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武松,科举状元!》 第1章 习武不成,只能学文! 宋,政和四年。 阳谷县。 “二郎,时候差不多了。” “可以出门了!” 伴随着一声沉闷的喊叫,里屋的柴门应声敲响。 “哥哥稍安,这就来!” 屋内,一名身高八尺有余,面貌堂堂的魁梧汉子,正不紧不慢的摆弄着身上的儒衫,盯着铜镜瞧了又瞧后,不由发出一声叹息。 “这身衣服,还是不太符合气质啊!” 这汉子不是旁人,正是阳谷县武家二郎,武松。 只是这体内的灵魂,却在一年前换了个。 虽说已经穿越一载有余,但武松仍有些感慨,他一个刚毕业不久的牛马大学生,怎么一觉醒来就变成水浒里的英雄好汉了。 行者武松,水泊梁山排名第十四位,三十六天罡中的天伤星! 这位家喻户晓的打虎英雄,熟读名著的他,又岂能不知? 那年紫薇星移,是为天伤降世。 那孩童天生神力,气盖山河,稍长些后更是师从周姓武师,拜师学习得一身武艺,英武过人。 如此少年英雄,将来必是前途不可限量。 可天伤星,伤人伤己。 先是景阳冈打虎,名震江湖。 而后为兄报仇,斗杀西门庆,发配孟州。 因仗义出手,醉打蒋门神,却暗遭算计,刺配恩州。 再后血溅鸳鸯楼,何等的大快人心,可结果却落得个东逃西窜,亡命天涯。 最后上梁山,更是误入歧途,任凭其单臂擒方腊,也难改事败后削发为僧,孤寂一生的结局。 这一切,看似机缘巧合,实则都是命运的安排。 而今既已知晓后事,他又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历史重演,所以,穿越后第一件事,武松便带着哥哥举家迁出了清河县,先避开那引狼入室的潘金莲。 若不是武大郎不愿远迁,便是这阳谷县,他也是不想来的。 远离是非,便可高枕无忧? 当然不! 原著中,武松之所以踏上不归路,说穿了都是身份所迫,任凭他有九牛二虎神力,却也敌不过那滔天的权势! 要想彻底改变命运,那便只有将权势攥在自己手里。 一群乌合之众,焉能救国? 唯有高座紫金殿,手执乾坤,方可安邦! 该怎么做? 答案,早在赵家太祖杯酒释兵权的时候,就已经给出了。 习武不成,只能学文! 大宋重文抑武,唯有科举,才是登天阶梯。 对于宠弟狂魔武大而言,自家兄弟这性子变得虽然突然,但依旧还是咬牙应下来了读书牛一事,当即便放下话,便是砸锅卖铁,也要供兄弟耕读。 如此,下了狠心的武松,夙兴夜寐,朝乾夕惕。 凭借穿越者的先天优势,再加上一整年的手不释卷,孜孜以求,他终于要迎来第一场关键性的考试。 大宋科举,共有三场: 第一场,是为解试,又作州试、秋闱,由各州府主持,登榜者称“贡生”,取得赴京会试的资格。 第二场名为省试,亦称春闱、礼部试。 由汴京礼部主持,取中者称“奏名进士”,可入殿面圣。 第三场唤作殿试,官家亲临,天子出题。 此试只定名次,不再黜落,榜上留名皆为“天子门生”,自此可入朝为官,平步青云! 虽说大宋治下,不论门第出身,皆可投牒应试,只需各县收纳名录,呈递州府,可真正要想参加解试,还是要达到“身份、才学、户籍、担保”四项硬性条件,尤其这“才学”,更是重中之重。 可这“才学”二字,如何判定? 那就不得不提到,朝廷在各州县设置的官学了。 以武松所在的阳谷县学为例,若想拿到参加解试的名帖,须得在县学每年设立的考试中取得名次,方可参加。 这等考试,由当地知县亲自主考,因此也被称作小试、县试。 “不过是县试而已,哥哥不必忧心,兄弟定能取中。” 整理了一下衣襟后,武松推门而出。 门外,只见一身材矮小敦实,面膛黝黑丑陋的汉子,手里提着早就备好的文房四宝,正一脸欣慰的看着自家兄弟。 “我家二郎不同寻常,哥哥当然相信。” “只是,你开蒙至今不过才一年,比寻常的学童迟了好几年,如果首次不中,倒也不必灰心。” 武大出言安慰,武松则是微微一笑,不再解释。 “这篮子里,我放了两个炊饼,都是早上现蒸的,县试一考便是整日,你若是渴了,里面还有一馕水,千万顾好自己。” 武松心中一暖,接过这份沉甸甸的爱。 武大是个糙汉,为人老实本分,只晓得长兄如父,含辛茹苦的将武松拉扯大,只盼着自家兄弟今后能出息,他便知足了。 可就是这么老实本分,善良敦厚的一个人,却落得死于非命的下场。 武松心中暗自起誓,这一世,他说什么也要护住自家哥哥周全! 武大一路叮嘱,行至县衙。 今日县试,门口人潮涌动,下至八九岁的儒童,上至十四五的少年早已列队而入,而姗姗来迟的武松,则显得格外醒目。 瞧着那队列中鹤立鸡群,小塔似的身形,周围人面色一变,指指点点。 “此人入列作甚?莫不是也参加县试?” “开什么玩笑,这明显年龄不符……” 听到周遭的议论,武松竖眉环目只是一瞪,顷刻便安静下来。 确实,县学乃是童子开蒙所设,要求学子年纪不得超过十五。 武松今年年方十八,生的体态威武,那队列中最小的孩童跟他比起来,简直好似小鸡仔般。 但他既然敢来,自然是有备无患。 县试第一关,童子依次入列,拜会堂前知县,一旦过了考试,今后参加解试,后者名义上便是在场学子的“开蒙恩师”。 前方童子依次拜会,知县捻须轻笑,逐个点头是应。 轮到武松的时候,知县猛地抬头吓了一跳,当即变了脸色。 “哪来的壮士,来此作甚?” “学生武松,前来应试。” 武松提起宽袖,拱手作揖。 知县盯着武松看了半晌,皱眉不悦道:“大宋科律,应县试者不得超过十五岁,你这般年纪,来这岂不是胡闹?” “学生今年,刚满十五。” 武松不卑不亢,丝毫不显慌乱。 他刚说完,县衙主簿就踩着碎步走了过来,解释道:“大人,这是武家二郎,名作武松,此人自幼习武,所以看着老成了些,不过年纪的确刚满十五,下官已证实。” 知县听后,气得差点没当场破口大骂。 这厮壮的跟熊似的,你说他十五? 人前不便发作,知县心中冷哼,待事后定要好好训斥一番,旋即瞪了主簿一眼,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速速入场。” 第2章 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县试内容分为三部分,分别是贴经、诗词以及作赋,不考策论。 贴经,范围都囊括在四书五经之内,只要熟读,难度并不算大,真正的难度,则是后面的诗词作赋。 大多数学子都倒在了这里,但对于穿越者来说,这能是事? “嗯……以‘山’‘水’为题。” 在看到题目的瞬间,武松便笑了。 这次县试,已然稳了。 …… 县试场内,设有长桌数十。 知县只是考前露了下脸,后面的监考,则由主簿主持。 卯时开考,酉时结束。 可才时过晌午,武松便已经停笔铺卷,环胸假寐起来。 主簿见状不由暗自皱眉,这次的县试乃是知县大人亲自出题,虽说难是难了些,但写不出来,也不用直接放弃吧? 这可是武家散尽家财,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 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主簿收了二十两礼金,此刻只能摇头叹气,不予理会。 周遭那些仍在奋笔疾书的年少学子,看到如此场景后,更是嗤然一笑,这等粗鄙的莽汉,也配当读书人? 日薄西山,主簿一声“封笔,停卷”。 接着,早就等候多时的二十名衙役,将手拦在了在场所有人的面前。 尚未写完的,立刻面如死灰,一脸懊丧,已经完成的,则是唇角轻扬,满面春光。 武松前脚刚出衙门,后面一声哄笑便响了起来:“我同你们打赌,这武二郎卷上至多写了十个字!” “哈哈!我猜交的白卷!” 武松扭头一看,就见一群少年学子踱门而出。 为首的穿的气派,锦衣丝带,唇红齿白,年纪不大却偏偏摇着一把折扇,愣充那风流才子的派头。 这人,武松在县学见过几次。 林景才,景富酒楼林掌柜家的儿子,据说十岁便会作诗,在阳谷县小有名气。 被一帮半大孩子嘲讽,武松只觉得想笑:“小毛头,便是你爹也不敢同我这般讲话,若是不想吃一顿拳脚,早早散去,莫要耍嘴。” 看着武松那魁梧雄壮的身材,林景才脸色涨的通红。 不曾想,对方耳力这么好,自己只是想在同窗面前耍耍威风,如今却被正主听到了。 可话已经出口,周围同伴们都看着,总不能失了面子。 于是他梗着脖子硬撑道:“哼!说到底就是个只会耍刀弄枪的莽夫,王八穿衣似的读了一年书,真当自己是个读书人了?你过得了县试?” 林景才不信,一个只会耍些拳脚的糙汉,才开蒙一年,就能考过县试。 武松笑道:“你这毛也不齐的娃娃,也敢同某家撒泼,我且问你,倘我三日后,不仅过了县试,还取了魁首,你当如何?” 这话,又是惹得一阵哄笑。 “你若能取得第一,我便能高中状元!” “真要如此,我等管你叫爹!” 武松大笑:“一帮猢狲,这可是你们说的,回去告诉你们娘亲,只管好生准备着,三日后来找我提亲。” 说罢,笑着摇头离去。 林景才等人斗嘴不过,气得直跺脚咬牙。 “满嘴污言秽语,简直下作!” “我却不信,知府大人能教他蒙混过关?” 虽是县试,但却不容小觑。 锁院、糊名,这些该有的步骤,一个都不曾少。 是夜,吏房的书吏将试卷誊录抄写完毕后,送到了知府案前。 而知府大人,此刻正在训人。 “简直岂有此理,平素你们手脚不干净也就罢了,县学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你们这不是打本知县的脸?” 主簿低着头,一脸赔笑。 旁边一个须发皆白,作夫子打扮的,则是摇头劝慰道:“大人,武家二郎虽说年岁稍长,但不可貌相,是个才学出众,勤勉善读之人啊!” 此人,正是县学的教谕。 不同知府、主簿等人,作为县学实际上的老师,他对于武松的了解更为清楚。 虽说武松只是在县学挂名,大多数时候都在家耕读,只是偶尔来县学请教学问,但几乎每隔一段时间,他都会带来耳目一新的感觉。 进展速度,堪称神速。 “哼!一个武夫,能有甚才学。” 知县只当是教谕为主簿求情,脸色越发清冷。 不过铁打的小吏,流水的官,他也不愿意跟这帮地头蛇撕破脸面,稍作训斥,便不再追究了。 训完话,他冷着脸坐到案前,开始批阅试卷。 一连十几份试卷下来,看得他脸色阴晴不定,就在他心烦意乱,想着明日再阅的时候,忽然眼睛一亮。 “泉眼无声惜细流,树阴照水爱晴柔。” “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这首名为《小池》的七言,直接让知县忍不住吟诵起来。 好! 好一个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知县接连读了好几遍,越读越觉得朗朗上口,当即眉头舒展,忍不住开怀大笑:“妙!此诗甚妙!” 他这次出题,以“山”“水”为题。 主要是考虑到这些都是开蒙学子,不宜太难。 可古来山水之文,早就被那帮文人骚客写了不知多少遍,所以立题的时候,他就已经猜到,这次的诗文只怕又是千篇一律,中庸平俗。 但眼下这篇《小池》,却让他惊喜不已。 不仅风格别具一格,角度更是鞭辟入里,精妙绝伦。 “以荷衬水,以水点题!” “没想到我阳谷县,竟还有如此惊才绝艳的学子!” “单就这一篇诗文,此子已经足以冠绝全县,当得这次魁首了!” 主簿和教谕还在一旁站着,知县激动的站了起来,捧起一张试卷,“来来来,你们也来看看这篇诗文。” 两人面面相觑,连忙接过。 读过一遍后,主簿当即满口称赞:“此诗辞藻清新脱俗,首、颔二联用词精妙,功底不俗,后两句却陡然一变,俏皮雅趣,当时是一篇足以雅俗共赏的佳作!” “仅此一首,已有大家风范!” 最后一句话,虽有几分恭维的意思,但误打误撞还真说对了。 毕竟这诗是出自几十年后,名家杨万里之手,他和范成大、陆游名誉整个大宋,人称东南三大家! 只是旁边的教谕,读完后却眉头紧锁。 “如此佳作,便是妙手偶得,也足见此子才学惊人,可老夫却怎么……” 县学就那么些人,真有这种天才,早该被察觉才是。 可教谕脑海中想了好几遍,愣是找不到一个人。 就算是那林家的娃娃,虽说颇有几分才气,但要写出这种水平的诗文,也决计没这个可能的。 自己的学生,水平如何,他这个当老师的岂能不知? 教谕话中含义,知府岂能不知。 只是瞬间,他的脸色就阴沉下来,目光当即看向了一旁的主簿。 主簿吓了一跳,连忙摇头:“大人明鉴啊!我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做出泄题之事啊!” 不是泄题,那谁人能作出这等绝句? “开卷看看,不就知晓了?” 知县一声令下,当即将此诗的原卷呈送了过来。 众人拆开一看,就见两个遒劲有力大的大字,飞跃其上。 上书:武松! 第3章 本官要亲自去给武松报喜! 武松? 看到这个名字的瞬间,知县不由眉头紧锁。 主簿扫了眼余下诗句后,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好字!” 教谕认了出来:“嗯,的确是武家二郎的笔迹!” 如果说诗文能够作假,那书法总不能找人代笔吧? 知县眉头舒展,不由称赞道:“没想到此人样貌魁梧,雄武不凡,却有如此笔力,当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教谕也跟着点头:“单从书法上来看,此子笔势虚灵、萧散清空,淡墨轻岚又飘逸寒瘦,虽然还有些稚嫩,但独树一帜,已有名家气候!” 想当初,教谕第一次看到武松的字的时候,也吓了一跳。 很难想象,这笔迹出自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 可他们又怎么知道,前世的武松自幼便临摹字帖,这手董其昌的行楷,他练了足有十几年。 看到武松的笔迹后,知县也不由开始犹豫起来。 “去把武松的另一份文卷也送来,我看看他赋作的如何。” 很快,文卷被呈送过来。 “昔有东山,盘踞湖皋。崒葎凌空,岩峦若涛……” 仅是开篇四句,知县就忍不住当场吟诵起来,这篇赋,是武松在看到题目的时候,下意识想起来的。 这篇《东山赋》,其作者是绍兴二十七年状元! 名副其实的状元手笔! 说实话,用这篇文章过县试,武松都在想是不是有点欺负人了。 当知府读到“我登其颠,天风猎猎!俯瞰秦望,平畴如削”的时候,不仅神情开始变得激动,就连声音也愈发激昂! “嘶,好一个狂生!” 结尾读完,知府长长出了口气,久久不能平静。 他目光闪烁不定,盯着这篇《东山赋》说道:“没想到,我阳谷治下,竟出了这等天纵之才!” “此子才绝,已有状元之姿!假以时日,必成国栋!” 一首《小池》,看的是文采。 但这篇《东山赋》,知府看到了此人的野心。 全篇大气磅礴,气象昂扬! “后面的无须再看了,今年的魁首,就是武松!” 知府此刻疑窦全消,脸上满是捡到宝的欣喜,大手一挥,便盖棺定论。 旁边的主簿和教谕,更不会多说什么。 毕竟这场县试,主考官就是知县,这些学子名次如何,还不都是他一句话的事情。 只是,知县摸索着下巴,揣摩着文末四句:“文章是好文章,可此文却有一种再拾河山,从头再来的意境,怎么看也不像是出自一位年轻人的手笔啊……” 旁边的教谕想到什么,开口道。 “大人有所不知,这武松天生神力,原是拜师习武,后才弃武从文,说起来,此人来县学至今,才一年有余……” 话音未落,知县猛地拍案而起。 “大、大人,老朽可是说错了什么?” 教谕吓了一跳,连忙看向知县。 可知县目光灼灼,死死盯着教谕:“你刚说,武松开蒙至今过了多久?” “一年有余啊,怎么了大人?” “快!来人!” “带上50两现银,本官要亲自去给武松报喜!” 知县说完这句话,拔腿就往外走。 “可是大人,天色已晚……” “蠢货!赶紧去拿银子!” 一声呵斥下,知县双腿走得飞快,一颗心恨不得早点飞过去。 这是老天开眼啊! 他陈三省治下,竟出了这等奇才,何愁仕途无望? 简直是文曲星下凡呐! …… “那篇东山赋,应该没问题吧?” 另一边,武松才堪堪到家,一路上都在思索着,这次县试可有不妥之处。 虽说是借鉴后人,但也是要考虑自身情况。 不然的话,他一个连州省都没出过的人,却写出“大江东去浪淘尽”,或者年纪轻轻,就写什么“白了少年头,空悲切”,那就是把别人的智商按在地上摩擦了。 抄,也要抄的像样点嘛。 思来想去,确无纰漏,武松这才安心。 到了家,发现武大不在。 武松眉头一皱,按理说,这个时间点,大哥早该回来才是,而且他今日县试,依着武大的性子,没理由不来接他。 就在他满心疑惑,准备找邻居打听的时候。 却不知,半里路开外,武大正踩着碎步,一脸埋怨的回头催促着:“都怨你,这一路上非说腿脚酸痛,耽误了时辰。” “你可知,我家兄弟今日有大事,我这当哥哥的却连接人都赶不及。” “大郎莫气,奴、奴家未曾出过远门,这一路确实走的腿脚都疼了。” 那声音柔婉细腻,骨子里透着一股媚劲,细细看去,天光昏暗间,却见一个女子正揉捏着脚,脸上说不出的委屈幽怨。 脸如三月桃花,暗藏风情月意,眉似初春柳叶,含着雨恨云愁。 纤腰婀娜,燕懒莺慵,檀口轻盈,风情万种。 只道是玉貌妖娆花解语,芳容窈窕玉生香。 “呵,这是从哪拐来的漂亮娘子,看着面生啊!” 这时候,暗处忽然窜出一个半大的身影,少年挑着一筐梨,一个劲儿的打量,脸上满是揶揄的笑。 “郓哥儿,赶明来吃喜酒哩!” 看到老熟人,武大露出憨厚的笑容,开口便邀请道。 “这是你婆娘?想不到嘛,你武大三寸丁谷树皮,竟也寻得个美娇娘,也不怕被那贼汉子惦记,小心偷吃了去!” “去去去!你这小猢狲,讨打!” 武大作势抬手,郓哥嬉皮笑脸的跑开了,待看着两人离去,方才摇头嬉笑道:“真是羊肉落进了狗嘴里。” …… 武松急急出了门,正要去四下询问。 却见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快步走来,一边走还一边喊道:“二郎,都怪哥哥不是,误了时辰,竟让你自个回来了。” 见到武大,武松松了口气:“回来便是,哥哥上哪去了。” 武大喜上眉梢的道:“我前日得了封信,今日便回了趟清河县,你看,哥哥我带谁回来了。” 听到“清河县”三个字,武松心下一跳,顿时生出了一股不妙的预感。 待武大让出身子,他看到后面那道身影的时候,更是如遭雷劈,顷刻间,脸色就变得无比难看。 第4章 这骚浪蹄子,留不得! 门外站着的,是个美的惊人的丰腴娘子。 身段婀娜,模样娇媚,身着毛青布大袖衫,红纱膝裤扣莺花,秋风一扫,那群胯直直地往上飞,露出一截白皙的脚脖子。 被武松直勾勾的目光盯着,女子惊慌的捂着饱满酥胸,连头也不敢抬起。 可那股子媚态,依旧挡也挡不住。 潘金莲! 哪怕是从未见过,武松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不得不说,这潘金莲的确生的风情万种,难怪原著中说,便是众和尚见了,也迷了佛性禅心,关不住心猿意马。 看到这等美人,武松却丝毫高兴不起来,甚至目光透着丝丝寒意。 武大毫无察觉,还在自顾自的高兴说道:“二郎,这是清河县张员外家的婢女,唤作潘金莲。” “前日那封信,便是张员外寄来的,这是个善人呐!” “看在往日情分上,他把金莲送与我。” “这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 看着还在傻笑的武大,武松心里说不出的苦涩。 真当那张员外好心? 他是自己霸占不成,为了报复潘金莲,才故意将潘金莲嫁给武大这出了名的丑汉,只是单纯的为了满足他得不到就毁掉的变态心理! 至于潘金莲这个浪荡蹄子,本就是个水性杨花的主。 在她眼里,什么狗屁道德伦理。 都不如长得好看来的重要。 可偏偏,张员外样貌丑陋,武大更是个三寸丁谷树皮,所以西门庆稍一勾搭,她就迫不及待的红杏出墙,才引出了后面一连串的血案! 武松在看潘金莲。 潘金莲同样在偷摸的,用余光打量武松。 自古美人爱英雄,佳人恋才子。 武松本就长得英武不凡,八尺的身形高大威武,剑眉星目,好似人间太岁神,又穿着一身儒袍,多了几分文雅的气质。 能文能武,仪表堂堂! 潘金莲只看了第一眼,秋水般的眸子便荡起了微波,脸颊泛红,娇躯轻颤,整个人骨头都酥了,恨不得直接扑进武松怀里。 不行! 这骚浪蹄子,留不得! 刹那间,武松思绪万千,最后还是果断做出了决定,冷声开口道:“哥哥,此女水性杨花,她日必生祸端,万万留将不得。” 潘金莲俏脸微怔,猛地抬头,径直红了眼眶。 “这位官人,如何这般作践奴家?可是奴家做错了什么,惹得官人不悦?” 就连武大也有些懵了:“二郎,怎得这般讲?” “哥哥!” 武松正想继续说什么。 “武家二郎在家吗?” “知县大人亲来贺喜,还不赶紧出来!” 就听门外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一声吆喝陡然传了进来。 一个熟悉的身影,兴冲冲的跑了进来:“大郎也在啊!你家二郎得了县试魁首,知县大人亲来贺喜,还愣着作甚?” 什么!? “我家兄弟夺魁了!” 武大郎一听,激动的无以复加,差点没当场晕过去。 “快!快!二郎随我出去,切莫让相公久等。” 反应过来后,武大拽着武松的胳膊就往外走,同时不忘叮嘱道,“金莲,你且去里屋,妇道人家不便露面,莫冲撞了相公。” 潘金莲呆呆的点了点头,下意识的折身进了里屋。 魁首! 天呐! 她透着门襟,看向外面的武松,一时间秋波似水,脸颊泛起红潮,眼神也痴了。 武家兄弟出了门,瞧见外面的动静,吓了一跳。 不知何时,这巷子竟来了一列披红挂彩的队伍,吹锣打鼓间,周遭邻居都跑出来瞧热闹了,而为首那个身着官袍,笑呵呵的,不正是咱阳谷的知县相公吗! 如此场面,武大一时间不由的怯场了,手足无措地站着。 武松大大方方上前,拱手道:“知县大人。” “恭喜啊!二郎,你中了今年县试魁首啊!” “本官,是特来给你道喜的!” 知县看着武松,毫不吝惜的当众赞赏道,“真是没想到,我阳谷县竟还有你这等才子,真是咱们阳谷县的福气啊!” “相公谬赞。” 武松不卑不亢,对这个结果丝毫不觉得意外。 可周围人群一听,顿时炸了锅了。 夺魁了! 谁? 武二郎? 就那个整日耍刀弄棒的,他能得县试魁首? “呵呵,知县大人大驾光临,快快里面请。” 这时候,武大也反应过来,生怕怠慢了礼数,赶紧把人往屋里请,一边还不忘说道,“寒舍简陋,大人屈尊,还望多多包容。” “这位便是武家大郎吧!” “当真是面慈心善,有你这样的兄长,难怪能教出这么好的兄弟!” 知县哪有嫌弃,脸上满是热情亲切,拉住武大的手就一个劲儿的夸奖。 武大面膛泛红,竟有些羞了,搓着膀子尬笑道:“都是兄弟自己争气,我这当哥哥的,没什么本事的。” “这是哪里的话!” “多亏了你,才为朝廷培养了一个未来的栋梁之材。” “这五十两银子,略作薄礼,权当作贺!” 知县说话间,命人将十个沉甸甸的银锭,整整齐齐码放在了桌子上。 五十两! 武大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钱啊! 他怔怔地看了半晌,惊慌失措的连忙摆手:“这,这如何使得?” 知县摆手笑道:“区区五十两银子罢了,二郎惊才绝艳,他日若高中,别说这五十两,便是五千两,也不在话下。” 一旁的武松见状,不由暗自点头。 宋朝纵有万般不是,可在科举方面,确实要比其他朝代好太多了,别的不说,北宋宰相中非世族者过半,这点就足以证明。 否则的话,也不会传出“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这等佳话。 屋内,氛围正和谐融洽,偏偏屋外,此时却响起了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不服!知县相公,我等不服!” 第5章 武某天资过人,何须十年寒窗?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林景才在一中年男子的搀扶下,分开人群,面色惨白地闯了进来。 那中年男子一身锦缎,腹大便便,正是景富酒楼的林掌柜,林富。 林景才挣开父亲的手,对着知县张知白便是一个大揖,声音里满是悲愤。 “知县相公!” “学生不服!这武松开蒙不过一年,终日在家,从未见其悬梁刺股,凭什么能夺魁首?” 此言一出,周遭看热闹的邻里顿时窃窃私语,风向立转。 “对啊,武二郎是一年前才开始摸书本的,俺们都瞧着呢。” “林家公子可是自幼苦读,阳谷县有名的才子,怎会输给一个武夫?” “莫不是……这科场之中,有什么猫腻?” 质疑声如潮水般涌来,一声比一声刺耳。 武大郎那张憨厚的黑脸涨得通红,急得直摆手:“俺家二郎天资聪颖,读书刻苦,你们……你们莫要胡吣!” 林富冷笑一声,扶住自家儿子:“李主簿,人人都知你收了武家的好处,这名帖本就来得蹊跷,如今又让他得了魁首,你敢说这其中没有舞弊?” 主簿李山心头一颤,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襟,却只能强作镇定:“林掌柜,休要血口喷人!科场大事,岂容你在此聒噪!” 林富不依不饶。 “哼!是否聒噪,一看便知!请知县相公为我阳谷县所有学子做主,将武松与犬子的试卷公之于众!是骡子是马,一验便知!” 此举无异于当众将了知县一军。 若是不允,便是心虚;若是应了,万一真有问题,他这个主考官的颜面何存? 张知白脸色一沉,官威自显。 他扫了一眼胸有成竹的武松,心中已有了计较。 “好!本官今日便让尔等心服口服!” 他猛地一拍桌子,“李山,去!将武松与林景才的卷子,都给本官取来!” 不多时,两份试卷被呈了上来。 “先看林景才的。”张知白语气平淡。 李山展开卷子,高声念诵。 林景才的文章确有几分功底,引经据典,中规中矩,引得一些附和的百姓微微点头。 林富脸上露出得意之色,仿佛胜券在握。 “再看武松的!”张知白眼中精光一闪。 李山深吸一口气,先将那首《小池》展开,高高举起。 只见那卷上字迹遒劲有力,笔走龙蛇,单是这书法,便引来一片惊叹。 “泉眼无声惜细流,树阴照水爱晴柔。” “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诗句念出,满场皆静。 众人仿佛看到了一幅初夏池塘的灵动景象,那清新脱俗的意境,让所有人都痴了。 林景才呆立当场,嘴唇翕动,喃喃自语:“小荷才露……蜻蜓立上头……怎会……怎会如此……” 这还没完! 李山又展开了那篇《东山赋》,自“昔有东山,盘踞湖皋”起,一路念到“我登其颠,天风猎猎!俯瞰秦望,平畴如削”。 那股子吞吐山河、睥睨天下的雄浑气魄,通过李山激昂的声音,狠狠撞击在每个人的心上! “嘶……”倒吸凉气之声此起彼伏。 这哪里是一个初学童子能写出的文章?这分明是大家手笔,状元之才! 林富那张肥胖的脸,血色褪尽,化为一片死灰。 武松迎着所有惊骇的目光,神色淡然:“武某天资过人,何须十年寒窗?一年,足矣。” 林景才双腿一软,竟是直接瘫坐在地,面如金纸。 张知白缓缓起身,目光落在林景才身上:“本官宣布,今科县试,魁首,武松!其才学,冠绝全场!”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 “林景才,文采尚可,列为第二,准允参加州解试。但你需谨记,你与武松之才,有云泥之别,天壤之判!望你好自为之!” “云泥之别……天壤之判……” 这八个字,让林景才羞愤欲绝,一口气没上来,竟是直接昏死了过去。 里屋,门缝之后。 潘金莲一双玉手死死捂住檀口,才没让自己惊呼出声。 她娇躯轻颤,一双秋水眼眸死死盯着院中那个如山岳般挺拔的身影,心中翻江倒海。 魁首!真是魁首! 诗才绝艳,赋作雄浑! 悔!无尽的悔恨如毒蛇般啃噬着她的心。 为何这张员外要把自己许给那三寸丁谷树皮的武大?而不是眼前这位顶天立地的英雄好汉! 若是……若是自己能跟了他…… 院中,眼看大局已定,林富正要架起儿子灰溜溜离去。 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回头再次嘶吼起来:“不对!知县相公,他还是舞弊了!” 众人又是一愣。 林富伸出颤抖的手指,直指武松:“学生记得,县试有律,应试者年岁不得过十五!可这武松,今年已年满十八!他虚报年岁,此乃科场大弊,按律当革除功名,永不录用!” 这话如同一道晴天霹雳,炸得主簿李山魂飞魄散! 当初他收了银子,只想着武松绝无可能考中,便做了个顺水人情,谁曾想……竟酿成如此大祸! 就在李山面无人色,双腿筛糠之际,张知白却突然爆发出一阵雷霆之怒。 “放肆!” 他一脚踹翻身前的椅子,指着林富的鼻子破口大骂。 “满口胡言!本官亲眼见过武松的户籍文书,上面写得清清楚楚,正是十五岁!你这刁民,一再扰乱公堂,是何居心?莫非是想让本官连你儿子的童生资格也一并革了不成?!” 林富被这突如其来的暴怒吓得一哆嗦,彻底懵了。 十五岁?怎么可能? 张知白根本不给他反应的机会,厉声喝道:“来人!将这对寻衅滋事的父子,给本官叉出去!” “喏!” 两名如狼似虎的衙役立刻上前,一边一个,架起还在发愣的林富和昏迷的林景才,粗暴地拖出了院子。 一场风波,就此平息。 武松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心中一片雪亮。 他知道,自己的户籍上写的确实是十八岁。 张知白这是在睁着眼说瞎话,在用自己的官声和前途,为他铺路。 为何? 只因那篇《东山赋》! 张知白看出了他有状元之才,这是要提前下注,将自己这个未来的天子门生,收入囊中! 第6章 你,只能为妾 想通此节,武松不再犹豫,上前一步对着张知白郑重其事地深深一揖。 “学生,谢过恩师栽培!” 这一声“恩师”,便是递上了投名状。 张知白闻言,脸上怒气尽消,转为一片欣慰的笑容。 他上前扶起武松,亲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啊!二郎,你不负本官厚望。回去好生温习,莫要懈怠,两月后的州解试,本官等着你再创佳绩!” 勉励一番后,张知白带着人,心满意足地离去了。 “魁首!俺家二郎是魁首了!” 直到此刻,武大郎才如梦初醒,激动得热泪盈眶,一把抱住武松。 “好兄弟,你可给咱老武家争了大光了!走,哥哥这就去街上买酒买肉,今晚咱们摆酒席,请街坊四邻都来热闹热闹!” 武松扶住他,摇了摇头:“哥,方才那些人的嘴脸你也见了,趋炎附势,见风使舵,这等酒肉邻里,何必为他们破费?” 武大郎固执地抹了把泪,脸上是抑制不住的骄傲。 “那不成!” “这是喜事,天大的喜事!必须庆贺!你等着,哥哥去去就回!” 说罢,竟是揣着知县赏的那五十两银子,乐呵呵地跑了出去。 武松无奈一笑,摇了摇头,转身向自己的书房走去。 推开门,一股若有若无的香风扑面而来。 只见书案前,潘金莲正婷婷而立,一双水汪汪的眸子,正痴痴地望着他。 武松眉头一拧,心中警铃大作。 眼前这女子,潘金莲。 她容颜绝丽,身段妖娆,一双桃花眼仿佛天生便含着三分春情,七分算计。 这女人,就是一碗穿肠毒药。 书里的悲剧,哥哥惨死,自己沦为囚徒,家破人亡。 不行!绝不能让历史重演! 他没有理会潘金莲,大步流星地冲出书房,一把拉住了正要出门的武大郎。 “哥!” “这女人,不能留!” 武大郎正沉浸在弟弟高中魁首的巨大喜悦中,被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弄得一愣:“二郎,你……你说啥胡话?什么不能留?” “我说,潘金莲,必须立刻送走!” 武松一字一顿。 “此女天生水性杨花,乃是祸水!若留她在武家,不出三年,必有灭门之灾!” 这番话如同一道晴天霹雳,劈得武大郎晕头转向。 他那张憨厚的脸写满了困惑与不解:“二郎,你莫不是读书读傻了?金莲这女子,是张大户家出来的,知根知底,怎会是祸水?你见都未曾见她几面……” 话音未落,一道娇弱的、带着哭腔的声音从书房门口传来。 “二郎……奴家……奴家究竟是何处得罪了你,要这般污我清白?” 只见潘金莲扶着门框,俏生生立在那里,眼圈一红,两行清泪便如断了线的珍珠,簌簌而下。 她娇躯轻颤,泫然欲泣,那模样仿佛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奴家若真是那等不堪之人,又怎会拼死不从那张大户的摆布,被他当作货物一般送了出来?二郎文采盖世,乃是天上的文曲星,奴家心中敬仰还来不及,又怎敢有半分不轨之心?求二郎明察啊!” 她哭得梨花带雨,一番话说得是情真意切,滴水不漏。 武大郎一见这情形,心肠顿时软了,连忙摆手:“二郎,你瞧瞧,你把人给说哭了!金莲是个好女子,你莫要再胡言乱语!” 武松心中冷笑。 好个潘金莲,果然是天生的戏子! 这般演技,若是放在后世,奥斯卡小金人都得给她捧回家! 但他心如铁石,丝毫不为所动。 “哥!你信我一次!我的话,你何时不信过?立刻备车,将她送回张大户庄子!多少钱,我来出!” 见武松态度如此强硬,武大郎也犯了难,他看看哭得愈发伤心的潘金莲,又看看一脸决绝的弟弟,愁得直搓手。 他叹了口气,终于还是拗不过弟弟,无奈道。 “这……这……这可如何是好哇!” “罢了罢了,都听你的。只是……只是……” 武大郎脸上满是惋惜。 “……只是可惜了,多俊俏的一个媳妇儿啊!哥哥我好不容易才给你物色来的,想着你考取了功名,身边也该有个人伺候了……” 武松整个人都僵住了。 什么? 给他物色的媳妇? 剧情……竟然在这里发生了如此巨大的偏差! 他猛地回头,再次看向潘金莲。 那女子依旧在低声啜泣,听到武大郎的话,哭声一顿,猛地抬起头,一双泪眼难以置信地望向武松。 潘金莲此刻心头同样是翻江倒海! 原来……原来不是嫁给那三寸丁的武大,而是要配眼前这位顶天立地的英雄豪杰?! 这一瞬间,她感觉自己仿佛从地狱一步登上了天堂! 只听她立刻哽咽着为自己辩白,声音却不似方才那般柔弱,反而多了几分刚烈。 “二郎明鉴!奴家绝非淫荡之人!正是因为不愿屈从那老猪狗一般的张大户,才被他怀恨在心,赶出庄子!奴家……奴家只是个苦命人罢了!” 武松的脑子飞速运转。 送走? 不行! 这女人若是送走了,万一又阴差阳错地和西门庆勾搭上,自己远在州府赶考,哥哥身边无人,岂不是更加危险? 前世的悲剧,根源在于武大郎驾驭不住她。 但若是……换成自己呢? 武松话锋陡然一转:“嗯,倒是个性子烈的女子。也罢,既然是哥哥的一片心意,那就留下吧。” “什么?”武大郎和潘金莲同时惊呼出声。 前一刻还喊打喊杀,下一秒就同意留下了? 潘金莲反应最快,她何等玲珑心窍,立刻明白了这是天赐良机! 她原以为要嫁给武大郎,已是万念俱灰,谁知竟是柳暗花明! 她噗通一声直接跪倒在地,不是对着武松,而是对着武大郎,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 “大哥在上!请受弟妹一拜!” 这一声大哥叫得又脆又甜,彻底断了她和武大郎的所有可能。 她抬起那张梨花带雨却又媚态横生的脸,转向武松,眼神灼热得能将人融化:“二郎……不,官人!从今往后,金莲便是你的人了!定会好生伺候官人,为武家开枝散叶,光耀门楣!” 武松看着她,眼神依旧清冷。 “先别急着改口。” “我武松志在科场,未来要的是状元及第,封妻荫子。你的出身,做不得我的正妻。” 潘金莲的笑容僵在脸上。 “你,只能为妾。你可愿意?” 第7章 好一个男子汉 只能为妾! 这四个字,对任何一个女子而言都是莫大的羞辱。 但潘金莲只是愣了一瞬,随即那双水汪汪的眸子里,迸发出了更加明亮的光彩! 她毫不犹豫地再次叩首。 “金莲愿意!只要能跟在官人身边,莫说是为妾,便是做牛做马,为奴为婢,金莲也心甘情愿!” 她赌的,是武松的未来!是那状元夫人的尊荣! 哪怕只是个妾,也远比当一个炊饼贩子的正妻强上万倍! “好!”武松要的就是她这份识时务。 一旁的武大郎听得云里雾里,但见弟弟同意了,弟媳也有了,顿时又高兴起来。 “使得使得!妾就妾吧!只要二郎你喜欢就好!那……那咱们也简单操办一下,今儿就成了亲事!” 他拍了拍手,乐呵呵地转身:“你们聊,你们聊!哥哥再去买些好酒好菜,今晚咱们提前庆贺!” 说罢,武大郎哼着小曲,脚步轻快地出了院子。 屋子里,只剩下武松和潘金莲二人。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变得滚烫。 潘金莲缓缓从地上站起,一双玉手绞着衣角,媚眼如丝地看着武松,莲步轻移,缓缓向他走来。 她走到桌边,提起茶壶,为武松斟了一杯热茶,端到他面前。 “官人,请用茶。” 她的声音软糯甜腻,带着一股子钩子,直往人骨头缝里钻。 武松刚要伸手去接,潘金莲却手腕一转,将茶杯凑到他唇边,另一只手轻轻托着杯底。 一股兰麝之气,伴随着氤氲的茶香,扑面而来。 她吐气如兰,对着茶水轻轻吹了吹,那温热的气息,竟似有若无地拂过武松的耳垂。 “小心烫。” 武松浑身一僵,只觉得一股电流从耳根窜起,瞬间传遍四肢百骸! 这女人! 好一个天生的尤物! 他还未回神,一只柔若无骨的小手,竟是轻轻搭上了他的肩膀,指尖微凉,隔着衣衫,仿佛带着魔力。 “官人高中魁首,想必是累了,金莲为你捏捏肩吧……” 她整个人几乎都贴了上来,那饱满的胸脯,有意无意地蹭着他的手臂。 武松再也忍不住了! 他前世本就是血气方刚的青年,这一世又练就了一副钢筋铁骨,哪里经得住这般撩拨? 一股邪火自小腹猛地窜起,直冲天灵盖! 他猛地转头,一把抓住潘金莲作乱的手,另一只猿臂顺势一伸,已是将其拦腰抱起! “啊!”潘金莲一声惊呼,旋即化为娇笑,双臂顺势环住了武松的脖颈,一双桃花眼迷离如水,红唇微启,就要印上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噔、噔、噔……” 院门外,传来了武大郎那熟悉的、沉重的脚步声! 武松身体一震,瞬间清醒过来,猛地将怀中的潘金蓮放下。 潘金莲飞快地整理好衣衫,退到一旁,重新恢复了那副温婉恭顺的模样。 门被推开。 武大郎提着酒肉,满面红光地走了进来。 “来来来!开饭了!今晚咱们兄弟俩,还有……弟妹,不醉不归!” 他丝毫没有察觉屋中那旖旎暧昧的气氛,热情地张罗着酒菜。 酒过三巡,武大郎已是微醺,他拍着武松的肩膀,感慨万千:“二郎啊,你真是变了!变得让哥哥都快不认识了!好!变得好啊!以后咱们武家,就全靠你了!” 他又端起酒碗,对着潘金莲。 “金莲啊,你是个有福气的!跟了俺家二郎,以后就是官夫人!你可得好生照顾他,让他安心读书,考个状元回来!” 潘金莲连忙起身,盈盈一福,声音柔顺。 “大哥放心,金莲省得。” 武松端起酒碗,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入喉,却压不住心中那团被点燃的火焰。 饭后,武大郎打着酒嗝,乐呵呵地收拾碗筷:“二郎、金莲,都别忙了!今晚高兴事儿多, 你们也累了,赶紧歇息去吧。” 他晃着身子出了门,还贴心地把院门掩上。 屋里顿时静下来,只剩下两个人,一片暧昧缠绵的气息在空气中悄然升腾。 潘金莲靠在桌边,脸颊浮现醉人的红霞,那双桃花眼水雾朦胧,唇角勾起若有若无的笑意。 她轻轻踱步到武松面前,整个人软得像化开的蜜糖,一头扎进他怀里。 “官人……金莲头晕……”声音娇柔得能滴出水来。 武松只觉怀中香风扑鼻,这女人骨头仿佛没有半根是硬的,全身上下都是软玉温香。 他心口发烫,却强自按捺,把潘金莲横抱起来,大步迈向卧室,将她放到床榻之上。 刚要转身离开,却被潘金莲死死拉住衣袖。 那双纤手冰凉滑腻,如蛇一般缠绕在他的手臂上,她抬眸直视武松,眼神灼热得几乎要将他燃烧殆尽! “官人,你可知……奴家自见你第一面,就认定了你。” 她咬着樱唇,“今生能为你所用,为你洗衣做饭,为你暖被铺床,就是天大的福分。” 话音未落,她已主动攀附而上,两条藕臂环住武松脖颈,小巧玲珑的下巴抵在他肩窝处。 “我不要什么正妻名分,也不稀罕富贵荣华,只想跟着官人——哪怕只是做妾,是个丫鬟,是个婢女,我都愿意!” 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比方才哭诉时更添三分决绝七分痴迷。 她满脸渴望与爱慕,一颗芳心早已交付出去,再无保留。 武松呼吸急促,他本就血气方刚,此刻再也无法伪装冷漠。 他俯身低语:“既然如此,从今往后,你便是我的人。” 一句话出口,两人四目相对,无需多言。一夜春光旖旎,不足外人道矣…… 清晨天色微亮,鸡鸣声远远传来。 炊饼铺的小门吱呀一响,武大郎背着箩筐早早出摊去了。 屋内余温尚存,被褥凌乱间露出白皙如玉的一截小腿。 潘金莲醒来时侧卧枕边,看见熟睡中的男人胸膛起伏有力,那块肌肉线条宛如铁铸铜浇,让她忍不住伸手细细描摹,每一下都带着难以遏制的欢喜和依恋。 她喃喃自语。 “好一个男子汉……” “以后谁敢欺负咱家,就让二郎替我撑腰……” 第8章 不是卖炊饼的小矮子吗? 窗外阳光洒进房间,她翻身坐起,将青丝挽成云髻,又换上一袭素净罗裙,把昨夜残留的旖旎藏入眉梢眼角。 这时候,她已不是那个任人摆布的小娘子,而是一位新晋主母,要为夫君操持家务、照料饮食的大当家! 厨房里锅碗碰撞声响起。 不多时,她提篮走出院门,上街买菜补养丈夫身体——昨晚折腾太狠,可不能亏待了这副好皮囊! 集市熙熙攘攘,人声鼎沸,各色小贩叫卖不断。 潘金莲行至肉铺前停下脚步,只见案板后站着一个肥硕屠夫:五短身材、一张油光满面的猪肝脸,两只小眼睛眯成一道缝,在血淋淋羊腿之间左顾右盼,好似饿狼觅食般猥琐阴险。 刘屠夫正百无聊赖地剁骨头,一抬头瞥见潘金莲,当场愣住。 哟,这是谁家的美妇?肤白胜雪、柳腰盈盈、媚态横生! 比镇上的寡妇李氏还标致十倍! 刘屠夫舔了舔嘴唇,用袖口胡乱擦了一把刀柄。 “小娘子,要点啥?” “俺这羊肉新鲜得很,要不要尝尝?” 潘金莲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淡淡开口:“三斤羊肉,要精瘦。” 刘屠夫嘿嘿直乐,把刀拍在砧板上:“三斤?给嫂子称四斤如何?今日遇见贵客,多送一斤算俺请你的!” 说完故作豪爽地朝旁边吐了一口浓痰,又凑近一步压低声音,“嫂子长这么俊俏,以后常来照应俺生意哈,有啥事尽管找俺帮忙……” 那股油腔滑调混合汗臭味差点没把潘金莲熏吐出来! 她柳眉倒竖,美目含煞。 “不必废话,该多少银钱就是多少银钱。我嫌腌臜,不吃白送东西。” 说罢扭头就走,高傲冷艳如同寒霜罩顶,让刘屠夫呆立原地半晌回不过神来! “啧啧,好辣的小蹄子!” 刘屠夫恨不得冲过去拦住,但又怕惹麻烦,只能暗骂一句。 就在此时,一个佝偻老太婆拄杖路过,他连忙招呼:“张婆,这新来的美娘子是哪户的人啊?” 张婆摇摇头,一脸茫然。 “没瞧过,不认得。” 郓哥蹦跳而来,看样年纪不过十一二岁,小脑袋瓜机灵透顶。 他溜达到肉案旁偷摸抓块碎骨啃,被刘屠夫逮个正着。 “臭小崽儿!快告诉俺,那漂亮媳妇是谁家的?” 郓哥翻翻白眼,本想撒腿跑,可看到刘屠夫从兜里摸出两个铜板递过来,他立马堆笑凑近耳朵悄声嘀咕: “那可是新搬来的,大郎炊饼铺的新媳妇呢!” 刘屠夫愣了一下,然后猛拍大腿。 “武大郎?” “原来是那个三寸丁老鳖孙?!哈哈哈,好白菜全让猪拱啦!” 想到这里,他越发觉得憋闷难受:凭啥这样尤物偏偏嫁给一个卖炊饼的小矮子?自己辛苦杀猪宰羊几十年,到现在还孤家寡汉一个! “不行,这等美物岂能便宜外姓狗!” 他恶念陡生,将称好的羊肉塞进纸包里,大腹便便一路尾随其后,两只绿豆大小的小眼珠死死黏在前方曼妙背影上…… 潘金莲提着菜篮回到家,院门刚掩上,便听见书房里传来沙沙翻页声。 武松正伏案疾书,一身青布长衫被晨光映得干净利落,眉宇间透着一股坚毅与自信。 她踮脚走过去,将羊肉和新鲜蔬菜轻手轻脚放在厨房,又忍不住往书房探头张望。 只见桌上摆着一封红漆大信封,旁边压着厚厚一叠银票。 潘金莲心头一跳——这分量,不下百两! “官人,这钱哪来的?”她低声问。 武松搁下笔,嘴角微扬:“知县老爷赏的,说我文章写得好,还收了我做门生。” 潘金莲眼睛都亮了,两步窜进屋内,一把抱住他的胳膊:“咱家发达啦?你以后可是要当大官的人!” 武松笑骂一句,却任由她撒娇。 “别闹。才中个县试而已,还有州解试、省试、殿试呢。我打算连中三元,让全阳谷县都看看,我武二不是只会打虎杀贼,也能舞文弄墨!” 他话音未落,潘金莲已经乐开了花。 昨夜余韵未消,此刻更觉自己选对了男人:有本事,有胆气,还疼人! 想到这里,她心里那点委屈早飞到九霄云外,只剩满满的骄傲和满足。 腻歪够了,潘金莲刚回院子,院门忽然被猛地推开。 一阵猪油味混合汗臭扑鼻而来——刘屠夫挺着肚皮闯进院子,大喇喇站在堂前。 “小娘子!”他吊起嗓子怪叫,“俺给你送羊肉来了,可别忘了俺的好处啊——” 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屋檐下晾晒的青衣,还有灶台上的刀枪棍棒。 他愣了一瞬,但色胆包天,很快又凑近几步,把纸包往桌上一拍: “嫂子,你们男人出摊去了吧?嘿嘿……今日天热,不如让俺陪你喝碗汤?” 潘金莲冷笑一声,再无昨日初见时的怯弱。 她双臂环胸,高高抬起下巴,那副泼辣劲儿直逼人面门: “滚远点!谁是你嫂子?也配跟我套近乎?” 刘屠夫脸色难看起来,却还想逞强:“小娘子脾气真烈!可惜嫁错了人,要是跟着俺……” 潘金莲厉声打断。 “不怕告诉你,我相公乃阳谷县县试魁首,是知县老爷亲自收的门生!再敢胡言乱语,小心叫他剁碎你的狗腿!” 这一番话把刘屠夫震得半晌没缓过神。 他瞪圆死鱼眼,上上下下把潘金莲扫视几遍,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啥?什么魁首……不是卖炊饼的小矮子吗?” 就在此时,一道沉稳男音从后方传来: “谁在吵闹?” 书房门倏然打开,只见武松迈步而出。 他身形伟岸,比寻常汉子高出一个头,两肩宽阔如墙壁般挡住光线,那双眸冷冽锐利,让人不敢直视。 刘屠夫顿感呼吸急促,下意识后退一步。 但转念又想:自己块头比他壮实许多,还怕区区一个读书种? 可下一刻,他就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力气! 只听啪的一声巨响—— 武松大手探出,将刘屠夫整个拎离地面! 肥硕身躯在空中扑腾两下,被重重甩向院外。 院门撞得嘎吱作响,人已像死猪一样滚到街中央! 第9章 一群乌合之众,也配撒野? 围观邻居齐刷刷伸脑袋出来,看热闹的不嫌事大。 郓哥缩在墙根,本想溜进去偷吃,被这一幕吓得魂飞魄散,“哎呀妈呀,这二郎是真有本事!”扭头夹紧尾巴跑远。 刘屠夫捂着屁股爬起来,还没喘口气,就迎面挨了一记羊肉雨。 原来是潘金莲将那纸包狠狠砸在他脸上,声音尖利刺耳: “呸!不要脸东西,也配肖想姑奶奶?” “一天天横行霸市,以为没人治得了你?” “再敢踏进咱家一步,下次直接剁成馅儿蒸包!” 众人轰然大笑,有妇女指指点点:“平日仗势欺人的主儿,这回碰铁板啦!” 还有小伙计幸灾乐祸喊道:“活该,让二郎教训教训!” 刘屠夫灰头土脸,只恨不得找条缝钻进去,再也不敢嚷嚷一句。 几个狐朋狗友原本等候巷口,看情形不妙,全都悄悄溜之大吉。 院内安静下来。 武松目光落在妻妾身上,本以为这个女人柔弱易欺,此刻却发现她怒目呵斥时英姿勃发,比昨夜温存更添三分风采。 他暗忖:若世间女子皆如此泼辣果决,又怎会沦为命运玩物? 潘金莲整理鬓发,从容淡定,好似刚才只是赶走条野狗一般。 “官人在家读你的圣贤书去吧。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丑,由奴家应付足够。” 说罢,她挽起袖管进厨房抓鸡杀鸭,不多时锅里香气四溢,还哼起小调儿: “小郎君日日苦攻读,新妇替君熬靓汤……” 灶火噼啪燃烧,她动作麻利极了,每一下刀工都带着莫名喜悦与笃定。 而屋内传来翻卷竹简与笔锋划纸之音,两个人各司其职,一个专注学业,一个操持烟火,其乐融融。 然而平静不过片刻。 巷口突然涌入十几个彪形汉,大呼小叫冲向炊饼铺,为首赫然就是鼻青脸肿、牙齿掉了一颗的刘屠夫! “小崽种,有种出来单挑!” “大伙帮兄弟讨个公道,把那姓武的小白脸揍趴下!” 店铺前顷刻聚集不少看客,都屏息凝神盯紧场中动静。 有老人摇头叹息:“这帮混账终于踢到铁板喽。” 有人偷偷掏铜钱下注赌输赢,更添几分热闹氛围。 屋内传来椅脚拖地之声。 只见武松慢悠悠放下诗卷,从容整衣束带,然后推开铺门走出来。 一双虎目一扫众泼皮,无丝毫惧意反倒隐隐带笑:“一群乌合之众,也配撒野?” 语调平淡,却字字铿锵,在场所有人竟无人敢先动手! 空气骤然凝固数息。 突然,其中一个瘦猴模样的小厮鼓足勇气挥拳冲上,却被武松侧身避过,一掌拍翻;另两个壮汉左右夹击,他顺势抡臂,各自摔出去丈余远! 剩余七八号恶棍蜂拥而至,但凡靠近者,无不是膝盖折断、肩骨脱臼,当场惨叫连连! 最后只剩满嘴血泡、浑身颤抖的刘屠夫,他拼命挣扎欲逃,却还是被武松一脚踢中心窝,人如破麻袋倒飞出去,在泥水坑里滚作一团,再爬不起半分力气! 街坊邻居爆发出山呼海啸般欢呼: “痛快!” “大郎家的二爷威风八面啊!” “小霸王遇克星啦!” 巷尾郓哥扒窗偷窥,看得两腿直哆嗦,自言自语嘀咕一句:“以后再也不招惹他们家半句……” 尘埃落定,满地狼藉。 武松一脚踩在刘屠夫的胸口,扫过每一个噤若寒蝉的街坊邻居。 