“对不起小锦,表姐就是看你清醒,心里太高兴了。”沈香君擦泪,又解释道,“你以前很喜欢吃糖果子的,所以表姐没有多想就买了,表姐不知道你现在不爱吃这个了。”
说到糖果子,面粉做的,又经过油炸和蜂蜜浸泡,虽然偶尔吃一颗很满足,但是——
成锦低头,看着肉嘟嘟甚至指节上小肉坑都一个不少的一双手,感受到颈间下巴与锁骨出多余的一圈肉,深深叹气。
就算原主是个傻子,也没必要按照小猪的方法来养吧!
成锦摇头,“没关系。”
沈香君的目光一下子黯淡下来,“小锦,你多跟表姐说说话好不好?你是不是心里还在怪我,怪我没有回来陪你玩,姐姐向你保证,以后每个星期都会来找你的好吗?”
她眼神专注等待成锦的回答,搞得成锦一头雾水,总觉得这话有哪里怪怪的。
成锦努力回想书中的情节。
沈香君确实每隔十天半月就要来家里一次,每次陪原主半个小时,时间不长,但是由于原主没有其他伙伴,所以表姐就成了原主从小到大唯一的好朋友了。
也因为这,杨母拿沈香君当半个女儿对待,家里有什么好东西也留意着给沈香君一份。
不过原身痴傻没有说过话,两人相处更多时候都是沈香君主动找话,而且基本得不到回应。
所以沈香君这般哄小孩的动作和语气也有了依据,若是原身想必会很欢喜自己有这样好的表姐。
只是她确实不适应。
想了想,成锦斟酌开口:“……我并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刚醒不想吃这种东西,你有事就先忙,不必顾及我。”
说完,沈香君的眼睛里又聚起泪花,“小锦,我就算再有事要忙,也不会把你给忽略了。还小的时候,你就爱跟着姐姐玩,如今大了,却是越来越不亲近了。”
这话她该怎么接?总不能说:表姐你好,表姐实在对不住,原身不知去向,我是新来的吗?
提起以前,沈香君又陷入回忆,她拉着成锦的手,喃喃道:“小姨怀你的时候,胃口特别好,连带着肚子里的你也吸收不少营养,医生说,小姨怕是要受一番苦才能生下来。”
“当时大家都担心,生怕出什么意外,一个个守在病房门口,哪个都不肯离开。”
“只是没想到,你这么乖,小姨被推出来的时候还不敢相信,那么快就把你生出来了。”
成锦安静听着这些过往。
书中并没有对原主出生时的描述,这会儿被身边人讲出,就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但同时,心底又有着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尽管原主痴傻,却也是在爱中被期盼的孩子,身边也有一直陪伴的朋友家人,这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沈香君打开话匣子,继续说:“你刚一岁就学会了走路,当时大家都夸你机灵,说你以后肯定有大出息。我那时候也经常被小姨接过来陪你……”
说到这里,她眼中流露怀念,她纤细的手指按压在成锦的手心和手背,就像是人类在捏着猫咪的肉爪子,“其实说是陪你,不如说是被小姨照顾,那时候我才四岁,咱们两个一起吃,一起住,犯了错也一起被小姨训斥。”
她语中带笑,显然这是一段很美好的回忆。
成锦不由想到自己的四岁,那时她已在福利院呆了一年,只懵懂摸到里面的一些隐形规矩,但她实在太小,任谁来都能欺负一下。
那时候不知道反抗,被欺负还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偷偷躲在角落里抹眼泪,一直到另一个女孩,后来成了她的好朋友的孟晓彤出现,两个人合力反击,最后摆脱被欺负的困局。
上辈子,自己也就这一个好朋友,最后在医院的那段时间,她立下遗嘱,表明死后要把所有的资产都留给孟晓彤。
死丫头,就算要哭,也要拿着我的遗产变成富婆再哭。
想到这里,心底那些遗憾被冲散许多,她抽回手,安静等沈香君接下来的话。
“小锦,记不记得你两岁的时候,咱们,还有大院里的其他小孩在一块儿玩,不知道谁提出说扮家家酒。”
“当时小姨夫在北京出差,回来特意买了两件连衣裙,你一件,我一件。”
“那天你穿着那件白色纱裙,裙摆蓬蓬的,好看极了,所以大家都说让你当新娘,别人是扮演不同的角色。”
“我还记得当时有两个人为了谁当新郎都差点打起来。”她轻轻笑着,微红的眼眶里满是怀念。
“那你扮演什么角色?”成锦问道。
沈香君一贯温柔的笑脸僵住,她似是思考着,犹豫着回答:“……时间太长,有些记不清楚了,好像是喜婆婆?或者是哪一方的父母?”
“也有可能是其他角色,当时好几个人,乱糟糟的,好了,不说这个了。”
她轻轻笑着揭过这件事,成锦却从她的话中听出了不一样的意味。
十几年前的家家酒游戏,她不记得自己扮演的角色,却记得原身的,还记得原身当时穿的什么衣服,到底该说是她在乎原身还是说她记忆力好呢?
而沈香君又说起别的,“小时候的那些事,你一件都不记得了吗小锦?”
成锦想了想,看她说:“比较模糊,有些记得,有些不大清楚了。”
“那你记不记得三岁那年,我带你去小河边摸螃蟹,你不小心摔到河里,当时可把我吓了一跳!”沈香君拍着胸口,似是还在为当日发生的事心惊。
原书中对成锦三岁以前的事都是一笔带过,偏偏有两件是格外细致描写的,这件是其中之一。
书中是这样写的——成锦小时候活泼贪玩,那年夏天她闹着让表姐带她去摸螃蟹,谁知道玩到尽兴时,她竟一个人往水深处走,人小浪大,她没站稳摔倒在河里,就在这紧急时刻,沈香君不顾危险,跨半个河道把呛水的成锦救了出来。
据说当时成锦脸色煞白,嘴唇青紫,命悬一线之时正好有几个庄稼汉下地路过,沈香君及时向他们呼喊求救,这才捞回一条小命。
原身在医院养了半个多月才彻底恢复好,而这件事之所以有记录,也是为了反映出女主友爱勇敢的性格特点。
想到这里,成锦细想,原身这是命里跟水犯冲吗?怎么但凡出事都是在水边。
又想起原身溺亡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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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木然的想,下午一定死死呆在家里,谁喊也不出去。
沈香君还等着她的回答,成锦“嗯”了一声,表示这件事她记得。
沈香君犹豫一瞬,接着询问:“你记得多少?”
成锦莫名看她,最后依照着书中的描写,把当日发生的事又说了一遍。
“不错,你快要吓死表姐了,我还以为……你把以前的事都忘了呢。”沈香君长舒一口气,一副可以放心的表情。
“说起来表姐也是心疼你,当时那么小一个人儿,刚因为落水出院,没过两个月又磕到脑袋,不过幸好现在你醒了,这些苦难总算是熬过去了。”沈香君说得真心实意。
成锦想起书中的这段剧情,真诚发问:“我记得当时你也在,你看清楚我是怎么磕到的吗?”
沈香君脸上笑意宕机,过了会儿,她说:“时间太久,我也有些记不清楚,可能是你玩玩具时不小心摔倒了吧?”
她说着,不经意地把额前的碎发往后拢了拢,手指碰到蝴蝶发夹,她停顿一瞬,随即若无其事地收手。
成锦不动声色把她的动作都看在眼里,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乍一看她很是关心原身,但说的话又充满探究意味,好像是在确定什么。
“我怎么觉得当时好像有别的事?”成锦低头呢喃,一只手握拳抵着太阳穴,做思考状。
“……怎么会呢?那也有可能是表姐记错了,你没在玩玩具,可能是在画画,或在玩别的什么吧?”沈香君干笑两声,抬手把她的拳头拿下。
“好了好了,别想了,你才刚清醒,最需要好好休息。”她又往上拉拉被角,看起来很是体贴。
成锦也笑,笑起来见牙不见眼,“你说得对,不急在这一时,说不定哪天就全想起来了。”
她说完,就看见沈香君脸上笑意淡的几乎快要看不见,从进屋就关切不断的她在这一刻罕见的收了声,半晌才轻轻点点头。
成锦敛去眼中的思量,还想继续从沈香君嘴里听以前事的时候,却见她扫向屋里的挂钟后就起身,留下一句表姐有事要忙下次再来看你的话后就匆匆离开。
杨母端着水果盘进屋,她同样一脸的迷茫:“乖宝,香君怎么这么着急?也不再多待会儿?”
刚才她人还在厨房,沈香君过来说有事得回文工团,她还想让香君带点水果走,嘴还没张呢人就出门走了。
“……这孩子,好不容易过来一趟也不多歇歇,我可听说他们那文工团里抓得紧,经常排练到很晚。”杨纤云面露心疼之色,轻叹后把果盘放在桌上,“来,乖宝,她忙她的,你快尝尝这个好吃不好吃。”
水果被切的小巧精致,整齐地摆放在盘中,甚至还做了颜色搭配,一看就是用了心。
成锦拿勺子挖了一块放进嘴里,咀嚼后真诚夸赞水果好吃。
杨纤云满脸笑意。
一直到晚上,成锦都没有踏出家门,避开原主的死亡时间后,她确实放心不少,不管是因为她穿越而来或者是其他什么原因,都至少说明这剧情不是无法改变的。
没有什么比活着更好的事了,橙黄的灯光下她看着自己的胖手,琢磨着是不是得先减个肥?
6. 第六章
按照他们这边的习俗,家里有喜事都要告知亲朋邻里,寓意将福气传递给大家。
于是隔天一早,杨纤云带着成锦去医院检查完身体后,就去百货店买了许多糖果和饼干,提着东西拜访了邻居们。
临近中午,杨纤云又钻进厨房忙碌,成锦想帮忙打下手,被一句小孩子不要进厨房给赶了出来。
“你就坐这里乖乖等着,妈妈忙完就出来陪你,或者和你的小鸭子玩,还可以画画。”杨纤云忙着炒菜,却还是侧头嘱咐道。
成锦“嗯”了一声,回屋看有什么能打发时间的东西。
她的屋子不大,但是该有的家具一样不少,柜子和床边桌都能看出是上好的木材做成,表面刷着一层黄棕色油漆,柜子有三层,最上面一层的柜门是透明玻璃,一眼就能看见处在最中间的小鸭子。
这是一个由木头雕刻而成的小玩偶,两只有些胖嘟嘟的翅膀张扬着,不精致却格外可爱,拿在手里也只有掌心大小,它的刀工虽有些粗糙,边缘却有经常把玩出的圆润痕迹,可见是原身以前很喜欢的东西。
成锦想了想,没想起是怎么来的。
说起来,成家人并没有住在一块。
成父自己住在军区大院里,成家大哥大嫂都是医生,结婚后住医院分配的房子,杨纤云和成锦现在居住的是祖上留下的老房子。
以前也并不这样,原身自小是在大院里长大的,但自从磕到脑袋后,她就对哨声口号声格外的敏感,一听到就要发疯,拿拳头砸自己的脑袋。
杨纤云心疼的不行,但大院里这些情况又无法避免,最后没办法,她带着闺女搬了出来。
老房子这边人少相对僻静,本想着对原身养病有好处,结果这一住就是十多年。
除了小鸭子,玻璃柜门里还摆满了其他玩具,大大小小种类不一,成锦猜测应该是这些年家里人送给原主的。
她眼神低垂看着手心,阳光在地上打出一道壮硕身影,没人知道此刻的她在想什么。
“吱呀”一声,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白面馒头似的一张脸挤在门边,看见成锦后眼睛笑成一条缝。
成兆兴一手推开门,一手从背后掏出一个白瓷娃娃。
“胖闺女,你看爸爸给你买了什么?”他把娃娃举在脸前,一副憨态可掬的模样。
“是一个娃娃!长的跟你小时候一模一样!老好看了。”他说着,一脸期待地望向成锦。
成锦没有被吓到,门被推开的时候她就注意到了,但她还是愣愣地站在原地。
成兆兴也不觉得尴尬,自顾自的小心翼翼的像小猫一样的垫脚进屋,把白瓷娃娃往桌上一摆,回头给成锦一个大大的笑脸,“闺女,别总一个人呆在屋里,那多无聊啊,要不爸陪你打打球?画画也行啊,或者咱们玩娃娃?”
成锦不语,屋门半开,杨纤云穿着围裙手拿锅铲,同样轻声轻脚过来,她先是朝成锦安抚笑笑,接着伸出空着的手往成兆兴腰间一拧,成兆兴宛若受惊的猫咪四肢极速地抽搐,“嗷”的一嗓子还没喊出来,就被人揪着软肉拽出门外。
“干嘛呢你!早跟你说过了乖宝现在认生,你少在这里吓唬她。”杨纤云语气凶巴巴。
“我哪儿有,我俩商量着一起玩呢。”成兆兴颇有些被冤枉的心凉。
“她现在身体不好,最需要休息,你别吵她,走,去厨房给我打下手,小安他们就快该回来了。”声音越来越远,过了会儿,厨房里又是一片热火朝天。
桌上的白瓷娃娃头戴一顶小红帽,穿着碎花洋裙,脸颊两坨粉红,看起来古怪精灵。
成锦看着娃娃,莫名又想起成兆兴的话,她走到床边桌前,拉开抽屉,取出一本边角都已磨破的红皮相册。
翻开第一页,是一张黑白的全家福,爷爷成威和奶奶杜文坐在中间,前面一排盘腿坐地有四个男孩五个女孩,都是成家的小辈,最后一排又紧凑地站着将近十个大人,成锦看到挨站在一起的成父和杨母,杨母怀里还抱着一个小婴孩,看照片的落款日期,应该就是刚出生没多久的原主。
再往后,有每个人单独的照片,也有两三个人的合照,甚至还有几张证件照,不过其中出现最多的还是原主,从出生到三岁,家里每年都会给她拍下七八张照片记录她的成长。
而三岁的生日照上,是一个宛若洋娃娃般的小姑娘,小姑娘梳着两个丸子头,头发两边都有亮闪闪的发夹,穿的是一件哪怕放在现代都不过时的波点连衣裙,白袜子,小皮鞋,看着镜头也不怯,眼睛笑成小月牙,看着就讨人喜欢。
成锦目光紧紧锁住照片上的脸蛋,指尖都有些发颤。
就像成兆兴说的那样,小时候的原身确实长得可爱漂亮,不过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照片上的人,与穿越而来的成锦的小时候,也一模一样!
她思忱着,自己是三岁的时候出现在福利院门口的,她脑海中没有之前的记忆,仅有的一张三岁照片还是被院长妈妈带着去体检时拍的。
她的那张照片上,穿着单薄的小孩一整个缩着脖子的害怕模样,眼神中充满迷茫恐惧,远没有手里这张照片好看。
然而尽管神态不一样,但两人的长相却是实打实的一致。
压下心底的慌乱,她继续往后翻,想要透过照片了解原主的成长变化,却不料一直翻到最后一页,也不见原主三岁之后的照片,就仿佛后来的十几年,这人都不存在一样。
她环顾房间,也没有找到一面镜子,想了想,她站在柜子的透明玻璃前,借着余光打量这具身体。
肥胖,毫无疑问的肥胖,宽厚的肩膀下是支起来无法贴合身体的手臂,大饼脸,有痘,面色暗沉,五官都被脸上的肉挤压成小小的。
厚重的刘海贴在额上,学生头,看起来像个呆木头。
这和前世那个在舞台上婀娜多姿尽情舒展腰肢的自己是完全不同的体态。
成锦长叹口气,又忍不住想,按照原主的受宠爱程度,成家人也不像是嫌原主痴傻带出去丢人所以不拍照的,那为什么不见原主后来的照片?
外面日光高照,厨房热热闹闹,隐约还能听见成父和杨母拌嘴的话,有饭菜的香味飘散在房间里,一切都是热热闹闹,富有生活气息,带着一种让人心安的舒适。
成锦把相册放回抽屉,走出房间,站在厨房门口,看老夫老妻在这里忙活。
成兆兴显然不是个经常下厨的,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就被杨纤云训斥了好几句,他也不恼,笑呵呵的照盘全收,看见成锦后眼睛一亮,笑得更开心了。
“是不是饿了?马上就好,今天爸爸下厨,你可要多吃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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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乖宝,快出去,厨房油烟大,你待着不好,先去餐桌那儿等着,饭菜马上就好了,不着急啊。”杨纤云侧头提醒道。
这是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做饭时产生的白色水汽就像是梦一般迷幻,从未体验过的来自父母的关爱在这一刻具象化,大脑一片空白,双腿不听使唤,直到坐在餐桌上,她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
人家还在厨房忙活,自己就坐在这里等饭,真是不够礼貌。
屁股挨着板凳又电击般弹起,正思索着该干点什么时,门被敲响了。
成锦去开门,入目是一张戴着银边眼镜的干净面庞,来人看见她后十分惊讶,呆楞半晌才反应过来,喊了声小妹后侧开身,给身后的人腾位置。
紧接着,穿着衬衣黑裤,一身利落打扮的女人牵着一约莫四五岁的小男孩出现,小男孩圆头圆脑,看见是她后脸上有些怯,在女人喊了声“小妹”后,小孩才低低地喊了声小姑姑。
看他们的衣着打扮,还有杨纤云说家里人中午都会回来的话,成锦心里了然。
这就是成家大哥成安,大嫂谢思文以及他们的孩子成自乐。
成锦浅笑,侧身请他们进屋,两人愣怔一瞬,脸上笑意更盛。
杨纤云端着菜盘过来喜笑颜开,“小安小文你们回来了,路上累不累?诶呦奶奶的乖孙哦,快让奶奶抱抱。”
成安一边接过菜盘摆放上桌,一边回道:“还行,我们骑着车过来的,也没多远,不累。”
成自乐还有些拘谨,看见张开怀抱的奶奶后,拉着谢思文的衣角犹豫,谢思文鼓励地在他头上摸摸,成自乐便笑了,同样张开怀抱扑了过去。
“奶奶!”
