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破局都遇到同一反派》 第1章 坠光之城 空气里弥漫着陈旧木料与金属锈蚀的冰冷气味。 江恩在颠簸中睁开眼,后脑的钝痛还未散去,意识却如被擦亮的镜面,映出不属于她的使命—— 找到他。 那个让这个世界陷入停滞的“位面管理者”。 她不属于这里,却必须来到这里。这不是意外,而是一场注定的介入。 一个声音在她灵魂中低语:唯有终结他的执念,这个世界才能从循环的囚笼中解脱。 她掀开车帘,头顶是巨大的人造天幕,暗紫色的基底上悬浮着散发柔光的月亮与星辰。 如同垂死的巨兽仍在苟延残喘。 “外围已经失联好久了,听说情况不妙……” “有永耀大人在,圣城绝不会陷落!” 永耀。 那个名字被提及的语气,充满了绝对的依赖与盲目的崇拜。 江恩胃部一阵抽搐,不仅是饥饿,更是一种本能的确认——她找对地方了。 她摸了摸藏在袖中的短刃,这是她唯一的依仗,也是她与使命之间的唯一连结。 马车在广场边缘停下。江恩随着人流踏上冰冷的石质地面。广场中央人声鼎沸,一个木台上插着一柄古朴的长剑,剑身布满锈迹。一位官员正声嘶力竭地呼喊: “启示!能拔出此剑者,赏黄金百两!更可进入内城,与勇者永耀大人一同工作,守护圣城!” 一起工作?江恩下意识后退,想融入人群边缘的阴影。她只是想观察那个人而已。 “喂,你!”载她来的车队队长,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挡住了去路,“上去,试试那柄剑!” 江恩蹙眉,“我不去。” “没兴趣?”队长嗤笑,“去试一下,就算拔不出来,也能领一份干粮和五十个铜币!你这副样子,在圣城能活过三天?” 食物…… 钱…… 这两个词敲在江恩空泛的感知上。生存是完成使命的前提。 她垂下眼睫,掩去眼底的权衡。“只是试试就能领?”她轻声问道,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怯懦。 “对!快去吧!”队长不耐烦地推了她一把。 江恩被推得踉跄冲出人群,跌倒在木台前。 她深吸一口气,在众目睽睽下,缓步走上木台。 “让一让!都让一让!永耀大人到——!” 一道清亮、甚至带着点欢快语调的通报声划破喧嚣。 人群如同摩西分海般迅速让开一条通道,每个人的脸上都瞬间焕发出近乎狂热的崇拜。 江恩下意识望去。 高饱和度的正红色短披风像一捧炽热的血,泼洒在周围一片灰扑扑的底色上。 披风之下是翠绿的精致制服,金线绣着繁复的纹路。而在他胸前最显眼的位置,别着一朵碗口大小、丝绒质地的鲜红色玫瑰,随着他的步伐微微颤动。 这身打扮,与这座冰冷、秩序井然的圣城格格不入,甚至堪称滑稽。 然而穿着这身衣服的人却拥有着一张与此地氛围完全契合的脸。 年轻,俊美,皮肤是常年不见真正阳光的冷白。他的嘴角天然上扬,眼睛明亮清澈,如同天幕上最璀璨的星子,温和、富有地无限关怀与亲和力地扫视着众人。 “大家辛苦了!”他的声音清朗悦耳,带着阳光般的暖意,“都是为了圣城的未来,但也要注意安全,不要拥挤。我看到刚才有位小姐差点摔倒,没事吧?” 他的目光精准地落在台上的江恩身上,勾起一抹笑容。 这就是永耀。传说中的勇者,圣城的守护者。 江恩的心脏却莫名一沉。 那过于完美的笑容背后,那双过于明亮的眼睛深处,似乎隐藏着一片与她头顶天幕同样冰冷的、毫无波澜的死寂。 他像一个披着华丽色彩外壳,内里却由精密齿轮构成的假人。 “看来今天又有勇敢的挑战者了。”永耀微笑着,步伐轻快地走向木台,人群自发地为他欢呼。他看向江恩,眼神鼓励,“别紧张,这位小姐。无论成功与否,您的勇气都值得赞赏。请——” 他做了一个优雅的“请开始”的手势,姿态无可挑剔。