方才的山呼海啸,此刻化为一片死寂。 “诸位乡亲父老,都看清了。并非我武二好勇斗狠,实乃此獠欺人太甚!” “光天化日之下,先是调戏家眷,后又聚众行凶,打砸铺面!如此恶棍,若不严惩,阳谷县还有王法吗?” 一番话掷地有声,引得众人纷纷点头。 “是这个理!” “刘屠夫平日就横行霸道,我们敢怒不敢言啊!” 武松对着众人一抱拳,姿态放得极低,语气却不容置疑。 “我武松一介书生,今日侥幸得中魁首,蒙知县老爷厚爱。既食君之禄,自当为民分忧!今日我便要去县衙鸣鼓,将这泼皮的罪行一一告发!还请诸位随我同去,做个见证,还阳谷县一个朗朗乾坤!” 他这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瞬间点燃了众人积压已久的怨气。 “去!我们跟你去!” “对!告他去!让青天大老爷为我们做主!” …… 阳谷县县衙,公堂之上。 “威——武——” 堂威喊得地动山摇,惊堂木“啪”地一声脆响,整个大堂瞬间肃穆。 知县张知白端坐堂上,面沉如水。 “堂下何人,所告何事?” 武松上前一步,不卑不亢,将刘屠夫的恶行娓娓道来。 “学生武松,状告城西屠户刘某,犯下三宗大罪!其一,光天化日之下,闯入民宅,言语污秽,调戏家眷;其二,被驱离后怀恨在心,手持利刃,二次入室,意图行凶;其三,聚众十余人,打砸学生兄长铺面,气焰嚣张,目无王法!恳请恩师为学生做主!” 他口齿清晰,条理分明,将关键罪名咬得极重。 张知白听得眉头紧锁,猛地一拍惊堂木,怒喝:“带人犯!” 鼻青脸肿的刘屠夫和那群泼皮被衙役们拖了上来,一见到公堂的阵仗,个个吓得腿肚子发软,跪在地上抖如筛糠。 “刘屠户,武秀才所言,你可认罪?” 刘屠夫还想狡辩:“冤枉啊大人!是……是他们先动手打人的……” “放肆!” 张知白须发皆张,“本官问你,你认不认罪!” 这时,堂下班头,县尉吴中复出列,躬身一礼。 “启禀大人,这刘屠户平日里就在西街一带横行乡里,欺男霸女,鱼肉百姓,小人铺子里的账本上,记着他强取豪夺的烂账就不下数十笔!今日之事,绝非偶然!” “好!好一个恶贯满盈的泼皮!” 张知白翻开桌案上的《大宋律》,声如雷霆。 “依大宋律,无故闯入民宅,杖八十!持械入室,意图不轨,罪加一等!聚众滋事,首恶从重!数罪并罚——” 惊堂木再次重重落下,宣判之声响彻县衙! “恶首刘某,判绞刑,秋后处决,即刻押入死牢!一众帮凶,杖责三十,刺配沧州!另,判刘某赔偿武家铺面损失,照价十倍!” 判决一出,满堂皆惊! 谁都没想到,平日里无人敢惹的刘屠夫,竟被判了个死罪! 第10章 钱,一文都不能少! 刘屠夫当场瘫软在地,屎尿齐流,嘴里只剩下无意识的哀嚎。 那群泼皮更是哭爹喊娘,磕头如捣蒜,却被如狼似虎的衙役拖了下去。 …… 县衙外,武大郎正焦急地来回踱步,看见武松安然无恙地走出来,一颗悬着的心才落了地。 “二郎,你没事吧?那刘屠夫……官府怎么说?” 武松脸上云淡风轻,拍了拍兄长的肩膀,将结果轻描淡写地说了出来。 “大哥放心。刘屠夫判了绞刑,那帮泼皮,全都刺配沧州。知县老爷还判了刘家赔我们十倍的损失。走,咱们现在就去他家取赔偿!” “什么?!” 武大郎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他一把抓住武松的胳膊,声音都在发颤。 “绞、绞刑?二郎,你没说笑吧?那可是刘屠夫啊!西街一霸!以前……以前他还掀过我的炊饼担子……” 说到最后,声音已带了哭腔,那是长久以来被欺压的委屈和后怕。 武松看着兄长这副模样,心中一软。 “大哥,时代变了。” “以前,我们是卖炊饼的武大,是打把势的武二。别人欺负我们,我们只能忍,或者用拳头打回去,惹来更大的麻烦。” “可现在,我是阳谷县的县试魁首,是知县老爷亲口收的门生!我马上就要去考举人,考进士,将来是要做官的!恩师他,自然会为我做主!” 他看着兄长震惊的眼睛,一语道破天机。 “大哥,这世道,不是谁的拳头硬谁就有理。是读书,才能讲道理。官大,道理才大!从今往后,在这阳谷县,再没人敢欺负我们兄弟!” 武大郎呆呆地看着自己这个脱胎换骨的弟弟,嘴唇哆嗦了半天,终于憋出一句感慨。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古人诚不我欺啊!” 他猛地一拍大腿,眼神从未有过的明亮。 “二郎,你快别管这些琐事了!赶紧回家读书去!考举人,中状元才是正事!千万莫要浪费了光阴!” 武松心中一暖,却摇了摇头。 “不差这一时半刻。今日之事,必须有个了结。走,大哥,随我一同去!” 有些事,必须让兄长亲眼看到,才能彻底打碎他骨子里的懦弱,让他真正挺直腰杆。 兄弟二人来到刘屠夫的宅子前。 那是一座青砖大瓦院,比武家的院子气派了不止一倍。 门口一个打盹的童仆,一见武松那张煞神般的脸,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冲进院里,声嘶力竭地尖叫。 “来……来了!那个煞星来了!” 武松理了理衣衫,负手踏入院中,武大郎跟在身后,心脏怦怦直跳。 只见武松对着内堂朗声开口,声音不大,却传遍了整个院落。 “让你们主母宋巧娘出来回话。” 片刻后,一个穿金戴银、风韵犹存的妇人,在两个丫鬟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她正是刘屠夫的妻子宋巧娘。 “你……你们想干什么?” “奉知县老爷之命,前来告知。你丈夫刘某,罪大恶极,已判绞刑,验明正身,秋后问斩。其帮凶一十三人,尽数刺配沧州。另,判你家赔偿我武家损失,共计白银三百两。现在,拿钱吧。” 三百两! 宋巧娘只觉天旋地转,眼前一黑,险些昏死过去。 丈夫被判了死刑?家里要赔这么多钱? “哇”的一声,她瘫坐在地,嚎啕大哭起来。 满院的仆人也都吓得面无人色,瑟瑟发抖。 武大郎看着这孤儿寡母的凄惨景象,心一下子就软了,他扯了扯武松的衣袖,低声劝道。 “二郎,要不……要不算了吧?她一个妇道人家,也怪可怜的……” 武松回头,看了一眼兄长,随即又转向那哭哭啼啼的宋巧娘。 “算了?他刘屠夫欺负你的时候,可曾想过算了二字?” 他声音陡然转寒,断然拒绝。 “钱,一文都不能少!” 但见宋巧娘哭得死去活来,似乎真拿不出这笔巨款,武松眼珠一转,有了新的主意。 他向前一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地上的女人。 “罢了,我武二也不是不讲情面的人。三百两现银,我也不逼你。” 宋巧娘闻言,哭声一滞,抬头看来,眼中露出一丝希冀。 只听武松缓缓开口,提出了一个让她意想不到的条件。 “这样吧,把刘屠户在西街那间最大的肉铺,连地契带伙计,一并过户到我兄长名下。此事,便一笔勾销。” 宋巧娘的哭声戛然而止。 西街最大的肉铺,那是刘家最值钱的营生,也是刘屠夫横行乡里的本钱。 可比起三百两白银的巨债和这煞星无穷无尽的手段,一个铺子又算得了什么? 丈夫已经没命了,家,总得保住! “我……我给!” 宋巧娘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声音嘶哑,却不敢有半分迟疑。 武松眼皮都未曾抬一下,仿佛早就料到这个结果。 他从袖中取出现成的笔墨纸砚——那是他去县衙前就备好的。 “立字为据。” 一纸契约,片刻而成。 武松将毛笔递过去,宋巧娘颤抖着手,按下鲜红的手印。 朱砂刺眼,仿佛是刘屠夫流出的血。 “好了。” 武松收起契约,吹了吹上面的墨迹,转身便走。 行至门口,他脚步一顿,却未回头。 “有句话,叫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你丈夫横行霸道,鱼肉乡里,落得如此下场,乃是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你好自为之。” 言罢,他再不停留,带着依旧有些恍惚的武大郎,大步流星地离去。 院内,宋巧娘瘫软在地,望着武松消失的背影,眼神复杂,最终化为一片死寂的灰败。 …… 西街,刘家肉铺。 几个伙计正无精打采地收拾着,见武松兄弟二人踏入铺子,一个个吓得面色惨白,缩到了墙角。 “都过来!” 伙计们哆哆嗦嗦地凑了过来,大气都不敢喘。 武松将那份按着鲜红手印的契约啪地一声拍在案板上。 “看清楚了。刘屠夫聚众行凶,已被知县老爷判了绞刑,一众帮凶刺配沧州。从今日起,这间铺子,连同里面的所有东西,都归我武家所有!” 第11章 这才是这个时代,最锋利的刀! 此言一出,几个伙计更是魂飞魄散。 东家死了?他们岂不是也要被清算? “诸位不必惊慌。” 武松扫过众人惊恐的脸,话锋一转。 “以往你们为刘家做事,拿多少工钱,我一概不知。现在,我给你们两个选择。一,愿意留下来的,工钱在原来的基础上,加三成!二,不愿意的,现在就可以去账房领三个月的工钱,自行离去。我武二,绝不强留!” 此话一出,伙计们面面相觑。 新东家不但不追究,还要涨工钱? “我……我愿意留下!”一个胆大的伙计率先表态。 “我也愿意!” “小人也愿意跟着新东家干!” 众人纷纷应和,生怕慢了一步。 这年头,找个活计不容易,更何况是加钱的东家。 “好!” 武松满意地点点头,指向身旁的武大郎。 “这位是我大哥,武大。从今往后,他就是这铺子的掌柜,你们一切都听他的吩咐。谁要是敢阳奉阴违,耍什么心眼……” 他没再说下去,只是森然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伙计们齐齐打了个寒颤,连忙对着武大郎躬身行礼:“见过大掌柜!” 武大郎被这阵仗搞得手足无措,一张老脸涨得通红,连连摆手。 他将武松拉到一旁,急得压低了声音。 “二郎,这……这可使不得!我一个卖炊饼的,哪里会摆弄这些猪羊牛马?杀猪我都不会啊!” “大哥,谁让你亲自动手了?” 武松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灼灼。 “你是掌柜!掌柜的事,就是厘清账目,管好伙计,让铺子赚更多的钱!杀猪宰羊这些粗活,自然有伙计们去做。你忘了我说的吗?我是读书人,未来是要做官的!你是我唯一的兄长,将来就是官家的大哥,一个肉铺掌柜,还当不得?” 一番话,说得武大郎热血沸腾,心中那点自卑和怯懦,瞬间被一股豪情冲散。 是啊,他弟弟是未来的官老爷!他这个做兄长的,怎能给弟弟丢脸! 正说着,铺子外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 一个身形健硕的婆娘,手里提着半扇猪肉,肩上还扛着另一半,走得虎虎生风。 她将猪肉砰地一声扔在案板上,震得整个铺子都晃了三晃。 “刘屠夫呢?今天的猪钱还没给!” 这婆娘嗓门洪亮,中气十足,一双眼睛精光四射,扫视着铺内众人。 武松眼睛一亮,上前一步,抱拳一礼。 “这位大嫂,刘屠夫已经伏法,这铺子如今归我武家了。” 他三言两语将事情解释清楚。 那婆娘听完,眉头一挑,脸上不见丝毫惊讶,反而多了几分快意。 “死得好!那腌臜泼才,早就该死了!这么说,钱是问你们要了?” “自然。” 武松从怀中取出银两,足额付清,又多给了几文钱。 “敢问大嫂尊姓大名?看这身手,也是行家。” “我叫黄秀秀,家里三代都是杀猪的。爹娘死得早,就剩我一个了。” 黄秀秀接过银子,毫不客气地揣进怀里,言语间透着一股爽利。 武松心中一动,将武大郎拉到身边,低声问:“大哥,你看这位黄大姐如何?” 武大郎看着黄秀秀那比自己还粗壮的胳膊,又看看她利落的模样,老脸一红,讷讷地点头:“好……好生健壮,是个能干的……” “那就行了!” 武松当机立断,转头对着黄秀秀,朗声开口。 “黄大嫂,我有一门亲事,不知你意下如何?” 黄秀秀一愣,随即噗嗤一笑:“武秀才,你这是拿我寻开心?我一个杀猪的寡妇,谁看得上?” “我大哥,武大,看得上!” 武松一把将武大郎推到身前。 “我大哥为人忠厚老实,做得一手好炊饼。我武家如今有炊饼铺,有这西街最大的肉铺,家底清白殷实。我二郎不才,刚中了县试魁首,明年便要考举人!你,可愿嫁我大哥为妻?从此,炊饼铺你俩管,这肉铺,就交给你来打理!” 这番话,不像是提亲,倒像是谈生意。 黄秀秀一双明眸上下打量着窘迫不已的武大郎,眼神里没有半分小女儿家的羞涩,全是掂量。 片刻之后,她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你这个弟弟,我认了!这门亲,我应了!” “太好了!”武大郎喜出望外。 武松也是心中大定,兄长的人生大事,就此解决! 他转头对着那群目瞪口呆的伙计,再次朗声宣布。 “都听着!今日东家大喜,所有人的工钱,再加两成!都给我好好干活!” 铺子里顿时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 …… 兄弟二人带着黄秀秀回到炊饼铺子。 潘金莲正在后院浣纱,听见动静,袅袅婷婷地走了出来。 当她看到武大郎身边那个膀大腰圆的黄秀秀,再听武松宣布刘屠夫已死、肉铺归了武家、并且为大哥定下了这门亲事时,整个人都呆住了。 潘金莲檀口微张,美眸中写满了难以置信。 这才多久的功夫? 武二不仅将西街一霸置于死地,顺带还给武大郎凭空置办了一份家业和一个媳妇? 婚礼办得很快,也很简单。 没有繁文缛节,武松买了红烛喜字,将家里装点一新。 又在街口摆了几桌酒席,宴请街坊四邻。 在一位年迈司仪的主持下,武大郎和黄秀秀拜了天地,就算礼成。 婚后的日子,竟是意想不到的和谐美满。 武大郎依旧每日乐呵呵地挑着担子卖他的炊饼,只是脸上的笑容比以前多了百倍。 黄秀秀则将肉铺打理得井井有条,她刀法精湛,为人公道,铺子生意竟比刘屠夫在时还要红火。 而武大郎,也终于挺直了腰杆。 他严令武松,除了读书,家中任何杂事都不许再插手。 “二郎!你的前程,系着我们整个武家的未来!这些俗务,交给大哥大嫂便好!” 深夜,万籁俱寂。 武松的书房内,烛火通明。 他没有再抄录那些惊世骇俗的诗词,而是摊开一本《历朝策论选粹》,细细研读。 烛光映照在他年轻而坚毅的脸上,眸光深邃。 他回想着这几日发生的一切,从状告刘屠,到巧取肉铺,再到为兄长定亲。 每一步,都走得惊心动魄,却又稳稳当当。 这才是真正的力量。 不是《水浒传》里那样,一怒之下,血溅狮子楼,快意恩仇之后便是无尽的逃亡与落草为寇。 而是身处这规则之内,借用规则,驾驭规则,将敌人送上断头台,而自己,依旧是前程远大的读书人。 “科举……” “这才是这个时代,最锋利的刀!” 第12章 秀才公,你要刀作甚? 烛火轻轻摇曳,在墙上投下武松专注的侧影。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道纤细的身影端着托盘,莲步轻移,走了进来。 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香气瞬间溢满了整个书房。 “官人,夜深了,喝碗汤暖暖身子吧。” 是潘金莲。 她将汤碗放在桌上,声音柔得能掐出水来,一双水汪汪的眸子,满是心疼。 武松从书卷中抬起头,心头一暖。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潘金莲没有回答,而是走到他身后,一双柔荑轻轻地按上他的肩膀,力道适中地揉捏起来。 “奴家不累。官人为了这个家,日夜苦读,才是真的辛苦。” 她的指尖温热,带着若有若无的香气,透过衣衫,仿佛能驱散所有的疲惫。 武松闭上眼,享受着这片刻的温存。 这就是家吗? 前世孤身一人,在钢筋水泥的丛林里挣扎,何曾有过这般景象? 今生,却有人深夜温汤,红袖添香。 他反手握住潘金舟的手,将她拉到身前,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 潘金莲惊呼一声,俏脸瞬间飞上两抹红霞,娇羞地垂下头。 “官人……” “金莲,”武松凝视着她的眼睛,目光灼灼,“谢谢你。” 潘金莲的心猛地一颤,抬起头,迎上他深邃的目光,只觉得自己的整颗心都要融化了。 她什么都没说,只是主动地、轻轻地吻上了他的唇。 这一夜,书房的烛火,燃到了天明。 …… 一个多月的光阴,转瞬即逝。 阳谷县的暑气渐盛,州试的日子也到了。 武松收拾好行囊,里面是几件换洗衣物,和张知白赠予的几本恩州府名宿的文集。 潘金莲则提着一个小巧的包裹,里面装着针线、伤药和一些干粮,站在他身边。 “官人,奴家陪你一起去。” 她的态度不容置喙。 他是未来的官老爷,是武家的顶梁柱,她要陪着他,看着他,一步步走上青云。 武松本想拒绝,但看到她眼中的决绝,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也罢,带上她,总比将她一人留在家中,惹来西门庆之流的觊觎要好。 只是路途遥远,须得有个防身的物事。 “走,随我再去个地方。” 王家铁匠铺。 “当!当!当!” 炉火烧得正旺,赤膊的铁匠挥舞着大锤,火星四溅。 “店家,可有上好的雁翎刀?” 武松的声音不大,却盖过了锤声。 铁匠停下手中的活计,打量着眼前这个身材魁梧、却一身书生打扮的年轻人。 “秀才公,你要刀作甚?” “去恩州府赶考,路途遥远,听闻路上盗匪横行,山中亦有猛兽,买来防身。” 武松的解释合情合理。 铁匠点点头,从墙上取下一把长刀。 刀身修长,弧度优美,刃口在火光下泛着森冷的寒芒。 “秀才公好眼力!这把雁翎刀,乃是小店的镇店之宝,百炼钢打造,吹毛断发!” 武松接过刀,随手挽了个刀花,刀锋破空,发出一阵轻微的呜声。 好刀! 他满意地点点头,付了钱,将刀连鞘背在身后,书生之气,顿时被一股凛然的杀伐之意冲淡。 临行前,武松独自一人前往县衙,向张知白辞行。 “州试与县试不同,恩州府才子云集,你切不可大意。” 张知白端坐堂上,神情严肃。 “尤其是府学教谕何家的公子,何运贞,此人素有才名,是你此次最大的对手。” “学生明白。” 武松躬身一礼,眼神却无比自信。 “恩师放心,这州试魁首,学生要定了!” 张知白看着他眼中的光芒,满意地捋了捋胡须。 “好!有此志气,方不负我望!此去路途遥远,你兄嫂在家,我自会多加照拂,让他们不受宵小侵扰。” 言罢,他从袖中取出一张银票,递了过去。 “这是一百两,穷家富路,莫要委屈了自己。” “恩师!” 武松心头一热,没有推辞,郑重地接过银票,深深一揖。 “学生,必不辱命!” 回到家中,将百两银票交给武大郎时,兄嫂二人都惊呆了。 当晚,黄秀秀亲自下厨,宰鸡杀鱼,摆了满满一桌,为武松饯行。 酒过三巡,武大郎这个憨厚的汉子,眼圈竟红了。 他拉着武松的手,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话。 “二郎,在外要照顾好自己,莫要与人争强斗狠,功名要紧……” 次日清晨,天还未亮。 武松与潘金莲便已整装待发。 武大郎挑着一副空担子,坚持要送。 他走到潘金莲面前,郑重其事地嘱咐。 “弟妹,二郎性子刚烈,路上全靠你照看了。千万,千万别让他跟人动手,误了前程啊!” 潘金莲盈盈一拜。 “大哥放心。” “奴家晓得。” 一行人出了城,一直送到城外十里长亭。 “大哥,送到这里便好,回去吧。” 武松扶住还要再送的武大郎。 “回去吧!” 武大郎看着弟弟英挺的背影,和身旁娇俏的弟妹,终是没忍住,转过身,用粗糙的手背抹了一把眼泪。 两人一路向北,行了二十多里。 武松气息匀称,步履稳健。 可潘金莲却渐渐慢了下来,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她自幼缠足,哪里走过这等远路? 武松停下脚步,回头一看,只见她脸色发白,银牙紧咬着嘴唇。 他二话不说,上前将她打横抱起。 “官人!” 潘金莲惊呼,挣扎着要下来,“快放我下来,这……这成何体统!” “你的脚都磨破了!” 武松不由分说,调整了一下姿势,干脆将她背在背上,大步前行。 潘金莲伏在他宽厚坚实的背上,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汗味和阳光的气息,心中又甜又疼。 “官人,都怪奴家没用,拖累了你……” “说什么傻话。” 武松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沉稳而有力。 “是我考虑不周。等到了前面的镇子,我们就买一头小毛驴,让你骑着走。” 潘金莲不再说话,只是将脸颊紧紧贴在他的背上,感受着那份令人心安的温暖。 傍晚时分,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个镇子的轮廓。 这里已是阳谷县的地界边缘。 武松背着已在背上睡着的潘金莲,走入镇子,寻了一家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客店。 “店家,一间上房,再备些热水和吃食,送到房里来。” “好嘞!客官里边请!” 第13章 小子,有点艳福啊! 店小二麻利地将酒肉端上,两大斤熟牛肉,一只烧鸡,外加一坛子水酒,满满当当地摆了一桌。 店家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心中暗自嘀咕,这是秀才公? 怕不是个军中伙夫头!这食量,比得上三五个壮汉了! 武松却浑不在意,他赶了一天路,早已腹中空空,此刻甩开腮帮,大快朵颐。 牛肉入口醇厚,烧鸡外酥里嫩,他吃得酣畅淋漓,又连饮三大碗酒,只觉一股热气从丹田升起,通体舒泰。 店家在一旁看得咋舌不已,这等酒量食量,绝非寻常人物! 饭后,武松回到房中,从行囊里取出文集,就着烛火研读起来。 潘金莲则默默地去打了热水,端到房里,蹲下身子为他脱去鞋袜。 “官人,奴家为你洗脚解乏。” 温热的水浸过脚踝,一天的疲惫仿佛都消散了。 武松低头,却见灯火下,潘金莲白玉般的脚底,赫然磨出了一个亮晶晶的血泡,在灯火下触目惊心。 他心中一疼,伸手将她揽入怀中。 “是我疏忽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自责。 潘金莲却摇摇头,将脸颊贴在他结实的胸膛上,柔声道:“能陪着官人,奴家不觉得苦。” 这一夜,潘金莲抱着武松宽厚的臂膀,在他沉稳的心跳声中安然入睡。 而武松,则苦读至三更,烛火跳动,映着他坚毅的侧脸,怀中人儿呼吸匀称,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天光乍亮。 武松找到店家,开门见山。 “店家,镇上可有驴子卖?” 店家一拍大腿,满脸堆笑:“客官问着了!小店后院正好有一头,是我家老婆子回娘家时骑的,如今用不上了。一头青灰色的小毛驴,性情温顺,已被阉割,最适合妇人家代步!” 武松跟着去后院一看,果然不错。 “多少钱?” “客官是爽快人,小老儿也不绕弯子,十两银子,您牵走!” 价格公道。 武松当即付了银子,店家还贴心地送上了一副半旧的鞍鞯。 他牵着驴子回到房前,潘金莲早已收拾妥当,见到这头小毛驴,眼中满是惊喜。 “官人……” “上去吧,”武松扶着她坐上驴背,“往后的路,你不用再受苦了。” 潘金莲坐在驴背上,看着前面牵着缰绳、身形挺拔如松的男人,心中甜得像是灌满了蜜。 两人一前一后,继续向北。 前路,便是那天下闻名的景阳冈。 行至冈前,武松勒住毛驴,见路旁有个樵夫正砍柴,便上前拱手。 “这位大哥,请了。此地可是景阳冈?” 樵夫抬头,见武松虽是书生打扮,但身材魁梧,气度不凡,不敢怠慢,连忙回礼。 “正是此地。客官是要过冈?” “正是。敢问大哥,这冈上……可还太平?” 武松问得隐晦,他真正想问的是,那只吊睛白额大虫还在不在。 樵夫哈哈一笑,摆了摆手。 “客官放心!早年间是听说有猛虎伤人,但那是几十年前的旧事了,官府组织过好几次围猎,这十几年,太平得很,连根虎毛都没见过!” 武松心中一块大石轰然落地。 看来自己的到来,终究是改变了些什么。 没有了那逼上梁山的命运,这打虎的劫数,似乎也烟消云散了。 “多谢大哥。” 他道了谢,牵着驴,与潘金莲一同上了冈。 冈上林木葱郁,山风习习,倒也凉爽。 行至半山腰,见一座破败的山神庙,两人便在庙前歇脚。 潘金莲从水囊里倒出水,递到武松嘴边,亲密地喂他喝下,一双媚眼如丝,指尖有意无意地划过他的喉结。 “官人,这荒山野岭的,倒也别有一番情趣。” 她的呼吸如兰似麝,温热地扑在武松耳边。 武松血气方刚,哪里受得了这般撩拨,正要将她揽入怀中亲热一番。 “嘿嘿嘿……” 一声狞笑,陡然打破了山林静谧。 只见那破败的庙门后,呼啦一下涌出十几条壮汉,个个手持刀枪,将两人团团围住。 为首的是个独眼龙,一双贼眼在潘金莲身上滴溜溜地打转,满是淫邪。 “小子,有点艳福啊!留下你这水灵灵的婆娘,爷几个让你过去!” 武松缓缓站起身,将潘金莲护在身后。 “阳谷县武松,在此!尔等鼠辈,也敢拦路?” 他反手抽出背后的雁翎刀,刀锋在日光下闪过一道刺目的寒芒。 “哟呵?还是个练家子?” 独眼龙被他的气势所慑,但随即又轻蔑地笑了起来。 “一个穷酸秀才,也敢在爷爷面前动刀?兄弟们,给我上!男的剁了喂狼,女的……” 武松的脑海中,却闪过恩师周侗所传刀法的精要——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刀出无回,一击毙命!” 他早已察觉,这伙山匪从他们入镇时便已盯上,一路尾随至此,显然是谋财害命的惯犯! 多说无益! “找死!” 武松暴喝一声,不等那独眼龙话说完,已如猛虎下山般扑至近前。 独眼龙大惊,举刀便砍,可他的刀哪有武松的快。 寒光一闪! “噗嗤!” 雁翎刀已然洞穿了独眼龙的心窝,刀尖从后背透出,鲜血喷涌。 一刀毙命! 剩下的强盗看得魂飞魄散,这哪是秀才,分明是索命的阎罗! “娘啊!点子扎手!快跑!” 众匪一哄而散,亡命般地朝林中钻去。 “想走?” 武松眼中杀意沸腾,抽刀追上,手起刀落,又是两颗人头滚落在地! 剩下几人早已吓破了胆,连滚带爬地消失在密林深处。 武松看了一眼庙里还藏着两个发抖的贼人,二话不说,冲进去手起刀落。 片刻之后,他提着几颗血淋淋的首级走出山神庙,将它们一一摆在山神的案前。 “山神爷爷在上,弟子武松路过此地,斩杀恶徒,以他们的首级为您献祭,佑我此去,科场得意!” 说罢,他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这才转身收拾东西。 回头一看,潘金莲早已吓傻了,俏脸煞白,娇躯抖如筛糠,扶着石阶干呕不止。 武松心中一软,走上前将她轻轻抱起,放在驴背上。 “金莲,看清楚了。这就是世道。你不杀人,人便杀你。要想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就得让所有人都怕你。” 潘金莲伏在他怀里,半晌才缓过劲来,带着哭腔。 “官人……奴家……奴家从未见过这等场面……奴家不怕,只要跟着官人,奴家什么都不怕!” 第14章 我的战场在朝堂,不在酒楼! 武松拍了拍她的背,牵起驴子的缰绳,翻过景阳冈。 山脚下,果然有一家酒店,门前挑着一面大旗,上书“三碗不过冈”。 店家是个精瘦的汉子,见武松牵着驴,驴上坐着个美娇娘,便笑着迎了上来。 “客官可是回娘家的?快里边请!” 武松摇摇头,将驴子交给店家。 “店家误会了,我乃是前往恩州府赶考的士子,路过此地,住店。” 店家一愣,上上下下打量着武松。 这魁梧的身材,背上的长刀,还有那眉宇间若有若无的煞气,怎么看也不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倒像是个杀人盈野的武夫。 武松懒得解释,径直走进客堂。 “一间上房,备些热水。再切三斤牛肉,上几样小菜,要快。” “好嘞!”店家不敢多问,连忙去安排。 武松特意嘱咐了一句:“不要酒。” 经历方才一场厮杀,他需要时刻保持清醒。 客堂里已经坐了好几桌客人,大多是年轻的学子,三五成群,高谈阔论,看样子,也都是去恩州府参加州试的童生。 潘金莲在武松身边坐下,低声问。 “官人,那些都是童生,你不去与他们结交一番?” 武松瞥了一眼,不屑道。 “一群毛都没长齐的娃娃,懂个什么?与他们没什么好说的。” 话音刚落,邻桌一个面皮白净的童生便站了起来,端着酒杯走了过来。 “这位兄台,气宇轩昂,想必也是同道中人。在下武城县林震,不知兄台高姓大名?” 武松抬了抬眼皮。 “阳谷县,武松。” 林震眼睛一亮:“原来是武兄!久闻阳谷县今科童子试魁首武二郎,文才出众,一首《小池》名动两县,莫非就是阁下?” “是我。” 武松的回答依旧简短。 林震的热情碰了个钉子,脸上有些挂不住,但还是强笑道:“幸会幸会!我等正在此研究州解试的题目,武兄既是魁首,不如一同参详参详?” 武松眉毛一挑,冷淡地吐出两个字。 “不必。” 这一下,不光是林震,他同桌的几个童生脸色都沉了下来。 “这位武兄,好大的架子!” “林兄好意相邀,你怎的如此无礼?” 武松放下筷子,冷笑一声,目光扫过众人。 “州试不考诗赋,考的是经义策论!尔等在此吟风弄月,不过是浪费光阴罢了!有空在这聒噪,不如回去多读读书,什么时候能写出超越我那首《小池》的诗,再来与我说话!” 说罢,他拉起潘金莲,径直回了客房,留下满堂愕然的童生。 “狂妄!” 林震气得脸色铁青,将酒杯重重顿在桌上。 “不过区区一个阳谷县的魁首,也敢如此目中无人!” “就是!”旁边一人附和道,“谁不知道阳谷县文风暗弱,他拔得头筹,又有何稀奇?” 林震眼中闪过厉色,冷哼道:“等着瞧吧!到了州试考场上,我定要让他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才学!” 客房内,烛火通明。 潘金莲为武松铺好床被,又端来热水,为他洗去脚上的尘土。 她一边用柔软的布巾为他擦拭,一边轻声问道。 “官人,你为何不与他们斗诗?以你的才学,必然能让他们心服口服的。” 武松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反手握住她柔若无骨的小手,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 “金莲,你可知何为功名?” 潘金莲一怔,随即媚眼如丝,贴近他耳边,吐气如兰:“功名,不就是让官人当上大官,奴家做上官夫人,穿金戴银,享一世的荣华富贵么?” “说对了一半。” “吟风弄月,不过是文人骚客的无病呻吟,是锦上添花的东西。真正的功名,是权柄!是生杀予夺!是让天下人,再也无人敢欺我武家分毫!与那些黄口小儿斗诗,赢了,不过得几句虚名;输了,反倒惹一身骚。毫无意义。我的战场在朝堂,不在酒楼!” 这番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潘金莲心上。 原来,她的官人志向如此高远!那些童生在他眼中,不过是路边的蝼蚁。 “官人……”她痴痴地望着他,只觉得眼前这个男人,比景阳冈上的猛虎还要雄壮,还要令人心折。 武松不再多言,重新将目光投向书卷。 那上面圈点的,尽是历朝历代的经义策论,是帝王之术,是治国之道。 潘金莲悄然起身,吹熄了多余的蜡烛,只留一盏在书案。 她脱下外衣,钻入冰冷的被窝,用自己的体温,一点点将那片冰凉焐热。 夜深了。 窗外虫鸣渐歇,唯有更夫的梆子声遥遥传来。 武松终于合上书卷,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他一转身,便看到被窝里隆起一团,潘金莲只露出一张睡眼惺忪的俏脸,正迷迷糊糊地望着他。 “官人,被窝暖好了,快来睡吧。” 武松心中一暖,褪去衣衫,躺了进去。被窝里果然温暖如春,还带着一股女子身上特有的馨香。 他刚躺下,一条滑腻的玉臂便缠了上来,温软的身子如同藤蔓一般,紧紧贴住了他。 “官人,你只顾着读那些圣贤书,都快忘了奴家了……” 潘金莲的声音带着几分幽怨,几分撒娇,气息拂过他的胸膛,带起一阵战栗。 武松血气翻涌,哪里还忍得住。 他一个翻身,将这尤物压在身下,低头便吻住了那娇艳欲滴的红唇。 “小妖精,看我今晚如何收拾你!” 一室旖旎,烛火摇曳,映着交缠的身影,直至天明。 次日,晨曦微露。 武松与潘金莲已收拾妥当,在客堂里简单用了些面饼肉汤。 当林震那群童生打着哈欠,睡眼惺忪地走下楼时,只看到武松牵着驴,载着潘金莲,那挺拔的背影已然消失在小镇的晨雾之中。 “哼,走得倒快!” 林震悻悻然,心中却莫名升起一丝挫败。 这武松,行事果决,作风强硬,与他们这些优哉游哉的士子,确是不同路的人。 此后数日,两人晓行夜宿,风餐露宿,一路向北。 武松体魄强健,这点辛苦自不在话下,潘金莲虽是女子,却也咬牙坚持,从未有过半句怨言。 终于,一座颇具规模的城池出现在地平线上。 “平谭县到了。”武松勒住毛驴,遥指城楼。 两人入城,寻了一家名为悦来的客店住下。 武松将驴子交给店家好生照料,又要了一间上房,并嘱咐小二送些饭菜上来。 潘金莲在窗边的桌前坐下,推开窗户透气,目光不经意地望向客店对面。 “咦?”她好奇地轻呼一声。 武松正在喝茶,闻声抬头:“怎么了?” 潘金莲指着对面一座气派的铺面,那铺面门脸极大,朱红色的柱子,黑漆金字的牌匾,上书“西门生药铺”五个大字。 第15章 这才一会儿不见,就想官人了? “官人,你看那家药铺好生气派。你连日劳顿,舟车劳顿,不如让奴家去给你买些防治风寒的药材备着,以防万一?” 西门生药铺!平谭县! 这两个词组合在一起,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瞬间劈开了武松的记忆! 他穿越而来的,不只是《水浒传》的世界!这里……这里分明还有《金瓶梅》的影子! 他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他最担心的,最想避开的人和事,终究还是找上门来了! 他绝不能让潘金莲和西门庆有任何一丝一毫的接触! “不必!”武松的声音陡然变得严厉,几乎是脱口而出。 潘金莲被他吓了一跳,怯生生地看着他。 武松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立刻缓和了语气,沉声道:“我的身子骨,你还信不过?寻常风寒,近不了我的身。你一路辛苦,回房梳洗歇息去吧,买药之事,休要再提。” 他的语气不容置喙,潘金莲不敢再多言,只好乖乖起身回了房。 待潘金莲走后,武松的一颗心却怎么也安不下来。 他必须去确认一下! 他整理了一下衣冠,确保自己看上去像个寻常的赶考书生,这才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出客店,径直走向了对面的生药铺。 一进店门,一股浓郁的药香扑面而来。 一个年轻的伙计迎了上来,满脸堆笑:“客官,您要点什么?” 武松目光扫过店内,并未见到那个传说中官吏皆惧,商民畏服的西门大官人,心中稍定。 “小哥,请问,西门庆西门大官人可在店中?”他故作随意地问道。 那伙计一听,笑得更殷勤了:“客官真不凑巧!我家大官人前些时日,已和花子虚花大官人一道,上京师去了,说是要打点些关系,求个官身。您若有急事,不如留下名帖,等大官人回来自会拜访。” 花子虚! 如果说之前还只是怀疑,现在他已能百分之百地确定! 这不是水浒,这是金瓶梅的世界! 水浒传里的西门庆,只是一个地方恶霸。 而金瓶梅里的西门庆,却是一个官商勾结、关系网盘根错节的巨枭! 自己这点童子试魁首的名头,在他面前,恐怕还不够看! 麻烦大了! 正当他心神巨震之际,一个温婉中带着几分威严的女声从内堂传来。 “是谁在寻我家官人?” 话音未落,一位身着绫罗、云鬓高耸的妇人款款走出。 她面容端庄,气质娴雅,正是西门庆的正妻——吴月娘。 吴月娘上下打量了武松一番,见他身材魁梧,虽作书生打扮,眉宇间却透着一股寻常人没有的悍勇之气,便下意识地将他当成了西门庆在江湖上结交的那些狐朋狗友。 她脸上顿时罩了一层寒霜,语气也冷淡了几分:“我家官人不在。你若无事,便请回吧。” 武松正欲拱手告辞,免得再生枝节。 谁知,门口一阵喧哗,林震那伙童生竟然也说说笑笑地走了进来,看样子是想买些提神醒脑的药材。 “咦?武兄!” 林震一眼就看到了武松,脱口而出,“原来你也在此!我还以为你早已快马加鞭,把我们甩得没影了呢!” 他这话带着几分调侃,几分不服,但当着外人的面,还是执了同乡之礼。 吴月娘原本冷淡的表情微微一变。 她正待细问,林震身旁一个童生已经抢着对药铺伙计开口:“伙计,给我们包几钱上好的人参片!我等要去恩州府赶考,需得提神醒脑!对了,这位可是我们阳谷县今科的魁首,武松武解元。” 魁首!解元! 吴月娘脸上瞬间堆起菊花般的笑容,快走几步,对着武松盈盈一福。 “哎呀!原来是武解元当面,真是失敬失敬!妾身有眼不识泰山,还望解元公莫要见怪!” 她的态度转变之快,让武松都为之侧目。 吴月娘热情地招呼着:“快,给武解元看茶!解元公此去恩州府,定能一举夺魁,高中案首!待州试之后,还请武解元务必来家中一叙,让我家官人也好沾沾您的文气!” 武松回到客店上房,推门而入,一股淡淡的馨香便扑面而来。 潘金莲已梳洗完毕,换了一身清爽的家常衣衫,正坐在铜镜前,细细地梳理着一头乌云般的秀发。 镜中的美人,眉眼如画,顾盼生辉。 她听到动静,从镜中看到武松的身影,连忙放下梳子,起身迎了上来,眉宇间带着关切:“官人,你怎地去了那许久?可是遇到了什么事?” 武松心中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伸手捏了捏她挺翘的琼鼻。 “不过是去寻些提神醒脑的药材,恰好碰到了几个阳谷县的同乡,多聊了几句。怎么,小妖精,这才一会儿不见,就想官人了?” 潘金莲被他逗得面颊绯红,轻轻捶了他一下,嗔怪道:“官人又取笑奴家!奴家是担心你……” 话未说完,已被武松一把横抱起来,大步走向床榻。 “担心我?我看你是欠收拾了!” “哎呀!官人!这还是大白天呢……” 惊呼声很快变成了娇媚的喘息,满室春光,自不必细说。 车马辚辚,数日的光景转瞬即逝。 恩州府,这座恩州路的大城,终于遥遥在望。 比起阳谷县,恩州府无疑要雄伟繁华百倍。 高大的城墙,宽阔的护城河,往来不绝的商旅和士子,无不彰显着此地的勃勃生机。 武松没有耽搁,安顿好潘金莲后,便径直去了知府衙门,验过文书,登记在册,顺利领取了州试的考牌和凭证。 接下来的日子,他便彻底进入了闭关的状态。 客房的门窗紧闭,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喧嚣。 武松就着一盏青灯,埋首于浩如烟海的经史子集之中。 他不再去抄袭那些惊艳的诗词,而是真正沉下心来,将后世的见解与大宋的经义融会贯通,化为己用。 潘金莲则成了他最贴心的侍女。 红袖添香,温汤暖食,无微不至。 她从不多言打扰,只是默默地将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让武松能将全部心神都投入到科考之中。 州试之日,天还未亮。 武松一身崭新的青色襕衫,头戴方巾,精神抖擞地走出客店。 “官人,一切顺利,奴家等你回来。” 潘金莲为他整理好衣领,眼波流转,满是柔情与期盼。 武松重重点头,转身汇入了前往考场的人流。 通往官学的路上,考生们三五成群,或高谈阔论,或忧心忡忡。 “武兄!” 一个略带讥讽的声音从侧后方传来。 第16章 存天理,灭人欲! 武松脚步一顿,回头望去,正是林震和林景才二人。 林震脸上挂着幸灾乐祸的笑,摇着折扇,一副风流才子的做派:“武解元,这几日只顾埋头苦读,连府城里几场重要的诗会都不屑一顾,莫不是怕在众位才子面前露了怯?” 武松闻言,嘴角微微上扬。 他目光扫过林震,那眼神犹如实质,看得林震心中一突。 “林兄此言差矣。你我同为考生,我读一年书,便与你同场竞技;你寒窗十数载,却还是与我同场竞技。你说,究竟是谁该着急,谁又该去那诗会上浪费光阴?” 林震脸色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你了半天,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的确,武松是初出茅庐,他却是考了多年的老童生,两人如今站在同一起跑线上,本身就是对他最大的讽刺! “武兄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林景才站了出来,挡在林震身前,眼中闪烁着寒光,“诗会乃是文人交流,切磋学问的雅事,到了你口中,竟成了浪费光阴?” “雅事?” 武松冷笑一声,目光直视这位所谓的阳谷县神童。 “在我看来,不过是一群无能之辈的抱团取暖罢了!真正的学问,在经纶,在策对,在考场之上见真章!而不是在酒楼里吟几首酸诗,博几声廉价的喝彩!” 他顿了顿,向前逼近一步,气势凌人。 “阳谷县神童?神童的名头,却要靠着知县大人的庇护才拿得到手么?说句不好听的,整个清河县的读书人,此次州试,还得指望我武松给你们挣回几分薄面!” “你!” 林景才气得浑身发抖,俊朗的面孔都扭曲了。 他自小被人捧在手心,何曾受过这等羞辱! “武松!你休要猖狂!这里是恩州府,不是阳谷县!没有张知县给你撑腰,我看你还能狂到几时!” 武松不屑地瞥了他一眼,仿佛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谁高谁低,谁是真龙谁是泥鳅,试卷上自会分晓!” 言罢,他再不看二人,拂袖而去,只留下一个孤傲挺拔的背影。 林景才死死攥着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景才兄,息怒,息怒啊!” 林震在一旁劝道,“这厮就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武夫!我们犯不着与他置气!” 林景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武夫?” “我偏要让这个武夫知道,科场之上,笔墨才是刀枪!走着瞧!我定要他在州解试中,败得体无完肤!” 官学门口,早已是人头攒动,摩肩擦踵。 一面巨大的黄榜张贴在墙上,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考生的姓名和对应的号舍位置。 武松在一片喧闹中,轻易找到了自己的名字,赫然排在天字第一号! 这是魁首的待遇。 他的目光继续向下扫去,很快,一个名字吸引了他的注意——何运贞。 这正是恩师张知白特意提醒过他,恩州府学里公认的头号才子,也是他此次州试最大的劲敌。 “开考门!考生入场!” 随着一声高亢的锣响,官学大门缓缓打开。 考生们鱼贯而入,在门口接受着衙役们极为严苛的搜检。 解开衣袍,倒提靴子,连发髻都要用签子拨开检查,任何夹带之物都休想蒙混过关。 武松坦然接受检查,顺利通过后,踏入了考场。 所谓的考场,不过是一排排狭窄逼仄的号舍。 每个号舍仅能容一人转身,里面只有一块木板,白天是桌案,晚上是床铺。 一旦进去,便要被锁在里面,吃喝拉撒,皆在其中。 州解试,共考四天,每日一场。 这不仅仅是对学识的考验,更是对考生脑力和体力的双重摧残! 随着号角声响彻考场,第一场考试正式开始。 考官手捧试卷,高声宣读题目。 “第一场,大经!试题——论天道与人事之关系!” 题目一出,满场皆静,只余下笔墨与纸张摩擦的沙沙声。 这是一个极为宏大且经典的儒家命题,看似简单,实则最考验考生的经义功底和思想深度。写得平庸容易,想要出彩,难如登天。 然而,武松听到这个题目,非但没有皱眉,嘴角反而逸出了然的微笑。 这题目…… 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做! 论天道,论人心,论义理,这个时代,还有谁比他更懂? 他所拥有的,是领先这个时代数百年的思想武器——尚未问世的朱熹理学! 当其他考生还在苦苦思索如何引经据典,从汉唐注疏中寻找立论之时,武松的脑海中,一个颠覆性的框架已然成型。 他缓缓提起笔,笔尖饱蘸浓墨,在雪白的卷首,龙飞凤舞地写下六个大字—— 存天理,灭人欲! 四日鏖战,终了。 宣告考试结束的铜锣声响彻贡院。 号舍的门锁被逐一打开,考生们如同重获新生的囚徒,一个个面色蜡黄,脚步虚浮地走了出来。 有人仰天长叹,有人掩面而泣,更多的则是麻木与空洞。 武松走出号舍,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武兄,别来无恙啊?” 又是那个令人厌烦的声音。 林景才与林震二人,早已等候在不远处,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林景才上下打量着武松:“看武解元这神情,想必是文思泉涌,下笔有神了?不知此次州试,又要作出何等惊世骇俗的传世名篇?” 他刻意加重了“解元”二字,讽刺之意,溢于言表。 武松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只当是两只苍蝇在耳边嗡鸣。 见武松不理,林景才愈发得意,他上前一步,拦住去路:“武松!我且问你,你觉得你这次,考得如何?” 武松终于停下脚步,淡漠的目光落在他那张因兴奋而微微扭曲的脸上。 “中与不中,自有考官评判。与你何干?” 林景才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哈哈哈!与我何干?我就是要让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武夫看看,科举考的是圣人经义,是策论文章,不是几首歪诗就能侥幸过关的!” 他眼中闪烁着快意的光芒。 “我与你打个赌!就赌你武松,此次州试,连个举人都中不了!你若输了,便在恩州府学门口,自认孤陋寡闻,学艺不精,如何?” 第17章 今夜,定叫你睡个好觉 “无聊。” 武松吐出两个字,绕开他便要走。 这种小孩子的把戏,他连奉陪的兴趣都没有。 “站住!” 林景才恼羞成怒,“你怕了?” 就在这时,一个温润如玉的声音插了进来。 “景才兄,何必如此咄咄逼人。科场胜负,本是常事。” 一名身着月白襕衫的年轻士子缓缓走来,他面容俊朗,气度从容,手中一柄玉骨折扇轻轻摇曳,自有一股世家子弟的风范。 正是恩州府学的头号才子,何运贞。 他先是对着林景才微微颔首,随即目光转向武松,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微笑。 “想必这位便是阳谷县的武解元了。久闻武解元诗才惊艳,一首《临江仙》,名动恩州,在下佩服之至。” 这番话听似恭维,但武松却从中听出了优越感。 果然,何运贞话锋一转。 “不过,诗赋终究是小道。我等读书人,当以经世济民为己任。朝廷开科取士,要的是能吏,是循吏,而非只会舞文弄墨的骚客。武解元想必也深谙此理吧?” 看似温和,实则疏离。 看似称赞,实则暗讽。 这才是真正的杀人不见血。 比林景才那种跳梁小丑的叫嚣,段位高了不知多少。 武松心中冷笑。 这些所谓的才子,心眼比针尖还小。 他懒得与这等人多费唇舌,只是淡淡地瞥了何运贞一眼。 “何兄教训的是。只是不知,待到放榜那日,究竟是谁的学问,更能经世济民一些。” 言罢,他再不停留,大步流星而去。 何运贞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眼神阴霾。 他何曾被人如此顶撞过? 林景才恨恨地啐了一口。 “哼!不识抬举!” “何兄,你何必与这等粗鄙武夫客气!” 林震在一旁拉了拉林景才的衣袖,压低了声音,脸上满是敬畏与艳羡:“景才兄,你可知这位何公子是何等身份?” “不就是府学的才子么?”林景才不以为然。 “才子?” 林震苦笑一声,“他的父亲,乃是咱们大宋的河东路转运使!正四品的封疆大吏!真正的实权人物!你我父亲那点家业,在人家眼里,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河东路转运使! 林景才瞬间面如土色,刚刚那点自负与傲气荡然无存。 他父亲一个酒楼掌柜,在阳谷县算个人物,可放到转运使这等朝廷大员面前,连提鞋都不配! 他这才明白,何运贞身上那股与生俱来的贵气从何而来。 林震长叹一声,望着武松远去的方向,眼神复杂。 “这武松,得罪了你我便罢了,如今连何公子都敢顶撞,真是死到临头不自知。今年的解元之位,除了何公子,还能有谁?” …… 客店门口。 潘金莲正来回踱步,一双美眸不住地望向街角,满是焦灼。 从午后等到日落,从掌灯时分等到夜色深沉。 终于,那个熟悉的高大身影出现在视野里。 “官人!” 她提着裙摆扑了过去。 武松张开双臂,稳稳地接住了她,感受着怀中娇躯的微微颤抖。 “我回来了。” “官人……” 潘金莲仰起俏脸,眼圈泛红,“你……考得可好?” 武松看着她那满是担忧的眸子,心中一暖,大手揉了揉她的秀发。 “放心,好得很。” 潘金莲的心,瞬间落回了肚子里。 她破涕为笑,用力地点了点头。 武松牵起她柔若无骨的小手,大步走回客房。 “走,饿坏了吧,陪官人喝酒去!” 房间里,早已备好了热腾腾的饭菜。 一盘酱牛肉,一碟炒青菜,还有一盆冒着热气的羊肉汤。 桌上,不多不少,正好摆着三只大碗。 潘金莲为他斟满酒。 武松端起碗,没有丝毫犹豫,仰头便是一饮而尽! 第二碗,尽! 第三碗,尽! 三碗烈酒下肚,一股豪气自胸中勃然而发,连日来的疲惫与压抑一扫而空。 痛快! 饭后,潘金莲早已备好了热水。 她为他脱去外衫,挽起袖子,用温热的布巾,仔仔细细地为他擦拭着脸颊、脖颈和双手。 洗漱完毕,她关好门窗,吹熄了多余的烛火,只留下一盏昏黄的油灯。 她款款躺到床上,一双水汪汪的眸子,在昏暗的光线下,亮得惊人。 “官人,这几日……奴家……想你想得紧。” 声音轻柔得仿佛能掐出水来。 武松翻身而上,灼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耳畔。 “放心,今夜,定叫你睡个好觉。” …… 十日为期,静待放榜。 整个恩州府,都沉浸在一种焦灼而又期待的气氛之中。 而此时的州衙后堂,却是一片灯火通明。 今年州解试,考生多达八百余名,每人四场,卷子累计超过三千份,堆积如山。 阅卷的流程,严苛到了极致。 所有试卷,尽数糊名,只留一个冰冷的号码。 随后,由专人以朱笔誊抄,是为朱卷,原始的墨卷则立刻封存备查,杜绝任何舞弊的可能。 几十名从外地调来的阅卷官,不分昼脱,埋首于卷宗的海洋。 第一轮,初筛。 字迹潦草者,淘汰! 格式不合规者,淘汰! 文章狗屁不通者,淘汰! 这一轮,便要刷掉七成以上的考生,残酷无比。 幸存下来的不足三成,才有资格进入第二轮,由各地的州学教授、名望宿儒进行审阅。 在这里,又要淘汰掉其中的七成。 层层筛选,百里挑一。 半月之后。 最终,只有五十份优中选优的卷子,被恭恭敬敬地送到了主考官,国子监博士胡瑗,与副考官,大名府州学教授宋城的案头。 胡瑗年过五旬,治学严谨,向来以铁面无私著称。 他端起一杯清茶,随手拿起最上面的一份卷子。 卷首,六个大字,如龙蛇飞舞,扑面而来。 其势,力透纸背! 其意,石破天惊! ——存天理,灭人欲! “嗯?!” 胡瑗的双目陡然一凝,花白的眉毛瞬间扬起。 仅仅六个字,便让他嗅到了一股前所未见的宏大气息! 第18章 他怎么会是第二名?! 他迫不及待地向下看去。 文章引经据典,却不拘泥于古法。 论述天道,则以“理”为核心,阐明天理即是万物本源之序。 论述人事,则以“欲”为关键,剖析人欲泛滥乃是祸乱之根。 层层递进,鞭辟入里,构建起一个前所未有的思想体系! 胡瑗越看越是心惊,越看越是激动! 他手中的茶杯不知何时已经放下,指尖都在微微颤抖。 这……这是在为儒学开宗立派,另辟蹊径! 这等见识,这等胸襟,岂是区区一个举子所能拥有? 他甚至有种错觉,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份考卷,而是一位足以与自己平起平坐的儒学大家! 他再也按捺不住,将这份卷子抽了出来,又找出了属于同一个考号的另外三份策论。 无一例外,篇篇精彩,字字珠玑! 论军政,切中时弊! 论民生,洞若观火! 胡瑗甚至没有看完剩下的所有卷子,便将这名考生的四份答卷,与另外三名他认为极佳的卷宗并排放在桌上。 反复比对,反复品读。 最终,他长叹一声,眼中满是激赏与震撼。 其他三份,固然是上上之作,但与这一份相比,终究是皓月与萤火之别! 他提起朱笔,再无半分犹豫,在那份卷宗的封面之上,庄重地写下两个大字—— 解元! 州衙后堂,烛火摇曳。 副考官宋城看着胡瑗笔下那两个力透纸背的解元大字,眉心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的嘴唇动了动,终究还是没忍住。 “胡公,此事……是否再斟酌一二?” 胡瑗抬起头,苍老的眼眸中精光一闪,似是看穿了宋城的心思。 “宋大人有何高见?” 宋城干咳一声,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被墙壁听了去。 “胡公明鉴。今年考生之中,有河东路转运使何大人的公子,何运贞。其文采亦是斐然,位列前三,绝无问题……”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转运使,正四品,一路财赋军政,皆在其手,是真正的封疆大吏。 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考生,得罪这等人物,值得吗? 胡瑗闻言,却是朗声一笑,笑声中带着一股金石般的铿锵之意。 “宋大人,你我皆为圣人门徒,食君之禄,当为国取才!若非此等经天纬地之才,老夫卖何转运一个面子,也无不可。” 他伸出枯瘦的手指,重重地点在那份写着“存天理,灭人欲”的卷宗上。 “但此卷一出,余者皆为凡品!若因权势而黜落英才,老夫有何面目立于朝堂,又有何面目去见先贤?”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掷地有声! “何转运那里,老夫自有交代!他若不服,老夫便将此卷,原封不动地呈到他面前!让他看看,他儿子输得冤不冤!” 宋城望着胡瑗那不怒自威的面容,心中最后一点犹豫也烟消云散,躬身一拜。 “胡公高义,下官……受教了。” 胡瑗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拿起朱笔,继续审阅剩下的卷宗。 很快,包括武松在内的十位举人名额尘埃落定。 宋城亲自捧着拆封糊名后的朱红名单,恭恭敬敬地送往知州王怀的官署。 恩州知州王怀,年近四十,正值壮年。 他接过名单,目光一扫,眉头便瞬间锁紧。 “解元,阳谷县,武松?” 他看向宋城,眼神里满是探寻。 “此人似乎是武夫出身?竟能力压何公子一头?” 宋城不敢隐瞒,将胡瑗的决断与那篇惊世之文和盘托出。 王怀半信半疑,立刻命人将武松的墨卷原卷取来。 当那篇《论天道与人事之关系》摊开在他面前,当“存天理,灭人欲”六个大字映入眼帘。 他一字一句地读着,仿佛不是在看一篇考卷,而是在瞻仰一座思想的丰碑! 许久,他猛地一拍惊堂木! “好!好一个‘存天理,灭人欲’!此子,当为解元!名副其实,名副其实啊!” 王怀胸中激荡。 “来人!立刻张榜!不得有误!” …… 与此同时。 恩州府,醉月楼。 销金窟内,丝竹悦耳,酒气与脂粉气交织成一片靡靡之音。 何运贞高坐主位,月白襕衫纤尘不染,手中玉骨扇轻摇,正与一众士子推杯换盏,谈笑风生,尽显世家公子的从容与贵气。 林景才坐在他身侧,满脸谄媚。 “何兄此番解元之位,已是囊中之物!小弟在此,先预祝何兄,来年京城大比,再夺会元!成就我大宋一段连中三元的佳话!” 何运贞微微一笑,端起酒杯,姿态优雅。 “景才兄谬赞了。不过是些许拙见,侥幸得考官青睐罢了。” 话虽谦虚,但他眼中的自得与傲然,却怎么也藏不住。 在他看来,这恩州府的解元,除了他,还能有谁? 那个阳谷县的武夫?不过是会写几首歪诗的莽汉罢了,也配与自己争锋? 林震亦在一旁举杯附和:“何兄解元,我等心服口服!小弟不才,只求能沾沾何兄的文气,求个第二,便心满意足了!” 众人一阵哄堂大笑,气氛热烈到了顶点。 就在这时,雅间的门被“砰”的一声撞开,一个婢女提着裙角,气喘吁吁地闯了进来,脸上满是狂喜。 “何公子!喜报!大喜啊!官府放榜了!您高中了!” 何运贞嘴角的笑容愈发扩大,缓缓站起身,准备接受众人的朝拜。 林景才更是急不可耐:“快说!何兄是解元吧?” 那婢女喘匀了气,兴奋地喊道: “何公子是……第二名!” 何运贞的脑子瞬间一片空白。 丝竹声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掐断,歌姬舞女僵在原地,一众士子脸上的笑容凝固成了滑稽的面具。 第二名? 怎么可能? 他怎么会是第二名?! 谁能在他之上?! 何运贞手中的白玉酒杯脱手而出,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他一把推开怀中惊愕的歌姬。 “不可能!绝不可能!” 疯了一般冲出雅间,连鞋履都来不及穿,赤着脚,披头散发地向着府衙的方向狂奔而去! 府衙门口,早已是人山人海,喧嚣震天。 中榜的欢呼雀跃,落榜的捶胸顿足,人生百态,尽显于此。 林震、林景才等人也追了上来,面色惨白地在人群中张望,寻找着自己的名字,却遍寻无果。 第19章 面见主考大人,问一个明白! 何运贞疯了似的挤开人群,冲到最前面。 榜首,那最显赫,最荣耀的位置,清清楚楚地写着—— 解元,阳谷县,武松! 武松?! 真的是武松?! 那个武夫?!那个莽汉?! 何运贞只觉得天旋地转,一口气血涌上喉头,眼前阵阵发黑。 他引以为傲的才学,他赖以为生的家世,在这一刻被击得粉碎! “黑幕!定有黑幕!” 一声凄厉的嘶吼,从旁边传来。 是林景才! 他没找到自己的名字,彻底崩溃了! 他双眼布满血丝,指着榜单上武松二字,歇斯底里地咆哮。 “我苦读圣贤书十余载,榜上无名!他一个斗大的字不识几个的武夫,学文不过一年,凭什么高中解元?!凭什么?!” 他的质问,瞬间点燃了所有落榜士子心中的愤懑与不甘。 “对!凭什么!” “定是走了门路!使了银钱!” “我等不服!要州府给个说法!” “对!去汴梁!告御状!” 人群瞬间骚动起来,愤怒的声浪一波高过一波,眼看就要失控。 就在这时,一个淡然的声音,从人群后方传来,清晰地落入每个人耳中。 “诸位,这么热闹?” 众人回头,自动分开一条道路。 只见武松负手而立,缓步走来。 仿佛眼前这足以掀翻恩州府的骚乱,不过是孩童的闹剧。 这几日,武松过得甚是惬意。 白天温书,夜里……自然是与潘金莲探讨阴阳调和之道,只觉得神清气爽。 这个世界,前有西门庆,后有梁山寇,危机四伏,唯有自身强大才是根本。 他今日前来,也不过是确认一下结果罢了。 林景才一见武松,如同疯狗见了仇人,一个箭步冲上前,指着他的鼻子。 “武松!你还有脸来!你敢说你没有托人情,走门路?否则凭你,也配夺解元?” 武松的目光,甚至没有在他身上停留分毫,而是越过他,落在了失魂落魄的何运贞脸上。 “托人情?” 他环视一周,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的议论声都停了下来。 “在下不过阳谷县一介白身,恩师乃是七品知县。而这位何公子,” 他伸手指了指何运贞,“其父乃是河东路转运使,正四品封疆大吏。诸位不妨想想,若论门路,是我武松的门路硬,还是何公子的门路,更通天?” 话音刚落,全场哗然!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从武松身上,转移到了面如死灰的何运贞脸上。 是啊! 论后台,谁比得过转运使的公子? 如果真有黑幕,那解元也该是何运贞的,怎么也轮不到一个县令的学生。 这个道理,简单粗暴,却无人可以反驳。 何运贞被众人看得浑身发抖,羞愤欲绝。 他猛地抬头,死死地盯着武松,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武松!你凭什么……在我之上!” 武松淡漠地瞥了他一眼。 “这话,你应该去问胡主考,问宋副考,问王知州。问我,问不出答案。” 言罢,他再不看众人一眼,转身大步流星,飘然而去。 只留下身后一片死寂,和何运贞那张扭曲到极致的脸。 林景才冲到他身边,兀自不甘心地煽动着。 “何兄!就这么算了?这口气,你咽得下?他这是在羞辱你!羞辱何大人啊!我们去找考官,一定要他们给个公道!” “啪——!” 林景才脸上瞬间浮现出五道鲜红的指印,整个人都被扇懵了,难以置信地望着何运贞。 何运贞双眼赤红,胸膛剧烈起伏,那张俊秀的脸庞因极致的羞愤而扭曲。 他一把揪住林景才的衣襟。 “闭嘴!你这蠢货!嫌我丢人丢得还不够吗?” 他何运贞,乃是转运使之子,未来的朝廷栋梁。 输,可以!但绝不能像市井泼皮一样,在此撒泼打滚,沦为整个恩州府的笑柄! 要讨说法,也要用士大夫的方式。 他猛地推开林景才,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 整理了一下散乱的衣袍,尽管狼狈,眼神中却重新凝聚起世家子弟的傲气。 “来人,伺候我更衣!” 他环视四周同样义愤填膺的落榜士子,振臂一呼。 “诸位同窗!我等十年寒窗,求的是一个公道!今日恩州府科考,疑窦丛生,我等绝不能就此罢休!随我……去官学!面见主考大人,问一个明白!” “问个明白!” “对!问个明白!” 数百名士子被他一煽动,顿时群情激奋,汇成一股洪流,浩浩荡荡地朝着官学涌去。 官学之内,主考官、国子监博士胡瑗与知州王怀刚刚收到消息,便见门外人声鼎沸,声势骇人。 王怀眉头紧锁,心中暗道不妙。 科举舞弊,这可是能捅破天的大案,稍有不慎,他这个知州的乌纱帽都保不住。 胡瑗却依旧是一副古井无波的模样,只是捋着胡须的手微微一顿,苍老的眼眸中闪过不悦。 二人甫一现身,就被汹涌的人潮围了个水泄不通。 林景才一见到两位大人,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立刻跳了出来,指着人群之外的方向,悲愤交加。 “胡公!王大人!学生不服!那武松不过一介武夫,专好舞枪弄棒,满打满算,读书不过一年光景!他凭什么高中解元?这其中若无猫腻,学生愿以项上人头担保!” 胡瑗冷哼一声。 “放肆!武松在阳谷县童子试中,便以一首《小池》惊艳四座,夺得魁首!此等才华,岂是尔等可以肆意污蔑的?” 他目光如电,扫过众人,“老夫以一生清誉担保,此次州试,公平公正,绝无半点偏私!” 眼看场面就要失控,知州王怀立刻上前一步,打了个圆场。 “诸位学子稍安勿躁。本官理解你们的心情。既然大家对武解元的文章有所疑虑,胡公,您看……不如就将武解元的墨卷公之于众,以正视听,如何?” 这正是杀人诛心之计! 让质疑者,亲口念出他所质疑的文章,当众自承其短! 胡瑗赞许,点了点头。 他转身入内,片刻后,手持一份卷宗,径直走到面色铁青的何运贞面前。 “何运贞,你乃转运使之子,在场士子以你为首。这份,便是武松的答卷。” 胡瑗将卷宗递了过去,语气淡漠。 “你,来念!念给所有不服之人听!念完之后,若还觉得不公,大可收拾行囊,去汴梁城告御状!老夫,就在此地等着!” 第20章 这武松,绝非池中之物! 何运贞的手,在发抖。 全场数百双眼睛,此刻都聚焦在他身上,那份薄薄的卷宗,仿佛有千钧之重,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知道,这是阳谋。 可他,不能不接。 他深吸一口气,用嘶哑的嗓音,开始念诵。 “天者,理也;人者,欲也……” 起初,人群中还有窃窃私语,可随着何运贞的念诵,场中渐渐变得鸦雀无声,只剩下他那带着屈辱与不甘的声音在回荡。 “……故君子之心,常存敬畏,以天理为准绳,裁决人事之得失……” 文章层层递进,引经据典,论证之严密,思想之深刻,宛如黄钟大吕,振聋发聩! 在场皆是读书人,岂能听不出这篇文章的好坏? 那已经不是简单的辞藻华丽,而是一种直指人心,构建天地秩序的宏大格局! 林景才和林震更是面如土色,浑身冰凉。 这不可能!这绝不是一个武夫能写出的文章! 这种经天纬地之才,别说一个恩州府,便是放眼整个大宋,又能有几人? 当何运贞念完第一张卷子,声音已经微不可闻。 他放下了手,后面的,不必再念了。 高下已判,云泥之别。 王怀看着众人神色,心中大定,朗声开口。 “如何?诸位可听明白了?武解元此等才学,此等见识,取一解元,难道不是实至名归吗?” 何运贞沉默了良久。 他缓缓地将卷宗合上,双手捧着,恭恭敬敬地递还给胡瑗。 然后对着胡瑗,对着王怀,深深一揖。 “学生……心服口服。”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全场,最后带着无尽的苦涩与落寞。 “武松此卷,当为解元。是我技不如人。” 言罢,他再不看任何人,拨开人群,失魂落魄,踉跄而去。 王怀见状,立刻高声宣布:“来人!将武解元的答卷誊抄一份,张贴于府衙门口,供全城士子百姓,共赏之!” 一石激起千层浪! 恩州府,彻底轰动! 武松之名,一日之间,传遍大街小巷! …… 官学旁,一座青楼的二楼雅间内。 凭栏处,两个衣着华贵的公子哥,正饶有兴致地看着楼下那场虎头蛇尾的闹剧。 其中一人,正是刚从汴梁返回平潭县不久的西门庆。 他身边,则是他的酒肉兄弟,花子虚。 一个打扮妖艳的妓女依偎在西门庆怀中,娇声嗲气。 “西门大官人,您瞧,下面可真热闹。” 西门庆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怎么回事?” 那妓女掩嘴一笑:“还能是什么?州试放榜了呗。听说那河东路转运使家的何公子,本以为解元是囊中之物,结果被一个叫武松的给夺了头名,这不,正带着人闹呢!” “哦?” 西门庆眼中精光一闪,“阳谷县,武松?” 他一把捏住妓女的下巴,“你确定,是阳谷县的武松,压过了转运使的儿子?” “哎哟,大官人您轻点。” 妓女娇嗔一声,“千真万确!现在外面都传遍了,说那武松的文章是百年难得一见,连主考大人都赞不绝口呢!” 西门庆松开了手,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一个阳谷县的白身,能压过手握一路财赋军政大权的转运使之子? 这武松,绝非池中之物! 此人,不仅有惊世的才华,背后恐怕还有通天的手段,否则主考官和知州怎会为了他,去得罪一个四品封疆大吏? 这样的人物,若是能结交…… 一个念头在他心中疯狂滋长。 他西门庆在平潭县虽是首富,但终究是个商贾,若能攀上这棵未来的参天大树,何愁不能更上一层楼? 西门庆看向花子虚。 “花兄,你我可有门路,能见上这位武解元一面?” 花子虚想了半天,苦着脸摇了摇头。 “西门兄,这……武解元如今是知州大人的座上宾,我等商贾,怕是连门都递不进去啊。” 西门庆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心中一阵烦闷。 无人引荐,贸然拜访,只会自取其辱。 这可如何是好? 与此同时,武松所在的客栈房内。 武松推门而入,脸上带着淡然的笑意。 潘金莲立刻迎了上来,美眸中满是紧张与期待。 “二郎……如何?” 武松伸手刮了刮她的琼鼻,语气轻松。 “不负夫人所望,为夫侥幸中了。” 潘金莲的眼圈瞬间就红了,声音都在颤抖。 “中了?真的中了?是……第几名?” 武松握住她微凉的手,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解元。” 举人! 而且是举人中的第一名,解元! 她死死地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而下。 她没有选错! 这个男人,真的能给她一片天! 那个曾经任人欺凌,被当做货物一般送给武大郎的婢女,如今,是解元夫君的女人了! 她猛地想起一事,抬起泪眼婆娑的俏脸。 “二郎,那……那我日后若是再见到张大户和他那婆娘,是不是还要给他们行礼?” 武松闻言,朗声一笑,将她揽入怀中,霸道无比。 “行礼?傻莲儿,从今往后,是他们见到你,要恭恭敬敬地行礼!那张大户,见了你,得跪下磕头!” 话音刚落,房门被敲响。 客店掌柜那张堆满谄媚笑容的脸探了进来。 “武解元!恭喜武解元高中啊!小的一点心意,不成敬意,还望解元公笑纳!” 说着,一个伙计端着一个托盘进来,上面是十锭明晃晃的银子。 武松也不客气,坦然收下。 “掌柜有心了。” 掌柜正要再奉承几句,楼下忽然传来一阵喧哗。 “喜报——!恩州府解元,阳谷县武松武解元,高中大喜——!” 一队衙役敲锣打鼓地冲了进来,为首的班头满脸堆笑,高举着一张大红喜报,和一封烫金请帖。 “武解元,恭喜了!王知州在府衙设下鹿鸣宴,特请解元公即刻赴宴!” 武松走下楼,接过喜报和请帖,随手便将掌柜送的那盘银子,尽数赏给了报喜的衙役们。 “辛苦诸位了,拿去喝茶!” 那班头和一众衙役顿时眉开眼笑,千恩万谢地去了。 楼上的掌柜看到这一幕,非但没有心疼,反而眼睛一亮,立刻转身对伙计低语了几句。 片刻后,当武松回到房间时,发现桌上又多了一个托盘,上面的银子,比刚才还多了一倍! 潘金莲看得目瞪口呆。 武松笑着为她拭去泪痕。 “鹿鸣宴是惯例,州府宴请新科举人。你且在客店等我,我去去就回。” 他换上一身崭新的襕衫,嘱咐了潘金莲几句,便大步流星,在客栈所有人的目光中,朝着知州衙门的方向赴宴而去。 第21章 怎么?吃醋了? 武松一袭襕衫,腰束玉带,大步流星踏入知州衙门。 府衙之内布置成了一场雅致的盛宴。 正堂之上,仅设四席。 知州王怀居主位,他左手侧,坐着须发皆白、仙风道骨的国子监博士胡瑗;右手侧,则是面容清癯、目光锐利的副考官宋城。 三人见武松进来,齐齐起身,脸上皆是毫不掩饰的欣赏与赞叹。 王怀哈哈大笑,亲自上前迎接。 “武解元,你可让本官与胡公、宋大人好等啊!” 武松长揖及地,不卑不亢。 “学生来迟,让三位大人久候,罪过罪过。” “哎,何罪之有!” 胡瑗捋着长须,一双苍老的眼眸中精光闪烁,迫不及待地发问,“武松,老夫且问你,你那篇‘存天理,灭人欲’的雄文,其思想根源,究竟来自何处?你……师承何人?” 这才是他今晚设宴的真正目的。 一篇策论,几乎要为理学开宗立派。 此等惊天动地的学问,竟出自一个年不及双十、读书不过一载的青年之手? 这简直是匪夷所思。 旁边的宋城亦是满脸好奇,目光灼灼地盯着武松,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武松淡然一笑,心中早已有了计较。 他当然不能说自己是抄的后世朱熹的集大成之作,只是将之与这个时代的思想做了些许融合。 他再次一揖。 “回禀胡公,学生并无师承,不过是读了些杂书,胡乱感悟罢了。” “胡乱感悟?” 宋城惊得差点跳起来,“武解元此言未免太过自谦!你文中引百家之言,上溯先秦,下至本朝,熔儒、道、法于一炉,以格物致知为基,构建天理之说,此等学问,岂是胡乱感悟四字可以概括?” 王怀亦是含笑点头,他更关心的是武松这个人的潜力。 一个没有背景、没有师承的寒门子弟,能有如此成就,这背后代表的天赋,简直骇人听闻! 武松见三人神情,知道若不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今日难以过关。 他清了清嗓子,脑中飞速运转,将后世的理论体系拆解开来,用这个时代的人能理解的方式娓娓道来。 “三位大人谬赞。学生以为,上古三代,人心淳朴,天理昭彰。然自周室衰微,礼崩乐坏,人欲横流,遂有百家争鸣。老子言道,孔孟言仁,韩非言法,其本质,皆是欲以一家之言,重塑天地秩序,此乃拨乱反正之举,亦是存天理之始……” 他从诸子百家的源头讲起,谈到汉儒的经学繁琐,魏晋的玄谈空洞,再到本朝周敦颐的《太极图说》、二程兄弟的洛学思想。 他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将一条完整而清晰的思想脉络展现在三人面前。 他不是在背书,而是在阐述一个文明思想的演进史。 胡瑗与宋城听得如痴如醉。 这哪里是一个应考的学子? 这分明是一位学究天人、开山立派的大宗师。 王怀虽不精通经义,却也听得心潮澎湃。 此子……日后若不入阁拜相,天理不容。 许久,武松话音落下,堂中依旧一片死寂。 半晌,胡瑗才长长吁出一口气,浑浊的老眼中竟泛起点点泪光。 他站起身,对着武松,郑重其事地深深一拜。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武解元,老夫……受教了!” 武松连忙扶起他。 “胡公折煞学生了!” 王怀抚掌大笑,打破了这庄重的气氛。 “好了好了!今日是为武解元庆贺的鹿鸣宴,光顾着谈学问,菜都要凉了!来,入席,入席!” 他指着自己左手边的次席。 “武解元,请上座!” 那位置,本是给胡瑗这等大儒准备的。 武松连连推辞。 “使不得!学生何德何能,敢与胡公、大人同席?” “有何使不得!” 王怀一把将他按在座位上,“达者为先!单凭你方才那番高论,便坐得此位!今日,你我三人,皆是你的听客!” 盛情难却,武松只得坐下。 酒过三巡,气氛越发热烈。 胡瑗与宋城彻底放下了前辈的架子,不断向武松请教学问,而武松亦是来者不拒,谈笑风生间,一杯杯烈酒已然下肚。 他本就海量,此刻更是豪气干云,面不改色。 王怀见他兴致高昂,趁机提议。 “武解元文武双全,今日此情此景,若无诗词助兴,岂非憾事?” 武松哈哈一笑,长身而起,端起酒碗一饮而尽,随口便吟。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 一首《桃花庵歌》,狂放不羁,潇洒出尘,听得胡瑗三人目眩神迷。 “……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诗罢,满堂皆惊! 这是何等的才情!何等的胸襟! “好!好一个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胡瑗激动得满脸通红,举起酒杯,“武解元,此诗当浮一大白!老夫敬你!” 这一夜,宾主尽欢。 当宴席散去时,一代大儒胡瑗,知州王怀,副考官宋城,竟全被武松一人灌得酩酊大醉,东倒西歪,被下人搀扶而去。 唯有武松依旧步履稳健,神思清明,只是带着几分酒意拱手告辞,乘着月色返回客栈。 刚踏入房门,一股幽香扑面而来。 潘金莲早已为他备好了热水。 只是不等他开口,一个小厮便跟了进来,肩上扛着一个沉重的木箱,身后还跟着客栈掌柜。 小厮将木箱咚地一声放在地上,躬身行礼。 “武解元,这是我家知州大人赠予解元公的程仪,不成敬意,请您务必收下。” 说完,打开箱盖。 一瞬间,满室金光! 整整一箱,码得整整齐齐的金条,在烛光下闪烁着炫目的光芒! 潘金莲死死捂住嘴,才没让自己尖叫出来。 她这辈子,连银子都很少见到,何曾见过如此多的黄金! 武松却只是淡淡扫了一眼,挥了挥手。 “替我谢过王大人。” 待小厮和掌柜退下,潘金莲才扑了过来,看着那箱黄金,美眸中满是泪水与狂喜。 “二郎……这……我们发财了……” 武松从背后环住她纤细的腰肢,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低沉而有力。 “傻莲儿,这才哪到哪?这不过是些黄白之物。” 他的眼中,是深不见底的野心。 “你记着,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穿上凤冠霞帔,到那时,全天下的金子,任你取用!” 次日清晨。 武松神清气爽地醒来,潘金莲早已伺候在旁。 她递过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衣衫,脸上却带着几分异样的神色,欲言又止。 武松接过衣服,却见她手中还捏着一封粉色的信笺,上面散发着一股浓郁的脂粉香气。 “这是何物?” 潘金莲的眼神有些闪躲,声音细若蚊蝇。 “是……是城里辉月楼的秀眉姑娘派人送来的请帖,说是……想请二郎过府一叙,谈诗论画……” 辉月楼,恩州府第一青楼。 秀眉,恩州府第一花魁。 她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武松的脸色,那双水汪汪的眸子里,写满了护食的小心思。 武松哑然失笑,一把将她拉入怀中,捏了捏她挺翘的鼻尖。 “怎么?吃醋了?” 潘金莲的脸一下红透了,把头埋在他胸口,瓮声瓮气。 “奴家……奴家不敢。二郎如今是解元公,日后必定是朝廷的大官,奴家一个婢女出身,怎敢……怎敢管束官人。” 话虽如此,那委屈的语气,却暴露了她内心的惶恐与自卑。 她害怕。 怕这个如同天神一般降临,将她从泥潭中拯救出来的男人,会被那些更有才情、更懂风雅的女子抢走。 一个名满全城的花魁,光是这个名头,就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武松听出了她话语中的不安,他捧起她那张梨花带雨的俏脸,神色前所未有的认真。 “莲儿,你听好。” “我武松非是无情无义之辈。我既许你一片天,便不会食言。日后我若飞黄腾达,身边或许会有三妻四妾,这是时势所趋,身不由己。” 他的话,刺得潘金莲心头一痛。 但武松接下来的话,却又像是一剂良药,瞬间抚平了她的伤口。 “但是,你潘金莲,是我武松的第一个女人,这份情分,谁也替代不了!只要我武松在,你的富贵荣华,便无人能夺走!” 他的话霸道,却也给了她最想要的承诺。 潘金莲泪眼婆娑,重重地点了点头,主动为他更衣。 “奴家……为官人更衣。” 一刻钟后,武松换上一身月白色的锦袍,风度翩翩,俊朗不凡,大步走出了客栈。 辉月楼外,车水马龙,人声鼎沸。 作为恩州府最顶级的销金窟,这里永远不缺一掷千金的豪客。 武松甫一出现,门口那眼尖的龟公便一个激灵,脸上瞬间堆满了菊花般的笑容,一路小跑地迎了上来。 “哎哟!这不是新科的武解元吗?解元公大驾光临,小人有失远迎,恕罪,恕罪啊!” 他点头哈腰,那谄媚的姿态,比见了亲爹还亲。 武松如今的名头,在恩州,比知州大人还好使! 武松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龟公立刻心领神会,扯开嗓子,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楼内放声高喊。 “贵客到——!阳谷县武解元,莅临本楼!秀眉姑娘,快快下楼迎客——!” 这一声,中气十足,响彻了整座辉月楼。 第22章 遗臭万年的狗贼! 丝竹声戛然而止,喧闹的酒客们齐刷刷地转过头,目光汇聚于大门处。 阳谷县,武解元! 这个名字,如今在恩州府,便是一块金字招牌! 只听环佩叮当,一阵馥郁的香风自二楼盘旋而下。 一道倩影,如云中仙子,翩然而至。 来人身着一袭藕荷色轻纱罗裙,身段婀娜,媚骨天成。 她并未施太多脂粉,一张素净的瓜子脸却足以颠倒众生,尤其是那双仿佛会说话的凤眼,眼波流转间,勾魂夺魄。 正是辉月楼的头牌,秀眉。 她对着武松盈盈一拜。 “奴家秀眉,见过武解元。解元公大驾光一临,辉月楼蓬荜生辉。” 武松负手而立,目光平静地打量着眼前这位名动一州的花魁,心中并无多少波澜。 美则美矣,但比起潘金莲那股子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野性妖娆,终究少了三分味道。 他微微颔首,淡然开口。 “秀眉姑娘不必多礼。” “解元公,请。” 秀眉莞尔一笑,侧身引路,那姿态,恭敬中透着亲近,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她将武松引至三楼一间名为听雨轩的雅间。 此间布置清雅,一几一案,一香炉,一古琴,墙上挂着几幅山水字画,毫无寻常青楼的俗艳之气。 早有两位清秀婢女奉上新摘的瓜果与温好的美酒。 秀眉亲自为武松斟满一杯,双手奉上,一双美目中满是毫不掩饰的崇拜。 “解元公,奴家敬您一杯。您那篇‘存天理,灭人欲’的雄文,奴家虽是女子,亦有所耳闻。听闻那州试第二的何运贞何公子,其父乃是朝中侍郎,背景深厚,却依旧被解元公压了一头,可见解元公的才华,当真是经天纬地,无人能及!” 这番话,既捧了武松的才学,又点出了他力压权贵的实力,可谓是搔到了痒处。 武松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心中却是一片清明。 这还是他两世为人,第一次踏足这等风月场所。 想那《水浒传》中的武松,是个不近女色的直汉,见着女人便浑身不自在。 可自己不是他! 好男儿,建功立业,岂能少了美人相伴?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秀眉。 “秀眉姑娘谬赞了。不过是些应试文章,侥幸罢了。” 秀眉见他目光侵略,俏脸微红,又为他斟上一杯,试探着柔声询问。 “看解元公神情,莫非……是第一次来这等地方?” “不错。” 武松竟是毫不掩饰,坦然承认,“此前一心苦读,未曾涉足风月。今日,算是开了眼界。” 这份坦荡,反倒让秀眉高看了几分。 她站起身,敛衽一礼。 “既是解元公首至,奴家不敢怠慢。愿为解元公献舞一曲,以助酒兴。” 言罢,她褪去外层纱裙,露出里面一身火红的舞衣,赤着玉足,随着婢女轻捻琴弦,翩然起舞。 水袖翻飞,如惊鸿乍起;腰肢轻摆,似弱柳扶风。 她的舞姿,时而奔放如火,时而婉约如水,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致命的诱惑。 香汗浸湿了她的鬓角,那微喘的娇息,更是让人心头火起。 武松的呼吸,渐渐重了。 他妈的! 梁山那群糙汉子,一个个号称好汉,却视女人如蛇蝎,简直是暴殄天物! 老子要做官,要做人上人,就要妻妾成群,享尽人间艳福! 这,才不枉穿越一场! 一曲舞毕,秀眉香汗淋漓,娇喘吁吁地回到席间,俏脸上染着两团醉人的红晕。 武松抓起她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身旁坐下,亲自为她倒了一杯酒。 “好舞!秀眉姑娘此舞,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 “解元公……” 秀眉被他握着手,只觉一股男儿的阳刚气息扑面而来,一颗芳心如小鹿乱撞,娇羞地垂下了头。 两人你一杯,我一杯,推杯换盏。 酒意上涌,气氛越发暧昧。 秀眉的娇躯渐渐软了下来,整个身子几乎都倚靠在了武松的臂弯里,吐气如兰。 她抬起迷离的凤眼,贝齿轻咬红唇,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呢喃。 “解元公……奴家……奴家自入辉月楼,一直……一直洁身自好,至今尚是完璧。奴家……想请解元公为我梳拢……” 梳拢,便是青楼女子的初夜。 这是将自己最珍贵的东西,献给眼前这个光芒万丈的男人。 武松只觉一股热血直冲头顶。 他本就不是什么圣人,美人在怀,软语温存,酒意催化之下,哪里还忍得住? 他大笑一声,猿臂一伸,直接将秀眉拦腰抱起。 “好!从今往后,你秀眉,便是我武松的人了!” 言罢,大步流星地走向内室的床榻。 雅间外的婢女见状,俏脸一红,悄无声息地退下楼去,将此事禀报给了龟公和老鸨。 龟公一听,激动得差点蹦起来,一拍大腿,满脸狂喜。 “妥了!妥了!天大的好事啊!快!传我的话,把消息放出去!就说新科解元武松,一掷千金,为咱们秀眉姑娘梳拢!这可是给咱们辉月楼脸上贴金的大好事!” 武松这一留,便是在辉月楼的听雨轩中,足足盘桓了三日。 温柔乡,英雄冢。 饶是他体魄强健,也有些吃不消。 第四日清晨,秀眉倦怠地伏在他胸口,有气无力地请求休息。 武松神清气爽地起身下楼。 老鸨和龟公早已候在大堂,见他下来,脸上笑成了一朵烂菊花。 “武解元,您起啦!可要用些早膳?” 武松却懒得废话,直接从怀中掏出一锭金子,足有十两,扔在柜台上。 “这三日的食宿花销。” “秀眉,我要了。开个价吧。” 老鸨和龟公对视一眼,心中狂喜,面上却故作为难。 “解元公,这……秀眉可是咱们的摇钱树……” “一百两金子。” 武松伸出一根手指,眼神冷了下来,“我替她赎身。明日,我让人送金子过来。你们,好自为之。” 一百两金子! 足够在恩州府买下一座大宅子了! 老鸨和龟公倒吸一口凉气,再不敢有任何废话,点头如捣蒜。 “使得!使得!全凭解元公做主!” 武松不再理会二人,整理了一下衣袍,大步走出了辉月楼。 然而,他刚踏上街头,迎面便走来两人。 为首一人,约莫二十五六岁,生得油头粉面,身穿一身绫罗绸缎,手里摇着一把洒金川扇,眼神轻浮,一看便知是酒色之徒。 他身旁跟着一个身材矮胖的男子,一脸的猥琐相。 那浮夸男子一眼便瞧见了武松,眼睛一亮,竟是主动凑了上来,满脸堆笑地一拱手。 “这位想必就是大名鼎鼎的武解元吧?久仰久仰!在下西门庆,阳谷县人士,说起来,咱们还是同乡呢!论年纪,我痴长几岁,合该叫你一声武二哥!” 西门庆! 一股滔天的杀意自心底疯狂涌起,几乎就要控制不住,一巴掌将眼前这张笑脸扇个稀巴烂! 遗臭万年的狗贼! 他强行压下心中的暴戾,脸上挤出冷笑。 “原来是西门大官人,你的名头,我在阳谷县时,也曾听过。” 他的目光转向旁边那矮胖男子,“想必这位,便是花子虚花大官人了?” 花子虚一愣,连忙拱手。 “正是在下。不知武解元……” 武松的眼神变得意味深长。 “我与令干爹花公公,在东京时有过一面之缘。不知花公公近来身体可好?” 花子虚闻言,脸色一黯。 “不瞒解元公,家父……已于去年冬天,病故了。” “哦?节哀。” 武松心中了然,原来如此。 此时,西门庆又热情地凑了上来,指着旁边的另一座青楼。 “武二哥,相请不如偶遇,既然碰上了,不如由小弟做东,咱们去那边喝几杯,如何?” 武松心中冷笑。 千算万算,没算到会在恩州府撞上这条疯狗。 也罢,躲是躲不过的。 既然遇上了,那便只有一条路——必须弄死他! 不过,我现在是解元,是读书人,打打杀杀太过粗鄙。 对付这等泼皮,得用文人的法子,让他死得合情合理。 他念头急转,脸上却挂起了笑容。 “好啊,既然西门大官人如此盛情,恭敬不如从命。” 三人当即进了旁边的青楼,要了个包间,叫了几个妓女作陪。 酒过三巡,西门庆的话匣子也打开了。 “不瞒武二哥,我与花兄弟此番本是去东京汴梁投奔花公公的,谁知天意弄人,到了才知道公公已经仙去。我二人没了门路,正打算返回阳谷县。说起来,明年的省试要到三月才开考,武二哥还有大半年的时间,不如回阳谷盘桓些时日?” 他一边说着,一边不着痕迹地打量着武松。 第23章 此子,非池中之物啊! “也好,恩州府虽好,终非故土。既如此,过两日我便动身返回阳谷。” 西门庆一听,喜上眉梢,连忙凑得更近了些,姿态放得极低。 “那可太好了!武二哥,咱们正好同路!回了阳谷县,千万别住客栈,那多生分!小弟家中还有几间空置的庭院,您和嫂夫人只管住下,也让小弟尽一番地主之谊!” 他心中算盘打得噼啪响,这武松可是新科解元,前途无量,现在不巴结,更待何时? 武松心中冷笑。 住你家? 好啊!自己正愁没机会看看你那几个如花似玉的妻妾!等你死后,你的家产,你的女人,我武松全都要了! 他面上却不动声色,豪爽地一拍西门庆的肩膀。 “既然西门大官人如此盛情,武某便却之不恭了!” 一旁的花子虚眼珠一转,只觉得这是天赐的良机,连忙举起酒杯,满脸红光。 “武解元,西门大哥!小弟看,咱们三人如此投缘,又都是阳谷县同乡,正所谓四海之内皆兄弟,不如……咱们就在此结为异姓兄弟,如何?” 这话一出,西门庆反倒愣住了,脸上闪过犹豫。 他是个商人,精于算计。 自己和花子虚不过是白身,甚至花子虚还是个没落的官宦子弟,而武松呢? 那可是高高在上的解元公,未来朝廷的栋梁! 这身份,差得也太远了! 自己配吗? 武松却将西门庆的神情尽收眼底,心中杀机一闪而逝,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好!花兄弟这个提议好!人生在世,贵在知己!什么功名利禄,都是过眼云烟!我武松就喜欢交朋友!” 他一把揽过西门庆和花子虚的肩膀,眼神灼灼。 “我痴长几岁,便做个大哥!西门庆,你为二弟!花子虚,你为三弟!今日,咱们便在这风月场中,对天盟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 他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森然的意味。 “……同年同月同日死!” 西门庆和花子虚被他这股气势所慑,只觉热血上涌,哪里还顾得上身份差距,当即跪倒在地,齐声高呼。 “大哥!” “二弟!” “三弟!” 三人以酒代血,一饮而尽,这桩看似荒唐的结拜,便算定了下来。 酒宴散去,武松带着一身酒气和若有若无的胭脂香回到客栈。 刚一推开房门,一道倩影便迎了上来。 潘金莲早已等候多时,她一双美目在武松身上上下打量,鼻尖微微一动,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 “你身上,有女人的味道。” 武松毫不在意,大马金刀地坐下,自顾自倒了杯茶水。 “不错。辉月楼的头牌秀眉,我替她梳拢了。” 他话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在谈论一件再寻常不过的物事。 潘金莲的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里。 嫉妒的火焰在她心中熊熊燃烧,烧得她五脏六腑都疼。 可她旋即又冷静下来。 这个男人,是顶天立地的英雄,是未来的状元公,他不可能只有一个女人。 自己若是为此争风吃醋,只会让他厌烦! 他答应过,自己是二房!只要地位稳固,其他的都可以忍!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情绪,走上前为武松捏着肩膀。 “官人看上的女子,自然是好的。” 武松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是聪明女人该有的样子。 他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递了过去。 “这是一百两金子的金票。明日一早,你亲自去一趟辉月楼,替秀眉赎身。办得妥当些,别堕了我武解元的名头。” “是,官人。” 潘金莲接过那沉甸甸的金票,心中五味杂陈,却还是恭顺地应下。 她知道,这是武松对她的考验,也是对她的敲打。 次日,潘金莲果然带着婢女,将一百两金子送至辉月楼。 老鸨和龟公见了大喜过望,千恩万谢地办好了文书。 武松则与他新认的两位好兄弟西门庆、花子虚,又在青楼酒肆中厮混了两日,将这兄弟情谊做得十足。 第三日,正当三人喝得酩酊大醉之时,官府的差役寻到了武松。 “武解元,国子监胡博士有请。” 武松心中一动,立刻辞别二人,整理衣冠,前往官学。 胡瑗早已在书斋中等候,见武松前来,并无半分醉态,眼神清明,不由得暗暗点头。 “坐。” 胡瑗示意他坐下,神情严肃。 “武松,老夫明日便要启程返回京师。此番前来,是想叮嘱你,州试夺魁,不过是第一步。切不可因一时之名而沾沾自喜,荒废了学业。明年的春闱,才是真正的龙门!” 武松起身,长揖及地。 “学生谨遵师命。” 他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老师,关于存天理,灭人欲,学生这几日又有些新的感悟。” 胡瑗哦了一声,来了兴致。 “说来听听。” “学生以为,所谓灭人欲,并非要灭天下百姓的七情六欲,而是要灭那些权贵豪绅的贪婪之欲,要灭那些贪官污吏的无耻之欲!所谓存天理,也并非是空谈纲常伦理,而是要存天下万民得以安身立命之天理,存朗朗乾坤之下的公平正义之天理!” 这番话,掷地有声! 将原本空泛的理学概念,直接与天下苍生、社稷安危联系到了一起! 胡瑗听得浑身一震,仿佛醍醐灌顶,半晌才抚掌大赞。 “好!好一个灭权贵之欲,存万民之理!武松,你的见地,早已超越了同辈,甚至……连老夫也自愧不如!有此雄心,何愁春闱不中?老夫在京师,静候你一鸣惊人,名动天下!” 次日,胡瑗离城,知州王怀、副考官宋城等一众官员,亲送至城外十里长亭。 亭中,王怀对宋城感慨万千。 “宋兄,你听说了吗?昨日武松与胡博士那番对谈,其志,竟在平定天下!” 宋城亦是满脸震撼。 “此子,非池中之物啊!我等,怕是见证了一位经世之才的崛起!” 王怀回到府中,立刻命人备了一份厚礼送至武松的客栈——黄金百两。 “告诉武解元,这是本官为他准备的进京盘缠,望他此去,前程似锦!” 武松对这份厚礼照单全收,心中雪亮。 这是投资,是王怀压在他身上的政治筹码! 又过一日,天色微明。 武松亲自前往辉月楼,接上了早已收拾妥当的秀眉。 秀眉换了一身素雅的衣裙,身后跟着两个清秀的陪嫁丫鬟,主仆三人登上一辆早已备好的马车。 马车行至客栈门口,西门庆与花子虚早已在此等候。 武松翻身上马,英姿勃发。 正在此时,客栈内,潘金莲领着婢女款款走出。 她今日未施粉黛,仅着一身淡紫色罗裙,却更显天生丽质,那眉眼间的万种风情,仿佛能将人的魂魄都勾了去。 西门庆的眼珠子,像是被无形的钩子勾住,直勾勾地盯着潘金莲,喉头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连身旁的武松都忘了。 武松的余光瞥见这一幕,眸中寒芒一闪即逝。 狗东西! 果然是贼心不死! 你的死期,不远了! 潘金莲却对西门庆的目光视若无睹,径直走到秀眉的马车前。 她没有半分客气,一把掀开车帘。 车内,秀眉正襟危坐,见到潘金莲,眼神紧张。 潘金莲将她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一番,见她虽美,却少了自己那股子野性和媚劲,心中稍安,冷哼一声,放下了帘子。 她很清楚,从今天起,这个家里的女人,不止她一个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启程,自恩州府返回阳谷县。 颠簸的马车内,出乎意料的安静。 潘金莲和秀眉并未像寻常女子那般争风吃醋,或是暗中较劲。 两人竟各自从包袱里取出了一本书。 一本是《女诫》,一本是《论语》。 她们心中都有一个共同的念头。 官人是未来的状元公,是要做宰执天下的栋梁。 她们这些做他身边女人的,绝不能只做个供他玩乐的花瓶。 得读书,得明理,得让自己变得更优秀,才配得上他那通天的前程! 第24章 老虎来了! 车轮滚滚,碾过初秋的泥泞。 自恩州府而出,不过数日,暑气便被连绵的秋雨冲刷得一干二净。 “报!前方桥梁被大水冲断,过不去了!” 一名家丁策马回报,声音里满是焦急。 西门庆掀开车帘,看着那浑浊湍急的河水,眉头紧锁。 “这可如何是好?难道要在此地耽搁不成?” 武松勒住马缰,遥望远方连绵的山脉,眼神平静。 “无妨,此处离阳谷县界已不远。我记得,翻过那座山,便能直抵县城。” 他手指的方向,正是后世闻之色变的景阳冈! 西门庆心中咯噔一下。 他盘算得清楚,这一路鞍前马后,就是要将武松这尊大佛请进自己府里好生供着。 若是让他直接翻山回了家,自己这番功夫岂不是白费了? 他眼珠一转,脸上立刻堆满热情的笑容,凑到武松马前。 “武大哥,万万不可!那山路崎岖,嫂夫人和弟妹怎受得了颠簸?再说,您此番高中解元,衣锦还乡,若还住那清河县的旧宅,岂不让全县的士绅笑话小弟招待不周?” “小弟在阳谷县的宅邸,虽不敢说富丽堂皇,却也宽敞。您务必赏光,先到小弟家中暂住,也让小弟为您接风洗尘,聊表寸心!” 武松的目光掠过西门庆那张写满精明的脸,心中冷笑。 正愁没个由头,你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他面上却是一派豪爽,朗声大笑。 “好!既如此,便叨扰西门二弟了!” 一行人调转方向,绕道向景阳冈而去。 几日后,队伍终于抵达了景阳冈下那家孤零零的客店。 店掌柜本是睡眼惺忪,一见这数十人的队伍,顿时来了精神。当他看清为首武松那身解元公的衣衫,更是吓得一个激灵,连滚带爬地迎了出来,满脸谄媚。 “哎哟!不知是解元公大驾光临!小人有眼不识泰山,罪过罪过!” 他点头哈腰,将最好的院子、最干净的客房全都让了出来,又吩咐伙计将窖藏的最好的酒菜流水般送上。 潘金莲与秀眉一路劳顿,便由婢女伺候着回房歇息。 客堂之内,武松、西门庆、花子虚三人围桌而坐。 掌柜的亲自抱着一个硕大的酒坛,满脸神秘。 “解元公,这是小店的镇店之宝,三碗不过冈!此酒后劲极大,寻常壮汉三碗下肚,便会酩酊大醉,是以才有了这个名号!” 武松闻着那醇厚的酒香,豪气顿生。 “好酒!拿碗来!” 他接过大海碗,一饮而尽,面不改色,只觉一股火线从喉头直烧到丹田,通体舒泰! “痛快!再来!” “再来!” 连尽三碗,武松面色如常,只是双目更添几分神采。 西门庆和花子虚看得目瞪口呆。 这还是人吗? 隔壁桌的几个客商,却压低了声音,议论纷纷。 “听说了吗?冈上那只吊睛白额大虫,前几日又吃了两个人!” “可不是嘛!官府的榜文都贴出来了,非要成群结队,午时才敢过冈!” 这话如同冷水泼头,西门庆和花子虚的酒意顿时醒了大半,脸色刷地一下就白了。 西门庆哆哆嗦嗦地端起酒杯。 “武…武大哥,这冈上有大虫?” 花子虚更是双股战战,几欲先走。 武松却像是没听见一般,又端起第四碗酒,一饮而尽,才慢悠悠地擦了擦嘴角。 “区区畜生,何足挂齿?” 他扫了两人一眼,声音沉稳如山。 “我等有数十人之众,明日午时,结伴而行,那大虫便是见了,也得绕道走!” 他话语中的自信,让两人稍稍心安。 这一顿酒,武松足足喝了六大碗,才起身回房。 房内烛火通明。 潘金莲见他进来,立刻迎上,为他宽衣解带。 秀眉则乖巧地端来热水,蹲下身子为他洗去脚上的尘土。 武松享受着这片刻的温柔,眼神却依旧清明。 “明日过冈,非同小可。你们二人,切记要待在马车之内,紧随我身后,一步也不可离开。” 潘金莲纤手为他揉捏着肩膀,闻言轻笑一声,那笑声中满是崇拜与安心。 她转向一旁面露忧色的秀眉。 “妹妹放心。官人神勇,当初恩州府几十个山匪都被他一人杀得片甲不留,何况一只畜生?” 次日清晨,天色依旧阴沉。 武松竟又叫店家取来一坛三碗不过冈,当着众人的面,仰头痛饮,直喝得坛底朝天! 他将酒坛重重往地上一顿,豪气干云。 “出发!” 一行人,加上闻讯赶来、寻求庇护的过路客商,浩浩荡荡五十余众,朝着景阳冈进发。 雨后的山路,泥泞湿滑,马车行进得异常缓慢。 到了下午申时,竟才走了一半路程。 队伍中几个性急的客商,见天色尚早,便不愿再等,自行脱离队伍,快步先行。 武松看在眼里,并未出言阻止。 愚蠢的人,留也无用。 傍晚时分,山风骤起,吹得林中树叶簌簌作响,如鬼哭狼嚎。 天色,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了下来。 马车内的秀眉早已吓得花容失色,紧紧攥着潘金莲的手。 “姐姐……我……我害怕……” 花子虚更是脸色惨白,汗毛倒竖,恨不得立刻掉头回去。 西门庆一脸焦躁,不断催促。 “快!快走!天黑之前一定要下山!” 武松却依旧不紧不慢,声音冷冽。 “山路难行,欲速则不达。莫要自乱阵脚,耽误了脚程,便好。” 天光,终于被黑暗彻底吞噬。 队伍只能点起火把,龟速前行。 突然! 走在最前方的武松猛地勒住马缰,整支队伍戛然而止。 他一言不发,抬手指向前方路旁的一片灌木丛。 众人顺着火光看去,只见那丛中,几片破碎的布帛上,浸染着早已干涸的暗褐色血迹! 一股血腥味混杂着野兽的腥臊气,扑鼻而来! 老虎吃剩的! “啊!” 一声尖叫划破夜空。 所有人吓得魂飞魄散,花子虚更是身子一软,差点从马背上栽下来! 武松却翻身下马,缓缓走到那片血迹前,蹲下身子,用手指捻了捻泥土。 他站起身,拍了拍手。 “看来那畜生已经饱餐一顿,腹中不饥,不会再轻易伤人。都打起精神,继续赶路!” 他的镇定,给了众人虚假的希望。 潘金莲和秀眉在车里吓得瑟瑟发抖,却见武松走到马车旁,锵然一声,拔出腰间那对雪亮的双刀! 他一手持刀,一手牵着马缰,如一尊铁塔般护在车侧。 看到那宽阔的背影和闪着寒芒的刀锋,潘金莲那颗狂跳的心,竟奇迹般地安定了下来。 这个男人,是她的天。 就在这时! 呜——! 山间猛地刮起一股阴森刺骨的寒风,吹得火把猎猎作响,明暗不定! 那风中,带着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腥气! 西门庆胯下的马匹发出一声惊恐的嘶鸣,人立而起! 西门庆本人更是发出一声绝望的尖叫。 “不好!” 他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兄弟情谊,猛地一夹马腹,竟是舍弃了整个队伍,发疯似的独自向前狂奔而去! 花子虚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得呆若木鸡,愣在原地。 武松却缓缓抬起头,双眼在黑暗中亮得骇人,犹如两颗寒星。 他心中一片雪亮。 老虎来了! 第25章 他把大虫给打死了?! “吼——!” 一声惊天动地的虎啸,炸响在众人耳边。 一头吊睛白额大虫,身形大如卧牛,如一座黑黄相间的小山,从前方的黑暗中缓缓踱出。 它那双铜铃大的兽瞳,在火光下闪烁着幽绿的光芒,死死地锁定了队伍最前方的武松。 “啊——!大虫!!” 马车内,潘金莲尚能强自镇定,秀眉和婢女已然发出了刺破夜空的尖叫。 马匹更是发出凄厉的悲鸣,疯狂地人立、刨蹄,若非缰绳被死死攥住,早已四散奔逃。 “妈呀!” 花子虚胯下的骏马哀嚎一声,四腿一软,直接瘫倒在地。 而他本人,只觉胯下一热,一股骚臭瞬间弥漫开来,竟是当场吓得尿了裤子,两眼一翻,直挺挺地昏死过去。 这畜生,果然来了! 武松心中亦是咯噔一下,纵然知晓剧情,但当这传说中的猛兽真切地出现在眼前时,那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依旧无法遏制。 怕什么! 老子是武松!是注定要在景阳冈上打死你的武松! 那猛虎见众人惊骇,喉间发出一阵低沉的咕噜声。 这是百兽之王的次声波攻击,足以令寻常猎物肝胆俱裂,丧失所有反抗意志。 队伍中几个家丁瞬间面色惨白,软倒在地。 武松亦觉脑中一阵轰鸣,他猛地一咬舌尖! 剧痛让他瞬间清醒,眼神中的迷惘化作了凛冽的杀意。 “孽畜!受死!” 猛虎被他的杀气所激,咆哮一声,后腿猛地蹬地,那庞大的身躯化作一道黑黄色的闪电,携着腥风血雨,朝武松当头扑来! 这一扑,势可开碑裂石! 武松双目精光爆射,不退反进! 他脚下踩着奇异的步法,在那虎爪即将临身的刹那,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致命一击! 同时,他手中的雁翎刀自下而上,划出一道凄厉的雪亮弧线,瞅准了那畜生因扑击而暴露出的、柔软无比的腹部,狠狠一剖! 滚烫的虎血如喷泉般溅射而出,混杂着被豁开的肚皮和花花绿绿的肠子内脏,哗啦啦流了一地! “嗷——!” 猛虎发出一声比先前任何一次咆哮都凄厉百倍的悲鸣,重重地砸在地上,痛苦地翻滚着,将山路搅得一片狼藉。 它那双凶戾的兽瞳中,此刻只剩下无尽的惊恐与绝望。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这头不可一世的山中霸主,竟是拖着半截肠子,夹着尾巴,转身一瘸一拐地逃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密林之中。 “想跑?” 武松眼中杀机毕现,提刀便要追击。 可身后马车里传来的惊呼,让他硬生生止住了脚步。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摇摇欲坠的马车,终是放弃了追杀的念头。 潘金莲和秀眉,比这畜生的性命重要得多! “官人!” 潘金莲已然掀开车帘,俏脸煞白,但眼神中却满是关切,“你……你没受伤吧?” 武松摇摇头,收刀入鞘,语气中满是惋惜:“可惜了!让这畜生跑了,未能一刀取其性命!” 此言一出,刚刚从昏厥中悠悠转醒的花子虚恰好听到,他看着满地的血污内脏,再看看武松那云淡风轻的模样,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 “武……武大哥……你……你真乃天神下凡啊!” 武松却懒得理他,转头望向西门庆消失的方向,啐了一口。 “西门庆那厮!贪生怕死,弃我等于不顾,算什么兄弟!枉我敬他一声二哥!” 花子虚一听,顿时也来了精神,挣扎着爬起来,指天画地地大骂:“对!不当人子!枉我平日还当他是大哥!危难关头,竟独自逃命!此等小人,不配与我等为伍!” 武松扫了一眼那黑漆漆的密林,沉声道:“不行,斩草要除根!那畜生受了重伤,跑不远。我去把它拖回来,免得再害人!” “官人不可!” 潘金莲大惊失色,“林中凶险,那畜生困兽犹斗,万一……” “大哥,穷寇莫追啊!”花子虚也连声劝阻。 武松却摆了摆手。 “无妨,你们在此等候,我去去就回!” 言罢,他提着双刀,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那片吞噬了猛虎的黑暗之中。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潘金莲和秀眉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约莫一炷香后,林中传来一阵沙沙的脚步声。 众人心中一紧,纷纷举起火把照去。 只见武松高大的身影缓缓走出,他身上沾满了血污,但步履沉稳,面色如常。 而他的肩上……赫然扛着那头小山般的猛虎尸身! 鲜血顺着他的衣摆,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 “啊……” 花子虚和一众家丁看得目瞪口呆,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 一人,一刀,入林追杀,竟真的将这山中之王扛了回来! 武松将虎尸砰地一声扔在地上,震得地面一颤。 “找辆空着的马车,把这畜生塞进去!” 家丁们这才如梦初醒,七手八脚地将虎尸抬上马车,继续前行。 又走了约莫半里地,前方陡坡下忽然传来一阵微弱的呻吟。 “哎哟……救命啊……” 武松勒住马,火把下移,只见陡坡下,一个人影正抱着腿,痛苦呻吟,不是那临阵脱逃的西门庆又是谁? 武松冷哼一声,心中怒气未消。 但转念一想,终究是结义兄弟,若真见死不救,传出去也不好听。 他命人放下绳索,将西门庆七手八脚地拉了上来。 “西门庆!你还有脸叫!” 花子虚一见他那狼狈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你这贪生怕死的懦夫!抛下兄弟独自逃命,算什么英雄好汉!” 西门庆脸色惨白,汗如雨下,强自辩解:“不是的……是那马惊了!不受控制!我……我也是没办法啊!” 武松懒得听他废话,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脚踝,轻轻一扭。 “啊——!”西门庆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武松松开手,面无表情。 “别动了。你这腰,从马上摔下来时,怕是已经断了。” “下半辈子,就在床上躺着吧。” 西门庆废了! 花子虚闻言一愣:“报应!这就是你背信弃义的报应!” 西门庆却是浑身一颤,面如死灰,喃喃自语:“那……那大虫呢?跑了?” 他以为自己只是运气不好,却不知其他人早已经历了一场生死大战。 花子虚幸灾乐祸地指了指后面那辆马车,帘子被风吹开一角,露出了里面斑斓的虎皮。 “喏,那畜生,被我武大哥一人一刀,给宰了!尸首就在那车上!” 西门庆猛地转头,当他看清车内的虎尸时,心神俱震! 他一个人……打死了大虫? 这怎么可能?! 武松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二弟这匹马,倒真是匹好马,跑得比大虫还快。” “不过你放心,既是兄弟,我不会丢下你。来人,找几块板子,把他挂在驴子上,先送下山去!” 很快,几个童仆便用木板和绳子做了个简易的担架,将哀嚎不止的西门庆草草捆上,由一头毛驴驮着,先行送走。 一行人终于在天亮前抵达了景阳冈下的一个小镇。 刚一进镇,镇口的土狗便狂吠不止。 武松眉头一皱,对车夫一摆手。 “把那辆车拉到前面来!” 装着虎尸的马车被拉到最前,一股浓烈的血腥和煞气扑面而来,那群狂吠的土狗瞬间夹起尾巴,呜咽着四散奔逃,再不敢叫唤一声! 镇上的居民被惊动,纷纷举着火把前来查看。 武松翻身下马,抱拳朗声道:“在下阳谷县武松,今科恩州府解元。路过贵地,天色已晚,想借宿一宿,还望行个方便。” 镇民们本还警惕,待看清他身后马车里那硕大的虎尸时,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大虫!是冈上的大虫!” “天呐!他……他把大虫给打死了?!” 花子虚此刻早已挺着胸膛,唾沫横飞地将武松如何神勇、如何一刀剖开虎腹的事迹添油加醋地吹嘘了一番。 村民们起初还不信,但那血淋淋的虎尸就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们不信。 整个镇子,瞬间沸腾了! 这可是为民除害的大英雄!还是个解元公。 村民们一面杀鸡宰羊,准备最好的饭菜款待,一面立刻派了腿脚最快的后生,连夜赶往县衙报信。 镇上的族长亲自作陪,与武松对饮,得知他竟是文武双全的解元公,更是敬佩得五体投地,立刻将镇上几个读书的后生叫来,让他们向武解元公请教。 这一番折腾,直到了后半夜,武松才得以安睡。 房内,潘金莲早已铺好了床铺,她经历此事,眉宇间非但没有恐惧,反而更添了几分对武松的痴迷与崇拜。 倒是秀眉,吓得不轻,晚上睡觉时,非要紧紧抱着武松的胳膊才能安然入睡。 次日清晨。 一行人刚刚用过早饭,镇外便响起了马蹄声。 县衙派来的几个公人到了。 为首的公人本是例行公事,可见到武松一身解元的襕衫,立刻客气地躬身行礼:“小的参见武解元!” 当他的目光扫到院中那具散发着血腥味的虎尸时,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深吸一口气,态度愈发恭敬。 “武解元神勇,为我阳谷县除去一大害!知县相公有请,还望解元公移步县衙一叙!” 武松点了点头,正好,他也得安排一下西门庆的事。 “好,前面带路!” 第26章 庇护家小?不,我只要你的妻妾 武松翻身上马,动作干脆利落,一身解元襕衫在晨风中猎猎作响,丝毫不见昨夜血战后的疲惫。 “武解元公——打虎归来——” 那为首的公人得了令,中气十足地一声高喝,声传半里。 霎时间,整个小镇都沸腾了! “咚!咚锵!咚咚锵!” 也不知是谁家带的头,锣鼓声震天响起。 镇民们自发地涌上街头,簇拥在武松的马前马后,那热情仿佛要将初升的朝阳都融化掉。 花子虚此刻早已忘却了昨夜的恐惧,骑着一匹高头大马,与镇上的族长并驾齐驱,唾沫横飞地向众人吹嘘着武松一刀剖虎腹的神威。 马车内,潘金莲与秀眉悄悄掀开车帘一角。看着被万众敬仰的男人,潘金莲的眼眸中异彩连连,嘴角是压抑不住的骄傲。 而秀眉的小手则紧紧攥着衣角,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才是顶天立地的男人!跟着他,这辈子值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烟尘滚滚,直奔县衙。 还未到衙门口,便见乌压压一片人影。 阳谷县知县薛辉,竟亲率县丞、主簿、县尉等一众属官,早已在衙门外列队相候! “武解元!” 薛辉远远望见武松,便满面春风地迎了上来。 武松连忙下马,一丝不苟地躬身作揖:“学生武松,参见知县相公,参见各位大人。” 他这番举动,不卑不亢,礼数周全,让原本还存着几分疑虑的官员们暗暗点头。 薛辉扶住武松的手臂,朗声大笑:“解元公免礼!你的那篇《存天理、灭人欲》,本官早已拜读!字字珠玑,振聋发聩!实乃我东平府百年不遇之大才啊!” 言语间,那头硕大无朋的虎尸,已被十几个精壮的汉子哼哧哼哧地合力抬了过来,扔在衙门前的空地上! “嘶——” 饶是薛辉见多识广,当亲眼看到这头吊睛白额大虫的尸身时,依旧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那股尚未散尽的凶煞之气,以及腹部那道深可见骨的恐怖伤口,无声地诉说着昨夜激战的惨烈! “本官实在难以置信,恩州解元,与景阳冈上的打虎英雄,竟是同一个人!” 武松淡然一笑,拱手回应:“让相公见笑了。学生自幼家贫,为求自保,学过几年粗浅拳脚。所谓文武之道,一张一弛,相辅相成罢了。” 文武兼修! 这四个字从一个解元口中说出,分量何其之重! 薛辉心神剧震,再看武松时,眼神已然大变!此子,绝非池中之物! “好!好一个文武兼修!” “有万夫不当之勇,又有经天纬地之才!武解元,真乃我大宋当世之英雄也!来,后衙早已备下薄酒,请!” 他竟是舍了所有同僚,亲自侧身引路,将武松奉为上宾。 武松回头,对花子虚吩咐了一句:“花三弟,你先带二弟回府好生安顿,寻最好的郎中诊治。金莲和秀眉,你们先去县中最好的客店住下。” “大哥放心!”花子虚拍着胸脯应下。 后衙雅室,酒过三巡。 薛辉频频举杯,言语间全是奉承:“解元公的理学之说,高屋建瓴,直指人心!依本官看,来年春闱,解元公必定能金榜题名,高中进士!” 武松心中冷笑。 进士?他的目标,可是那唯一的状元! 面上却是不动声色,谦逊地举杯回敬:“全赖相公吉言,学生定当竭尽全力,不负相公厚望。” 薛辉见他如此上道,更是心花怒放。 这武松年纪轻轻便已是解元,又有如此骇人的武力傍身,前途不可限量! 此刻不结交,更待何时? 两人一通畅饮,直喝到日头偏西。 薛辉意犹未尽,执意要留武松在衙内歇宿。 武松却笑着婉拒了。 西门庆那厮的妻妾……也不知是何等货色。 他心中自有盘算,怎会在此耽搁。 薛辉见他执意要走,也不强留,竟又亲自将武松送至县里最大的悦来客店。 客店掌柜的何曾见过知县大老爷亲自送客? 见来人又是新晋的解元公,当即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将最好的上房收拾出来,伺候得无微不至。 又在店中陪饮了几杯,薛辉这才依依不舍地告辞回府。 他前脚刚走,后脚便有县衙的婢女送来一口沉甸甸的箱子。 “官人,薛知县送来贺仪,说是为您庆贺打虎之功。” 武松打开一看,黄澄澄的金条,白花花的银锭,足足有五百两之巨! 潘金莲和秀眉见了,喜上眉梢。 秀眉更是抱着武松的胳膊,满眼都是小星星:“官人,你现在又是解元公,又是打虎的英雄,往后是不是就要做大官了?那我们……岂不就是官太太了?” 武松哈哈一笑,在她俏脸上捏了一把,随即唤来热水,痛痛快快地沐浴更衣。 换上一身干净的青色直裰,他整个人的气质又恢复了那份儒雅与沉静,仿佛昨夜的血腥从未发生过。 他心中自有计较,当务之急,是去探探西门庆的虚实。 稍作打听,武松便找到了西门庆那座深宅大院。 还未走近,便听见宅内隐隐传来女人的啼哭和男人的吵嚷之声。 “砰砰砰。” 武松上前叩响了门环。 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厮探出头来,见是个陌生人,警惕地打量着他:“你找谁?” 武松负手而立:“我乃你家主人的结义兄弟,武松。亦是今科恩州解元,景阳冈上打虎之人。” 解元?打虎英雄? “您……您稍等!”玳安吓得一缩脖子,连滚带爬地跑进去通报。 片刻之后,大门洞开。 玳安恭敬地躬着身子,将武松迎了进去。 一位身着素服、容貌端庄的妇人,带着一个俏丽的丫鬟迎了出来,正是西门庆的正妻吴月娘和丫鬟玉箫。 “武大哥……” 吴月娘含着泪,对着武松盈盈一拜,“大官人临阵脱逃,是他的不是。蒙大哥不计前嫌,仗义将他送回,大恩大德,妾身没齿难忘!” 她显然已经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武松长叹一声,脸上满是痛心之色:“弟妹何出此言!我与二弟结义,情同手足。他遭此大难,我这做兄弟的,岂能坐视不理?不知二弟伤势如何?” 吴月娘拭了拭眼泪:“已经请了城中最好的胡太医来看,只是……” 武松随着吴月娘和玉箫穿过庭院,前往主卧。 那丫鬟玉箫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不住地偷偷打量武松,心中满是好奇。 这便是那位文能中解元,武能杀猛虎的奇男子么? 一进主卧,一股浓重的药味和女人的脂粉香气混合在一起,扑面而来。 只见床边围着一群莺莺燕燕,李娇儿、孟玉楼、孙雪娥……个个美貌,此刻却都哭成了泪人。 武松目光一扫,心中冷哼。 一群庸脂俗粉,虽有几分姿色,却个个眼含春水,绝非安分之辈。 床上,西门庆面色惨白如纸,一个老郎中正在他腰间施针。 他看到武松进来,浑身一颤,眼中既有羞愧,又有激动。 “大……大哥……” 武松一个箭步冲到床前,双目含泪,声音哽咽:“二弟!你……你这是何苦啊!” 那演得叫一个情真意切! 那胡太医见状,连忙起身行礼:“敢问这位,可是武解元当面?” “正是在下。” 武松点了点头,又补充了一句,“景阳冈上的大虫,也是我杀的。” 此言一出,满屋的哭声戛然而止。 所有妻妾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了武松身上。 她们的眼神,从最初的惊讶,迅速转为好奇、崇拜,甚至有几个胆大的,眼中已然泛起了毫不掩饰的勾引之色。 她们下意识地将眼前这个身材魁梧、气度不凡的解元英雄,与床上那个半死不活的懦夫做起了比较。 高下立判! 胡太医摇了摇头,对武松拱手,满脸凝重:“解元公,恕老夫直言。西门大官人这一摔,伤了腰椎根本,下半身已然尽废。加上惊惧攻心,气血两亏……怕是……怕是难过今年了。” “啊!”吴月娘一声悲呼,瘫软在地。 西门庆更是双目圆睁,一口气没上来,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知道,自己完了。 他颤抖着伸出手,死死抓住武松的衣袖,眼中满是哀求:“大哥!好兄弟!看在咱们结拜一场的份上……我……我不行了……我死之后,这一大家子……我的这些妻妾家小,求你……求你照看一二!” 武松闻言,心中一声冷笑,面上却是一片悲怆。 他紧紧握住西门庆的手,字字铿锵。 “二弟放心!有我武松在,定不让弟妹和众家姐妹受半点委屈!” 庇护家小?不,我只要你的妻妾。 第27章 若是能与这般英雄共度一宵 “二弟,你听我说!” 武松字字千钧,在这满屋的抽泣声中,显得格外清晰有力。 “区区腰伤,何足挂齿!你忘了大哥是何人?我既能上景阳冈手刃猛虎,便能下九幽为你夺命!” 他目光如电,扫过一旁早已六神无主的吴月娘。 “弟妹,你且听好!明年春闱,我武松必中状元!届时面见官家,求一道圣旨,请遍天下太医国手为你家大官人医治!只要人还有一口气在,我就不信,这天下还有我武松办不成的事!” 状元。 吴月娘原本黯淡无光的眸子,瞬间爆出一团精光。 她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他不是在说笑。 若他真能中状元,那便是天子门生,一步登天!求个太医,又有何难? 西门庆浑浊的眼中也燃起希望的火苗,他激动得嘴唇哆嗦:“大……大哥……若真能如此,我西门庆……来生做牛做马……” “自家兄弟,说这些作甚!” 武松心中鄙夷至极。 做牛做马?你这厮也配?不过是想保住你的富贵和这满屋的美妾罢了! 他拍了拍西门庆的手背,转头对吴月娘温言安抚:“弟妹,眼下最要紧的,是让二弟静心休养。家中的事,你多担待。若有解决不了的难处,尽管差人去悦来客店寻我。” 言罢,他便起身告辞,再不看床上那半死不活的西门庆一眼。 武松刚走出主卧,还未行至庭院。 一阵香风袭来,一道娇媚的身影便斜斜地倚在了廊柱上,挡住了他的去路。 来人正是西门庆的小妾,李娇儿。 她身上只着一件薄如蝉翼的粉色纱衣,内里风光若隐若现。 一双桃花眼水波流转,直勾勾地盯着武松,声音腻得能掐出水来。 “武大英雄……奴家……奴家替官人谢您大恩……” 话音未落,她竟脚下一软,惊呼一声,直直朝着武松怀中扑来! 武松眉头一皱,下意识地伸手扶住。 入手处,一片温香软玉,滑腻惊人。 李娇儿顺势就贴了上来,一双柔若无骨的小手,竟大胆地在他那岩石般坚硬的胸膛和臂膀上游走抚摸。 “呀……大哥的身子……好生结实……” 好个不知廉耻的骚蹄子! 武松心中冷哼,西门庆还没死透,这就开始另寻高枝了? 他正欲发作,身后却传来一声怯生生的呼唤。 “武解元公……” 却是那小厮玳安,不知何时跟了出来。 李娇儿连忙从武松怀里弹开,抚着额头,满脸娇羞与慌乱:“哎呀……奴家这两日忧心官人,头晕得紧,不小心失足了……多谢大哥扶持。” 武松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演戏,淡淡开口:“既是身子不适,便回房好生歇着。二弟那边,有弟妹照料,你无需太过操心。”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武松刚出西门府大门,还未走远,便见一个家丁打扮的人匆匆迎了上来。 “敢问可是武解元当面?我家主人,花子虚,有请!” 话音刚落,花子虚已是从街角转了出来,脸上堆着笑,几步抢到跟前。 “大哥!可算等到你了!” 武松见他面色红润,行动如常,看来昨夜的惊吓已经缓了过来,便也露出笑意:“三弟,我刚从二弟府上出来,正要去寻你。” 花子虚闻言,脸上的笑容却是一僵,随即撇了撇嘴,满脸不屑。 “大哥还去看那厮作甚!景阳冈上,虎还没到跟前,他就第一个抱头鼠窜,撇下咱们兄弟自己逃命!这算哪门子结义兄弟?要我说,他摔断了腰,那是报应!” “住口!” 武松脸色一沉,厉声呵斥,“三弟!此言差矣!我等三人既已结为兄弟,便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二弟纵有千般不是,他也是我武松的兄弟!他今日能负我,我武松绝不能负他!” 一番话,说得是掷地有声,义正辞严! 花子虚被他这通呵斥,非但不恼,反而眼中冒出崇敬的光芒,对着武松一揖到地。 “大哥教训的是!小弟知错了!大哥真乃当世君子,义薄云天!是小弟心胸狭隘了!走走走,大哥,甭管那不义之人了,到我府上,咱们兄弟好好喝几杯!” 武松这才面色稍缓,点了点头,随着花子虚一同去了。 花子虚的宅子虽不如西门庆那般阔气,却也布置得精巧雅致。 一进门,花子虚便扯着嗓子高喊:“来人啊!快!把老爷我珍藏的醉青州拿出来!再备上最好的酒菜,我要与我大哥不醉不归!” 小厮们一阵忙乱,不多时,一桌丰盛的酒宴便已备好。 琥珀色的酒浆斟满白玉杯,武松也不客气,端起来便一饮而尽,只觉一股醇厚的暖流直入腹中。 “好酒!” 花子虚在一旁殷勤劝酒,自己却只是小口慢酌,一双眼睛不住地往后堂的珠帘瞟。 他却不知,那珠帘之后,正有一双美目,也在悄悄地打量着堂中的一切。 帘后之人,正是花子虚的浑家,李瓶儿。 昨夜花子虚魂不守舍地回来,将景阳冈上武松如何神威凛凛,一刀剖开虎腹的事情,添油加醋地说了个遍。 李瓶儿起初只当他酒后胡言,这世上哪有这般神人? 可当她得知,那打虎的英雄,竟就是新科解元武松,而且就住在隔壁西门庆府中时,一颗心便再也按捺不住。 她撺掇着花子虚,务必要将这位奇男子请到家中一叙。 此刻,她透过珠帘的缝隙,终于见到了这位传说中的英雄。 只见武松身形魁梧如山,坐在那里便自有一股渊渟岳峙的气势。 宽肩窄腰,猿臂蜂腰,那襕衫下的肌肉线条,即便隔着衣物,也能想象出是何等的贲张有力。 一刀剖虎腹? 李瓶儿此刻再无半分怀疑!只有这样的身躯,才有那般惊天动地的力量。 她再悄悄看一眼自己身边那个身形猥琐、尖嘴猴腮的丈夫…… 高下立判! 云泥之别! 李瓶儿心中一声长叹,只觉命运不公。 自己这般如花似玉的容貌,却配了这么个无用的男人。 而那武松,文能提笔中解元,武能上山杀猛虎,这才是真正的男人,是顶天立地的英雄! 若是能与这般英雄共度一宵,哪怕只有一晚……死了也值了! 堂上,武松与花子虚推杯换盏,直喝到月上中天,这才起身告辞,返回悦来客店。 夜深人静。 子时刚过。 花府的卧房内,突然响起一声撕心裂肺的狂叫。 “啊——!老虎!老虎来了!别吃我!别吃我啊!” 李瓶儿被惊得从梦中坐起,只见身旁的花子虚浑身筛糠般抖动,双目紧闭,满脸惊恐。 “官人!官人你怎么了!” 婢女闻声掌灯进来,昏黄的灯光下,只见花子虚满头虚汗,脸色惨白如鬼。 一股刺鼻的骚臭味,猛地钻入李瓶儿的鼻中。 她低头一看,身下的床褥,已是湿了一大片。 第28章 我,景阳冈打虎的武松! 花子虚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神涣散,好半天才聚焦在李瓶儿脸上,他一把抓住妻子的手,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骨头。 “老虎……那……那斑斓猛虎!它张着血盆大口就朝我扑过来了!跟景阳冈上那只一模一样!” 他声音发颤,带着哭腔,指了指身下那片湿漉。 李瓶儿嫌恶地甩开他的手,心中鄙夷更甚。 真是个废物! 但她面上却不露分毫,反而柔声细语地安抚:“官人莫怕,那都是梦罢了。” 花子虚却一个劲地摇头,牙齿都在打颤:“不一样!昨夜……昨夜在景阳冈下的客店里,我也梦见了!可那时我一点都不怕!” “为何?” “因为……因为大哥就在隔壁!我知道大哥在,那畜生就伤不了我分毫!” 李瓶儿眼底精光一闪。 机会来了! 她扶着花子虚坐好,递上一杯温茶,语气里满是筹谋。 “官人,你听妾身一言。武大哥是何等人物?文能中解元,武能杀猛虎!这般的人物,如今只是龙游浅水,他日必定一飞冲天,封侯拜相也未可知!”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股蛊惑人心的味道。 “咱们现在不趁着他尚未发迹,好生结交,待他日后身居高位,成了咱们仰望都够不着的人物,可就晚了!” 花子虚浑身一震,觉得妻子说得极有道理。 “那……那依娘子之见,该当如何?我明日便备上一千两……不!三千两纹银送去!” “俗气!” 李瓶儿啐了一口,风情万种地白了他一眼,“武大哥这等人,岂是金银能收买的?送钱,那是把他看轻了!咱们要送的,是情义!” 她凑到花子虚耳边,吐气如兰。 “官人,咱们这宅子不是还有好几进空着吗?不如……请武大哥一家搬来同住!日日相见,朝夕相处,这兄弟情分,不比金银来得实在?” 花子虚眼睛一亮,连连点头:“妙啊!妙啊!” 李瓶儿见他上钩,又添了一把火:“尤其是后院那座听竹轩,离咱们的暖香坞只隔着一道月亮门,最是清净。让大哥住进去,平日里咱们也好时时请教,官人你也好沾沾大哥的英雄气概,看那噩梦还敢不敢来!” 一听到能驱散噩梦,花子虚哪里还有半点犹豫。 那被老虎支配的恐惧,远胜于一切。 “对!就这么办!我天一亮就去请!一刻都不能等!”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花子虚便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匆匆赶到了悦来客店。 武松刚刚晨练完毕,一身精悍的肌肉还蒸腾着热气。 “三弟,昨夜歇息得可好?” 他明知故问,看着花子虚那副被酒色掏空的模样,心中已有七分了然。 花子虚哪敢说自己尿了床,只一个劲地拱手,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 “好!好得很!多谢大哥款待!小弟今日前来,是有一事相求!” 他也不绕弯子,将请武松搬入府中同住的想法一股脑儿地说了出来,还拍着胸脯保证。 “大哥你放心!我那宅子是先父花太监留下的,几进几出的大院子,别说大哥大嫂,就是再来十几口人也住得下!” 武松心中冷笑。 花子虚这等胆小如鼠、自私自利之辈,绝想不出这般周全的主意。 怕是那李瓶儿寂寞难耐,才怂恿这废物丈夫来请自己入瓮吧? 他故作为难:“这……恐怕不妥吧?弟妹那边……” 花子虚一听有门,连忙抢白:“妥!太妥了!正是拙荆的意思!她说了,大哥乃当世豪杰,能请到大哥入住,是我花家蓬荜生辉的福分!” “既然如此……” 武松便不再推辞,爽朗一笑,“那便叨扰三弟了!” 说动就动。 武松这边本就没多少行李,潘金莲和秀眉带着两个新买的婢女收拾了一番,不过半个时辰,便已停当。 花子虚早已备好了宽敞的马车,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花府而去。 花太监搜刮了一辈子,这宅邸的奢华程度,竟丝毫不逊于西门庆的府邸,甚至在园林景致上,更胜一筹。 李瓶儿早已等候在二门处,亲自将众人迎了进去。 她果然将那座最靠近主院的听竹轩收拾了出来,亭台楼阁,翠竹掩映,比客店不知好了多少倍。 秀眉见了,满心欢喜。 潘金莲却不动声色,一双眸子,早已将这院子的布局和那位热情过头的李瓶儿看了个通透。 不对劲。 花子虚欢天喜地地在前院备下酒宴,要为武松接风洗尘。 李瓶儿则打扮得珠光宝气,莲步轻移,来到后院,亲自邀请潘金莲与秀眉。 “两位姐姐,官人们在前头吃酒,咱们姐妹也别闲着,妹妹在隔壁暖香坞备了些清淡小菜,咱们也说说话儿。” 潘金莲从头到脚地打量着眼前的女人。 不得不承认,这李瓶儿生得着实标致,肌肤赛雪,身段丰腴,一颦一笑都带着一股子媚意。 暖香坞内,三人落座。 李瓶儿亲自为二人斟酒,言辞恳切,热情得仿佛真是失散多年的亲姐妹。 “姐姐有所不知,我家官人自打和武大哥结拜后,睡觉都踏实多了。如今能与姐姐们比邻而居,真是天大的缘分。” 潘金莲抿了一口酒,淡淡一笑:“妹妹说笑了。倒是你们家这宅子,这般家业,才真叫人羡慕。” 李瓶儿掩嘴轻笑:“姐姐取笑我了。再大的家业,哪比得上武大哥亲手挣来的功名?新科解元,打虎英雄,这两样随便拿出一样,就够咱们阳谷县的男人仰望一辈子了!” 几人正说着场面话,酒过三巡。 突然,前院传来一阵喧哗,似有激烈的争吵声。 一个婢女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夫人!不好了!花公公的那几位堂侄……花子由、花子光他们,带人……带人来闹事了!” 潘金莲与秀眉对视一眼,都站起身来。 李瓶儿脸色一白,也顾不上待客,急忙道:“两位姐姐随我来看看!” 三人穿过回廊,来到前院。 只见院中剑拔弩张。 花子虚正被三个与他年纪相仿的男子围在中间,气得满脸通红,却说不出一句完整话。 那三人身后,还站着几十个手持棍棒的壮汉,个个凶神恶煞。 而武松,却稳如泰山地坐在酒桌旁,自顾自地端着一坛酒,仰头痛饮,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李瓶儿的目光,第一时间便落在了武松身上。 好一个英雄! 这才是真男人! 她眼中的爱慕与痴迷,几乎要溢了出来。 这一切,都被旁边冷眼旁观的潘金莲,尽收眼底。 “花子虚!你少在这里装蒜!” 为首一个尖嘴猴腮的汉子,正是花子由,他指着花子虚的鼻子破口大骂,“花公公的家产,凭什么你一个人独吞!当初叔父在世时,亲口答应过我们兄弟,他死后家产大家平分!” “没错!” 另一个矮胖子花子光也叫嚷起来,“我们今天来,就是要个公道!识相的,就把地契房契、金银细软拿出来!否则,咱们就去见官!” 花子虚急得跳脚:“胡说!我是干爹的过继子,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干爹过世,自然把一切都交给我!” “放屁!” 花子由一把揪住花子虚的衣领,“那是你的一面之词!谁听见了?谁看见了?今天你要是不给,老子就拖你去见官!” “见什么官!” 最后那个满脸横肉的花子华狞笑一声,“大哥,跟他废什么话!他要是不给,咱们就自己动手抢!我今天带了五十个兄弟来,就不信搬不空他这个家!” 就在花子虚被揪住衣领,吓得魂飞魄散之际。 “咕咚……咕咚……嗝!” 武松喝完了坛中最后一滴酒,打了个响亮的酒嗝。 他缓缓站起身,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手臂猛地一抡! “砰!” 那沉重的酒坛,带着呼啸的风声,结结实实地砸在了花子由的脑袋上! 酒坛应声爆裂! 花子由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一声,便闷哼一声,软绵绵地瘫倒在地,额头上鲜血直流,眼看是活不成了。 武松甩了甩手,目光森然地扫过剩下的花子光和花子华。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敢入室抢劫!按大宋律,打死勿论!” 花子华第一个反应过来,又惊又怒,指着武松厉声嘶吼。 “你……你是什么人!竟敢行凶杀人!来人啊!给我上!把他给我剁成肉酱!” 那几十个壮汉被血腥一激,怪叫着,挥舞着棍棒,如潮水般涌向武松。 武松不退反进,挥动着那一双铁拳。 拳拳到肉。 骨裂之声、惨嚎之声不绝于耳。 不过眨眼的功夫,那几十个壮汉便东倒西歪地躺了一地,个个鼻青脸肿,断手断脚,在地上痛苦地翻滚哀嚎。 武松一脚踩在花子光的胸口,让他喷出一口血沫。 “都给老子听好了!” “我,景阳冈打虎的武松!” “别说你们这几十个泼皮无赖,便是千军万马,老子也敢杀个七进七出!” 第29章 小妹真是羡慕金莲姐姐 有两三个机灵的壮汉,本想趁乱从墙角溜走。 “想走?” 武松那双杀过虎、染过血的眸子,扫过院中每一个瑟瑟发抖的泼皮。 听到这两个字,那些人顿时像被钉在了原地,双腿灌了铅,动弹不得。 “今日,谁敢踏出这个院门一步,花子由就是他的下场。” 花子光被武松踩在脚下,胸骨剧痛,几乎窒息,却还是强撑着挤出一丝狞笑。 “好汉!你……你别太张狂!我告诉你,我叔伯兄弟,乃是恩州府的孔目!我们还认得阳谷县的张知县!你今日伤了我们,杀了人,官司打到天上,你也吃不了兜着走!” 他以为搬出官府,就能吓住这个莽夫。 谁知,武松听完,竟是笑了,那笑容里满是嘲讽与不屑。 “哦?你还认得张知县?” 他脚下微微用力,花子光立刻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叫。 “那我倒要问问你,可知今年东平府的州解试,魁首解元,是哪一位?” 此言一出,不仅是花子光,连同他那兀自站着的兄弟花子华,都愣住了。 打虎的莽汉,怎么会问起科举功名? 花子华脑子转得快些,试探着回了一句:“听……听说是阳谷县的一位英雄,也姓武……”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一个荒诞到极致的念头,如疯长的野草般占据了他的脑海。 武松嘴角的弧度更大了,他缓缓收回脚,整了整衣袍。 “不才,正是区区在下,武松。” 院子里,除了伤者的呻吟,再无半点声响。 打虎的英雄……是新科解元? 新科解元……能一拳打断人的骨头? 这……这他娘的是什么怪物?! 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这种只存在于评书话本里的人物,竟然活生生地站在了他们面前! 得罪一个莽夫,最多是皮肉之苦。 可得罪一个有功名在身,而且还是解元功名的“莽夫”,那简直是自寻死路! “好!” 一声清脆的叫好,打破了这诡异的寂静。 潘金莲的俏脸上,此刻满是骄傲与自豪,那双桃花眼,亮晶晶地几乎要溢出水来。 这才是他的男人! 旁边的秀眉也捂着嘴,咯咯直笑,打趣道:“姐姐,我看大哥这模样,哪里像个文绉绉的解元公,分明就是个镇国杀敌的大将军!” 潘金莲风情万种地白了她一眼,眼波流转间,尽是化不开的柔情。 “傻丫头,这叫文武双全,天下无双!” 而另一边,李瓶儿的心,早已掀起了滔天巨浪。 她痴痴地望着武松那挺拔如松的身影,眼中的爱慕与痴迷,几乎要化为实质。 这才是真正的男人! 文能夺魁,武能杀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再看看自己身边那个吓得面无人色、还在哆嗦的花子虚,李瓶儿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厌恶与嫉妒。 凭什么! 凭什么潘金莲那个贱人,能嫁给这般的盖世英雄。 而自己,却要守着这么一个中看不中用的废物。 她的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的嫩肉里。 “武……武解元!” 花子华最先反应过来,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他几步上前,深深地作了一个揖。 “是在下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解元公!只是……这是我们花家的家事,还望解元公高抬贵手,不要插手!” 他想把事情限定在家事的范畴里。 武松却根本不接招,他一把揽过旁边还在发愣的花子虚的肩膀。 “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了!这是我武松的结义兄弟!他的事,就是我武松的事!” 他又指着地上哀嚎的众人,眼神一厉。 “强闯民宅,聚众劫掠,还敢说是家事?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们全都扭送到县衙,让张知县来断一断,这究竟是什么事!” 有了武松撑腰,花子虚的胆气瞬间壮了十倍! 他挣开武松的手,叉着腰,指着花子华的鼻子破口大骂。 “你们这群不要脸的畜生!我爹爹的家产,凭什么分给你们!我才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再敢来我家闹事,不用劳烦大哥动手,我就让大哥打死你们!” 花子光见势不妙,连滚带爬地凑过来,对着武松连连磕头。 “解元公饶命!武大哥饶命!我们错了!我们再也不敢了!求您放我们走吧!” 武松冷哼一声:“滚!下次再让我看见你们踏进这个院子,就不是断手断脚这么简单了。” 得了赦令,花家兄弟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带着那群残兵败将,逃也似的离开了花府。 “大哥!你可真是我的再生父母啊!” 花子虚激动得涕泪横流,抱着武松的大腿就不撒手。 “大哥快里面请!我们继续吃酒!今天不醉不归!” 就在这时,一道香风拂过。 李瓶儿莲步轻移,来到武松面前,敛衽裣裾,盈盈下拜,声音柔得能掐出水来。 “哥哥神威,小妹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一声哥哥,叫得百转千回,媚意入骨。 她抬起头,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武松,竟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幽幽一叹。 “唉,都是男人,怎么就差了这么多。我家那口子,若有哥哥半分的英雄气概,小妹我也不至于日日提心吊胆了。” 这话一出,花子虚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李瓶儿却不管不顾,在与武松擦身而过,返回后院时,又回头抛来一个火辣辣的眼神,那眼神里的意味,不言而喻。 潘金莲和秀眉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个女人,不简单。 当晚,听竹轩的卧房内。 红烛摇曳,春色无边。 云收雨歇之后,潘金莲慵懒地趴在武松结实的胸膛上,纤纤玉指在他的胸口画着圈。 “官人。” “嗯?” “你觉不觉得,那个李瓶儿,不是什么正经女子?” 潘金莲的声音带着担忧,“她看你的眼神不对劲,像是要把你连皮带骨吞下去一样。官人以后,还是离她远些好。” 武松闻言失笑,一把将怀中的玉人搂得更紧了些,在她耳边吹了口热气,戏谑地反问。 “哦?怎么个吞法?有娘子你吞得厉害吗?” 潘金莲被他逗得满面羞红,粉拳捶在他胸口:“跟你说正经的呢!” 武松哈哈大笑,浑不在意:“放心吧,一个妇道人家,还能翻了天不成?” 次日清晨。 武松依旧早起,在听竹轩的小院里打熬筋骨。 花子虚昨夜被灌得酩酊大醉,此刻还在暖香坞里呼呼大睡。 李瓶儿却起得极早。 她特意换上了一件薄如蝉翼的藕色纱衫,里面只着一件水红色的肚兜,胸前风光若隐若现。又精心描了眉,点了唇,款款走出暖香坞,穿过月亮门,来到了听竹轩。 “武大哥,起得真早啊。” 她的声音娇滴滴的,带着清晨的慵懒。 武松收了拳势,转过身,眉头不易察觉地一皱。 “弟妹有事?” “没事就不能来瞧瞧大哥么?” 李瓶儿掩嘴轻笑,一步步走近,一股浓郁的脂粉香气扑面而来。 她状似无意地从武松身边走过,丰腴的身子,故意与武松坚实的臂膀擦碰了一下。 “小妹只是觉得,像大哥这般的文武全才,人品贵重,若是整日闷在这后院,岂不可惜了?” 她转过身,与武松离得极近,吐气如兰。 “不像我们家官人,整个一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整日只知道吃酒作乐,哪里懂得珍惜眼前人。” 说到最后,她抬起一双媚眼,幽怨地望着武松,直白得令人心惊。 “说句心里话,小妹真是羡慕金莲姐姐,能得大哥这般的英雄汉子日夜相伴,才不枉费了这大好年华……” 第30章 天杀的西门庆啊! 武松刚想开口,身后卧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潘金莲不知何时已经起身,身上只披了一件薄薄的素色外衫,长发如瀑,慵懒地倚在门框上,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地看着院中的两人。 “妹妹起得可真早,这是来替姐姐我,督促官人晨练吗?” 李瓶儿心中一凛。 这个女人,果然不是个省油的灯! 她脸上却不见丝毫慌乱,反而笑靥如花,亲热地走上前,仿佛要挽潘金莲的胳膊。 “姐姐说的哪里话,小妹只是睡不着,见武大哥在此打拳,威风凛凛,一时看痴了罢了。” 她顿了顿,目光在潘金莲松垮的衣领和那若隐若现的雪腻肌肤上扫过,意有所指地轻笑。 “倒是姐姐,想必是昨夜伺候大哥辛苦了,这才起晚了些。” 这话听着是体己话,实则暗藏机锋,既点出了潘金莲与武松的夫妻之实,又暗示自己看得通透,毫不避讳。 潘金莲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顺势理了理衣襟,将那春光遮得严严实实。 “妹妹说笑了,伺候自家官人,谈何辛苦。倒是妹妹,你家官人还在酣睡,你却一个人跑来这听竹轩,就不怕他醒了寻你不着?” 两个女人,三言两语,没有一个脏字,却已在无形中交锋了数个回合。 空气中,弥漫着脂粉香,也弥漫着火药味。 “哎呀,瞧我这记性!” 李瓶儿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故作懊恼地一拍额头。 “差点忘了正事,扰了武大哥清净。大哥乃是要做状元公的人,读书要紧,小妹就不在此叨扰了。” 她转头对潘金莲和秀眉发出邀请。 “姐姐,带上秀眉妹妹,我们去前厅用早饭吧,别耽误了大哥用功。” 说罢,她莲步轻移,走到院门口,又回眸冲着武松嫣然一笑,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 “大哥,你可要好好读书,我们这些做家眷的,可都指望着你光宗耀祖呢。” 潘金莲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眸光微冷。 这个女人,好深的城府! 她走到武松身边,伸出玉葱般的手指,在他结实的腰间不轻不重地掐了一下,又好气又好笑。 “看吧,都说让你离她远些,这狐媚子,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正当听竹轩内暗流涌动之时,一墙之隔的西门府,却已是焦头烂额,乱成了一锅粥。 “大官人!不好了!出人命了!” 生药铺的掌柜傅铭,连滚带爬地冲进卧房,一张脸煞白如纸,噗通一声就跪在了西门庆的床前。 西门庆摔下马,虽保住了性命,但筋骨尽断,此刻还瘫在床上动弹不得,闻言猛地睁开眼,厉声喝问。 “慌什么!天塌下来了不成?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是……是李瘸子!” 傅铭的声音都在发抖,“就是前街那个泼皮!他昨天从我们铺子里买了剂头风散,说是治他的头风,结果……结果今天一早,人就断气了!” “现在他婆娘带着个娃,抬着尸首,就在我们铺子门口哭天抢地,把门都堵死了!街坊四邻围得里三层外三层,都说是我们西门家的药吃死了人啊!” “什么?!” 西门庆如遭雷击,一口气没上来,剧烈地咳嗽起来。 一旁的吴月娘,这位平日里端庄贤淑的正室夫人,此刻也是花容失色,急得团团转。 “这……这可如何是好?官人你又动弹不得,我一个妇道人家,如何去应付这等场面?” 西门庆咬着牙,额上青筋暴起。 他西门庆在阳谷县横行多年,靠的就是一个势字,如今这生药铺要是背上卖假药害人性命的恶名,他这招牌就算是彻底砸了! 傅铭哭丧着脸补充了一句,更是雪上加霜。 “大官人,那李瘸子的婆娘,扬言要去县衙告我们,要我们一命抵一命啊!” “告官?”西门庆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但随即又化为深深的无力。 若是往日,他自有一百种法子让那婆娘闭嘴。 可现在,他是个废人! 吴月娘更是吓得六神无主:“告官?万万不可!