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圆甑不圆》 第1章 初次较量 八月节。 安京长街被烟花照得如同白昼。 兔子灯、走马灯、莲花灯顺着青石板路蜿蜒铺展,烛火映着人群里的笑闹声,混着街边糖炒栗子的甜香,裹着微凉的晚风钻进衣领。 芈灼雪穿着月白绣玉兰花的旗袍,外罩一件水绿绒线披肩,正挽着闺蜜林晚秋的胳膊,从梨园戏楼里缓步走出。 梨园戏楼内《霸王别姬》的余韵还飘在空气里,林晚秋的目光还黏在戏台方向,手不自觉地攥着芈灼雪的胳膊,语气里满是痴迷:“阿雪!你是没瞧见沈老板卸了妆的模样!刚才散场时我瞅见一眼。那眉眼,比安京最俏的姑娘还俊!皮肤白得像上好的羊脂玉,穿件月白长衫站在灯影里,简直像画里走出来的人!难怪戏迷们都喊他活虞姬,这容貌这身段,真是绝了!” 芈灼雪顺着她的话点头,眼眸晦暗,心里腹诽:别光看表象啊傻丫头。 面上却笑着应和:“沈老板确实是不可多得的美人。” 说话间,她的目光悄悄越过攒动的人头,落在前方一盏走马灯旁的玄色身影上——蒲墨渊。 男人独自站在灯影里,指尖夹着支燃到一半的烟,晚风掀动他西装的衣角,露出内袋里微微凸起的方形轮廓。 正琢磨着如何寻得机会,变故突然撞进眼底。 “我的项链!”林晚秋的惊呼声骤然响起。 芈灼雪猛地回头,就见一个穿灰布短打的男人攥着那串珍珠项链,正顺着人流往巷口疯跑,林晚秋急得眼眶通红,声音都带了哭腔:“那是我妈留的念想!阿雪,怎么办啊!” 芈灼雪眼神一凛,立刻拍了拍林晚秋的手,语气笃定:“你在这等着,我去把项链追回来!”话音未落,她已提起旗袍下摆,踩着绣鞋快步追了上去。 她自幼在随着师父习武,童子功好的一批,没追几步就拉近了与抢匪的距离。 那抢匪慌不择路,拐进一条僻静的小巷。 巷子里只挂着几盏昏黄的灯笼,青石板路上积着浅浅的水洼。 抢匪跑得气喘吁吁,刚要回头看,脚踝突然被芈灼雪伸脚一勾,整个人重心不稳,“扑通”一声摔在地上,手里的珍珠项链也飞了出去。 芈灼雪快步上前,不等他爬起来,便抬起绣鞋,稳稳踩在他攥过项链的右手手背上。 “啊——!”抢匪痛得惨叫一声,挣扎着想抽回手,却被她踩得更紧,绣鞋的鞋尖甚至微微用力,抵住了他的指骨。 芈灼雪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里没了平日的温和,只剩几分冷厉:“不是谁的东西都可以偷的。”她弯腰捡起地上的珍珠项链,指尖拂过圆润的珍珠,语气更沉,“这次废你一根手指,记住了吗?” 抢匪吓得脸色惨白,连连求饶:“姑娘饶命!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芈灼雪看着他惊恐的模样,知道目的已达,脚下力道稍减,却没立刻松开:“滚。再让我看到你偷东西,就不是废一根手指这么简单了。” 抢匪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巷子里只留下他慌乱的脚步声。 芈灼雪收起冷厉的神色,将珍珠项链仔细收好,又从巷尾杂物间的木箱里翻出提前备好的粗布短打、破旧毡帽和灰泥。 她要借这个追抢匪的空档,完成换装。 指尖蘸着灰泥,她迅速在脸颊、额头抹出污渍,换上短打后把毡帽压得低低的,遮住大半张脸。 不过片刻,那个穿旗袍的娇俏小姐,就变成了一个瘦弱邋遢的流浪汉模样。 她摸了摸袖管里的薄刃,揣好半块干硬窝头,才踉跄着往巷口走去。 刚走到巷口,就看到蒲墨渊站在一盏走马灯旁,似乎在查看刚才的骚动。 他指尖夹着烟,目光扫过巷口,落在芈灼雪身上时,多了几分审视。 芈灼雪心里有底,故意晃了晃身子,装作被人流推搡的模样,朝着蒲墨渊撞去。 “砰——” 她结结实实地撞在蒲墨渊身上,怀里的窝头滚落在地,人也顺势往旁倒去。 