“哎!让奶奶抱抱,又长胖了,胖了好,多吃点,长得又高又壮。”
“像一座小山!”
“诶,对!像小山一样。”
成兆兴最后端着碗筷过来,一桌人听见这对话都不禁被逗笑,温暖的阳光照映一家人的笑脸,众人落座,一张大圆桌,大家热热闹闹地聚在一起。
“来,乖宝,这是凉拌牛肉,你爸爸自己调的料汁,尝尝味道怎么样?”杨纤云夹了一筷子就往碗里放,成锦低着头还没反应过来,碗里已经被填满了。
她侧头,杨纤云笑着看她,点头看碗里,示意她赶紧吃。
她右手边坐着杨纤云,左手边是成兆兴,同样的,成兆兴也夹着一筷子绿油油的青菜,看样子,目的地也是她的碗,此刻他的手悬在空中,等待降落。
成锦默默把碗抬起来,果不其然,一座绿色的小山赫然出现,成兆兴笑得开怀,“胖闺女,也吃点青菜,对身体好。”说完还摸摸她的头发。
成锦默默把碗放下,弯了弯眼睛,说道:“不用管我,我吃什么自己夹。”
“好好好,那你多吃点,吃饱饱的。乐乐,奶奶记得你爱吃狮子头,今天做的多,来赶紧尝尝。”杨纤云知道她拘谨,于是扭头又跟自乐说起话来。
上午做检查时医生说了,闺女这次是因祸得福,目前来看没有什么大问题。
只是大概脑子还没恢复彻底,虽然人清醒了,但以前的好多事不记得,所以现在对他们陌生也正常,慢慢来就行了。
她是这般想着,但是听见成锦说话的另外几人就不淡定了。
7. 第七章
成安和谢思文在医院已经看过小妹的诊断和片子。
来吃饭之前杨纤云也交代,说成锦虽然清醒能说话,但是不太认人,对他们印象也不深,让他们过来悠着点,别吓着人。
所以哪怕知道人好了,他们心里万般激动也是忍着。
但是当成锦真的正常说话时,他们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这十几年来,他们无数次尝试跟成锦沟通,带她出去玩耍,跟她讲小时候的故事,但无济于事。
她就像是被封闭在玻璃罐中的玩偶,只顾着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中,丝毫不理会外界的变化。
而如今,玻璃罐破了,他们的小锦主动走了出来,一切宛若春暖花开。
向来沉稳的成安身体僵硬,拿着筷子的手指颤动不止,他生怕这一切都是假的。
但小孩子不懂这些,成自乐反应过来,惊奇问道:“小姑姑,你学会说话啦?”
“嗯。”成锦点头。
“哇!小姑姑你好笨,你都学了好长时间……”他扒拉着手指数数,最后发现十根手指根本不够数,于是放弃,“反正就是好长好长时间,我一下子就学会说话了。”
他以前想跟成锦玩耍,但成锦呆呆地没什么反应,杨纤云不知该怎么解释这一切,就说小姑姑还没学会说话,不能回应他。
最先忍不住的是成兆兴,白胖的一张脸上哭笑交错,他看见老大和老大媳妇也是湿润着眼睛,于是侧头偷偷地抹眼泪。
成锦听到身侧轻微的抽鼻子声,默默埋头吃饭。
“刚才我就想问了,小妹额头上是怎么回事?”打破餐桌上一片沉默的是成安,他问着,看看成锦,又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额头。
进门时他就注意到,妹妹头上有块硬币大小的紫色伤痕。
“这——”杨纤云不知道该怎么说,光顾着告诉他们成锦醒来的消息,把陈季青上门退婚的事给忘了。
成锦放下碗,饭菜很好吃,就像是她此刻感受到的来自成家人的关爱一样让人心安。
她环顾饭桌上每个人的脸庞,可以窥见,成家人相貌都不差。
杨母因为多年照顾原主显得有些疲态,但是细眉大眼高鼻梁,五官是不差的。
成父多年坐办公室,肚大脸圆头发少,不过细看也能知道这人年轻时绝对是个帅小伙。
大哥大嫂就更不用说了,俩人都是高挑个子精英长相,还都是医生,平素不苟言笑,所以看起来有种冷静智性的美。
小侄子虎头虎脑,大眼睛里透着一股机灵劲儿。
成锦视线最后落在成安身上,开口替杨纤云解围,“昨天陈季青来退婚,我生气,拿头撞他,他躲开了。”
短短一句话,信息量巨大,于是在一瞬的安静过后,餐桌上迎来了声波攻击。
“闺女你还会生气?!”这是成兆兴。
“以后打人拿个趁手的工具,去医院检查了没?”这是成安。
“陈季青敢来家里退婚?!他以为咱家好欺负?”这是谢思文。
成锦眼底浮现点点笑意,这时又有童音响起,“小姑姑,那你疼不疼啊?”
“不疼了。”
“骗人,上次我磕到腿,就可疼了,不过妈妈给我抹了药,很快就不疼了。”
“是吗?那你很勇敢哦。”
杨纤云接过话,把昨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说清楚。
众人的心随着她的讲述起起伏伏,终于听到陈老把人带走才长舒一口气。
“其实我觉得,那小子配不上小妹。”这是盲目自信的成安。
“不过要退婚也是咱家先退,哪儿轮得到他?他陈家的教养都喂狗肚子里去了,亏我平时还觉得季青这人挺不错的。”这是成兆兴的话。
他说完扭头,看着成锦又道:“不过胖闺女,你要是喜欢他,那我们肯定全力支持这桩婚事的。”
杨纤云白眼一翻,怼道:“人家都欺负到家门口了,你还站着让人家扇脸?”
“这不是……闺女小时候挺喜欢找他玩的吗?”成兆兴委屈辩解。
“那都是三岁以前的事了!小锦现在都多大了。”杨纤云忍着怒火。
这下没人敢接话了。
又过了会儿,大家还是仔细询问成锦的意见,在得知她确实不想那么早结婚并且也确实不喜欢陈季青后,大家对她的想法表示尊重,并且表示现在有陈老出面压下这件事,他们不好强硬对着干,等过段时间再提这件事。
况且,依照陈季青的性子,这段时间说不定还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吃完饭后,一家人坐在一起说了会儿话,随后成安和谢思文表示下午还要回医院上班,得先回去,而成自乐早在大人们说话的时候就呼噜睡着了,杨纤云说让他在家里多睡会儿,等到晚上再来接孩子回去。
小两口听完也没有意见,成兆兴去收拾碗筷,成锦想帮忙,被杨纤云赶走。
“你回屋歇着去,小孩子不要来厨房捣乱,让你爸多干干活,你看他那肚子大的。”杨纤云笑说着把成锦推回房间。
成兆兴满脸哀怨,自己任劳任怨干活还被嫌弃,命苦啊。
下午的时候,成兆兴因为单位有事提前回去,成自乐醒来没看见妈妈,发脾气闹了一会儿,不过很快被杨纤云哄好。
家里还保存着成锦小时候的儿童读物,杨纤云翻找出来,把两个孩子聚到一块儿,晒着太阳讲故事。
杨纤云还指着书上的字问成锦认不认识,成锦借口说这些年虽然痴傻,但她还记得上小学时,自己被老师安排在教室最后一排听课,杨纤云就站在外面陪着她。
当时不能说话,反应也慢,但是老师讲的她都有好好听,所以一些基本的字她都知道。
当然这些都是原书中的剧情,成锦上了几年小学,杨纤云就陪读了几年,小学毕业后杨纤云觉得孩子天天干坐着太受罪,就把孩子带回家教育了。
杨纤云没有怀疑。
阳光照得人心暖暖,杨纤云温柔的读书声,成自乐时不时好奇地发问声,宛如世界上最动听的歌曲,将成锦带到她记忆中的童年。
她的童年其实并不愉快,三岁之前的记忆很模糊,只记得出现在福利院门口,被院长妈妈看见领了进去。
她不记得自己的名字,院长妈妈说来这里就都是她的孩子,跟她姓成,取名锦,寓意美好未来繁花似锦。
她刚去的时候小小一团,还不爱说话,尽管院长妈妈尽自己所能照顾她,但是在暗地里总有些孩子仗着自己来的时间长,年龄大,会暗戳戳的欺负年纪小的。
那段时间她就没少被欺负,发给她的面包和罐头会被别人抢走,穿上新衣也会被别人故意从后面推倒,导致膝盖摔破衣服弄脏,她的本子上也会被画上恶心的图案。
那时候太小,甚至意识不到这是欺凌,只觉得是自己做的不好不受欢迎,还不敢告诉院长妈妈发生的一切。
因为那些人说,如果你去告状,我们就说是你是坏孩子,院长妈妈不喜欢坏孩子,到时候就把你赶出去。
就这样过了一年,福利院迎来了新的小孩,成锦在这群孩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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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识她后来的好朋友孟晓彤。
那是一个勇敢明媚的姑娘,尽管刚到福利院,但她却一点都不害怕那些大孩子。
她会吵,会闹,会打,会在受欺负的时候利落反击,唬得那些人不敢招惹。
她不仅自己反抗,还领着受欺负的小孩去院长妈妈那里告状,她成了福利院的小英雄,也把成锦从灰暗的阴影里救出。
后来,成锦和孟晓彤成为了天下第一的好朋友,两个人一起吃饭,一起长大。
六岁那年,有舞蹈机构来福利院挑选孩子参加培训,她和孟晓彤都被选上,两个人又开启长达十数年的舞蹈生涯。
直到两人在这条路上都闯出一片名堂后,孟晓彤遇到了自己的白马王子,她决定退居幕后过清闲生活。
成锦则选择继续冲刺国际舞台,在热爱的事业上发光发热。
说起来,上辈子的自己也就这一个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好友了,希望自己离世的消息不会让她太难过。
日头西斜,金黄的余光很快被暗沉笼罩,一轮弯月悄无声息地挂在半空。
晚上的饭桌上只有他们三个人,杨纤云又想给她碗里夹肉时,成锦抱着碗默默远离。
“我想着晚上少吃点,减减肥。”不忍看杨纤云受伤的表情,成锦多解释了一句。
不过她说完,杨纤云脸上还是露出不可思议的震惊来,“你现在就挺好的,减什么啊?吃得少晚上容易饿肚子。”
成锦低头看看自己一身的赘肉,深刻意识到一位母亲对孩子的母爱滤镜有多厚。
“不对!妈妈说不要吃那么多,太胖对身体不好的。”乐乐提出不同的意见。
“可是你小姑姑没有吃很多,她吃的很少很少,营养不够,身体也不太好。”杨纤云认真解释道。
得到的是来自成锦和乐乐都不相信的目光。
“真的。”杨纤云语气坚定。
她认真解释:“你每天都是正常吃饭,但就是很容易长胖,刚开始我们很担心,带你去医院做检查,医生却说你缺乏营养,需要多补补。”
“我和你爸觉得这医生不靠谱,于是又带着你去省里的几家大医院,没想到他们都是这个说法。”
“后来我们想,管他呢,胖就胖吧,咱家又不是养不起,但是胖也得健康的胖,所以我就钻研厨艺,争取每顿饭都做的好吃又有营养。”
杨纤云有些沮丧,语气也低了许多,她看着成锦那双认真注视着她的眼睛,勉强笑了笑继续说:“但是这么多年,妈妈也没有把你的身体养好,别人都说咱家吃得好,把你养的胖乎乎的,但其实妈妈知道,你吃的很少很少,身体也很不好。”
说到这里,杨纤云自责地险些落泪,成锦心里也像被什么揪着似的。
餐桌上气氛低沉,杨纤云揉揉眼睛,打起精神来,“好了好了,不说那些事了,只要你平安健康,那比什么都强,来继续吃菜。”
成锦沉默地吃完饭。
晚上,来接孩子的是谢思文,她牵着成自乐解释道:“成安他晚上有一台手术,赶不过来,我来接孩子回去。”
“诶,要是你俩忙就把孩子放这里,我给你们照看着。”杨纤云十分不舍。
“这……妈,您照顾小妹就够累的了,乐乐过来不是给您添乱吗。”谢思文想了想,还是拒绝了。
“奶奶再见,小姑姑再见。”成自乐摆手告别,小小的人儿玩了半天,这会儿又开始犯困了。
临出门时,谢思文从随身的包里取出一精美小盒,她招招手喊成锦过来。
8. 第八章
成锦走过去:“嫂子。”
谢思文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只银色手表,表盘近方形,表带纤细,看起来很是精致。
成锦愣神的功夫,谢思文已经取出手表,她淡笑着拉过成锦的胳膊,把手表戴了上去。
随后她打量一会儿,满意点头,“可以,我交代售货员挑块表带长点的,你戴上正好。”
抬头,她仔细看着成锦认真说:“这是嫂子庆祝你清醒,送你的礼物,也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
“喜欢的。”成锦笑着点头,同时心中升起一股无功受禄的点点惭愧来。
前世的自己也收藏了很多表,跳舞出名以后赚钱就变成了一件容易事,手里的名包名表数不胜数,现在想来,那些东西或许更精美也更有价值,但都不及这一块来的真实。
“小文,你又破费了,这表得花不少钱吧?”杨纤云道。
“没事的妈,再说了,这是我跟成安一起商量决定的,小妹清醒,我俩也高兴。”谢思文语气温和。
一片和乐融融,临走时,乐乐突然拉着成锦的手,示意她低头。
成锦不解,却还是弯下腰,紧接着,稚嫩的童音伴随着额间传来的轻呼,“小姑姑,我给你吹吹,很快就不疼了。”
谢思文乐得不行,摸着他的小脑瓜说:“这孩子。”
成锦的心被不知名的幸福感染,嘴角不自觉的翘起,笑着点点头。
隔天一早,外面蒙蒙亮,成锦披了件外套,跟杨纤云交代一声后就出门了。
街道上很干净,低矮的楼房与单门独院分立道路两侧,有个推着板车卖豆腐的男人在吆喝着,于是就有一扇大门打开,有人从里面匆忙跑出来,只为了买一块新鲜出炉的热豆腐。
地面上蒸腾出丝丝雾气,成锦把家门口的道路跟书中的描写做了匹配,接着就沿着楼下的一条街,悠悠慢跑起来。
不过很快她就意识到,自己还是高估了这具身体。
仅仅几百米的距离就让她开始喘气,身上的肥肉宛若沉重的大山,心肺发出痛苦地嚎叫。
成锦捂着胸口,由慢跑变成快走,沿着街一个往返后,喘息加重,她的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
喉咙好像被烈日灼烧龟裂的土地,她咬牙,手掌握拳,逼着自己往前走。
她从来就不是一个遇到困难会退缩的人,不然前世也不会在舞蹈道路上走的那么远。
决定减肥不仅是为了身体健康容貌提升,还有一点,她想继续走舞蹈道路。
太阳又升起一点,已经有暖黄的日光撒在屋顶,有人走出家门开始忙碌的一天生活,不过他们的脚步在看见成锦时都有一瞬的停滞。
“诶,这是成家那丫头吧?”
“肯定是,你看这体型,除了她家还有谁家能养得动?”
“她怎么一个人出来了?”
“坏了,赶紧通知老杨!她家的傻闺女跑出来了。”
众人惊慌失措,不知谁悠悠说了句话,随后大家又想起来,哦!前些天老杨说了,她家闺女脑子正常了!
再看成锦,独自一人在街道上快走,目标明确,脚步坚定,路线笔直,整个人有种斗志昂扬的精神气。
嚯!当真是和之前大不相同。
有人小声议论,有人凑到成锦跟前打招呼,成锦不认识他们,但她也知道这些都是邻里街坊,淡笑着点头回应。
没有什么比傻子清醒更让人意外的事了,如果有,那就是瞎子复明。
之前老杨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时,他们也只是听听,现在看见真人,才终于有了实感。
成锦对他们的好奇并不感到意外,吃瓜是人们的天性,她又不可能一辈子缩在家里不出来,早晚都要面对大众的视线,被讨论是无法避免的,等过几天又出现别的新奇事,大家的视线被转移走,她的事也会变的习以为常。
厚重的刘海被汗水打湿,黏糊糊的贴在额头,腋窝处也感觉一片湿润,成锦准备走完这一趟就回去洗洗。
也就在这时,一对兄弟结伴沿着路边走。
大的七八岁,小的四五岁,都是斜挎小布包,睡眼惺忪,一副迷糊样。
大的那个揉揉眼睛,稍微清醒后就看见了路对面的成锦,随后张大嘴巴,用胳膊肘戳戳身边人。
“弟弟,你快看,大傻子早上出门了!”
他的声音虽然不大,成锦却听得清楚,心里忍了忍,不想跟小孩计较。
年纪稍小的那个被戳醒,同样瞪大双眼,十分惊奇的模样。
“噗哈哈哈,弟弟你看她身上肉好多,像不像肥猪?”哥哥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原本的瞌睡劲儿也跑到了天边。
“肥猪在笑话谁呢?”
