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庶妃签到日常(清穿)》
 1. 第1章
    康熙二十年,秋,紫禁城。
    咸福宫正殿外,地上的枯黄落叶被一阵风卷起,在空中打了个旋儿,又晃晃悠悠落在了原地。
    戴佳庶妃身边的宫人喜儿抖索着身子,觉得自己个儿的心就跟这落叶似的,始终没个定处。
    洒扫的粗使太监斜着眼睨她,抄起一把扫帚往这边走来,嘴里嚷嚷着:“让让,让让——”
    他毫不客气地把喜儿挤到一边,攥成拳的手还在她身上抵了一下。
    入了秋,天儿一天天地冷下来,宫人们不是多添两身衣,就是早早换上了夹棉的袍子,穿戴鼓鼓囊囊才能保暖。
    可他这下却实打实好像碰到了她。
    喜儿感觉自己的脸肯定涨红了,但她吸了口凉气,重新冷静下来,往前靠了几步。
    眼瞅正殿的厚呢缠枝莲门帘开出一条小缝,露出半个侧着的豆绿绸缎人影来,喜儿不由得心中一跳,迎上前去福礼。
    “好姐姐,我来给您请安了,托您的福,我们主子用了您给的药之后好了不少,身上也有力气了,这是她叫我给姐姐的,说是谢谢姐姐,请姐姐拿着吃茶。”
    喜儿从身上摸出一个桃红绣兰花样式的荷包,塞到了来人的手上。
    这人是咸福宫主位安嫔的二等宫女兰儿,她看了两眼荷包,颇为喜欢这上面精致的绣工,还合了她的名字,拿过来在手上一摸,就摸出来这是块极好的料子,只是太瘪了些,费劲儿才能摸到一角碎银子。
    “说罢,又有什么事来求我了?”
    喜儿见她接了荷包就是一喜,赶紧道:“姐姐也知道,我们主子病了这大半月了,先头一直没请上太医,要是姐姐能在安嫔主子跟前替我们主子说上两句话......”
    宫里的规矩,凡是嫔妃有恙都必须先报给主位,一是要由主位派人上报,撤去伴驾侍寝的绿头牌,二就是只有主位才有资格请来有名姓的太医,要是私下去请,只能请来给宫人治病的外值房供奉,想也知道没多少本事的,不过敷衍人罢了。
    “打住,要是这话就一个字儿也别再提。你知道过两天是什么好日子吗?也敢触上面的霉头?”
    兰儿话没听完就叫她别说了,宫里早有了消息,这几月好事儿一桩接着一桩,贵妃要晋皇贵妃,底下还有四位嫔妃封了妃,这都是人家的大好日子,有些事儿自然要避讳着些。
    看在荷包的份儿上,她好心低声提醒:“我们主子近来身上不好,还不让我们去请太医,只吃着丸药挨过一日是一日罢了。”
    说罢,她转身欲走。
    喜儿连忙叫住,哀求道:“好姐姐,我再不说这话了,只是我们主子的病实在要紧,姐姐慈悲,赏我些和上半月一样的的丸药,我就十分感恩了,我们主子也会记着姐姐的。”
    就知道这银子不是白得的,还有,谁要你家主子记着?那不晦气死了?
    兰儿心底翻了个白眼,倒没说什么,只交代她:“上半月的不剩什么了,我们主子新赏我的平安丸倒还有半罐子,你要不要?”
    喜儿忙不迭点头:“要的,要的,多谢姐姐,多谢姐姐。”
    “行,我稍后叫身边的丫头给你送过去,只是这银子......”
    兰儿捏一捏荷包里那点子硬块儿,拖长了语气暗示。
    喜儿心口砰跳,忙道:“我知道的,最多过三五日就把剩下的一半给姐姐送来。”
    戴佳庶妃的住处就在正殿后面,是东侧殿的三间长条屋子,日常起居都在这里,中间的明间用来待客,东边是庶妃的寝间,西边原本住着另一位庶妃,在戴佳庶妃有孕之后挪了出去,这会儿空着。
    喜儿兴冲冲地回到东屋,见了靠在榻上的戴佳庶妃就是一礼,高兴道:“主子教我的法子果然管用得很,这回我先说了请太医的事情,兰儿说不行,我才又问有没有药,她就没有和上次一样抬价了。”
    戴佳庶妃病了已有好些日子了,最开始还有太医来看,可随着小阿哥被送回来,上面不闻不问之后,太医来得也就不怎么勤,渐渐地就不来了。
    但是戴佳庶妃的病还没好,她只好拿了压箱底的银钱,让身边的人去买药。宫里的药不便宜,戴佳庶妃那点银钱很快见了底,到现在只能从宫人那买上面淘换下来的药了。
    这还不算完,前些日子喜儿去找正殿的兰儿买药,还被她给抬了价,用两份药的钱买到了一份药。
    可是不跟认识的兰儿买,别的不熟的人怎么可能愿意卖给她呢?
    这次买药之前,本来病得起不来身的戴佳庶妃突然有了精神,叮嘱了她一番。
    喜儿原本是不确定的,奈何手头银钱不够,也只好按着这个法子试一试。
    谁料这法子竟然真的有用?
    喜儿是这段日子戴佳庶妃病重,前面的姐姐都调走之后,才被从二等宫女提上来的,她以前就难得近身伺候,因此并不知晓戴佳庶妃的性子,只为庶妃待她的和气,以及庶妃对这些事儿很有法子而高兴。
    庶妃虽然位低,但好歹是正经主子,她要是能跟在庶妃身边近身伺候,三五年下来也成有体面的大宫女了呢!
    服侍着戴佳庶妃用过药,喜儿又从她手里拿了一角银子,马不停蹄跟着正殿的人去膳房提膳。
    殊不知此刻的戴佳庶妃比她心里要更没底。
    概因这具身体里头才换了个名叫杜嘉的芯子。
    杜嘉说不好自己是倒霉还是不倒霉。
    说倒霉吧,好端端的熬夜加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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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猝死了,还穿回了古代,附带一具产后病弱的身体,以及一个便宜儿子。
    原身是康熙后宫的庶妃戴佳氏,不算得宠,好容易生了个阿哥,眼瞧着日子能好过点,儿子是个身有残疾的,虽然胳膊腿儿都全乎,但是总归是不大健康。
    阿哥刚过满月,皇帝就让人把他抱走了。
    这本来是宫里的规矩,阿哥们一落地就有一大堆人接手,也许还能认一个有过生育经验的养母,既是为了让生母能尽早恢复身体,也是想着有经验的人更会照看孩子。
    但原主生的小阿哥并非如此,而是被抱去宫外准备过继给宗室。结果,最后过继也没过继成,人家嫌弃这个小阿哥身有残缺。
    连番的折腾和折辱,终于让戴佳庶妃的精神不堪重负,她病倒了。
    因为她生了个有残缺的儿子,这会儿宫里上下都不怎么待见她,就连作为咸福宫主位的安嫔都对她避之不及,安嫔身边的宫人自然就更不会把她的消息给报上去了。
    于是原主戴佳庶妃就在重病中失去了意识,再醒来,就是作为杜嘉的戴佳庶妃了。
    说不倒霉吧,杜嘉穿越后,发现自己有了一个签到金手指。
    类似游戏里的种签到系统,一个浮在她眼前的,别人都看不到的半透明屏幕,上书四个大字:签到系统。
    现在是她签到的第一天,签到成功之后系统就给出了提示:
    【叮!成功签到1天,连续签到1天,奖励一两银子!】
    杜嘉前脚把银子攥在了手心里,尚且沉浸在不可置信中时,后脚新提拔的贴身宫女喜儿就来了。
    喜儿是来找她拿主意的,说前些时候交给她用来买药的钱已经用完了;还有就是膳房近来对她们东殿不上心得紧,好些食物提回来就是凉的,一层猪油糊在盘子边儿,味道更是难以形容,再吃下去,就是没病也要吃出病来了。
    杜嘉只得循着记忆去翻原主存钱的小木匣子,拿钥匙开了之后发现,里面空空如也,这才想起来原主的银子其实已经用尽了,就连她从娘家带来的簪子钗子也拿出去当了不少。
    幸而原主份例内的蜡烛有限,屋里不大亮堂,床帐子里就更是黑乎乎的,喜儿也就没瞧见她家主子家底儿早就空了。
    杜嘉这下子终于知道签到白得的银子能用来干什么了,不是让她改善生活的,而是用来接济她的生计的!
    拇指肚儿那么大的银锭子,拿剪刀绞成了五块儿,一块用来和正殿的宫女兰儿买药,还是用了她教的心理战术后分期的,一块儿她刚给了喜儿,让她拿去膳房看看能不能通融一二,好歹别上不能吃的菜啊。
    剩下三块杜嘉留在了手里,以备不时之需,还不知道明天这个签到系统还在不在呢。
 2. 第2章
    第二日,杜嘉仍旧身处在那方小小的绣着瓜瓞绵绵的床帐子里,只是不再有昨天的身体上的那种无处不在的困乏沉重感受了。
    在昏暗环境下微亮着的半透明屏幕提醒她,昨天发生的一切都不是梦。
    她签了到,手里握着小小一个银锭子,照旧是一两银子。
    这时候的一两银子购买力多少暂不必提,她只记得原主记忆中,有孕之前她只是个普通庶妃,待遇也许在答应和常在之间徘徊,一年能到手的银两最多不过五十两,这还是把逢年过节时上面赏下来的算进去了。
    要是接下来每天都能拿一两,她是彻底不用愁了,想到这里心里安定了不少。
    她坐起身来,一把掀开帐子,想着让外面的光透进来点儿,不要那么憋闷。
    谁料帐子掀开后,外面的屋子也是昏暗的。
    正当杜嘉怀疑自己是半夜醒的时候,外面一阵脚步声传来,喜儿推门进来了。
    她看着已经坐起身来的杜嘉,也是一阵惊讶:“主子醒了?”
    说着就上前来,给她身后垫了两个软枕,扶着她靠下,她还以为杜嘉是跟昨天一样,勉强支撑着身子起来的。
    不过昨天,是喜儿搀扶着她起身,今天却是她自己起来了,听声音好像也不那么困顿,想来是主子要好起来了?
    她心下不由得高兴。
    “外面天亮了没?怎么这么黑?”
    杜嘉一直不喜欢黑暗,以前自己在家也要把房间的灯全都打开,就连睡觉都要设置定时的夜灯。
    昨天她是精神不太好,脑袋一沾枕头就能昏睡过去,所以顾不得在乎这个。
    今天她神智清醒了不少,就不得不在意了。
    喜儿忙道:“已经是卯时三刻了,外头刚亮,这月只剩下两支半蜡烛了,奴婢就没点。”
    杜嘉想到自己稀薄的家底,不由头疼:“我记得窗户外头换了厚帘子,能取下来么?”
    她记起来了,东侧殿是西晒,上午的阳光就不大好,加上窗户纸用的是很厚的那种,并不透光。
    入了秋,为了进一步防风防寒,就会把春夏的竹帘子换成厚帘,更是把天光挡了个严严实实。
    喜儿迟疑道:“可以是可以,只是这样屋里的炭火用得就更多了。”
    好吧,听这话音,原主现在日子过得真是捉襟见肘了。
    可老这么摸黑闷着也不行啊,杜嘉不敢想象原主是怎么在这种闭眼是黑,睁眼也是黑的情况下直挺挺躺了这么些日子的。
    这么躺下去,就是没病的人也要病了。
    她吩咐喜儿出去把帘子卷上去,屋里总算透了点光,又让把窗户打开一条小缝透着气。
    蜡烛和炭火都不多了,她问了还剩多少,以及具体价格之后,就让喜儿拿了两块碎银子去买了。
    她心里估摸着,这次买回来的蜡烛和炭火足够撑到这个月末了,到时候内务府发放新一月的份例,就不必自己再掏钱了。
    这一去不知道多会儿能回来,喜儿临走前,就让另一个小宫女福儿看着点时间,要是到了提早膳的点,她还没回来,福儿就跟着安嫔那边的提膳太监一起去。
    按理说,提膳是太监们干的活儿,但后宫有的主子不爱用太监,也有像戴佳庶妃这样,手里没多少钱还失宠的,太监都不乐意巴结,差事儿就算是交给他们,他们也不会尽心去办。
    在这种情况下,福儿虽然是个小丫头,但好歹进宫以来就一直跟着喜儿的,起码会听喜儿的话,性子老实,肚子里也没那么多想头。
    想是昨天给的银两见了效,今天的早膳提回来的时候,膳盒底部还是温热的,里头有竹节卷小馒头一品,枣泥馅饽饽一品,猪肉韭菜盒子一品,豆腐片汤一品,羊肉丝炖白菜一品,粳米粥一品,另有四样小菜,如酱黄瓜,酱胡萝卜之类。
    福儿瞧着是个瘦巴巴的小丫头,脸上冻得有点红,一板一眼地跟主子汇报今天出去时候的事情。
    “奴婢到了膳房,找的是以前给主子送过东西的张公公,他问了奴婢是哪宫的以后,还问主子好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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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又说过几天天更凉了,膳食一路提回来肯定得冷,提醒奴婢提前备个小炉子,回来自己热一热倒好。”
    杜嘉点点头,张公公是何许人也,她脑子里根本没什么印象,料想人家说的是场面话,不过也算是好心提醒了她一声。
    膳房的本事还是有的,拿来的虽然只是例菜,也是做好放了一段时间的,但味道尚可。
    杜嘉这会儿胃口还不大好,吃不下去太油腻的,只喝了粥,吃了饽饽,又拣了几筷子豆腐白菜配着,就算是吃完了。
    宫里都有主子赏菜的规矩,上到皇帝有赏嫔妃大臣们菜的规矩,下到庶妃赏身边的宫女太监。
    不过后者则更像是为了不浪费食物。
    毕竟就算是一个小小庶妃,那也是每天都能吃上荤菜的,而普通的宫女太监们的食物就逊色许多。
    想到这里,杜嘉还是庆幸的。
    等她吃完饭,福儿就把膳桌撤下去,饭菜则照例拿去在炭盆边温着,等喜儿回来了也能吃上口热乎的。
    这么多菜,足够主仆三个都吃得饱饱的了。
    杜嘉本意是让福儿先吃,她却睁着圆眼睛不肯,说要等喜儿一起,她也就没强求。
    福儿年岁略小些,杜嘉问了她才十二岁,年初才进宫,因为家里穷才把她送进来的。
    先是学了两个月规矩,然后就被分派到咸福宫来。原先是粗使丫头,又因为年纪小不会说话,在宫女们里面也是最底层的存在。
    后面是喜儿照顾了她几分,等到戴佳庶妃身边的人走的走,调的调,喜儿想着庶妃身边实在没人,安嫔主子那边也不说要给添置,就回了戴佳庶妃,把福儿要来了这边当贴身的使。
    一问一答,福儿就把自己的底细给交待得干干净净。
    杜嘉听了可怜她之余,也若有所思,也就是说,到了这会儿,之前贴身侍候原主,熟悉原主各种生活习惯的人都不在了,如此,她只要稍微注意,就不会被人看破她有什么不对劲儿。
    这也算是个不错的消息。
 3. 第3章
    杜嘉跟福儿说了有一会的话,就连她刚进宫的时候的事情都给问出来了。
    这倒不是因为她多疑,怀疑福儿可能是别人眼线什么的,就她现在的处境,谁会为她费这个心?