蒲墨渊反应极快,伸手扣住她的胳膊,掌心传来的触感粗糙单薄,鼻尖却敏锐地捕捉到一丝隐约的香气,与眼前这流浪汉的装扮格格不入。 “谁派你来的?”他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审视,目光扫过她垂在身侧的手。 芈灼雪心里一紧,面上显露慌乱,指尖却飞快勾住他口袋钱包,轻轻一扯,钱包便滑进了她的袖管。可她刚要收回手,手腕突然被一股力道攥紧。 蒲墨渊指节用力,几乎要将她的腕骨捏碎,眼神冷得像冰:“拿出来。” 芈灼雪只觉得手腕一阵发麻,她立刻挤出哭腔,身子往地上缩了缩,另一只手不停摆着:“小哥对不起!小哥我错了!我就是太饿了,好几天没吃饭,才一时糊涂!”一边说,一边慌忙把钱包袖管里掏出来,双手捧着递回去,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我这就还您,您别送我去巡捕房,我再也不敢了!” 话音刚落,传来“咕噜”的声响。 蒲墨渊盯着她,眼底的冷意淡了几分。他拿过钱包,沉默片刻,从西装内袋里摸出三枚大洋,递到她面前。 银元在花灯映照下泛着暖光,落在她脏污的手心里,沉甸甸的。 “给、给我的?” “拿着这些买些热食,别再做偷鸡摸狗的事。”他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却少了几分厉色。 芈灼雪愣了愣,随即双手把大洋紧紧攥在怀里,对着他连连鞠躬,头低得快碰到胸口:“谢谢小哥!谢谢小哥!您真是好人!我以后肯定好好找活干,再也不偷东西了!” 说话间,她悄悄抬眼,目光飞快掠过他的西装内袋。那方形轮廓还在,只是被布料裹着,根本无从下手。 就在这时,夜空里突然传来“咻——”的一声锐响。 紧接着,一簇巨大的烟花在头顶炸开,金红交织的火星如同碎金般簌簌落下,将整条长街照得亮如白昼。 人群瞬间爆发出欢呼,原本就拥挤的街巷像被搅动的潮水,推搡的力道猛地涌来。 芈灼雪故意没站稳,被身后的人狠狠一撞,整个人往前扑去,双臂死死缠住蒲墨渊的胳膊,连带着半个身子都贴在了他的西装上,脸埋在他的臂弯里,声音带着刻意放大的恐慌:“别挤!别挤啊!” “撒手。”蒲墨渊皱紧眉头,语气里满是不耐,他试图抽回胳膊,可芈灼雪抱得极紧,指节都泛了白,像藤蔓似的缠在他身上,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单薄的肩膀在微微颤抖。 “我不撒!”芈灼雪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声音里掺了哭腔,甚至带着几分哽咽,“人太多了!我怕被挤倒!小哥你别走,救救我!我真的怕……”她说着,故意往他怀里缩了缩,肩膀蹭过他的胸口,藏在身侧的手趁机悄悄探向他的西装内袋。 指尖隔着薄薄的布料,终于触到了那硬挺的方形边缘,正是X档案!她心脏猛地一跳,指尖轻轻勾住档案袋的一角,借着身体被人群推搡的晃动,一点点往外用劲。 人群熙熙攘攘,这成了芈灼雪的机会。 她指尖勾着档案袋的一角,借着又一波人潮的推力,身体往侧后方一倾——“刺啦”一声轻响,档案袋被她从内袋里悄悄拽了出来,顺势滑进自己粗布短打的暗袋里,动作快得几乎不留痕迹。 头顶的烟花还在接连绽放,绿的如翡翠、紫的似云霞、粉的像桃花,火星簌簌落下时,人群的欢呼声一波高过一波。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最后一簇烟花在夜空炸开,化作漫天金粉缓缓消散,长街上的人潮也渐渐散去,原本拥挤的街巷终于恢复了些秩序。 