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江恩身上,包括永耀那温和的、却带着无形压力的注视。 江恩握住了剑柄。那冰凉的触感传来。台下是永耀营造出的、鼓励性的安静。她感到一种比刚才被嘲笑时更甚的窒息。 这虚假的温暖,比直接的冰冷更令人毛骨悚然。 她厌恶这把剑,厌恶这场闹剧,更厌恶台下那个用最友善的姿态,将她推向焦点中心的男人。 断了才好!这破剑!这虚伪的表演!连同他那朵碍眼的大红花,一起粉碎掉! 她带着这股强烈的情绪,几乎是泄愤地,握住剑柄向上一提—— “铿!” 一声清越如龙吟的剑鸣,响彻广场! 那柄顽钝的古剑,竟在她手中轻若无物地应声而出! 死寂。 绝对的死寂。 然后,爆发出震天的惊呼! 官员张大了嘴,队长眼珠瞪得几乎脱眶。 江恩自己也愣住了,握着剑柄的手,感到一股冰凉的触感悄然渗入血脉。那不是力量,而是一种诡异的连接感,仿佛这把剑突然成为了她肢体的延伸。 她下意识地抬头,看向永耀。 他脸上那完美无缺的、阳光般的笑容,在那一刹那,凝固了。 虽然只有短短一瞬,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但那公式化的笑容确实消失了。他的瞳孔微微收缩,那双总是盛满温和笑意的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她的身影,里面闪过的是真正的、毫无掩饰的震惊,以及一丝被打乱计划的冷意。 但下一刻,那震惊与冷意如同潮水般退去,更加灿烂、更加热烈的笑容重新回到他脸上,甚至比之前更显得真诚和惊喜。 “天选之子。”他高声宣布,张开双臂,红披风像火焰般飞扬,“欢迎你,命运的执剑者,圣城与你,都将迎来新生。” 他看向江恩,眼神灼热,充满了欣赏与喜悦。 然而,江恩却觉得浑身发冷。 她看到了。看到了那完美面具下裂开的一丝缝隙。 永耀轻盈地跃上台,他靠近江恩,距离近得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类似金属和花香混合的奇异气息。 “我就知道,今天会有惊喜。”他的声音压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那语调中的欢快未减,却多了一丝探究的意味,“欢迎来到圣城,小姐。” 他向她伸出手。 江恩的目光扫过台下狂热的人群,掠过官员们紧张的面孔,她知道自己别无选择。 就在她准备将手放入他掌心时,永耀却突然转向全场,声音再次扬高,带着戏剧性的昂扬: “根据古老的预言,当真正的执剑者出现,圣城将迎来它命定的守护者!而根据初代勇者留下的律法——” 他停顿了一下。 “执剑者与当代勇者,必须结为同盟,同住于内城勇者之殿,共同接受训练与考验,直至完全觉醒力量,应对圣城危机。” 他转向江恩,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从今日起,你我将成为最亲密的伙伴,共同承担守护圣城的责任。收拾你的行装,随我进入内城,我会为你准备好一切需求。” 同盟?同住?不容拒绝的古老律法? 江恩看着永耀那张在夸张色彩映衬下俊美无俦的脸,看着他眼中那深不见底的虚假笑意,握着剑柄的手微微收紧。 她被他用最光明正大的理由拖入了他的领域。 红配绿的勇者,与肩负使命的破局者。 她的任务,才刚刚开始。 第2章 囚笼 江恩的选择是接受命运——暂时的。 她将手放入永耀伸出的掌心,指尖触及的瞬间,一种奇异的冰冷透过手套传来,仿佛握着的是一尊精心雕琢的玉像。 “太好了,美丽的小姐。”永耀的声音依旧欢快,他转向狂热的人群,高高举起他们交握的手。 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江恩感到一阵眩晕。