    她实在是没有什么事情可做,手机电脑乃至什么娱乐活动是不用想的,出门走一走也不可能,毕竟她现在还靠在床上,外面人都以为她病得起不来,就算她现在起得来,也不可能直接就出去,这太惹人怀疑了。
    要说拿点书啊戏本子来解解闷,可一是原主识字不多,这里没几本书,二是就一根蜡烛啊,那么点儿黯淡的光,她可不想瞎。
    就连福儿说要拿针线来做活儿,她也没让,光线太暗了没这个必要。
    原主屋里也没个计时工具,杜嘉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总算是把喜儿给等回来了。
    两角碎银子,喜儿买回来一筐子炭,还有油纸包着的三支五两重的羊油蜡烛,两支五两重的白蜡蜡烛,这种蜡烛不是杜嘉想的那种细长蜡,而是一只手握住都够呛,而且有十多厘米那么长,点燃之后的烛火也比原先的亮了不少。
    屋子里一下亮堂起来,总算不是到处都是黑乎乎的影子了。
    喜儿把羊油蜡烛插进铜烛台,放在了距离杜嘉比较远的地方,解释说这是因为羊油蜡烛烧起来有味道。
    原来的那支细蜡烛,她又放回了明间墙壁上那个花篮式样的壁灯里面。
    篮子里面有用各种宝石和红玛瑙雕琢成的石榴果,挂得满满当当,图的是多子多福的好意头,旁边还配着宝石和米粒大小的珍珠堆成的桃花,绣球花,还有铜片子烧蓝做出来的叶子,里头的一花一果远看去都栩栩如生,鲜艳欲滴,好看极了。
    还是主子有孕的时候,皇上特地赏下来的,以前主子天天都让它亮着,白天的时候就挂在外面,等到晚上就换到里面。
    实在是东殿这边的东西实在不凑手,喜儿想起来里面还有半截蜡烛才拿出来。
    她想着就心里叹气,要是放在以前,别说屋里现在点着的羊油蜡烛了,就是普通没有任何雕饰的白蜡烛也不会在主子跟前用的,白蜡烛毕竟不大好。
    杜嘉仔确实闻到了点儿羊膻味儿,不过并不明显,没什么好在意的。至于说蜡烛的颜色雕饰之类的,就更没必要挑剔了。
    喜儿和福儿吃饭也是轮流的,因为不能让味道再冲撞了主子,还专门搬去了自己房里吃。
    等她们两个都吃完,杜嘉就叫她们都来卧室里待着。
    以前原主身边人手多的时候,宫女们还可以轮流值班,不值班的时候就在自己屋里歇着。
    现在就喜儿和福儿两个,杜嘉料想原主这个当主子的炭火都要省着用,这两个宫女肯定就不用说了,与其回房间去冻着,倒不如在自己跟前,好歹有火盆能取暖。
    杜嘉也是问了福儿才知道,在宫里做事的宫女还是有福利的。
    一年虽说只有六两银子,但对于宫女来说钱财反而是小头,她们在宫里得的大头都是各种衣料缎子,这种东西比较不容易被克扣,克扣起来也有限,拿出去也能当钱用。
    此外还有免费的吃食,一年四季每季各一套应季的衣裳,还有主子们的赏赐。
    不过以上福利上下浮动也大,有人只能拿最基本的还要被层层克扣,有的光是主子随便赏给的金银镯子就有一盒子。
    福儿和喜儿很不幸就属于前者,她们俩今年秋天夹棉的衣裳都还没给发呢,冬天的更不必说,这会儿还是拿春夏的薄衣裳给顶着。
    杜嘉就从怀里摸出一串钥匙来,辨认了哪个是放秋冬厚衣服的,递给喜儿,叫她去开箱子。
    原主被查出有孕的时候就是十月份左右,那个时候除了得了上面不少的赏赐,还有内务府讨好她给她送来的不少新衣裳,里里外外的都有。
    虽然放了这么长时间,这些衣裳都有点褪色了,但是防寒能力肯定是还在的。
    外穿的衣裳颜色大多鲜艳亮丽,纹绣也复杂,宫女没法穿,杜嘉就让她们一人挑了几件里面穿的棉衣,反正穿在里头谁也瞧不见。
    喜儿和福儿都没料到主子还能想到她们,高兴得眼里都是亮晶晶的。
    杜嘉明显感觉她们对她亲近了些,而她自己也在心里悄悄松了口气。
    莫名来到这么个陌生的地方,身边又是这么两个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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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人,杜嘉虽然觉得她们可怜,但也不能一开始都全心信任她们。
    她虽然继承了原主的记忆,可是对着这两个宫女并没有什么亲近的感觉,只觉得陌生。
    昨天是没空想那么多,可是今天头脑清醒了,一想到自己晚上要在两个陌生人的陪伴下睡觉,就觉得可怕,更可怕的是之后一直要这样。
    所以她觉得还是先跟这两个宫女熟悉一点吧。
    这么想着,她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喜儿说话,而喜儿正是对她十分感激的时候,把自己的出身来历也都一一交代了出来。
    杜嘉发现自己身边这两个宫女的出身都很是相似,都是家里条件不太好,才把闺女送进宫来的,她想也是,要是家里条件但凡好点儿,或者稍微有点门路的,这两个都不能继续留在原主身边。
    喜儿坐在窗前的羊油蜡烛旁边,手里娴熟地做着针线,倒是把话匣子给打开了,说起今天去买蜡烛和炭火时候的经过。
    和杜嘉想的不一样的是,她以为原主沦落到这份儿上,那些人肯定是对着喜儿各种抬价勒索,就跟那卖药的兰儿是一样的。
    但是听喜儿说,那些专管各处卖物资的内务府广储司太监们待她挺友善的,教她不要买平时用的好蜡烛或者好炭火,而是去买残次的那一批,说到底这两种都是差不多的,只不过后者是样子做坏了,不那么好看,但是价格上要便宜一倍不止呢。
    此外,这些太监们还跟喜儿说,要给小阿哥带个好儿,很珍惜的捧出了一个布老虎给她,说是内务府给承乾宫大阿哥做了一批进上去,这个就是那一批里头的,比别处的都要精致呢。
    说着福儿就去把匣子给拿过来了,打开后,里面是个一只手大小的布老虎,身体是红棕色的,有一道道的黑斑,脑袋和眼睛做得很大,鼻子和嘴巴是粉嫩嫩的,头上写一个“王”字,看着特别的呆萌但不失威风。
    喜儿说完,心里是有些忐忑的,她当然知道自家小阿哥的事情,庶妃的病多半也是因着这个来的。
    她也是看庶妃这两日渐渐好了,愿意说话了,而且刚刚好像心情不错还赏了她衣裳,才想着还是要把这事儿报上去。
 4. 第4章
    杜嘉先反应了下承乾宫大阿哥是谁,如今的德嫔乌雅氏,日后的康熙第四位也是最后一位皇后,雍正朝的皇太后乌雅氏所生的第一个孩子。
    原来是四阿哥,也就是日后的雍正帝,原主记忆中,四阿哥现在正被贵妃佟佳氏养在身边。
    因为皇帝夭折的孩子太多,所以宫里现在没有给孩子统一排名,阿哥住哪就是哪宫的阿哥,四阿哥住在承乾宫,就是承乾宫的大阿哥了。
    再然后,杜嘉才想到咸福宫也有一个原主生的小阿哥,也就是日后那位因为身有残疾,所以没掺和进九龙夺嫡,安安稳稳到了雍正朝成了亲王的七阿哥胤祐。
    要说这母子俩,运道上面是稍微差一些的,但还都没有差到极致。
    当额娘的迟迟没有位份,但是很长寿,以太妃的身份一直活到了乾隆年间。当儿子的前程有限,但一个亲王位是没跑的,就是走在了戴佳氏的前头。
    杜嘉心想这样也挺好的,她清楚自己的本事,要是让她穿成良妃,儿子是八阿哥,又或者穿成惠妃,儿子是阿哥,她是没有这个力挽狂澜的本事的。
    像现在就挺好,她有了签到系统,每天坐收银子,以后逐渐宽裕了,就能吃点好的,玩点有意思的,要是能争取早日升职那就更好不过了。
    她不贪心,早点当个嫔,成为一宫主位,守着自己一亩三分地就知足了。
    至于孩子,反正清朝不是有不让生母和孩子接触的规矩吗,应该也轮不到她来操心,顶多就是把研究出来的好吃的也分他一半就好了。
    喜儿等着看她的反应,杜嘉把那个布老虎拿起来仔细看了看,造型师可爱的,针脚细密,布料也干干净净,没有一点灰。
    她想了想道:“这个布老虎先放这儿吧,外面的东西还是先不要给阿哥碰了。”
    虽然听起来那个太监是好意,但是小孩子用的东西,谨慎一点应该是没问题。
    喜儿闻言不免有一点失落,她以为是戴佳主子还不大想知道阿哥那边的事情,怕提起来伤心。
    杜嘉没有想这么多,她只是单纯觉得突然多了个儿子有些奇怪,但无论如何这也是需要面对的事实。
    她对喜儿说:“现在我病着不好去看阿哥,把病气过给他就不好了。你们最近也别去那边,等我好了再去。”
    记忆里小阿哥除了腿不好,身体弱点,好像没生过什么大病,足以说明他身边的人还是靠谱的。但刚出生不多久的婴儿总是脆弱的,杜嘉可不想把什么细菌过给他。
    说完,她又有些不放心地问喜儿:“阿哥那边一切都好吧?”
    喜儿这才松口气,她看戴佳庶妃的表情虽然没多着急,但也并没有变坏,连忙答道:“阿哥身边的乳母、嬷嬷全都是内务府挑了,过了皇上的眼才来的,侍候得都尽心。奴婢这两天看着,也有太医每日都去后殿,虽不敢靠得太近,但是那边挺安静的,想是没什么大事。”
    这段话的前半段是喜儿以前听上面的姐姐说的,暗暗记在了心里,后半段却是实话,她每天特地观察了的,想的就是哪天庶妃问了,她一定得答上。
    杜嘉点点头,没什么大事就是最好的事情了。
    到了下午,房里不用点灯也很亮了,喜儿就领着福儿凑在窗前继续做针线。
    其实宫里都是有针线上人的,到了高位份还有专属的,不过庶妃们都是共用,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就带着料子去找她们。
    戴佳庶妃的大部分衣裳就是找针线上人,少部分是内务府送来的。
    不过像月事带、亵衣、荷包这些私密或者是小件的东西,一般就是身边的宫女们给做。
    喜儿现在就是给她做贴身的衣物,顺带着教一教福儿。
    杜嘉在旁边干看着无聊,就问能不能把内衣做成小背心样式的,反正原主这边衣服料子挺多的,都是怀小阿哥的时候赏下来的,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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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都没用完。
    如此消磨着时间,白天一晃而过。
    晚上是喜儿上值,杜嘉问明了她们住的屋子炭火少之后,干脆就叫福儿也留在屋里。
    原主这里也收着旧年的被褥等物,都是有孕时内务府送过来了更好的,就把以前的淘换下来了。一部分当时就赏给了宫女用,还有一部分没赏完的,就一直那么放着,现在杜嘉就叫拿出来,给喜儿和福儿睡觉用。
    这些东西都是放在箱子里面的,因为喜儿不知道东西在哪,原身则是根本没记过,所以主仆三个连着开了四五个箱子才找到。
    在这过程中,杜嘉也见识到了原主的家底并没有她想得那么薄。
    光是有孕的时候,原主拿到的东西就不少了。
    有一个箱子里面都是秋冬的皮子,一张可能就是上百两银子。
    还有一个里面装的是没怎么上过身的新衣裳,而且是原主孕初期的,春天的放到秋天来穿也没问题,现在穿着完全合身。当然了,如果用最挑剔的眼光来看,那还是有点褪了色的,不过这不要紧。
    所以说原主其实缺的只有现银,而杜嘉偏偏不缺这个。
    也许是因为这些新发现,杜嘉这一晚上睡得挺安稳的。
    接下来的几天,杜嘉感觉自己的身体差不多完全好了。
    之所以是差不多,是因为没有太医来诊断,她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只是从自己的感觉上来讲,已经几乎完全没什么不适了。
    ——一些仅有的不适感,她从原主的回忆中得知这是所谓的产后后遗症,只好寄希望于人体强大的自我修复能力。
    此外,从签到系统那得来的收获也不少,每天签到有一两银子,有时候则会触发一个连续签到的特殊奖励,杜嘉就在连续签到的第七天获得了一次,奖励是二十两银子。
    在身体恢复健康的同时,杜嘉的手里总算是有了一笔存款,可喜可贺。
 5. 第5章
    杜嘉在能下地的第一时间就打算先洗个澡,在床上躺着的这几天,她感觉自己骨头都快生锈了,更别说这些日子来身上一阵冷汗一阵热汗的,身上和头上想也知道腻了厚厚一层的脏污。
    她头痒都不敢挠头了,一摸就是一手的油,只好从原主的首饰里翻出一根银簪子挠头。
    她安慰自己说这很有古人风韵了。
    至于说身上的异味,也全靠床帐上挂着的香囊,和炭盆里面撒的香粉掩盖了,反正她整日待在熏了香的屋子里,倒是闻不着。
    这时候她才知道为什么古人那么爱研究香,要用各种各样的香囊,香薰,甚至衣服上也都要熏香。
    虽然听起来很风雅,但其实最开始是因为古代洗澡真的不方便吧,哪怕是富贵人家也是如此。
    至少用香比洗澡是方便多了。
    这年头洗澡是件稀罕事儿,尤其是在秋冬这样冷的天儿,一个不慎可能就着凉,身体再弱点没准就能发展成重病,再稍微倒霉点就能驾鹤西去了。
    这也是杜嘉之前能忍这么长时间的原因。
    东殿一共是三间屋子,中间是客厅,右手边是寝间,洗澡的地方就是左手边的那一间。
    原本是住着别人的,后来原主有孕,待遇提升才空出来,原本的家具都搬出去,放进了一个挺大的浴桶和马桶等物,成了原主的洗漱间。
    洗澡时间选在了正午,阳光最好的时候。
    喜儿和福儿还另点了两个炭盆过去,把屋子熏得暖和起来,又备好了一会儿要擦身的极软和的大棉布,以及洗好之后要穿的夹棉素绸长衬衣。
    这个时候茶房的人也来了,几个粗使太监合力把热水从车上抬下来。
    因为杜嘉身边没有太监,最后还是他们给把水抬进屋子里来的,喜儿盯着他们,不叫他们四处乱看,备好水之后才给出去半吊赏钱。
    ——这时候就显出有个单独浴室的好处了,外人方便进,也不怕他们看到什么。要不然就得让宫女动手忙活,费时费力不说,一通折腾下来,水都快凉了。
    杜嘉泡进水里的时候,感觉自己整个人都重新活了过来,当下也顾不得不习惯让别人给搓澡,任由喜儿在旁边给她擦洗。
    至于头发,则是都拢进了身后的另一个木盆里泡着。
    原主的头发很长,也很厚重,之前是一直梳成辫子盘在头顶的,放下来之后她才发现长度到腰后面。只不过梳头的时候,并没有杜嘉想象得那么难,反而出乎意料的简单,只不过梳完之后木梳子上面油亮油亮的而已。
    这是真·头油得可以用来炒菜了,闻着还有股桂花和油脂混合的诡异香味。
    屋子狭小,但是保温,伴随着蒸腾的水汽和热气,倒让杜嘉有了种正在自家浴室泡澡的错觉。
    只是这里没有自动加热和出水的热水器,而木桶里的洗澡水也凉得很快,杜嘉只来得及清理完自己,就不得不起身再过一遍水,然后擦干身体了。
    这时候当然是没有吹风机的,但古人照样有其替代品——熏笼,只是从用电改回了用火而已。
    原主这里则有一架熏笼的高级版,可自由组装的,能坐下两个人的炕床熏笼,底下放一个钱孔状火箱,上面是格子的床板,铺上锦缎的床单褥子还有皮毛就可以坐卧取暖,只要愿意,一整个冬天都能坐在上面取暖。
    缺点就是耗费的炭火也很多,而且还不能用普通的黑炭,那种容易冒烟,或者迸射火花,一不小心烧着了就不好了。所以最次也要选用红箩炭,耐烧,无烟,不易迸射,燃之还有香味的那种。
    不用说,这也是以原主的位份没资格享用,也根本用不起的奢侈玩意儿,自然是有孕的时候皇上给赏的,而且很善解人意地连着红箩炭一块儿赏。
    当然,现在炕床熏笼还在,红箩炭却是不够的,这东西冬天每天有五斤,秋天是两斤,发过来的时候就是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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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斤少两的,一天的量放在火箱里面,可能将将够铺个底的。
    所以现在的炕床熏笼的作用就是烘干她的头发,这么厚长的头发,光靠擦是根本擦不干的,就算可以,她这边应该也没有足够的细棉布这么挥霍。
    头靠在熏笼上面,被长时间烘烤得昏昏欲睡,头脑昏沉的时候,杜嘉再回想起曾经让她头疼无比的梳头,洗头,吹头,收拾卫生间的繁琐流程,后知后觉当时的自己还是很幸福的。
    洗澡的这一番功夫下来,日头就已经逐渐西移了。
    杜嘉打算洗过澡就去正殿给主位安嫔请安,表示自己病愈,之后就去后殿看看小阿哥。
    她也是从原主的记忆里提取到的知识,和宫斗文里的还不太一样,一宫的主位对位下的嫔妃们倒是没有什么生杀予夺的大权,也没有人动不动就扇个巴掌,扯头花甚至罚跪。
    但也并不代表她可以完全忽视主位,不在意主位对她的态度。
    事实上主位的态度还是很重要的。
    因为对于后宫嫔妃而言,生活里最大的一件事情就是伴驾或者侍寝,皇帝要召见谁,就翻谁的牌子,也就是传说中的那个绿头牌。
    要是某个嫔妃哪天生病了,或者不方便了,都是要先报给主位,然后由主位派出本宫的首领太监,去和敬事房的人沟通,撤牌子。
    主位虽然只是个中间传话的,没有一辈子把位下嫔妃绿头牌扣住的权力,但是在其中动动手脚,多给请几天假其实还是容易的。
    而对于低等嫔妃而言,后宫本就是僧多肉少的状态,一年不定能轮着一次伴驾的机会,要是因为得罪狠了主位而时不时给你请一天假,错过大好机会,那可真是惨了。
    除此之外,还有每月的份例也是由内务府先送来,然后由主位按着单子分给各处,要是讨好了主位,兴许东西就能不被克扣,或是主位会让人出面,要是主位都不管不顾,那就更没人帮着出头了。
 6. 第6章
    早在穿来的第二天,杜嘉就好奇过这具身体的模样了。
    铜镜里面的女子有一张鹅蛋脸,眉目秀丽,标致极了,哪怕当时病得严重,脸色憔悴也掩不住模样的出众。
    这倒很正常,毕竟皇帝也是人,是人就爱个美色啊什么的。
    原主记忆里,她起初也是得宠过的,只是原主性子内向慢热,可皇帝这块蛋糕是得跟别人抢着吃的,不主动一点儿哪能抢的着?