芈灼雪感受到周围的推力变小,立刻松开缠在蒲墨渊胳膊上的手,往后退了两步,对着他又鞠了一躬,声音里还带着未平的慌乱,却多了几分感激:“谢谢小哥刚才救我……人不挤了,我、我去买热包子吃了,以后肯定好好做人!”说完,她攥紧怀里的大洋,低着头,脚步略显踉跄地往巷尾走去。 蒲墨渊看着她瘦弱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巷口的灯影里,他抬手掐灭烟蒂,刚要转身去处理后续事务,手却下意识地摸了摸西装内袋,想确认档案是否稳妥。 可指尖触到的,只有一片空荡荡的布料。 蒲墨渊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猛地攥紧拳头,又反复摸了几遍内袋,连夹层都仔细查过,却连档案袋的边角都没摸到。 他抬头望向巷尾,那道身影早已没了踪迹,只剩花灯在风里轻轻摇晃,映得地面的水洼泛着细碎的光。 “该死!”他低咒一声,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而此刻,杂物间里,芈灼雪正靠在冰冷的木箱上,小心翼翼地从暗袋里取出X档案。 昏黄的灯光下,档案袋上“X”的标记格外清晰,她指尖轻轻拂过袋面,眼底终于露出释然的笑意。 终于得手了! 她迅速换回旗袍,将粗布短打、灰泥和薄刃藏进木箱最深处,又仔细擦去脸上的污渍,理了理披肩,才拿着珍珠项链,快步朝着林晚秋等候的方向走去。 远远地,就看到林晚秋正举着一盏兔子灯朝她挥手,脸上满是焦急。 “阿雪!你可算回来了!刚才烟花散了人少了,我还怕找不到你呢!”林晚秋拉过她的手,又急忙查看她的胳膊,“没被挤到吧?” “放心,都好着呢。”芈灼雪笑着把珍珠项链递过去,语气轻松地应下,她指了指前方的糖炒栗子摊,“走,我请你吃糖炒栗子,刚才看你盯着那摊看了好一会儿了。” 林晚秋喜滋滋地接过项链戴好,挽着芈灼雪的手往栗子摊走去。 花灯的光映在两人脸上,满是少女的欢喜,没人知道,这个笑眼弯弯的姑娘,刚刚从安京最不好惹的蒲家大少爷贴身口袋里,夺走了足以掀起风浪的秘密。 远处戏楼里,沈老板的唱腔隐约传来,婉转的调子飘在灯影里,却掩不住这上元夜背后,悄然拉开的交锋序幕。 第2章 冤家路窄 安京,蒲宅。 深秋的夜风吹得院角梧桐叶簌簌作响,书房里的怒骂却比寒风更刺骨。 “什么?你被人截胡了?!” 蒲祖仁的吼声像炸雷般撞在雕花窗棂上,惊得枝桠间栖息的麻雀扑棱棱四散飞逃,连檐角悬着的铜铃都晃出一阵慌乱的脆响。 他指着蒲墨渊的鼻子,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你知不知道这笔生意对我们蒲家有多重要!”话音未落,蒲祖仁扬起的巴掌带着凌厉的风,眼看就要落在蒲墨渊脸上,却被对方稳稳攥住手腕。 蒲墨渊的指节用力,骨节泛出冷白,他抬眼时,眸底像淬了冰的寒潭,声音沉得能压过窗外的风声:“我会夺回来。” 话音落,他猛地甩开蒲祖仁的手,力道之大让后者踉跄着后退半步,撞在身后的梨花木书案上,案上的青瓷笔洗 “哐当” 一声翻倒,墨汁溅在雪白的宣纸上,晕开一片狰狞的黑。 “你这是什么态度?!” 蒲祖仁捂着发麻的手腕,气得胸口剧烈起伏,花白的胡须都在颤抖,“事到如今,你还觉得自己没错?!” “我说了,档案我会夺回来,只要是和蒲家作对的人,我都会找出来一一解决掉。”话音落,他转身就往门外走,玄色的衣袍在空气中划过一道冷冽的弧线。 走到门口时,他却忽然停住脚步,没有回头,只是声音平淡得听不出情绪:“父亲要是没别的事情,就少操些心,早些休息吧。毕竟,您的身体,经不起再气了。” 这话像根针,狠狠扎在蒲祖仁心上。 他指着蒲墨渊的背影,气得嘴唇哆嗦,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直到书房的门 “砰” 地一声关上,隔绝了内外的视线,他才猛地一拳砸在书案上,怒吼道:“逆子!