“肥猪在笑话你!”笑声戛然而止,成锦已经走到他的眼前,盯着他。
两百多斤的体重在这一刻显示出它该有的压迫感,尤其是成锦此刻面无表情,看起来像是能吃掉小孩。
“没……什么也没说。”哥哥结巴道。
弟弟喉咙滚动,咽了咽口水,扯着哥哥的衣角害怕地后退。
“小孩,你说话真没礼貌,以前是不是也这么说过我?”成锦双手叉腰,整个人看起来更加不好惹。
这些都是跟孟晓彤学会的,以前在福利院时,她也听过很多难听的话。
小孩子就是这样,可能当时只是随口一说,或者身边有人这么说,于是为了合群,也就附和着,甚至根本意识不到这些话有多难听。
也许他自己说过就忘,但是那些话,被说的人十年八年都不会忘记。
就像有人拿小刀在树身上刻字,伤疤会伴随大树的一生。
她才不会让这些难听话伤害到自己,别人惹她就要做好被反击的准备,这些都是孟晓彤教会给她的生存方法。
她话落,就见哥哥肉眼可见的慌张起来,小腿直打哆嗦,他太害怕,甚至都忘了以前的傻子哪里会说话,更不会这么阴测测地吓唬他们。
“我……我没有!嗷——”的一嗓子,他甩手扭头就跑,把弟弟撞倒也不敢扶,恨不得腾云驾雾逃离这里。
然而下一秒,他的布包袋子被人从背后抓住,他两条腿卖力往前奔,脸憋得通红,却无济于事。
成锦翻了个白眼,手拉着袋子往上,紧紧抓住他的后衣领,另一只手抓着弟弟的衣服,把人从地上拽起来。
弟弟从地上起来还一脸呆样,被吓的回不过神。
“行了,别挣扎了。”成锦不耐烦道,然而这话听在哥哥耳中仿佛恶魔低语,就像是奶奶说的晚上会吃不听话小孩的老妖怪!
呜呜呜,他再也不敢了,求求老妖怪不要吃他。
豆大的泪珠哗啦啦往下流,两条腿也不争气地软了下来,成锦提着后衣领把人翻了个面,小孩吓得鼻涕一把泪一把。
成锦松开手,哥哥也不敢跑,语无伦次说什么不要吃他。
弟弟终于回过神,纠结一番后咬牙挡在哥哥身前,“对……对不起。”
“行了,这次放过你俩,再让我听到骂人的话,我就找你们老师告状!”成锦威胁道。
兄弟俩点头如捣蒜,成锦摆摆手,他俩愣怔一瞬,哥哥率先反应过来,拉着弟弟就往反方向跑,边跑边嘴里崩溃大喊:“妈妈——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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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锦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小屁孩,一点都不坚强,都不像他们福利院那些坏小孩,你骂他他还能对骂,甚至还会颠倒是非黑白呢。
成锦转身回家,在她的身后,穿着皮夹克的男人站在那里,旁边是一辆自行车,车的后座和前面都鼓鼓囊囊的绑着大包小包,像一座移动小山。
男人双眼含笑,像个狐狸,懒洋洋斜靠着,不知道看了多久。
明明是很小混混的动作姿势,偏偏他人高腿长,宽肩窄腰,长相也好,硬生生整出一份雅痞的感觉出来。
想到刚才吓唬小孩的事,成锦略有尴尬,装作没看见往家走。
“小锦妹妹。”陆伯山眼中笑意更盛,率先喊人。
这下不打招呼也不行了,成锦回头,一个标准的假笑浮现嘴角。
见陆伯山只是打个招呼,没有继续说话的意思,成锦继续走路。
“早上好啊。”宛若魔音入耳,陆伯山语气带笑。
“早上好,再见。”成锦诚恳点头回复,只希望陆伯山不要再和她讲话。
“你把那个小孩惹哭了。”陆伯山不依不饶。
“没有,是他非要哭的。”成锦才不会背黑锅。
她说完,陆伯山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肩膀一耸一耸。
笑完,他说:“好心提醒你一句,小孩的妈可不是好惹的。”陆伯山扬眉,脸上不见担心,满是看好戏的模样。
成锦点头,“没关系,我也不是好惹的。”
两人站在道路两侧,中间隔着两米的距离,以至于成锦能清楚看见那些大包小包里的东西,有衣服皮带,头花发夹,糖果胶水,甚至还有一些锅碗瓢盆和收音机。
东西有新有旧,成锦想起书中,陆伯山除了在单位开车送货,还会经常倒卖些二手物品,并赚了不少钱。
不过随着陈季青的崛起,书中的故事都围着主角转,后来只说陆伯山去深圳闯荡,便再也没有对他的描写。
见成锦背影越来越远,快要离开视线,陆伯山罕见的笑意淡了几分,他似是随口一说:“有些事正面解决不了,咱们就找其他办法,比如说什么发夹啊,蝴蝶啊这类的,一看就是高档货,没有点人脉可买不到。”
成锦脚步不停,她听懂了这话的言外之意,沈香君那天过来探望她时,头上就别着一枚蝴蝶发夹,水钻款式,在阳光下更显得精致。
放在现代可能不足为奇,但在这个年代,确实是稀罕物件儿。
依沈香君的家底和工资,她是万万消费不起的,况且那天她的手抚上发夹时脸上稍显不自然的神色,恐怕这东西也不是她买的。
书中写道,原主死后,陈季青对沈香君一见倾心,再加上没有娃娃亲的阻碍,两个人迅速结合到一起,成家因为感念这些年沈香君对原主的付出,还为其添了不少嫁妆。
又想起陈季青来退婚时的说的那些话,恐怕一见倾心是假,日久生情才是真。
估计那枚发夹就是陈季青送的。
成锦的背影早已看不见,陆伯山眼眸盛满笑意。
想起刚才成锦叉腰吓唬小孩的场景,她的身影与自己记忆中那个同样叉腰教训别人的女孩身影重合。
陆伯山五岁那年,因为家里发生的事,被姥姥姥爷接到大院里抚养,当时大院里的小孩子们已经隐隐以陈季青为首,陈季青觉得他不是根正苗红的部队家庭出身,不怎么带他玩。
别的小孩想欺负他时,就是成锦站出来挡在他身前,那时成锦也只有三岁,却口齿伶俐地教训那些比她还高一头的孩子,教训完后扭头拉着他,把他拽进了大院的朋友圈里。
9. 第九章
成锦到家时,杨纤云已经不知道在沙发上坐了多久,。
看见人后一个箭步冲过来,上下左右检查一圈后仍不放心道:“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诶呦你看你脸上汗津津的,咱们刚开始慢慢来,减肥也不着急啊。”
杨纤云满脸心疼,从昨晚成锦跟她说自己早上要出去走走跑跑减肥锻炼身体时,她就担心的睡不着。
早上她想跟着出去,以防万一也能照看着,成锦却先一步,拒绝了一同外出的想法。
等成锦出去后,她焦虑的什么也做不了,一颗心都系在外面,生怕成锦出什么事。
“你又不胖,咱们这叫丰腴,可爱着呢。”对于杨纤云这厚得不行的母爱滤镜,成锦选择自动忽略。
不过对于这样一个真心实意关心自己的人,也很难说出冷漠的话来,她笑道:“出去走走挺好的,脑子都精神了许多,你别担心,我身体挺好的。”
“那就好,我没看见你回来也不敢做饭,怕凉了不好吃,饿了吧?妈妈现在去做饭。”杨纤云说着转身去厨房。
“我想先把身上冲洗下。”成锦走进厨房。
这两天她在家里各个房间都看了看,没发现洗澡的地方。
“诶,好,那我多烧点热水,吃完饭就给你洗澡。”杨纤云头也不抬回道。
说完她愣住,成锦抿嘴,有点尴尬。
以往洗澡,都是在家里,杨纤云亲手给闺女洗。
空气安静几秒,传来杨纤云小心翼翼地问话:“你要想去澡堂子,那得等到下午,上午都不开门。”
“在家洗就行。”成锦想到她说的澡堂子,那是在另一条街道上的公共澡堂,里面分男池女池,进去后几个人共用一个淋浴喷头,还会互相地搓背。
“行,那你去歇着吧,水一会儿就好,你自己能行吗?用不用妈妈帮你?”杨纤云十分的不放心。
以前都是她给闺女洗澡,照顾着成锦的生活起居,只是现在,她觉得闺女在很多时候都不会需要她了。
“……我先试试,哪里需要帮忙我再喊你,好吗?”成锦不忍看到她情绪低落,出口安抚。
“行。”
成锦回屋,打开衣柜,里面整齐摆放着五颜六色的不同衣服,随便拿出一件都可见其精致程度,有的上面是小动物的勾线图案,有的则是做了蕾丝花边,还有的,上手就知道布料不一般。
之前看见的时候她就好奇,原主这些衣服都是找哪个裁缝做的?既大方好看,又贴合她的身体,等她瘦下来,还要找这个裁缝做衣服。
热水烧好,成锦拿着换洗衣服去厕所冲洗,出来时她把厚刘海夹了上去,露出大脑门,看得杨纤云眼睛一亮。
“不愧是我家乖宝,怎么着都好看,快来快来,妈已经把饭做好了。”杨纤云说着,又走到成锦跟前,看她头上的发夹,说道:“我记得你二哥给你买了很多小发夹,就在你那屋的床头桌里。”
说起这个,杨纤云才意识到自己好像都没在成锦跟前提过老二。
“你二哥在北京读书呢,现在还没回来,等他回来看见你身体好了,不得吓他一大跳!”想到这个画面,杨纤云就乐,“你小时候和你二哥关系最好,他就是个皮猴子,整天带着你上窜下跳,因为这他可没少挨揍。”
原书中对这个成家二哥也有提及,成林,性格顽劣毒舌,现读大三,国际经济与贸易专业,是目前成家人里最为叛逆的一个。
成锦笑笑没有接话。
吃饭间隙,她不经意提起衣服很好看,想问是哪个裁缝做的。
“裁缝?你的衣服都是我做的。”杨纤云面露不解。
这下轮到成锦惊讶了。
“那一柜子的衣服都是你做的?”成锦拽着自己的衣角,询问:“这件呢?这也是你做的?”
她穿的是一件淡绿色的开衫,细毛线钩织而成,衣领和下摆处有凹凸的花纹样式,贴身穿着也很舒服,简单又不失精致。
更为重要的是,这衣服完全按照她的身材所制,量身打造,宽松正好。
“对啊。”杨纤云点头,“这不是你长高长胖了嘛,在外面不好买衣服,裁缝做出来的中规中矩,我觉得不太好看。”
“所以我就专门找了个老师傅,跟着人家学了一阵子,嘿,你老妈我天赋过人,没几天就学的七七八八,从那以后你的衣服都是我给做的。”
为此,杨纤云还特意买了个缝纫机,就放在她屋里,有时空闲缝点东西,邻里间需要截个裤边打个补丁的也会来找她帮忙。
“怎么样?你身上这件也是我做的,上面的花纹是我跟着楼上的黄婶子学的,可难着呢,当时来回拆开又织,重复好几遍。”杨纤云语气颇有些骄傲。
成锦颇有些惊奇地瞪大双眼,回以真诚的夸赞:“好看,你的手艺真不错。”
“是吗?嗨,其实也不难的,可惜你爸你哥他们都穿不了我做的衣服,老妈我也只能在你身上大展拳脚了。”杨纤云被夸后有些羞涩,连忙摆手。
一顿饭吃完,成锦端着碗筷想去洗刷,又被杨纤云拦了下来,两人一番退让,最终成锦以自己已经长大要学着分担家务为由获胜。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杨纤云肉眼可见的红了眼眶,她不放心成锦一人在厨房,扒拉着门框不肯走。
成锦相信,如果这个年代有手机,杨纤云一定会把这一幕拍出成百上千个照片出来,然后装作不经意的发给左邻右舍亲朋好友,再轻飘飘来一句:诶呀,你怎么知道我家闺女会主动做家务了?
水声哗啦作响,屋门被“哐哐”敲响,杨纤云疑惑去开门。
门口有交谈声传来,成锦没多在意,一直到她洗刷完锅碗又把厨房收拾打扫了一遍后,门口的声音还没有停止,甚至隐隐还听到杨纤云道歉的话来。
成锦擦干手,走了过去。
杨纤云声调压得很低:“实在对不住啊,我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我一定好好教育她。”
对面的女人抿着嘴,面色愠怒。
说完,杨纤云又半弯着腰,轻声安抚旁边的小男孩:“姐姐她可能心情不太好,不是故意这样的,阿姨替姐姐跟你道歉。”
小男孩没说话,挪步往旁边的女人身后躲藏。
成锦看清楚这一切,杨纤云对面是一个女人带着小孩,女人她不认识,但是那个小孩,正是早上骂她是肥猪的那对兄弟里面的哥哥。
小男孩显然已经看见她,更加害怕的整个人缩在女人身后,女人见状眉毛一挑,扒着门框就开始嚷嚷:“喂,老杨!你瞅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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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瞅瞅,我家壮壮看见你闺女都害怕成啥样了,你刚才还敢说是误会?”
“我人还在这里站着呢,她就敢吓唬我家孩子?无法无天了是吧?”
“没有没有。”杨纤云赶忙摆手,“她只是个头大,其实是个好孩子,街坊邻居这么多年你也知道。”说着她双手在背后打手势,让成锦先回屋里躲着。
成锦没有动,壮壮从女人身后探出头,发现成锦还站在原地又吓得缩回去。
女人眉毛一挑,更加凶恶,“早上我家孩子哭着回来,说什么都不肯去学校,我问了半天,他才说是在路上被你家闺女给吓的。”
“你说这好端端的,我家孩子这么小,真不怪我说话难听啊老杨,我知道你们当家的是在部队工作的,但也不能欺负咱们平头老百姓啊。”
“你家闺女这情况,街坊邻居谁不知道啊,实在不行以后别放出来了。”
什么叫别放出来了?那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是她闺女!又不是动物园里被圈养起来的动物。
杨纤云听得双拳紧握,浑身发抖。但却是第一时间扭头观察成锦的脸色,接着伸手推她,想让她先回屋。
成锦那体重,自然不是轻轻一推就能推动的。她没那么脆弱,前世在福利院,有比这些更难听的话。
她甚至好心情想这女人骂的话不痛不痒,但是杨纤云的维护却让她心生感动。
她张嘴想安慰杨纤云,杨纤云却已经回头,语气凌厉反驳回去:“你瞎说什么!我家闺女早好了!她想出去就出去,她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谁也管不着!”
“你!”那女人气急,双手叉腰准备破口大骂,杨纤云扶好门框,准备迎战,壮壮瑟瑟发抖,越发胆怯。
成锦在这时开口:“你家小孩回去说是被我吓哭的?”