    加上原主曾经小产过一次,等她养好了身子,皇帝对她本就不深的印象就自然而然没多少了。
    后来再度有孕,那纯粹是运气好,一次就中了大奖。
    哪怕七阿哥身体上确实有问题,但好歹是个活的,活的孩子毫无疑问就是一种指望,是未来生活的希望。
    然而这只是作为知道历史的杜嘉来说的,后世科技发达的年代里,尚有父母为了生来不健康的孩子心焦不已,更别说是现在这个年代了,所以她能够理解原主无法接受事实,也很难想得开,这很正常。
    唯一不正常的事情是,原主跟她上辈子长得一模一样。
    杜嘉一向是个既来之则安之的性子,明知道想不通的事情,通常也就不再纠结了。
    至少往好处想,她可以不用每天照镜子的时候被一张陌生的脸给吓一跳了。
    杜嘉并没怎么费心思打扮,只淡淡施了一层脂粉,长发梳成一条辫子在脑后偏上的位置挽成一个髻,是这时候很普遍的盘辫样式,当中簪一枚金累丝如意钿花,两边则是一套的稍小些的灵芝仙草纹样的饰品,低调且符合身份。
    身上则是内里一件圆领湖色暗纹衬衣,外加一件粉色如意纹的褂子,质地柔软轻薄,但是穿在身上意外的保暖。
    这些日子她一直病着,当然就没有做合适的新衣裳,好在原主留下的库存不少,好些是还没上过身的,穿着去见安嫔并不会显得她怠慢。
    其他则是因为还要去后殿一趟,她可不想身上哪个首饰掉一颗珠子下来,让小阿哥给误吞了或是怎么,脂粉嘛,她也是担心味道大刺激了他。
    作为一宫主位,咸福宫上下一切的动静,但凡安嫔想知道的,都瞒不过她的眼去。
    只是宫女告诉她说戴佳庶妃要来请安的时候,她还是惊讶了一番。
    因着先前的那件事儿,她格外不想见到她,身边的人自然也知情识趣,不会拿这个来坏她心情。
    她以为戴佳氏还要再病几个月呢,等到过了这一阵子,事情都平息了,应该也没人会再关注咸福宫了,再让太医来也不迟。
    宫女还在一旁等着她的示下。
    安嫔蹙着眉头,一时没有给出回答,等到外面又来了人禀告戴佳氏已经在外面候着了,她才缓过神来,让宫女侍候着给她穿戴。
    戴佳氏病得不是时候,好得也不是时候。
    这会儿皇上恐怕还记得七阿哥的事情呢。
    从七阿哥查出问题起,上面就再没有说过要给戴佳氏封嫔的消息了,她本来是应该松口气的,这样的话七阿哥就是咸福宫的阿哥了,戴佳氏她也不会亏待她。
    可这一切的前提是,她没有被戴佳氏的“晦气”给连累了。
    如今她尚且自顾不暇,也着实腾不出手来帮戴佳氏,要是她的绿头牌再出现在皇上眼前,勾起他对咸福宫的嫌恶,那她这段时间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戴佳氏有个阿哥,不怕一时的冷落,可是她怕。
    安嫔走出寝间,缓缓落座在宝座上,神色淡淡,心里却并不平静。
    她打量着正在一边候着的戴佳氏,盯了两眼她身上半旧的衣裳,略显憔悴的脸色,并不意外。
    在正殿坐了有小半个时辰的冷板凳,点心用了大半,连茶都续了两杯,杜嘉才终于等到了姗姗来迟的主位安嫔,起身福礼。
    她的第一感觉就是这位上司可能不大好相处。
    虽然记忆中,安嫔对她的态度可以说是关怀备至,不过那是有孕的时候了。
    安嫔垂着眼睛,并不看她:“免了,起吧。今儿个我精神不大好,让你久等了。”
    这自然是场面话了,还是一句送客的明示,她并不想见她。
    杜嘉赶紧道:“是我来得不巧,惊扰了娘娘。”
    如果不巧指的是,她已经提前一天让人给主殿通报过的话。
    安嫔摆明了不想见她,至于是什么原因,杜嘉觉得自己心知肚明,既然如此,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反正她来也只是走个过场而已。
    与其厚着脸皮,继续留在这儿讨人家嫌,倒不如暂且避开,明日再说吧。
    寒暄几句后,杜嘉非常知情识趣地告退了。
    她走后,安嫔移步进了内间,不多时咸福宫的大嬷嬷就进来讨她示下了。
    “戴佳氏身子好没好全还两说呢,要是之后再吹一吹风就不舒服了,难道要再让人去敬事房报一次?没得惹人家烦,以为是咱们耍着他们玩呢,还是再等几日吧。”
    安嫔如此说着,心里也满意戴佳氏的识趣,方才她不过起了个话头,戴佳氏就明白意思了。
    这也是为了戴佳氏好,七阿哥的身体摆在那,宫里传得沸沸扬扬,说戴佳氏没福气,才损了皇阿哥的身子,宫外那些话才不好听呢,还有人说是这是皇上的问题......总归不是什么好话。
    皇上的心情,当然就可想而知了,要不是这样,他干嘛要把小阿哥接出去放去纯亲王府养一阵子呢?
    还不是为了把小阿哥过继出去?去了这份晦气?
    戴佳氏这会儿不冒出来还好,皇上看在她是阿哥生母份儿上不会做什么,可她要是冒出来了,皇上少不得要怪罪她。
    大嬷嬷眼皮微动地看了她一眼,应了声是,退下了。
    安嫔心里仍旧是心烦意乱,这咸福宫外头如今多热闹啊,当初封嫔的时候排在她后面的四嫔封妃了,必是春风得意了吧。
    咸福宫里,戴佳氏不叫人省心,就连身边的人也是,当初跟着她从娘家来得两个侍女都没了,如今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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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边的人全都是内务府送过来的,到底不比家里来的贴心。
    就如这个管着宫女们的大嬷嬷,说是在咸福宫待的时间比她还长呢,心机深重,自个儿把自个儿当成了这里的主子,对她并不忠心就罢了,办事也半点儿不尽心。
    过去大嬷嬷手揽大权,欺她不懂事就罢了,总算这么些年过来,她历练出来了。
    大嬷嬷出来,一板一眼把安嫔的话传给了咸福宫的大太监。
    大太监在值房里优哉游哉喝着茶,旁边一个小徒弟伺候着给他捶腿,闻言笑喷了。
    “老姐姐,您说这位也是够有意思的啊,敬事房不就干这个的吗?”
    大嬷嬷看他一眼,也没话说。
    实在也是笑不出来,她现在手里那点儿活都几乎叫人给分完了,就是马上连包袱带人出宫去也完全没问题。事实上她每天都梦见这一幕,醒来的时候发现还在宫里,别提多失落了。
    大太监还在那笑得身子抖动个不停:“......哈哈......要我说这位是入错行了,就该让那姓顾的起开,把屁股底下的椅子给她坐......”
    那姓顾的正是敬事房的总管太监,资历且深着呢,以前侍候过太皇太后,先帝,连皇上也是他看着长大的。
    *
    杜嘉确认了自己先前的想法是对的。
    比起安嫔是不待见她来,她更愿意更正为安嫔是埋怨上了她。
    她说的什么担心她身体还没好全,刚报上去又生病,又要去敬事房跑一趟,让那些太监们觉得是她耍着他们玩,然后记恨她以后给她使绊子什么的,杜嘉一个字也没信。
    原因很简单啊,敬事房不就是干这个的?这个嫔妃生病了,记一笔,撤牌子,那个嫔妃病好了,记一笔,牌子放回去。
    就算烦,那也该是烦这该死的工作没完没了,烦这该死的上司怎么听不懂人话?
    而不是这个嫔妃怎么又病了?那个嫔妃怎么又好了?她怎么三五天就病一次又好一次的?该不会是病着耍着我们玩吧?
    那得是多小心眼多有闲心的人才会这么觉得啊?
    至于说最后推心置腹说的那些,是为了保护她,不让皇上想起来对她撒气什么的,那就更没意思了。
    皇帝要是想撒气,以人家的身份地位,她躲地缝子里化成灰,估计也能被宫人们一粒一粒的找出来挫骨扬灰。
    事实证明历史上的戴佳氏也没死,而是封了嫔,封了妃,成了太妃好端端地活到了乾隆年间。
    杜嘉一路走着整理思绪,到了后殿外面的时候已经想好了,八个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至于说绿头牌什么的,杜嘉觉得自己很可能还松了口气,毕竟上辈子谈过的恋爱,和这辈子的包办婚姻、先婚(生子?)后爱还是不太一样的。
    上辈子平凡了二十来年,她只有在小说里看到过这种剧情,并对此喜闻乐见,但她可从没想过自己的人生中也会出现如此戏剧化的情节。
 7. 第7章
    杜嘉看到小阿哥的第一面,就觉得自己挺喜欢他的。
    当然,这不是因为什么身体的肌肉记忆,或者原主留给她的情感之类的。
    实际上她喜欢小阿哥的原因很简单,他遗传了来自生母的长相——要问杜嘉是怎么从一个没长开的婴儿五官判断出来的,那只能说感谢现代科技。
    她上辈子自然见过自己幼时的照片,可爱极了,而这个小阿哥的模样和那照片上的有七八分相似。
    没有人会不喜欢一个缩小版的婴儿版自己,要是有人这么说,那肯定是违心的。
    杜嘉小心翼翼从乳母手里接过小阿哥,然后这个面带泪痕的小家伙循着声音扭过头来,盯着她,咧开了唇色淡淡的小嘴笑了。
    好像他也能感应到这具身体的亲近,还有杜嘉自己的情绪一样。
    乳母在旁边守着,看这样子心里算是松了口气,她真心实意地奉承道:“这是阿哥喜欢娘娘呢,到底是亲生母子,打心眼里的亲近您。”
    杜嘉抱了一会儿就累了,于是乳母上来接手,她的动作比杜嘉自己的要熟练多了,小阿哥的眼睛却还是盯着杜嘉看着,小手伸过来,一张一握的,想要继续包住她的食指。
    她顺从地把手指递过去了,然后看着他傻呵呵地自顾自地乐起来。
    杜嘉想象着这是自己小时候的样子,也乐了,对这小阿哥的喜欢一股一股地往上涌,她小时候也太可爱了吧!
    小阿哥并不闹人,相反特别安静,他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他就安安静静睡在炕榻上面,手里紧紧攥着杜嘉的手指,怎么也不肯松手,现在那手指已经被他握得很湿热了。
    旁边奶娘和乳母嬷嬷们都很热情,小声跟杜嘉说着阿哥近日来的种种。
    在她们的口中,小阿哥是个特别有精力的孩子。
    杜嘉看着她们人均一双的黑眼圈,觉得这个“特别有精力”指的应该是他特别闹人。
    其实她也听懂了嬷嬷们的意思,她们的意思可能是这个孩子除了腿上有点问题外,其他的都挺好的,是个很健康的孩子。
    这些人都一心为着小阿哥想,一个刚出生没多久的孩子,身边的死忠比原主还要更多。
    这很正常,首先是皇帝肯定让人盯着孩子的,这些人不可能不尽心,再就是小阿哥再不济也是皇子,伺候好了总是有前程的,虎毒尚且不食子呐。
    哪怕皇上真的厌恶了他,不还是想着过继给一个绝嗣的亲王,好去继承人家的王位和王府?而不是找一个什么最末等的爵位给他。
    杜嘉想到这里放了点心,如果这些人也跟原主身边的人似的那么不上心,想着攀高枝,那她才是真的要忙的焦头烂额了,她根本就不会照顾孩子啊。
    现在这样好像就很不错,孩子跟她住在一个院子里,她每天来看看他,照顾他的事情有这后殿的二十来号人接手,到五六岁开开蒙上学了,也有皇帝自己管教,想必皇帝也不会让她插手这件事。
    她心下一阵轻松起来。
    忽然间,小阿哥挣动着惊醒了。
    杜嘉立刻被紧张围上来的乳母们挤开了,她身体避得远远的,好奇探头去看。
    “他尿了还是拉了?”