永耀的手指微微收紧,那力道恰到好处,既显示出亲密,又暗含不容挣脱的控制。她像是被他亲手拉进了一场无法退出的戏,而这,正是她接近核心必须踏入的漩涡。 “请跟我来,”他低声说,声音只有她能听见,“我带你看看你未来的居住的地方。” 他牵着她走下木台,红披风在身后翻飞,像一道流动的血痕。卫兵们迅速组成人墙,将试图涌上来的人群隔开。 他们穿过宽阔的广场,走向内城的方向。随着距离广场越来越远,周围的环境悄然变化。街道依然整洁,但行人越来越少,气氛越来越压抑。偶尔有几个匆匆走过的官员,见到永耀时无不躬身行礼,眼神闪烁,不敢与他对视。 “别在意他们的紧张,”永耀仿佛能读透她的心思,轻快地说,“最近猎晶人的活动越来越频繁,大家都有些神经过敏。” “猎晶人?”江恩重复这个陌生的词汇,敏锐地捕捉着可能与世界循环相关的线索。 “抱歉,我还没向你解释。”永耀拍了拍额头,动作夸张得像在表演,“就是一些想破坏圣城的人。他们想偷走天晶——就是支撑着这片天幕的能量源。” 他随手指向城市中心那根直通天幕的光柱,江恩这才注意到,那光柱的亮度似乎有些不稳定,偶尔会微弱地闪烁。 “如果没有天晶,圣城会怎样?”她问道,试图探知这个循环世界的核心规则。 永耀的笑容淡了一瞬,琥珀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她看不懂的情绪。 这细微的波动,让江恩更加确信,他并非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外面的世界已经不适合生存了,江恩。黑暗吞噬了一切,只有圣城还在天晶的庇护下存续。如果天晶被夺走……”他没有说完,但答案已经不言而喻。 江恩却忍不住想:这所谓的“庇护”,是否正是世界无法解脱的根源?那光柱的闪烁,是否意味着管理者维持的循环,本身也早已岌岌可危? 他们来到一扇巨大的金属门前,门上雕刻着复杂的花纹,与圣城的建筑风格格格不入。永耀将手按在门中央,一道蓝光扫过他的掌心,大门无声地滑开。 “欢迎来到勇者之殿,”他做了个邀请的手势,“也是你今后的住处。” 江恩踏进门内,呼吸不由得一滞。 与门外冰冷严肃的风格完全不同,殿内的装饰堪称……疯狂。饱和度极高的红色与绿色以大胆的方式碰撞在一起,墙上挂着色彩鲜艳的抽象画,地毯是明黄色的,上面散落着鲜红的靠垫。 “喜欢吗?”永耀的声音带着明显的自豪,“这些都是我亲自布置的。生命需要色彩,尤其是在这种不见天日的地方,你不觉得吗?” 江恩不知该如何回答。这种张扬的审美与圣城压抑的氛围形成了荒诞的对比,更像是一种刻意的、近乎偏执的掩饰。他在掩盖什么?掩盖这个世界的虚无,还是掩盖他作为管理者内心的空洞? “来,我带你看看你的房间。”永耀似乎并不期待她的回答,自顾自地向前走去。 他们穿过挂满夸张画作的走廊,来到一扇雕花木门前。永耀推开门,露出里面简洁到几乎空旷的房间: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与外面花花绿绿的装饰相比,这个房间朴素得近乎冷酷。 “考虑到你刚来,可能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适应,”永耀站在门口,没有进去的意思,“如果需要什么,按下床头的铃就行。” 江恩走进房间,手指拂过冰冷的桌面。这里干净得不像有人住过,连一丝灰尘都没有。这不像客房,更像为她量身定做的观察室——或者说,牢房。 “我需要做什么?我不怎么会用剑,训练是必须的。”她转身问道,试图摸清他的意图。 永耀歪着头,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训练?什么训练?” “你刚才说,要共同接受训练,应对圣城的危机。” “啊,那个。”