“不是你是谁!壮壮回去半天都不敢说话,最后才说是在路上碰见你了。”那女人唾沫横飞,“孩子平时都好好的,今天碰上你算是倒了霉了。”
“到底谁倒霉还不一定呢!”杨纤云据理力争。
大战一触即发。
“壮壮,你早上看见我的时候,我在做什么?”成锦看着女人身后问道。
半晌,壮壮都没说话,倒是女人先忍不住,伸手从背后拽出孩子,“你好好说,早上是不是她吓唬的你。”
壮壮顶着三人的视线,怯怯的,讷讷点头。
“看!我家孩子都承认了!”女人又占据道德制高点。
“那我当时在做什么?”成锦看着壮壮,继续发问。
壮壮抬头看她一眼,又害怕地低头,抠手不敢说话,拉着女人的衣角又想往身后躲。
“问你你就说!别躲,咱们占理你怕什么。”女人拉着壮壮,态度强硬。
“……”壮壮嘴唇嗫嚅,好半天才小猫样的细弱声音来一句:“在走路。”
“你背着书包去上学,我在路对面,好端端的,我跑到你跟前吓唬你?”成锦道。
“那谁知道,反正你傻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女人怼道。
“你才傻!我闺女只是不爱说话,乖着呢!我还说是你家孩子先招惹我家闺女呢!”杨纤云回怼。
“妈妈!我要回家!”壮壮发出尖叫,“妈妈!我们回家……不在这里,回家。”
10. 第十章
“回什么回!这事没完,必须得给咱们一个说法!”女人声音尖利。
话说到这里,成锦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楼上楼下有人听到动静,趴在楼梯扶手上探头观察,女人看见周围人聚集,越发起劲儿。
“来来来,大家伙都评评理,我家小子今早上学,在路上被她闺女吓了一大跳,孩子哭着喊着跑回家,说什么都不肯去学了。”女人语气激昂,众人听得连连摇头,但是碍于杨纤云这么些年与邻里相处留下来的好印象,大家也只观望着。
有个头发半百的阿姨从楼上下来,笑呵呵打着圆场,成锦听见杨纤云喊了声黄婶。
有几道打量的视线落在她身上,成锦浑不在意,不过话说回来,今天这场闹剧肯定是要解释清楚的,她不想让杨纤云的名声受损。
杨纤云是个很好很好的母亲,不能因为她,让别人觉得是这个母亲没有教育好孩子。
成锦上前一步与杨纤云并肩,她不仅胖,还拥有在这个年代绝对不矮的身高,她目光平静,甚至带着俯视看向对面女人的眼中。
“你家小孩说我吓唬他,那他怎么不告诉你,是他先说脏话骂人的?”成锦道。
“不可能!”女人想都不想就矢口否认,“壮壮根本就不会说脏话。”
“那你问问他呗。”成锦双手抱臂,神色淡定面对所有人的视线。
黄婶瞪着眼,惊奇之后又是欣喜,拉着杨纤云满脸笑意。
虽然街坊邻居都知道成锦脑袋好了,但是大家都没机会来家里探望,每当提出这个想法的时候都会被杨纤云挡过去。
她总说闺女刚醒还没恢复好,要休养一段时间,不让大家打扰。
所以严格说起来,这还是成锦清醒后第一次与邻居们见面。
意识到可能事实跟想象中不一样后,女人气急,拉出躲在背后的小孩就是劈头盖脸一顿训斥:“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我。”壮壮憋红了一双眼,看看成锦又看看自己妈妈,将身体又往后藏了藏。
气氛一时凝滞,呼吸都不敢大声,女人也不似刚才那般态度强硬,她看自家孩子的反应,大概也猜到自己有多鲁莽。
成锦白眼一翻,才不管那么多,直接了当揭穿早上发生的事:“我在那儿好好走着路,你家孩子骂我是肥猪,我一没打他二没骂他,就是把他拦下让他以后不能这么说话。”
女人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她猛地转头看向壮壮,壮壮吓得腿抖。
“你有没有这么说?”女人问。
壮壮牙齿咬着下嘴唇,飞快地偷瞄四周而又低下头,声音细的像蚊子:“没有。”
女人长舒一口气,却听成锦冷冷开口:“真的没有吗?当时你弟弟也在那里。”
壮壮紧咬牙关,摇头脚步后退。
“除了你弟弟,还有个大哥哥也听到了你说的话,他也可以作证。”成锦道。
“是谁啊?”一片沉默中,杨纤云悄悄压低了声音问道,不过在场的人都听得清楚。
“早上碰见陆伯山了。”成锦随口道。
在这一片地区里,有两个人物那是家喻户晓人尽皆知,一个是祖上参军入伍,一家子都是精英,偏偏她自个儿是傻子的成锦,还有一个,就是姥爷有权,爸爸有钱,偏偏打小就是混不吝,如今混成开车司机的陆伯山。
不过跟成锦不同,人们虽然惋惜陆伯山没有撑起自家的门楣,但对他的为人却是毫不怀疑。
这人头脑灵活,这两年又捣鼓起二手买卖来,经常走街窜巷带来些新奇玩意儿,或者哪家有不要的东西,哪家什么东西坏了要修补或者换一个,陆伯山都能给搞定。
这一下子局势转变,女人脸上涨得通红,壮壮也知道情况不妙,豆大的泪珠蓄在眼眶,成锦尤嫌不够又添了一把柴火,“你在哪个学校上学?我要告诉你们老师,你不仅说脏话还撒谎。”
“哇!”终于承受不住压力,壮壮张嘴嗷嗷大哭,女人又气又急,拉着他的衣领满头大汗。
这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小孩哭着跑回家,大人问他原因,他只说是在路上被傻子吓唬,但对自己说的话做的事绝口不提。
明明是他自己嘴臭,先说的脏话。
“哭哭哭!你还有脸哭,从哪儿学的脏话昂?死孩子,让你上学读书净整这些幺蛾子事。”壮壮哭得人耳膜生疼,女人拽着他的耳朵骂骂咧咧转身就要逃离这块尴尬地方。
“别走。”成锦出声,楼道众人视线又齐齐转移。
连壮壮的哭声都有一瞬的停滞,女人羞愤回头,试图用大声掩盖自己的心虚:“这都是孩子没说清楚,当妈的心急,行了行了我把孩子带回去好好教育。”
说完扭头脚步更快,成锦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也知道没必要揪着这点事非得要一个肯定的结果。
大家伙都在这里看着,谁对谁错也很清楚,都是邻里街坊以后还要来往,扯破脸皮有些大题小做。
成锦不在乎别人背后怎么说她,但她不想让别人觉得杨纤云没教育好女儿。
于是在女人身影快要看不见时,她又加了一句:“就算我之前是个傻子,那也没有说脏话骂人给别人添麻烦,我妈把我养的很好,比很多母亲都要好。”
说完,她不敢看杨纤云反应,朝楼道众人轻轻点头,转身逃回屋里。
她坐在自己的床上,感受心脏在胸口砰砰跳动,那声我妈,对她来说着实有些羞涩,就好像是在真情表白。
深吸气,她安慰自己,原书中成锦就是个很乖的小孩,她只是替原主说出这些话,这没什么的。
门口有交谈声,应该是邻居在跟杨纤云说话,良久,屋门“咔哒”一声,一切都归于平静。
成锦面色无常,心里始终悬着,她紧张中带着隐秘的期待,想着杨纤云会在交谈结束后过来找她,跟她说些什么或者什么也不说。
但是没有。
屋门没有被人推开的迹象,甚至整个房子都无比的安静。
成锦说不出此刻心中的想法,有些小小的失落又有些放松,杨纤云大概是去邻居家里做客了。
成锦推开屋门,却意外地看见杨纤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低头弯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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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手掩面。
成锦走近,才发现她双肩颤抖,指缝有泪水流出。
杨纤云在哭?
成锦加重脚下力道,她似有察觉,动作一滞后拿手背往脸上乱抹,又装作不经意地揉揉眼睛,仰头尴尬笑笑:“……刚才在楼道里,灰尘太多迷眼睛了。”
成锦撇嘴,脸上写满了我不是三岁小孩少拿这种借口骗人。
“你在哭什么?”成锦搬了个小板凳坐在沙发对面,与她平视。
“没什么,只是想到别的事了。”杨纤云摆手,表示问题不大。
成锦很讨厌这种感觉,也许是因为一直以来她看到的杨纤云都是温暖热情的,所以她希望这人能一直开心下去,而不是独自默默流泪。
这般想,她也这么说了。
杨纤云看她良久,久到阳光从她的左眼移到了右眼,大概是哭过的缘故,点点光照在她眼中化成晶莹的宝石,无与伦比的美丽。
蓦地,她破涕为笑,伸手揉揉成锦的小肉脸。
“我只是觉得没有照顾好你。”杨纤云语气感慨。
成锦看看自己一身的肉肉,不可思议,“怎么会这么想,你照顾的很好啊。”
哪怕她不是原主,但就这短短几天的时间,她也相信杨纤云是个很好很好的母亲。
“早上你回家什么也没说,也没跟妈妈告状,人家找上门我才知道你被人欺负,这还只是今天发生的,我都不知道以前那些年,你是不是也这样被人欺负……”杨纤云声音带着沙哑。
“别人说你做了错事后,我没有向你求证就给人道歉……”杨纤云说到这里,狠狠咽下哽咽的情绪,“你一直都是很乖很乖的小孩,妈妈知道你不会做这种事,妈妈应该相信你,维护你的。”
“对不起。”极轻的声音像是揉碎在空气中。
一瞬间,时间定格,成锦感觉有子弹贯穿心脏,有风从心房的洞口穿过,哗啦啦作响。
她张张嘴,嘴角扯笑,声音陌生又熟悉。
“没关系的,我不在乎他们的看法。”
“可是我在乎,你那么乖,又吃了那么多苦,他们不能这么说你。”杨纤云低着头,不想让成锦看到她沮丧的模样。
世界上大概没有比这更动听的话来,尤其这还是出自一位母亲的口中。
已经不知道是多少次羡慕原主有这样一个爱她的妈妈。
成锦莫名的想,如果上辈子,她拥有这样一位妈妈,是不是就不会被扔在福利院门口,不会被其他小朋友欺负,不会被舞蹈机构选中每天进行大量训练直到脚趾溃烂完好又结茧。
甚至,羡慕中还夹杂一丝嫉妒,杨纤云心疼闺女吃苦,但是这些年,原主被家里保护的很好,她身上穿的是妈妈亲手缝制的衣服,吃的是妈妈亲手做的菜肴,甚至杨纤云为了原主放弃了自己军护的工作,十几年如一日的把闺女如宝如珠的呵护长大。
对比成锦,简直不要太幸福。
——但是杨纤云说闺女过的苦。
而如今,她成了那个痴傻的成锦,并得以借这个身份窥探到幸福的一角。
11. 第十一章
压下心头的苦涩,成锦淡笑摇头。
杨纤云似有所感,收拾好情绪后抬头灿烂一笑,摸摸成锦的脑袋瓜,转了话头语气骄傲:“不过我家乖宝真厉害,还会吓唬人了,以后再遇到这样的就狠狠欺负回去。”
她丝毫不觉得自己是在带坏孩子,手掌握拳语气坚定:“回来还要告诉妈妈,妈妈给你撑腰!”
“好。”成锦弯弯眼睛,轻声应了下来。
对于成锦早起跑步减肥这件事,杨纤云原本是不抱什么希望的。
以前家里怕她太胖影响健康,也想过控制一下体重,但是收效甚微。
不过这次,在成锦连续半个多月都满头大汗的运动完回家时,杨纤云转变了之前的态度,这一点尤其体现在她做的饭菜上,以前都是荤素搭配讲究一个营养均衡,这些天她特意减少用油量,还在成锦的建议下学会了做颇具现代感的蔬菜沙拉。
尽管杨纤云不理解生吃菜叶子的用意,但她还是会每天购买新鲜的食材,用实际行动默默支持女儿。
而成锦也不负众望,短短十几天就有了巨大变化。
先不说原本土黄的脸色多了一分白皙,就说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变得昂扬起来。
也许是因为基数太大肉太松弛的缘故,单单这些天就减下去了足足十斤,更不用出于舞蹈生的习惯,成锦走路做事时都会挺胸收腹腰杆直,所以哪怕现在成锦还是个大胖子,但不管谁看了都说她和之前大不相同了。
除此之外,成锦还托杨纤云为她找来了这个年代初中和高中的课本,空闲的时候就翻开看看。
这段时间,成家二哥还寄信回来。
原来之前成锦醒来的时候,杨纤云就把这个好消息通知到了家里的每一个人。
成林在外地上学,一时赶不回来,她就写了封信寄过去。
杨纤云是在一个阴天的下午收到回信的,她激动地拉着成锦一起阅读。
成锦原本并不怎么感兴趣,她预感成林会说一些恭喜小妹清醒的话来,这种说辞她前段时间听得太多,已经无感了。
但是出乎意料的,成林只是在信中说起了自己的大学生活,让家里人不用挂念,在信的后半段,他又突然提及这些年被成锦扯破的书本子,弄脏的玩具以及染上画笔颜色的衣服,最后又说希望老妈带小妹去医院好好检查,傻了这么多年也不知道脑瓜子有没有生锈。
“这孩子,写封信回来还拐弯抹角的。”杨纤云扭头看成锦,揉揉她的肉脸说:“你小哥那嘴,跟刀子就没区别,小的时候他就喜欢逗你,看你生气又眼巴巴过来说尽好话。”
“少搭理他,他啊,关心你还不直说,你醒来他指不定心里怎么高兴呢。”
成锦点头表示知道,书中也有记载,成林其实是家里性格最为跳脱的那个,活泼但毒舌,偏偏还极有想法,高中毕业后家里原本想让他参军入伍,他非说自己吃不了这个苦,一头扎进了外贸行业,因为这事,还让成兆兴生了好长一段时间的气。
不过后来他的结局并不好,他坚持认为自家小妹的死有蹊跷,为了调查真相放弃出国留学的计划,却在路上遭遇失控汽车,最终惨死街头。
他死的时候,正是成家的多事之秋,杨纤云承受不住接二连三的打击,气血上头竟被生生逼疯。
耳畔响起杨纤云喜悦的声音,成锦的回忆从书中拉回,那个疯子般的母亲与眼前笑盈盈浑身仿佛散发着暖光的人重合,杨纤云手捧着信封又回忆起三兄妹小时候的趣事,她边说边笑,眉目间舒展温柔。
杨纤云本来就是个很秀美的人,纵使皱纹爬上眼角,纵使皮肤不再那么紧致,但她依然很好看。
多年照顾女儿并没有让她怨天尤人丧失对生活的热情,岁月将她打磨的越发坚韧柔和。
她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她应该继续这么喜悦下去,而不是目睹家人的不幸家族的衰败。
这是第一次,成锦心中生出改变成家人命运的想法。
杨纤云悠悠地说,成锦就慢慢的听,听那些虽然琐碎但却无比温馨的生活小事,说到最后她捏捏成锦的鼻子,心怀感恩:“现在好了,那些苦都过去了,以后咱们一家和和美美的,把日子越过越好!”
“嗯。”成锦及时地点头回应。
等到晚间,两人都吃过饭,门被敲响,谢思文把乐乐送来过星期天。
这是上周就商量好的事,成安被外派去上海的医院学习两个月,家里就剩下他们娘俩儿,本来这也没什么。
平时谢思文会在医院忙上一整天,她就让乐乐待在家里,中午去邻居那里吃个饭,有时候她上班就把乐乐一同带去,一直到晚上两人再回家。
杨纤云知道了这件事,就询问谢思文是否可以让乐乐来家里,不用担心孩子独自在家危险也有人陪他玩耍。
谢思文表示让她回去问问乐乐的想法。
其实杨纤云对儿媳和大孙子都抱有愧疚的想法,当初谢思文生产完坐月子,按理说该自己这个当婆婆的多加照顾,但她带着成锦也走不开,最后还是谢思文的母亲特意赶过来照顾了个把月,让人把身体养好了才离开。
包括乐乐也是,从他生下来到现在这么大,自己也没有说带过多长的时间,所以上次他们回家里吃饭,乐乐对她有些疏离不亲近的模样,她能理解但也感到一丝苦涩。
她也知道谢思文心里隐隐的不满,不过人家是个体面人,至少明面上不会撕破脸皮,也正因如此,她更加念着谢思文的好。
所以当娘俩儿出现在门口的时候,杨纤云惊喜地不像话,她关心询问谢思文最近工作忙不忙,又拉着成自乐看他最近胖了瘦了长高了没。
对比上次回来时的拘谨,这次乐乐显然放松开心许多,他奶声奶气地喊奶奶,又看到成锦额头的红痕消失时对其开心地说自己的呼呼方法很有效。
成锦点头承认,并且表示多亏了他,不然这伤可能还要好几天才能好。
乐乐听了,颇有些自得地扬起下巴,像个骄傲地扬起尾巴的小老虎。
谢思文对成锦的变化也很惊讶,在得知她已经坚持早起跑步半个多月并且减掉十斤后,谢思文竖起大拇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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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冷的脸上浮现真实的笑来,夸赞说小妹真棒。
几人又聊了几句,谢思文因为明天需要早起就先回去,留下乐乐也不闹腾,成锦从屋里拿出玩具,两人玩了好一会儿,一直到他困的直揉眼睛,杨纤云抱着人回屋,临走乐乐还嘟囔着说小姑姑明天再玩。
隔天一早,天蒙蒙亮,成锦出门跑步。
经过这些天的锻炼,原本只能跑一圈走两圈的体能也逐渐提高,现在她可以喘着气连跑三圈。
街道上的人们也逐渐习惯了这一幕,成锦的身份从傻子变成了普通人,人们茶余饭后讨论两三天,紧接着生活中又出现其他的奇闻八卦,于是视线和话题就又转移走。
这些天,成锦还会碰到当初骂她的壮壮。
壮壮最开始看见成锦,吓得浑身都哆嗦,扭头拉着弟弟就要往家跑,等到了家门口,拍门吆喝,就有女人出来大声训斥,不过随后在看到成锦时,就又熄了火,变成不说话的鹌鹑。
大人和小孩面面相觑不再说话,一直到成锦跑过家门口这段路,女人再拉着俩孩子匆匆往学校赶。
除此之外,成锦还碰见陆伯山几次,有时他开着满当当的货车,远远地“滴”一下喇叭,靠近些后又降下半个玻璃窗,热情洋溢地高喊一声小锦妹妹。
有时他骑着摩托车,小物品堆积的都快把人埋进去,他在大包小包中艰难露出个脑袋。
明明是一副被生活所迫艰难求生的场景,偏偏不见他半点窘迫,也许是因为五官出奇的硬朗帅气,竟有几分坦率的洒脱来。
他还是热情地打招呼,来回几次后成锦也习惯了他这个样子,看见他时回以笑脸,只是伯山哥哥这种话是打死也说不出口的。
今早她咬咬牙跑了四圈,到家时累得喘气,灶台上热水已经准备好,她拿着换洗衣服去卫生间冲澡。
出来时擦着头发,眼前什么还没看清就听见乐乐的声音:“不行,你不能玩。”
另有女人出声劝和:“诶呀,乐乐你当弟弟的,这玩具先让哥哥玩会儿怎么了。”
这话她就怎么那么不爱听呢?成锦抬头看清眼前一切,险些呼吸一滞。
就她洗澡的功夫客厅就来了三个人,两个大人带着一男孩,其中有个人她见过,正是她那表姐沈香君。
而小孩约莫六七岁,比乐乐高一个头,此时他俩一人拽着一半的玩具,谁也不肯松手。
沈香君今天穿的一身淡蓝色连衣裙,头上是丝带发箍,看起来时髦又不失温柔,只是对比前些天,她似乎晒黑了些,少了那种阳光下白得透明发光的惊艳感觉。
这边的动静引得众人回头,另一个陌生女人双眼爆出精光,三两步快速走过来,嘴里一边发出啧啧啧声,一边围着成锦上下看个不停。
“行啊,几个月不见大变样,你瞅瞅,你瞅瞅,这人不傻了就是不一样。”她说着还想拉起成锦的胳膊看个仔细,成锦身子一侧躲开。
女人不可置信愣在原地,随后扭头告状似的对杨纤云说:“小妹,这丫头怎么回事,我可是她大姨!摸她都不能了?”