    她看到乳母上前揭开小被子,再小心解开一层襁褓,里面小阿哥身上穿着件奇怪的衣裳,比起衣裳来说,更像是一种什么护具,内侧是一种极为柔软的布料,外面则是一种将两条腿分开固定的的束带。
    杜嘉已经猜到这是什么了,小阿哥的腿不好,不是那种很严重的缺胳膊少腿,但是自打生下来开始,两条腿便是不一样长短。
    这么小的孩子自然也没法喝药,太医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来尽量防止情况恶化,这种拘束的方式对于孩子来说自然是不舒服的,怪不得他睡这么一小会儿就又醒了。
    乳母这两月来跟太医也打交道,解释说这也是为了小阿哥好,要是不这么办,小阿哥的腿就会越长越不好,用现在这个法子的话,也许还能有机会和正常人一样。
    只是相对应的,被这么拘束的小阿哥感觉很不舒服,平时吃奶睡觉和活动都受影响。有时候他一宿一宿的都不睡,能一直哭到嗓子哑哭不出声来,刚出生的时候他身上还有点肉,现在则是越长越像猫崽子了,她都怕他什么时候就没气了。
    小阿哥还在扯着嗓子哭着,看这样子,只怕一时半会儿也哄不好。
    乳母这么说的时候,就有了准备请戴佳庶妃先移步回去了,小孩子哭闹起来有多惹人烦,她是最知道的,想来庶妃也经受不住这种吵闹。
    就连她们也没有法子,只能由着他哭,哭累了才会停下来继续睡。
    只是话没说完,她人就愣住了。
    杜嘉也有点发愣,她不会哄孩子,只是想着什么都不做未免太冷情了点,于是上去象征性摸了摸小阿哥的脸颊,拣了两句话随口哄他。
    小阿哥就一边哭一边盯着她看了,他的注意力被她给吸引过来了。
    旁边的乳母看出她有意亲近,就好意提醒:“娘娘可以哼两句哄孩子的歌,阿哥喜欢听这个呢。”
    哄孩子的歌?摇篮曲?
    杜嘉在原主记忆里搜寻了会儿,没找到,乳母还在殷切期盼地看着她,她脑子里下意识就闪过了“一闪一闪亮晶晶”。
    然后她开始唱小星星,才发现这具身体唱歌和她自己也没什么区别,并不跑调,也不难听,相反音色是很好听的。
    小阿哥的哭声果然渐止住了,又变回原先十分讨人喜欢的乖巧模样。
    临走的时候,乳母央着她把那几句简短的词给留下来了,说小阿哥一定是极喜欢这曲子的,要不然不会这么容易就安静下来。
    她又说起最开始乳母们也试过唱歌给小阿哥听,到现在乳母们会的那些调子全都唱过一遍了,小阿哥已经听腻了,现在她们正到处跟宫女太监们打听有没有阿哥没听过的。
    *
    杜嘉让身边的人拿了银钱,去内务府相熟的老太监那里买了些纸笔,准备把自己还记得的儿歌都记录下来。
    在旁边回话的小太监嗓音有点发哑,但记性挺好的,把自己去老太监那的经过全给讲了一遍,最后还着重讲了他的发现。
    根据他的观察,那个老太监应该不是什么没名没姓的,可能是那边广储司的一个管事儿的太监。
    人家穿得虽然简朴,料子很一般,洗的都发白了,还打了补丁,但是起码干干净净的啊,身上也没味儿。
    虽然身边没有别的有等级太监身边必不可少的徒子徒孙,但是就这么一个看似无人问津的老太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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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么冷的天儿,值房的屋里暖融融的,还闻不见什么炭火味道,可知用的都是好炭火。
    老太监知道他是戴佳庶妃这边的,还额外赏他喝了杯热热的奶茶,茶味儿浓得很,可知也是喝惯了茶水的。
    普通的没人要的老太监哪有这样的排场?
    这些细节一一讲出来,杜嘉不由得对眼前的小太监另眼相看了。
    原主不爱用太监,一是觉得到底是男人,近身不便,也不喜欢,二是常听人说太监最是会偷奸耍滑,自然而然敬而远之。
    杜嘉经过细想之后,还是打算改一改,正巧喜儿就带着一个小太监过来了,说是跟她老家是一个地方的,可以过来帮着跑个腿。
    宫里的宫女和太监,说起来都是伺候人的,但完全都不是一类。
    前者更确切来说,是宫里拿钱和待遇雇佣来的,虽然不可避免还是有被罚的,但是一般最严重的处罚也就是被赶出宫去。
    这也就注定宫女们在消息上不如太监灵通,毕竟她们是专职近身伺候的,论起来比太监要金贵不少。
    到各处跑腿这回事儿,喜儿暂时顶上还行,但最好还是找个太监上最好,他们太监们擅长这个,自有一套来往的法子。
    领来的这个小太监就是面前的得喜了。
    杜嘉也没有想到他只去了一趟,就能看出这么多东西来,当即就点了头,说过两天让喜儿去回一声安嫔,把他要过来。
    她现在虽然只是个庶妃,享的却是近乎贵人的例,因此一应待遇也是按着贵人来的,身边可以有两个太监侍候,得喜刚好就顶上了这个缺。
    这请求合情合理,安嫔没在这上面使绊子,得喜当即就激动起来了,跪在地上求杜嘉给他赐个名字。
    这是之前面对喜儿她们时没有过的流程,杜嘉一时怔住,才知道他本来的名字不是得喜,是后面进了宫才叫改成这么个吉祥名字。
    杜嘉问了他的本名,倒不是什么狗儿之类的常见小名,相反还挺好听的,便让他叫回原来的杨凤池了。
    她对这个太监的印象不免就深刻了,毕竟听这名字,他并不像是什么初身穷苦的人家,再一层,就是这个太监和喜儿的祖籍,跟她上辈子居然是一样的,她没想到还能再三百年前见到老乡。
    出了东侧殿,喜儿看着杨凤池也都纳闷了:“我怎么都不知道你还识字的?”
    杨凤池抬脸感受着深秋难得的大太阳,闻言笑了下:“识不识的,要是没有主子赏识,说出来也没意思。”
    他看看喜儿,笑着说:“我原先也不知道姐姐竟是这么个伶俐人儿。”
    喜儿便也笑了:“好了,那就是扯平了,往后好好当差便是。跟在咱们主子身边,虽然没有那么多风光事儿,可好歹干干净净,再说了,将来......”
    她看了眼后殿的方向,以后反正是有盼头的,现在多一个人,就是多一份助力。
    先前杨凤池说的那些东西,她当然也都看见了,但是她没有想太多,只以为人家内务府那么大的地儿,这些也不足为奇。
    她后面还以为那老太监也是个可怜人,主子让她去送糕点的时候还特地带了壶自己舍不得喝的茶过去,想着套套关系,以后方便办事。
    现在想想,人家不定在心里怎么笑她呢。
 8. 第 8 章
    细雨沥沥,潮湿水汽蔓延至屋内,杜嘉站在步步锦的窗户前面看落叶,忽然就想吃糖炒栗子了。
    膳房那个太监好心提醒的炉子终究还是没备上,叫正殿给否了,说是怕照看不住失了火,酿成大祸。
    杜嘉一想也是,就干脆继续用炭盆代替了,反正炭盆上配得本来也有各式各样的罩盖,有半人高的一层层塔样的,也有普通圆的,方的铜丝盖子,跟炉子相差不多。
    铜制的炭盆摆在支架上面罩好,杜嘉就在上面一个个摆满了圆鼓鼓的橘子,还有松子,榛子之类的坚果,隔着橘子皮放上去的点心,把它们都烤的脆脆热热的丢进嘴里,橙红的火光映在脸上,暖意融融。
    杜嘉自从手里宽松了,也有个杨凤池在外面跑腿后,就给他批了经费让他四下去走动走动,主要还是膳房的那位张公公,还有内务府那边的老太监,此外就是咸福宫里面的大嬷嬷,大太监,以及安嫔身边的人。
    倒也不是图什么,就是想着多少认识些人,要是能交好那就再好不过,要是不能也无妨,至少别得罪了人家。
    至少这段时间,杜嘉在吃食上面都没出过什么问题,有时候例菜眼看着用完了,人家也都提前说,不至于让她到点儿了才猝不及防知道。
    这天午膳,杨凤池回来的时候除了膳食,还提了一兜子的糖炒栗子回来,
    这东西到底在不在月例单子上,连杜嘉自己也不知道。这时候宫里吃饭吃菜吃零嘴儿,是要看时令的,单子上却只有一年四季常有的,因此她只是提了一嘴,不想杨凤池当天就弄到了。
    栗子是已经炒好的,还烫手呢,一个个长得小巧饱满,绽开金黄色的香糯内里,皮特别的脆,一捏就碎,里面沁透满了糖汁子。
    此外杨凤池还又带了一兜子的没炒熟的栗子,笑呵呵说可以丢进炭盆里面烤着玩儿,这样烤出来的也香。
    飞喜——也就是喜儿,杜嘉知道杨凤池名字之后,才想起来问她的名字,得知她就叫喜儿,进了宫嬷嬷听这个名字好,也就没改。她的大名就叫飞喜,说是出生的时候家里飞进来一只喜鹊。
    飞喜上前来拦住,瞪一眼杨凤池:“蹦出来烫着人了可怎么说?”
    后者愣住,举起手“啪——”拍了下自己的脸说:“罪过罪过,可把这要紧事给忘了。”
    飞喜就进去把寝间的火盆搬出来,然后仔仔细细挑选了一个压得住的罩子,数了些栗子扔进去就飞快给盖上了。
    ——杜嘉现在手里有钱,终于可以在屋里点上两个炭盆了!事实上她这个位份拢共可能就一个炭盆,其他的那些不用说,都是有孕的时候赏下来的,可以说这份赏赐包含了各方面所需,真是一直福泽她到如今。
    半晌里面就传来“哔哔剥剥”的爆裂声,因隔着罩子还有些沉闷,但确实可以看见里面的栗子没头没脑一个个撞在了罩子上面。
    飞喜数了几个数,又等了一小会儿,等里面彻底没声了,才奉了把自己用来拨炭火的铜火箸上来。
    杜嘉坐在窗前,听着檐下雨水滴答,手里拨弄着炭盆里面的栗子,鼻间嗅到炭火烤着橘子皮的果子清香,还有散在里面不知道是什么木头的香,嘴里喃喃道:“红泥小火炉,绿蚁醅新酒。”
    这可太有古人风韵了,她的心都有些懒洋洋了。
    飞喜照着她的话,分了将有一半的糖炒栗子和生栗子给杨凤池,目送他回了值房,扭过身来就听到自家主子这一句,忙道:“主子要喝玫瑰酒吗?”
    杜嘉捻起一半烤脆了的橘子送入口中,被酸得牙都发软了,摇摇头:“不用了,取纸笔来吧。”
    她想起来自己的儿歌好像也还没写几首,光记得国外的什么小星星,铃儿响叮当之类的歌了,本国的只有两只老虎和小燕子穿花衣。
    所幸这些歌表达的意思也简单,虽然还是跟这个时代格格不入,但调子还是很好听的啊。
    杜嘉一边写着,一边自顾自地哼着歌儿,摇头晃脑,全然不顾纸上的毛笔字写得一团糟。
    飞喜不敢打扰她,利落把罩子上的东西收起来,轻手轻脚寻了自己的针线出来做。
    后殿里小阿哥又抽噎起来,使劲儿想要蹬腿而不得,哼哼唧唧地哭着,嗓子都沙哑了,又是连奶也不肯喝。
    一众乳母围着哄他,哼唱着找来的童谣,也都没有了用处,一个乳母回想着戴佳庶妃唱的那几句试了一试,却还不大管用。
    一个乳母道:“要么抱去庶妃那儿吧,我瞧阿哥才跟亲娘见了一面,就认出来了呢。”
    另一个略有些为难,早前安嫔交代了她们,不要让小阿哥靠近戴佳庶妃,怕过了病气,可等到戴佳庶妃身子好了,安嫔那边也没有个说头。
    她们虽然是阿哥的乳母,可名义上阿哥是咸福宫的阿哥,她们自然也受安嫔的管。
    这会儿谁也不知道安嫔是怎么想的。
    正说着,外面乳母里面为首的徐氏解了雨披进来,摇头道:“外头等了好半晌,说是安嫔身子不适,不见人,她身边的宫女说没有主子的话,也不敢开箱子取东西。”
    太医交代过,小阿哥用来做里衣的料子最好选用上佳的细棉布,如此才能减少护具束缚部分和肢体的摩擦,阿哥身上也能好受些。
    这样的布料宫里自然是有的,其中最好的莫过于苏州上贡来的飞花布,轻俏透气,原是给上面主子们做里衣用的,只是这些年东西极少,加上上面主子们不独用这种布,所以说它稀少是稀少,要说多贵重倒也没有,只看安嫔愿不愿意费这个事了。
    如今阿哥用来作衣裳的布料,就是安嫔先前叫人弄来的,只不过这布料娇贵,极易蹭破,所以那些已经几乎用完了,徐氏就是为着这个去的。
    其他人一时傻眼:“这是怎么意思,安嫔不管阿哥了?”
    照不照顾戴佳庶妃,对于主位来说那是一件全凭良心的事情,要是安嫔没有这个意思,哪怕是皇上来了也不能不讲道理。
    可小阿哥不一样啊,皇上让人把她们跟阿哥送回来的时候,是说了阿哥一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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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都由主位料理的,连阿哥份例内的东西也是经了安嫔之手。
    她还敢抗旨不成?
    徐氏摇头道:“明儿我再去一趟吧。”
    她脸色也不大好看,好歹是个阿哥的乳母,她和普通的奶娘还不大一样,是专门选进来总理照料阿哥一切事宜的,关了门在后殿都是听她的,谁知道这几日被安嫔身边的宫女奚落至此,好似她是什么上门来打秋风的穷亲戚。
    若是安嫔这里实在扣着东西不肯给,她也只好越过这里的主位,再往上寻能做主的主子了。
    至于阿哥的生母戴佳庶妃,不是徐氏瞧不起她,但她家里和夫家都是内务府做官儿的,哪还不清楚戴佳庶妃底子薄得很。
    就连先前她有孕时额外得了一份嫔位的年例银子,最后也都松手赏到了她们这些人手里。
    若贸然拿这事儿去寻她,只怕没法子不说,还要惹她徒增烦忧。
    小阿哥仍旧在抽抽搭搭地哭着,瞧着好不可怜,徐氏算算是他该吃奶的时候了,就知道这样下去不行,一会儿他就要因为饿了而不肯吃奶继续哭了,当即让人备好带阿哥出门的东西。
    她还记得前两日戴佳庶妃来的时候,小阿哥很买她的账,笑的次数都比之前多了。
    当然了,要是小阿哥买安嫔的帐,她完全也敢抱着人闯进正殿去。
    倒不是不可以让人去请戴佳庶妃,只是一来一回费时间,徐氏耐不下心来等。
    杜嘉就这么被塞了一个孩子到手里,听到徐氏讲明来由之后,没说什么就清嗓开唱了。
    小阿哥要是长时间重复听一首歌就容易腻,可杜嘉现在脑子里翻来覆去就那几首童谣,能其他的中文歌倒是有,但几个乳母都能听懂,那就很尴尬了,她不得不选了几首英文歌。
    她低声哼唱着,吐字模糊不清,时不时看眼在乳母怀里的小阿哥,发现他攥着拳头听得挺高兴的,腿也安分下来不再乱蹬了。
    乳母本来是一脸钦佩和羡慕看着她,一低头看小阿哥样子就知道不好,怕他直接就睡过去,赶紧拎起衣裳就给他喂奶。
    一旁,飞喜正在缝制的小衣裳被徐氏拿在手里,她一上手就摸出来这料子熟悉了,不免惊讶。
    飞喜还以为是自己哪里缝得不好,这也正常,毕竟小阿哥身上还要套那么个东西,里头的衣裳有她不知道的讲究也是正常的。
    她忙道:“这正是给小阿哥做的衣裳,我针线不大好,您看看要有哪里不好的,千万告诉我。”
    这话就真的是自谦了,徐氏看着上面精密的针脚想,她知道飞喜做这衣裳之前就问过阿哥身边的人种种该注意的东西,这衣裳做得跟阿哥平日里穿的没什么两样。
    就是她没想到飞喜用的和阿哥居然是一样的料子,这料子的难得程度,她是知道的,戴佳庶妃竟有这样的本事?