他漫不经心地摆摆手,“不急。首先,你得学会在圣城生活。明天我会派人带你熟悉环境,了解圣城的运作。至于战斗训练……以后再说。” 他的态度与之前在广场上的郑重宣告判若两人。江恩心中警铃大作:他并不真的需要她战斗,那他要的到底是什么?是观察她这个“变量”,还是将她作为维持循环的另一个棋子? 江恩握紧了手中的剑,那把被称为“遴选之刃”的武器此刻沉重得让她手臂发酸。 “这把剑……” “你先保管着,”永耀打断她,“毕竟是你拔出来的,不是吗?” 他的目光在剑上停留了一瞬,江恩敏锐地捕捉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他似乎在忌惮这把剑,亦或者是拔出这把剑的她。 “好好休息,”永耀后退一步,准备关门,“晚餐会有人送来。记住,晚上不要随意走动,勇者之殿有些区域不太安全。” 门在她面前合上,落锁的声音清晰可闻。江恩静静地站在原地,听着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那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响,规律得不像人类行走的节奏。 她走到门边,轻轻转动门把手——果然锁住了。 所谓的“住处”,不过是另一个精致的牢笼。 她放下剑,走到窗边。窗外不是街道,而是一个封闭的内庭,高墙耸立,没有任何出口。虚假的天幕在这里显得格外压抑,紫色的基底像一块巨大的瘀伤。 她被困住了,在一个看似华丽的牢笼里,与那个导致世界停滞的根源为邻。 一阵轻微的响动从门口传来,江恩迅速转身,看到一封信从门缝底下塞了进来。 她警惕地等待片刻,确认外面没有动静后,才走过去捡起信封。粗糙的牛皮纸上没有任何署名,里面只有一张折叠的纸条。 “不要相信花的谎言,”纸上写着,“颜色掩盖着血腥。” 字迹潦草,像是匆忙中写就。江恩将纸条攥在手心,突然注意到纸条边缘沾着些许晶莹的粉末——像是某种能量晶体的碎屑,与天晶的能量源如出一辙。 花的谎言?指的是永耀胸前那朵永不凋谢的红玫瑰,还是整个勇者之殿里那些夸张的装饰?这警告,是来自“猎晶人”,还是内部的清醒者? 她想起永耀那双过于明亮的眼睛,那完美笑容下的空洞。想起他提及“猎晶人”时的语气,与这个话题应有的沉重全然不符。 夜幕降临,有人送来了晚餐——精致的银制餐盘上摆着色彩鲜艳的食物,甚至配了一朵鲜红的小花作为装饰。江恩没有碰那些食物,只喝了一点水。 她不敢吃——在这座由管理者控制的循环之城里,连食物都可能是一种试探或控制。 夜深人静时,她躺在床上,无法入眠。不知过了多久,一阵细微的声响从走廊传来,像是有人在低声啜泣。 江恩悄无声息地走到门边,将耳朵贴在门板上。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一个模糊的男声说道,“猎晶人说的是真的,天晶已经……” “闭嘴!”另一个声音厉声打断他,“你想害死我们所有人吗?永耀大人他……” 声音突然停止,接着是匆忙远去的脚步声。 江恩退回床边,心跳如擂鼓。 第二天清晨,门锁咔哒一声打开,永耀站在门口,依旧穿着那身鲜艳的服装,胸前那朵红玫瑰娇艳欲滴。 “睡得好吗?”他笑容灿烂,仿佛昨夜什么都没有发生,“我来带你参观圣城。” 江恩点点头,跟着他走出房间。在经过他身边时,她注意到他手套边缘露出一丝不自然的痕迹,像是掩盖着什么。 “永耀大人,”她状似无意地问道,“您总是戴着手套吗?” 永耀的笑容丝毫未变:“个人习惯而已。怎么,好奇?” “只是觉得,这双手套很配您的披风。” 他轻笑一声,没有接话。可江恩却觉得,那手套之下,一定藏着他不想让人看见的秘密。 他们走出勇者之殿,来到内城的街道上。与昨日不同,今天的圣城似乎笼罩在一种紧张的气氛中。