12. 第十二章
来人正是杨纤云的姐姐,女主沈香君的母亲,成锦的大姨杨弄巧。
她这么一吆喝,杨纤云立时沉了脸,把人拉过来,十分认真地解释:“小锦她不是傻子,她以前只是不爱说话,人好好的。”
“行行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杨弄巧摆手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
“嘿,真稀奇,这人说醒就醒。”她低声嘟囔着,但众人都听得清楚。
她转头又看见两小孩还在纠缠玩具的归属,大喇喇地上手拉偏架。
“乐乐,你得让着元宝,我们好不容易来一趟,你怎么这么小气?”杨弄巧伸手去拽,没拽动。
“就是就是,赶紧松手,让我玩!”个高的男孩,也就是沈元宝叫嚷着。
他俩争执的是一个成人巴掌大小的红色小汽车,钢铁制成,做工精致,几乎是跟现实车辆一比一还原而来,主驾驶一侧的车门还可以打开,里面有一个仿真小人,看起来栩栩如生。
此时俩孩子一人抓着车头,一人拽着车尾,谁也不肯松手。
成锦站的最远,看小孩争抢玩具竟有一种错位感,眼前一幕让她看到了曾经刚进福利院的自己。
那时候她也是这样,被大孩子们欺负,被他们推搡,被他们抢走仅有的玩具。
她眨眨眼,肥胖的身体安静立在那里,没人知道她此刻的想法。
沈香君的目光隔着几人落在成锦身上,她微瞪大双眼,惊讶于成锦这段时间的变化。不过随即她的注意力又被两个小孩吸引走,杨纤云往这边走着,说着你们两个一起玩,乐乐撅着嘴,脸上写满了不情愿。
而杨弄巧见拽不动,猛地身体前倾,手里用力,一手拉着小汽车,另一只手按着乐乐的前胸往后推。
众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只听“咚”的一声,乐乐摔了个屁股蹲,尚在地上愣怔的功夫,那边小汽车到手的元宝已经开始手舞足蹈。
“乐乐!”杨纤云一个跨步挤过来,蹲在地上把乐乐扶起来,接着又左右检查,确认没有磕碰才松了一口气。
随即,她转头怒视着杨弄巧道:“大姐!你这么大一个人,你推孩子干嘛。”
“哈哈,小汽车是我的了,我先玩,不让你玩。”元宝一下子就躲到杨弄巧身后,捧着小汽车笑得见牙不见眼,还朝乐乐“略略略”地做鬼脸。
杨弄巧撇撇嘴,“吼啥啊?先让元宝玩玩呗。”
乐乐委屈地红了眼眶,小小的人儿瘪着嘴,眼睛里盛着两汪泪花,将落不落的,随后“哇——”一嗓子,把头埋进杨纤云怀里,后背不停地耸动。
杨纤云心疼地赶紧安抚,轻声哄着:“乐乐乖,不哭不哭,奶奶帮你打坏人。”
随后看着一脸无所谓的杨弄巧,气得压低了声音:“大姐!俩孩子闹着玩儿,你掺和什么。”
“乐乐还这么小,你一个当姨奶奶的的人你这是干什么!”杨纤云强压着怒火把乐乐抱进怀里,她起身,走到沙发前坐下,乐乐小脸朝里,还在小声地哭泣。
“嗐,这不是元宝想要玩具吗,乐乐这么小,他懂什么啊,你说对吧。”杨弄巧被当众指责,脸上有些挂不住,扯扯嘴角辩解一句。
元宝蹲在身后,大声反驳:“不许说我妈妈!”
杨弄巧即时露出欣慰的神态来,仿佛做的一切都有了着落点。
沈香君面露为难之色,一边摆摆手示意杨弄巧少说几句,一边自顾走到沙发旁边,为杨纤云捏肩并顺气:“小姨,您别生气,我代妈妈向您赔个不是。”
“元宝这孩子就是皮了点,没啥坏心思,那小汽车实在好看,他没见过才会这样。”她轻抚乐乐因为哭泣而有些湿濡的头发,安慰道。
“就是说啊,你们家有钱,玩具都高档的不得了,元宝他就是玩玩,又不拿走。”杨弄巧摆摆手,颇为爽快的样子,元宝从她身后探出脑袋来,嬉皮笑脸朝众人笑,背对众人蹲在地上,手握着车身前后滑动,小汽车发出“哧——哗——”的声音,他玩的乐此不彼。
杨弄巧满意地笑了,乐乐哭声渐小,从怀里探出头,轻微地打嗝,眨巴着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看奶奶,又看看霸占着小汽车的元宝的背影,一脸委屈。
这下把杨纤云看得心都碎了,她轻拍乐乐后背舒缓情绪,又张张嘴,一边是小孙子,一边是亲外甥,最后她咬咬牙,喊着:“元宝,你和乐乐一起玩,一个人玩多没意思。”
“不行!我就要一个人玩。”元宝想都不想的回答,随后他扭头,窥了眼杨弄巧,见她没什么反应,又乐滋滋地低头划弄手里的小汽车。
沈香君试图转移话题,她软了语气哄着:“乐乐,这是爸爸妈妈给你买的玩具吗?”
乐乐看着沈香君,尽管此刻心里万般难过,却还是极有教养的回答:“香君姑姑,这不是我的玩具。”
“这是成林买的,去年小锦过生日,他送的生日礼物。”杨纤云补充道。
“啊——好歹表妹也是个女孩子,他怎么送这种东西啊?”沈香君惊讶不已,随后她立刻想通其中关窍,恍然大悟起来:“估计是他自己想要,所以才借口说是给小锦买的吧。”
也就在这时,众人终于想起来这个屋子里还有一个一直没有说话的人来。
沈香君和杨纤云齐齐转头,原本的位置上却早已不见人影,不知什么时候,成锦已经走到杨弄巧身后,元宝沉浸在玩小汽车的快乐中丝毫没有注意到“庞然大物”的靠近。
下一刻,两人就眼睁睁看着成锦状似不经意间地抬腿,脚背一翘顶上元宝的屁股。
元宝浑身球一样地翻滚,“诶呦!”一声,他摔趴在地上,成锦趁机弯腰捡起小汽车,接着直挺挺对上杨弄巧不可思议的目光。
“怎么了,不是说小的要让着大的吗?我也想玩。”成锦腼腆一笑,尽显纯真。
这一刻,杨弄巧宁愿相信自己眼瞎都不敢相信这是成锦在对她微笑。
直到元宝尖锐地哭喊冲破耳膜,她才恍惚过来,一巴掌想把成锦拍开,却被成锦躲开,她怒瞪过去,随后心肝儿心肝儿地喊着忙把地上的孩子抱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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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元宝是只打雷不下雨,哭得嗓门大,眼泪却是一滴没下,缓过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告状:“妈妈!就是她,她踢我!”
“谁让你蹲在那儿的,我又没看见。”成锦无辜极了。
要不是沙发这边能清楚看到刚才发生的一幕,沈香君和杨纤云还真要被她的样子给骗过去了。
不过这个回答显然没有让杨弄巧满意,她抬头就指责起来:“这客厅这么大,你就非得从这儿过去?走路都不会看着点,伤到孩子怎么办?”
她又低头把元宝浑身检查一遍,乐乐被这边的动静吸引,也不抽噎了就抬头看过来,成锦与他目光对上,弯眼一笑,又冲他摇了摇手里的玩具。
这下轮到元宝不乐意了,突然被顶趴下他本就不高兴,从地上起来后他第一时间就开始找小汽车,找了一圈好不容易看见东西出现在成锦的手上,结果就看见她这副模样。
“妈妈!我要小汽车!我要小汽车!”元宝撒泼打滚。
“诶,好好好,小汽车,小汽车在哪儿?”杨弄巧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搂着元宝在地上看了半天。
“在她手里!”元宝气得拿手指着高大的成锦,成锦眉毛一挑,大喇喇地走到沙发旁边,把玩具放在乐乐身上。
乐乐抱着小汽车,甜甜一笑:“谢谢小姑姑。”
“乖。”成锦摸摸他的头。
“啊——给我玩!给我玩!我要小汽车!”元宝爆发出惊天哭嚎,两腿乱蹬,双手乱舞,杨弄巧搂他简直像搂过年要被杀的年猪。
“好好好,别生气,妈妈给你拿。”杨弄巧顾不得身上被踢出来的鞋底印,好脾气地哄着,结果一个没注意,元宝从怀里挣脱,“啪啪啪”地跑了过去。
他一张脸憋得通红,目标直奔乐乐,成锦岂会让他如意,脚步轻轻一跨,高大的身体挡在他和沙发之间。
“元宝!”杨弄巧赶紧小跑过来,老母鸡护崽一般把孩子揽到身后。
“你想干什么?!这可也是你弟弟。”杨弄巧道。
“妈妈!我要小汽车!”元宝大叫。
杨纤云搂紧乐乐,沈香君看着眼前一幕,颇有些尴尬地朝成锦微笑。
杨弄巧中年得子,所以对元宝很是纵容,有时候连她这个做女儿的都劝不动。
成锦堵在沙发前,杨弄巧眼看没法,白眼一翻,随后想从侧边绕开,接过又被阻挡回去。
元宝哭声减小,大概也是察觉到了什么。
杨弄巧耐心耗尽,仰头对着成锦就是劈头盖脸:“我说你这孩子怎么回事,脑子不傻了做事还这么晕乎乎的,你把玩具给乐乐,那我们元宝怎么办?”
“小妹,我们这大老远的过来,你就纵着她欺负自家人?”杨弄巧提高音量。
乐乐是个很聪颖的孩子,他知道一切的起因都在小汽车上,尽管自己也想玩,但是看看眼前的几人,他从杨纤云身上跳下来,拉了拉成锦衣角。
成锦侧头,乐乐举起玩具,脆生生道:“小姑姑,先给元宝哥哥玩吧,我不急的。”
13. 第十三章
“乖。”成锦回身随手在他头上揉了揉,直把乐乐已经整理好的发型揉成鸡窝。
几人以为这事有了着落,脸上都轻松起来。只有杨纤云皱着眉,满脸的心疼。
元宝也不哭闹了,从杨弄巧身后大跨步走出来,就要去拿玩具。
成锦转头,冷冷地盯着他,吓得小孩愣在原地。
“但是不行!这是我的东西,我想给谁就给谁。”成锦把乐乐轻推回沙发旁,直起身子看着眼前一大一小。
元宝被震慑,脚步后退,杨弄巧气急,指着她就“你,你,你”个不停。
“妈。”沈香君站出来,及时扶住人,她朝杨弄巧使了个眼色,杨弄巧仍不甘心,脸上颇为恼怒,但最后顾及着什么也没有再吵。
沈香君绕过成锦,揽着杨弄巧的肩膀往沙发处来,她边走边说:“妈,就一个小玩具,咱们吵吵囔囔的像什么话?小孩子家的,就是两个人凑一起玩才有意思,您啊,就别掺和了。”
到了沙发边,她又牵起杨纤云的手,温柔的脸上多了几分愧色来:“小姨,您也别多想,元宝前阵子生病,我妈为了哄孩子吃药那是一个有求必应,元宝也是身体刚好,所以闹腾了些。”
见杨纤云脸色稍好,沈香君又说起别的来:“小姨,我看表妹的气色比上次见面时好得多,人看着也精神不少。”
提起这个,杨纤云那可是有说不完的话,“她啊,现在可是厉害着呢,天天早上跑步,我说不用那么辛苦,这孩子硬是咬牙坚持下来。”
“我说呢,小锦的脸看着就小了一圈。”沈香君接话。
“可不是吗,她是下了决心要瘦下来的,不仅跑步,在吃饭这方面也很注意。”杨纤云说着,瞥见杨弄巧一脸无所谓模样,她压下心头的不舒服,清了清嗓子为成锦撑腰:“小锦也还是个孩子,她那玩具平时都宝贝着呢。”
“那也不该——”杨弄巧下意识就想反驳,被沈香君制止。
乐乐从沙发上跳下来,凑到成锦身侧,他拉了拉成锦垂在一侧的手,待成锦弯腰后,在她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成锦笑了,摸着他的头,答应下来:“好,那你去吧”
乐乐扭头抱着小汽车就跑回屋子,元宝的目光紧紧追随着直到什么也看不见,他委屈巴巴的,偷偷窥了眼又高又壮的成锦,挪着脚步往妈妈身边凑去。
杨弄巧有心为他撑腰,嘴上嘟囔着说大不了让两个孩子一块玩,对上成锦无动于衷的眼神后又闭了嘴,她讪笑着,哄着不高兴的元宝。
“诶呦,你看这事闹的,妈,您就和小姨好好说说话,对了,表妹到现在还没吃饭吧?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沈香君关切看向成锦。
“诶,我早上炖了小米汤,你们来的早,也没吃饭吧?那咱们一起吃。”杨纤云道。
说着,她起身去厨房,沈香君左右看看,也过去打下手。
一顿简单的早餐吃完,杨弄巧拉着杨纤云说话,成锦回了屋,一边训练自己做简单的舞蹈动作,一边回应小侄子时不时天马行空的问题。
她并不想和女主有太深的交情,乐乐也觉得在外面不自在,索性屋子里有图画书还有玩具,两个人呆在一起也不会无聊。
过了会儿,门被推开一条缝。
元宝低着头,杨弄巧从背后推了他一把,嘴里嘟囔着:“去,你不是说想和乐乐玩吗。”
她抬头飞速看一眼成锦,也没关门,杨纤云从后面走出来,温和地交代着:“小锦,元宝这孩子在客厅呆着也没事干,你给他找本故事书,让他看着?”
尽管刚才的事发生的不愉快,但杨纤云一直是个心善的人,刚才看元宝孤零零坐在客厅,也怪可怜的。
成锦沉默一瞬,见乐乐并没有不高兴的神色,起身从书架上取下书,元宝低头走进屋,伸手接了过去,他不着急走,反而和乐乐坐在一块,不吵不闹的。
两个大人见状,欣慰地笑笑,转身又去了客厅聊天。
一直到厨房飘来饭菜的香味,杨纤云吆喝着孩子们出来吃饭,刚一坐下,成锦就察觉到杨纤云一幅心事重重的模样,而杨弄巧则满脸喜色,笑得合不拢嘴。
想必是两个人刚才说了什么,而这事对杨纤云来说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成锦回想书中的内容,思索原书这时候又发生了哪些事。
沈香君最后又端上一盘红肉,餐桌上正好四道菜,一荤三素,卖相属实不错。
尽管这个时代物资匮乏,但成家的经济一直是可以的,成锦扫了眼荤菜就撇过眼去,沈元宝早已迫不及待,站起来就要伸筷子,杨弄巧赶紧护着孩子,夹了一大块红肉到他碗里。
元宝埋头大口吃肉,与此同时,乐乐拒绝了杨纤云的帮助,自己垫着脚夹菜到碗里,成锦也在这时回想起原本的剧情,她夹了一筷子青菜放进碗里,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沈香君。
也就在这时,沈香君转头看过来,她一愣,顺势夹了一筷子肥肉放进成锦碗中:“小锦,快尝尝表姐的厨艺。”
她的皮肤不似之前那般白皙,此时一脸期待地看着成锦,笑得温和,成锦道谢后,埋头吃起饭来。
“你看这孩子,到底是在你家呆过,心里有感情,吃肉都先想着妹妹。”杨弄巧笑着夸赞这一幕,说完又给元宝顺背,嘱托他别吃那么着急。
沈香君闻言,不好意思地笑笑,杨纤云左右看看,最后视线落在落在成锦身上,她摸了摸成锦的头发,回应道:“是啊,香君一直都是好孩子,这些年也多亏了她记挂着小锦。”
“小姨你这话太见外了,咱们是一家人,互相照顾是应该的。”沈香君放下筷子,笑盈盈地回道。
闻言,杨纤云愣了一瞬,随后赞同点头,“你说得对,咱们一家人该互相帮忙。”她像是被这话给点醒,心下也不再犹豫,脸上的愁容也消散不少。
成锦窥了眼她的神色,默不作声地又夹了一筷子青菜。
这一动作落入沈香君眼底,她一向温和的笑脸不变,只是看着成锦因为夹起刘海而裸露出的额头,看着那张瘦了些许的双颊,目光有些许发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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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成锦察觉到目光抬头的瞬间,“诶,小锦,再多吃点肉。”沈香君又夹了一筷子肉过来,成锦眼尖地护着碗挪开。
“不用不用,刚才吃的就够了。”成锦一脸真诚地回答。
“是不是这次做的不合胃口?你以前都能吃很多的。”沈香君一脸关切。
成锦回想书中剧情,原主虽然肥胖却并不是个贪吃的,只是每次沈香君来家里和他们一起吃饭时,就总会在饭桌上不停地给原主夹菜。
一边夹菜还一边嘱托原主正在长身体要多吃点,原主本就是个痴傻不会反抗的,哪怕胃里难受也会努力把碗里吃光。
“没有,做的很好吃的,不过我最近减肥,不想吃太多。”成锦如实答道。
这话一出,餐桌上静默一瞬,紧接着,“噗嗤”一声,杨弄巧憋不住笑出声来。
“妈!”沈香君率先反应过来,她瞥见杨纤云不悦的神色,赶紧出口制止。
“诶,就笑一下有什么打紧的。”顶着沈香君的视线,杨弄巧声音渐小,她轻咳一声,为自己找补:“这也不能全赖我身上啊,谁听到不都得吓一跳。”
说罢,她眼珠一转落在成锦身上,好心安慰道:“你也别怪大姨说话不中听,你以前是太胖了点,多走两步路都喘,那肯定对身体不好。”
“再说了,你看看你香君姐,她天天跳舞锻炼的,身材保持的多好,你也跟着学学。”
她絮叨起就没完没了,杨纤云听不得她贬低自家女儿,放下筷子维护成锦:“香君确实有本事,但小锦也不差,孩子都这么大了,我们也不求她能有多大出息,一辈子健康快乐就行。”
成锦面色不变,筷子却早已停下,支着耳朵听得仔细。
这些天哪怕已经听到无数遍这样的话,但再听到仍然觉得感动。
前世在孤儿院长大的她,彻彻底底体会到一位母亲无私彻底的爱。
她突然觉得,兴许能来到这个世界也正是老天奶对她的偏爱。
“大姨,您好不容易过来一趟,多吃点。”她学着沈香君的样子,夹了肥肉到杨弄巧碗里。
多吃饭少说话,她现在顾及杨母的面子,并不想把人给得罪了。
这一举动打得人措手不及,而杨弄巧丝毫没听出言外之意,愣神之后就是惊讶,“呀,你这孩子,还真是一下子就变懂事了。”
“你妈也算是苦尽甘来,你已经这么大了,不能全靠家里人照顾,以后也得找个事做,诶呀,这还得找个对象,说不定过两年大姨还得来你家吃你的喜酒呢。”杨弄巧好像终于找回了长辈的架子,开口就说个没完。
“姐!你在胡说什么。”杨纤云听不下去,皱眉反驳道,“这些年她身体不好,我们都拿她当小孩看待,如今虽然好了,但在我们眼里,也依然是个孩子。”
“她还小,她的婚事,我们都不着急,只要小锦能幸福快乐,这些就都不重要。”自家闺女痴傻十几年,如今脑子骤然清醒就已经是祖坟冒青烟的好事,单单这一点,就已经足够了。
14. 第十四章
杨弄巧被这话噎住,面色讪讪,侧身给元宝擦了满是肥油的嘴巴后,心里又生出些许埋怨来。
她是关心才会这么说的,要是外人,她才不会掏心置腹说这些话呢!况且她的话也没说错,小锦的自身条件又不好,长相一般还满身肥肉,不像她家香君又苗条又好看,还是文工团的舞蹈领队。
别的不说,就单是香君领舞表演,那下面一排排当兵的,哪个不是直愣愣的把眼睛都看呆了。
这女孩子在家里再怎么娇养,往后不还是要嫁到别人家?真等闺女二十五六还不结婚,你看那邻里街坊会不会一口一个唾沫星子把你说进烂泥里。
嘁!把话说得那么好听,好像就她是坏人似的。
不过她转头又想起刚才跟杨纤云谈成的事,心里的火气瞬间消了大半。
反正她这个当大姨的已经把该说的都说了,听不听是他们的事,她才不操这份心呢!