真是个逆子!” 书房内,墨汁还在宣纸上蔓延,像一道洗不掉的疤。 而门外的回廊上,蒲墨渊缓步走着,月光洒在他脸上,映出眼底深藏的戾气。 “等着吧。” 他低声呢喃,“不管你是谁,我都会把你找出来。到时候,抽筋扒皮再慢慢折磨死你。” …… 与此同时,另一处的梨园却是截然不同的光景。 雕花窗棂滤进月光,将屋内熏得满是檀香与酒香。 沈仙舟斜倚在铺着暗纹锦缎的沙发上,修长的手指搭在扶手上,随着收音机里流淌的西洋乐轻轻打着节拍。 乐声里的小提琴悠扬婉转,恰好盖过了窗外偶尔传来的戏班吊嗓声,将这方小天地衬得格外闲适。 他眼帘轻阖,长睫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看似在小憩,指尖却无意识地摩挲着沙发扶手上的雕花,透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掌控感。 “叩叩叩 ——” 清脆的敲门声打破了室内的宁静,门外传来低低的汇报声:“主子。” 沈仙舟的眼帘缓缓掀开,眸底没有半分刚睡醒的惺忪,反而像一滩湖水,清亮中藏着深不见底的城府。 他没有起身,只是声音慵懒地飘向门口:“如何了?” 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大小姐已经顺利完成任务,从蒲墨渊手上把档案拿回来了。” 门外的人恭敬回话。 “知道了。” 沈仙舟应了一声,抬手端起身旁梨花木桌上的白瓷酒盏。 琥珀色的酒液在盏中晃了晃,映出他眼底的笑意。 他仰头将酒一饮而尽,喉结滚动的弧度优雅,酒液入喉的辛辣似乎也化作了舒心的暖意。 放下酒盏时,他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那笑意里既有满意,又有几分不易察觉的得意,像是猎人看着自己精心驯养的猎犬捕获了猎物。 他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目光落在窗外那株开得正盛的海棠上,低声呢喃,声音轻得几乎要被收音机里的乐声淹没:“阿雪啊阿雪,你果然没让为师失望。” 顿了顿,他眼底的笑意更浓,语气里添了几分骄傲与掌控的意味,“不愧是…… 我沈仙舟,手把手教出来的乖徒弟。” 窗外的海棠花被风一吹,几片粉白的花瓣打着旋儿落下,轻轻飘落在窗台上。 透过这扇雕着缠枝莲纹的窗户往里看,芈灼雪正斜倚在二楼回廊的朱红栏杆上,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楼下的庭院。 她指尖夹着枚银亮的大洋,指腹反复摩挲着上面的纹路,那是今日从蒲墨渊手里得来的。 当时对方递钱时的爽快模样,此刻想起来还觉得有趣。 “没想到蒲墨渊那家伙,对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出手倒挺大方。” 她弯了弯唇角,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声音里带着几分调侃,“就是不知道,等他发现档案没了,现在是不是肺都要气炸了?” 尾音拖得轻轻的,像根羽毛似的,藏着几分恶作剧得逞的得意。 说着,她抬手将大洋抛向空中,银圆在灯光下划出一道亮眼的弧线,又被她稳稳接住,发出清脆的 “叮” 声。 “叩叩叩 ——” 屋门被轻轻敲响,打断了她的思绪。芈灼雪收回目光,转身靠在门框上,语气随意却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利落:“进来。” 