    飞喜被她问起这个,起先是打了个哈哈过去,后来听徐氏讲明了原委,又强调说阿哥只穿这个料子的衣裳,才重视起来,拉她进去见了杜嘉。
 9. 第 9 章
    第一次见到小阿哥之后,杜嘉签到时就欧了一把,触发了特殊奖,还是银子,只不过这次是足足八两,一个非常吉利的数字。
    所以当杨凤池回来说,阿哥穿的那种料子老太监说可以买到,是某个宫里出来的好东西,只是价格高了些,要三两多银子一匹,数量有限,而且过时不候的时候,她很豪气地包圆了,总共也就这一匹嘛。
    她不清楚这时候一匹布能做多少衣裳,但是飞喜亲自去看了,说这一匹能给小阿哥做足足七八身衣裳。
    杜嘉当时也没料到能替徐氏解这燃眉之急,当即应下道:“这布本就是给小阿哥备下的,你都拿去就是了,之后若是还有,我也叫人都送过去。”
    徐氏见她肯应,便也连声谢恩,本以为戴佳庶妃会趁着此时跟她打听安嫔那边的消息,可到最后庶妃也没说什么,反而叫身边的宫人好声好气送她出了门。
    哪怕知晓这是主子们收拢人心的手段,可徐氏仍旧不免对戴佳庶妃生了几分好感。
    三两银子一匹的料子,于安嫔主子而言都算是贵重了,于庶妃而言就更不是什么小数目了。
    飞喜亲自取了料子,随着徐氏跑了一趟,也打听到了小阿哥那的不少消息。
    杜嘉也是这才知道,原来小阿哥那边的人也归安嫔管,小阿哥的份例也是先送到咸福宫,再由咸福宫的人下发。
    这么一说,倒是安嫔才是小阿哥的养母了。
    好在安嫔目前并没有亲近小阿哥的打算,对于杜嘉往后殿去的行动,不知道是不曾听闻,还是听说了却不在意。
    总之她不曾召过杜嘉问话,就连位下嫔妃隔几日的请安也是连着好些日子没有出现过了。
    咸福宫里面现在的住户其实不算少,正殿住着安嫔,后院的东侧殿是杜嘉,西侧殿暂时空着,后殿是小阿哥,前院的东侧殿和西侧殿都是有人的,住着一个答应,一个常在,还有一个贵人。
    记忆里,这些人和原主的关系不好不坏,就是有过争端,也不过口头上酸两句,概因大家都是没什么宠爱的人,只好安安分分的过日子。
    原主有孕的时候,这几人的态度自然而然热络了起来,等到她生下小阿哥,明晃晃地惹了上头厌恶,她们就又缩回去了。
    也因此,穿过来这么些日子,杜嘉虽然在请安时能够和她们遇上,但彼此间说的话绝对没超过一只手。
    杜嘉对这些人倒没什么感觉,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但她既然知道了,也就不会再试图去跟她们交好了。
    于是,在杜嘉听说前面布贵人差人来请的时候,她就让飞喜出去回绝了。
    不过布贵人突然的举动,也让杜嘉回忆起来原主是怎么和这几人结识的。
    宫中嫔妃的物质生活水平毫无疑问是很高的,哪怕是最底层的答应也是如此,就只是冬日里,也有足够的炭火可用——哪怕不是上等炭,可黑炭的取暖效果和上等的差别不大,也有足够的棉袍,以及皮毛等类的衣裳可穿。
    这些东西是每年或者每月都会发放的,如果不挑剔衣裳的新旧,去年做的衣裳在屋里也还仍旧可穿,顶多是褪色有些严重罢了。
    当然,这些都是建立在不挑剔的基础上。
    一旦要追求更好的,那么势必就要自己出钱买好料子,或者是寻更好的针线上人了。
    原主和布贵人等人正值青春年少,心里多少还盼着有获宠的那一日,那么在衣着打扮上不免就要多加留意。
    去年的旧衣,那必然是压箱底的存在,只在屋里穿穿也还罢了,而今年的新料子若是普普通通的送去针线房做了衣裳,那未免太泯然众人,而且无疑是彰显了自己的寒酸,家常穿也没什么,可遇到大场面未免就拿不出手。
    可要是真的去雇一位手艺精湛的绣娘,还想着买点不错的料子,那么要支出的这笔银钱可就难以负担了。
    于是大家便凑在一块儿想了个法子,几个人凑钱去拼个一两张的好皮子,将就着也够各自做一件不错的衣裳了,而一次性带给绣娘这么几桩生意,绣娘也可以酌情给一个低点儿的价格。
    如此计算下来,要支出的银钱就勉强在大家的可接受范围了。
    原主就是这么跟布贵人几人熟悉起来的,因为大家从不在谁占了皮子最好的那一块儿上面争吵,只论谁出的钱多,谁就用最好的那一部分,足以说明大家都不是计较的性子,只要愿意好好相处,准没什么大问题。
    这次布贵人忽然就派了人来,想必也是为了这件事而来。
    杜嘉和飞喜经这么一提醒,翻了时宪书——也就是这时候的日历,才想起来下个月就要冬至了。
    按说这事儿该在发冬季衣料的时候就想起来的,只是那时候杜嘉身体才好,东殿正是事情多的时候,加上飞喜不曾有过主事的经验,就大意忘在脑后了。
    不过现在想起来也不迟。
    杜嘉领着两个宫女把衣料什么的又翻出来了,今冬份例内的皮毛不多,只有四张里貂皮和十张乌拉貂皮。
    按着毛色,品质分,大多是最末的五等,也有三四张是三等皮子。
    这里面不仅包含了衣料,也还有冬天的坐褥铺设,暖帽折檐部分等,如果不挑剔毛色和顺滑程度,那也只能说是将将够用。
    杜嘉让飞喜把毛色均匀的那些挑出来,剩下较为杂乱的可以制成坐垫,或者缝在暖帽内侧,总之这些都是外人看不见的地方,既不浪费也不显得太寒酸。
    剩余的几张皮子颜色都深深浅浅,不过胜在料子是好的,柔滑油亮,可以用作袍子的内衬,足够做两件袍子了。
    至于要用作边缘装饰的部分,杜嘉打算动用原主的存货,她记得里面有不少兔皮,还有几张银鼠皮,最难得的是其毛色洁白,而且特别均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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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兔毛虽被称为粗货,在宫里很有些上不得台面,但是这么好的品相的皮毛也是难得的珍奇了,是内务府进献上来的。
    而银鼠皮则自不用多说,原主有孕的时候皇帝赏赐的,在宫里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好料子了,即便数量不多不够做一件袍子,但是用它来给别的皮毛衣裳镶边,那穿出去也是很体面的。
    杜嘉决定沿用原主的习惯,一共做三件外穿的冬衣,两身用兔毛镶边,一件做羊皮里子的,初冬正合适;一件做貂皮里的,天气再冷几分就适宜了。
    最后再做一身上等貂皮里子银鼠镶边的,一方面是皮毛都用最好的,保暖程度自然更好,一方面是年下接连有冬至,颁金节,乃至春节这种接二连三的大场面,即便她是个庶妃也是有资格参加的,这身衣裳就正好用在这些场合。
    ——要知道这年头还有一个大罪叫作御前失仪,没穿对衣裳污了皇帝的眼睛也是失仪的一种,由不得她不小心。
    至于把料子送去针线房,找手艺精湛绣娘加急制衣的花费,现在的杜嘉也算是小有余财,有每天一两银子的进账,她还不至于付不起几两的人工费。
    接下来就是确定冬衣外边要用什么料子和绣纹了,杜嘉对这些也挺感兴趣,打算试试自己动手画样图,权当作是一种打发时间的消遣。
    然而翌日,被拒绝的布贵人亲自登门了。
    这在这时候是很失礼的行为,古人来往都讲究先下个拜帖,更别说是规矩特别多的宫廷。
    不请自来,一般只存在于尊卑差别特别大,为尊者并不尊重另一方的时候,又或者是两者关系极为亲昵,可以不用在乎这种凡俗礼节。
    杜嘉私心觉得这两种情况其实是古今通用的。
    而她和布贵人之间,显然并不符合以上两种情况。
    只是这一回,布贵人是带了女儿五格格来的,让杜嘉也不好把她拒之门外。
    母女俩进了门,等五格格给杜嘉行了礼之后,布贵人便把五格格打发去后殿瞧小阿哥了。
    五格格一走,屋里就彻底没了声音。
    布贵人面上瞧着是有些难堪的,但她强行忍住了。
    眼瞧着就是冬至祭典,她们这些不受宠嫔妃平日没有面圣的机会,也只有这样的大典时候,才有资格跟着主位们去给皇上行礼,一年到头来积攒的银钱,也大都用在了这上头,想的就是要是能靠衣衫首饰引来皇上瞧一眼,那明年兴许就有了指望。
    而她膝下还有个五格格,她不得宠,连带着五格格也没有得她汗阿玛的几分怜爱,她想着要是五格格在大典上穿得讨喜些,兴许皇上也能留意到这个女儿呢?
    杜嘉并不知道布贵人心里还有这番想法,她想的很简单,原主本身和布贵人等人就没有太深的交情,所以原主身处困局的时候,这些人不理不睬情有可原,那么如今,她也没必要去主动帮她什么。
 10. 第 10 章
    已经是十月初,虽然还没真正到年底,可是宫里的气氛已经开始热闹了。
    先不说一个月之后的冬至,这会儿它叫天令节,其重要程度是跟春节和万寿节,也就是皇帝生辰的节日并列的,可见时人对其的重视。
    像杜嘉和布贵人这种提前一个月制新衣为过节做准备的,都已经是因囊中羞涩而较晚的了。
    之后则还有相当于满人国庆的颁金节,以及最重要的春节。
    在天令节之前虽没什么重要节日,可是这天飞喜就提醒她,马上要到承乾宫小阿哥,也就是四阿哥的生辰了。
    虽然后世提起他一般就是那两个标签,九龙夺嫡,加爹不疼娘不爱,仿佛他的皇子生涯格外落魄。
    但是在此时的宫廷之中,这位小主子可算得上是炙手可热了。
    他的生母乌雅氏德妃刚晋了妃位。
    而他的养母,承乾宫之主的皇贵妃佟佳氏,则更不必说,作为皇帝的表妹,在如今后宫没有皇后的情况下,她是当之无愧的后宫之主。
    在此种情况之下,宫里的皇子们之中,也只有元后赫舍里氏所出的太子,以及惠妃所出,自幼养在宫外,年至七岁才回宫的保清阿哥不逊于他了。
    但太子地位本就超然;而保清阿哥已经十一岁了,是宫中唯一一个算是立住了,开始进学,并且展现出不错能力的孩子,皇帝自然会多关注几分。
    但如今的四阿哥还是个才两岁的小孩,之所以能获得如此多的宠爱与重视,也只能归功于他的两位尊贵的额娘了。
    也是因此,他的生辰在宫里也算得上是一件大事。
    各宫的嫔妃少不得都要精心准备贺礼,以表示母妃们对这位小阿哥的慈爱。
    去年这时候原主也送过东西,只是原主这里原先没记过账本,只有飞喜隐约记得,原主似乎和大部分人一样送了一枚银制的长命锁。
    这倒是一种吉祥又不会轻易出错的贺礼。
    飞喜道:“安嫔主子要送金制长命锁一枚,金喜字小如意一对,红缎金绣荷包一对。布贵人是二两重的银制长命锁一枚,特地让内务府做了五毒虎纹的样式,还亲自绣了一只虎头帽,一双虎头鞋。主子只跟布贵人差不多便是了,五毒纹的荷包我那里也有的。”
    别看杜嘉跟安嫔和布贵人关系都不好,她们身边的大宫女也受了影响,不常来往,但再往下的小宫女们却是不忌讳这些个的。
    杜嘉这边零嘴儿多,时不时给福儿赏下去的糖啊栗子榛子什么的,她吃不完,就分享给了和自己一样的小宫女。
    这时候的糖是跟油水一样的稀罕物,底层的小宫女逢年过节才能尝一口甜甜嘴儿,这么十来二十天下来,哄得那些小宫女们什么都愿意跟福儿说了。
    这些消息就是福儿从小宫女们那儿打听来的,毕竟主子有什么事情她们都是跟着跑腿,要知道这些就很简单了。
    安嫔的贺礼不必说,她财大气粗,金子的分量摆在那儿,就足够表现心意了。
    而布贵人的礼也算是投其所好,一是都是吉祥寓意好的东西,二就是宫里人人也都知道小阿哥对老虎情有独钟,惹得内务府近来给皇子皇女们的东西上多少也都带着虎,估计就是给四阿哥做得多了,也顺手了。
    上次老太监给的那个布偶,不就原本是做给四阿哥的,只不过最后被剔下来了而已。
    杜嘉点头道:“那咱们也送个二两重的长命锁好了,上头的图案我再想想,再就另做一件虎皮衣,一对儿荷包,这样也就满了三件。”
    飞喜倒不惊讶她擅绘画,毕竟先前想衣服样子的时候,杜嘉就已经展示过了。
    她不能理解的是第二件贺礼:“虎皮衣?可咱们翻出来那些皮货里头也没有虎皮啊。”
    杜嘉就知道她是误会了,她不是真的想用虎皮做出一件衣裳来,而是打算做成带兜帽的老虎玩偶服。
    玩偶服的样子对杜嘉来说没什么难度,她一面对飞喜讲解,一面把效果图给画好了。
    头上就是一个普通的帽子,只是脑袋左右两边要各加一对儿毛茸茸的虎耳,身体的部分也好做,四爪雪白,爪心是粉嫩的,最后缀一条虎尾。
    虎皮衣按着孩子的尺寸来,哪怕用上了真貂皮,最后也费不了多少功夫和料子,
    飞喜瞧着是很喜欢这种样式的,主动揽下了这桩差事不说,还提议要给自家的小阿哥也做一身。
    杜嘉回想了下,记起小阿哥是属猴的,那么做一件猴子玩偶服也不错。
    只是她这里多的皮子大部分都是黑色或者杂色了,黑色的老虎听起来还是威风凛凛,可黑色的猴子似乎就不大可爱了。
    再者小阿哥身上要穿束带,玩偶服做了估计也穿不了,毕竟要爬着玩的时候才好玩。
    杜嘉便道:“先给小阿哥做个猴子的玩偶吧,衣裳等以后他腿好了再做。”
    飞喜听到这里,小心翼翼看了眼她的表情,心里也在期待着小阿哥腿能治好的那一天。
    就算不说其他的,小阿哥现在不光腿上难受,还会因为身上的护带穿久了而磨皮肤,这样的罪时间一长,就连大人也受不住,何况是那么点儿的孩子呢。
    孩子的身体本就虚弱,要是继续这样下去,她不敢想时间长了会怎么样。
    四阿哥生辰这天,杜嘉就在早膳的时候吃到了做成虎头模样的花样馒头,做得活灵活现。
    就连要的面片汤里面的面片,也都是虎头形状的,一看就是模具里出来的,是酸辣口味的,配着各样蘸菜,大早上吃着虽然口味重了些,但是非常开胃。
    飞喜闻着呛鼻子,留了福儿在身侧侍膳,自己则出去把窗户开了个小缝通风。
    杜嘉吃完,才听杨凤池说这是膳房那边为了省事儿,干脆制了一批各种老虎样子的模具,这两天都用这个。
    尤其是今天,他们一整天都要先紧着承乾宫那边的小宴。
    ——皇贵妃以四阿哥年幼为由,只打算关门在自家宫里办场小宴,邀请的不是关系尚好的嫔妃,便是宫外的亲眷们。
    而膳房之所以敢这么明晃晃敷衍,也是有原因的,据说是前几天有几碟子膳错送去了御前,有一个菜用的还是虎头的碟子,皇上瞧了非但没生气,反而笑呵呵用了,还故意将虎头碟子点名赏给承乾宫阿哥。
    膳房的人一看,可不就胆子大了吗?