这要是闹到公堂上,我们西门家百年的清誉就全毁了!” “清誉?”西门庆惨然一笑,猛地一拍床沿,牵动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 绝望之际,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 他豁然抬头,眼中爆发出希望的光芒,对着吴月娘急切催促。 “快!快去隔壁花家!去请我大哥!” “大哥?”吴月娘和傅铭同时一愣。 傅铭更是满脸困惑,大官人何时认了个大哥?他怎么不知道? “就是武松武解元!” 西门庆呼吸急促,“快去请他!他是我的结义大哥,这等事,只有他能替我出头!快去!” 他心里清楚得很,武松不仅是打虎的英雄,更是新科的解元,背后站着的是知县! 有他出面,这天大的祸事,或许还有转机! 吴月娘不敢怠慢,连忙整理了衣冠,带着两个丫鬟,匆匆赶往隔壁花府。 在花府后花园的凉亭里,她见到了正在用早饭的李瓶儿、潘金莲和秀眉三人。 “哎呀,是西门大嫂来了,快请坐。”李瓶儿作为半个主人,热情地起身招呼。 吴月娘哪有心思客套,她福了一福,目光急切地落在潘金莲身上,开门见山。 “武大嫂,弟妹今日是来求援的!” 她将生药铺发生的事言简意赅地说了一遍,最后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我家官人如今卧床不起,我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思来想去,只能厚着脸皮来求武解元,看在结义兄弟的情分上,出面为我们主持大局!” 潘金莲一听是西门庆家出了人命官司,脸色也凝重起来。 她没有丝毫犹豫,当即起身。 “西门嫂嫂莫慌,我这就去叫官人出来!” 片刻之后,武松换上了一身劲装,大步流星地跟着潘金莲来到凉亭。 吴月娘一见武松,如同见到了主心骨,连忙上前,深深地行了一个万福大礼。 “武大哥,求您救救西门家吧!” 武松伸手虚扶了一把,面沉如水。 “弟妹放心,二弟的事,便是我武松的事。自家兄弟,何须说个求字。” 他转头看向傅铭。 “前头带路,我们去生药铺看看!” 一行人火速赶到西门家生药铺。 还隔着一条街,就听到了撕心裂肺的哭嚎声。 铺子门口,早已是人山人海,将道路堵得水泄不通。 人群中央,一个披麻戴孝的妇人,正抱着一具用破草席盖着的尸体,哭得死去活来。 旁边跪着个七八岁的孩子,也是一脸鼻涕一脸泪,茫然无助地跟着哭喊。 “天杀的西门庆啊!你卖假药害死我当家的!你还我丈夫命来啊!” “大家快来看啊!阳谷县首富西门家,草菅人命啊!” 武松眉头一拧,拨开人群,护着吴月娘和傅铭走到近前。 那妇人一见到吴月娘,像是疯了一般,猩红着眼睛就扑了上来。 “好你个奸商婆娘!还我丈夫的命来!” 吴月娘吓得尖叫一声,连连后退。 说时迟那时快,武松一步上前,稳稳地挡在了吴月娘身前。 那妇人一头撞在武松身上,只觉得像是撞上了一堵铜墙铁壁,被震得头晕眼花,跌坐在地。 武松看也不看她,目光落在地上的尸体上。 “人命关天,是非曲直,不是靠谁嗓门大就能定的。当务之急,是请县衙的仵作前来验尸,弄清楚真正的死因。” 吴月娘闻言,脸色微变。 她悄悄拉了拉武松的衣袖,压低了声音,神色慌张。 “武大哥,不可!傅掌柜刚才跟我说了,万一……万一真是我们的药有问题,报了官岂不是自投罗网?依我看,不如花些银子,私了算了!” “私了?” 武松转过头,目光如刀,看得吴月娘心头发颤。 “糊涂!越是如此,越要报官!你今日私了,便是坐实了卖假药害人的罪名!西门家的招牌,就彻底完了!是真是假,让官府来断!” 他不再理会犹豫不决的吴月娘,对着身边一个机灵的小厮断然下令。 “去!持我的名帖,立刻去县衙报官!就说西门家生药铺出了人命,请知县派仵作前来验尸!” 第31章 这下完了!西门家完了! 那小厮得了武松的名帖,撒开脚丫子便朝县衙狂奔而去,没半柱香的功夫,街口便传来一阵鸣锣开道之声。 “闲人避退!官差办案!” 人群如潮水般向两边退开,只见一队衙役簇拥着一个身穿青色官袍的中年人,龙行虎步而来。 来人正是阳谷县县尉吕陶,身后还跟着一个背着勘验箱笼,神情肃穆的仵作。 吕陶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心,身形挺拔如松的武松,快步上前,拱手行礼,态度竟是十分客气。 “原来是武解元在此!下官吕陶,有礼了。” 他当然认得武松。 这位可是知县大人的得意门生,更是景阳冈上赤手空拳打死猛虎的英雄,如今又高中州试解元,前途不可限量,早已是阳谷县内无人不知的风云人物。 武松亦是抱拳回礼,神色沉稳。 “吕县尉,有劳了。卧病在床的西门庆,乃是我结义的二弟。” 一言既出,四下皆惊! 围观的百姓们顿时炸开了锅,谁能想到,鼎鼎大名的武解元,竟和这阳谷县首富西门庆是结拜兄弟。 吕陶心中也是咯噔一下,暗道此事棘手。 他面上却不动声色,一挥手,对那仵作沉声下令。 “将尸首抬入铺内,仔细勘验,不得有误!” “是,大人!” 仵作领命,立刻招呼两个衙役,将那李瘸子的尸体小心翼翼地抬进了生药铺的后堂。 吕陶这才侧过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武解元,吴夫人,外面人多嘴杂,不如到铺内稍坐,静候结果。” 三人进入内堂坐下,自有伙计战战兢兢地奉上茶来。 吕陶端起茶杯,目光灼灼地望着武松,满眼都是欣赏。 “武解元,下官可是拜读过你的州试策论,当真是字字珠玑,发人深省!尤其是那句‘存天理,灭人欲’,简直是说到了我辈读书人的心坎里!有此大才,下官敢断言,明年春闱,武解元必中进士,状元之位,亦可期也!” 吴月娘听着这话,心中稍安。 有这样一位解元大哥为西门家出头,背后又站着知县大人,想来此事总能有个转圜的余地。 正此时,仵作从后堂走了出来,脸色凝重地来到吕陶面前,躬身禀报。 “启禀大人,尸身已经验明。死者七窍有微量血迹,口唇发紫,是中毒而亡!” “什么毒?”吕陶追问。 “生附子之毒,暴烈无比!” 吴月娘只觉得脑中一声巨响,整个人如坠冰窟,身子一软,险些从椅子上滑下去。 真是药铺的药吃死了人。 这下完了!西门家完了! 武松却依旧面沉如水,他霍然起身,目光如电,扫向一旁早已吓得魂不附体的掌柜傅铭。 “药方、药渣何在?拿来!” 很快,当日的药方和病人煎药剩下的药渣都被呈了上来。 仵作拿起药方,仔细看过,眉头微蹙。 “回大人,此方乃是寻常的祛风止痛之方,并无不妥。药材配伍,也都合乎药理。” 说罢,他又捻起一点药渣,放在鼻下闻了闻,又用指尖沾了少许,脸色陡然大变。 “大人!不对!方子上开的是炮附子,可这药渣里……却是剧毒的生附子!” 一字之差,一为良药,一为砒霜! 吕陶长叹一声,看向武松,无奈地摇了摇头。 “武解元,这……人命关天,药铺抓错了药,铁证如山。恕下官爱莫能助了。” 此言一出,便是定了性。 这是西门家自己的责任! 武松的目光,冷冷地落在了药铺里一个年轻伙计的身上。 “这药,是你抓的?” 那叫平安的伙计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抖如筛糠。 傅铭见状,连忙抢上一步,辩解起来。 “大人!解元公!是平安他……他手滑,一时不慎,抓错了药,绝非有意啊!” 武松声音转冷。 “傅掌柜,你可知大宋律例,误抓毒药致人死命,与杀人何异?这可不是你口中区区三十贯钱就能了结的!是要偿命的!” 平安闻言,身子剧烈一抖,猛地抬头,惊恐地望向傅铭。 他眼中的神色,不再是单纯的害怕,而是带着被欺骗的怨毒! 吕陶何等精明,立刻捕捉到了这一变化,他向前一步,声音缓和却带着威压。 “平安,本官给你一个机会。此事若确是失误,罪责难逃;可若是有人在背后指使,你如今戴罪立功,本官尚可为你向知县大人求情,从轻发落!” 傅铭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扑通一声也跪了下来,却不是对着吕陶,而是爬到吴月娘脚边,涕泪横流。 “夫人!夫人救我!看在我为西门家效力多年的份上,您出些银子,打点一二吧!” 他又转向武松,磕头如捣蒜。 “武解元!求您看在与我家大官人结义的份上,跟县尉大人说句情吧!小人给您做牛做马!” 武松冷哼一声,拂袖而立。 “二弟与我情同手足,但国法无情,岂能徇私?” 吕陶亦是满脸正气。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休要多言!” 这一下,彻底断了傅铭和平安的所有侥幸! 平安看着傅铭那副自保的丑恶嘴脸,再想到自己可能要为此偿命,猛地用手指着傅铭,声嘶力竭地尖叫起来。 “是他!是傅掌柜指使我的!就是他让我把炮附子换成生附子的!他还许诺给我二十两银子,说就算出了事也保我无事!是他要害西门家!” 傅铭瞬间跳了起来。 “你……你血口喷人!你这狗东西,自己犯了错,竟敢攀扯到我身上!” “我没有攀扯!就是你!” 这石破天惊的反转,让吴月娘瞬间明白了什么。 她的脸色由白转青,由青转紫,一股滔天的怒火从心底直冲头顶。 原来不是意外。 是家贼!是这两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要联手毁了她西门家的百年基业! “好啊!好你们两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 吴月娘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两人厉声尖叫。 “竟敢如此算计我西门家!武大哥!吕县尉!定要将这两个奸贼千刀万剐,凌迟处死!” 吕陶眼中厉色一闪,当即断喝。 “来人!将傅铭、平安这两个奸贼拿下,打入县衙大牢,听候发落!” “是!” 两名如狼似虎的衙役立刻上前,就要锁拿二人。 就在这时,一个沉稳而有力的声音却在堂中响起。 “且慢!”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武松负手而立。 第32章 都是报应啊 众人目光齐刷刷地汇聚在武松身上。 “吕县尉,此案尚有蹊跷,拿人,不急于一时。” 吕陶心中一凛,对这位年纪轻轻的解元公愈发敬畏,当即拱手。 “愿闻其详。” 武松目光转向堂外,声音清朗。 “将死者李瘸子的婆娘,带上来。” 衙役领命而去,不多时,便架着一个衣衫褴褛、头发散乱的妇人进来。 那妇人一见到堂内的尸首,便扑通一声跪倒,捶胸顿足,哭天抢地,声音凄厉。 “我的天爷啊!你死得好惨啊!你让我一个妇道人家可怎么活啊!” 吴月娘见她哭得伤心,心中也不由得生出几分怜悯。 武松却冷眼旁观,待她嚎了半晌,声音才幽幽响起。 “哭够了?” 妇人哭声一滞,茫然抬头。 武松一步上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你丈夫横死,我观你号哭之声虽大,眼中却无半点泪痕。你这悲伤,是演给谁看?” 此言一出,满堂皆静! 那妇人脸色刷地一下变得惨白,眼神躲闪,嘴唇哆嗦着。 “你……你胡说!我男人死了,我怎能不伤心……” 武松森然冷笑。 “串通外人,谋害亲夫,按大宋律,当处极刑!你可知何为凌迟?” 他声音陡然转厉,一字一顿,字字如刀! “便是将你绑在柱上,由刽子手用小刀,将你身上的肉,一片一片地割下来!先从手脚,再到胸腹,足足要割上三千六百刀!期间,你不能死,要亲眼看着自己的肉被片尽,直至最后心口一刀,方能解脱!” “啊——!” 那妇人听得魂飞魄散,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整个人瘫软在地,身下竟是流出一滩腥臊的黄水! 她再也撑不住,指甲死死抠着地砖,疯了一般指着傅铭。 “是他!是他!都是他逼我的!” “他说我家瘸子欠了药铺二两银子,若是不按他说的做,便要将我们告官下狱!他还许诺,事成之后,不仅欠债一笔勾销,还……还另给我十贯钱!” 傅铭脸色铁青,气急败坏地跳起来。 “你这毒妇!血口喷人!分明是你自己嫌弃丈夫是个瘸子,与我串通,如今竟敢反咬一口!” “是你!就是你!” 两人当堂对骂撕咬,将一桩药铺失误的案子,瞬间变成了一桩骇人听闻的谋杀亲夫的案中案! 吕陶和吴月娘皆是目瞪口呆,后背阵阵发凉。 这阳谷县,人心竟险恶至此! 吕陶勃然大怒,一拍惊堂木。 “够了!三个奸贼,蛇鼠一窝!来人,将他们全部拿下,押回县衙!” “吕县尉,再且慢!” 武松的声音再次响起。 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目光再次投向他。 这一次,武松的视线锁定了从刚才起就一言不发的傅铭。 “傅铭,你在西门家,做了几年掌柜?” 傅铭一愣,下意识地回答。 “八……八年了。” “八年来,我二弟西门庆,可曾亏待过你?” 傅明嘴唇翕动,终是低下头去。 “不曾……大官人待我不薄。” “待你不薄,你便如此回报他?为区区二十两银子,就敢毁他百年基业,害他满门性命?傅铭,你当我是三岁孩童吗!” 他一步步逼近,气势如山倾倒。 “说!你背后之人,究竟是谁!” 傅铭浑身剧烈一颤,汗珠滚滚而下,却死死地咬着牙关,一言不发。 “好,有骨气!” 武松眼中杀机一闪而过,“进了县衙大牢,有的是法子让你开口。不知那烧红的烙铁,滋味如何?” 傅铭双腿一软,彻底瘫倒在地,却依旧紧闭双唇。 吕陶见状,心中已然明了。 此事背后,必有大鱼! 他不再迟疑,对着衙役一挥手。 “将傅铭、平安、李王氏三人,连同尸首,一并带回县衙,严加审讯!” 衙役们如狼似虎地将三人押走,生药铺内终于恢复了平静。 吴月娘身子一软,扶着柜台才勉强站稳,望着武松的眼神充满了感激与后怕。 “武大哥,今日若非有你……我西门家就真的完了!” 她说着,眼圈一红,泪水便簌簌落下。 “大官人如今瘫在床上,外面那些豺狼虎豹,一个个都盯着我们家,我一个妇道人家,实在是……实在是撑不住了……” 武松面色沉凝。 “弟妹放心,二弟的家,便是我的家。谁敢动西门家一根草,我便要他全家性命!” 吴月娘心中一安,仿佛找到了主心骨。 武松又指了指门外。 “弟妹,此刻当务之急,是稳住人心。你且出去向乡亲们言明,此事乃仇家设局陷害,与你家药铺无关。凡今日在此抓药者,药资双倍奉还,以安人心。” 吴月娘连连点头,强撑着精神,走到铺外,将事情原委与武松的处置之法公之于众。 铺内伙计们闻言,皆是震惊不已,没想到背后竟有如此阴谋。 围观的百姓们则是议论纷纷,信疑参半,但见西门家肯出钱安抚,倒也不再鼓噪。 武松陪着吴月娘回到西门府。 昔日何等气派的府邸,如今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萧索。 刚一踏入内院,一股恶臭便扑面而来。 推开西门庆的房门,只见昔日那个在阳谷县呼风唤雨的西门大官人,此刻正形容枯槁地瘫在床上,身下污秽不堪,屎尿失禁。 小厮玳安正与一个婢女手忙脚乱地替他擦拭,满脸的嫌恶却又不敢表露。 西门庆听闻了事情原委,浑浊的眼中流露出悲凉。 “呵呵……报应……都是报应啊……” 吴月娘看着丈夫这副模样,悲从中来,忍不住哭诉起来。 “大官人!你那十个兄弟,平日里吃你的喝你的,如今你一出事,连个人影都见不着!若不是武大哥,咱们家今天就塌了天了!这家里家外,也就只有武大哥才是咱们的依靠啊!” 西门庆费力地转动眼珠,看向武松,虚弱地发问。 “大哥……你是如何……如何看出那婆娘是在演戏?” 武松神色平静。 “她哭,眼中却无泪。杀夫之仇,岂是能演得出来的?” 西门庆眼中闪过钦佩,费力地赞了一声。 “好……好眼力!” 他喘息了片刻,眼中竟流露出哀求。 “大哥,如今我西门家风雨飘摇,那些觊觎我家产的,都当我死了!我求你……在我家暂住几日,替我镇镇场子,可好?” 武松心中暗骂。 他穿越而来,深知西门庆的本性,对其并无多少兄弟之情,结拜也只是权宜之计。 面上,他却拱了拱手,面露为难之色。 “二弟说笑了。我如今已在三弟花子虚府上住下,内子与秀眉也同在那里,多有不便。” 西门庆闻言,脸上满是懊悔。 “哎!都怪我!怪我当初没早些请大哥来家中常住!” 吴月娘却急切地开口。 “这有何难!武大哥既能帮花家,自然也能帮咱们西门家!我这就去收拾出最好的跨院,给武大哥和两位妹妹居住!” 武松假意推辞。 “这……恐三弟那边会有些介意。” 西门庆却把胸脯拍得砰砰响,虽然他现在连抬手的力气都欠奉。 “他敢!我一句话,他花子虚难道还敢有二话不成!” 武松心中又是一阵冷笑,为了自己,便将兄弟情义抛诸脑后,真不愧是你西门庆。 吴月娘却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不等武松再回应,便急匆匆地站起身来。 “事不宜迟,我这就去花家,跟潘家妹子和秀眉妹子商量!” 说罢,竟是带着丫鬟,一阵风似的去了。 房中只剩下武松和西门庆二人,那股恶臭愈发浓烈。 西门庆沉默了半晌,忽然用一种近乎死寂的语气开口。 “大哥,你不用瞒我,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 他自嘲地笑了笑,眼中是无尽的绝望。 “我就是个活死人,怕是撑不到你明年春闱及第了。” 武松默然不语。 “大哥,我……我想求你一件事。” “二弟但说无妨。” 西门庆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脸上浮现出一抹病态的潮红,他死死地盯着武松,用尽全身力气,一字一顿地吐出几个字! “我西门家……不能无后!大哥……求你……求你与月娘同房!” 第33章 武大哥他已经答应了! “荒唐!” 武松一声怒喝,震得房梁上的灰尘簌簌而下。 “西门庆!你将我武松当成何等人了!觊觎兄弟妻室,行此禽兽不如之事,亏你说得出口!” 他这一声斥责,义正辞严,充满了读书人的浩然之气,仿佛要将这房中污浊的空气涤荡一清。 西门庆被他吼得浑身一颤,本就惨白的脸上更是血色尽褪,眼中满是羞惭,挣扎着想要辩解,却只发出一连串剧烈的咳嗽。 “大哥……大哥息怒……咳咳……你听我……听我说完……” 他喘着粗气,眼中满是死灰般的绝望。 “我……我时日无多了……我西门家几代单传,若是在我手里断了香火,我到了九泉之下,也无颜面对列祖列宗!如今仇家已经打上门来,傅铭背后之人,绝不会善罢甘休!我若一死,月娘一个妇道人家,如何守得住这偌大的家业?” 西门庆说到此处,眼中竟流下两行浑浊的泪水,声音凄厉。 “大哥你是顶天立地的英雄,又是当朝解元,前途不可限量!只有你的血脉,才能为我西门家留下一线生机!将来孩子长成,有你这个亲生父亲照看,谁还敢欺辱他半分!这……这也是无奈之下的万全之策啊!” 武松心中冷笑不止。 活该!你西门庆横行霸道,玩弄妇女之时,可曾想过自己会有今日?断子绝孙,家业被夺,正是你的报应! 见武松面沉如水,似乎对吴月娘并无兴趣,西门庆心念电转,竟又抛出一个更无耻的提议。 “大哥……大哥若是……若是看不上月娘,我……我那几个妾室……你看上哪个都行!李娇儿、卓丢儿……只要……只要能为我西门家生个一男半女,我西门庆……死也瞑目了!” 武松心中窃喜,面上却愈发冰冷。 好你个西门庆,为了留后,当真是连脸皮都不要了。 不过,这倒是个绝佳的机会。 他长叹一声,语气中带着深深的失望与悲悯。 “二弟,你糊涂啊!我武松读的是圣贤书,讲的是礼义廉耻!岂能行此等龌龊之事?你我兄弟一场,我必会护你家眷周全,但这等有违人伦纲常之事,休要再提!” 他言辞凿凿,将自己的人设维护得滴水不漏。 “大哥!我求你了!我给你磕头了!” 西门庆在床上挣扎着,竟真的想翻身下床,却连动弹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发出野兽般的哀嚎。 武松却再不看他一眼,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刚一出门,穿过回廊,便见一道婀娜的身影倚在月亮门旁。 正是西门庆的妾室李娇儿。 她今日特意换上了一身惹火的烟紫色紧身衣裙,将身段勾勒得淋漓尽致。 领口开得极低,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和一道深邃的沟壑,酥胸半露,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魅惑。 见到武松走来,她故作惊讶地抚了抚云鬓,一双媚眼如丝,直勾勾地盯着武松,声音娇嗲得能拧出水来。 “武大爷……” 武松却恍若未闻,目不斜视,昂首挺胸,带着一股刚正不阿的气势,从她身侧径直走过,连眼角的余光都未曾施舍半分。 李娇儿脸上的媚笑僵住了,她怔怔地望着武松离去的方向,满眼都是不可思议。 这武松……莫不是块木头?还是那方面不行?她这般模样,寻常男人见了,哪个不是魂都被勾了去?他怎地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武松回到花子虚府上时,厅堂里的气氛有些微妙。 吴月娘正拉着李瓶儿的手说话,李瓶儿却是柳眉微蹙,脸上写满了不乐意。 花子虚一见武松回来,连忙起身相迎,脸上带着几分歉意。 “大哥,可是小弟招待不周,让您住得不舒坦了?” 武松摆了摆手。 “三弟说的哪里话。你这里很好,我也没说要走。” 李瓶儿闻言,眼睛一亮,赶紧附和。 “就是!武大哥英雄盖世,住在哪家,都是哪家的福气!” 吴月娘却不甘示弱,松开李瓶儿的手,站起身来。 “话虽如此,可武大哥毕竟是咱们三家的结义大哥。为了兄弟情义,也为了免去外人闲话,理应在两家轮流居住,方显公允。” 武松见时机成熟,便将早已想好的说辞抛了出来。 “弟妹所言有理。我正有此意,打算今晚便搬去二弟府上暂住几日。一来是震慑那些宵小之辈,二来……西门家生药铺之事,并不简单。” 他话锋一转,声音变得凝重。 “那掌柜傅铭,是伙同外人,故意用毒药害死人命,意图栽赃陷害,毁掉西门家的百年基业!” “什么?!” 此言一出,吴月娘、李瓶儿和花子虚三人皆是大惊失色! 吴月娘更是欣喜万分,眼中泛起激动的泪光。 “我就知道是有人陷害!武大哥,你定要为我们做主啊!” 李瓶儿则是心中一沉,那股幽怨更深了。 她知道,武松这么一说,今晚是必定要过西门家去了。 花子虚倒是颇为明理,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既然事关二哥家业安危,大哥过去坐镇,确实是理所应当。不过大哥可说好了,这边也要记得常回来住。” 吴月娘趁热打铁,急切地提议。 “事不宜迟,大哥今夜就先住到我家去,明日再回来也不迟!咱们两家本就一墙之隔,来回也方便得很!” 武松点了点头。 “也好,我这便去与内子和秀眉说一声。” 吴月娘大喜过望,竟是片刻也不愿等,紧紧跟着武松进了里屋。 里屋中,潘金莲正与黄秀秀嗑着瓜子,吃着果子,聊着家常,见二人进来,都有些意外。 听完吴月娘的来意,潘金莲秀眉微蹙,沉吟了片刻。 “嫂嫂说的是,只是……我们今日才刚搬来,今晚便又走,怕是会让人觉得我们嫌弃三弟家,多有不妥。” 武松见她如此识大体,心中暗赞,随即开口。 “金莲说得是。这样吧,你和秀眉依旧在此处安住,免得来回搬动麻烦。我一人过去便可。” 这正合了吴月娘的心意! 她要的,本就是借武松的威名镇宅,至于家眷,反倒是次要的。 “如此甚好!那便有劳武大哥了!” 吴月娘心满意足地退了出去,好去准备迎接的物事。 待外人一走,潘金莲立刻凑到武松身边,压低了声音,一双美目带着探寻。 “官人,你跟我说实话,当真就只是过去住一晚那么简单?” 武松看着她机灵的模样,心中一暖,便也不再隐瞒,附在她耳边,将西门庆那荒唐的请求低声说了一遍。 “什么?!” 潘金莲听得杏眼圆睁,满脸的震惊与不可思议,下意识地捂住了嘴。 武松苦笑一声。 “他如今已是个废人,眼看家业不保,香火将断,这才出了此等下策。不过你放心,我乃是读圣贤书之人,断不会应下这等无耻的要求。” 谁知,潘金莲震惊过后,眼神却渐渐变了,非但没有鄙夷,反而闪烁着一丝异样的光芒。 她拉着武松的衣袖,声音压得更低了。 “官人,你糊涂了!常言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若能为他西门家留下一脉香火,非但不是龌龊事,反而是积德行善的大好事!” 她眼中精光闪烁,算盘打得噼啪作响。 “你想想,那西门庆家财万贯,富甲一方!他若死了,留下孤儿寡母,那孩子又是你的亲骨肉,这偌大的家业,将来不都得落到你的手里?奴家别无所求,只要能做官人的二房,便心满意足了。至于你和别的女人生儿育女,开枝散叶,奴家只有欢喜的!” 武松闻言,心中剧震,没想到潘金莲竟有如此见识与野心。 他看着眼前这个美艳而又精明的女子,沉默了片刻,最终缓缓吐出几个字。 “此事……容我再思量思量。” 与此同时,吴月娘已是脚步轻快地回到了西门府。 她推开丈夫的房门,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喜色。 “大官人!大喜事!武大哥他已经答应了!今晚就搬过来住!” 第34章 将自己的老婆小妾送给兄弟 西门庆躺在床上,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吴月娘,那因狂喜而泛红的脸颊在他看来,既是希望,也是讽刺。 他挣扎着,从喉咙里挤出嘶哑的声音。 “光他一个人来……不够!” 吴月娘脸上的喜色一僵,不解地望向丈夫。 “大官人,这是何意?武大哥肯来坐镇,已是天大的恩情了。” “恩情?” 西门庆惨笑一声,牵动了嘴角的烂疮,疼得他一阵龇牙咧嘴。 “妇人之见!你当真以为,单凭他武松的名头,就能吓退那些豺狼?我西门庆的仇家,哪个是善茬!我若一死,他们会像闻到血腥味的疯狗一样扑上来!” 他猛地咳了几声,眼中迸射出骇人的精光。 “去,把李娇儿、孟玉楼、孙雪娥她们……全都叫来!” 吴月娘大惊失色,下意识地反驳:“叫她们来作甚?我正想着,趁这两日府中清净,寻个由头将她们发嫁出去,省得日后多生事端!” “糊涂!” 西门庆一声低吼,用尽了全身力气。 “遣散她们?现在正是要用她们的时候!” 眼见吴月娘满脸的震惊与不甘,西门庆的气息又弱了下去,声音里带上了几分哀求与凄凉。 “月娘,你听我说……我这身子,我知道,熬不过这个月了。我西门庆在阳谷县横行半生,明里暗里的仇家,双手都数不过来。如今我成了这副鬼样子,他们哪个不想来分一杯羹,哪个不想来踩我一脚?” 他的目光落在吴月娘依旧平坦的小腹上,绝望之色更浓。 “我膝下只有一个女儿,你又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道人家。我一闭眼,这偌大的家业,你们母女俩如何守得住?那些所谓的结义兄弟?花子虚是个没主见的软蛋,应伯爵那伙人更是些见风使舵的酒肉之交!靠得住的,唯有武松!” 他死死抓住吴月娘的手,枯瘦的手指几乎要嵌进她的肉里。 “他是个真英雄,讲义气!可人情终有用尽之时!月娘,为夫……为夫求你一件事!” 吴月娘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只听西门庆的声音压得极低。 “今夜……你想办法,与武松……同房!” 吴月娘只觉得一道天雷在脑中炸开,震得她魂飞魄散,她猛地抽回手,脸上血色尽褪,难以置信地尖叫出声。 “你疯了!西门庆!我可是你的妻子!你平素里连别的男人多看我一眼都容不下,今日竟……竟说出这等混账话来!” 她万万没想到,这个占有欲强到变态的男人,会提出如此荒唐无耻的要求! “我没疯!” 西门庆眼中流下两行热泪,“正是因为你是我妻子,我才要你这么做!我西门家不能断了香火!我爹辛苦创下的这份家业,不能毁在我手里!” 他泣不成声,整个人都在剧烈地颤抖。 “月娘,你听我说完!只要你能怀上他的骨肉,生个儿子下来!他武松是什么人?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是当朝解元!他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骨肉流落在外,被人欺凌吗?他不能!到那时,他便会名正言顺地护着你们母子,护着我西门家!这偌大的家业,才能保得住啊!” 吴月娘瘫坐在床边,浑身冰冷,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她虽不情愿,虽觉万般屈辱,可西门庆的话却如同一把尖刀,剖开了血淋淋的现实。 是啊,丈夫一死,她一个寡妇,带着个年幼的女儿,怀揣着万贯家财,在这吃人的世道里,无异于一只待宰的羔羊。 武松……似乎是唯一的依靠。 她的心理防线,在西门庆字字泣血的哀求中,开始寸寸崩塌。 她艰涩地开口,声音发颤:“可……可武大哥是何等英雄人物,他岂会……岂会肯做这等有违人伦之事?” “他不肯!” 西门庆眼中闪过狠戾。 “我方才试探过他,被他义正辞严地骂了回来!这人是个假道学,最重脸面!所以……只能用计!” 他凑近吴月娘,眼中燃烧着疯狂的火焰。 “今夜,他既然来了,就别想囫囵着出去!你把娇儿她们都叫来,你们几个,一起上!把他灌醉!我就不信,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面对你们几个美人,还能坐怀不乱!” 吴月娘的心彻底沉了下去,只觉得一阵反胃。 “这……这如何使得……太下作了……” 西门庆冷笑。 “下作?” “只要能保住家业,留下香火,再下作的事也得做!你放心,不管是谁生的,日后这孩子都记在你的名下,是你吴月娘的嫡子!是我西门庆的亲儿子!” “可……可事后武大哥若是怪罪下来……” “他不会!” 西门庆斩钉截铁,“到那时,我早就死了!死人最大!他难道还能跟我一个死人计较不成?他只会认下这个孩子!月娘,这便是我西门庆的报应!我玩弄了那么多别人家的妻子,如今,却要亲手,将自己的老婆小妾送给兄弟……报应啊!” 他笑得比哭还难看,吴月娘看着他这副模样,最后的挣扎也消散了。 片刻之后,西门庆的三个妾室——李娇儿、孟玉楼、孙雪娥被叫到了房中。 吴月娘面无表情地将西门庆的计划和盘托出。 三个女人神色各异,心中皆是翻江倒海。 李娇儿几乎要按捺不住心头的狂喜! 武松!那个宛如天神下凡,对自己不屑一顾的男人! 她本以为再无机会,没想到这天大的好事竟自己送上门来。 她垂下眼帘,掩去那灼人的欲望,一颗心怦怦狂跳。 孟玉楼则是一脸的茫然与认命。 她本是布商的遗孀,嫁给西门庆只为寻个依靠,如今又要她去伺候另一个男人,只觉得命运弄人。 可转念一想,留在这吃人的深宅大院里,若无依靠,下场只会更惨。 罢了,再折腾一次,总好过被赶出去饿死。 而厨娘出身的孙雪娥,反应最为直接。 她本就性子爽直,对西门庆这病秧子也无甚感情,心中对武松那样的英雄汉子,早就充满了仰慕。 这等好事,她自然不会拒绝! 吴月娘冷眼看着三人的神色,声音清冷地敲打。 “大官人的意思,你们都明白了。谁若是不愿,现在就可退出,我即刻备一份嫁妆,送你出门。若是愿意留下,日后便要同心同德,听我号令,不可再有争风吃醋的内斗之事!” 李娇儿第一个反应过来,她故作羞赧地扭了扭身子,声音发嗲。 “姐姐说的哪里话,大官人待我们恩重如山,如今他有难,妹妹们自当尽力。只是……只是这般对待武大爷,是不是有些……” “没什么是不是!” 西门庆厉声打断她,“你平日里最是机灵,今夜更要多出些力!伺候好了武大哥,便是对得起我西门庆!” 他转向孙雪娥。 “雪娥,你去厨房,捡最好的酒菜备上一桌!要快!” “是,大官人!”孙雪娥干脆地应下,转身便走。 最后,西门庆的目光落在了吴月娘身上。 “月娘,去我床头的暗格里,把那盒春风一度散拿出来。待会儿,让雪娥悄悄下在酒里!” 吴月娘浑身一颤,那是西门庆以前用来对付不从妇女的烈性春药! 他竟要用在武松身上! 吴月娘终究还是咬着牙,转身取药。 一时间,西门府内,几个女人各怀心思,分头行动起来。 孙雪娥在厨房里煎炒烹炸,忙得热火朝天。 吴月娘亲自带着丫鬟,将离主院最近的一处清静雅致的跨院收拾出来,更换了全新的被褥帷幔,熏上了安神的檀香。 李娇儿则早已奔回自己房中,唤来丫鬟烧了满满一桶热水,撒上花瓣,将自己雪白的酮体浸入水中,细细搓洗,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撩人的风情。 就连一向素雅的孟玉楼,也鬼使神差地打开了妆匣,对着镜子,为自己略施粉黛,心中竟也对那位传说中的打虎英雄,生出了几分莫名的期待。 第35章 这,才是真正的男人! 花府门外,西门家的丫鬟玉箫已等候多时,见到武松的身影,连忙碎步上前,福了一福。 “武大爷,我家大官人有请。” 院内,潘金莲正在廊下理着一束新摘的秋菊,听见动静,眼波流转,嘴角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她款款走来,身上那件水红色的绸衫衬得她肌肤赛雪,愈发娇艳。 “是西门家的妹妹啊。可是二哥那边又有什么事?” 玉箫不敢抬头,只是低声应着:“回夫人的话,大官人想请武大爷过府小住几日,帮衬着些。” 潘金莲将手中的菊花递给武松,指尖有意无意地划过他的手背,吐气如兰。 “夫君,二哥家出了这等大事,你身为结义兄长,理当去坐镇一番,莫要让人小瞧了去。这里有我呢,你且宽心。” 武松接过那束花,只觉那香气与她身上的脂粉味混在一起,有些发腻。 他将花随手放在石桌上,对玉箫一点头。 “前头带路。” 西门府内,依旧是一片愁云惨雾,药味浓得几乎化不开。 武松径直被领到西门庆的病榻前。 不过半日光景,床上的男人仿佛又被抽干了几分精气,眼窝深陷,面如金纸,只剩下一双眼睛还透着不甘的凶光。 见到武松,西门庆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摁了回去,污秽之物顺着嘴角流下,狼狈不堪。 “兄弟……咳咳……看我这副鬼样子……实在是……有愧啊……” 吴月娘连忙上前为他擦拭,眼中含泪,泫然欲泣。 武松抱拳,声音沉稳:“二哥安心养病便是,自家兄弟,说这些作甚。” 西门庆喘息半晌,枯瘦的手指指向吴月娘,脸上挤出羞愧与恳切。 “兄弟,我如今动弹不得,不能亲自陪你……便让你弟妹……代我设宴,为你接风洗尘……万望……万望不要推辞!” 武松眉头一皱,故作迟疑。 “二哥言重了。只是弟妹在此,小弟一个外男,同席饮宴,于礼不合。” 这番推辞,正中西门庆下怀。 他猛地提高了音量,仿佛回光返照:“什么于礼不合!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是我西门家的顶梁柱!我西门庆的妻子,给你敬一杯酒,天经地义!你要是还认我这个二哥,就休要再提这些虚礼!” 一番话说的声色俱厉,又牵动伤口,让他再度剧烈咳嗽起来。 武松看着他这番做作,心中愈发肯定。 他长叹一声,一副拗不过的模样:“既然二哥都这么说了,小弟……恭敬不如从命。” 玉箫躬身引路,带着武松穿过几重回廊,来到后院一处极为雅致的独院。 院内花木扶疏,一泓清泉叮咚作响,正房的门窗皆是上好的雕花木,显得富贵又清幽。 武松目光一扫,便注意到这正房两侧还连着耳房,分明是一处可以锁门独居的套间。 心中有了计较,面上却不动声色。 玉箫推开房门,一股混合着酒香、菜香与女人香的暖风扑面而来。 “武大爷,请。” 只见屋内的八仙桌旁,吴月娘居中,李娇儿、孟玉楼、孙雪娥分列两侧,身后还站着四五名俏丽的丫鬟。 这莺莺燕燕七八人,见到武松,竟齐刷刷地矮身下拜,娇滴滴的声音汇成一股。 “奴家见过武大爷!” 好大的阵仗! 武松心中冷笑,这西门庆果然不是什么好鸟,平日里怕也是这般妻妾成群地胡闹惯了。 今日这番作态,是想用美人计灌倒自己么? “弟妹与各位弟妹快快请起,武松愧不敢当!” 吴月娘脸上带着不自然的红晕,连忙起身:“武大哥快请上座,若非你出手相助,我们这一家子妇孺,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话音未落,身旁的李娇儿早已抢上前来,温软的身子几乎贴在了武松的手臂上。 “武大爷,您可是我们西门家的大恩人,快请上座!” 她不由分说,挽着武松的胳膊,将他按在了主位之上。 吴月娘见状,眼中闪过不快,却也只得顺势坐在武松左手边,而李娇儿则理所当然地占据了武松的右侧。 酒菜早已备好,皆是山珍海味,精致非常。 吴月娘端起酒碗,声音诚恳:“武大哥,小妇人先敬你一碗。感谢您不计前嫌,救大官人于水火,这份恩情,我们西门家上下,永世不忘!” 武松哈哈一笑,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弟妹客气了!都是自家兄弟!” 他心里明镜似的,这哪里是感谢,分明是鸿门宴的开场白。 一碗酒下肚,李娇儿立刻拎起酒壶,媚眼如丝地凑了过来。 “武大爷这般海量,奴家也来敬您一碗!” 她斟酒之时,宽大的衣袖恰到好处地遮住了碗口。 袖中早已备好的纸包,在倾倒酒液的瞬间,便将那双倍分量的春风一度散尽数抖落其中,药粉无色无味,入酒即化。 这夯货,酒量恁地好,又是顶天立地的正派人物,寻常分量怕是拿不住他。 也罢,索性心狠一些! 武松只当她是要殷勤献媚,哪里料到酒中有诈,只觉得这酒比方才那一碗更加醇厚。 “好酒!” 他赞了一声,仰头又是咕咚一碗。 李娇儿见他喝得如此痛快,心中大定,又满上一碗。 “好事成三,武大爷,请!” 武松来者不拒,仗着自己千杯不醉的酒量,再次一饮而尽! 三碗烈酒下肚,面不改色心不跳。 李娇儿心中狂喜,这药性上来还需要些时候,如今药已入腹,便不怕他飞上天去! 她得意地朝吴月娘递去一个眼色,吴月娘心中五味杂陈,也只能强笑着点了点头。 酒宴的气氛,在李娇儿刻意的带动下,愈发热烈。 她夹起一块卤得烂熟的酱牛肉,亲手送到武松碗里,娇声问道:“武大爷,奴家听闻您在景阳冈上赤手空拳打死了一只吊睛白额大虫?那大虫……得有多大呀?” 此话一出,连一向沉稳的孟玉楼和爽直的孙雪娥都竖起了耳朵,丫鬟们更是满眼崇拜地望了过来。 提及此事,武松胸中豪气顿生。 他放下酒碗,带着几分吹嘘,将那夜月下的生死搏杀娓娓道来。 他讲得是惊心动魄,听得一众女人是花容失色,惊呼连连。 “天呐!那大虫竟有水牛那么大!”孙雪娥惊得捂住了嘴。 李娇儿更是整个人都快要挂在武松身上,满眼都是化不开的春情:“武大爷,您……您真是天神下凡!” 吴月娘和孟玉楼看着武松那张英气逼人的脸,听着这等英雄事迹,心中也不由得泛起阵阵涟漪。 这,才是真正的男人! 故事讲完,气氛已至顶点。 吴月娘、孟玉楼、孙雪娥三人得了眼色,轮番上前敬酒。 “武大哥,小妇人再敬你一碗!” “武大爷,奴家也敬您!” “奴家也敬大爷一碗!” 武松酒量虽是深不见底,可架不住这加了料的烈酒一碗接着一碗,更何况身边是软玉温香,莺声燕语,扰得人心神不宁。 几轮下来,他只觉得一股邪火从小腹升起,直冲天灵盖。 浑身的血液都像是被煮沸了一般,燥热难当。 眼前的景象开始旋转,女人们娇媚的脸庞在他眼中化作一个个重叠的幻影。 头,越来越沉。 意识,如同被拉入深不见底的漩涡。 “武大爷……您醉了……” 这是他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砰的一声,武松高大的身躯向前一倾,重重地趴在了酒桌之上,彻底断片。 第36章 西门庆这是在做活王八 西门府,内宅。 那张曾经上演过无数风流艳事的沉香木大床上,西门庆如一截枯木般躺着,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帐顶的流苏,耳廓却在竭力捕捉着后院传来的任何一丝动静。 他听不见女人的娇笑,也听不见男人的豪言,只听得见自己胸腔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 因果报应…… 想他西门庆半生纵横花丛,玩弄了多少妇人,如今却要亲手将自己的妻妾送到别的男人床上,只为求一个不姓西门的种,来保住这份家业。 何其荒唐!何其讽刺! 他枯瘦的手指猛地攥紧了身下的锦被,指节因用力而泛出死人般的青白。 “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让他几乎背过气去,腥臭的秽物呛得他满脸通红。 门帘一挑,心腹小厮玳安猫着腰溜了进来,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兴奋。 “大官人!成了!成了!” 他凑到床前,声音压得极低。 “小的亲眼看着,那武大爷连尽了七八碗加了料的烈酒,已经趴在桌上人事不省了!” 西门庆浑浊的眼中爆出一团精光,他挣扎着,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命令。 “好……好!传我的话,把后院的灯火……全都熄了!” “再警告府里上下所有奴才,今晚之事,谁敢往外泄露半个字……家法伺候,乱棍打死,丢去乱葬岗喂狗!” “是!” 玳安重重磕了个头,转身如一阵风般窜了出去。 紧接着,前院响起他尖细的嗓音,而后便是一阵杂沓的脚步声,那些得了信的仆妇、丫鬟们,一个个屏息敛声,朝着那漆黑一片的后院摸去。 今夜,注定无眠。 一墙之隔的花家宅院,却是另一番光景。 暖阁内,小泥炉上的银壶咕嘟作响,温着一壶上好的女儿红。 李瓶儿、潘金莲、秀眉三人围坐一桌,酒过三巡,面色皆是微醺的酡红,气氛正是融洽。 李瓶儿端着酒杯,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不住地在潘金莲身上打量,眼底深处藏着几分探究,几分艳羡。 “好姐姐,我真是越看越羡慕你。妹妹我虽也是嫁过几次的人,却从未见过像武大爷那般顶天立地的英雄好汉。姐姐你……当初究竟是怎么和武大爷……走到一处的?” 这话问得直接,却也正是李瓶儿憋了许久的心里话。 潘金莲闻言,眼中闪过复杂难明的光。 她轻啜一口酒,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仿佛也点燃了记忆里的那些不堪与愤懑。 “好妹妹,这事说来话长,便是个苦命人的故事罢了。” 她幽幽一叹,将那张大户如何觊觎她,张大户的婆娘又是如何狠毒,为了报复,竟将她这般如花似玉的女子,白白送给那三寸丁谷树皮的武大郎做添头。 她讲得哀怨婉转,说到伤心处,眼圈泛红,惹得李瓶儿与秀眉也是一阵唏嘘。 “……我本以为,这一辈子,就要烂在那炊饼铺里,每日闻着面粉和汗臭味,守着个窝囊无用的男人了此残生。” 潘金莲话锋一转,脸上愁云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动人心魄的光彩。 “谁曾想,天可怜见,竟让我遇上了夫君!” “他一出现,就像是一道光,将我从这阴沟里的泥潭,生生拽了出来!” 这番话,半真半假,却也说得她自己心潮澎湃。 李瓶儿听得是悠然神往,一双美目中异彩连连。 她痴痴地喃喃自语:“是啊……景阳冈上神威凛凛,知县衙内智计百出,如今更是东平府的解元公……这天下,怕是再也找不出第二个这般文武双全的伟岸男子了。” 那语气里的爱慕,几乎要满溢出来。 潘金莲何等精明,岂会听不出弦外之音? 她嘴角一勾,凑到李瓶儿耳边,吐气如兰。 “我的好妹妹,莫不是……动了春心?” 李瓶儿被说中心事,一张俏脸顿时红得能滴出血来,连忙摆手,口中却有些结巴。 “姐姐……你……你休要取笑我!我只是……只是敬佩武大爷罢了!” “哦?只是敬佩么?” 潘金莲眼波流转,笑意更深。 “若妹妹真有此意,改日,我替你向夫君分说分说,也不是不可……” 她故意将话说得暧昧不明,既是试探,也是拿捏。 夜渐渐深了,三人也都有了醉意,便各自散去。 李瓶儿带着几分酒意,几分心事,摇摇晃晃地回到自己房中。 贴身丫鬟迎春连忙上前扶住她。 “娘子,您可回来了。怎的喝了这么多酒?” 李瓶儿摆摆手,在床沿坐下,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那死鬼呢?” 她口中的死鬼,自然是她的丈夫,花子虚。 迎春撇了撇嘴,脸上带着鄙夷。 “回娘子,大官人早就被西门府的玳安小哥叫去了,说是西门大官人请他过去。” 李瓶儿眉头一蹙,“他不是病得快死了么?” 迎春凑上前来,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开口。 “娘子,您是不知道!奴婢方才去倒水,听见隔壁西门家的下人嚼舌根,说西门大官人如今是彻底瘫了,下半身都动弹不得,吃喝拉撒全在床上!” “什么?!”李瓶儿一惊。 迎春继续道:“这还不算什么!他们还说……今晚吴大娘子在后院那处最僻静的独院里设宴,请的……正是咱们隔壁的武大爷!” 瘫痪在床的西门庆。 妻子吴月娘却在后院最私密的独院里,设宴款待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解元。 这一切串联起来,意味着什么,她一个在风月场中打过滚的妇人,岂能不明白? 西门庆这是在做活王八,吴月娘这是在拉皮条啊! 他们这是要借武松的种。 再联想到方才潘金莲那暧昧不明的态度,李瓶儿瞬间通透了。 潘金莲,她一定知道。 她知道武松今夜要去西门府赴这鸿门宴,却不闻不问,甚至还有意无意地在自己面前炫耀武松的英雄气概,撩拨自己的春心! 她这是默许了! 一个念头,瞬间缠满了李瓶儿的心房。 既然他潘金莲做得初一,为何她李瓶儿就做不得十五? 她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男人去和别的女人厮混,那自己……为何不能? 凭什么这天大的好处,要让你潘金莲和西门家那几个婆娘占尽了? 武松那样的男人…… 李瓶儿只觉得浑身燥热,一颗心怦怦狂跳,几乎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她看了一眼身旁空荡荡的床铺,又想了想丈夫花子虚那副酒囊饭袋的模样,一股前所未有的厌恶与渴望,同时涌上心头。 如何才能让那死鬼,也像西门庆一样,心甘情愿地…… 次日清晨。 李瓶儿在一阵莫名的空虚中醒来。 昨夜,她做了一个无比清晰的梦。 梦里,不再是花子虚那瘦弱无力的身躯,而是武松那伟岸如山的身影,那滚烫如火的胸膛,那让她神魂颠倒的男子气息…… 梦醒时分,枕边一片冰凉。 空虚、寂寞、寒冷,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再也忍受不住了! “迎春!” 她猛地坐起身,对着门外高喊一声。 丫鬟迎春连忙推门进来:“娘子,您醒了?” 李瓶儿眼中闪烁着决绝的光,语速极快地吩咐。 “你,马上去后街吴银儿那娼妇家里,把那死鬼给我找回来!就说我得了急病,快死了,让他滚回来见我最后一面!” “啊?”迎春一愣。 李瓶儿却不理会她的惊愕,紧接着又下达了第二个命令。 “然后,你再去隔壁西门府的角门问问,就说我问安,顺便打听一下,武大爷……何时回来!” 第37章 你将我武松当成何人? 西门府的角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 丫鬟迎春探进半个脑袋,正对上一双滴溜溜乱转的眼睛。 “哟,这不是花家的小蹄子么?一大清早的,不在府里伺候你家娘子,跑我们这儿做什么野?” 玳安斜倚在门框上,双手抱胸,嘴角噙着促狭的笑意。 迎春柳眉倒竖,半点不怵。 “我呸!你这猴儿崽子,嘴里就吐不出象牙来!我家娘子身子不适,打发我来寻我家大官人,你可见着了?” “你家大官人?” 玳安嘿嘿一笑,挤眉弄眼地压低了声音。 “昨夜就在我家大官人房里陪着呢,这会儿怕是还没醒透。倒是武大爷,精神头好得很,刚起,正在里头和我家大官人说话呢。” 迎春心中一动,记下了李瓶儿的第二个嘱托,面上却是不显。 “既如此,我便不进去了。你家大娘子昨夜设宴,想必也乏了,我就不搅扰了。” 玳安还想再说些什么,迎春却已是干脆利落地一扭身,裙裾一甩,径直去了。 “嘿,这小丫头片子,脾气倒是不小!” 玳安撇撇嘴,转身关上了角门,将那清晨的喧嚣,重新隔绝在朱门高墙之外。 西门府后院那座僻静的独院里,吴月娘正板着一张俏脸,指挥着几个心腹仆妇。 “手脚都麻利些!把这些东西都收拾干净了,一星半点痕迹都不许留下!” 昨夜的狼藉早已被清理一空,空气中却依然飘散着若有若无的酒气与……更复杂的味道。 几个仆妇噤若寒蝉,埋头做事,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吴月娘凤眼一扫,声音冷得像冰。 “都给我听清楚了!昨夜之事,烂在肚子里,谁要是敢到外面去嚼一个字的舌根……” 她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家法伺候!” 