巡逻的卫兵数量明显增多,行人行色匆匆,不敢在外过多停留。 “发生什么事了吗?”江恩问道。 “只是常规戒备,”永耀轻描淡写地说,“猎晶人和魔物最近有些活跃,不得不防。” 他带着她穿过几条街道,来到一个巨大的圆形建筑前。建筑表面覆盖着金属板,在虚假的天光下反射着冷硬的光泽。 “这里是能源控制中心,”永耀介绍道,“天晶的核心部分就在这里。当然,普通人是不能进去的。” 就在他说话的时候,建筑的大门突然打开,几个穿着白色制服的人推着一辆推车出来,车上盖着白布,一只苍白的手从布下垂落,手腕上布满了诡异的晶状凸起。 江恩倒吸一口冷气。 “那是什么?”她忍不住问道。 “天晶的维护需要付出代价,”永耀的声音突然变得冰冷,“为了大多数人的生存,总有人要做出牺牲。” 这是他第一次露出严肃表情。 江恩看着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琥珀色眼睛,突然明白了纸条上那句话的含义,也看清了这个循环的残酷本质——所谓的光明与秩序,是建立在系统性的牺牲之上的。 而永耀,这个看似开朗活泼的勇者,正是这个残酷循环的具象化维护者。 “走吧,”永耀重新挂上笑容,“我带你去看看圣城最美丽的花园。在那里种了很多红色的玫瑰,你会喜欢的。” 他向她伸出手,手套洁白无瑕。 江恩犹豫了一瞬,还是将手放了上去。在指尖相触的刹那,她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这个男人,这座城,都是她必须破解的谜题。她不仅要找到让世界解脱的关键,更要直面这个看似完美、实则可能已经迷失在自身职责中的位面管理者。 她抬头望向那片永远不变的天幕,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这个以光明为名的牢笼,比她想象的还要黑暗。 而永耀掌心的温度,比冰还要冷——仿佛在预示着她即将触及的,是一个关乎世界存续与解脱的、冰冷而残酷的真相。 第3章 假面舞会 江恩在小院中醒来,窗外永恒不变的“月光”让她一时恍惚。那份“混一天是一天”的惰性仍包裹着她,但脑海中关于“位面管理者”的使命,像一根尖刺,时刻提醒她不能沉溺于暂时的平静。 房门被有节奏地敲响,两名面容刻板、身着统一制服的侍女无声地为她梳洗打扮,不容拒绝。 “永耀大人希望请您更衣后前往主殿。”侍女捧来一套丝绒长裙。 “我一定要穿这个?”江恩试图抗拒。 侍女语气平板无波:“永耀大人说,您的形象,关乎''执剑者''与勇者大人的威望。” 被迫合作的绳索正在收紧。江恩看着镜中华丽却空洞的自己,意识到永耀需要的不是一个破局者,而是一个能完美配合他维持现状的傀儡。 她被引至主殿。永耀早已等在那里,今日他换了一身更为正式的红绿礼服,胸前的红玫瑰娇艳欲滴。他看到她,眼睛一亮,快步迎上,伸出手臂。 “我就说这颜色很适合你。”他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侍从听清,“我们站在一起,是不是很般配?” 江恩手臂僵硬,没有动。 永耀微微倾身,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低语,语调轻快,:“抱歉,江恩,好伙伴,暂且委屈你一下帮我应付那些老顽固,圣城需要希望,我需要一位能稳定人心的''盟友''。微笑,挽住我,结束之后随你拷问。” 她深吸一口气,终是抬起手,轻轻搭在他的臂弯上。他的手臂隔着衣料传来稳定的力量感,却也冰冷如石。 永耀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更加“真挚”,他带着她,如同展示一件珍贵的战利品,走向等候的权贵。 “这位便是''遴选之刃''认可的执剑者,江恩小姐。”