这么想着,她脸上又挂起笑,低头夹起碗里的肉块塞进嘴里,油脂的香味瞬间在口腔炸开,肥肉软糯瘦肉筋道,总之一个字,香!
她幸福地眯起眼睛,却在这时,耳边响起孩子稚嫩的童音:“姨奶奶,你是不是不喜欢小姑?”
一时间,众人愕然。
杨弄巧满嘴肉渣被惊得忘了吞咽,乐乐继续道:“不然怎么总是说小姑的不好?还催着小姑姑结婚?”
“我这是关心她!现在不趁着年轻赶紧找个对象,以后年纪大了,就只能挑别人剩下的,那别人剩下不要的,还能是什么好东西?”
“况且现在家里人不帮她相看着点,以后她自己谈,谈个二流子上门,到时候有你爷爷奶奶头疼的时候。”杨弄巧说完,伸手往乐乐脑门一点。
乐乐弯眼,咧嘴一笑。
他还小,并不太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但他记得大年初一的时候,他来爷爷奶奶家里拜年,当时小姑还是傻傻的,有人跟她说话她也没什么反应,饭桌上一家人聊天回忆往事的时候,小姑也是自顾自的吃饭。
不过这也不值得大惊小怪,在他的记忆中,小姑姑一直都是这样。
她和正常人是不太一样的,只是偶尔,当他来家里探望奶奶的时候,奶奶会看着他的脸,嘴里嘟囔着说小锦小时候也是这样的聪明可爱。
那天拜年和往常没什么不同,等晚上回家,他听到妈妈问起小姑的以后该怎么办,爸爸说,这有什么,大不了以后他养着小妹,就多碗饭的事。
一家人,就是得相互扶持。
他当时太困了,并不知道爸爸说完这话后,妈妈在良久的沉默之后才低低“嗯”了一声。
他只是在困倦中,摸了摸口袋里的巧克力糖果,这是他临出门时,小姑急匆匆回屋里又出来时,塞给他的新年礼物。
当时小姑努力睁大双眼,她不会说话,双手却往前伸,一直到他拿走这些糖果后,小姑才傻傻地笑了。
在乐乐的小脑袋中,姑姑确实跟别人不一样,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是一家人,需要相互依靠相互扶持的一家人。
“大姐!你瞎说什么呢,别人不要的东西,我们小锦也看不上。”杨纤云不悦地开口,心里也窝着一团火。
今儿这大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动不动就提小锦的不是来。
是!她闺女当然不是仙女一样完美无暇的人物,但那也是自己眼珠子一样宝贝长大的,她看自家孩子,那是哪儿哪儿都好!
杨纤云越想越觉得正确,因此也就越发觉得大姐说话过分。
杨弄巧摆摆手,懒得反驳。
反观沈香君的脸色有些不好,一向温和的笑容消失不见,眼神中也不似平时柔和。
成锦稍一思衬,便猜到了其中缘由。
在原来的时间线中,原主死亡后,成陈两家的婚事自然作废,不仅如此,成家还因为耽误陈季青这么多年而深感愧疚,以至于后来陈季青在官场左右逢源,背后都少不了成家的人脉助力。
而在成家人因为原主死亡陷入一片悲痛之时,陈季青却仿佛是获得新生,他迫不及待地找到沈香君,告诉自己因为婚约一直不敢表明心意,如今终于解脱可以追求自己真正喜欢的人了。
沈香君其实也一直对他抱有好感,毕竟陈季青家世优渥长相出众,工作也十分体面,况且文工团里也有不少小姐妹偷偷地找他,表示过好感,但都被陈季青拒绝。
面对这样一个优秀男人的告白,沈香君自然是心花怒放,她故作矜持了半个多月,随后在陈季青猛烈的追求之下,两个人自然而然地走到一起,并在之后成为人人称赞的“模范夫妻。”
如今剧情线偏离,成锦好好的活着,虽然婚约还没解除掉,但被娃娃亲绑定的两个当事人都极为抗拒。
退婚这事被陈老爷子给压了下来,老人重感情,觉得自己承诺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成锦倒是无所谓,反正她的态度已经摆明,家里人也都支持她的决定,她又不喜欢陈季青,退婚是早晚的事。
反倒是陈季青,眼看退婚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他焦躁不安,决定另辟蹊径。
他想着,如果他已经有了对象,并且他俩的事传得人尽皆知,到时候再把对象带到爷爷面前,爷爷纵使生气,为了陈家的面子考虑,也只能退了婚事。
如此一来,两全其美。
于是他不再等待,主动出击。
文工团舞蹈队的领舞,那个叫沈香君的女孩,他已经注意很久了。
好几次大型的节日表演,她都是站在舞台最前面,明明台上的人都穿的一样的服装,他却总是能在第一时间找到沈香君的位置。
能被选进文工团的都是身段唱跳极佳的人才,但他格外觉得沈香君是里面的佼佼者,她的皮肤比别人更白,身量比别人更纤细,就是眉毛都长得比别人好看三分。
他相信这样一个优异出色的对象会获得家里人喜欢,对比成锦这个肥婆来说,他和沈香君才是郎才女貌无比般配的一对。
于是当他表明自己的心意后,沈香君先是惊讶,随后又羞涩地表示两人还不够了解,等相处一段时日再做决定。
陈季青懂得少女的欲语还休,于是愉快地答应下来,并更加殷切地出现在沈香君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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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如今,杨纤云的这段话毫无疑问的戳中她的痛点,那成锦不要的娃娃亲,执意要退掉的婚事,那其中的男主角,可不就是跟她表明心意的陈季青嘛。
这不就是说,成锦不要的人,流到她手里了吗?
沈香君垂眸,遮住眼底一片阴翳。
很小的时候她就知道,她的家世不如表妹,为了在其他方面超越成锦,她努力把一切做到最好。
在表妹痴傻的这些年,她甚至隐约松了口气。
她注重保养,注意身材,她练习舞蹈,并且成为舞蹈团中最优秀的那个。
这些年来,她的身边围绕着赞美与追捧,她早已习惯了别人惊羡的目光。
她相信,凭借努力,未来她会找一个家世很好的男人,她会过上想要的富足生活,不会再羡慕表妹。
但是痴傻的成锦一朝清醒,她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悄悄的改变。
“表姐,你也吃。”成锦夹了一块肥肉,出声打断了沈香君的思绪。
“诶,我不吃,我要保持身材——”沈香君话说到这里猛地卡住。
她下意识地说出了心里话,然而这话,出现在这里是多么的不合时宜。
就在刚刚,杨弄巧才嘲笑了说要减肥的成锦,现在她又说同样的话,这无异于在打自己母亲的脸。
她侧头,看见杨纤云脸色不太好。
不过杨纤云没有说话,反而是握住了成锦放在桌面的手,给予无声的安慰。
成锦因为这个动作心中升起暖意,但其实她并不觉得这番话有什么不对的。
她前世也是舞者,同时还是一个获奖无数站在国家剧院进行演出的首席舞者,所以她能理解沈香君说要保持身材这句话。
杨弄巧并没有察觉到餐桌上的暗云涌动,反而赞同地点点头,“确实,你这吃得是青春饭,就得趁着年轻多活动活动,得管住嘴,这身材呀,可不能变形,要不然跳舞就不好看了。”
“不过话说回来,你都是领舞了,偶尔吃点肉也没太大影响。小锦这是长大了,会心疼家里人了。”
沈香君略显尴尬地笑,低头一口咬上碗里的肥肉。
她向来对自己的厨艺很是自信,今天这肉炖的也不差,只是经过刚才的事,她心里有愧,连带着吃肉也带着几分苦涩。
成锦看她吃完一块,又夹了一筷子,“表姐,这肉挺好吃的,你再多吃点。”
“好,谢谢小锦。”沈香君调整好情绪,脸上又挂起一贯温柔的笑。
不过下一刻,却听杨弄巧又问:“你这脸是怎么回事?我怎么觉得有点晒黑了?”
“是吗?”沈香君下意识摸脸。
其实她这两天也觉得气色不大好,但是思来想去也找不到原因。
她的生活作息和以前一致,洗脸后抹的也是现在最流行的珍珠膏,一盒就那么一点点,得花她一星期的工资。
不仅如此,她照镜子,竟然发现额头偏发根的地方长了几颗浅黄褐色的斑点,虽然说不仔细看根本就发现不了,但这也太吓人了,以前根本不会这样。
15. 第十五章
杨弄巧拿着筷子敲碗沿,“你可别不当一回事,到时候上台表演,底下人一看:嚯!这从哪儿请来的黑姑娘?”
“再说了,你把自己收拾的漂漂亮亮,以后也好找对象,我可听说你们团里的那谁,叫晓慧的那个,人家可是谈了个后勤部的当对象。”
“这些年你都没怎么让我操心,可别在关键时候掉链子,这谈对象结婚,可是人生大事。”
“妹子,你说我说的有道理不?”杨弄巧扭头问道。
杨纤云一愣,没明白这话怎么又扯到她身上,不过既然问了,她也诚心回答:“女孩子找对象是要仔细着些,不过香君向来稳重有主意,不怎么让人担心。”
“听到没有,你年纪小,经历的事少,可别被外面的二流子给骗了。”
杨弄巧忧心忡忡交代完,话落又似想到什么,问道:“诶,你那儿是不是还有进口的面霜?那个往脸上抹能变白不?”
于是众人视线又齐齐粘了过来。
饶是沈香君平日里待人接物都游刃有余,此刻也感觉头皮发麻,她嘴角弧度不变,心里却恨不得能立即捂上自家母亲的嘴。
那进口的面霜她确实有,但是为了不引人注意,她偷偷把那面霜装进不用的小铁盒里,抹脸的时候就打开铁盒剜一点。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沈香君连用几天后确实感觉皮肤更加细腻光滑,清水洗脸后什么也不涂抹,都感觉脸上润白透亮,精气神都好的不得了。
甚至一起训练的小姐妹还问她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大喜事,不然怎么短短几天就又变好看了,把团里其他姐妹都衬得越发土气了。
沈香君不敢说实话,笑着跟小姐妹说自己也不知道原因。
本来这事没人知道,谁料前段时间,杨弄巧带着沈元宝来找她,两个大人在一旁聊天,这元宝一人无聊,围着她的桌子就开始乱翻,这一个不小心,就把面霜给翻了出来。
元宝还以为姐姐偷藏的糖蜜,迫不及待就要吃进嘴里,还是她眼疾手快把东西夺出来。
这下元宝不乐意了,他长这么大从来都是事事随心,家里有什么好吃的不都是先紧着他!没想到大姐竟然偷藏好吃的!
于是嘴一瘪,眼里就续起两汪水泡来,杨弄巧咋咋唬唬地冲过来,连忙把元宝搂入怀里。
元宝指责姐姐小气,杨纤云也不满地看过来。
沈香君只得老实交代,怕两人不信,她还剜出一点抹在两人脸上,这才把事情给平息了。
这会儿,杨弄巧又提起这件事,她想着那面霜是好东西,兴许多往脸上抹抹就有用呢。
“对啊,上次大姐还给我脸上抹了,香香的。”旁边的元宝已经吃得小肚子圆滚滚,却还是不舍得放下筷子,鼓着腮帮子帮腔。
沈香君险些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如果时间能倒流,她恨不得回到三分钟前,然后堵住杨弄巧的嘴。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杨弄巧只知道面霜是进口的,价格不菲,但她也不仔细想想,这么难得的东西,是她一个文工团跳舞的女孩能买得起吗?
这是陈季青送给她的!
但她不能说,至少现在,不能让别人知道她和陈季青的关系。
沈香君抬眼,视线从餐桌几人脸上一一扫过,而后又轻轻落在杨弄巧脸上,她笑得十分无害,一手覆在杨弄巧的手背。
“妈,那就是个普通的抹脸香膏,哪里可能一抹就变白变美。”
“您就别操心了,我就是这些天忙着团里的工作,等这段时间过去多休息休息就好了。”
“好好好,你啊,从小就主意大,姐弟几个中我对你最放心了。”杨弄巧轻笑,回握住她的手。
一顿饭愉快的结束,元宝吃的肚皮圆滚滚,没一会儿就赖在杨弄巧怀里,哼唧着要回家睡觉。
正好沈香君下午也有工作,而杨弄巧今日的目的也已达成,一家人于是告别离开。
临到门口,原本还困得睁不开眼的元宝似是想到什么,眼睛滴溜一转,从杨弄巧怀里挣脱出来,紧接着一摸口袋,仰头脆生生跟大人们说有东西落在屋里,下一秒就跑着进了房间。
三分钟后,元宝从房间出来,他摊开掌心,里面静静躺着一卡通贴纸。
虽然找到了自己的东西,不过元宝看起来并没有多高兴,杨弄巧没有多想,打过招呼后就带着孩子离开。
餐桌上不算凌乱,盘子里的菜也被吃得精光,杨纤云忙着就要收拾,被成锦拦了下来。
“我来吧,您忙活半天了,多休息休息。”成锦至今还无法当面喊出妈妈这个称呼,不过这并不影响她感受到杨纤云对她的好,并且她想要回报这份好。
“这可不行,我都没让你碰过这些东西,万一伤到手可怎么办?”杨纤云笑着嗔怪,“妈不累,你有这份心,妈妈就特别开心。”
“我早就不是三岁小孩了,您就放心吧,赶紧去歇着,我保证把这活干得漂漂亮亮。”成锦抢过盘子,不让她碰。
乐乐也机灵,“哒哒”地过来,拽着杨纤云的手就往沙发走。
“奶奶,你坐着休息,家务让我和小姑姑来做。”杨纤云心里像是塞了蜜糖,被这一大一小两人的话说得软的一塌糊涂。
乐乐拍着小胸脯保证:“奶奶,您放心,我可厉害了,妈妈夸我家务做的特别好,我会看着小姑姑的。”
“到底谁看谁啊?我才是大人,你是小孩。”厨房里“嗞”地传来水声,接着是盘子相互碰撞发出的轻微脆响,期间还有成锦的反驳。
乐乐眨眼一笑,扭头跑去厨房,厨房里传来乐乐撒娇讨好的声音,随后他又拿着扫帚出来,围着餐桌把地面扫的干净。
杨纤云坐在沙发上看着眼前一幕,内心是前所未有的平静满足。
放在几个月前,她根本都不敢奢望这一切会发生。
还记得小锦刚痴傻那几年,她跑遍了大大小小的医院诊所,甚至还偷偷去求神拜佛,白天照顾女儿忙得焦头烂额,晚上又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心里脑里想的都是她可爱的女儿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
那几年,她带着小锦看遍了医生,也吃遍了市面上所有的药,不管是中药、西药还是进口的保健品,她都让小锦尝试。
有一次,小锦因为药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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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不想喝,杨纤云端着碗,看着自己熬了三个小时才熬成的一碗药汤,药汤黑乎乎的,散发着浓重的药味,小锦睁着一双眼睛呆呆地看着她,似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喝这个。
就这一瞬间,杨纤云掩面崩溃,心里一直紧绷的那根线一下子瘫软下去,她一直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强撑着无事发生,但她突然不知道这么做有什么意义。
她的哭声回荡在房间,小小的成锦更加的无措,眼睛里染上恐慌,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一切都是从自己不喝碗里的东西开始的。
那东西实在是太苦了,只小小抿一口,药汤就顺着口腔滑进胃里,苦涩的味道弥漫在每个牙缝里,直感觉整个人都泡在药里。
成锦不喜欢这个味道,但她更不想妈妈哭,于是小小的人捧起碗,仰着头,艰难地吞咽。
一直到被呛到,咳声连连,杨纤云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她从臂弯中抬头,就看见成锦嘴角流淌的黑色药汁,小孩察觉到妈妈的视线,讨好般地微笑。
杨纤云顿时心如刀割,再也顾不得一切把闺女搂入怀中。
那几年求医问药,除了折腾的家里人都精疲力竭之外,没有任何用处。
为了更好的照顾女儿,她放弃了工作,原本他们都住在军区大院里,但那时的成锦总是对哨声和口号声反应剧烈,经常的大叫颤抖,一副很惊恐的模样,邻居们也深受其害。
最后没法子,她索性带着成锦搬了出来,
她照顾着成锦就像照顾一株永远不会有所回应的树苗。
她给树苗捉虫浇水沐浴阳光,但是树苗只是静静伫立在那里,除了长高没有任何变化。
于是渐渐的,她也看开了。
没有任何成效的药物治疗带来的只有无尽的痛苦,如果成锦这辈子注定是个痴傻儿,那她就尽自己所能去呵护女儿快乐成长。
外人都说她这些年辛苦,可在她眼中,长大的成锦和小时候的成锦都是一样的可爱。
谁都不能说她的宝贝的不好。
本以为生活也就这样平平淡淡的过去,没想到她竟然盼到了闺女清醒的这一天。
一刹那,过往所有的苦难都化为泡沫,她呆愣愣地看着成锦那双清亮的眸子,只想起两岁半那年,她陪成锦玩捉迷藏,小小的人儿躲在桌子底下,明明半个屁股都漏出来还不自知。
她哑然失笑,故意问藏好了没?只见那小小一团又是缩了缩,接着就是超大声的一句:我藏好啦!