众人闻言,皆是浑身一抖,连连称是。 待一切收拾妥当,吴月娘挥退了下人,整了整衣衫,深吸一口气,朝着西门庆的卧房走去。 刚行至廊下,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便从月亮门后转了出来,不是武松又是谁? 四目相对,吴月娘心头一颤,昨夜那些荒唐的念头和画面不受控制地涌上心头,一张脸瞬间霞飞双颊,下意识地便垂下了眼帘,不敢与他对视。 武松见她这副娇羞模样,心中不由觉得好笑。 装,继续装。 这假正经的女人,逗弄起来,才最有意思。 他迈步上前,身形与吴月娘交错而过,宽大的衣袖却像是无意般,轻轻拂过她的手臂,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她温润的手背。 “嘶……” 吴月娘浑身一颤,如遭电击,一股酥麻的感觉瞬间传遍四肢百骸。 她猛地抬头,却只看到武松那宽阔的背影。 这登徒子! 吴月娘又羞又恼,跺了跺脚,几乎是逃也似的走了。 武松负手而立,脸上的笑意尽数敛去,转身一脚便踏进了西门庆的卧房。 房内,浓重的药味混杂着挥之不去的秽气,令人作呕。 “西门庆!” 武松一声断喝,震得那床上的西门庆一个哆嗦。 他脸色黑得能滴出墨来,几步走到床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那形容枯槁的结义兄弟。 “你做的好事!” 西门庆面如死灰,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武松胸膛剧烈起伏,仿佛怒不可遏,指着西门庆的鼻子,痛心疾首。 “你将我武松当成何人?将圣贤书当成何物?我十年寒窗,读的是礼义廉耻!如今……如今却被你这等龌龊手段,污了我一身清白!我还有何面目去见恩师,有何脸面去考取功名!” 这一番话说得是字字泣血,声声含愤。 西门庆只觉一张老脸被抽得火辣辣的疼,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他这将死之人,连辩驳的力气都提不起来。 武松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却是暗爽不已。 骂得痛快! 这口恶气,总算是出了! “夫君!” 刚进门的吴月娘见此情景,吓得魂飞魄散,也顾不得什么羞耻了,噗通一声跪倒在武松面前,眼泪簌簌而下。 “武大哥,您息怒!千错万错,都是我们的错!大官人他……他也是被逼无奈,走投无路了啊!求您看在兄弟一场的份上,饶过他这一回吧!” 武松佯作无奈,长叹一声,伸手将吴月娘扶了起来。 “弟妹快快请起,折煞我也。” 他顺势将吴月娘按在了一旁的椅子上,这才又转向西门庆。 西门庆见状,也连忙抓住机会,声音嘶哑地恳求。 “大哥……兄弟知道错了……兄弟……若有朝一日不在了,这家里的老小,还望大哥……能照拂一二……” 武松沉默了。 房间里,只剩下西门庆粗重的喘息和吴月娘压抑的啜泣。 良久,武松才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罢了,罢了!事已至此,再说无益。二弟,你且安心养病,往事……休要再提。” “大哥!” 西门庆与吴月娘闻言,皆是感激涕零。 吴月娘更是又要下跪谢恩,被武松一把拦住。 “弟妹这是做什么?你我,如今已是一家人了。” 一家人…… 这三个字,让吴月娘瞬间安定下来。 武松看着他们,又抛出一个更大的希望。 “二弟放心,若有朝一日,武松金榜题名,定当求官家恩典,请太医为你诊治!” 说完,他不再逗留,一甩衣袖,转身离去。 西门庆和吴月娘望着武松离去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 这个男人,既是他们算计的对象,如今却也成了他们唯一的依靠。 武松走出房门,正巧迎面撞见端着汤药的孟玉楼。 那妇人一双妙目,秋波流转,看着武松,没有半分羞涩,反而落落大方地盈盈一笑。 武松亦是回以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正在此时,前院传来一阵喧哗。 玳安一路小跑而来,神色紧张。 “大爷!县衙的衙役来了,请您过去一趟!说是……说是昨日那假药的案子,有了眉目了!” “哦?” 武松眉头一挑,那傅铭倒是招得快。 他对衙役扬了扬手:“稍候片刻。” 说罢,他转身又回了西门庆房中。 “二弟,方才衙门来人,傅铭那厮已经招了,案子怕是很快就能水落石出。” 他看了一眼旁边面带忧色的吴月娘,心中一动,便有了主意。 “此事,弟妹乃是苦主,理应同去。西门家的产业,日后也要交由弟妹打理,早些接触官面上的事情,有益无害。” 西门庆闻言,连连点头:“大哥说的是!月娘,你就跟着大哥去一趟吧!” 吴月娘脸上飞起一抹红晕,心中虽有些不好意思,却也明白这是武松在为她铺路,当下便低头应允。 “全凭武大哥做主。” 片刻之后,西门府大门敞开,武松当先而出,身后,一顶青呢小轿被稳稳抬出,在一众衙役的簇拥下,浩浩荡荡地朝着县衙而去。 第38章 背信弃义,非我武松所为! 阳谷县衙门,威严森然。 青石板路直通那高悬“明镜高悬”匾额的大堂。 武松领着吴月娘和几个伶俐的小厮,径直绕过正堂,朝着后院的刑房而去。 县尉吕陶正坐在案后翻阅卷宗,见武松进来,连忙起身相迎,脸上堆起热络的笑。 “武解元,您来了!下官正要派人去府上通报呢。” 武松一摆手,开门见山。 “吕县尉,客套话免了。傅铭那厮,可曾招了?” 吕陶脸上的笑容一敛,神情变得严肃起来,递过一份供状。 “招了。据他所言,此事背后,是有人指使。” “何人?” “一个叫应伯爵的破落户。” “应伯爵?” 一直默不作声的吴月娘听到这个名字,猛地抬起头。 “是他?应花子!那个整日跟在我家大官人屁股后面,吃我们家的,喝我们家的白眼狼!” 她的声音陡然尖利起来,胸口剧烈起伏,气得浑身发抖。 “我家大官人待他恩重如山,他……他怎能如此忘恩负义,反咬一口!这个畜生!” 若非此地是公堂,她怕是早已破口大骂。 武松却并未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冲昏头脑,眸子微微眯起,心中已是疑云丛生。 应伯爵? 不过是个趋炎附势的小人,西门庆身边的一条哈巴狗罢了。 傅铭那等老奸巨猾的掌柜,会被他指使? 为了区区一个应伯爵的许诺,就敢铤而走险,甚至在被捕后还死扛了半天? 这分量,不够! 这背后,定然还有更大的鱼。 他将供状往桌案上一拍。 “吕县尉,此事怕是没这么简单。我要亲自审一审这个应伯爵!” 半柱香后,形容猥琐的应伯爵被两个衙役推搡着带进了刑房。 他一进来,眼珠子便四下乱转,看到吴月娘时,眼神惊慌,随即又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仿佛不认识一般。 待他看到案后的吕陶,立刻换上了一副谄媚至极的嘴脸,点头哈腰。 “哎哟,吕大人,您唤小人来,是有什么吩咐?小人对应大人您,那可是景仰得如滔滔江水……” 吕陶面无表情地一指武松。 “不是本官,是武解元要问你话。” 应伯爵这才将目光投向武松,脸上瞬间堆满了菊花般的笑容,只是那笑意,怎么看怎么虚假。 “原来是武大爷!久仰久仰!您这文武双全,可是我们阳谷县的……” “闭嘴!” 武松打断了他的阿谀奉承。 “应伯爵,傅铭已经招了。是你,指使他在西门家的生药铺里掺假售卖,可有此事?” 应伯爵脸色一白,旋即矢口否认,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冤枉啊!武大爷,天大的冤枉!我与西门大官人情同手足,怎会害他?定是那傅铭狗急跳墙,胡乱攀咬!” “还敢嘴硬!” 武松眼中寒光一闪,懒得再与他废话,对左右衙役沉声下令。 “把他给我绑在椅子上!” 衙役们得令,如狼似虎地将拼命挣扎的应伯爵按在椅子上,用牛筋绳捆了个结结实实。 武松缓缓起身,从笔筒里取出一根最细的绣花针,在指尖轻轻捻动,针尖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森冷的寒芒。 “我再问你最后一遍,说,还是不说?” 应伯爵看着那根细针,吓得魂飞魄散,却依旧梗着脖子。 “我……我没做过!打死我,我也没做过!” “好,有骨气。” 武松残酷一笑,不再犹豫,捏住应伯爵的左手,将那根绣花针一寸一寸地,刺入了他食指的指甲缝中! “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嚎,瞬间划破了刑房的死寂! 那钻心刺骨的剧痛,让应伯爵浑身剧烈地抽搐起来,冷汗霎时间湿透了衣背,眼泪鼻涕流了一脸。 “我说……我说!别……别再刺了!” 就在吴月娘以为他要招供陷害西门家之事时,应伯爵却猛地抬起头,用一种怨毒无比的眼神死死盯着她,声嘶力竭地吼叫起来。 “是!我是恨西门庆!你们以为他是什么好东西吗?他手上也沾着人命!当年绸缎商人李智是怎么死的,你们敢说出来吗?他逼得人家家破人亡,悬梁自尽!我要告官!我要揭发他!” 此言一出,满室皆惊! 吴月娘更是花容失色,脱口而出。 “你……你胡说!” “肃静!” 吕陶猛地一拍惊堂木,脸色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他快步上前,一把捂住了吴月娘的嘴。 “吴娘子!人命官司,岂可儿戏!” 武松的眉头也紧紧锁了起来,他示意衙役松开应伯爵,声音冷冽如冰。 “继续说!把你知道的,一字不漏,全部说出来!” 在死亡的威胁和酷刑的恐惧下,应伯爵再无隐瞒,竹筒倒豆子般将当年的旧事全盘托出。 原来,那商人李智曾向西门庆借了一笔高利贷,利滚利之下,很快便还不清了。 西门庆非但没有宽限,反而设计圈套,侵吞了李智的全部家产,最后更是带人上门逼债,言语羞辱,逼得李智走投无路,当夜便在房梁上自缢身亡。 而应伯爵,当年便是帮西门庆做局的帮凶之一。 听完这一切,吕陶的脸色已是铁青,他看向武松,眼神复杂。 “武解元,你也听到了。假药案是小,但这人命官司,却是大如天!此事,绝无通融的可能!” 武松心中一沉,仍抱着一丝希望。 “吕县尉,我二弟如今病重在床,可否……让他捐一笔银钱,为那李家后人修缮祖坟,再做些功德,以赎其罪?” “糊涂!” 吕陶断然拒绝,语气中带着惋惜。 “武解元,你前途无量,深得张知县看重。这西门庆,就是个泥潭!你何苦为了他,将自己也陷进去?听我一句劝,及早抽身,莫要自误前程!” 吴月娘听得是六神无主,浑身冰冷,她抓住武松的衣袖,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眼中满是哀求。 武松却挺直了脊梁,一字一顿。 “我与西门庆、花子虚,乃是结义兄弟。背信弃义,非我武松所为!” 吕陶定定地看了他半晌,最终长叹一声。 “也罢!看在张大人的面子上,我给你两日时间。两日之后,无论西门庆是死是活,我都要发下海捕文书,将此案上报州府!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他一甩袖袍,径直离去。 武松带着失魂落魄的吴月娘走出县衙,午后的阳光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一出衙门,吴月娘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几乎跪倒在地,她死死拽着武松的衣袍,泪水决堤而下,哭声凄切。 “武大哥……求求你一定要救救大官人!西门家不能没有他啊!求求你了!” 第39章 学生只求一个真相! 武松搀扶着几乎虚脱的吴月娘,回到西门府。 卧房内,病榻上的西门庆早已等得心焦,一见二人神色,心中便咯噔一下。 他挣扎着半坐起身,原本还算红润的病容,此刻已是煞白一片。 “大哥,月娘……你们这脸色……可是得罪了哪路神仙?” 吴月娘甩开武松的手,几步冲到床前,声音尖利得像要划破这屋里的绫罗绸缎。 “神仙?是阎王!是你结交的那些好兄弟,你那个言必称哥哥、整日跟在你屁股后面摇尾乞怜的应花子!” “应伯爵?” 一股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的心脏,“他……他怎么了?” “他怎么了?” 吴月娘发出一声凄厉的冷笑,眼中泪水混合着恨意。 “他在公堂之上,把你当年如何逼死李智的事,一五一十,全捅了出来!他要把你送上断头台啊,我的大官人!” “什么?!” 西门庆只觉得胸中气血翻涌,喉头一甜,猛地剧烈咳嗽起来,脸色涨得紫红。 “噗……那个狗娘养的畜生!我待他恩重如山,他……他竟敢!” “现在知道他是畜生了?当初我怎么劝你的?叫你少跟那些狐朋狗友鬼混,你不听!如今大祸临头,悔之晚矣!” 吴月娘的指责如连珠炮,既是怨怼,也是绝望。 “够了!” 西门庆嘶吼一声,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他一把抓住武松的衣袖,眼中满是惊恐与哀求。 “大哥!大哥救我!那吕县尉是不是要来抓我了?我不能进大牢,我这身子骨进去就是个死啊!” “若非大哥周旋,你以为你现在还能安稳地躺在这里?” 吴月娘恨铁不成钢地剜了他一眼。 “吕县尉给了两日期限,全看在大哥的面子上!” 西门庆闻言,浑身一颤。 他此刻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的一条命,竟是靠这位结义大哥从鬼门关前硬生生拽回来的。 武松面沉如水,扶着西门庆让他躺好。 “二弟,你先莫要慌乱。此事,怕是没那么简单。” “一个应伯爵,不过是阳谷县里人人都能踩一脚的破落户。他有天大的胆子,敢攀咬你?傅铭那只老狐狸,会听他的指使,冒着杀头的风险去卖假药?这不合常理。” “这背后,必有高人。既能让傅铭这等老江湖心甘情愿地听命,又能在他事败之后,保他不死,只让他吐出一个应伯爵来当替死鬼。好一招借刀杀人,一石二鸟!” 西门庆脑中一片混乱。 “高人?” “会是谁?” 武松缓缓吐出两个字。 “吕陶。” 西门庆猛地摇头,一脸的不敢置信。 “不可能!我与他素无往来,更谈不上得罪。况且,此人刚正不阿,在县里风评极好,人称吕青天!” “知人知面不知心。” 武松冷哼,心中对这位吕青天的怀疑更深了。 “是不是他,见了傅铭,自然一清二楚。” 西门庆面露难色:“大哥,这恐怕不行。如今人犯都押在县衙大牢,刑名诉讼皆由县尉一手掌管,那吕陶,又怎会让你去见傅铭?” “县尉之上,还有知县。” 武松胸有成竹,看向西门庆。 “我自有办法让知县大人点头。但此事,需得用银子开路。” “钱不是问题!” 吴月娘立刻接口,仿佛看到了希望,“府里库房中,现银还有万两!” 西门庆也重重点头,他看着武松,眼神恳切。 “大哥!万贯家财皆可舍去,只求保我一命!从今往后,月娘她们,还有这生药铺的生意,就……就全拜托大哥了!” “自家兄弟,说这些作甚。” 武松拍了拍他的手,算是应下。 “月娘,你即刻去库房,点出一万两雪花银,用驴车装好,从后门送到县衙后街的角门。记住,动静要小。” 就在此时,门外一个丫鬟怯生生地探进头来,是花子虚府上,李瓶儿的贴身婢女。 “禀武大爷,我家主母让奴婢来问,您今夜……还回不回府歇息?” 吴月娘本就心烦意乱,听闻此言,柳眉一竖,话语里带着一股子酸溜溜的火气。 “没长眼睛吗?没看见这里火烧眉毛了!还歇息?让他回去伺候你家主母吧!” “月娘!” 武松低喝一声。 那小丫鬟吓得一哆嗦,差点跪下。 武松缓和了语气:“你回去告诉你家主母,就说我今夜有要事在身,稍晚些再过去。” 打发走丫鬟,武松领着吴月娘来到库房。 门一打开,满室珠光宝气,一箱箱码放整齐的银锭在烛光下反射出冰冷的光。 吴月娘指挥着下人手脚麻利地搬运银子,自己却立在一旁,娇躯微微颤抖。 武松走到她身后,看着她紧绷的侧脸和泛白的指节,心中一软。 他伸出双臂,从背后轻轻环住了她。 “别怕,有我。” 简单四个字,却让吴月娘紧绷的身体瞬间松弛下来。 她靠在武松宽阔温暖的胸膛里,一直强忍的泪水终于滑落。 武松能感觉到她身体的柔软,鼻尖是她发间的幽香,他低头,嘴唇几乎要触到她的耳垂。 吴月娘却猛地一颤,轻轻推开了他,转过身,垂着眼帘。 “武大哥……我……我今日身子不爽利……” 武松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和眼中的疲惫,心中了然。 他并非急色之人,此刻也不是温存的时候。 “好生歇着。我去去就回。” 入夜,阳谷县衙后宅,灯火通明。 知县薛辉的书房内,檀香袅袅。 武松一袭青衫,长身玉立,面对着这位阳谷县的最高长官,没有丝毫的畏缩。 他将生药铺一案的来龙去脉,以及自己的推断,言简意赅地和盘托出。 “……薛大人,学生以为,应伯爵不过是被人推到台前的棋子,而县尉吕陶,行事颇多蹊跷,极有可能是此案的幕后主使。学生恳请大人恩准,容我深夜提审傅铭,问个究竟!” 薛辉捻着胡须,一双精明的眼睛在武松身上来回打量,心中正飞速地权衡利弊。 帮武松,意味着要得罪自己的心腹臂膀吕陶;不帮武松,这位新科解元乃是清河县张知白的心头肉,未来前途不可限量,得罪了他,同样后患无穷。 这是一场豪赌。 见薛辉犹豫不决,武松往前踏上一步,目光灼灼。 “薛大人,学生只求一个真相!若阳谷县不能还我二弟一个公道,学生一介书生,别无他法,只好头顶状纸,拼着这解元的功名不要,去敲那登闻鼓,告到官家面前!” “告御状?!” 他脸色一变,终于下定了决心。 为了一个吕陶,去冒丢官罢职的风险,不值。 而卖武松一个人情,结交一位未来的朝中大员,这笔买卖,划算。 “武解元言重了!” 薛辉脸上瞬间堆起和煦的笑容,仿佛刚才的犹豫从未存在过。 他扬声朝门外喊道。 “谢安!” 一名精干的长随应声而入。 薛辉从签筒里取出一支令箭,递给武松,眼中意味深长。 “武解元一片赤诚,本官岂能坐视不理。谢安,提上灯笼,带武解元……去大牢走一趟!” 第40章 武松!你好大的胆子! 县衙大牢。 阴冷潮湿的气息夹杂着霉味与血腥味,扑面而来。 谢安提着灯笼走在前面,将知县大人的令箭高高举起。 “奉知县大人之命,提审人犯傅铭,尔等速速开门!” 几名看守的捕快对视一眼,脸上皆是为难之色。 为首的捕快硬着头皮上前一步,躬身赔笑。 “这位官爷,实在对不住。吕县尉有令,任何人不得探视傅铭,除非……有他的手令。” 谢安脸色一沉:“放肆!知县大人的令箭在此,难道还比不上县尉的一句话?” 那捕快满脸苦涩,汗珠从额角滚落:“官爷,您别为难小的们。吕大人……他毕竟是我们的顶头上司,这……” 武松的耐心在潮湿的空气中迅速耗尽。 他上前一步,那股在景阳冈上搏杀猛虎的煞气瞬间弥漫开来,压得几名捕快几乎喘不过气。 “吕陶的手令?” “我就是手令。” 话音未落,他身形一晃,已到那为首的捕快面前。 “啪!” 一声清脆至极的耳光,势大力沉,那捕快整个人如断线的风筝般横飞出去,撞在数米外的墙壁上,哼都未哼一声便晕死过去。 其余捕快骇得魂飞魄散,纷纷拔出腰刀,却无一人敢上前。 武松看都未看他们,目光落在厚重的牢门上,那门上有碗口粗的铁锁。 他深吸一口气,右拳紧握,筋骨发出噼啪爆响。 “滚开!” 他一拳递出,没有丝毫花巧,结结实实地轰在牢门上。 坚硬的木门竟被他一拳生生贯穿! 木屑纷飞中,一个狰狞的破洞赫然出现,门后的铁锁应声而断,哐当落地。 所有捕快都看傻了,握刀的手抖如筛糠。 这一拳若是打在人身上……他们不敢想下去。 武松收回拳头,缓缓吹去上面的木屑,眼神淡漠地扫过众人。 “还有谁,要拦我?” 无人敢应。 武松径直踏入牢房深处,谢安紧随其后。 最里间的牢房,傅铭蜷缩在角落的草堆里,听到动静,吓得瑟瑟发抖。 待看清来人是武松,他更是面如死灰。 武松打量着他,眉头微皱。 傅铭身上虽有几处血痕,但呼吸平稳,眼神惊恐,分明只是些皮外伤,绝非严刑拷打过的模样。 吕陶所谓的审讯一晚才撬开他的嘴,全是屁话! 这分明是早就串通好了,只等时机一到,就将应伯爵推出来顶罪。 武松心中冷笑,一把揪住傅铭的衣领,如同拎小鸡一般将他提了起来。 “跟我走。” “不……我不走……” 傅铭吓得涕泪横流,“武大爷饶命!武大爷饶命啊!” “想活命,就闭嘴跟我走。” “你以为吕陶会保你?应伯爵倒台,下一个死的就是你。他要杀人灭口!” 傅铭瞬间停止了挣扎,眼中被巨大的恐惧所占据。 武松不再废话,拖着半死不活的傅铭就往外走。 门口的捕快们哪里还敢阻拦,纷纷让开一条道路,眼睁睁看着煞神一般的武松扬长而去。 知县书房。 武松看着被武松扔在地上的傅铭。 “傅掌柜,事到如今,你还想替吕陶扛吗?你那点皮外伤,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说吧,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知县大人或可看在你戴罪立功的份上,给你一条生路。” 傅铭浑身一颤,他知道自己再无退路。 他猛地磕头,声泪俱下。 “大人明鉴!小人……小人都是受吕县尉指使的啊!” “吕县尉早就觊觎西门大官人的家产,是他让小人在生药铺里动手脚,想要毒死西门大官人!他还说,事成之后,不但能吞了西门家的钱,连花子虚花三爷的家产也一并想办法弄过来!” “后来……后来听说西门大官人跟武大爷您结拜了,他知道动不了您,这才慌了手脚,让应伯爵出来顶罪!” “还有呢?” 武松的声音愈发冰冷。 “还有……还有……” 傅铭似乎想起了什么更可怕的事情,脸色煞白。 “吕陶他还买通了……买通了西门大官人府里的一个娘子,和后街裁缝铺的掌柜私通,指使那娘子在西门大官人的日常饮食里下慢药,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害死他!” 武松想起了吴月娘等人给西门庆下药之事,难道背后竟有吕陶的影子? 他加重了语气,步步紧逼。 “傅铭,我提醒你一句。单凭生药铺的案子,定不了西门庆的死罪。可应伯爵告发西门庆逼死李智,却是实打实的人命官司。你若不能拿出让知县大人满意的功劳,你这条命,谁也保不住!” 这话如同一道催命符,让傅铭彻底崩溃。 “我说!我都说!” 他嚎啕大哭,“是吕陶!是他威逼利诱我,说只要西门庆一死,他就做主,将整个生药铺都判给小人!都是他指使的!” “一派胡言!” 就在此时,书房门被人猛地推开,县尉吕陶一身官服,面色铁青地闯了进来,身后跟着几名心腹捕快。 他指着武松,声色俱厉。 “武松!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夜闯大牢,公然劫狱!” 武松缓缓起身,转身面对吕陶,脸上带着嘲讽笑意。 “劫狱?吕大人说笑了。我只是请傅掌柜回来,跟知县大人聊聊,为何吕大人你急着要杀人灭口,不过是为了侵占我二弟的家产罢了。” “你血口喷人!” 吕陶气急败坏,转向薛辉,拱手道:“大人!此子狂悖无礼,目无王法!他为包庇其结义兄弟西门庆,不惜构陷朝廷命官,请大人明察,将他就地拿下!” 薛辉端坐不动,缓缓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 “吕县尉,稍安勿躁。” “本官才是这阳谷县的知县。审案问讯,该由谁负责,本官心中有数。” 一句话,便将吕陶所有的指责都堵了回去。 薛辉扬声对外喊道:“谢安!去将县丞、主簿两位大人请来,就说本官有要案相商,请他们做个见证!” 吕陶脸色大变,他知道,薛辉这是要将事情彻底闹大,当众剥掉他的官皮! 他眼神狠厉,一个箭步冲向傅铭。 “大胆刁民,竟敢污蔑本官!我先拿下你再说!” 他想在县丞主簿到来之前,强行带走傅铭,甚至……杀人灭口! “就凭你?” 武松身形一闪,挡在傅铭身前,手臂一探便抓住了吕陶的手腕,一股巨力涌出。 吕陶整个人被摔倒在地,狼狈不堪。 很快,县丞和主簿匆匆赶到。 第41章 他的事,便是我武松的事 薛辉面沉如水,指着地上的吕陶。 “二位大人来得正好。县尉吕陶,身为朝廷命官,罔顾国法,贪图钱财,指使凶犯毒杀良善,证据确凿,人证在此!还请二位做个见证!” 傅铭早已吓破了胆,连连磕头:“大人饶命!小人都是受他胁迫的!都是他逼我的啊!” 吕陶从地上爬起,状若疯癫,指着武松反咬一口。 “薛辉!你偏袒他!他武松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也觊觎西门庆的家产,不然为何要与西门庆结拜?!” “我与二弟结拜,是敬他义气,感他豪爽!你这等蝇营狗苟之辈,岂知兄弟情义!” 武松正气凛然,“我武松十年寒窗,所求乃是为国为民,他日金榜题名,报效国家!岂会像你这般,为一己私欲,行此猪狗不如之事!” 吕陶犹作困兽之斗:“西门庆逼死李智,也当偿命!你护着他,就是徇私枉法!” “够了!” 薛辉猛地一拍惊堂木,起身喝道。 “来人!将吕陶的官服、官帽尽数剥去,打入大牢,听候发落!此案干系重大,本官即刻修书,上报恩州府,请知州大人定夺!” 他又看了一眼傅铭,“将此人也带回大牢,严加看管!” 一场风波,尘埃落定。 书房内,只剩下武松与薛辉二人。 薛辉脸上恢复了和煦的笑容,对武松赞许地点点头。 “武解元,今日多亏了你,才为本县铲此一害。不过……” 他话锋一转,“西门庆逼死李智一案,既然应伯爵已经告发,按律法,还是需要查问的。” 武松拱手:“大人秉公执法,学生自然赞同。只是当年李智究竟为何自尽,其中细节尚不明朗,还需细查。我二弟如今病重在床,恳请大人暂缓羁押。” 他顿了顿,补充道。 “西门庆愿出白银一万两作为保金。若最终查明他确有罪责,学生与他,皆愿听凭大人秉公处置。” “一万两?” 薛辉的眼睛亮了一下,捋着胡须,沉吟片刻。 “也好。李智之死确有蹊跷,本官会派人查清缘由。既然武解元担保,本官就卖你这个面子。” 武松心中了然,这位知县大人,也不是什么清廉之辈。 但他还是躬身一揖:“学生代二弟,谢过大人高义。大人处置吕陶刚正不阿,学生佩服之至。” 客套话说完,武松告辞离去。 他走后,薛辉立刻让谢安将那两辆驴车上的银箱抬了进来。 打开一看,雪花花的银锭晃得人眼晕。 薛辉随手拿起一锭,掂了掂,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传令下去,李智一案,证据不足,暂且……结案归档吧。” 马车在青石板路上颠簸前行,车轮滚滚,敲打着寂静的长街。 车厢内,昏黄的光晕将空间映照得狭小而暧昧。 吴月娘端坐着,一双美眸不住地偷瞧身旁的男子。 武松闭目养神,身上还带着几分夜闯大牢时沾染的煞气与冰冷,但此刻,这股煞气在吴月娘眼中,却化作了足以倚天的山峦,是能将所有风雨都挡在身外的坚实依靠。 她想起自家病榻上日渐消沉的官人,再看看眼前这位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的伟丈夫,一颗芳心,不由得如小鹿乱撞,砰砰作响。 这才是男人。 顶天立地,一言九鼎,一怒则雷霆万钧,一静则渊渟岳峙。 能以一人之力,搅动阳谷县官场风云,将堂堂县尉拉下马;又能运筹帷幄,以万两白银,堵住知县的贪婪之口,了结一桩人命官司。 若能……若能嫁与此等男儿为妻,哪怕只是做妾,这一生,又夫复何求? 吴月娘的脸颊飞上一抹酡红,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身旁这座让她心安又心乱的男子。 西门府。 卧房内,药味依旧浓重。 西门庆半躺在床上,听完武松简明扼要的叙述,一张病态的脸上写满了震惊与后怕。 吕陶!竟是吕陶! 他自以为八面玲珑,却不知早已成了人家砧板上的鱼肉,若非大哥出手,自己此刻怕是早已家破人亡,尸骨无存! “大哥!” 西门庆挣扎着想要起身,被武松一把按住。 他激动得满脸通红,眼中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与无尽的感激。 “你才是我西门庆的真兄弟!万两白银算什么!我西门庆这条命,都是大哥你给的!” 吴月娘在一旁盈盈下拜。 “大哥之恩,奴家与官人没齿难忘。日后但凡有差遣,西门家上下,莫敢不从!” 她抬起头,看向武松的目光里,水波流转,尽是化不开的柔情与崇拜。 武松坦然受了这一礼,他知道,自此以后,西门家才算是真正彻底地绑在了自己的战车上。 “二弟好生休养,吕陶已除,府中内鬼也需清理干净,切莫再给人可乘之机。” 他交代一句,便起身告辞。 “三弟那边,我还需去知会一声,免得他担惊受怕。” 花子虚府上,灯火通明。 李瓶儿与潘金莲早已等得心焦。 见武松安然归来,两女悬着的心才算落下。 当武松将事情始末,特别是吕陶觊觎西门庆与花子虚家产的阴谋和盘托出时,李瓶儿吓得花容失色,手中捧着的茶杯都险些滑落。 “天爷!那吕陶……竟如此歹毒!” 她一想到自家官人平日里与西门庆走得极近,若是西门庆倒台,下一个岂不就是花子虚? 一阵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李瓶儿再也坐不住了,她几步走到武松面前,带着哭腔,美眸中满是哀求。 “武大爷!您神通广大,定要救救我家官人!他……他性子懦弱,若是被人这般算计,怕是……怕是……” 武松看着她梨花带雨的模样,心中一动,温言安抚。 “弟妹放心。如今吕陶已成阶下囚,阳谷县内,暂时无人敢再动歪心思。我既与三弟结拜,他的事,便是我武松的事。” 这一句承诺,重如泰山。 李瓶儿闻言,仿佛找到了主心骨,感激地连连点头,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几乎要黏在武松身上。 一旁的潘金莲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嘴角勾起意味深长的笑意。 她轻轻碰了碰李瓶儿的胳膊,对着武松娇声软语。 “大哥,你为咱们这几家子跑前跑后,劳心劳力,光是口头谢,可显得咱们太没诚意了。” 她眼波一转,媚意横生。 “瓶儿姐姐呀,早就备下了几样精致小菜和一壶上好的女儿红,想请官人移步她房中,单独敬你一杯,以表谢意呢。” 第42章 大哥当真是神人也 武松眉头一挑,故作推辞。 “这……夜已深沉,我一外男,去弟妹房中饮酒,于礼不合,恐惹人非议。” “哎呀,官人你这就见外了!” 潘金莲一把拉住武松的袖子,不由分说地将他往里院推。 “咱们都是一家人,讲什么虚礼!瓶儿姐姐一片心意,官人可不能辜负了!” 李瓶儿羞红了脸,低着头,跟在后面,脚步却不见丝毫迟疑。 李瓶儿的闺房,布置得雅致非常。 淡淡的馨香萦绕鼻尖,烛光摇曳,将一切都染上了一层朦胧的暖色。 武松环视一周,不见花子虚的踪影,心中已然明了。 李瓶儿反手将房门关上,随着咔哒一声轻响,门闩落下的声音,仿佛也锁住了外面的一切。 她转过身,俏脸在烛火下更显娇艳,声音细若蚊蚋。 “武大爷……请坐。奴家……敬大爷一杯,谢您的救命之恩。” 说着,她提起酒壶,为武松斟满了眼前的白玉杯。 酒液澄澈,映着她的倒影,如梦似幻。 次日,清晨。 县衙大牢的门吱呀一声打开,应伯爵如同丧家之犬般被放了出来。 他在牢里担惊受怕了一夜,此刻见到阳光,只觉得恍如隔世。 谢希大早已等在门口,见他出来,连忙迎了上去。 “应二哥!你可算出来了!昨夜里,出了天大的事!” 应伯爵惊魂未定,一把抓住他。 “快说!是不是西门庆那厮被定了死罪?” “死罪?定个屁的死罪!” 谢希大压低了声音,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滔天的震惊。 “倒台的是吕县尉!咱们的吕大老爷!” 他手舞足蹈,将昨夜发生的事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 “……你是没见着,听牢里的兄弟说,武解元单枪匹马闯进大牢,一拳就把牢门给轰开了!跟天神下凡似的!然后提着傅铭就去了知县大人书房,没过一个时辰,吕县尉就被扒了官服,锁上枷锁,连夜解送恩州府了!” 应伯爵听得浑身一哆嗦,腿肚子都开始转筋。 武松? 一拳轰开牢门? 扳倒了县尉吕陶? 这……这还是人吗?这分明是个活阎王啊! 自己昨天还在公堂上,指证他结义兄弟的罪状…… 想到这里,应伯爵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后脑勺,冷汗涔涔而下,瞬间湿透了后背。 谢希大没注意到他的异样,兀自兴奋。 “二哥,我说,咱们这次可是站错队了。那武解元,才是真正的大腿!你看,他不仅救了西门大官人,连李智那陈年旧案都给抹平了!这等手段,这等情义,咱们不如……寻个机会,去给武解元赔个不是,日后也好在他手底下混口饭吃?” “你疯了?!” 应伯爵尖叫起来。 他一把推开谢希大,脸上血色尽褪,满是惊恐。 “去找他?我躲他还来不及!那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煞星!你没听说景阳冈的老虎是怎么死的吗?你没听说那屠户刘某是怎么死的吗?你还想去他面前晃悠?!” “我告诉你,从今往后,有他武松在的地方,我应伯爵,绕着走!” 日上三竿,带着一身隔夜的酒气,花子虚才摇摇晃晃地回了府。 他推开院门,一眼便瞧见廊下立着的李瓶儿。 今日的她,与往日不同。 一身藕荷色的新裁褙子,衬得身段越发窈窕,云鬓高挽,斜插一根赤金点翠的步摇,脸上薄施粉黛,眉眼间竟带了几分往日未有的清冷与决绝。 这股子气质,让花子虚看得一愣,随即嘿嘿一笑凑上前去。 “娘子今日打扮得这般齐整,可是要与为夫……” 话未说完,李瓶儿便嫌恶地侧身避开,一股浓烈的脂粉与酒臭混合的味道扑鼻而来,让她忍不住蹙起了秀眉。 “官人昨夜又鬼混到何处去了?”李瓶儿的声音冷得像冰。 花子虚脸上挂不住,强辩着:“我与几位兄弟吃酒去了,怎么了?男人在外应酬,乃是常事!” “兄弟?” 李瓶儿发出一声嗤笑。 “是应伯爵那样的兄弟,还是谢希大那样的兄弟?一群只会围着你花钱吃白食的狗东西!大难临头,怕是一个个比兔子跑得还快!” “你这婆娘,胡说八道些什么!” 被戳到痛处,花子虚勃然大怒,一甩袖子,指着李瓶儿的鼻子。 “我花子虚交朋友,还用你来教?你懂什么!” 李瓶儿不退反进,一双美目死死盯着他。 “我不懂?那我问你,你可知你那好二哥西门庆,昨夜险些家破人亡,被人算计得只剩半条命?” 花子虚如遭雷击,酒意瞬间醒了大半。 “你……你说什么?西门二哥他……” “县尉吕陶,看上了西门家的家产,设下毒计,买通他府中下人,又要构陷他卖假药害死人命的官司,就等着将他打入死牢,好霸占他万贯家财!” 花子虚听得脸色煞白,双腿发软,若非扶着廊柱,几乎要瘫倒在地。 吕陶!那可是县尉!西门庆竟惹上了这等人物? 见他这副没出息的模样,李瓶儿眼中的嫌弃更浓。 “怕了?你可知,是谁将吕陶这只饿狼扳倒的?” 她深吸一口气,语气中带着骄傲与崇拜。 “是武大哥!他单枪匹马,夜闯大牢,救出人证,又联手薛知县,连夜就将吕陶那厮扒了官服,锁上枷锁,送往恩州府问罪了!不但救了西门庆一家老小,还顺手把你二哥那桩陈年旧案也给抹平了!” 武松……武大哥……他竟有这等通天的本事? 良久,他才喃喃出声:“大哥当真是神人也!这才是真兄弟!” 李瓶儿冷哼一声,“你那群酒肉朋友,除了会拖你下水,还会做什么?这阳谷县,咱们能靠的,只有武大哥一人!” 她话锋一转,声音压得极低,凑到花子虚耳边。 “官人,你再猜猜,西门大官人为何如此倚重武大哥?” 见花子虚一脸茫然,李瓶儿幽幽吐出一句。 “西门大官人,如今瘫痪在床,已是……已是废人一个。他偌大家业,膝下却无一子半嗣,你可知他让月娘姐姐陪武大哥饮酒,是何用意?” “借……借种?!” 花子虚失声惊呼,旋即又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眼中满是骇然。 第43章 与我做兄弟,倒也不难 李瓶儿瞪了他一眼。 “嘘!” “这有何大惊小怪的!为了家业传承,从子侄辈里过继的还少吗?武大哥与他是结义兄弟,血脉相近,总好过将来家产便宜了外人!” 花子虚呆立当场,如坠冰窟。 他猛然想到了自己。 自从景阳冈被那猛虎吓破了胆,他便觉得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 后来,为了图一时之快,又被那吴银儿用了虎狼之药,更是掏空了根子…… 自己,恐怕也…… 他花子虚,也早已是个废人了! 西门庆的今日,不就是他的明日?! 李瓶儿将他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继续添上一把火。 “只是武大哥毕竟是读书人,又是解元公,最重名声,怎会轻易答应。最后,还是西门家的李娇儿有手段,在酒里下了药,这才……” 花子虚听闻是下了药,心中那点对武松的芥蒂顿时烟消云散,只剩下同病相怜的理解。 是啊,这种事,若非用些手段,谁又能拉下脸来呢。 打发走失魂落魄的花子虚,李瓶儿回到房中,精心梳洗打扮一番。 她换上一件月白色的纱裙,对着菱花镜,细细描了眉,点了绛唇,这才莲步轻移,端着一盏新沏的雨前龙井,往后院书房行去。 书房内,武松正襟危坐,手捧一卷《春秋》,看得入神。 晨光透过窗棂,在他俊朗的侧脸上洒下一层淡淡的金辉,那股子专注与刚毅,让李瓶儿看得心头一阵狂跳。 她悄无声息地走上前,将茶盏轻轻放在桌上,柔声细语。 “大爷,读书辛苦了,润润喉。” 武松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茶香清冽,沁人心脾。 “三弟回来了?” 李瓶儿眼神不屑,正要开口,却又不想在心上人面前提起那个不中用的废物,污了他的耳朵。 就在此时,婢女秀春快步走了进来,屈膝禀报。 “夫人,大爷,门外……谢希大、应伯爵那几位爷,说要来拜见三爷。” 李瓶儿的脸色一下沉了下来。 “那几个贼猢狲!他们还有脸来!” “前日还在公堂上,帮着吕陶那奸贼陷害西门大官人,恨不得置他于死地!今日见风使舵,倒跑来巴结了!一群没骨头的软脚虾!” 说罢,她霍然起身,对着武松福了一福。 “大爷稍坐,奴家去前院瞧瞧,定不能让这群腌臜货色,扰了大爷的清净!” 言罢,她带着一股怒气,风风火火地冲向前院。 前院厅堂里,谢希大几人正围着花子虚,满脸堆笑,浑然不知大祸临头。 “哟,这不是谢二爷、应二爷吗?真是稀客啊!” 李瓶儿人未到,声先至,话语里夹枪带棒,满是讥讽。 她款步走进厅堂,冷眼扫过众人。 “怎么,你们的好兄弟西门大官人如今瘫在床上,不见你们去探望一眼,倒有闲工夫跑到我们这穷门小户来?” 谢希大等人面色一僵,颇为尴尬。 他强笑着打圆场:“弟妹说笑了,我们与花三哥也是结义的兄弟,来探望探望,理所应当。” “结义兄弟?” 李瓶儿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你们也配提兄弟二字?公堂之上,背后捅刀子的也是你们!如今见吕县尉倒了台,武大哥救了西门家,又跑来摇尾乞怜!我告诉你们,我家大爷武松,英雄盖世,顶天立地,你们这群泼皮无赖,连给他提鞋都不配,还妄想与他攀兄弟?简直是痴心妄想!” 这番话骂得又狠又绝,丝毫不留情面。 谢希大一张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他本就是街头混混出身,哪里受过这等羞辱,当即勃然大怒,破口大骂。 “臭婊子!你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梁中书府上一个太监玩剩下的货色,也敢在老子面前犬吠!” “你!” 李瓶儿瞬间脸色惨白,捂着脸,再也说不出一句话,转身哭着向后院跑去。 “大爷!大爷!他们……他们欺负我!” 书房内。 武松听着李瓶儿带着哭腔的呼喊,缓缓放下手中的书卷。 听她抽抽噎噎地将前院之事说了一遍。 “带路。” 前院。 谢希大等人还在对着懦弱的花子虚耀武扬威,唾沫横飞。 “花子虚,不是我说你,你这婆娘就该好好管教!没大没小!” “就是,咱们可是兄弟……” 话音未落,一个高大的身影便出现在了厅堂门口,挡住了所有的光线。 武松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双眼红肿的李瓶儿。 他一来,整个厅堂的温度仿佛都降了十几度。 方才还嚣张跋扈的谢希大等人,一见武松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声音顿时戛然而止,脸上瞬间堆满了谄媚的笑容。 “武……武大爷!您怎么来了!” “是啊是啊,我们正说起您呢!武大爷当真是义薄云天,我等佩服得五体投地,正想着……日后能不能跟着大爷您混,也算做您的兄弟……” “哦?与我武松做兄弟?” 武松冰冷一笑,那笑容看得谢希大等人心里直发毛。 “与我做兄弟,倒也不难。” “我武松乃是读书人,志在疆场,为国建功立业,博一个封妻荫子。你们若要与我结拜,也行。” 他顿了顿,目光一一扫过众人惊疑不定的脸。 “他日,我若披甲上阵,与敌厮杀,你们便是我帐下亲兵,须得随我冲锋陷阵,一往无前!” “有进无退,有死无生!” “谁若敢后退半步,乱我军心——” 他声音陡然一提,杀气凛然。 “我武松,亲手斩下他的狗头!” 此言一出,谢希大等人吓得魂飞魄散,腿肚子一软,差点瘫在地上。 他们这才猛然惊醒。 眼前的武松,跟他们,跟西门庆,跟花子虚,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他们这点斤两,也配去巴结?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谢希大的脸上血色尽褪,冷汗涔涔而下,忙不迭地摆手。 “不……不敢!武大爷说笑了,我等……我等烂命一条,哪里配得上追随大爷建功立业……我们……我们就是来找花三哥喝酒的,这就走,这就走!” 说罢,他拉着早已吓傻的应伯爵等人,连滚带爬地逃出了花府。 花子虚呆若木鸡,眼睁睁看着那几个方才还不可一世的兄弟屁滚尿流地逃窜,背影狼狈得如同丧家之犬。 “把门关上!” 李瓶儿清冷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臆想,凤目含煞。 “从今往后,这等腌臜泼才,再不许他们踏入我花家大门半步!你若再与他们厮混,我便……我便一头撞死在这柱子上!” 第44章 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子嗣了! “哎哎哎,娘子息怒,息怒!” 花子虚吓了一跳,连忙点头如捣蒜。 “听你的,全听你的!我再也不与他们来往了!我这就去备些上好的酒菜,定要好好款待大哥,给他赔罪!” 李瓶儿脸色稍缓,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然而,当花子虚满脸谄笑地跑到后院书房时,却碰了一鼻子灰。 “不必了,三弟。” 武松头也未抬,目光依旧凝在书卷上。 “圣人言,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我既要考取功名,便要珍惜寸阴,不敢有丝毫懈怠。酒肉穿肠,乱我心志,免了罢。” 一番话说得花子虚哑口无言,只得讪讪退下。 卧房内,花子虚遣退了下人,小心翼翼地给李瓶儿倒了杯茶。 “娘子,你……你觉得大哥此人,为人如何?” 李瓶儿接过茶盏,眼波流转,嘴角不自觉地泛起痴迷的笑意。 “大哥?” 她轻叹一声,仿佛在回味着什么绝世珍品。 “大哥乃是人中之龙,盖世英雄。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这等人,莫说阳谷县,便是放眼整个大宋,又能找出几个?” 这评价,比花子虚心中所想还要高出百倍! 他顿时信心大增,凑上前去,压低了声音。 “那……娘子,你看……二哥西门庆家中的事,你也知晓。如今他……他请大哥帮忙,以继香火……你看我们……” 话音未落,李瓶儿的脸色一下变了! “啪!” 她将茶盏重重顿在桌上,茶水四溅。 “花子虚!你说的这是什么混账话!” 她霍然起身,指着花子虚的鼻子,气得浑身发抖,眼中已然噙满了泪水。 “我李瓶儿虽出身不堪,却也知晓礼义廉耻!你……你竟要我去做那等苟且之事,要把我送给别的男人?你这是要让我当婊子,你自己当乌龟王八蛋吗?!” “不不不!娘子你误会了!” 花子虚吓得连连摆手,急得满头大汗。 “我……我也是万不得已啊!” 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抱着李瓶儿的腿,嚎啕大哭起来。 “娘子,你有所不知!我这身子……早就废了!那日在吴银儿处,被那婆娘下了虎狼之药,根子都掏空了!后来我偷偷去找胡太医瞧过,他说我……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子嗣了!” 他一边哭,一边捶打着自己的胸膛。 “我若死了,这偌大的家业,岂不都要便宜了我那几个虎视眈眈的堂兄弟?他们平日里就没安好心!与其便宜了外人,还不如……还不如留给大哥的骨血!大哥是我们的恩人,是顶天立地的汉子,他的孩子,将来定能光耀我花家门楣啊!” 李瓶儿看着他这副涕泪横流的窝囊相,心中鄙夷更甚,面上却渐渐止住了哭声。 见他被自己骂了两句,竟有些退缩之意,她眼珠一转。 “罢了,罢了……你起来吧。” 她用手帕拭去眼角的泪痕,声音里满是委屈与落寞。 “说到底,也怪我这肚子不争气,未能替你花家留下一儿半女,是我对不住你花家列祖列宗。” 她顿了顿,目光望向后院的方向,眼神复杂。 “只是……武大哥乃是盖世英雄,又是解元公,最重名声。这等事,我一个妇道人家,如何开得了口?他……他定会以为我是个水性杨花的无耻之妇。” 花子虚一听这话,顿时大喜过望,连忙爬了起来。 “娘子放心!此事由我来说!大哥重情重义,定会体谅我的苦衷!你等着,我这就去求大哥!” 言罢,他像是领了什么天大的任务,屁颠颠地又朝着后院书房跑去。 后院书房,墨香依旧。 武松见花子虚去而复返,眉头微微一皱。 “三弟,你又来何事?” 他放下书卷,脸上带着几分长兄的威严。 “我且问你,昨夜为何彻夜不归?身为一家之主,当有担当!家大业大,岂能日日与那些狐朋狗友鬼混?你若再这般下去,万贯家财,早晚有坐吃山空的一日!” 这番教训,让花子虚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心中却愈发觉得大哥是真心为他好。 他借机凑上前,小心翼翼地问。 “大哥教训的是……小弟知错了。只是……小弟听闻,昨夜二哥府上,月娘嫂嫂……曾用药酒请大哥……” “住口!” 武松勃然大怒,猛地一拍桌子,那张厚实的八仙桌竟被他拍得生生裂开一道缝隙! “混账东西!你听谁说的浑话!” “我武松顶天立地,一生最重名节二字!岂会做此等猪狗不如的行径!若非看在你我兄弟一场的情分上,我早已一拳打杀了西门庆那厮!” 这股滔天的怒火,吓得花子虚双腿一软,差点又跪了下去。 他战战兢兢地辩解:“大哥息怒……二哥他……他也是无奈之举。偌大家业,若无子嗣继承,百年之后,还不是要被族人瓜分殆尽,到头来一场空……” 武松冷哼一声,怒气稍敛,顺着他的话头往下说。 “他有他的难处,与我何干?男子汉大丈夫,当思虑长远!三弟,你可要争气,早日为花家生个麟儿,守住这份家业,莫要步了西门庆的后尘!” 说着,他话锋一转,目光直刺花子虚的心窝。 “只是……我听闻你自景阳冈受了惊吓,身子骨便一日不如一日了?” 花子虚的脸瞬间血色尽褪,再也撑不住,颓然坐倒在地,眼泪鼻涕一把抓。 “大哥……瞒不过你……我……我废了……自那日见了猛虎,我便吓破了胆……如今……如今夜里还会尿床……我是个废人了……” 武松看着他这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模样,心中虽早已料到,却也忍不住一阵骇然。 懦弱至此,当真是世间罕见! 花子虚见武松沉默不语,鼓起平生最大的勇气,爬到武松脚边,抱着他的腿。 “大哥!求求你!求求你看在兄弟一场的份上,帮帮兄弟!你如何帮二哥,便如何……帮我一次吧!” “滚!” 武松一脚将他踹开,脸上怒容更盛,仿佛受到了天大的侮辱。 “花子虚!你将我武松看作何人!是那等毫无信义、淫人妻女的无耻之徒吗!” 他指着花子虚,手指都在颤抖。 “我本敬你是个兄弟,才在你府上借住!如今看来,此地不可久留!你我兄弟情分,今日就此断绝!我这就收拾行囊搬走,免得污了我武松的清白!” 说罢,他一甩袖子,看也不看瘫倒在地的花子虚,径直回了自己居住的院落。 第45章 我怎么就嫁了你这么个窝囊废 花子虚眼睁睁看着武松决绝的背影,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完了! 