永耀语气自豪,“从今日起,她将与我一同,为守护圣城而努力。” 接下来的时间,成了一场精心编排的戏剧。江恩被迫配合,扮演着幸运、感激且对永耀充满信赖的执剑者。每一次假笑,每一次顺从的点头,都让她胃里翻腾。她看着永耀游刃有余地周旋,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永远盛满笑意,仿佛他天生热爱这虚伪的应酬。 在一次永耀侧身与人交谈时,江恩的目光无意间扫过他礼服的后背。 紧贴脊柱的布料,隐约透出几道细微的、排列规则的凸起痕迹。 一位官员差点打翻酒杯,永耀几乎是本能地、以快得超出常人视觉的速度扶住了它,这可怕的反应速度令江恩震惊。 表演接近尾声,永耀以“带执剑者熟悉环境”为由,带她走向一条安静的露台廊道。 刚脱离众人视线,江恩想抽回手,却被永耀不动声色地按住。 “别急,”他声音带笑,眼神却锐利扫过廊道转角,“戏还没完。” 他的警惕与方才的谈笑风生判若两人。江恩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空气中弥漫着不同寻常的紧绷。 廊道一侧巨大的琉璃雕花窗棂突然碎裂!沉重的、边缘锋利的碎片如同暴雨般向内倾泻,首当其冲的正是站在窗边的江恩! 一切发生得太快!江恩只看到一片炫目的彩色碎片向自己压来。 下一秒,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她猛地向后一拽!天旋地转间,她被一个怀抱紧紧裹住,扑倒在地。 “砰——哗啦——!” 琉璃砸落粉碎的刺耳声音。她能感觉到护住她的身体剧烈震动了一下,有细小碎片溅落在她的颈侧,冰凉刺骨。 几秒钟后,世界安静下来。 江恩惊魂未定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永耀近在咫尺的脸。 他撑在她上方,用自己的背脊挡住了大部分坠落的冲击和碎片。 在如此近的距离下,江恩清晰地闻到了某种类似玫瑰与冷却的金属、能量回路过载后混合的、非生命体的味道。 他那总是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有些凌乱,脸上永恒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全神贯注的紧绷。 琥珀色的眼瞳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剧烈闪烁,像是精密仪器超负荷运转时迸发的火花。 他救了她? 不等她理清思绪,永耀已迅速起身,同时将她拉起来,动作带着非人的敏捷。他快速扫视她全身,语气前所未有的急促:“受伤了吗?” 江恩愣愣摇头,目光却落在他垂在身侧的手臂上——他礼服的袖子被划开,露出下面泛着冷光的、类似能量回路与晶体复合的结构。 永耀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脸色微变,立刻用另一只手捂住了破损处。 侍卫们闻声赶来。永耀轻松地打发他们,声称只是意外。 然而,在所有人忙于处理后续时,他却猛地将江恩拉到廊柱阴影里,隔绝所有视线。他一只手捂着破损处,另一只手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掐住了她的下巴,迫使她与他对视。 他脸上的笑容还在,眼底却翻涌着激烈而混乱的情绪——有关切,有未褪的惊怒,有秘密被窥破的无奈,还有一种更深沉的、连他自己可能都无法理解的探究。 露台的微风拂过,带着硝烟与琉璃粉尘的气息。他逼近她,声音低沉而危险,带着一种灼热的气息,一字一句砸进她的耳膜: “请忘记这不愉快的失误,还有你看到的东西。” 