门被推开,穿着青布长衫的下人端着个紫檀木托盘走进来,托盘上放着一份用牛皮纸封好的文件。 他将托盘递到芈灼雪面前,躬身回话,语气里满是恭敬:“大小姐,这是老爷交代的新任务。” 芈灼雪抬手拿起文件,指尖刚碰到牛皮纸,就顺口问道:“父亲这次怎么说?” 她指尖捻着文件的边角,眼神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期待。 毕竟是从蒲家手里抢回了重要档案,总该有句夸奖吧。 “老爷拿到档案非常开心,夸大小姐能干。” 下人脸上堆着笑,语气愈发郑重,“还说,芈家未来的兴衰荣辱,就全靠大小姐了!” “嗯。” 芈灼雪淡淡应了一声,眼底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亮色。她拆开牛皮纸封套,将里面的文件抽出来展开,指尖顺着纸上的字迹缓缓滑动。 文件上贴着一张黑白照片,下面是密密麻麻的文字,详细记录着一个人的姓名、籍贯、过往经历。 她此次的任务是用这个身份去卧底军校。 一周后的清晨,薄雾还未完全散去,江淮军校朱红色的大门便已透着威严。 门口的石狮子沾着露水,目光炯炯地盯着往来行人,门楣上 “江淮陆军学校” 的鎏金大字,在晨光里泛着冷硬的光泽。 芈灼雪站在校门外,抬手理了理身上灰布学生装的衣领,指尖触到脸上粗糙的易容膏,心里暗自叹了口气。 镜中的自己,眉骨被垫高了几分,下颌线画得硬朗,嘴唇涂成了暗沉的浅褐色,活脱脱一副普通男学生的模样。 她提着半旧的帆布行李箱,箱底装着伪造的身份证明和几件换洗衣物,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箱把手,深吸一口气后,目光落在军校大门上,低声呢喃:“就是这里了。” 她现在扮作的是一名叫罗仕的男子。 目标江让礼,是安京江家的二少爷。 江家在安京算得上赫赫有名的大家族,表面上是声名远扬的茶叶商,店铺开遍了大半个南方,背地里搞得是不为人知的奴隶交易。 根据已有资料,江让礼是江家二少爷,平日里性格乖张不羁,是个拽的二五八万但没什么实际本事的纨绔公子哥。仗着家族势力在军校里横行霸道,军校里没什么人会瞎眼得罪他。 此次任务便是接近目标,得到奴隶市场交易的地点。 风忽然吹起,卷起地上的几片落叶。 芈灼雪抬眼望去,只见不远处走来几个穿着军校制服的学生,为首的那人身材高挑,脸上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傲慢,正是她要找的江让礼。 她眼神一凛,立刻调整好姿态,装作不经意般迎了上去。 走到江让礼面前时,她脚下一滑,故意撞在对方身上,手里的行李箱也顺势歪倒,脚还不小心踩在了江让礼的皮鞋上。 “嘶!” 江让礼猛地后退一步,低头看着被踩脏的鞋尖,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本就不是好脾气的人,此刻更是怒目圆睁,冲着芈灼雪吼道:“你他妈走路不长眼睛啊!” 芈灼雪刚要按照预想的剧本,摆出一副怯懦的模样道歉,江让礼却又上前一步,语气愈发恶劣:“我去你的!死小子哑巴了?不会说话是不是!” 话音未落,他抬腿就踹在芈灼雪的小腿上。 芈灼雪早有准备,却还是顺着这股力道向后倒去,行李箱 “哐当” 一声摔在地上,里面的东西险些滚出来。 疼痛感还没传来,一只温热的手突然扶住了她的胳膊。那只手骨节分明,力道适中,稳稳地将她拉了起来。 “谢……” 芈灼雪下意识地开口道谢,可话刚说了一个字,在看清对方模样的瞬间,就像被鱼刺卡住了喉咙,硬生生咽了回去。 眼前这个扶她的人竟然是蒲墨渊! 蒲墨渊穿着一身深灰色大衣,领口系得一丝不苟,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眼神平静地看着她,问道:“没事吧?” 