过往的酸甜苦辣如流水般将她的心浸泡,不一会儿,沙发上就传来轻微的鼾声。
乐乐轻手轻脚地把这一块清理干净,就拿着扫帚跑去成锦的屋子,他要把小姑姑的屋子也打扫打扫。
不一会儿,乐乐空着手,从屋里小跑出来,他跑到刚洗刷完的成锦身边,喊:“小姑姑。”
“嗯?”成锦把抹布放好,弯腰与其对视,“怎么了?”
“桌上的东西被人动过。”
“应该是元宝吧,他不是进屋拿东西了?”
乐乐摇手,多补充一句:“可是屋里乱七八糟的。”
16. 第十六章
成锦一愣,紧接着像是想到什么,牵着乐乐出去。
“嘘——”乐乐竖起一根食指在嘴巴前。
他又指了指外面,小小声道:“奶奶睡着了。”
成锦点头,两个人轻手轻脚走出厨房,路过沙发时,看到杨纤云已经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她双手交叠放在肚子上,透过玻璃窗显得有些斑驳的阳光打在她腿上。
成锦脚步一顿,目光停留片刻,随后开门进屋。
房间里,乐乐指着地上的故事书,撅着嘴告状:“我们出去的时候,都把这些收拾好了,现在却被扔在地上。”
他又伸手指着不远处,示意成锦看。
柜子那边也有被人乱翻的痕迹,柜子最上面整齐排列着小玩具,此刻也东倒西歪的,柜子下面还摆着一个小板凳。
成锦走过去,仔细观察。
板凳上有一双小脚印,大概是元宝为了够着玩具,拿来垫脚的。
木头雕刻而成的小鸭子玩偶此时头朝下,底座朝上,梳着两个麻花辫的洋娃娃也歪倒着,柜子里摆放的都是这些年身边人送给原主的各种礼物。
原主虽然痴傻,但并不是不懂事,她把这些玩具保存的很好。
那个小鸭子,表面有长期把玩而生成的温润光泽,成锦把它拿在手里,心中升起自己的玩具被人肆意破坏的愤怒。
按道理她不该跟一个小孩子计较,但她就是想起自己童年在福利院时,被其他人抢走玩具的不甘和委屈。
再说了,现在她顶替了原主的身份,那她就有权力看守保管这些东西。
未经同意就乱动她的东西,那就是不行。
成锦脑海中很突然地冒出一个离谱念头,她很想拿着这些东西去找杨纤云,告诉她,别人乱动她的玩具,她不开心。
她莫名觉得,就算对方是一个小孩子,杨纤云也会向着她,安慰她,为她说话。
成锦摇摇头,甩掉这个想法。
身后有窸窣声,她侧头,看到乐乐正蹲在地上捡书,于是收回视线,伸手把玩具一一摆正扶好。
做完这些,她看到床头桌子上有几本书也被乱翻出来,抽屉被人拉出来,没有完全合上。
想必都是元宝的杰作,想到这些,成锦问道:“乐乐,你把小汽车放哪里了?”
“小汽车?”乐乐疑惑抬头,接着想起什么,把故事书放好,哒哒哒地跑到床边,然后趴下,整个身体都要嵌进床底,他努力伸直胳膊,扒拉出一个小东西。
“在这里。”乐乐伸手,掌心赫然是小汽车。
不用成锦解释,乐乐就恍然大悟:“小姑姑,元宝肯定是为了这个才会乱翻你的房间!”
他伸手把玩具上的浮灰擦去,一脸愤愤不平,“我俩刚才只在桌子那边玩,元宝要是真的丢了东西来找,也该只在桌子那边。”
“他肯定在撒谎!小姑姑,我们找奶奶告状。”乐乐说着就要推门出去,被成锦拉着后衣领拦了下来。
“好了好了,小汽车不是还在这里吗,没丢。”成锦伸手往上,在乐乐头发上胡乱揉了一把。
“奶奶在睡觉,我们不要打扰她。”成锦似是想到什么,停顿后又继续说:“再说了,你这告状得有证据,咱们就算是把元宝喊回来,元宝也可以抵赖,说自己就是为了找贴纸,到时候人家还说你污蔑人呢。”
“那他乱扔东西!妈妈说了,不可以乱动别人的东西,要经过别人的同意,而且动了别人东西后还要收拾整齐才可以。”
成锦眼中含笑,伸手把乐乐头顶上刚才揉乱的头发又梳理好,她低头看着乐乐气鼓鼓的两腮,觉得好笑,于是也不自觉的柔了嗓子:“那说明乐乐是个好孩子,妈妈说的也没有错。”
“那当然!”乐乐一听这话,下意识挺起胸膛,一脸骄傲,“我妈妈是最好的妈妈!”
他说完,抬头看成锦一眼,小姑姑好像瘦了点,不过下巴上仍然肉肉的,以前的小姑姑不会跟他说那么多话,也不会为他抢下玩具,他喜欢现在的小姑姑。
他两手拿着小汽车扭捏着,在成锦的注视下,他鼓足勇气道:“小姑姑也是最好的小姑姑!”
说完,他极不好意思地把头埋的很低,恨不得埋进土里,却听头顶传来轻笑,胖胖的小姑姑揉了揉他的脑袋,“乐乐也是最好的小朋友。”
小孩子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乐乐不一会儿就把刚才的事抛之脑后,再加上刚吃过饭,很快他就趴在床上睡着了。
成锦为他盖上小薄被,又拿上毯子,轻轻走出屋门。
客厅里,暖黄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落在地板上,窗户边,杨纤云养的一盆矮牵牛开得正好,绿叶昂扬,粉色的喇叭花微微颤动,其间嫩绿色的藤蔓弯曲,一派生机盎然之色。
这个屋子虽然不大,但是生活气息满满,人情味十足,不像她穿书前拥有的大房子,虽然应有尽有,交通便利,但是冷冰冰的,就只是一座水泥建筑的居所而已。
有清风拂面,撩起窗帘一角纷飞像蝴蝶,透过倾斜的光线能看到空中的微小浮沉飘动,成锦走近沙发,弯腰轻轻把毯子盖在杨纤云身上。
杨纤云似有所感,困倦地睁开眼,认出眼前人后轻声喊了句乖宝,而后拢了拢身上的毯子,又沉沉睡去。
良久,成锦直起身,极轻的,似烟雾般飘渺地应了声。
嗯。
夏日的脚步消无声息地走上大地,蒸腾的暑气弥散在空气中,人们不约而同地换上更轻薄的衣服,以此来开启一年的盛夏。
天蒙蒙亮,成锦如往常早起,街坊邻居都已习惯路上的这抹跑步身影。
成锦刚开始锻炼的时候体力太弱,跑两步就喘的厉害,所以她选择通过快走来增强体质。
等到身体适应快走的节奏后,她又把跑步提上日程,刚开始跑个十分钟就得停下来大口喘气,到现在她已经可以轻松的跑一个来回再快走一圈。
除了早上锻炼身体,平日里她也没忘记练习舞蹈的基础动作,拉伸筋骨增加柔软度。
有一次她在房间拉伸小腿时,正好被杨纤云看到了,杨纤云正好没事,索性也在她旁边伸展胳膊,跟着成锦的动作活动身体。
经过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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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时间的运动,再加上调整饮食,成锦肉眼可见的瘦了一圈,虽然还摆脱不掉胖人的标签,但是跟刚穿过来时已经是模样大变。
以前的她肥胖木讷,见人也怯怯的,现在她明媚灵动,胖着也多了几分可爱。
邻居们如今见了她,都会夸上一句人越来越漂亮了。
除此之外,大概是最近代谢好,脸上没有之前那么暗沉,痘痘也消下去不少。
杨纤云之前还心疼闺女减肥太辛苦,现在明晃晃的看见成果,也看到闺女状态大好,心里别提多高兴,恨不得见人就分享这一好消息。
二哥成林听闻好消息,又洋洋洒洒写了将近一千字的书信回家,成锦拆开一看,险些没气昏过去。
虽然成林上学没回来,他们两个也没正式见过面,但丝毫不影响成锦透过字里行间瞥见二哥的顽劣嘴脸。
信中先是用二十个字表示对成锦减肥成功的惊讶,接着连续八百字都是对成锦的控诉,包括但不限于小时候成锦吃他的饭,导致他现在营养不良长不胖,以及自己在学校是校篮球队的,等放假回家要带着小妹一起锻炼。
总之,信里成林唠唠叨叨说了很多,信的最后他还意犹未尽的添上一笔,说等自己暑假回来,万一看到一个瘦竹竿的妹妹那就太吓人了。
成锦白眼一翻,对成林的话感到十分无语,杨纤云笑呵呵出来打圆场:“别听你二哥瞎说,他这是怕你减肥太过不肯好好吃饭,这样对身体不好。”
“你看,这里面还有东西呢。”
包裹下面还鼓鼓囊囊的,两人拆开,里面是三个瓶子和一匹摸上去质感就很好的布料。
瓶子上贴着一张小纸条,杨纤云打开一看,顿时就乐了。
“瞧瞧,你二哥又在口是心非,这是他托同学从国外捎回来的护肤品,专门给你的。”
成锦视线从纸条上划过,落在那三个淡紫色瓶子上,瓶身上有银色烫金logo,是在后世都颇有名气的护肤品牌。
成锦撇嘴,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情绪塞满心窝,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心情。
她当然知道成林只是嘴上话多了点,人本质并不坏。
成家两个哥哥性格不同,成安沉静稳重,对待家人也很有分寸,他嘴上不会说很多,但都在背后默默付出。
而成林,他毒舌话唠,每次来信都要气成锦一次,但也只是嘴上说说,实际上送的东西一个不少。
更不用说现在不比后世交通便利,虽然这个年代已经放开,但想托人漂洋过海的捎东西肯定也是费了一番功夫。
成林的嘴巴很毒,但成锦,却讨厌不起来。
杨纤云察觉到她情绪不对,揉揉她的脑袋,又伸手捏了捏她两颊的软肉来:“乖宝,还生你二哥的气呢?这样,等你二哥回来,妈妈把他捉住任你随便打骂。”
杨纤云说着,手上还做出五花大绑的架势来。
“噗嗤。”成锦被逗笑,刚才的情绪一扫而空,她点头,赞同了这话。
杨纤云见她笑,自己也笑,笑着她伸手扯过布料,抖搂开仔细看。
17. 第十七章
这是一匹浅黄色的布料,表面平整,纹理严密,上面还印着橙色花朵,花朵并不密集,倒显得格外清新雅致。
布料摸上去如流水般顺滑,倾斜看时又有流光划过,杨纤云平日里就爱做些裁缝的活,也接触过不少料子,饶是如此,她也是一眼就看出这布料珍贵。
“行,算你二哥有眼光,这料子可是好东西。”杨纤云满意点头,“正好你现在瘦了,以前的衣服也不合身,咱们拿这个料子再做一身。”
她抻抻布料,问成锦:“这天马上就热了,做一件裙子吧?还是你想要个褂子?”
不等成锦思考要哪个,杨纤云自顾自的做好了决定:“先给你做个连衣裙,之前怕你穿裙子出去不安全,妈妈都是做的裤子,现在妈妈放心了,咱们穿个裙子,漂漂亮亮的。”
“你小时候有好多裙子,那百货大楼每次进货,你爸就跟猫看见老鼠一样,慌里慌张就抱着你去,挤在柜台前跟一群姐姐妹妹抢裙子。”
“大院里那些男人,都笑话你爸,说不知羞,你爸才不管他们呢!你穿着新买的裙子,你爸搂着你,特别骄傲跟他们说:‘没办法,家里有个洋娃娃,不好好打扮都说不过去。’”
“把你陈叔,哦,也就是季青他爸气得直跳脚。”
“咱现在这么漂亮,穿裙子肯定好看。”杨纤云说着,又把布匹伸着往成锦身上比划。
最后又生怕成锦不愿意,多问一嘴。
成锦怎么会不愿意呢?她只是上辈子被人爱的少,但又不是冷心冷肺的人,这段时间家里人对她如何那是一清二楚。
更不用说杨纤云无尽的母爱无限的包容,让她仿佛置身充满蜜糖的甜罐子里,幸福的冒泡。
于是杨纤云回屋拿软尺,围着成锦一圈圈比划测量,再拿着笔伏案记录。
成锦低头,看见小本子上记录的是她的肩围、胸围、腰围等一系列数据。
随着杨纤云翻动本子,成锦看到前面厚厚半本也都是她身体数据的记录,除了这些,里面还有很多手绘的服装设计图,仅仅粗略一眼就让她印象深刻。
等杨纤云写完,成锦顺势接过本子翻看,这一细看更是不得了,饶是成锦在后世观看无数秀场也穿过许多大牌衣服,此刻也不得不感叹这些设计图的巧妙。
本子上画工精美,笔触老练,尤其是那些服装设计,有着超出同时代的大胆张扬,就是放在几十年后都不会过时。
波点、豹纹、衣领处镂空的蕾丝设计、恰到好处的收腰、适当的飘带点缀……
“这些,都是你画的?”成锦瞪大双眼,不可置信。
“是阿。”杨纤云脸上难得带上几分羞赧,“我这就是闲的没事,瞎画的。”
听到这话,成锦语调不自觉上扬:“要人人都跟你一样瞎画都能这么好,那不得遍地都是设计师?”