江恩的心脏失控狂跳,既有劫后余生的生理反应,也有被他气势所慑,更因为看到了他非人的证据。恐惧与一种奇异的好奇心缠绕而上。 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那完美面具碎裂后露出的真实情绪,反而比任何时候都更像一个挣扎的“存在”。 “我,”她的声音干涩,试图避开他锐利的注视,“我只是……被吓到了。” 永耀眼底的混乱慢慢沉淀,惯有的玩味笑意重新浮上,但比之前冰冷。他没有松手,指腹甚至在她下颌皮肤上轻轻摩挲了一下,带来一阵战栗。 “是吗?”他尾音微扬,“可你的眼神,在碎片落下来之前,在看我的后背。在看什么?” 他注意到了!甚至在千钧一发时,还分神留意到了她细微的视线! 江恩呼吸一窒。这个“管理者”敏锐得可怕。 “还有现在,”他的目光下移,落在自己捂着手臂的手上,再抬眼时,只剩下全然的探究与一丝自嘲,“你看着这里的眼神,可不像只是''被吓到''。” 他慢慢松开掐住她下巴的手,但压迫感未消。他反而将捂着“伤口”的手移开,将那处撕裂的布料可见的伤口更直接地暴露在她眼前。 “好奇这个?”他语气轻飘,仿佛在谈论无关紧要的事。 江恩抿紧嘴唇,沉默以对。 永耀低低笑了起来,带着疲惫与讽刺。“拯救世界总要付出代价,我的好伙伴。”他将“好伙伴”三字咬得格外重。 “魔王临死前的反扑,可不是童话。”他像在陈述与己无关的事实,“能捡回这条命,以这种形态存在,已是幸运。” 他抬手,指尖拂过胸前那朵红晶石玫瑰,花瓣冰冷坚硬。“这些鲜艳的颜色,这些夸张的装饰,”他顿了顿,目光投向廊道外永恒不变的虚假天幕,声音低沉下去,“不过是为了提醒自己,我还''活着'',还能感受到色彩。” 这一刻,他身上浮于表面的欢脱彻底消失,露出其下深不见底的孤独与非人的疲惫。江恩看着他被阴影勾勒的侧脸,心脏像是被攥紧。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永耀大人!江恩小姐!您们没事吧?”侍卫长带人匆匆赶到。 永耀瞬间切换状态。他放下手,袖口的破损处已被不知用何种方式临时遮掩。脸上挂回令人安心的笑容。 “没事,一点小意外。”他摆摆手,语气轻松,“通知工程部,全面检修所有廊道窗户。” “是!大人!” 永耀自然地向前一步,挡在江恩和侍卫长之间,挡住了探究的视线。“她受了惊吓,我先送她回去休息。这里交给你们。” “明白!” 永耀转身,再次向江恩伸出手臂,笑容温和:“走吧,我送你回去。” 这一次,他的眼神里没有了警告或试探,反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像是在无声地询问,也像是在确认着什么。 江恩看着他那双仿佛能吸走所有光线的琥珀色眼眸,又瞥了一眼地上折射着虚假天光的琉璃碎片,以及他看似无恙的手臂。 她沉默片刻,终是再次伸出手,轻轻挽住了他。 他救了她。 他有着非人的秘密。 他似乎在意她的反应。 为什么?是管理者的本能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疑惑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她心中激起的涟漪正在不断扩大。 这场假面舞会,因一场意外滑向未知的深渊。而由谎言、表演与秘密编织的关系,第一次出现了真实而危险的裂痕。她接近了真相,却也踏入了更深的迷局。 江恩在一种近乎窒息的寂静中醒来。 没有鸟鸣,没有风声,只有血液在耳膜下鼓噪的嗡鸣。昨日的惊险一幕如同鬼魅,在黑暗中反复上演。 她坐起身,虚假的天幕之光已均匀地洒满房间,将一切照得清晰,却驱不散心头的阴霾。 混日子的念头还在,却像是漂浮在油层上的水珠,再也无法与周遭融为一体。