芈灼雪的心脏猛地一跳,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她强压着内心的震惊,手指紧紧攥着衣袖,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怎么会是他? 是巧合,还是察觉到了她的身份?无数个疑问在她脑海里翻腾,可脸上却只能维持着 “罗仕” 该有的怯懦模样,低下头,含糊地说道:“没、没事。”说着她又调整出了一个天真的笑容,开朗道:“谢谢你同学!” 芈灼雪本想着暂时躲开蒲家人,结果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风再次吹过,卷起地上的灰尘。 蒲墨渊垂在身侧的手几不可察地动了动,唇瓣微启,似乎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一道蛮横的声音骤然打断 ——“你他妈笑什么笑!” 衣领勒得芈灼雪呼吸一滞,她强压着心头的火气,脸上依旧维持着 “罗仕” 该有的怯懦,咬着牙刚要开口:“对不……” “啪!” 一声闷响在空气中炸开。拳头带着狠劲砸在芈灼雪的左脸上,力道之重让她的头瞬间偏向一侧,嘴角立刻溢出血丝,脸颊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 江让礼收回拳头,看着她狼狈的模样,却笑得愈发嚣张,指节因为用力还泛着白:“现在才道歉?晚了!” 他俯身凑近芈灼雪,声音里满是恶意的戏谑,“老子现在不稀罕你那声道歉了 !” 第3章 天降克星 芈灼雪抬手抹去嘴角的血迹,抬头时却猛地顿住,蒲墨渊竟站在不远处,唇角勾着一抹极淡的笑。 江让礼还在盯着她的脸打量,眉头越皱越紧,语气里满是疑惑:“嗯?你这家伙……怎么瞧着有些面熟?” 芈灼雪顿时反应过来,自然的接过戏,“让礼少爷,是我啊,罗仕。您的远房表亲,您还记得我吗?” “罗仕?!”江让礼眼睛一瞪,语气里满是意外,随即又翻了个白眼,语气瞬间刻薄起来,“原来是你这个丧门星!我说怎么看你就浑身不自在,感情是你啊!这么多年没见,你怎么还是这副上不了台面的衰样?” 他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睨着芈灼雪,话里的嘲讽毫不掩饰:“你们罗家本就是小门小户,就算将来断送在你手里,也……” “阿礼,走了。” 江让礼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蒲墨渊的声音打断。他站在晨光里,深灰色大衣的衣角被风轻轻掀起,语气平淡得听不出情绪,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江让礼脸上的嚣张顿时敛了大半,他悻悻地瞥了芈灼雪一眼,没再继续说下去,只朝着蒲墨渊的方向应了声:“哦,来了!” 见江让礼转身要走,芈灼雪忙上前两步,伸手拉住他的手。 她刻意放软了声音,语气里掺了几分恰到好处的委屈与依赖,像极了无措的小辈:“让礼哥!这次是我爹非让我来军校的,说是让我来锻炼锻炼,我在这里一个都不认识,往后……往后你可得多罩着我些啊!” 江让礼听得浑身一哆嗦,他猛地甩动手臂,力道大得几乎要将芈灼雪带倒,脸上满是嫌恶:“谁是你哥!你这个丧门星,给老子滚开!” 芈灼雪顺着他的力道松开手,踉跄着后退了两步,眼睁睁看着江让礼快步追上蒲墨渊,两人并肩消失在军校大门的拐角处。 风卷着地上的落叶掠过脚边,她抬手摸了摸脸颊上红肿的伤口,指腹触到刺痛的皮肤,眼底的怯懦瞬间褪去,只剩下冰冷的狠厉。 