    对此,杜嘉倒没什么介意的,不管食物做成什么样子,味道总还是和原来一样的。
    顶多是虎头馒头做得太逼真,乍一眼看去有些惊悚。
    前院侧殿,布贵人正和五格格一起用膳。
    五格格头戴一个半旧虎头帽,看着碟子里一摞虎头饽饽高兴道:“额娘,看老虎!”
    她正好是属虎的,觉得这大概是在额娘这里用膳的惊喜,还央了布贵人把她许久之前的虎头帽翻出来,戴在了头上。
    布贵人温柔地看着她,微微一笑。
    正殿,安嫔连日来心情都不虞,今日没被承乾宫邀请,自觉失了好大的脸面,瞧着一碟子的老虎脑袋,更是来气,早膳不光没用几口,身边的侍女还“失手”摔碎了好些个碗筷杯碟。
    因着摔碎的东西多,大嬷嬷就看着打了那失手的宫女五十下手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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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罚一天的饭,再让人去内务府报了损,领回新的碗筷来。
    那宫女心里自然是很不服气,回过头就把这事儿与小姐妹们说了,一时间就连福儿也听说了。
    据说这样的事情在安嫔那里,光今年下半年,少说也有三五次了,宫女们都有些怨声载道的,只是没人敢说罢了。
    此时的承乾宫中,戏台子已经在院里搭好了,桌席摆的倒不算多,只在正殿和两侧前院的偏殿,来者不是近支宗室的福晋们,便是佟家的亲眷。
    然而作为主人公的四阿哥,却不知怎么闹起了脾气,无论如何不肯配合宫人们穿衣。
    宫人先去前殿禀告了此事,皇贵妃正与娘家嫂子们说话,闻言,女眷们都一副理解的样子。
    她们进宫机会多,从前就见过几次四阿哥,知道这么点儿大小的孩子确实容易闹腾,请皇贵妃先去看望阿哥。
    偏殿内,比起佟家,德妃娘家就没来多少人了,女眷也只来了德妃的额娘和妹妹。
    德妃心里免不了失落。
    小阿哥长在承乾宫,不能日日相见,而今日生辰,佟家人来了不少,可自己娘家人却多上不得台面,她如何会真的不在意。
    面对家人的宽慰,德妃笑着道:“你们能来就是极好的了,说起来,过会儿我叫人把小阿哥抱过来吧,这会儿他有精神。说来这还是小阿哥出生后第二回见他的外祖母和姑母呢。”
    说着,德妃便唤了贴身宫女进来,这会儿才得知小阿哥闹起了脾气,于是匆匆赶去后殿。
    德妃赶到的时候,皇贵妃已经问明了四阿哥为什么哭闹。
    说来也很简单,小孩子都爱吃甜食,特别是果房那边为了讨好小阿哥,让人做了一种加了甜橙和青梅还有蜂蜜以及各类坚果的糖糕出来。
    小阿哥吃了便喜欢得不得了,每天都要拿一块来啃着吃。
    才吃没几日,小方脉的太医来的时候就提了一句,说小阿哥的牙长得比常人慢些,甜食不可多用。
    今天伺候的人就没敢叫他吃了。
    皇贵妃叫来那日在场的乳母,问道:“太医可详细说过能吃多少么?”
    她的语气已然有些松动了,主要是看着小阿哥哭得脸都红了,脖子一抽一抽的,显然是哭狠了。
    加上这日是他的生辰,便是稍微放纵一二也不算什么,大不了明天起再少让他吃。
    德妃看小阿哥哭成这样,上前摸着他的背给他顺气,又劝皇贵妃:“总不好一直顺着他,就该让他知道这些无理的事情,是不能用哭闹来解决的。”
    皇贵妃却道:“他到底小着呢,这些道理,等他稍长些就会知道的。”
    她不是不知道这样是惯着小阿哥,只是能惯着他的时候也就这几年,等再大些开了蒙,六岁再进上书房,到时候就全是起早贪黑地苦日子了。
    皇贵妃想到表哥给孩子们制定的满满当当的学习计划,顿时觉得怜悯不已。
    等到他知道了哭闹就能要来一切想要的东西,到时候再纠正过来可就难了。
    德妃心里这么想着,但知道自己不好再说了。
    也是这个时候,负责清点各宫给小阿哥赏赐的宫人发现了什么。
    “虎皮衣?”
    皇贵妃起先并没有放在心上,这样的东西承乾宫也有,只是小阿哥对老虎布偶喜欢极了,对着真正的虎皮却并不感兴趣。
    捧着百宝嵌盒来的宫人笑道:“我摸着倒不像是虎皮,像是貂皮做得,料子一般,只是上头两只耳朵做得很真,屁股后头还拖着长尾巴呢,想来小阿哥穿上倒像只真的小老虎了。”
 11. 第 11 章
    四阿哥对老虎的热爱可不是凭空生出的。
    一切都源于他去年生辰的时候,皇上奉太皇太后,皇太后去了趟南苑行宫,有太子,大阿哥,以及皇贵妃和几位嫔妃随行,四阿哥也被皇贵妃给带上了。
    当时一方面是有三藩的捷报传来,皇上心情大悦,想着让紧张许久的宫中女眷们跟着出去轻松一下。
    另一方面则是刚好有人进献上来不少珍奇兽类,其中就包括一大一小的两头活老虎,是母子两个,皇上想着带着孩子们也去开开眼界。
    带着太子和大阿哥见的是两头正常的老虎,两个孩子猛然叫下了一跳,不过都还算争气,没有被吓哭,看完了就还想看。
    而四阿哥是跟着皇贵妃一起的,因怕吓着女眷们,她们看到的两头虎当时是用了药,母老虎昏睡不醒,小老虎许是吃得少些,勉强能站起来走两步,看着也十分温顺。
    四阿哥便认为老虎是一种很大很大的猫,就和皇贵妃养在宫里的猫是一样的,他就想走进去摸一摸了,谁料身边的人全都不让他去。
    孩子都是如此,若是没有那么多人拦着,兴许四阿哥摸到了就忘在脑后了,可一旦那么多人全都拦着,他就记住了。
    从南苑回来,四阿哥就执着想找到一只大猫,但是怎么也找不到,只好让各种各样的老虎玩偶陪自己玩。
    但是玩偶做得再大,再真,也都不能走不能叫,都是假的。
    作为要什么就能有什么,自打生下来所有愿望都会被满足的皇子龙孙,四阿哥头一次体会到期待落空的感觉。
    没办法,哪怕底下人再怎么想讨好主子,也不想冒着掉脑袋的风险让阿哥去接触活老虎。
    至于做出一只会跑会叫的老虎玩偶?
    内务府的匠人们就是想破了脑袋也做不到啊。
    吃不到糖糕不肯罢休的四阿哥抽噎着,忽然听到熟悉的乳母的声音:“阿哥快别哭了,屋里有一只大猫你要不要看?”
    四阿哥早已不是那个会被轻易忽悠的小孩子了,他睁着大眼睛问:“大猫,会动吗?”
    乳母点点头:“当然会了。”
    四阿哥往她身后看了看,没看到,才伸手示意她抱,又问:“大猫会叫吗?”
    乳母把他抱起来,说:“会的,大猫不光会叫,还会说话呢!”
    四阿哥搂着她的脖子,高兴道:“我要看大猫!看大猫!”
    乳母哄他:“那我们穿好衣服就出去看大猫好不好?”
    她伺候着四阿哥换好了衣裳,又把那件虎皮衣给他套在身上,抱着他到了一面大穿衣镜前。
    ......
    “大猫可不能吃糖......”
    乳母这么说着,看着身披虎衣,模仿老虎四肢着地,在地毯上趴着不肯起来的的四阿哥。
    果然四阿哥在每天都吃,已经不新鲜的糖糕和虎皮衣之间选择了后者。
    皇贵妃看着重新又高兴起来的四阿哥,心中松口气,转而问宫女:“这虎皮衣是谁送来的,难为她们这么心灵手巧,竟做出这样新奇的花样来。”
    宫人道:“是咸福宫所居小阿哥之母,戴佳庶妃。”
    皇贵妃颔首:“原来是她。让人备些东西送去,就说她送来的生辰礼阿哥极喜欢。”
    又问:“她的小阿哥可还好?我记得咸福宫主位是安嫔,皇上曾下令叫安嫔好生照看小阿哥。”
    皇贵妃的册封礼虽还没过,可自打皇上下诏起,宫里上下就都换了称呼,皇贵妃自己也有了要统御六宫的意识,开始关心这些事情。
    如太子这般皇上亲自照看的,或是大阿哥、三阿哥这种生母已经是一宫主位的,皇贵妃还能不必操心,可遇上咸福宫小阿哥这样生下来就有些不太好的,虽然有主位照顾,她觉得也该多问两句。
    这也是有了四阿哥之后,她将心比心的缘故。
    宫人:“安嫔并未使人来过咱们宫里,倒是太医院处兴许有去诊脉的记录,可要吩咐人取来?”
    “该把安嫔和太医都叫来问问的。”
    皇贵妃吩咐宫女道:“阿哥的生辰事儿多,等过了这两天就派人去请。”
    前朝的事情也快有个了结了,以皇上的脾性,等忙过了这阵儿,最迟就是年底,肯定会有时间过问孩子们的。
    若是那时咸福宫小阿哥的身体能有所好转,那就是个不错的消息了。
    *
    咸福宫。
    皇贵妃身边的大宫女来此,纵然只是个宫女,也由不得安嫔不礼待。
    对着新晋封的四妃,安嫔也只敢在心里不痛快,更何况是对着皇贵妃了。
    她小心请来人落座,问清了她的来意,心里不由得就是一跳。
    安嫔是万万没有想到,戴佳氏如今也学聪明了,就是给承乾宫阿哥送个礼都能玩出花样来,竟还惹得皇贵妃亲自垂问。
    只是无论她心中如何作想,也不可能拦着承乾宫的人。
    安嫔劝道:"侧殿地儿小,戴佳氏先前还养着病,到底不方便,不如你且在这候着,我让人去叫她就是了。"
    戴佳氏费了心思做这些图的是什么,她心里也能猜出个一二来,只是哪怕她做梦都想把这对母子给扔出去,也绝不能叫她们自己投去别处,若是事情传出去,岂非是叫她惹人笑了?