“啥设计师的,你就会取笑你老妈,我啊,就是一个普通的妇女。”杨纤云摆摆手,被成锦逗笑。
原主身体肥胖,外面买的大多不合身,裁缝店做的杨纤云又嫌不好看。
一来二去,杨纤云索性买了个缝纫机,自己摸索做衣服。
她早些年是军护,曾经跟着部队在战场上抢救士兵,时间紧任务重,战火纷飞的岁月里硬生生把自己淬炼成一个拿着手术刀都能飞快穿针引线的人物。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她学做衣服也比别人快。
熨烫布料、测量尺寸、调整纸样、打版裁剪、拼接缝合……
仅仅三天时间,她就做出了一件大小刚合适的褂子,随后她沉迷于给闺女做衣服。
随着手艺见长,她开始不满足于千篇一律的衣服,有时大脑中灵光一现,她就赶紧拿本子画下来,闲了再增添细节,等到差不多的时候,她再去买匹喜欢的布料,把本子上的衣服做成适合的尺寸,那就是成锦的新衣服了。
成锦回想这段时间穿的衣服,确实,每一件都和外面的衣服不一样,除了布料柔软舒适外,设计也格外合身而且独出心裁,就算是最普通的衣服,要么口袋处有手缝的小花,要么领口袖口都做了收缩处理,让她能穿的更舒服。
成锦原先就惊奇杨纤云做的衣服精巧,现在看见还有设计图,更是叹为观止。
杨纤云不仅是个优秀的裁缝,还是个极有想法服装设计师。
成锦内心震颤,大脑空白,嘴唇不自觉吐露几个字:“你对她……可真好啊。”
“什么?”杨纤云没听清,凑近继续听。
成锦回神,抿嘴浅笑,摆手:“没什么,我说,你真了不起,这些设计可一点都不普通,特别好看。”
“好看就行,妈就喜欢把你打扮的漂漂亮亮,咱家的闺女,一点都不比别人家的差。”
“等妈把小裙子给你做出来,你穿上,肯定更好看。”杨纤云把布料又叠好。
成锦承认刚才对原主生出了几分嫉妒,那种感觉就像是街边讨饭的乞丐看见稚子怀金路过,很难不让人有邪恶念头。
有那么一刹那,她想,如果她真的是生在这个年代,生在成家,是从杨纤云肚子里生出来,被呵护长大的成锦该有多好。
她怀着这种隐秘的心思,一方面担心原来的成锦魂魄去了哪里,一方面又觉得,如果这是上天给她的幸福体验卡,那她一定好好珍惜,哪怕这些并不是她的家人,但是在原主回来的这段时间,她会照顾好这具身体,照顾好原主的家人。
阳光洒在杨纤云身上,为她周身渡下暖光,连头发丝都像会发光一样。
成锦情不自禁地,往前挪动一步,她比杨纤云高半个头,还比杨纤云宽一圈,她伸出胳膊,把衬的瘦小的杨母搂进怀里,低头,拿脸颊蹭她的头发。
“你这孩子,这么大人了还撒娇呢。”杨纤云这么说着,脸上却是洋溢着幸福的笑来。
星期天的时候,成锦见到了半个月没有回来的成兆兴,他前段时间忙着部队招新的事情,后来又马不停蹄地赶往西北参观军事演练,等终于闲下来就赶紧来看自己的宝贝闺女。
他一声嘹亮的“大胖闺女”刚喊出口,就立刻呆了,小跑着凑到跟前,仿佛在看什么稀世珍宝般左右摇摆,最后一拍大腿,喃喃道:“坏了,我闺女受刺激了,竟然瘦下这么多。”
他一脸黯然神伤,看得成锦额角青筋直跳,最后还是杨纤云看不下去,一掌拍向成父后背。
这段时间成安一家也趁着休息间隙多回来探望,几个人一起吃饭话家常,不知不觉间,成锦与家里人关系越发紧密。
日子流水般往前走,这天早晨,成锦在跑第二圈时遇到了许久未见的陆伯山。
陆伯山黑了,也瘦了,仍然是寸头,穿着军绿色衬衫,骑着二八大杠,他还和往常一样,车身叮叮当当捆绑着大包小包。
成锦原本沉浸在自己的跑步节奏中,直到察觉身边有什么动静,侧头,就看见陆伯山弯眉扬笑,眼中闪耀如星。
好像每次见面,他都是这样心情很好的样子。
陆伯山在前面停车,人没下来,大长腿支着地面,好整以暇。
成锦慢跑到他旁边,也停了下来。
陆伯山细细看她,视线从她手腕上那块银色表盘飞速划过。
“真厉害。”陆伯山竖起大拇指。
“啊?”成锦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我说你每天坚持运动,锻炼身体,真棒。”陆伯山语气诚恳,表情真挚。
“……谢谢?”成锦道。
陆伯山笑,似是对这个回答毫不意外。
成锦视线从他笑得爽朗的脸上移开,落在那些包袱上,有些东西透过缝隙就能看到全貌——锅碗瓢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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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及线团蛤蜊油苍蝇拍……
除此之外,还有比较罕见的物件,比如录音机、磁带、肉罐头、手表……这些东西占比不多,目前应该还算是稀罕货。
见成锦盯着,陆伯山大方解释:“前阵子去了趟南方,那边好东西多,我淘些回来看看市场。”
“这个叫录音机,把磁带放进去,按这里的按键,就能听歌。”他说着,就想从二八大杠上下来,准备为成锦演示一番。
成锦赶紧拦下,她刚才只是想起书中的剧情,说陆伯山很有商业头脑,早早就南下,带回来一堆稀奇古怪尚未流行到这里的东西,通过抢占先机获得第一桶金,然后逐步扩大商业版图。
现在看来,他确实很有眼光。
“行吧,那下次再给你看,这些本来就是二手货,到时候我送你个新的。”陆伯山说着,顺手从口袋里摸出一串珍珠。
“这个才是我要送你的东西。”陆伯山扬了扬手腕,珍珠串就而成的项链泛着莹润的光泽。
那珍珠约莫孩子们吃的糖豆大小,个个匀称,接口处是一个银色圆环,整体风格不张扬却又有抓人眼球的美感。
“送我?为什么?”成锦只是看着,疑惑问道。
“当哥的给妹妹送个礼物还需要什么原因?”陆伯山笑得痞气,但眼神却明亮,也许是他晒黑的缘故,成锦注意到他眉尾有一道细长的白色疤痕。
“没事,这东西在南方买着不贵,放心戴。就当是哥庆祝你清醒,或者庆祝你减肥成功也行。”
接着,成锦感觉一双大手轻拍头顶,下一秒,珍珠项链被塞入手中,耳边传来车轮簌簌滚动声,等她回神看去,大大小小的包裹将他后背掩藏,只剩被风吹起的衣角往后张扬出弧度。
陆伯山抬起右边胳膊,朝后扬了扬。
直到这身影消失成比米粒还小的黑点,成锦收回视线,把项链放进口袋,慢悠悠往家跑。
等回到家,她先是去洗了个澡,出来时杨纤云拿着做好的连衣裙,示意她换上。
等她换好再出来,早已等待着的杨纤云眼前一亮,惊讶地不敢上前。
“不好看吗?”成锦疑惑,心道应该不至于这么糟糕吧?
她感觉挺合身的,而且这个黄色也不会显人黑,应该挺好的吧。
“好看。太好看了!”杨纤云围着她转圈,怎么也看不够。
“来,来。”杨纤云把她拉到镜子前,镜中女孩肉嘟嘟的,但并不显臃肿,因为刚洗过澡,脸颊粉嘟嘟的。
女孩穿着一袭浅黄连衣裙,裙子上有橙色碎花,整体裁剪抛除繁杂的设计,突出一个简约大气。
领口是利落的大圆领,两袖是遮肉的直筒设计,腰身处收紧,又增添一根同色的腰带,腰带往下是蓬起的A字型,遮肉又显腰身。
就连成锦都惊了,她知道杨纤云做的衣服好看,但没想到还能扬长避短到这种地步。
这裙子完全把胳膊、肚子和腿上的肉肉遮掩起来,说句自恋的话,现在的她完全就是个丰腴明艳的小美女。
“好看。”成锦情不自禁竖起大拇指,“您就是裁缝届的天才!”
杨纤云被这话逗笑,又爱怜地把闺女从头到脚看了个遍,最后视线落在领口处,“好像……缺了条项链。”
说罢转身,准备回屋拿,成锦拉住她,默默伸手,掌心赫然是一条珍珠项链。
刚才她换裙子后,顺手就把项链拿出来了。
“哪儿来的?”杨纤云疑惑。
成锦把早上的事一说,杨纤云了然,“伯山也是个可怜孩子,既然他送给你,你就拿着吧,反正之前他也没少给你送东西。”
什么叫,之前陆伯山没少送东西?成锦想要追问,门口却响起敲门声。
“来了。”杨纤云示意她戴上项链,转身去开门。
18. 第十八章
门从里面打开,陈季青脸上挂着不会出错的微笑。
“杨姨,我来看看您,顺便带了点礼物。”他两手都提的满满当当,一看就是有备而来。
上次因为退婚的事,两家人闹的不愉快,虽说最后陈老爷子赶过来把这事压下来,但杨纤云心底还存着芥蒂。
以前她看陈季青是哪儿哪儿都满意,人品过关,家世也好,长得白净,她是真的想把闺女托付给他。
现在她看陈季青是哪儿哪儿不顺眼,呸!还敢嫌弃自家闺女?想不到吧,我闺女一朝好转,现在你就是提鞋都不配了。
于是转身关门,“诶诶诶,杨姨——杨姨——”陈季青赶紧用胳膊肘顶着门框,慌忙解释:“是爷爷让我来的,他这两天身体不舒服,但还惦记着你们,让我来看看。”
杨纤云手一顿,眼斜睨过去,最终冷淡地让开一步,陈季青讪笑进屋。
“上次的事是我冲动,一时糊涂给您添麻烦。杨姨您消消气,这是爷爷嘱托让我带来的人参,前阵子托人从东北带回来的。”
“我知道您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不缺这些东西,您就当是我爷爷的一份心意,还望您能收下。”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杨纤云心里别扭,但到底看在陈老爷子的份上,她点点头,算是接受了。
陈季青脸上笑容加深,又提出另一袋东西出来,“这是给小锦买的零嘴,不知道她爱吃些什么,就都挑了点,您别介意。”
“对了,怎么没见小锦?她还在睡觉没起来吗?”陈季青随口问道,杨纤云不语,只是侧身让人进屋。
那边,成锦从门后走出,陈季青听见脚步声,抬头带笑。
随即瞳孔地震!
这——这——这——
这是谁?!
眼前人身量高挑,原本的学生头长长便扎了起来,额头的厚重刘海用发夹别上去,露出清爽的一张脸盘,脸上痘痘消下去了,看着还白皙许多。
女孩不瘦,但是连衣裙把她身体的缺陷完美的隐藏起来,落在陈季青眼里,就是个落落大方的胖美人。
“你是……成锦?”陈季青狠狠揉眼,心神激荡,不可置信。
成锦轻轻看他一眼,礼貌点头,然后朝杨纤云处走去。
“怎么样?还可以吧?”成锦抬颚,将脖子显露无遗。
“诶呦,好看!这项链搭配的刚刚好。”杨纤云拍手笑道,慈爱的眼神扫过成锦,宛如在看自己精心雕琢的艺术品。
成锦开心地两手捏着裙子,花蝴蝶样的转了个圈。
然后就看到了一脸呆样目不转睛的陈季青。
她心中暗骂了声晦气,若无其事地放下手。
“……咳。”陈季青回神,打破有些沉默的氛围。
“两个月没见,小锦变化挺大的。”
“嗯。”成锦冷淡应声,她并不觉得跟陈季青还有什么聊天寒暄的必要。
上次的事闹成那样,这婚肯定是要退的,再说了,原本剧情中男女主此时已经互诉衷肠,她可不想掺和到这两人里,况且成家人对她这么好,她只想守护好这一家人。
陈季青长这么大,难得的被人这样冷待,但他心里没有一丝不高兴,反倒庆幸今天自己听爷爷的话过来缓和关系。
谁能想到这胖妞减减肥再打扮打扮,竟然也让人眼前一亮。
而且成锦和沈香君那种温柔端庄的女人不同,她五官更加大气舒展,整个人透着明媚自信的色彩。
就像是白纸上的一团墨点,亦或是灰色人群中的一抹亮点,总是第一个抓人眼球的存在。
陈季青喉结滚动,不自觉摩挲手指。
“杨姨,之前是我做的不对,您大人大量,不要为这事伤了两家和气。”他把姿态放的很低,有意示好。
杨纤云没有接话,成锦冷哼出声:“不是你先伤两家和气的吗?”
话落,屋里一时陷入寂静,街道上人们走路声,说话声,自行车骑过发出的“铃铃”声,都无限扩大传入这个无限沉默的房间,风吹起窗纱引起晃动,“簌簌”声回荡耳边。
陈季青被噎的一时无话,眼尾从黄色裙摆扫过又快速收回。
老头子就是迂腐!谁能想到退个婚都能惹出这么多事来,他都跟爷爷说了,他不喜欢成锦,还非得把他俩凑到一起,说什么君子一诺千金不换,咱老陈家就是要照顾成锦,照顾一辈子!
合着就他倒霉呗,爷爷欠的恩情让他这个孙子来还。也不看看什么时代了,老黄历都该翻篇了!
不过这些话,他不敢说,上次刚开了个头,就被爷爷一巴掌呼过来。
杨纤云招手,示意成锦来她身边。
裙尾摆动像蝴蝶一样,陈季青目光被吸引,在成锦回身时又立马收回。
他没接话,反而是说起另一件事。
“杨姨,我今天除了过来看望你们,也是爷爷想邀请你们观看部队里的歌舞演出。”
“说是从北京来的文工团,为了这次招新才来慰问演出,时间就在下月。”
“咱们的文工团和北京的还有合作表演,挺神秘的,说是直到演出才会揭晓。”
原本陈老爷子是想把人喊到家里来吃饭的,但他一想到那个画面就头皮发麻,又怕人真的过来后邻居们传闲话,于是好说歹说劝爷爷放弃这个念头。
他说完,杨纤云第一时间看向成锦。
部队里的表演,不可避免的会出现军哨,口号这类的东西,然而这些,却是成锦最听不得的。
当初她带着孩子从大院里搬出来,也是这个原因。
不过成锦想的更多,穿越到这里后,她一直想重拾自己的老本行——跳舞。无奈这具身体过于肥胖,她只能徐徐图之。
当然除了这些,她也想近距离接触这个年代的歌曲舞蹈,虽说也有记录这些的录像带流传到后世,她也没少观摩,但到底是不太一样的。
再说陈老爷子这人,他是个实打实的好人,认死理,当初答应成锦爷爷说要照顾成锦,于是就把这个承诺奉为圭臬,轻易不会更改。
成锦也想借这个机会,再和老爷子沟通一番,她不是离开人就不懂生活无法自理的原身,她能靠自己把生活过好,也就不需要这份被强行捆绑起来的婚约。
迎着杨纤云期待又担忧的眼神,成锦点头。
“行,到时候我们会去的。”杨纤云一锤定音。
送走陈季青后,下午,沈香君也提着水果来家里。
她的目的更简单——想成锦了。
对于这番话,杨纤云自是感动地忙前忙后直呼两人感情好姐妹情深,而成锦在和她近距离接触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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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后,对这话却是不敢恭维。
怎么说呢?大概就是觉得这个表姐有些假。
好像她温柔的面具下隐藏着什么别的心思,而且这次见面沈香君脸上肉了不少,气色却比之前更差,虽然她化了妆试图遮掩,但精气神到底大不如从前。
这边,沈香君寒暄过后就立即看向成锦,惊讶程度不亚于哑巴说话,傻子开窍。
“这还是表妹吗?变化这么大!”在打量一圈后,她的目光最终落在脸上,不可置信道。
“嗐,怎么不是了,你看看这眼睛,这鼻子,这嘴巴,这和她小时候一模一样。”杨纤云笑得喜庆。
成锦不得不感慨杨纤云母爱的滤镜之大,连她自己都还得仔细照镜子才能端详出一抹熟悉来,杨纤还能对着她发胖的身体和脸庞说出这种话来。
沈香君显然也被这话噎到,杨纤云赶紧补充:“我说的是实话,等着,我给你们拿证据来。”
杨纤云放下手中刚洗好的果盘,匆匆走进卧室,片刻拿着一本相册出来。
她坐在沙发上,相册封面的两个侧边已经被磨得发白,一看就是经常被人翻阅。
她熟练地翻到某页,眼中一喜,随即翻转来,指着照片上的一处说:“这是小锦三岁时的照片,和现在完全就是等比例长大嘛。”
这是成锦的三岁生日照,她屋中也有一张。
照片里的小姑娘穿着连衣裙,小皮鞋,眼睛笑成月牙,一看就是被娇宠着的小公主。
沈香君视线顺着手指划到杨纤云脸上,接着游移至眼前的人。
成绩穿着连衣裙,塑料凉鞋,整个人又高又壮,一张圆盘子脸,一看就知伙食很好。
两者大相径庭,但再仔细看去,成锦这段时间的锻炼起了很大成效,她脸上没有前十几年的痴傻神态,眉眼间清透明亮,再则现在皮肤好了很多,细看也能发现底子不差。
等她真的瘦身成功,脸上赘肉褪去,那五官——那五官!确实能看出小时候的模样!
沈香君倒吸一口凉气,幼时被那公主般打扮所惊艳的心情犹如鬼魅般浮现。
凭什么!凭什么都是女孩,成锦可以有两个哥哥疼爱,又穿不完的漂亮裙子,穿着她摸一下都怕留下指纹的漆黑皮鞋,那般无忧无虑不知所谓的被宠着笑着!
凭什么同样都是女孩!她却被家人使唤着照顾妹妹们!帮家人洗衣做饭,就因为她上面没有两个哥哥?凭什么她叫沈想儿!
明明她们的妈妈是亲姊妹,她的妈妈早早地拉扯弟弟妹妹长大!而小姨却可以上学读书,嫁了好人家!
凭什么!
凭什么她命这么好!
童年的阴影如同巨手将她笼罩,无言的愤怒席卷全身。
又是这样!
每次成锦都是这样轻而易举的把她比落尘埃中,一直痴傻不好吗?
只要表妹一直痴傻下去,她们就还是好姐妹,她愿意继续做那个好姐姐。
沈香君眼神几经变换,手掌控制不住地握成拳,掌心被指甲扎出红印也不自知。
“香君,你怎么了?”杨纤云等不到回应,疑惑看来。
沈香君仿佛梦中惊醒般浑身一激灵,对上成锦探究的目光,她整理心神,又恢复往日恬淡温柔模样,“我没事小姨,我只是觉得表妹变化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