她望着两人离去的方向,声音很低,“小崽子,老子迟早撕了你!” 片刻后,江淮军校的室内课堂里,阳光透过窗棂斜切进来,落在墨绿色的课桌上,映出细小的尘埃。 课桌椅整齐排列,身着灰色校服的学生们端正坐好,空气中弥漫着严肃的气息。 “各位同学,安静。”身着深绿色军装的教官走上讲台,手里捏着一份名册,声音洪亮如钟,“今天我们班转入一位插班生,大家相互熟悉,共同进步。”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教室门口,扬声喊道:“罗仕,进来!” “是!” 清脆的应答声落下,芈灼雪穿着一身洗得有些发白的校服,身姿笔挺地走了进来。她微微低着头,露出恰到好处的腼腆笑容,目光缓缓扫过教室,声音温和却清晰:“大家好,我叫罗仕,刚转学过来,往后在学习和训练上,要是有做得不好的地方,还请各位同学多指点。” 话音刚落,教室后排突然传来一声极不耐烦的“啧”声。 正是坐在窗边的江让礼。他单手撑着下巴,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显然对这个“远房表亲”的出现满心抵触。 这细微的声响却没逃过芈灼雪的耳朵,她立刻抬眼望过去,在看清江让礼的位置时,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脸上的腼腆褪去几分,取而代之的是熟稔的热络。 她朝着江让礼的方向扬手,声音里满是惊喜:“表哥!让礼表哥!原来你也在这个班啊!真是太巧了!” “哐当”一声,江让礼手里的钢笔没拿稳,掉在了桌面上。 他猛地直起身,眼神里满是错愕与慌乱,像是被人突然踩了尾巴的猫。他怎么也没想到,罗仕不仅跟自己同班,还敢在课堂上这么明目张胆地喊他表哥! 教官顺着芈灼雪的目光看向江让礼,脸上露出一丝了然的神色,随即拿起名册翻看了两页,语气干脆地安排道:“罗仕,既然你和江让礼认识,那正好。江让礼寝室还有个空床位,你之后就搬去跟他住,相互有个照应。” “什么!?” 江让礼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面上划出一道刺耳的摩擦声。 他脸上的错愕瞬间转为抗拒,声音都拔高了几分,对着教官急声道:“教官,为什么是我啊!我跟这……跟他根本合不来!我不能和他住一起!”话到嘴边,他硬生生把“丧门星”三个字咽了回去,却还是难掩语气里的嫌弃。 “闭嘴!” 教官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厉声打断他的话,眼神锐利如刀:“军校里只讲纪律,没有你挑三拣四的份!再多说一句,立刻去禁闭室关三天,好好反省反省什么叫服从!” 教室里瞬间鸦雀无声,所有学生的目光都集中在江让礼身上。 江让礼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他再纨绔也知道,教官说得出做得到,当着全班的面违逆,吃亏的只会是自己。 最终,他咬了咬牙,悻悻地坐回椅子上,嘴里小声嘟囔着什么,却再也不敢反驳。 芈灼雪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随即又恢复了那副腼腆模样,对着教官恭敬地鞠了一躬,便走到后面的空位坐下。 她这会心情愉悦,心想:小崽子,这下傻眼了吧?老子不仅跟你同班,还得跟你住一屋,你不愿意也得愿意! 刚落座的一瞬她便察觉到了一道异样的目光 ,让她莫名有些不自在。 她下意识地挺直脊背,不动声色地抬眼环视教室。 前排同学或低头翻书,或悄悄交头接耳,后排也尽是些陌生的面孔,直到目光扫过斜后方靠窗的位置,才猛地一顿。 蒲墨渊正坐在那里。 