    把人叫到正殿来便不一样了,量戴佳氏也不能当着她的面说什么。
    大宫女无意卷入咸福宫的家务事,闻言谢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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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谢娘娘提醒,便依娘娘所言。”
    杜嘉被安嫔身边的人好声好气请到了正殿,过程中竟有些受宠若惊了,谁叫这些宫人随主,素日里对她不是视而不见,便是互相使眼色什么的。
    到了正殿,给安嫔请过安,杜嘉才知道是承乾宫来了人,说是阿哥极喜欢那件虎皮衣,让人来拿了东西赏给她。
    说着,宫人捧出了三个朱漆描金的攒花盒子,一个里面放着三枚紫金锭子药,一个里面是青花瓷罐子里装着的人参茶膏,一个里面是一枚木嵌各种宝石玉石瓜果的小如意。
    大宫女道:“我们主子听说戴佳主子病了好些日子,不知好没好,所以叫我们送些她那边的药和茶膏来,这个如意是送给小阿哥玩的,不是什么贵重东西,请收下吧。”
    其实这几样东西都是大宫女自己忖度着挑出来的,不过话也有一半是真的,比方说这些在皇贵妃库房里确实不算很珍贵的,皇贵妃的意思是让戴佳庶妃照常收了就行,以后再来往便是了。
    杜嘉自然要谢恩,她也看得出来这些不是金银那种用来敷衍的俗气物件,哪怕她目前还是比较喜欢俗气的。
    她道:“多谢皇贵妃关心,我的病已经快大好了,改日便去向贵妃当面道谢。”
    接下来,她又同这位承乾宫大宫女寒暄几句,这才从正殿出来。
    到她离开之前,安嫔妃脸色其实就已经有些不对了。
    但杜嘉也顾不得在意这个,她虽然对于安嫔迟迟不肯上报她病好,也不让人去恢复她的绿头牌的行动不算太在意,只是人都是这样的,自己不想做,和不能做是两码事。
    再者,在这儿生活这么多天下来,她也算是明白了,宫里不是想要安安分分,守着自己的院子一辈子不出头,就能生活好的,尤其还是她现在只是个失宠庶妃,还不是一宫主位的情况下。
    这天傍晚,正殿那边果然就又来了人,说是安嫔召她过去。
    杜嘉只得重新收拾一番出门,外间已经是黑洞洞的了,只有路上的宫灯散发着昏黄的光,一阵刺骨的寒风吹过来,感觉连骨头缝子里都透着寒气儿。
    她不禁打了个冷颤,拢了拢身上的皮毛袍子,又把手炉往袖筒里塞了塞。
    安嫔这次对她就更没别的话可说了,只告诉她敬事房那边已经派了人去,又言语间多次暗示她,到了皇贵妃跟前务必要小心说话。
    若是皇贵妃还只是以前的贵妃,安嫔纵然想与之交好,也不会这么诚惶诚恐的。
    可如今的皇贵妃不同往日了,眼看皇上有意让她担起皇后的担子,安嫔可还想为自己谋求个妃位呢,断乎不能在这时候让皇贵妃对她不喜。
    想到这里,安嫔的语气不免就又温和几分。
 12. 第 12 章
    回到东殿,杜嘉刚放下手炉,连衣服还没换,后殿就有人来寻她了,说是小阿哥那边又在闹。
    这些天来,杜嘉已经习惯了后殿时不时来找她了,大多数时候都是因为小阿哥哭闹起来,连他自己都不放过,不是不吃奶就是不肯睡,有时候脾气上来了,自己还把身上挠出好些血道子。
    乳母们虽然能够把他哄好,但效率总归没有杜嘉来得快,毕竟闹腾的时间一长,对小阿哥的身体也不好。
    她们都说这是小阿哥认人,知道是不是亲娘在身边,所以杜嘉哄他总比别人要有效果。
    这次也是一样,杜嘉过去抱着他,轻声细语地给他唱了歌,又跟他说话,不多时就奏了效,他在杜嘉怀里沉沉地睡着了。
    等他睡着,乳母才上前掀起他的衣裳,杜嘉看见那被护带磨得发红的皮肤,上面还有小阿哥自己挠过的红痕。
    乳母涂着药,很是心疼,她们都是生了孩子之后,才被内务府选进来给阿哥当乳母,身在内宫不便见着自己的孩子,难免就对小阿哥有些移情。
    也是因为这个,这些乳母现在对面前这位戴佳庶妃十分尊敬,人家毕竟是宫里的主子,日日被她们这么使唤着,竟也半点不见恼,可见对小阿哥的一片慈心了。
    杜嘉当然不知道这些乳母心里在想什么,不过哄孩子总是一件费心又费力的事情,更别说小阿哥频繁闹腾,她这段日子几乎随时都可能被后殿的人请过来。
    若非小阿哥病得这般可怜,自己又占用了戴佳氏的身躯,杜嘉自认为自己是万万做不到如此持之以恒的。
    把睡着的小阿哥交给乳母,杜嘉离开的时候,和安嫔身边的大宫女撞了个正着。
    大宫女在后殿见到她,稍显讶异,而后就福礼道:“安嫔主子命奴婢来知会一声,过几日,主子会亲领着小阿哥与庶妃一同去承乾宫谢恩,届时还请庶妃早些去正殿。”
    她神色轻松,颇有种两个差事只需要跑一趟的放松感。
    这之后,大宫女又进了后殿。
    杜嘉虽身在东殿,但不久之后也就知道大宫女是问了小阿哥近来的情况,顺带着暗示乳母到了皇贵妃面前该怎么说话,比如安嫔主子一直对小阿哥极为上心之类的。
    至于为什么安嫔明明不许小阿哥与生母接触过多,可戴佳庶妃仍然出现在后殿的事情,大宫女就跟没看见一样,只字未提。
    这些话自然是后殿那边的人透了口风过来,她们最要紧的事情就是伺候好小主子,在这一点上,比起对小阿哥不闻不问的安嫔,还是能够有效止啼哭的戴佳庶妃和她们更像是一条船上的人。
    只有阿哥好了,她们这些人才能好。要是阿哥养的一日不如一日,到后面再夭折了,她们这些人就要倒霉,可安嫔却会安然无恙。而就算安然无恙的安嫔愿意出言保下她们,皇上也不听她的呀。
    而对于安嫔身边的大宫女而言,事情就更简单了,这事儿要捅上去,主子又要大动肝火,到时候受苦受折腾的是她们这些奴才,所以倒不如瞒着,大家彼此相安无事。
    杜嘉则是没有想太多。
    宫里从来没有过孩子有了地位高的养母,养母就可以理所当然不许生母见孩子的道理。
    哪怕有些气量小的人会这么做,那也只是在暗地里使绊子,要是真的光明正大拦着,一旦事情戳出去,大家都会谴责这种不顾母子天伦的行为。
    地位尊贵如皇贵妃,四阿哥生辰时满宫里没请任何一个嫔妃,反而是从宫外叫来了不少宗室和母族亲眷,可见皇帝对她有多宽容。
    可即便如此,皇贵妃还是邀了德妃与其母家的亲眷,只因为人家才是四阿哥正儿八经的额娘和外祖母。
    这些事不会白纸黑字的写进宫规里,但从皇贵妃的举动也可以看出,大家都对这个很有共识。
    若是真如古时杀母立子的典故一样,自己千辛万苦生个孩子出来,一落地就被养母抱走,并且从此不让再见,那宫里还有多少嫔妃愿意生孩子?
    这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吗?
    去承乾宫谢恩的这日,杜嘉早早就穿戴齐整,她穿的是出门专用的新衣,毕竟这时候,穿那种半新不旧的衣裳见外人,反而是一种失礼。
    ——这时候她就庆幸原主留下的料子不少,而她刚好也有点积蓄,能撑得住这一季的新衣花费。
    此外就是她头上还添了个貂皮嵌碧玺石的眉勒子,外面还镶了圈兔毛,是用裁衣剩下来的那些料子和皮子做的,刚好戴在额前挡风保暖,也有一定的装饰作用,显得她的脸很小,面色红润,气色好了许多,还有些俏皮。
    入了冬之后的阳光稀薄极了,几乎让人感觉不到温度,她最近就添了个新毛病,一吹风便物理意义上的头疼,请了太医来,也只说是她月子没有做好,须得静心养身,慢慢调理,又给她开了一大堆的中药。
    以至于杜嘉每日从外回来,都要第一时间用加了药材的热水泡脚,屋里的炭火也烧得更旺了,而且全都换成了品质比较好的炭火,这样屋里才能没有烟火的气味。
    再有一点就是品质差的炭烧起来是真的会溅火星子的!
    要是没有人看着,指不定哪天就发生火灾了,而这时候的建筑还是木制的,尤其是屋里还有各种帐幔,更容易起火......
    这个时代建筑着火,是不用指望有消防队来救了,全靠运气活命。
    杜嘉宁愿在这上面多花点钱,也不想落得活活烧死这么悲惨的结局。
    到了正殿,连安嫔也往她身上看了两眼,这把自己浑身裹得严严实实,鼓鼓囊囊的模样。哪里像是病愈了的样子?
    安嫔忍了又忍,好险就把让她留下,不用跟着去承乾宫的话咽了下去。
    皇贵妃明显是想见戴佳氏的,她如今能去承乾宫,在皇贵妃面前刷一刷存在感,也还多亏了戴佳氏呢。
    这么想着,安嫔的心情便又坏了几分,若非皇上封妃却掠过她这个嫔位之首,满宫人都看了她笑话,她何必这么折腾来折腾去的?
    一行人慢吞吞走了许久的路,方才到了位于东六宫的承乾宫。
    杜嘉也算是认识到了这具身体的孱弱程度,没走几百米,她就累得气喘吁吁了,后面全靠着两个宫女一左一右搀扶着她,硬生生把她架到了承乾宫门口。
    然后她还要顶着寒风,揣着不太暖了的手炉,站在一边静候安嫔从暖轿里下来。
    至于小阿哥,他当然也有属于自己的暖轿,是乳母一路上把他抱在怀里,坐着暖轿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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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上需要用脚走路的除了杜嘉自己,就是一众宫女们。
    很显然宫女们的身体素质都比她还好些。
    进了承乾宫,这里看着布局和咸福宫大差不差,但在细节上却又是天壤之别。
    比方说人家的院落布置得更精致,地砖更干净,就连建筑上的红漆都显得十分鲜艳,里面来往宫人们的穿着也更新些,精气神瞧着也和咸福宫的不大一样。
    杜嘉想到了趁原主病重时高价卖药的太监宫女,又想到被福儿用那些糖糕点心就轻易收买了的人,心里也不知如何作想。
    最后也只得庆幸安嫔对底下人管得不严,让她有了喘息空间。
    只不过若是她,她还是想让身边的人都警醒些。
    被一路迎进承乾宫,杜嘉就跟着安嫔先到了偏殿等候。
    就跟先前她在正殿被安嫔晾着一样,现在安嫔也跟她一块儿被晾在了偏殿。
    不过杜嘉这会儿也没力气想这么多了,她只想坐下来休息会儿,喝口热茶。
    和当时被安嫔晾着不一样的是,承乾宫这边还有专人在旁边接待解释,不多时就将二人和小阿哥领到了正殿。
    进门之前,安嫔就从乳母手里接过了小阿哥,亲昵地将他抱入怀中。
    她的姿势经过提前练习,倒是没叫小阿哥感觉到不舒服,身上的香也是特意用了较为温和的,就连素日里喜欢的步摇,安嫔也没带,就是不想让小阿哥拽疼了她。
    安嫔想的倒也简单,皇贵妃自己就是承乾宫阿哥的养母,养母和养母之间,想来更能说到一块儿去。
    若是皇贵妃看见她的辛苦,兴许来日就能在皇上跟前进言一二,时间长了,皇上自然也就直到她待小阿哥视若亲子。
    至于小阿哥的腿,本来也是治不好的,若是将来也还是这样,那也并非她的过失,想来皇上也不会迁怒于她。
    她疑惑自己怎么这时候才想到这个法子,怕不是前些日子气昏头了?
    杜嘉对着上首的皇贵妃福礼过后,就没什么说话机会了,只听着她与安嫔一问一答,说的无非是小阿哥近日来的一些情况,还有太医给的各类诊断,这些她都从乳母那儿知道了。
    安嫔对答得并没什么错漏,这也正常,她是做足了准备才来的。
    小阿哥近日的情况,其实比刚出生的时候好了不少,起码最近有了杜嘉的帮助,小阿哥没有继续再瘦下去了,至于其他的,只能说是不好不坏吧。
    皇贵妃问罢,也只是温和叮嘱,她看得出照料小阿哥的人也是尽力了,比起她问过太医之后原本的预估情况,小阿哥现在已经算了好了不少。
    孩子的生命力有时强得不像话,只要能吃的进,睡得下,想来就能熬过去的。
    面对皇贵妃事无巨细的发文,安嫔提起了心,小心斟酌着回话,可忽然一错眼,她就瞧见屋里突然出现了一只四肢爬行的奇异动物。
    她盯着那动物身上皮毛看了一眼,心里瞬间发慌。
    这、这分明是老虎!
    顾不得想承乾宫怎么会出现猛兽,安嫔就被吓得一个哆嗦,手上一用力,本来还能勉强忍耐在陌生人怀里的小阿哥这下不干了,咧着嘴发出一声响亮哭啼,扭动着身体用力挣扎着。
 13. 第 13 章
    小阿哥的哭闹声,安嫔受到惊吓的抽气和尖叫声,连带着宫人们的惊呼声,以及四阿哥分明披着老虎玩偶服,发出的却一声声的“喵呜——”。
    一时间殿内乱的都有些热闹了。
    杜嘉没有被惊吓到,她已经认出来这是自己做的玩偶服同款了,自然也知道面前玩偶服下面的人就是四阿哥,不由多看几眼。
    当然同时也赶紧去安嫔身边,把正在挣扎的小阿哥给接过来了。
    小阿哥认人,感觉到在面前这个人怀里待着很舒服,所以当杜佳熟练地顺着他的背从上到下摩挲着,不多时他就安静下来,小手自然地拥住她的脖颈,头还在往四阿哥的方向探呢。
    皇贵妃已经让人把趴着的四阿哥抱起来了,她努力板起脸责斥道:“像什么样子?这就是你见了长辈的礼数?”
    然后让宫人领着他依次给被吓到的安嫔,杜嘉和小阿哥赔礼道歉。
    四阿哥虽然还小,但已经懵懂懂得了知错能改,和知错不改之间的差别。
    最简单的就是,如果他乖乖听话,皇额娘虽然嘴上说着再也不许他穿虎皮衣,但她会心软还给他的。
    但如果他不乖乖听话,皇额娘便会生气许久了,他也就一直不能穿到虎皮衣了。
    为了虎皮衣,四阿哥乖乖跟在宫女身边,宫女教他说什么,他便一字一句地复述出来,记忆力居然挺好,口齿也极为清晰。
    被吓到的安嫔许久才平复好心情,虽有些恼恨四阿哥令自己在外失了体面,可顾忌着皇贵妃,她就不好再摆脸了。
    再者,皇贵妃令阿哥道歉,也算是给足了她面子。
    这会儿听了四阿哥的话,安嫔便笑着赞道:“娘娘的阿哥果真聪慧,这样长的话竟也能听一次就记下来。”
    说着,她又从杜嘉手里把小阿哥给接回来,让四阿哥看看这个弟弟。
    一边说着话,安嫔一边注意着小阿哥的手,方才小阿哥惊吓之时,一把拽住了她耳边的坠子,如今耳上还生疼呢。
    她这样献殷勤,四阿哥却丝毫不给面子,嫌弃地扭过了头,弟弟一点都不好玩,然后一路小跑溜走了。
    奶娘们都笑了,皇贵妃也并没把这个插曲当回事,道:“他呀,正是没个定性的时候,让他自去玩吧。”
    杜嘉则还在脑子里回忆四阿哥的模样,未来的雍正帝,现在看起来也就是个两岁的白白净净幼童,和普通的小孩没什么分别。
    出了承乾宫,安嫔似乎是对她今日本分不出头的态度很满意,扬着下巴说了好些话,才纡尊降贵赏给她一个恩典。
    允准她隔几日可以把小阿哥抱去东殿一个时辰,说是怜惜她们母子不得见,又强调时辰不许太久了,恐对阿哥身体有碍。
    杜嘉这才知道,原来这些日子自己和后殿的来往,安嫔并不知情。
    不过想着之后还要走回咸福宫,她就没有心情思考这些了,对着安嫔也一如从前的态度,这唯唯诺诺,只知听从的模样,显然更令安嫔放心了。
    方才在承乾宫,皇贵妃对小阿哥多有关心,说明皇上还没有厌恶小阿哥到极点。
    如此,她身为咸福宫主位,小阿哥的养母,应当也不会受到此事牵连了。相反,若是小阿哥在她的照料下一日好过一日,她非但无过,反而是有功的。
    接下来只要戴佳氏安分些,不在外乱说话,或者是与她争抢小阿哥,那么她就有把握这事儿能成。
    虽说拦着她们母子亲近,总归是不好,可她这也是为了咸福宫着想。若是咸福宫成了冷宫,那小阿哥和戴佳氏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可若是皇上念着她的功劳,待她晋了位,咸福宫还能恢复往常的风光,小阿哥也能够得到皇父的垂爱,纵然是已经失宠的戴佳氏,她也念着她的心,将来会好生待她。
    今日此行,可算是了了安嫔的一桩心事,她坐在暖轿里,轻轻舒出一口气。
    此时的承乾宫中,皇贵妃回忆着先前的场景,也是一阵头疼。
    咸福宫小阿哥若是健康些,那么这养母也不过是个名头上的意思,反正用不着做什么,是否贤德也就无谓了,万事都有乳母们呢。
    若是生下来就病恹恹的,看着就长不大,将来要是真的夭折了,养母一事就更不必说,只让主位照看便是。
    最难的就是现在这样儿,这个孩子生下来的时候除了腿,别处都是好的,如此就需要一个愿意认真照料孩子的养母了。
    她一瞧,就知道安嫔不是这个人选。
    孩子是很单纯的,谁陪伴他时间久,谁是真心爱护他,这些都会体现在他们的肢体行为上。
    皇贵妃是亲眼瞧着四阿哥一点一点长大的,对于这个再清楚不过了。
    安嫔抱孩子的动作娴熟,小阿哥也未曾表现出不适,母子相依的样子乍一眼看去没什么违和。
    可当安嫔受惊,连带着小阿哥也受刺激之后,这种平静就被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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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打破了。
    安嫔的第一想法是把孩子交出去,小阿哥的本能也是向着戴佳庶妃的方向挣扎。
    如此情景,就是皇贵妃再迟钝也反应过来了。
    小阿哥先前的配合,不过是因为他本性乖巧罢了。
    而安嫔分明未曾照料小阿哥,却存了拿小阿哥邀功的意思。
    这就并非适合照看小阿哥的人选了。
    至于新的人选,皇贵妃头一个想到的就是自己人,与她交好的敬嫔完颜氏,这是个脾气爽利,内里却细致的人,人品她信得过,也很喜欢孩子,再合适不过。
    等到过了冬至大节,平定三藩的事情皇上该乐完了,身上没那么重的担子,也就有闲心听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那时候她再提给戴佳庶妃的小阿哥换个养母估计就能成。
    皇贵妃在心里敲定了日子,就让人去叫敬嫔明日来,正巧她这里堆着好些账本子,看得她头疼,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一路艰难走回东殿。
    这会儿殿内灯火通明,一掀厚帘就是扑面而来的融融暖意,把杜嘉面上萦绕许久的寒气给化去了。
    福儿已经把那座奢侈的炕床熏笼准备好,里面烧上了炭火,烘得上层几乎是纯白色的兔毛厚褥子暖得发烫,当整个人坐上去的时候,几乎就像是在泡热水澡,杜嘉不由得舒适得眯了眯眼。
    这可比什么汤婆子之类的起效快,也管用多了。
    有那么一瞬间,杜嘉几乎以为自己双脚仿佛要被冻掉的感觉是错觉了,刺骨寒风铺面割来的感觉,也好像从来没有经历过。
    旁边飞喜跟她钻在一个被窝里,这会儿幸福得两颊绯红,露出一个做梦似的神情。
    “这炕床可真好啊,要是天天儿都能睡在这上头就好了!”