一种无形的隔阂感,冰冷而黏稠地包裹着她。 洗漱,换上那套为她准备的白色衣裤。柔软的布料摩擦着皮肤,却带来一种被强制包裹的不适。镜中的自己,眼神里多了几分审视与警惕。 规律的、沉浑的金属敲击声,如同某种巨大机械的心跳,穿透皇宫的寂静,隐隐传来。这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规律性,与这永恒不变的“白昼”一样,令人心烦意乱。 敲门声准时响起,伴随着永耀那辨识度极高的、活力四溢的嗓音:“江恩,请快开门,我需要为你介绍圣城。” 江恩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思绪,拉开了门。 永耀站在门外,仿佛昨夜那个在阴影里展露裂痕的男人只是她的幻觉。 他换了一身崭新的“战袍”——亮橙色的主调,配以宝蓝色的镶边与束带,饱和度之高,几乎要灼伤视网膜。 “早上好,昨晚睡得好吗?看你这精神头,感觉还不错。”他语速极快,目光在她脸上扫过,带着一种纯粹的、不掺杂质的热忱,仿佛他们之间从未有过那场危险的对峙。 不等江恩回应,他已转身带路,步伐轻快:“我们先去训练场,活动会令筋骨舒适,顺便带你了解一下训练流程。” 训练场并非江恩想象中充满汗水和呐喊的地方。它开阔,铺着暗色的弹性材质,边缘陈列着闪烁能量微光的器械,更像一个精密的实验室。十几名卫兵正在对练,动作狠厉,武器碰撞发出低沉的嗡鸣。 而永耀,就站在场地中央。 他没有使用武器。他的训练,是一场纯粹力量与速度的展示。高速移动留下残影,拳脚破空带着撕裂般的气势,每一次跃起、腾挪、落地,都精准得如同经过最严密的计算。汗水浸湿了他鲜艳的衣袍,勾勒出流畅而充满力量的肌肉线条,或者说是仿生结构的完美模拟? 他的眼神专注,甚至带着一种非人的漠然,与昨日救她时那一闪而过的剧烈情绪,以及此刻场边那阳光开朗的招呼,形成了尖锐的割裂。 江恩站在场边静静观察。 她注意到,在他完成一组极高难度的连续闪避后,左侧小腿的布料似乎微不可查地绷紧了一瞬,动作也出现了毫秒级的凝滞,快得几乎无法捕捉。 江恩确定了“永耀”一定是管理者!接下来就是观察局势,收集情报。 训练结束后,他招呼江恩,仿佛这是再自然不过的行程。 巡逻路线深入内城街巷。永耀的出现,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激荡起层层热情的涟漪。 “永耀大人!您今天这身可真醒目!” “大人,早上好!” “永耀哥哥,看我新学的翻花绳!” 问候声此起彼伏。永耀的回应堪称典范。他能叫出几乎每个人的名字,关切地问候他们的近况,精准地回应他们的需求。 他变着小魔术逗弄孩子,指尖微光闪烁,引来阵阵欢呼。 江恩跟在他身后,像一个沉默的影子。她仔细观察着每一个细节。他与那个叫莉莉的小女孩讲解复杂的能量几何模型时,耐心得不可思议。 他记得裁缝玛丽安夫人对他审美的抱怨,记得她爱吃糖渍果脯,记得她养的橘猫叫“金线”,甚至记得老哈里斯多年前卖工具箱救助学徒的往事。 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他? 江恩观察这些反差细节,如同拼图碎片,散落一地。 午餐时间,他们坐在那家熟悉的餐馆角落。永耀兴致勃勃地讲述着圣城里的“温馨日常”,语气轻快,眼神明亮。 “你看,大家其实都很容易满足。”他咬了一口口感奇特的面包。 江恩低头,用叉子拨弄着盘中的食物。不知为何,她脑海中却浮现出昨日能源中心外,推车上看见的那只布满晶状凸起的苍白的手。 “永耀大人,”她抬起眼,状似无意地问道,“您对每个人都这么……了解吗?记得他们的名字,他们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