他手肘撑着桌面,指尖漫不经心地转着一支钢笔,侧脸隐在窗外投来的光影里,明明没什么刻意的动作,可那双看向她的眼睛,却像藏着深潭,瞧不出情绪,却让芈灼雪瞬间收敛起心底的雀跃,指尖悄悄攥紧了衣角。 芈灼雪心里咯噔一下,原本轻松的心情瞬间沉了几分。有蒲墨渊在,往后接近江让礼,怕是要多几分变数。 午休,食堂。 金属餐盘碰撞的脆响、学生的说笑声混着饭菜的香气,在宽敞的空间里弥漫开来。 芈灼雪走进食堂,目光第一时间就扫向人群。 找江让礼,是她午休的首要目标。 “小崽子,还挺能躲,跑哪去了?”她小声嘀咕着,视线在一张张餐桌间逡巡,终于在靠窗的位置瞧见了那抹熟悉的身影。 可下一秒,她的脚步顿住了,眉头也悄悄蹙起。 江让礼对面坐着的,竟然是蒲墨渊。 两人正低头说着什么,阳光落在他们身上,倒显得格外融洽。 芈灼雪心里犯起了嘀咕:这俩人怎么走到哪儿都黏在一起?蒲墨渊在,她根本没法跟江让礼套近乎,更别提打探消息了。 得想个办法把蒲墨渊支开。 她捏了捏餐盘的边缘,很快有了主意,随即脸上换上一副热络的笑容,端着餐盘快步朝那边走去,声音清亮:“让礼哥!原来你在这儿啊!我找了你好一会儿,这旁边还有空位,我能坐你这儿吗?” 江让礼听见这声“让礼哥”,浑身一僵,手里刚夹住的青菜“啪嗒”一声掉回餐盘里。 他猛地抬头,看见芈灼雪正朝自己走来,脸色瞬间沉得能滴出水,显然是对这阴魂不散的表亲厌烦到了极点。 芈灼雪假装没看见他的脸色,在靠近餐桌的那一刻,脚腕微微一拧,故意朝着旁边踉跄了一下,嘴里配合地发出一声惊呼:“啊!” 手中的餐盘顺势脱手,朝着斜前方飞了出去。 按照她的算计,这餐盘会不偏不倚地扣在蒲墨渊身上。 米饭、青菜、还有半块红烧肉,混着油星子,正好能把他的衣服弄脏。 她在心里暗忖:蒲墨渊,这下你总该走了吧?赶紧去换衣服,离我和江让礼越远越好!这顿午餐,就当是免费送你的,也算帮我个忙了! 说时迟那时快,蒲墨渊眸色一沉,上半身微微后倾,堪堪避开飞来的餐盘,同时右手闪电般探出,指尖精准扣住餐盘边缘,手腕顺势一翻,竟将餐盘朝着对面的江让礼反推了过去! “哗啦——” 餐盘在空中划出一条狼狈的弧线,米饭混着油亮的红烧肉、翠绿的青菜,劈头盖脸地砸在江让礼身上。 白衬衫瞬间被油污浸透,饭粒黏在衣领上,酱汁顺着下巴往下淌,模样狼狈至极。 喧闹的食堂瞬间陷入死寂,所有目光都齐刷刷地聚焦在这张餐桌上,连金属餐盘碰撞的声响都消失了。 芈灼雪僵在原地,瞳孔微微放大。她怎么也没料到,蒲墨渊不仅躲开了,还能将餐盘原路送给江让礼,计划完全偏离了她的预想。 不过几秒的沉寂,江让礼的怒吼便冲破云霄:“罗!仕!” 声音震得食堂屋顶的灰尘都似要落下,门口刚进来的同学被吓得一个趔趄,手里的馒头都掉在了地上。 “老子看你就是故意恶心我!是不是!”江让礼猛地拍桌站起,随手拎起旁边的木椅,朝着芈灼雪的方向追去,椅子腿在地面拖出刺耳的声响,“你给老子站住!今天不打死你,老子就不姓江!” 傻子才不跑呢。 她反应极快,转身就往食堂外跑,边跑边回头喊,语气里带着刻意装出的慌乱:“对不起让礼哥!我真不是故意的!都怪那桌子,是桌子的错!你别追了啊!” 跑过拐角时,她心里忍不住犯嘀咕:这蒲墨渊难道是我的克星?怎么每次想避开他,都被他搅了局? 而食堂里,蒲墨渊还站在原地,看着两人一追一逃的背影,抬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眉峰微蹙。 他盯着地上散落的饭菜,嘴唇轻启,喃喃自语:“怪了……刚才他明明是想泼我,为什么?” 他眼底闪过一丝疑惑。 这个叫罗仕的新生,看似怯懦,可方才那一下失手,却藏着几分刻意。他为何要针对自己?是无意,还是另有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