    飞喜这么说着,也知道这不可能。就连自家主子,这么奢侈的东西也只是偶尔用一次,要是天天这么可劲儿烧,那得用上多少炭火啊?
    福儿没有跟着她们一起出门,免于受冻,却替她们抱不平道:“那边也真是,若要真给恩典,怎么还叫主子一路走回来,要是真有心,让主子一块儿坐暖轿岂不好?”
    福儿靠着点心,收获了好些小宫女的心,不光消息灵通,连说话也是越来越有胆子了。
    不过她也知道,这些话肯定只能在屋里关起门来说,对外,她都是各种替安嫔说话的,因而也就让别人都觉得,这些好话都是她的主子戴佳庶妃常挂在嘴边的。
 14. 第 14 章
    杜嘉现在已经能很好地适应古人作息了,尤其秋冬天儿渐渐变短,总是不到六点,夜色就已悄悄降临。
    她现在倒不像刚来的时候,连蜡烛都要精打细算的只能点一支,可也没奢侈到什么份儿上,至少屋里的烛光和后世的点灯亮度完全没得比,因此天一暗,如看书写字之类的活儿就完全不能做了。
    杜嘉还是很爱惜这双视力健康的眼睛的,天知道作为一个高度近视星人,一睁眼发现周围从柔光模糊模式,变成了极致清晰之后的惊艳感。
    守在旁边的飞喜上前,慎重将她今天写好的一摞纸收起来,她不识几个字,但也能看出来自家主子的字是横平竖直,比自己的那些鬼画符好看多了,她还能认出来呢。
    她一边收拾,一边苦恼道:“还是主子的字又好看又好认,要么我往后就照着这个写吧。”
    她和福儿最近和杜嘉一样,也在跟着杨凤池学着认字,写字,学的都是最简单的常用字,教具是杨凤池自己写的字帖,但是上面的字弯弯绕绕的,她总看不懂,更别说写了。
    杨凤池确实有点深藏不露,杜嘉之前以为他说的读过书,是能认字会写字的程度,这对于古代人来说应该也是很不错的了。
    直到后来看到杨凤池写的毛笔字,龙飞凤舞,铁画银钩。杜嘉就算再不懂欣赏书法,也觉得他估计是受过不短时间的文化教育,不然怎么会写这么好?
    本着物尽其用的想法,杜嘉就让东殿的人——其实也就是她自己,飞喜和福儿三个跟着他学写字。
    杜嘉心里一直有给东殿记账的想法。
    原身留下的摊子太乱了,最开始杜嘉以为原身是弹尽粮绝,后来她领着飞喜把东殿上下收拾出来,就从各个角落翻出了些零零碎碎的一些银钱铜板。
    之后是布贵人带着人又上过一次门,这次是给她分账——原主竟然和布贵人一起借钱给别人!而且是有利息的那种!
    杜嘉这里没有账本,知晓旧事的人也都走了,不过布贵人处是有账本子的,还带过来给她看了。
    账本子不算复杂,杜嘉和布贵人一起借钱给咸福宫的一个答应和一个常在,数量不大,基本是每月发例钱时换钱,到了月中手头紧了就继续借,如此循环往复。
    杜嘉的这部分已经拖了好些时候了,那两个之前不敢来,这会儿才跟着布贵人一起上门。
    在这之后,杜嘉也有努力回想过原主的记忆,但是原主似乎对这些不大上心,仅有的记忆就是宫女跟她说这月的钱收回来了,或者是没收回来云云。
    至于原主有没有跟别人借过钱,杜嘉完全不知道。
    再就是杜嘉现在的收入支出非常之杂乱,既有签到系统每天给的银子,也有按月发放的银钱和物资,还有各种原主这里本来就有的东西,支出就更多了,用来打点的,赏人的,自己日常用的......
    而记账的第一步不是学算术,而是起码要让身边的人,包括她在内都能认识几个常用字。
    ——这个时候用的可是繁体字!
    此外,就是杜嘉最近两天发现自己的签到系统发现了一个小变化,它提示说只要她能完成任务,就可以获得额外奖励。
    听起来套路有点像看完广告奖励翻倍之类的东西,好在杜嘉现在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发布给她的第一个任务,是让她写一张合格的毛笔字,字数内容不限。
    杜嘉上辈子兴趣广泛,上高中的时候蹭过学校里的各种美术,乐器乃至书法课程,后来到了大学,也参加过相关的社团,私底下有时间有兴趣也还会练习。
    不过书法在她兴趣里是排到末尾的那种,本来水平就不怎么样,长时间没练习,写出来的字就更没法看了。
    她满打满算练习了这两天,杨凤池跟她说话时完全没有对着飞喜的严格,语气相当之委婉,差点让杜嘉沾沾自喜。
    不过只要看一眼系统面板上任务显示未完成,杜嘉就瞬间清醒过来了。
    翌日,一整个白天杜嘉都没什么事儿,更别说她刚刚得知一个好消息,小阿哥被安嫔给带去正殿了,这说明后殿也不会有人再来打扰她了。
    杜嘉现在对小阿哥不是那么小心翼翼了,当然,这不是说她不关心这个孩子,而是不把他当作什么易碎的玻璃对待。
    简单来说,他除了生病导致的容易哭闹之外,其他时候是个很好养活的孩子,这点从安嫔这个算是陌生的人抱他,他都能安安分分待着就能看出来。
    所以杜嘉对于他被抱去正殿这件事,也没什么好担心的。毕竟安嫔自从承乾宫一行之后,仿佛变了个人似地,对小阿哥格外关心起来,时不时就让人赏东西。
    任谁都能看出来,安嫔这是又把小阿哥当成什么指望了。
    安嫔的态度一变,咸福宫的风向也就跟着变了。
    现在飞喜也能和各处的大宫女来往走动着,当时需要她讨好的安嫔身边的二等宫女,现在倒是反过来给她送东西了。
    而杜嘉这边,布贵人上次被拒绝,这次还能上门来,估计也是受到了这个影响。
    至于咸福宫之外,除了去过一次承乾宫,杜嘉也没再踏足过别的地方了。
    这点上面倒是杨凤池想的更远更多一些,他把主意打到了敬事房那边,使了银钱还不够,求爷爷告奶奶的,反正也不知道认了几个哥哥、爷爷的,才打听出一道不知道是真假的消息来,说是绿头牌确实是已经放回去了,但呈不到御前去。
    总结,要么是她得罪了敬事房某个说话有分量的太监,人家给她下绊子。要么是她得罪了某个主位——譬如安嫔,所以特意交代了为难她。最严重的就是皇帝厌恶她,所以下面的人当然不敢呈上去。
    再要进一步打听消息就要花更多的银钱了,一两二两是小钱,十来二十两也不算多,这就超出了杨凤池能做主的范围了。
    要么说敬事房油水足呢,足就足在这上面了。
    杜嘉在这上面倒是没有小气,消息当然还是要打听的,毕竟皇帝是顶头大老板,只要她还想好好生活,就不能触他霉头,所以最好是能知道他对她究竟是个什么观感。
    要是真的觉得她晦气,看一眼就霉运缠身之类的,杜嘉肯定不用安嫔说,她自己就躲得远远的,什么冬至大节,或者是年底的宫宴,能装病就装病,或者打扮得不起眼一点,泯然众人,总之不要去招人烦就是了。
    现在的生活虽说受制于人,安嫔还时不时克扣点什么,或者说两句膈应人的话,但总归是平静而且宽裕的,她还没有活腻呢。
    不过杜嘉也有自己的感觉,从皇贵妃身上,她没看到一点儿避嫌或者是什么,她对她的态度是很寻常的,甚至还带着点照顾。
    某种程度上,皇贵妃的态度是不是也代表了皇帝的态度呢?起码说明皇帝还没讨厌她到那个地步。
    不过安嫔显然是认为皇帝极为不喜她的,她的理由是皇上对这些很忌讳。
    如今宫里都觉得皇贵妃是有资格成为皇后的,以皇帝对佟家的宠幸来说,皇贵妃如今没有封后才是怪事呢。
    于是又有一种隐约的流言传出来了,说皇上笃信天命一说,认为自己克妻,所以前两位皇后都是英年早逝,元后是难产而亡,继后则是流产而亡,所以到了皇贵妃身上,他便不敢再立后了。
    如此推算而来,皇帝不喜戴佳庶妃也是理所当然的,咸福宫小阿哥生来残疾,当然不可能是皇上的问题,那自然就是自母体带来的了。
    只是小阿哥到底是皇家血脉,皇上再不喜也不会苛待子嗣,而对于戴佳庶妃,自然没那么多好说的,否则作为皇阿哥生母,戴佳庶妃不该到现在待遇也刚和贵人差不多。
    总之是各有各的推测,杜嘉对现状颇为满足,心态平稳,身边的人受了影响,加上天天忙着认字,也就把这些没影的事情抛在脑后了。
    能读书认字这是多好的机会啊?哪怕不说在宫里,就是将来放出去,这本领也是能派的上用处的!
    杨凤池对于教两个宫女认字的活儿很积极,完全不觉得她们学会了就能顶替自己的地位,反而迫不及待想教会两个徒弟,让她们早点儿替自己分担一二。
    他每天也是很忙的!
    不是忙着寻摸个好苗子给自己当徒弟,就是到处跑腿,顺带着维护和那些哥哥姐姐爷爷的关系,这些都是东殿对外的消息来源,晚上没歇两口气,还要给主子记账,顺带检查两个宫女学字的情况。
    在这个上面,杨凤池格外认真严格,一方面是他觉得这是一件严肃的事情,而且这个机会难得,肯定要压着她们好好学,将来才能不出差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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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对于飞喜亲自送来的,主子亲手写就让他指点的大字,他又是另一种态度了。
    对于让两个宫女跟着他学写字,杨凤池没什么感觉,要是放在他再小一点儿还在家里的时候,可能还会觉得这是瞧不起他。
    不过现在大家都是伺候人的,就没什么好说了。
    而主子居然没有瞧不起他,反而纡尊降贵让一个太监指点,这是真的让杨凤池觉得受宠若惊了。
    他原来就能看得出来,主子对他这样的人和对飞喜她们是一样的。
    那时候他就觉得跟在这样的主子身边挺好的。
    可是可以平等相待,不代表是真的会尊重,当然杨凤池现在也没资格谈论这个,太监本就是低人一等的,在奴才里面也低人一等。
    可是主子愿意向他讨教,就好像他不是一个太监,而是外面一个普普通通的读过书的人,一个只要说自己会写字,别人就会立刻肃然起敬的人。
    有家教的感觉就是不一样,杜嘉写完一张,就让飞喜把字拿出去给杨凤池看,看完了批注,然后她再跟着批注内容一点点练习。
    杜嘉为了完成任务,用的是一个字一个字磨炼的笨法子,反正系统说内容不限,她就反复练习同一张。
    于是在她勤勤恳恳的练习之下,今天的额外任务终于完成,杜嘉轻舒口气,看到面前跳出来一个弹窗,提醒她额外奖励已经发放。
    【叮!触发特殊奖励:万能药水*1!(注意:保质期为一个时辰)】
    这次杜嘉手里没有出现实物,她直觉自己心念一动,就能直接服用药水,而且可以精准把控用量的那种。
    这是一种很玄妙的感觉,就好像系统给她脑海里植入了相关资料。
    药水进入口腔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非要说的话,就像是一滴特别清爽甘甜的泉水,和杜嘉在承乾宫喝到的据说是玉泉山水泡出来的茶有点相似。
    咽下去后,不知道是不是杜嘉的心理作用,感觉隐隐酸痛的手腕都舒服了许多。
    希望这名字叫万能的药水是真的万能,杜嘉上辈子的身体虽然亚健康,但是好歹没有这具身体这么虚弱怕冷,经期也不会如此难捱。
    至于另一半的药水,杜嘉打算留给自己的便宜儿子,要是能治好他的腿,那当然最好,要是能让他健康点,那也不错。
    药水有时间限制,服用者必须在视线范围内,杜嘉就直接去了正殿,刚好看到布贵人和另外一个答应往同一个方向去。
    闲聊了两句,杜嘉才知道她们是被安嫔叫过来的,过来为小阿哥的百日抄佛经。
    安嫔本来是不想见人的,她不知道小阿哥很能闹腾,也不知道乳母们都是哄好了才送到正殿,自然觉得这个孩子乖巧不认生,她忍不住有点喜欢了。
    谁知道小阿哥说哭就哭,安嫔抱着哄了两句,就没了耐心,把乳母叫来,也仍旧无济于事,安嫔都想把自己的耳朵给堵上了。
    听到戴佳氏来了,安嫔赶紧道:“让她进来吧。小阿哥不知道怎么哭得这么厉害,如何也哄不好,让她来试试看吧,小阿哥兴许是认生母呢。”
    这话可完全不符合安嫔的性子,实际上她也并不认为戴佳氏能哄好孩子,毕竟这母子俩接触不多。
    她想的是她自己已经努力过了,戴佳氏这个生母来了也没办法,如此一来,她再吩咐人把小阿哥抱下去,就不是她对小阿哥没耐心,不愿照顾,而是小阿哥闹腾太过了,需要乳母去照料,一切顺理成章。
    她是打算在冬至的时候,带着小阿哥去皇上跟前露露脸的,自然要早些准备,让身边的人都适应她对小阿哥的关心,出去了就不会对外说漏嘴。
    乳母一看便有些着急。
    小阿哥现在对戴佳庶妃很是亲昵依赖,若是到了戴佳庶妃怀里一下就哄好了,那安嫔岂不是会发现真相,发现她们对她的欺瞒,乃至于迁怒她们。
    若是安嫔真心想要换掉她们,那她有的是法子为难。
    即便安嫔忍着暂时不计较,可也一定会拦着戴佳庶妃和小阿哥接触,没有了戴佳庶妃对小阿哥的安抚,她们岂不是又要整夜熬着轮流侍候阿哥?
    这倒还罢了,要是阿哥再像先前一样,因为哭闹而吃不下,睡不着,再影响了身体,罪过可都是她们这些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