得罪了大哥! 在这阳谷县,若是没了武松的庇护,他花子虚和这万贯家财,就是砧板上的一块肥肉,任人宰割! 他连滚带爬地起身,也顾不得求武松了,慌忙跑回房中,去找李瓶儿商议对策。 武松的卧房内。 潘金莲正与秀眉一同整理着衣物,见武松怒气冲冲地回来,不由得迎了上去。 “官人,这是怎么了?可是那花子虚求你办事了?” 武松脸上的怒气瞬间消散,玩味一笑。 他大马金刀地坐下,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不错。这蠢材,竟学着西门庆,想让我给他留个种。” 潘金莲闻言,掩嘴轻笑。 “那官人如何回他?” 武松把玩着茶杯,嘴角一撇。 “我可是顶天立地的正人君子,又是未来的状元公,怎能做此等下流之事?自然是义正辞严地将他痛骂一顿,还要与他割袍断义,即刻搬走!” 一旁的秀眉听了,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大爷好坏!昨夜与那李瓶儿姐姐在后花园饮酒,不知多亲近呢。今日倒装起道貌岸然的君子来了!” 武松哈哈大笑。 “你们不懂。心不黑,手不辣,在这吃人的世道,如何为人上人?” 他目光扫过潘金莲和秀眉,声音变得低沉。 “若是我空有一身蛮力,却是个直肠子,被人当枪使还不自知!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 潘金莲听得一愣,有些不解。 “官人,休要胡说。当今官家乃是圣明君主,天下太平……” “圣明君主?” 武松不屑冷笑。 “一个只知琴棋书画、奇花异石的亡国之君罢了!我告诉你们,用不了多少年,北方的金国便会踏灭辽国,然后挥师南下,一举攻破汴梁城!到那时,所谓的官家、太上皇,连同后宫三千粉黛,都要被人家像猪狗一样掳去北方!” “什么?!” 潘金莲和秀眉被这番惊世骇俗的言论,吓得脸色惨白。 攻破汴梁?掳走官家和妃子?这……这怎么可能! 武松却仿佛没看到她们的惊骇,自顾自地继续往下说。 “不止如此,用不了多久,大名府的梁中书,便会搜刮十万贯生辰纲,送往东京给他的老丈人蔡京祝寿。而这批富可敌国的财宝,会在半道上被人劫了!” “劫了生辰纲的贼人,最终会落草水泊梁山,聚啸山林,与朝廷分庭抗礼。”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天边的浮云,眼中燃烧着熊熊的野心之火。 “但那又如何?他们落草为寇,我武松,却要金榜题名,做这大宋的状元郎!” 潘金莲呆呆地看着武松的背影,那个曾经熟悉的打虎英雄,此刻竟变得如此陌生而又高深莫测。 良久,她才颤抖着声音,问出了一句。 “官人……你、你莫非会算命不成?” 武松不禁哑然失笑。 他轻轻勾起潘金莲光洁的下巴。 “算命?我不会。不过……我会看相。” 他目光灼灼,上下打量着潘金莲玲珑有致的身段,语气暧昧。 “尤其是妇人的相,看得最准。譬如你,天生的富贵相,只是衣衫遮得太严实,有些地方的气色,看不真切。不若解开衣衫,让为夫仔仔细细给你瞧瞧,你的福气究竟有多深?” “哎呀!官人你好坏!” 潘金莲一张俏脸顿时羞得通红,粉拳轻轻捶打在武松结实的胸膛上,娇嗔不已。 一旁的秀眉也红着脸,啐了一口。 “大爷又没个正经了!当着我的面就欺负金莲姐姐!” “你这丫头也想让我看看?”武松斜睨她一眼。 “我才不要!” 秀眉尖叫一声,和潘金莲笑闹着躲到了一旁。 卧房内的气氛霎时变得活色生香,充满了旖旎的春意。 武松嘴上调笑,心中却是一片清明。 他挥退了嬉闹的二女,重新坐回书案前。 科举之路,步步惊心。 县试、州试靠着后世诗词还能出奇制胜,但接下来的省试,乃至决定命运的殿试,考的是经义策论,是治国安邦的真学问。 自己那点可怜的九年义务教育底子,根本不够看。 他唯一的依仗,便是超越这个时代的思想武器。 如今朝堂上,王安石的新学与司马光的旧学之争虽已尘埃落定,但理学尚未成为官方显学。 而自己,脑子里却装着几百年后集理学大成的朱熹学说! 用降维打击来形容,亦不为过。 花子虚的卧房内,气氛却凝重如冰。 他将武松如何发怒、如何拍裂桌子、如何要割袍断义的话学了一遍,最后哭丧着脸瘫在李瓶儿脚边。 “娘子,这可如何是好?大哥他……他要走了!他若一走,我们花家就完了!” 李瓶儿听完,非但没有惊慌,反而了然。 她猛地一拍扶手,杏眼圆睁,指着花子虚的鼻子便骂。 “废物!真是个没用的废物!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我让你去求大哥,你倒好,竟把他给得罪了!我怎么就嫁了你这么个窝囊废!” 她骂得花子虚狗血淋头,头都抬不起来。 见火候差不多了,李瓶儿才话锋一转,脸上浮现出决绝之色。 “罢了!指望你是没用了!你在这里等着,我亲自去求!我就不信,凭我这张脸,还说不动他!” 她起身,对着镜子细细描摹了一番眉眼,又换上一袭更能凸显身段的石榴红绫罗裙,云鬓上斜插一根赤金凤尾步摇,莲步轻移间,环佩叮当,摇曳生姿。 武松所在的后院,书声琅琅。 李瓶儿袅袅娜娜地走进来时,正看到武松在灯下看书,潘金莲和秀眉则在一旁静静地做着针线活,烛光映照下,一派温馨静谧。 “金莲妹妹。” 李瓶儿柔声开口,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忧愁。 潘金莲抬起头,见是她,连忙起身相迎,心中却已是雪亮。 “瓶儿姐姐怎么来了?快坐。” “妹妹,我……我是来求你的。” 李瓶儿拉着潘金莲的手,眼圈一红,泫然欲泣。 “我家那口子不争气,把武大哥给得罪了,如今大哥要搬走……你我姐妹一场,你可得帮帮姐姐,劝劝大哥留下啊!” 潘金莲心中暗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地将手抽回,轻轻一推。 “姐姐这是说的哪里话。官人的主意,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做得来主?再者,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事儿啊,还得姐姐你亲自跟官人说才行。” 她这一下,直接把皮球踢了回去,让李瓶儿不得不直面武松。 第46章 我可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 李瓶儿心中暗骂潘金莲滑头,却也无法,只得硬着头皮,扭着水蛇腰走到武松书案前。 “武大哥……” 她声音柔得能掐出水来。 武松眼皮都未抬一下,只从鼻子里嗯了一声。 李瓶儿见状,心一横,竟一把抢过武松手中的书卷,藏在身后,嘟着红唇撒娇。 “大哥不看书,先看看瓶儿嘛!你若真要走,瓶儿……瓶儿也随你去了!” 这番举动,已是极尽挑逗。 武松终于抬起头,目光却清冷如冰,仿佛能看透人心。 他盯着李瓶儿,看得她心里直发毛,那点精心营造的媚态几乎维持不住。 良久,武松才玩味一笑。 “回去告诉你家汉子,就说我答应了。” 李瓶儿一愣,喜出望外:“大哥此话当真?” “自然。” 武松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气声补充道,“你只需告诉他,昨夜后花园之事,我食髓知味,乐意之至。他自然就信了。” 昨夜后花园! 李瓶儿的脸一下烧了起来,心如鹿撞。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昨夜他根本就是故意的!这个男人,真是坏到了骨子里! 但疑虑也随之烟消云散。 有了这句私密话作证,花子虚定会深信不疑。 她满面红霞地将书还给武松,福了一福,逃也似的跑了。 回到房中,花子虚正急得团团转。 “成了!” 李瓶儿一进门,便将手中的帕子往桌上一甩,脸上却带着三分委屈七分气恼。 “真的?!” 花子虚大喜过望,扑了上来,“娘子,你真是我的好娘子!你是怎么说动大哥的?” 李瓶儿一把将他推开。 “哼!” “还不是我苦苦哀求金莲妹妹,让她在旁边吹枕边风,又许了她一套上好的头面,大哥这才勉强点头!花子虚,我告诉你,这是最后一次!你再敢惹大哥生气,神仙也救不了你!” “是是是!全听娘子的!” 花子虚点头如捣蒜,心中对李瓶儿的敬佩又多了几分,连忙吩咐丫鬟。 “快!去准备最好的酒菜,今晚定要让大哥尽兴!” 与此同时,百里之外的清河县。 县衙后堂,知县张知白手捧一份捷报,捋着胡须,笑得合不拢嘴。 “好!好啊!解元!我张知白的弟子,竟中了恩州府解试的头名解元!哈哈哈!” 一名心腹幕僚上前贺喜:“恭喜东翁,贺喜东翁!武松此子,果真是文曲星下凡!” “何止文曲星!” 张知白将捷报拍在桌上,眼中异彩连连,“阳谷县那边传来消息,他赴考途中,还在景阳冈上赤手空拳打死了一只吊睛白额大虫!文能安邦,武能定国,此乃国之栋梁!国之栋梁啊!” 他越想越是兴奋,当即下令。 “速去寻那卖炊饼的武大!让他立刻动身去阳谷县,找到他兄弟!春闱在即,万万不可耽搁了备考!让他即刻回清河县来!” 清河县另一头,吴员外府上,气氛却是一片愁云惨雾。 吴员外看着女儿吴月娘从阳谷县寄来的亲笔信,气得浑身发抖。 “西门庆这畜生!竟被人下毒重伤,瘫痪在床!我好好的一个女儿嫁过去,竟要守活寡不成!” 他当机立断,吩咐下人备车。 “备马!老夫要亲自去一趟阳谷县!我倒要看看,是哪个天杀的敢害我女婿!” 就这样,怀着截然不同心情的武大郎和吴员外,几乎在同一时间,各自踏上了前往阳谷县的路。 夜色渐深,花府后院,武松的卧房灯火通明。 李瓶儿换了一身更显身段的薄纱罗裙,亲手端着一盅参汤,带着丫鬟莲步款款而来。 房内,武松依旧在挑灯夜读,潘金莲则在一旁为他研墨。 “武大哥,夜深了,喝盅参汤暖暖身子吧。”李瓶儿的声音柔媚入骨。 她将参汤放在桌上,又看了一眼窗外,故作关切地拢了拢衣衫。 “这秋夜风凉,大哥一人读书想必也寂寞。不若就让妹妹在此陪伴,红袖添香,如何?” 潘金莲何等聪慧,一听便知其意。 她放下墨锭,嫣然一笑。 “姐姐说的是。官人,那奴家就先带秀眉她们退下了,不打扰你和姐姐探讨学问。” 说罢,她朝武松递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带着一众婢女悄然退出,还将房门轻轻带上。 房内,只剩下武松和李瓶儿二人,烛火摇曳,暗香浮动。 武松放下书卷,打量着眼前的美人,玩味地笑道:“我可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你就不怕白费心机?” 一墙之隔的西门府。 吴月娘的卧房里,也同样亮着灯。 西门庆瘫了之后,身上异味愈发浓重,她便搬到了隔壁院子独住。 按照之前的约定,今夜,该轮到武松来她这里了。 可是,左等右等,迟迟不见人影。 她心头一阵烦躁,唤来贴身丫鬟玉箫。 “去看看,武大爷为何还未过来?” 玉箫去了片刻,便低着头回来,神色古怪。 “回夫人……武大爷……今夜不过来了。他说要温习功课,备考春闱。” 吴月娘眉头一蹙:“当真?” 玉箫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声补充了一句:“奴婢还听说……花府的李瓶儿夫人,正在武大爷房里……陪着他读书呢。” 吴月娘闻言,心头顿时像被针扎了一下,一股酸涩与屈辱涌上心头。 那个李瓶儿,平日里看着清高,没想到也是个狐媚子! 可转念一想,她又听闻,花子虚自从景阳冈受了惊吓,身子骨也垮了。 那李瓶儿这么做,图的是什么? 电光火石间,吴月娘全明白了。 原来,她和自己是一样的人。 都是为了这偌大的家业,为了那虚无缥缈的子嗣,不得不将自己的身子,献给同一个男人。 想到这里,那点羞耻和失落,竟奇异地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同病相怜的释然。 她们,都不是为自己活着的。 幽幽叹了口气,心中竟再无半分嫉妒。 “罢了。” 她对玉箫吩咐。 “明日一早,备上一份厚礼,我们去花府拜会。就说,我请金莲妹子和瓶儿姐姐,一同吃酒赏花。” 第47章 你倒好,在这里乐不思蜀! 晨光熹微,花府的后院却已暗流涌动。 吴月娘并未独身前来,她身后跟着孟玉楼、李娇儿、孙雪娥三位西门庆的妾室,丫鬟们则抬着食盒,里面是备好的上等酒菜。 这阵仗,不像是探访,倒更像是示威。 潘金莲袅袅婷婷地迎了出来,脸上挂着滴水不漏的笑意。 “姐姐今日怎的有空过来?还带了这许多好东西,真是折煞妹妹了。” 李娇儿曾是勾栏出身,向来胆大,她一眼没瞧见李瓶儿,便掩嘴轻笑,眼波流转,意有所指。 “金莲妹妹说笑了,我们姐妹是特地来探望瓶儿姐姐的。昨夜风大,也不知姐姐睡得可还安稳?” 这话里的钩子,谁都听得出来。 潘金莲脸上笑意不减,眼神却冷了几分。 她伸手虚引,身姿摇曳。 “姐姐们来得巧,想见瓶儿姐姐,随我来便是。” 她心中冷笑,这群女人,不过是来看笑话的,也是来试探的。 穿过月洞门,只见庭院之中,武松一袭青衫,正襟危坐于石桌前,手捧书卷,神情专注,晨光为他镀上一层金边,竟有几分儒雅圣贤的意味。 这般场景,让吴月娘等人都是一怔。 谁能想到,这个搅动阳谷县风云、让她们几个女人辗转反侧的男人,竟有如此安静的一面。 李娇儿的心思最活泛,她扭着腰肢便凑了上去,一股香风直扑武松面门。 “武大爷真是好学问,一大早便在此苦读。只是这书有什么好看的,哪有看我们这些姐妹来得有趣?” 她胆子极大,竟伸出纤纤玉指,要去抚摸武松持卷的手背。 武松眼皮微抬,目光从书卷上移开,落在李娇儿那张媚意十足的脸上。 他非但没有避开,反而顺势一把抓住了那只柔荑。 “有趣?有多有趣?” 他手上一用力,李娇儿便惊呼一声,身子一软,几乎要倒在他怀里。 “哎呀!大爷坏死了!” 潘金莲在一旁看着,非但不恼,反而笑得愈发灿烂,她对着目瞪口呆的吴月娘等人摊了摊手。 “姐姐们莫怪,我家官人就是这般随性。他若喜欢,妹妹我呀,可不敢有半点嫉妒。” 武松哈哈一笑,竟真的拦腰将李娇儿抱了起来,那动作,轻松得像是抱起一只猫。 “说得好!既如此,便请姐姐入内,与瓶儿一同探讨学问!” 话音未落,他已抱着满面羞红却又暗藏得意的李娇儿,大步流星地走向卧房。 房门被推开,众人眼尖,分明瞥见床榻之上,薄被之下,李瓶儿的玲珑曲线若隐若现! 房门重重关上,将一院子的惊愕与嫉妒,尽数隔绝。 吴月娘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她终于明白,自己那点同病相怜,在这个男人面前,是何等可笑。 他根本不是被动的承受者,而是这一切的主宰! 吴月娘呆坐片刻,默然离去。 西门府那边,气氛已然凝重如铁。 吴员外背着手,铁青着脸,从西门庆的卧房里快步走出,仿佛身后有恶鬼在追。 方才那一幕,让他胃里翻江倒海。 他堂堂吴员外,竟亲眼看见下人褪下自己女婿的裤子,用布巾擦拭那污秽不堪的下体,满屋子挥之不去的恶臭,几乎让他当场呕吐出来。 “月娘!” 他压着嗓子,对一旁神色平静的女儿低吼。 “这日子还怎么过!他就是个活死人!待他一死,这偌大的家业,还不被那些豺狼给分食了!你一个妇道人家,如何守得住!” 吴月娘却异常镇定,她轻轻抚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眼神决绝。 “爹,你放心。女儿……已经有了一个月的身孕。” “什么?”吴员外如遭雷击。 “女儿定会为西门家生下一个儿子。” 吴月娘字字铿锵,“只要有了儿子,我就是这西门府名正言顺的主母,谁也别想动摇分毫!” 这自然是假的,但必须是真的。 为了保住家业,为了自己不被扫地出门,她必须赌上一切! 吴员外怔怔地看着女儿,半晌才缓过神来,他指着院子里那些战战兢兢的下人。 “就算如此,西门庆这般模样,这些刁奴为何还如此恭顺,不敢作乱?” 吴月娘的目光投向隔壁花府的方向,语气复杂。 “因为,官人有一个厉害的结拜大哥,镇着他们。” 卧房内,气息奄奄的西门庆,用尽全身力气,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 “是……是武松……清河县的……武松……” “武松?!” 吴员外大惊失色,“那个景阳冈打虎的武二郎?!” “不止。” 西门庆的眼中,竟透出诡异的狂热,“他……他还中了……恩州府的解元!明年春闱……状元之才!” 吴员外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 打虎的武夫,摇身一变成了文曲星下凡的解元公?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他猛地想起一桩陈年旧事,激动得浑身颤抖。 “武松……武二郎……我想起来了!他爹爹武知……早年与我有过几分交情!哎呀!真是天助我也!庆儿,你这兄弟结拜得好!结拜得好啊!有这尊大佛在,谁还敢动你西门家分毫!” 他当机立断,拉着吴月娘的手。 “月娘,快!快去隔壁花府,就说我这做长辈的,要请解元公喝杯水酒,叙叙旧!” 吴月娘心头一动,这正是拉近关系的好机会,连忙应下,转身便朝花府走去。 可她刚走到花府门口,就见一个身形高大、面容憨厚的汉子,正焦急地拍着门,背上还背着一个炊饼担子。 正是武大郎。 几乎是同一时间,花府的院门也开了,李瓶儿等人出来。 武大郎一路风尘仆仆找到这里,连忙拱手。 “这位娘子,敢问一声,我兄弟武二,可是在府上?” 武大郎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兄弟,也看到了他身边那一群花枝招展的女人,脸上的喜色顿时被忧色取代。 “二郎!” 武松听到这熟悉的呼唤,也是一愣,待看清来人,急忙迎了上去。 “大哥!你怎么来了?” “我再不来,你怕是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 武大郎一把抓住武松的手,将他拖到一旁,压低了声音,又急又气,“你中了!你中了恩州府的解元!头名解元啊!” 他将捷报拍在武松手里,又急切地继续。 “知县相公都快急疯了!让我立刻带你回清河县,好生准备明年的春闱!张知县如今也调任到咱们清河县了!我还把咱家的祖宅拾掇了出来,秀秀也在家等着你呢!你倒好,在这里乐不思蜀!” 第48章 若真能嫁与此等人物,该有多好? 武松闻言,心中一凛。 他知道,正事来了。 “大哥放心,我明日便随你回去。” “明日?” 一旁的花子虚一听就急了,他刚刚才从李瓶儿那里得到好消息,怎么能让武松就这么走了! 他连忙上前,几乎要给武松跪下。 “大哥!万万不可啊!你我兄弟一场,情同手足,怎能说走就走?再多住几日,让小弟尽一尽地主之谊啊!” 武大郎却把脸一板,挡在武松身前。 “这位官人,此言差矣!知县相公的钧令,谁敢违抗?我兄弟前程要紧!再说了。” 他瞪了武松一眼,话里有话,“正经人家的郎君,就该温习功课,考取功名,少去那些勾栏瓦舍之地鬼混,免得污了名声,耽误了学业!” 武松听得一愣。 他这位朴实的大哥,何时变得这般能言善道,还懂得用大道理来劝诫自己了? 这番话,不像是卖炊饼的武大郎,倒像是读过书的先生。 吴月娘一脚踏进院门,目光一扫,只见武大郎身形敦实、衣衫朴素,背着炊饼担子站在角落。 她眉梢微挑,心下暗忖:“想来是花家的新仆人罢了。” 连正眼都未多给,径直绕过武大郎,快步走到武松跟前。 “解元公,”吴月娘盈盈施礼,声音温婉中带着几分急切,“小女父亲吴员外特设薄宴,请公子移步寒舍,共叙乡谊。” 武松刚要答应,一旁的武大郎却愣住了。 他挠了挠头,小心翼翼地插话:“敢问……你说的可是清河县猫儿街上的吴员外?” 吴月娘蓦然停步,疑惑。 “咦?你怎知我家住处?”语气中已带三分警惕。 武大郎赶紧放下担子,两手搓得通红。 “哎呀,我不是乱打听!我和吴员外一道来的,我是来寻我兄弟回家的!” 他挺起胸膛,有些结巴又有些自豪,“在下姓武名植,人称武大郎。这位解元公,是我亲弟弟,武二!” 这话一出,全场皆惊。 吴月娘脸色骤变,再不敢怠慢。 她忙上前一步,对着憨厚老实的汉子深深作揖。 “原来是二爷的大哥!失敬失敬,还请恕妾身方才无礼。” 武大郎受宠若惊,两只粗糙的大手慌乱摆动,不知该还礼还是躲闪。 他只觉浑身发热,从没被这样尊贵的人物如此客气对待过。 看向自家兄弟时,更添几分骄傲与感激:谁能想到,他这个卖炊饼的,也能沾上这样的光! 吴月娘再次转向武松,笑意更浓:“既然如此,还请两位同去寒舍赴宴。我家老爷早就盼着见解元公,如今连二爷也来了,可谓双喜临门!” 武松点头爽快:“都是清河县乡里之人,自是一家亲。况且岳丈也是我二弟的泰山,这酒席怎可少得了我们兄弟俩?” 花子虚闻言急得团团转,上前拦住众人脚步。 “且慢且慢!今日难得诸位齐聚,不如请吴员外移驾花府,由小生做东,好好款待各位如何?” 武松哈哈一笑,大掌拍在花子虚肩头:“贤弟莫要推脱,都说远来是客,如今到了岳丈门口,总不能让长辈等候。大家一起过去便是,多热闹!” 花子虚本还欲再争,却被潘金莲拉了一把,只好点头认命。 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隔壁吴宅。 厅堂内灯火辉煌、香气四溢。 吴员外早已等候多时,一见众人入内,当即满面堆笑迎上前,将那份市井圆滑演绎到极致。 他先握住武松双手,用力摇晃,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哎呀呀,这不是咱们清河县的大功臣吗?恩州解元啊!真乃吾乡之光、族里之宝!” 他又瞟了一眼呆立当场的武大郎,“这位莫非就是鼎鼎有名的大官人?昔日常闻其名,如雷贯耳哪!” 武大郎涨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声嘀咕:“哪里哪里,在下不过贩夫走卒而已。不曾想……原来老爷竟与犬弟相识?” 吴员外顺势哈哈一笑,把关系扯得天高地阔:“岂止相识?那简直情同骨肉!西门庆那孩子,与令贤弟义结金兰,我们早就算一家人啦!” 说完,又殷勤招呼丫鬟搬椅倒茶,请两兄弟坐于主座。 他自己则端起酒壶,为憨态可掬的武大郎斟满美酒。 “今日能与两位贤昆仲共饮,是老夫三生有幸哪!” 潘金莲、李瓶儿、花子虚依次落座,各怀心思;唯独吴月娘始终望着武松,那眸光柔媚似水,又藏着万千思绪。 酒酣耳热间,吴员外举杯高声道:“此番解元高中,可谓振奋全县士气!诸君共饮此杯,为吾乡俊杰贺喜!” 众宾纷纷起身,高喊“恭喜解元”,杯盏交错之间,其乐融融。 吴月娘轻启朱唇,将玉液送入口中,却一直用余光悄悄打量对面的男人:这个曾经只会舞刀弄棒的汉子,如今竟成文坛翘楚,她心底泛起异样波澜——若真能嫁与此等人物,该有多好? 酒至半酣,吴员外又斟满一樽递给武松:“承蒙贤侄照拂小女夫家,多番周旋,使西门府免遭祸患,此恩此德,无以为报,还望以后继续关照则个。” 武松坦然接过酒樽,大声回应:“岳丈放心,自家人的事,就是我的事。有难同当,有福共享。” 这一句岳丈,叫得堂堂正正,让堂上一干妇孺尽皆侧目。 潘金莲唇角勾起玩味笑意,而李瓶儿低垂螓首,不知所思。 花子虚趁机补刀,一脸感激涕零模样:“若非哥哥仗义执言,小弟怕是连祖业都保不住了。这份恩情,小弟铭记五脏六腑,每夜焚香祝祷……” 吴员外顺势附和,两掌合十作揖:“还望贤侄念及旧谊,看顾这一大家子的安危富贵啊!” 武松朗声许诺:“但凡有人欺负到自家头上,我第一个不答应!” 他扫视全场,每个人都被他的锋芒震慑片刻,又忍不住油然而生信赖之情。 忽听桌边传来一句试探:“不知贤侄何时回清河县?张知县可是专程派令兄捎信催促呢。” 这是吴员外故作随意,其实字字试探后路归属。 听到这里,潘金莲柳眉微蹙;李瓶儿指尖轻敲案几;唯独花子虚神色黯淡下来。 武松沉吟片刻,没有丝毫迟疑:“张知白乃学生恩师,也是提携晚辈的大德。我虽羁留阳谷,但根基尚在清河,总不能久居异地忘本。明日便随兄长返乡备考春闱。” 他语音铿锵,无半点拖泥带水。 第49章 这些俗物配不上他 吴员外重重点头,大袖挥舞间险些洒翻案上的果盘。 “壮哉壮哉!明年春闱必定捷报频传,到时候……状元及第,我定要替你摆百桌流水席!” 一句话,说得堂屋上下轰然叫好。 此刻最开心的人,却是默默无闻坐在角落里的那个矮胖汉。 他攥紧拳头,只觉鼻尖发酸:多少年辛苦操劳,把这个瘦弱孩童拉扯成人,本以为只能靠卖炊饼度日,如今却成了解元公! 那种从泥泞爬出的荣耀感,让他差点掉下泪来。 正当众人为未来畅想欢饮时,武松忽然将碗高举空中:“诸君放心,他日春闱,我必夺魁状元!” 杯盏碰撞之间,新旧恩怨暂且搁置,只剩豪情万丈! 就在这时,一名婢女疾步奔入厅堂,小跑至主座旁边低声禀报:“老爷,都头李宝求见。” 吴月娘纤手攥紧帕巾,下意识往丈夫房间方向瞥了一眼; 花子虚额上冷汗渗出; 唯独主座上的男人云淡风轻,只将书卷往桌上一拍:“让他进!” 心念电转:若非弃笔从戎,这阳谷县都头,本该轮到自己…… 李宝跨步入内,一身皂衣整肃,比平日更多三分恭谨。 他抱拳行礼:“卑职参见……呃,不,是拜见解元公!” 堂上一阵骚动,都没料到这凶猛捕快竟如此低姿态。 李宝自觉唐突,自嘲般摸摸后脑勺,然后规矩坐于末席。 花子虚压低嗓音调侃一句:“昔日虎将,如今也折服文曲星?” 李宝嘿嘿干笑,并未反驳,只朝主座投去钦佩目光。 酒宴稍歇,武松开口追问缘由:“李都头,你今日造访,可有公务?” 李宝郑重其事,从怀里取出判词副本,高声禀告:“关于西门庆逼贷案,经查证死者确系自缢,与西门庆并无牵连,应花氏胡乱诬陷,被判反坐收监。” 一石激起千层浪! 潘金莲暗舒口气; 花府众姝面露释然; 连一直绷紧神经的吴月娘,也终于展颜浅笑,对面男子威仪愈加崇拜起来…… 案件尘埃落定,再无人敢质疑谁才是真正撑天柱石! 酒席复燃热烈氛围, 武松举杯遥敬李宝:“多谢知县明察秋毫,也劳烦李都头奔波辛苦!” 众宾齐齐举樽,同饮痛快! 宴毕,人散灯残, 李宝领兵离去; 醉醺醺的吴员外围着丫鬟跌跌撞撞回房休息去了; 大厅渐渐冷清下来,仅剩几个主人翁彼此对视,各怀鬼胎…… 吴月娘含羞带怯,本欲劝留两兄弟宿于府邸,却被精明绝顶的花子虚抢先一步邀约回归花宅,说什么今晚还有重要事情商议云云,把话堵死。 潘金莲抿嘴偷乐,看戏一般观赏局势变化…… 夜色渐深,西厢房烛影摇曳,房内病榻之侧弥漫药香与腐败混杂味道。 西门庆奄奄一息睁开双目,看见熟悉身影靠近床沿,那股安心油然而生…… 武松俯身细语,将案件结果娓娓道来,“你放心吧,该查的一桩桩理顺,再不会有人借题发挥。” 西门庆喉咙滚动数次,无力地点一点颌,道谢的话卡在舌尖吐不出来,只剩湿润泪痕映亮烛火…… 出房时,他发现廊檐下一袭素衣倩影守候良久。 夜风微凉,拂动廊下的灯笼,光影在吴月娘姣美的脸庞上跳跃,映得她眸中水光潋滟。 “真的……要回去了么?” 武松心中一软,却未动摇分毫。 他深知此地乃是非漩涡,温柔乡亦是英雄冢,片刻贪欢,足以断送前程。 “恩师有命,春闱在即,不敢耽搁。” 他的声音沉稳如山,不容置喙。 吴月娘贝齿轻咬下唇,一双水眸几乎要滴出水来:“就不能再多住两日么?哪怕一日也好……” 她上前一步,那股幽兰般的体香伴着夜风,丝丝缕缕钻入武松鼻息。 这女人,已将一颗心尽数系在他身上。 武松不再多言,只伸出宽厚的大掌,一把牵起她柔若无骨的纤手。 吴月娘娇躯一颤,任由他牵着,掌心的温热与粗糙的薄茧,让她心神俱醉,再也说不出一个不字。 二人一前一后,步入卧房。 贴身婢女玉箫极有眼色,待二人身影隐入房内,便悄然将门扉合拢,把一室旖旎与满院清辉隔绝开来。 甫一进门,武松反手一带,便将吴月娘整个娇躯揽入怀中。 “唔……” 吴月娘一声嘤咛,只觉撞进一堵铜墙铁壁,那股雄浑的男子气息铺天盖地而来,让她瞬间手足酥软,浑身骨头都似化成了水。 “傻瓜,”武松低沉的嗓音在她耳畔响起,带着无奈的宠溺。 “阳谷县离清河不过三日路程,快马加鞭,一日即达。我随时可来看你,你若有事,派个信得过的人去寻我便是。” 他的手掌在她滑腻的背脊上轻轻抚慰,那力道不带半分情欲,却比任何烈火更能灼烧人心。 吴月娘只觉一股暖流淌过四肢百骸,方才的离愁别绪竟被这温存抚平了大半。 她将脸颊紧紧贴在武松坚实的胸膛上,贪婪地汲取着这份能让她安心的力量。 许久,武松才松开怀抱,替她理了理鬓边散乱的青丝:“夜深了,早些安歇。明日一早,我便要启程。” 言罢,他转身便走,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门扇开合,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吴月娘呆立半晌,脸上红晕未褪,眸中春意盎然。 玉箫推门而入,见自家小姐失魂落魄的模样,忍不住掩嘴轻笑:“夫人,魂儿都被解元公勾走啦?还不快把衣裳穿好,仔细着凉。” 吴月娘这才回神,嗔怪地瞪了她一眼,脸上却漾开一抹娇媚的笑意。 她轻抚着胸口,心有余悸地叹息:“你这丫头懂什么!若非他方才那般温存一番,我今夜怕是真要死在这床榻上了……” 玉箫吐了吐舌头:“解元公当真是神仙般的人物,夫人能得他垂青,真是天大的福气。” “福气?”吴月娘喃喃自语,目光投向窗外。她要的,又岂止是垂青而已? 她忽然想起一事,精神一振:“对了,解元公此去清河,路途遥遥,我得为他备一份厚礼才是。” 玉箫眼珠一转:“县尊薛相公不是已经送了程仪?咱们府上……” 吴月娘秀眉微蹙:“薛知县送的是官面上的人情,我送的,是我吴月娘的心意!家中的银钱都让那杀千刀的西门庆败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些珠宝首饰……” 她沉吟片刻,“不成,这些俗物配不上他。我去问问官人,看他还有没有私藏的体己。” 第50章 宋江可以,他武松为何不能? 另一头,花府灯火通明。 武松回到自己暂住的院落,武大郎正坐立不安地等着他。 一见弟弟回来,他那颗悬着的心才算落了地。 “二郎,你可回来了!” 武大郎迎上前,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兴奋与激动,“你不知道,方才在西门家,那些下人对我……哎哟,那叫一个恭敬!又是端茶又是递水的,比伺候他们自家老爷还殷勤!我这辈子,就没这么体面过!” 他搓着手,黝黑的脸上泛着红光,那是发自内心的自豪。 武松哈哈一笑,拍了拍兄长的肩膀:“大哥,这才哪到哪?你放心,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武大郎乐得合不拢嘴:“如今你中了举人,往后就是官老爷了,咱们武家祖坟都冒青烟了!” “举人?” 武松狂傲一笑,“大哥,我的志向,可不止于此!” 他压低声音:“明年春闱,我要中状元!我要入翰林,进六部!我要做大官,统领千军万马!他日若有机会……这赵家的鸟位,我也想坐上一坐!” 皇帝二字,他虽未明说,但那滔天的野心已昭然若揭! “我的娘哎!” 武大郎吓得魂飞魄散,脸色煞白。 他猛地扑上前,用那双沾满面粉的粗糙大手死死捂住武松的嘴,惊恐地四下张望,压着嗓子嘶吼:“二郎!你疯了不成!这话是能乱说的吗?要杀头的!要灭九族的啊!” 他急得眼泪都快下来了,连连作揖:“咱不求什么状元皇帝,只求我兄弟平平安安,大哥给你卖一辈子炊饼都心甘情愿啊!” 武松掰开他的手,看着兄长真情流露的惊惧模样,心中一暖,口气也缓和下来:“大哥放心,我自有分寸。你什么都不用管,只管安安心心享福便是。” 正在此时,花子虚领着两个眉清目秀的婢女走了进来,满脸堆笑:“大哥,夜深了,小弟特意安排了两个伶俐的丫头来伺候大郎哥起居。” 武松会意,对武大郎使了个眼色:“大哥,贤弟一番美意,你便受了吧。” 他不由分说,将还有些懵懂的武大郎推进房内,随即拉着花子虚走到院中。 花子虚脸上的笑容敛去,换上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大哥,你当真明日就要回清河县?” “非走不可。” 武松言简意赅,“春闱在即,恩师又有书信催促,于情于理,都该回去了。” 花子虚长叹一声:“唉,只怕大哥此去,高中状元,留在京师为官,咱们兄弟日后……可就难得一见了。” 武松闻言,仰天大笑,声震庭院。 他重重一拍花子虚的肩膀,豪情万丈:“贤弟何出此言?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他日你若想我了,只管来京师寻我,哥哥我扫榻相迎,与你痛饮三百杯!” 花子虚被他的豪气感染,胸中块垒一扫而空,重重点头:“好!小弟就在阳谷县,静候大哥金榜题名的佳音!” 打发了花子虚,武松回到后院书房,摒退下人,自顾自翻阅起经史子集,为春闱做最后的准备。 而花子虚则脚步轻快地回了自己卧房。 李瓶儿正斜倚在榻上,见他进来,慵懒地抬了抬眼。 “如何?” 花子虚凑上前,一脸热切地低声询问,“昨夜……可有把握?” 李瓶儿俏脸一红,点了点头,声音细若蚊蚋:“大哥他……真乃天神下凡,勇猛无匹。想来……是成了。” 花子虚闻言,竟是喜上眉梢,没有半点芥蒂:“太好了!太好了!那今夜……” 李瓶儿连忙摆手,脸上满是后怕之色:“不行不行,我这身子骨可经不住他那般……怕是三五日都缓不过来。况且,我听吴月娘身边的丫头说,大哥今夜要去西门府上歇息。” 武松在书房苦读至次日下午,县衙的差役忽然登门,言说知县薛辉有请。 县衙后堂,薛辉摒退左右,亲自为武松斟茶。 薛辉一脸感慨,语气中带着几分艳羡。 “贤侄啊,听闻你明日便要返回清河?唉,真是羡慕张知白,能收到你这等麒麟之才做门生!” 武松淡然一笑:“大人谬赞。学生能有今日,全赖两位恩师提携。” 薛辉满意地点点头,从身后取出一个沉甸甸的木匣,推到武松面前:“此番赴京赶考,路途花费甚巨。本官聊备薄礼,权作盘缠,贤侄切莫推辞。” 武松也不客套,拱手谢过,坦然收下。 他知道,这是薛辉的政治投资。 薛辉见他收下,笑意更浓,关切地叮嘱:“只是,贤侄此去路上,务必多加小心。近来天下不太平,听说前些日子,便有一伙胆大包天的贼寇,在黄泥冈劫了北京大名府梁中书献给蔡太师的生辰纲!” “生辰纲!” 武松端着茶杯的手猛然一顿,心头巨震! 晁盖、吴用、公孙胜、刘唐、三阮……智取生辰纲!这不正是水浒传中梁山聚义的开端吗? 他的脑海中飞速运转:杨志失了生辰纲,无奈之下只能去二龙山落草,在那里,他会遇到花和尚鲁智深!对了,还有豹子头林冲,此刻也差不多该被高俅逼上梁山了! 一瞬间,一个无比大胆的念头在武松心中疯狂滋长。 宋江那厮,能凭着仗义疏财的虚名将天下好汉尽数骗上梁山,最后落得个惨淡收场。 宋江可以,他武松为何不能? 鲁智深、杨志、林冲……这些都是万中无一的英雄豪杰!绝不能让他们再被宋江那厮所误! 去二龙山! 必须先去二龙山,会一会鲁智深和杨志! 若有机缘,定要设法结识林冲! 他的眼中,燃起了比科举功名更加炽热的火焰。 状元要做,皇帝也要当,但这天下英雄,他武松,更要尽收囊中! 薛辉见武松手持茶盏,目光却飘向虚空,神情变幻不定,不由得关切一问:“贤侄,何故失神?莫非是本官这番话,惊扰到你了?” 武松猛然回神,眼中精光一闪而逝,旋即化作满腔义愤。 他将茶盏重重顿在案上,发出一声闷响:“大人恕罪!学生只是未曾料到,天子脚下,朗朗乾坤,竟有如此无法无天的贼寇!光天化日之下,连朝廷命官的寿礼都敢劫掠,简直是视我大宋法度如无物!此等祸害若不剿除,国法何在,民心何安!” 他这番话掷地有声,正气凛然,听得薛辉抚掌大赞:“说得好!贤侄果然是胸怀天下之才!本官亦是这般想法,只恨阳谷县事务繁杂,分身乏术。待你他日高中,身居高位,定要为朝廷肃清此等流毒!” 第51章 她们能跟着你,是她们的福分! 武松心中念头百转。 告发晁盖?不!若此刻告发,晁盖等人固然难逃一死,但梁山聚义的大势也将彻底改变。 那些被逼上梁山的好汉,没了去处,恐怕会散落各处,或为祸一方,或惨遭毒手。 他要的是收服英雄,而不是扼杀英雄! 心思已定,他面色恢复平静,拱手一揖:“大人教诲的是。学生此去,定会绕开黄泥冈那等险地,寻官道大路而行,绝不给贼人可乘之机。” “如此甚好。”薛辉欣慰颔首。 武松不再逗留,抱起木匣,与薛辉作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县衙。 回到花府后院,他随手将那沉甸甸的木匣往桌上一搁。 潘金莲正与秀眉在廊下嗑着瓜子,眼尖地瞥见,扭着水蛇腰便凑了上来,纤纤玉指毫不客气地掀开了匣盖。 “呀!” 一声娇呼,满室皆惊。 匣内,一锭足有十两重的金元宝,在烛光下熠熠生辉,金灿灿的光芒几乎要晃花人眼。 “我的天爷,这薛知县好大的手笔!”潘金莲一双桃花眼都看直了,伸手便想去摸。 秀眉却在一旁撇了撇嘴,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屑:“羊毛出在羊身上。他一个七品知县,哪来这许多金银?还不是搜刮民脂民膏得来的。咱们辉月楼的姐妹,不知要被那些官老爷盘剥多少,才能凑出这么一锭金子。” 她出身风尘,见惯了官场的肮脏,一语便道破了这金元宝背后的血泪。 潘金莲的动作一滞,兴致顿时减了三分。 武松却对此充耳不闻,仿佛那锭金子不过是块顽石。 他径直走到书案前,展开一卷《春秋》,目光专注,心无旁骛,口中喃喃自语:“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落草为寇,终非正途。唯有科举正道,方能登堂入室,掌天下权柄!” 潘金莲与秀眉二人面面相觑,再不敢多言打扰。 夜色渐深,西门府的下人前来传话,说是西门庆有请。 武松抵达西门府时,吴月娘已在垂花门下翘首以盼。 她换了一身素雅的月白襦裙,不施粉黛,却更显清丽。 见到武松,她眼中的幽怨与思念几乎要满溢出来。 “大哥,你来了。” 她的声音柔得能掐出水来,“官人……有话想与你说。你回程的行囊物件,我也都备妥了。” 西门庆的卧房内,药味浓重。 他斜倚在病榻上,面色蜡黄,气息奄奄,只剩下一双眼睛还算有神。 “大哥……咳咳……你明日便要走了?”西门庆挣扎着开口,声音嘶哑。 “二弟,安心养病。” 武松坐在床沿,语气温和却充满力量,“春闱在即,恩师催得紧,我不得不回。你放心,待我高中状元,入了朝堂,定会护你周全。家中的事,有月娘弟妹打理,薛知县那里我也会打点一二,无人敢来寻你麻烦。” 西门庆眼中流露出感激,随即又黯淡下去,长叹一声:“只怕……只怕大哥此去经年,你我兄弟,再无相见之日了……” 他说着,忽然抓住武松的手,眼中竟迸发出一股异样的光彩:“大哥!我西门庆受你活命大恩,无以为报!我……我身边有几个妾室,你此去京师,路上无人服侍,不如……不如就挑一个,带上吧!也算是我这做兄弟的一点心意!” 武松闻言大惊:“二弟,这如何使得!” “使得!如何使不得!” 西门庆态度异常坚决,“我已是半个废人,留着她们也是耽误青春!大哥你英雄盖世,她们能跟着你,是她们的福分!你不答应,就是看不起我这个兄弟!” 见他如此,武松不好再拒。 他目光扫过侍立在旁的众妾,心中飞速盘算。 最终,他的视线落在一个身姿窈窕,眉眼温婉的女子身上。 “便让孟玉楼随我走吧。” 此言一出,吴月娘端着茶盘的手猛地一颤,茶水险些泼出。 她垂下眼帘,掩去眸中那抹难以言喻的羡慕与失落。 为何……为何不是自己? “玉楼,你过来。”吴月娘强压下心头酸楚,声音依旧温婉。 孟玉楼莲步轻移,来到床前,福了一礼。 西门庆看着她,叹息道:“玉楼,我的身子你是知道的,怕是没几日好活了。与其让你在此守活寡,不如跟着武大哥这般顶天立地的英雄汉子,去奔个好前程。你……可愿意?” 孟玉楼初时一惊,以为西门庆是要将她赶出家门,一张俏脸瞬间煞白。 可当她听清是让她跟着武松时,那双美眸中顿时绽放出不可思议的狂喜! 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双膝一软便跪了下去,朝着武松重重叩首:“奴家……奴家愿意!奴家万分愿意!能追随武大哥,是玉楼三生修来的福气!” 她随即又转向西门庆:“官人,奴家带来的那些嫁妆,便都留在府中,以备不时之需吧。” 武松赞许地点了点头。 这孟玉楼,不仅美貌,更是个知书达理、心有丘壑的女子。 带着孟玉楼辞别西门庆,刚走出卧房,来到无人处。 孟玉楼忽然停下脚步,转身一把抱住武松的腰,踮起脚尖,将温润的红唇狠狠印在了他的唇上! 这个吻,炽热而大胆,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官人!” 她喘息着,俏脸绯红,眼中水光潋滟,“能追随官人,便是让玉楼即刻死了,也心甘情愿!” 武松心中一荡,拍了拍她的后背:“傻丫头,好生跟着我,往后的日子长着呢。快回去收拾细软,明日一早,我们便回清河县。” 回到自己下榻的院落,推开房门,一股幽香扑鼻而来。 烛光下,一道曼妙的身影早已等候多时,正是李娇儿。 她见武松进来,盈盈起身,媚眼如丝:“官人……明日就要走了么?奴家……想在官人走前,再伺候官人一次。” 她的话语里,带着哀求和不舍,更带着毫不掩饰的渴望。 武松看着眼前这个尤物,心中最后的理智轰然倒塌。 “过来。” 他声音沙哑,只吐出两个字。 一夜云雨,满室旖旎。 第52章 都是俺家二郎的小妾 次日清晨,天色微明。 孟玉楼已收拾妥当,与西门庆拜别后,又拉着吴月娘的手,依依不舍。 “姐姐,你多保重。” 吴月娘眼圈泛红,强笑道:“好妹妹,跟着武大哥,定比在这府里强百倍。姐姐……羡慕你。” 武松看着吴月娘那强忍着泪水的模样,心中一软,郑重承诺:“弟妹放心,有我武松一日,便护你们一日周全!” 他将孟玉楼送上早已备好的马车,随即转身回到花府,与花子虚道别。 花子虚拉着他的手,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声长叹:“大哥,此去珍重!小弟留不住你……你去……去后院看看瓶儿嫂嫂吧,她……她有话对你说。” 武松来到李瓶儿房中。 李瓶儿一身素衣坐在窗前,形容憔悴,见到武松,一双美目瞬间蓄满了泪水。 “大哥,你当真……要走了?” 她声音哽咽,充满了失落与不舍,“为何……为何带走的是孟玉楼,却不是我?” 她的泪水如断线的珍珠,滚滚而下,满是嫉妒与委屈。 “我昨夜……我昨夜求了官人,我说我愿为奴为婢,哪怕做个小妾,只要能跟在大哥身边……” 武松心中一震,没想到她竟有如此决心。 他上前一步,将这个哭得梨花带雨的绝代佳人揽入怀中,低头吻去她脸颊的泪痕。 “傻瓜,我此去是为前程,不是游山玩水,带着你多有不便。等我……” 他的话未说完,便被李瓶儿用更激烈的吻堵了回去。 离别的愁绪,在这一刻化作了最后的疯狂与缠绵。 翌日,花府的庭院中已是一片忙碌景象。 潘金莲早已收拾停当,一身桃红罗裙,云鬓高耸,珠翠环绕,正不耐烦地用团扇扇着风。 她凤眼不住地瞟向后院的方向,脚尖轻点着青石地面,那股子焦躁劲儿,任谁都看得出来。 “死人,都什么时候了,还不见踪影!” 她压低声音,对着身旁的婢女啐了一口,“去看看,是不是被哪个狐媚子缠住了脱不开身!” 婢女刚要应声,便见武松自月亮门后转了出来。 他依旧是那身青色儒衫,只是衣衫略显褶皱,眉宇间带着欢愉后的倦意,但一双虎目却愈发神光湛湛,仿佛被雨露滋润过的绝世宝刀,锋芒尽敛,却更显厚重。 潘金莲柳眉一挑,扭着腰肢迎了上去,一股子酸溜溜的香风直往武松鼻子里钻。 “哟,我的大英雄,可算是舍得出来了?我还当是哪个温柔乡,竟有这般本事,能将我们解元公的魂儿都勾了去!” 她眼波流转,话里藏针,意有所指。 武松何等人物,岂会听不出她的弦外之音。 他只淡淡地扫了她一眼,那眼神深邃如潭,竟让潘金莲心中无端一悸,后面的刻薄话也咽了回去。 “瓶儿弟妹身子乏了,起不来。时辰不早,启程吧。” 他摆了摆手,语气不容置喙,大步流星地走向前院。 前院里,武大郎正与花子虚话别。 花子虚依旧是那副病恹恹的模样,却强撑着精神,拍着武大郎的肩膀揶揄:“大郎哥,你可真是好福气!小弟送你的那两个丫鬟,如何?昨夜可曾卖力伺候?” 武大郎一张老脸涨得通红,连连摆手,压低了声音抱怨:“哎哟我的花三爷,可别提了!那哪里是丫鬟,简直是两个索命的妖精!我这把老骨头,险些没被她们给拆了!再这么下去,我……我怕是连炊饼担子都挑不动了!” 武松听得真切,走上前去,重重拍了下兄长的后背,虎目一瞪:“胡说什么!兄长身子骨硬朗着呢!” 他随即转向武大郎,挤了挤眼睛,低声道:“兄长放心,此事我绝不与秀秀嫂嫂多嘴。” 武大郎顿时如蒙大赦,感激涕零。 他看了看天色,急忙催促:“二郎,时辰不早了,再耽搁下去,怕是要误了行程!” “大哥保重!”花子虚还想再送,却被武大郎一把拦住。 “三爷身子要紧,留步!留步!”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辞别了花子虚,离开了花府。 马车辚辚,仆从成行。 武松骑在马上,回望身后那几辆精致的马车,以及车内娇媚的妻妾,再看看前后簇拥的二十余名健仆,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豪情。 想那晁盖等人,费尽心机劫了生辰纲,也不过是占山为王,做个见不得光的草寇。 而自己,走的却是科举正道! 不过区区一个解元,便有如此排场。待他日金榜题名,身披状元红袍,那又该是何等风光! 大丈夫在世,手握权柄,美人环绕,方不负来这世间走一遭! 数日后,清河县。 一队长长的队伍,缓缓驶入县城,瞬间便引爆了整条街道! 为首的,正是武松! 他身骑一匹神骏的枣红高头大马,身姿挺拔如松,面容冷峻,顾盼之间自有一股威严。 身后,数辆锦绣车帘的马车,与二十余名精壮随从,昭示着主人非凡的身份。 “看!那不是武二郎吗!” “什么武二郎!得叫武解元!人家现在是举人老爷了!” “我的天!这才出去多久,就这般气派了!” 街坊邻里的议论声、惊叹声,汇成一股热浪。 “二郎!二郎回来了!” 炊饼铺子里,一声惊喜的呼喊。 黄秀秀腰间系着油布围裙,竟杀气腾腾地拎着一把明晃晃的剔骨尖刀就冲了出来,满脸都是抑制不住的狂喜! 就在众人以为这杀猪婆娘要发威时,第一辆马车的车帘被一只纤纤玉手掀开。 潘金莲袅袅娜娜地走了下来。 她换了一身更华贵的衣裙,珠翠满头,环佩叮当,那张本就美艳的脸蛋在阳光下更是媚色无边,看得街头一众男子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紧接着,第二辆马车里,秀眉与孟玉楼也相继走出。 一个清冷如月,一个温婉如水,皆是倾国倾城之貌,瞬间又引起一片倒抽凉气之声。 这……这武解元,是把天上的仙女都给拐回来了吗? 黄秀秀也看傻了眼,手里的刀都忘了放下,愣愣地问:“大郎……这……这两位是?” 武大郎挺直了腰杆,前所未有地自豪,声音洪亮:“还能是谁?都是俺家二郎的小妾!秀秀,快!快去拾掇两间屋子出来!” 武松翻身下马,走到黄秀秀面前,沉声介绍:“嫂嫂,这位是孟玉楼,这位是秀眉,日后便是一家人了。” 孟玉楼与秀眉盈盈一福,齐声道:“见过嫂嫂。” 二十多口人,连人带行李,一下子全都挤进了原本还算宽敞的炊饼铺子后院,顿时显得局促不堪。 第53章 这哪里是温柔乡,分明是盘丝洞 孟玉楼与秀眉看着这简陋的院落,却没有丝毫嫌弃。 她们相信,以这个男人的本事,这小小的炊饼铺,绝不会是他的终点。 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武大郎看着这番景象,老脸有些挂不住,搓着手,满是歉意:“委屈……委屈几位弟妹了,家里……实在是寒酸了些。” 黄秀秀却一叉腰,不以为然:“寒酸什么!比起俺那猪肉铺子,这里已经是豪宅了!” 武松环视一圈,眉头微蹙。 确实太小了。 看来,是时候置办一处大宅子了。 黄秀秀手脚麻利,很快便端上了热腾腾的炊饼和一大盆羊肉汤。 孟玉楼与秀眉连忙道谢,只是她们过惯了精细日子,对这般粗犷的食物实在难以下咽,都只是浅尝辄止,便放下了筷子。 武松看在眼里,也不点破,只吩咐潘金莲:“你先带她们安顿下来,我去去就回。” 潘金莲应了一声,将孟玉楼与秀眉暂时领进了自己那间还算宽敞的卧房。 待武松走后,黄秀秀凑到武大郎身边,压低了声音:“当家的,俺算是看明白了,俺们家二郎,这是要当大官了呀!” 武大郎得意地一挺胸膛:“那是!你没见,阳谷县那吴员外,见了我都得客客气气敬我一杯酒!” 他说着,习惯性地就想去挑那副炊饼担子。 “你干啥去!” 黄秀秀一把将他拽了回来,杏眼圆瞪,“家里来了这许多人,你还出去卖什么炊饼!丢不丢人!赶紧的,帮我烧火切菜,准备晚饭!” 武松径直来到县衙。 门口的衙役一见是他,连滚带爬地进去通报。 不多时,张知白竟亲自迎了出来,满面春风,朗声大笑:“哈哈哈哈!武解元,本官可是把你给盼回来了!” 武松连忙翻身下马,躬身行礼:“学生武松,拜见恩师!” 两人落座后堂,张知白细细打量着武松,越看越是满意。 “听闻你在恩州府,写出了‘存天理,灭人欲’之说?” 武松心中一动,没想到恩师消息如此灵通。 “确有此事,不过是学生偶读圣贤书,一点粗浅感悟罢了。” “粗浅感悟?” 张知白抚须大赞,“这等见地,已是宗师气象!若非本官知你底细,真要以为是哪位大儒亲授!你这等天纵之才,实乃我大宋之幸!” 他话锋一转,神情变得严肃起来:“明年春闱,你有几成把握?” 武松端起茶盏,轻轻一吹,眼中迸发出无比的自信与霸气。 “回恩师,状元之位,学生势在必得!” “好!” 张知白猛地一拍大腿,激动得满脸通红! 武松若是中了状元,他便是状元之师!这份资历,足以让他的仕途再上一个青云! 他强压下心中的狂喜,沉声叮嘱:“不可大意!春闱之争,远胜乡试百倍!尤其是剑南道与江南东路,自古便是文风鼎盛之地,才子辈出,你须得加倍用心!” 说着,他朝门外喊了一声。 一名衙役立刻捧着半人高的一大摞书册走了进来,那书册堆叠在一起,散发着浓浓的墨香。 “这些,是近二十年来,历届省试、殿试的题目,以及一甲进士的策论文章。你拿回去,好生研读揣摩,务必做到胸有成竹!” 武松心中大为感动。 这份礼,比任何金银财宝都要贵重! 他离席起身,郑重地对着张知白行了一个九十度的大礼。 “学生,谢过恩师栽培!” 辞别了张知白,武松在衙役的帮助下,将那沉甸甸的书册抱回了炊饼铺子。 他刚在自己那间狭小的书房坐下,房门便被轻轻叩响。 潘金莲端着一碗参茶走了进来,媚眼如丝地放在桌上。 “官人,先润润喉。有件事,奴家觉得,是时候跟官人商议一下了。”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这几乎被书册堆满的房间,幽幽一叹。 “如今家中添了这许多人,咱们这地方……怕是住不下了。” “哦?说来听听。” 武松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 潘金莲见他并未不耐,胆子便大了几分,扭着水蛇腰凑上前,吐气如兰。 “官人,奴家这几日,可是把咱们的家底都盘算清楚了。” 她从袖中取出一本小巧的账册,纤纤玉指点在上面,眼中闪烁着财迷的光。 “您在阳谷县得的赏银,加上西门二爷和花三爷的赠礼,还有恩师的贺金……零零总总,除去日常开销,如今咱们手上,足有黄金六百两,白银三千两!” 这笔巨款,从她口中说出,带着一股让人心颤的得意。 六百两黄金! 三千两白银! 这在寻常百姓眼中,是几辈子都见不到的泼天富贵! 潘金莲的胸脯挺得更高了,眼波流转,媚意横生。 “官人,这笔钱,在清河县这等小地方,莫说一处豪宅,便是买下半条街都绰绰有余了!咱们何必还挤在这炊饼铺子里,让孟家妹子和秀眉妹子跟着受委屈?” 她这话,说得既体贴又大方,仿佛处处都在为武松着想。 武松心中冷笑。 这女人的心思,无非是想早日当上官宅的当家主母,好名正言顺地压过孟玉楼与秀眉一头。 不过,她的话倒也说到了点子上。 大丈夫立于世,岂能连妻妾都安顿不好? “此事,我心中有数。” 他淡淡一句,便算给了答复。 是夜,卧房内。 一张原本只供武大郎一人睡的硬板床,此刻却成了四人的战场。 武松身形本就魁梧如山,往床上一躺,便占去了大半江山。 左边是吐气如兰、身子滚烫的潘金莲,一个劲儿地往他怀里拱。 右边是温婉如水、却也羞怯地紧贴着他的孟玉楼。 而秀眉,只能蜷缩在床脚,身上还搭着潘金莲的一条腿。 “哎哟!” 潘金莲娇嗔一声,不满地推了推武松,“官人,你翻个身,奴家的骨头都要被你压断了!” 武松眉头紧锁,只觉浑身燥热,却又动弹不得。 这哪里是温柔乡,分明是盘丝洞! 他睁着眼睛,望着黢黑的房梁,一夜无眠。 这宅子,必须马上买!刻不容缓! 第54章 我,就是武松! 翌日清晨,天还蒙蒙亮,武松便已起身。 他推开院门,却见武大郎正蹲在角落里,默默地擦拭着那副油光锃亮的炊饼担子,神情中带着几分难以言说的落寞。 “兄长,起这么早?” 武松走上前去。 武大郎抬起头,憨厚的脸上挤出苦笑。 “二郎……你……你是不是就要搬出去了?” 他声音干涩,充满了不舍,“也是,你如今是解元公,日后还要当大官,住在这里,确实委屈了。只是……只是兄长我……” 他说着,眼圈竟有些泛红。 自幼相依为命的弟弟,如今出人头地,他心中既高兴,又怕从此天各一方,再不复往日的亲近。 武松心中一暖,随即涌起一股酸楚。 他重重拍了拍武大郎的肩膀,力道之大,让兄长一个趔趄。 “兄长说的这是什么话!分家?谁敢跟兄长分家!” “你我兄弟,一世都不会分开!待我寻了宅子,就在隔壁也给你买一处一模一样的!到时候,咱们两家院墙打通,你想什么时候见我,抬脚便到!” 武大郎呆住了。 片刻之后,巨大的狂喜涌上心头,连连点头。 “好!好!好!二郎有心了!兄长……兄长给你做炊饼去!” 那股子伤感,瞬间烟消云散。 安抚了兄长,武松大步流星地走上街头。 清河县最大的田宅牙行,便在县衙不远处。 他一脚踏入,正在打瞌睡的伙计一个激灵,见他衣着不凡,气势慑人,连忙起身招呼。 “这位客官,是想买房还是租房?” 武松环视一圈。 “买宅子!越大越好,越奢华越好!” 伙计一愣,随即眼神轻视。 清河县里,敢夸这等海口的,多半是些不知天高地厚的纨绔子弟。 可当他看清武松的面容时,双腿猛地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武……武解元!” 他结结巴巴,脸上瞬间堆满了谄媚的笑,“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您稍坐,小的这就去请唐掌柜出来!” 不多时,一个身穿锦袍、精明干练的中年人快步从后堂走出,对着武松便是一个长揖。 “哎呀!不知解元公大驾光临,唐络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这唐掌柜显然是个消息灵通的人物,对武松的恭敬,发自肺腑。 武松开门见山。 “唐掌柜,我要在清河县置办一处宅邸,要最好的。” 唐络眼珠一转,立刻心领神会,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 “解元公来得巧了!如今城中,正有一处传世的豪宅要出手!便是那前街王百万家的七进大宅!” 武松眉头一挑。 王百万他有所耳闻,乃是清河县几代人积累下来的首富。 “他家的宅子,为何要卖?” 唐络脸上露出鄙夷与惋惜。 “还不是因为他那个不成器的儿子王通!老员外尸骨未寒,那败家子就将万贯家财挥霍一空,如今在利生赌坊欠下巨额赌债,只能典当祖宅还钱!” 他引着武松,一路来到前街。 一座巍峨的府邸赫然出现在眼前,朱漆大门,铜环兽首,门前两座石狮子威风凛凛,单是这气派,就远非寻常富户可比。 推门而入,更是别有洞天。 雕梁画栋,九曲回廊,假山流水,亭台楼阁,一步一景,处处透着奢华与精致。 武松看得连连点头,心中暗道:这宅子,才配得上他武松的身份! 同时,他也对那素未谋面的王通,生出几分不屑。 守着金山银山,却沦落到变卖家产的地步,真是枉为男儿! “如何?解元公可还满意?” 唐络一脸期待。 “不错。” 武松颔首,随即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此宅,作价几何?” 唐络伸出三根手指。 “三万两白银!” 武松眸光一凝。 这个价格,已是天价! 他沉声反问:“为何如此之高?” “唉!” 唐络叹了口气,“实不相瞒,那王通在利生赌坊,正好就欠了周老虎三万两!那周老虎放话了,少一个子儿,这宅子都别想过户!” 武松心中冷笑。 周老虎? 好大的名头! 一笔赌债,竟能与一座传世祖宅等价?这里面若无猫腻,他武松二字倒过来写! 他转身便走,丢下一句话。 “带我去找那个周老虎!” 利生赌坊,清河县最大的销金窟。 武松刚一踏入,一股混杂着汗臭、酒气和劣质熏香的污浊空气便扑面而来。 场内人声鼎沸,骰子碰撞的清脆声与赌徒们或狂喜或绝望的嘶吼交织在一起。 在赌坊最深处的一张太师椅上,坐着一个肥头大耳的胖子,满面油光,身穿锦衣貂裘,正是这赌坊的老板,周老虎。 武松径直走到他面前,拉过一张凳子坐下,自顾自地倒了杯茶。 周老虎眯缝着眼打量着这个不速之客,见他一身儒衫,却气势沉稳,眼神诧异。 “你是什么人?来我这儿,是想赌钱,还是想闹事?” 武松将茶碗放下,发出当的一声轻响,瞬间压过了周围的嘈杂。 “我来平账。” 他言简意赅,“王通欠你的赌债,到底是多少?” 周老虎闻言,脸上的横肉一抖,笑了。 那笑容里,满是轻蔑与不屑。 “怎么?你想替他还?小子,你也不打听打听,我周老虎的账,是那么好平的?” 他上下扫视着武松,语气愈发张狂,“看你这穷酸样,怕是连一万两银子都没见过吧?三万两!少一个铜板,我就剁了王通那小子的一根手指头!” 武松面不改色,只是眼神冷了下来。 “我要买他的宅子,但三万两,太贵。我只问你,他到底欠你多少。你若说了实话,我按实数给你。你若不说……” “不说又怎样?” 周老虎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杯乱跳! 他身边几个膀大腰圆的打手立刻围了上来,面露凶光。 “我当是什么人物,原来是个想来捡便宜的穷秀才!付不起银子,就想跟我耍横?怎么,银子不够,想拿你身上的肉来抵吗?” 他伸出肥硕的手指,几乎要戳到武松的鼻子上,满脸的嚣张跋扈。 “我告诉你,你这身细皮嫩肉,在我这儿,连一百两都不值!滚!” “呵呵……” 武松怒极反笑。 他缓缓站起身,那魁梧的身躯,瞬间投下一片巨大的阴影,将周老虎笼罩其中。 一股冰冷刺骨的杀气,弥漫开来。 “你可曾听说过,景阳冈?” 周老虎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我,就是武松!” 第55章 你这是要造反吗! 景阳冈?打虎的那个武松? 他眼中的轻蔑瞬间凝固。 可随即,这点惊疑便被赌场里的喧嚣与自身的跋扈所冲散。 打虎英雄又如何?强龙还不压地头蛇! “我管你是什么松!到了我利生赌坊,就得守我的规矩!三万两,一个子儿都不能少!拿不出钱,就给我滚!” 他心中笃定,这武松不过是个空有蛮力的武夫,如今考了个功名,更要爱惜羽毛,断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动手。 武松明白了。 跟这种人,讲道理是没用的。 但他如今是解元,马上就要赴京春闱,若当街斗殴,传出去终究是污点,更会连累恩师张知白的名声。 杀鸡,焉用牛刀?对付这等泼皮,自有朝廷的法度! 他脑中飞速盘算。 大宋自有律法,《宋刑统·杂令》中明文规定,民间借贷,月利率不得超过六分,且“一本一利”,总利息不得超过本金。 王通那败家子,就算日日在此豪赌,本金又能有多少? 滚到三万两,这利滚利的手段,早已是滔天大罪! 只要找到王通问清本金,再将这周老虎告到县衙,不仅能夺回宅子,还能让他倾家荡产! 一念至此,武松不再废话,霍然起身,深深地看了周老虎一眼。 “好,我记下了。” 武松扔下这句没头没脑的话,转身便走,留下满场错愕的赌徒和一脸阴晴不定的周老虎。 不出半个时辰,武松便在一个臭水沟旁的破屋里,找到了烂醉如泥、形同乞丐的王通。 稍一盘问,真相大白。 王通前后所借本金,不过一千二百两!这周老虎,竟凭着驴打滚的利,硬生生算出了三万两的天价! 武松再度踏入利生赌坊时,周身的气场已截然不同。 “周老虎,出来受死!” 一声暴喝,震得整个赌场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赌徒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骇然望向门口那尊煞神。 周老虎正搂着新纳的小妾在后堂饮酒,闻声大怒,一脚踹开房门冲了出来。 “又是你这穷酸!真当老子是泥捏的……” 话音未落,武松已将一张纸拍在他面前的赌桌上。 “王通亲手画押的借据,本金一千二百两!周老虎,你这三万两的账,是跟阎王爷算的吗?” 武松的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 “《宋刑统》有载,私放印子钱,一本一利,你这利息翻了二十多倍,按律,当没收全部家产,杖脊刺配三千里!” 他上前一步,目光如电底。 “我本想与你善了,你却欺我太甚!如今,我便要凭我这解元功名,将你告到薛知县堂前,看你这颗肥头,还能不能留在脖子上!” 周老虎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万万没想到,这个武夫竟然还懂法!而且字字句句,都戳在他的死穴上! 若是别的穷秀才,他还能用银子打点,可眼前这位,是名满恩州府的解元公,是知县的座上宾! 惊惧过后,便是无边的恼怒与凶性! 既然道理讲不通,那就只能用拳头了! “反了!反了!” 周老虎面目狰狞,状若疯狂,“一个穷秀才也敢在老子的地盘上撒野!给我打!往死里打!打死了,老子来填命!” 他身旁那几个膀大腰圆的打手早已蓄势待发,闻声怒吼着扑了上来。 “找死!” 武松眼中杀机一闪,不退反进。 只听“砰!砰!”两声闷响,当先冲来的两人被正面击中,胸骨塌陷,口喷鲜血,倒飞出去,将后面的几张赌桌砸得稀烂。 武松脚下不停,身形一晃,已欺近另外两人身前。 “咔嚓!” 骨裂之声清晰可闻。 两人哼都未哼一声,便软软地瘫倒在地,不省人事。 电光火石之间,四名壮汉已然报废。 周老虎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想往后堂跑。 “想走?” 武松冷哼一声,如影随形地贴了上去,竟是直接揪住了他腰间那根镶金的腰带。 “给我出去!” 一声断喝,武松腰腹发力,双臂一振。 周老虎那两百多斤的肥硕身躯,竟被他当成一个破麻袋般,凌空拎起,被直直丢出了赌坊大门,摔了个狗啃泥。 所有人都被这神鬼莫测的手段骇住了。 武松踱步到门口,居高临下地看着在地上呻吟的周老虎,声音传遍了半条街。 “好你个周老虎!侵占家产不成,竟敢当街行凶,意图杀害朝廷解元!你这是要造反吗!” 他这一嗓子,直接将罪名无限拔高! “今日,我武松若不取你狗命,誓不为人!” 街上的行人瞬间被吸引,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上来,对着周老虎指指点点。 周老虎又惊又怒,又觉颜面尽失,血气上涌,彻底失去了理智。 “都给我出来!抄家伙!砍死这个王八蛋!谁砍死他,赏银一百两!” 他从地上爬起,疯狂地嘶吼着。 “哗啦啦——” 赌坊之内,那几十个平日里作威作福的泼皮无赖,听到重赏,又见人多势众,顿时凶性大发,操着棍棒、朴刀、匕首,如潮水般涌了出来,将武松团团围住。 一场血战,一触即发。 可武松脸上,却无半分惧色,反而舔了舔嘴唇,露出嗜血的兴奋。 他正愁找不到由头发作,这群蠢货,自己把脖子送上来了。 “杀!”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几十个泼皮红着眼冲了上来。 武松不闪不避,不拿兵刃,只探出双手,精准地抓住最前面两个泼皮的手腕,猛地一拧一带! “啊!” 那两人惨叫一声,身不由己地被武松提了起来,竟被他当成了两根人肉棍棒。 武松轮起这两人,虎虎生风地砸了出去。 “砰砰啪啪!” 一阵骨断筋折的密集声响。 挡在前面的七八个泼皮顿时人仰马翻,哭爹喊娘。 武松得势不饶人,拎着那两个早已昏死过去的泼皮,左冲右突。 不过短短一炷香的功夫,地上已经躺倒了大半,剩下的泼皮无赖,看着如同魔神降世的武松,吓得屁滚尿流,再不敢上前一步! “全都住手!” 就在此时,一声威严的喝令传来! 清河县的都头黄庭,带着一队公人,手持水火棍,分开人群,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黄庭一眼就看到了场中的惨状,以及那个浑身煞气、宛如杀神的武松,眉头紧紧皱起。 他再一看摔在地上,狼狈不堪的周老虎,顿时头大如斗。 这周老虎,是他拐了十八个弯的表姨夫的内侄,平日里没少孝敬他。 “周老虎!你这是做什么!竟敢聚众斗殴!” 黄庭先声夺人,想先把罪名安在自己人头上,再行调解。 第56章 权势,才能让众生俯首! 周老虎一见救星来了,连滚带爬地扑过去,抱着黄庭的大腿哭诉:“黄都头!你可要为我做主啊!这厮……这厮他要杀我!” 黄庭正要安抚,目光扫过武松,忽然觉得有些眼熟。 他身旁一个眼尖的公人,猛地倒吸一口凉气,凑到他耳边急声道:“都头!不可!您忘了?这位……这位就是咱们清河县出的解元公,景阳冈上打死猛虎的武松,武解元啊!” “什么?!” 黄庭浑身一震,如遭雷击! 武解元?! 他再仔细看去,那张棱角分明的脸,那魁梧如山的身形,不是那个名动恩州府的文武双全的麒麟儿,又是谁?! 周老虎还未反应过来,兀自叫嚣:“什么解元!他……他打伤我这么多人,快把他抓起来!抓起来!” “啪!” 黄庭反手就是一个响亮的耳光,直接将周老虎抽得原地转了三圈。 “你给我闭嘴!” 黄庭的声音都在发颤,指着周老虎的鼻子,压低了声音怒吼。 “你知不知道他是谁?他是武松!打死景阳冈大虫的武都头!是张知白大人的得意门生,恩州府的解元公!你惹他?你全家都想上断头台吗!” 周老虎彻底傻了。 他的腿一软,瘫倒在地,脸上血色尽褪。 武松冷眼旁观,将手中那两个昏迷的泼皮随手一丢,上前一步。 “黄都头,你来得正好。此獠不仅非法侵占良家宅邸,更纠集数十歹人,当街行刺本解元。按照大宋律,此乃谋逆大罪,当判绞刑,夷其三族!” 他一字一句,让在场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侵占家产?刺杀解元?谋逆? 这罪名,一层比一层大,一层比一层吓人! 黄庭冷汗涔涔而下。 他知道,武松这绝不是危言耸听。 一个解元,半只脚已经踏入了官场,是朝廷的储备人才。 周老虎这般行径,往小了说是斗殴,往大了说,就是挑战朝廷法纪,藐视功名! 他赶紧上前,对着武松拱手作揖,姿态放得极低。 “武解元息怒,息怒!此事定有误会!这周老虎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您,我定让他给您赔礼道歉,给您一个满意的交代!” 说罢,他一脚踹在周老虎身上。 “还愣着干什么!快给武解元磕头赔罪!” 周老虎如梦方醒,也顾不得疼痛,手脚并用地爬到武松面前,涕泪横流,砰砰磕头。 “解元公饶命!小的有眼无珠!小的不是人!那宅子……那宅子小的分文不取,双手奉上!只求解元公饶我一条狗命啊!” “现在知道怕了?晚了!”武松不为所动。 黄庭见状,心中叫苦不迭,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凑到武松身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劝道。 “武解元,得饶人处且饶人。周老虎这厮固然该死,但您前程远大,何必为这等人污了您的手?您看这样如何,让他将王通的赌债一笔勾销,宅子也归您,您看……?” 武松眉头一挑。 黄庭这话,软中带硬,既是求情,也是提醒。 他本就没想真把周老虎弄死,目的只是宅子。 如今目的达到,威也立了,再纠缠下去,反而落了下乘。 他沉吟片刻,目光扫过地上那一群哀嚎的泼皮,最终落在抖如筛糠的周老虎身上。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他缓缓开口,“赌债,一笔勾销。宅子,我要了。但我武松不占人便宜,这是房契的钱。” 说罢,他从怀中摸出一张百两的银票,屈指一弹,银票轻飘飘地落在周老虎的脸上。 “一百两,买下你的命,和你这座赌坊日后的安宁。你,可服气?” 周老虎如蒙大赦,哪里还敢说半个不字,捡起那张比他性命还重的银票,连连磕头。 “服!服!小人服了!多谢解元公不杀之恩!多谢解元公!” 武松冷哼一声,不再看他,对着黄庭一抱拳。 “今日之事,有劳黄都头了。” 黄庭一脚踹在周老虎的肥脸上,直将他踹得满嘴流血,牙齿都松动了几颗。 “听着,周扒皮!武解元是你这辈子都惹不起的神仙!今天你捡回一条狗命,是解元公心善!日后若再敢在清河县为非作歹,不用解元公动手,我黄庭第一个拧下你的脑袋当夜壶!” 言罢,黄庭再不看这滩烂泥,对手下公人一挥手。 “收队!” 武松早已翻身上马,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哒哒声。 他没有回头,心中却是一片通明。 这就是权势的滋味。 若他今日只是个空有一身武力的莽夫,哪怕打翻了整个赌坊,最终也免不了被官府捉拿问罪。 可他现在是恩州解元,是知县门生。 他当街行凶,便是义愤出手;他打断人骨,便是惩戒恶徒。 法律,依旧是那部《宋刑统》,但解释它的人,和站在哪一边,却能让它生出截然不同的面目。 拳头,能让一人畏惧。 权势,才能让众生俯首! 今日之事,让他更深刻地明白了弃武从文这条路,走得有多么正确。 马蹄轻快,穿过两条街巷,炊饼铺那熟悉的门脸已在眼前。 只是,往日里只有零星食客的铺子门口,此刻却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一阵阵喧哗吵闹之声,远远传来。 武松心中一紧,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他翻身下马,将缰绳随手一丢,拨开人群大步走了进去。 “都让开!” 只见铺子门口,大哥武大郎被人推倒在地,脸上一个清晰的巴掌印,正焦急地想要爬起。 而潘金莲,则被十几个膀大腰圆的庄丁逼在墙角,俏脸煞白,眼中满是惊恐与倔强。 在他们面前,一个身穿绫罗绸缎、头戴镶玉小帽的锦衣公子,正轻佻地摇着折扇,满脸的志在必得。 那公子哥身边,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人,手里高高举着一张泛黄的纸。 “看清楚了!白纸黑字,官府画押的卖身契!这潘金莲,本是我张大户家买下的使女,因主母不喜,才倒贴嫁妆给了你这矮子!如今我家少爷念她几分姿色,要领她回去伺候,天经地义!” “你……你们胡说!” 武大郎气得浑身发抖,“当初说得好好的,金莲嫁入我家,便与张家再无干系!” 第57章 抄家,可是天大的肥差 “再无干系?” 那锦衣公子嗤笑一声,用扇子点了点那张卖身契。 “文书在此,官府都有备案!你一个卖炊饼的,也配跟本少爷讲道理?” 这锦衣公子,正是清河县张大户的独子,张金斗。 武松一步步上前,那股从尸山血海中磨砺出的煞气,让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张金斗身边的庄丁们,竟被他这气势所慑,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张金斗眉头一皱,但看清来人是武松后,非但不惧,反而露出得意的冷笑。 “哟,这不是咱们清河县新出的文武全才,武解元吗?” 他阴阳怪气地拱了拱手,“武解元回来的正好。你也是饱读诗书之人,当知王法大如天。此女乃我家逃奴,如今物归原主,合情合理。你若仗着功名强抢民女,传出去,恐怕你这解元的功名,也得被御史参上一本吧?” 好一张利嘴!竟拿武松最在意的功名来压他! 武松心中杀意翻腾,他有一百种方法能让眼前这群人瞬间毙命。 可他不能。 对方手持卖身契,就占着一个理字。 他若动手,便是仗势欺人,藐视法度。 张金斗这番话,句句诛心,就是要逼他投鼠忌器! 武松的目光扫过那张卖身契,又看了看满脸惊惶的潘金莲,心中怒火被他强行压下。 他知道,今日这口气,必须先咽下去。 “好。” 武松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声音平静得可怕。 “文书在此,我认。但人,今日你们带不走。” 他迎着张金斗挑衅的目光,一字一顿。 “明日此时,再来领人。” 张金斗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好!不愧是解元公,果然讲道理!那就一言为定,我们明日再来!” 他得意洋洋地一挥手,“我们走!” 一群人嚣张而来,又扬长而去,留下一地狼藉和满街的议论纷纷。 邻里散去,铺子里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二郎……”武大郎从地上爬起,满脸羞愧与无助。 “我不回去!” 潘金莲突然尖叫一声,眼中涌出无尽的绝望,竟是疯了一般,一头朝着屋里的顶梁柱撞去! “与其回去受那畜生的侮辱,不如一头碰死在这里干净!” “金莲!” 孟玉楼眼疾手快,从旁死死抱住她。 武松更是身形一闪,挡在柱前,一把将潘金莲揽入怀中,大手紧紧箍住她。 “胡闹!” 他低声怒喝。 怀中的娇躯冰冷而僵硬,那种生无可恋的绝望,刺痛了他的心。 他放缓了声音,用从未有过的温柔语气,一字一句,郑重承诺。 “有我武松在,天塌不下来!我说了,谁也别想从我身边把你带走!阎王爷也不行!” 潘金莲在他怀中,终于崩溃,嚎啕大哭。 待她情绪稍定,武松才沉声询问事情原委。 原来,那张金斗前几日路过,偶然瞥见如今被养得面色红润、风情万种的潘金莲,顿时色授魂与。 回去一查,发现当年那张并未销毁的卖身契,便起了歹心,直接带人上门强抢。 “好一个张大户,好一个张金斗。” 武松听罢,不怒反笑,只是那笑容冰冷刺骨,“这等龌龊事,若无他那老爹在背后怂恿,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来惹我!” 看着一家人愁云惨淡的模样,武松忽然话锋一转。 “大哥,嫂嫂,收拾一下吧,咱们不住这了。” 他环视着这间狭小的炊饼铺。 “我已在前街,买下了一座七进七出的大宅院,原是王百万家的祖宅。明日,咱们就搬进去!” “什么?七进的大宅院?”武大郎和孟玉楼等人全都惊呆了。 “那……那得多少钱啊?” 武松伸出一根手指。 “一百两。” 一百两?!买下一座豪宅?! 众人被这个数字震得半天说不出话来,方才的阴霾,竟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冲淡了大半。 武松就是要用这种方式告诉他们,他武松,有的是办法! 区区一个张大户,翻不起浪来! 安抚好家人,武松换上一身儒衫,径直赶往县衙。 书房内,恩师张知白正在品茶。 武松将张家之事一五一十,原原本本地禀报了一遍,不加任何夸大,只陈述事实。 “……学生之妾,亦是解元之妾。他张家,欺的不是学生,是朝廷的颜面,是恩师您的颜面!” “啪!” 张知白听完,勃然大怒,手中的名贵茶盏被他狠狠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反了!真是反了!” 他须发戟张,猛地一拍桌案,“一个靠着倒卖牲口发的家的土财主,竟敢欺辱到本官的得意门生头上!他眼里还有没有本官!还有没有朝廷的法度!” “武松,你放心!” 张知白指着门外。 “此事,为师替你做主!明日,本官便要让他家破人亡,满门流放!” “多谢恩师!” 武松深深一揖。 待武松走后,张知白脸上的怒容瞬间敛去。 他唤来一名心腹长随。 “去,传黄庭都头来见我。” 不多时,黄庭匆匆赶到。 “大人,您找我?” 张知白端起新换的茶,轻轻吹了口热气,慢悠悠地问。 “黄庭,本县这张大户,叫张奎是吧?他什么来路?背后可有人?” 黄庭心中一凛,知道这是要动大人物了,连忙躬身回答。 “回大人,张奎祖上出过个穷秀才,他爹是靠着倒腾骡马发的家,传到他手上,置办了不少田产。为人吝啬好色,在乡里名声不佳。至于靠山……并无什么大靠山,不过是与县里几个胥吏有些迎来送往罢了。” “很好。” 张知白点了点头,放下茶盏。 “就在刚刚,他的宝贝儿子张金斗,拿着一张不知真假的卖身契,带着十几号人,去堵我门生武松的门,要强抢武解元的女人。” “什么?!” 黄庭大惊失色,险些叫出声来。 抢谁不好,去抢那尊杀神的女人?这张家父子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 张知白没有理会他的震惊。 “本官不想再在清河县,看到张家的人。你,明白吗?” 黄庭瞬间冷汗直流,他知道,知县大人这是动了真怒,张家完了! “下官明白!下官这就去办!” 黄庭退出书房,立刻召集了手下最得力的十几名衙役。 众人见都头脸色凝重,皆不敢出声。 “都听好了!” 黄庭压低了声音,眼中凶光毕露,“知县大人有令,要这张大户,家破人亡!” 衙役们闻言,非但不惧,反而个个摩拳擦掌,眼中放出贪婪的光芒。 抄家,可是天大的肥差! 第58章 玩个女人算什么大事? 一个老衙役凑上前来,嘿嘿一笑。 “都头,这张大户家的腌臜事,咱们兄弟们可都清楚着呢!那张奎老儿,出了名的好色,府里稍有姿色的使女,没一个能逃过他的毒手。去年还有一个不堪受辱,投井死了,被他家花了五十两银子强压了下去!” 另一人也立刻补充。 “还有他那婆娘,更是个妒妇!但凡被老头子沾过的丫鬟,非打即骂,前年冬天,就活活冻死了一个在柴房!尸首都发臭了才拖出去埋了!” “他儿子张金斗,更是青出于蓝,当街调戏良家妇女,都是家常便饭!” 黄庭听着手下一个个揭发张家的罪行,脸上的笑容愈发狰狞。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惹谁不好,偏偏要去惹那位连知县大人都要护着的武解元! 他大手一挥,做出最终决定。 “好!把这些罪状都给老子记下来!明日一早,点齐人马,出城拿人!” 武松回到炊饼铺时,夜色已深。 屋内烛火摇曳,将潘金莲和孟玉楼焦灼的俏脸映得忽明忽暗。 见他进门,两女连忙迎了上来,眼中满是藏不住的忧虑。 “官人,怎么样了?” 武松脱下外衫,脸上是从未有过的轻松,他握住潘金莲冰凉的小手,一股暖流渡了过去。 “事情,解决了。” “恩师已经答应,会为我们做主。那张家,蹦跶不了几天了。” “真的?” 潘金莲的眼眶一红,泪水如断线的珍珠般滚落。 方才的刚烈与绝望尽数化去,只剩下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委屈。 她本以为自己又要堕入另一个火坑,却不想被这个男人硬生生从地狱门口拉了回来。 孟玉楼亦是长舒一口气,喜上眉梢:“太好了!有知县大人出面,看那张家还如何嚣张!” 劫难过去,便是新生。 潘金莲喜滋滋地擦干眼泪,抢过下人手里的活计,亲自为武松磨墨添香。 灯火下,她看着灯下读书的男人,那宽阔的脊背,仿佛能撑起一片天。 她的眼中,再无半分轻浮,只剩下绵绵情意与深深的崇拜。 孟玉楼则心思活络,立刻开始安排。 “明日一早,我便带几个伶俐的丫鬟去新宅打扫布置,官人与大哥他们,只管等着入住便是!” 次日,天刚蒙蒙亮。 张家庄子,张金斗早已梳洗完毕,换上了一身崭新的杭绸直裰,眼中闪烁着淫邪与急不可耐的光芒。 一想到潘金莲那妖娆的身段,那勾魂的眉眼,他就感觉浑身燥热,恨不得立刻插上翅膀飞进城里。 “那小娘皮,昨夜定是辗转反侧,吓得魂不附体吧?” 他对着铜镜,得意地整理着发髻,脸上露出势在必得的狞笑。 “等到了老子手里,定要让她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男人滋味!叫她哭着喊着求饶!” 正房内,他的母亲陈慧莲正用着早膳,听着外面的动静,不满地撇了撇嘴。 “一大早就急着出门,又不知去哪里厮混!我儿啊,你也是快成家的人了,总跟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搅在一起,传出去像什么话?” 主位上,张奎慢条斯理地喝着粥,对婆娘的抱怨不以为意。 “妇道人家懂什么?我张奎的儿子,玩个女人算什么大事?只要他心里有数,不耽误正经亲事就成。回头我托媒人,定要给他寻一门大户人家的千金!” 他心中自有盘算,那潘金莲不过是个玩物,等儿子玩腻了,赏给下人便是。 娶妻,自然要娶个门当户对、能为张家带来助益的。 张金斗哪里听得进母亲的唠叨,兴冲冲地出了门,骑上一头小毛驴,便优哉游哉地朝着清河县城而去。 他刚出庄子口,还没走上官道,迎面便来了一队人气势汹汹。 为首一人,面容冷峻,身着公服,正是县衙都头黄庭! 他身后跟着十几名衙役,个个手持水火棍,腰挎佩刀,满脸煞气,将道路堵得严严实实。 张金斗心中一个咯噔,连忙勒住毛驴。 “黄……黄都头,您这是……” 黄庭面无表情,一双眼睛死死锁定他。 “张金斗?有人递上状纸,告你母陈氏,一年前虐杀家中婢女春香,草菅人命!奉知县大人之命,拿你回去问话!” “什么?!” 张金斗脸色瞬间惨白,“胡说!你们这是诬告!血口喷人!” 春香之事,确有其事,但早已用银子摆平,怎会今日翻了出来? 黄庭懒得与他废话,大手一挥。 “拿下!” 两名如狼似虎的衙役一拥而上,将张金斗从驴背上拽了下来,反剪双手,用麻绳捆了个结结实实。 “冤枉啊!你们凭什么抓人!” 庄子里,陈慧莲听见儿子的呼喊,急忙跑了出来,一见这阵仗,顿时叉起了腰。 “你们是什么人?青天白日的,敢在我张家庄子撒野!还有没有王法了!” 黄庭冷冷瞥了她一眼:“你就是陈慧莲?” “正是老娘!你们……” “很好!” 黄庭打断她的话,再次下令,“连她一并捆了,带走!” 陈慧莲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竟也会被捆,顿时撒起泼来,尖叫咒骂不绝于耳。 “反了天了!你们这群狗官,竟敢动我!” “聒噪!” 黄庭眉头一皱,身边一个机灵的衙役立刻扯过两块破布,不由分说地塞进了他们母子嘴里。 正在后院巡视田产的张奎闻讯赶来,看到妻儿被五花大绑,顿时魂飞魄散。 “黄都头!黄都头!这是何意?可是有什么误会?” 他一边作揖,一边悄悄向黄庭使眼色,想将他拉到一旁私了。 黄庭却是不闪不避,脸上挂着嘲讽的冷笑。 “张大户,别白费心机了。你婆娘虐杀人命,你儿子淫人妻女,桩桩件件,都是掉脑袋的罪过!知县大人有令,将他们带回县衙,三堂会审!” 淫人妻女? 张奎脑子嗡的一声,一时没反应过来,但虐杀婢女之事,他却是心知肚明。 他张了张嘴,竟一句辩解的话也说不出来。 “黄都头,一点小意思,还请高抬贵手……” “奉劝你一句,张大户。” 黄庭的眼神变得冰冷,“有些事,不是银子能摆平的。有些神仙,是你这种土财主一辈子都惹不起的!” 言罢,他再不理会呆若木鸡的张奎,厉声喝道。 “带走!” 第59章 你还有胆子找上门来? 张奎追到庄子门口,眼睁睁看着妻儿像猪狗一样被衙役们推搡着带走,脑中一片混乱。 自己究竟得罪了哪路神仙? 他百思不得其解,在他看来,这定是新来的知县手头紧,想敲诈勒索! “备上厚礼!去县衙!” 然而,张奎带着重金到了县衙,却连门都进不去,门子只冷冰冰地告诉他,知县大人正在办案,谁也不见。 他灰头土脸地回到城里的铺子,铺子掌柜见他神色不对,小心翼翼地上前询问。 张奎将事情一说,那掌柜的脸色比死人还难看。 “东家……东家!您糊涂啊!” 掌柜的压低声音,声音发颤,“您家少爷,昨天是不是去一个炊饼铺,要一个叫潘金莲的女人了?” “是啊,那是我家买下的奴婢,有何不妥?” “我的老天爷!” 掌柜的一拍大腿,急得快要哭出来,“那潘金莲,如今早不是什么奴婢了!她是武松武解元的女人啊!” “武解元?”张奎一愣。 “就是咱们清河县新出的那位文武双全的解元公!听说,他还是知县张大人的得意门生!您家少爷去抢他的女人,这不等于当众抽知县大人的脸吗?这哪里是淫人妻女,这分明是欺辱官身,藐视朝廷啊!” 张奎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发黑,一屁股瘫坐在太师椅上,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他终于明白了。 什么虐杀婢女,那只是个由头! 真正的原因,是自己那不知天高地厚的蠢儿子,竟一头撞在了铁板上! 惹了那尊连知县都要护着的杀神! “快……快!” 张奎抓住掌柜的胳膊,“现在该怎么办?!” “解铃还须系铃人!” 掌柜的急中生智。 “东家,此事是因武解元而起,只要他肯松口,知县大人那边自然会放人!您快备上厚礼,亲自去给武解元赔罪求饶!” “对!对!求饶!” 张奎如梦方醒,连滚带爬地起身,“你快带路!” 一行人慌慌张张,来到武大郎的炊饼铺前。 武大郎正系着围裙,满面红光地招呼客人,浑然不知张家已是天翻地覆。 见到张奎,他还热情地打了个招呼。 “张大户?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可是要买炊饼?” 噗通一声。 张奎竟是双膝一软,直挺挺地跪在了武大郎面前! “武大哥!我错了!我张奎有眼不识泰山,求求您高抬贵手,饶了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和婆娘吧!那潘金莲……不不不,那位夫人,我们再也不敢要了!万万不敢了!” 武大郎被这阵仗吓了一跳,连忙去扶。 “张大户,你这是做什么?我可没抓你家人啊!” 他又板起脸,“再者说,金莲是我二郎明媒正娶的妾室,就是我武家的弟媳!你那儿子昨日上门强抢,本就天理难容!” 掌柜的连忙上前,将衙门抓人的事飞快解释了一遍,随即哀求。 “武大哥,我家东家是真心知错了!求您在武解元面前美言几句,饶过我们这一回吧!东家说了,愿意将那张卖身契,亲手奉还给武解元,从此两家再无瓜葛!” “对对对!奉还!奉还!”张奎连连点头。 武大郎心善,见张奎这般凄惨模样,心也软了。 “我二郎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只是,我们不住这儿了。” 他指了指前街的方向。 “我们今日搬家,二郎现在应该在前街王百万那座大宅子里。” 看着张奎满脸的哀求,武大郎叹了口气,解下身上的围裙。 “唉,罢了罢了,看你也是个当爹的。我便带你们走一趟。” 武大郎领着张奎主仆二人,穿过几条街巷,来到一座气派非凡的朱门大宅前。 这宅子正是昔日阳谷县首富王百万的府邸,如今门楣之上,已然换上了一块崭新的黑底金字匾额,上书龙飞凤舞的两个大字——“武府”。 几个精壮的仆役正踩着长梯,小心翼翼地将匾额扶正挂好。 宅院内,武松负手而立,一身青色襴衫衬得他愈发挺拔如松。 他仰头望着那块匾额,眼中是满意,更是对未来的无限期许。 一旁的孟玉楼巧笑嫣然,手中拿着一本账簿,正轻声细语:“官人,如今咱们家大了,人口也多了,原先那几个下人怕是不够使唤。依我看,还得再添些伶俐的丫鬟和粗壮的仆役才行。” 武松微微颔首,目光落在不远处正指挥丫鬟们布置花草的潘金莲身上:“这些内宅之事,你和金莲商议着办就好,不用事事问我。” 孟玉楼心头一暖,正要应下,眼角余光却瞥见大门外进来的三人,不由得微微一怔。 “大哥?” 武松闻声回头,只见武大郎一脸局促地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神色惶恐之人。 “大哥,你怎么来了?” 武松脸上瞬间漾开热情的笑容,大步迎了上去,亲热地扶住武大郎的胳膊。 武大郎指了指身后已经面无人色的张奎,呐呐地介绍:“二郎,这位是……张大户,他有事想求你。” “张大户?” 武松的笑容瞬间凝固。 他周身那股子文人儒雅之气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景阳冈上那头猛虎都为之胆寒的凛冽杀气! 他以为张奎是上门来讨要潘金莲的! “你还有胆子找上门来?”武松字字如刀,刮得张奎两股战战,几乎站立不稳。 就在这时,一道清脆悦耳却又带着几分冷傲的声音响起。 “官人,是谁在大呼小叫,扰了咱们府上的清净?”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潘金莲莲步轻移,从月亮门后款款走出。 今日的她,与昨日在炊饼铺时的模样判若两人。 她身着一袭月白色的锦绣襦裙,外罩一件浅紫色纱衣,云鬓高耸,斜插一支赤金步摇,随着她的走动轻轻摇曳,流光溢彩。 脸上薄施粉黛,眉眼间再无半分昔日的风尘与轻浮,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养尊处优的雍容与身为解元夫人的傲然。 那份气质,高贵得让人不敢直视。 张奎看得眼都直了,他几乎认不出眼前这个贵妇人,就是自己当初那个可以随意打骂的婢女。 惊艳过后,他那双浑浊的老眼里,竟不由自主地流露出贪婪与垂涎。 第60章 这阵仗,分明是要开堂公审 这目光狠狠刺痛了潘金莲! “狗东西!” 潘金莲美眸圆睁,厉声呵斥,声色俱厉,“你那双招子往哪儿看!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方!本夫人乃是武解元的女人,岂是你这等腌臜货色能随意觊觎的!” 这一声怒骂,将张奎从淫思中炸醒! 他再次跪倒在地,这一次,是冲着潘金莲和武松的方向,额头死死磕在青石板上。 “夫人息怒!解元公饶命啊!” 张奎涕泪横流,哪里还有半分张大户的体面,“都是我那畜生儿子有眼无珠,冲撞了夫人!我教子无方,我该死!求解元公看在我一把年纪的份上,饶了他们母子这一回吧!” 武大郎心善,见状忍不住开口:“二郎,你看……” “大哥,你先进书房等我!” 武松一把拉住兄长,不容分说地将他推进了旁边的书房,顺手掩上了门,彻底断了武大郎为他求情的可能。 他转过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地上磕头如捣蒜的张奎,嘲讽冷笑。 “求饶?张大户,你忘性可真大。” “昨日你儿子带人上门强抢之时,那份威风何在?昨日你家奴仆口口声声,说金莲是你家逃奴之时,那份嚣张何在?” 武松的声音愈发冰冷:“现在,你婆娘儿子下了大狱,你就想起求饶了?晚了!我告诉你,这件事没完!你张家,一个都保不住!” 张奎猛地抬起头,绝望又疯狂:“武松!你不要欺人太甚!你好歹毒的心肠!” 他指着潘金莲嘶吼,“你别忘了!潘金莲当初是我送给你大哥的使女!是我张家的东西!”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响彻庭院! 潘金莲不知何时已冲到张奎面前,一巴掌狠狠扇在他脸上,打得他眼冒金星。 “住口!” 潘金莲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张奎的鼻子破口大骂,“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说我是你的东西?我告诉你,我如今是解元的女人!你再敢胡言乱语,信不信我让官人撕烂你的嘴!” “你……你敢打我!” 张奎捂着脸,又惊又怒,“还有没有王法了!” “王法?” 武松冷笑一声,缓缓踱步上前,脚尖几乎抵着张奎的额头。 “《宋刑统》载:诸夜无故入人家者,笞四十。主家登时格杀者,勿论!” 他一字一顿,眼中杀机毕露,“你现在私闯我武府宅邸,言语冲撞我夫人。按大宋律法,我便是将你当场打死,也无需偿命!你想试试这王法,灵不灵验么?” 张奎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武松那眼神,分明是说得出做得到! 他哪里还敢再停留片刻,连滚带爬地站起身,甚至顾不上一旁的掌柜,屁滚尿流地冲出了武府大门。 庭院内,恢复了寂静。 武大郎从书房出来,看着武松和潘金莲身上那股子煞气,忍不住叹了口气:“二郎,金莲,得饶人处且饶人。这张家已经得到教训,何必赶尽杀绝?” 武松转过身,神色前所未有的严肃。 “大哥!” “你错了!对付这种恶人,绝不能心慈手软!今日我们若放过他,他日他缓过气来,只会用更阴毒的手段报复!到时候,吃亏的还是我们!” 潘金莲也走到武松身边,眼中满是决绝:“大哥说得没错,但世道险恶,人心叵测。我们若心不狠,在这清河县,如何站得稳脚跟?如何建立我武家的门楣?” 武大郎看着眼前气势非凡的弟弟和弟媳,张了张嘴,终究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知道,他们说的都对。 这个世界,早已不是他那个只知埋头做炊饼的世界了。 待武大郎回后院休息后,潘金莲才走到武松身边,轻轻握住他的大手,眼中却闪烁着冰冷的火焰。 “官人,我不要他们生不如死。” 她压低声音,满是刻骨的恨意,“我要他张家,满门死绝!” 武松反手握住她的小手:“放心。死,太便宜他们了。我会让他们知道,什么叫真正的绝望。” 武府之外,张奎惊魂未定地跑出老远,才扶着墙根大口喘气,脸上火辣辣的疼。 “贱人!娼妇!” 他面目狰狞地咒骂着,“你等着!我张奎若不让你死无葬身之地,我就不姓张!” 一旁的掌柜早已吓得面如土色,此刻看着自家东家这般模样,心中却是一片冰凉。 完了,全完了。 得罪了知县大人的得意门生,还得罪了这么一个心狠手辣的解元公,张家这是撞上铁板,要粉身碎骨了! 掌柜的眼珠一转,一个阴毒的念头悄然浮上心头。 既然张家这艘船要沉了,自己何不趁机捞上一笔,再寻个新东家? 张奎却没注意到掌柜的异样,他咬牙切齿地站直身子。 “去县衙!我就不信了,这阳谷县的天,是他武松一个人的!我要去找许押司!许春欠我一个人情,他一定有办法!” 说着,他便气冲冲地朝县衙方向走去。 掌柜的眼神闪烁,看着张奎的背影,他预感到,东家这一去怕是自投罗网。 他悄然后退几步,并未跟上,而是转身隐入了一条小巷之中。 张奎连滚带爬地冲到县衙门口,还未及喊冤,便被两名如狼似虎的衙役左右架住,径直拖了进去。 他心中一沉,暗道不妙,待被摔在冰冷的公堂之上,抬头一看,更是魂飞魄散! “威武——” 堂上,一袭绯色官袍的知县薛辉正襟危坐,面沉似水,惊堂木重重拍下,发出震人心魄的巨响! 堂下两侧,衙役们手持水火棍,杀气腾腾。 而在他身旁,正跪着两个熟悉的身影。 正是他的婆娘陈慧莲和宝贝儿子张金斗! 两人皆是披头散发,形容枯槁,显然已经受了不少苦头。 更让他心惊的是,堂下还跪着一排瑟瑟发抖的家奴,以及几个衣衫褴褛、满面悲愤的百姓,正哭天抢地地陈述着什么。 这阵仗,分明是要开堂公审! 薛辉目光如电,冷冷扫过刚刚被拖进来的张奎:“张奎,你可知罪?” 张奎哪里还顾得上状告武松,磕头如捣蒜,连声喊冤:“大人!草民冤枉!草民不知犯了何罪啊!” “冤枉?” 薛辉冷哼一声,将一卷卷宗重重掷在地上,“你抬头看看他们是谁!” 他手指那几名哭诉的百姓:“这位王老汉的女儿,被你儿张金斗强占凌辱,不堪受辱,悬梁自尽!这位李屠户的浑家,被你儿当街调戏,其夫上前理论,反被你家恶奴活活打断了腿!桩桩件件,铁证如山!” 第61章 西门庆,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薛辉的声音愈发严厉,如同冬日寒冰:“你纵子行凶,鱼肉乡里,此为其罪一!” 他再指向那些战战兢兢的家奴:“你府中婢女,稍有不从,便被你肆意奸淫,事后或卖或杀,你府中后院那口枯井里,至今还藏着三具无名女尸!此为其罪二!”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陈慧莲身上,语气中带着不加掩饰的厌恶:“而你的这个好婆娘,更是心如蛇蝎!只因嫉妒婢女年轻貌美,前后十年,竟以酷刑虐杀了足足九名无辜女子!手段之残忍,简直骇人听闻!” “张奎!你们一家,就是这阳谷县的一颗毒瘤!罪恶滔天,罄竹难书!” 张奎面色惨白,冷汗涔涔,终于明白,这不是武松的报复,而是他张家积累多年的罪孽,一朝清算! 张金斗早已吓得屎尿齐流,瘫软在地。 陈慧莲则如同疯癫一般,尖声叫嚷:“我没有!你们血口喷人!是那些贱婢勾引老爷在先!” 薛辉又是一拍惊堂木,怒喝:“死到临头,还敢狡辩!来人,将所有供状呈上来,让他们自己看个清楚!” 数份画着血红手印的供状被扔到张家三人面前。 那是他们府上那个早已心生异志的掌柜,联合一众积怨已久的家奴,将张家多年的阴私勾当,全都捅了出来! 张奎彻底绝望了! 他知道,完了。 《宋刑统》律法森严,强奸致死,子罪父过,虐杀九人,这三条罪名,哪一条都足以让他们全家死无葬身之地!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 张奎放弃了所有尊严,疯狂磕头,额头血肉模糊。 “草民愿意出钱!草民愿意散尽家财!一万贯!不!五万贯!求大人饶我们一家性命啊!” 薛辉眼神鄙夷。 “钱?” 他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个妄图用金钱玷污律法的恶棍。 “本官若收了你的钱,如何对得起那九个惨死的冤魂?如何对得起那些被你家欺压的无辜百姓?如何对得起本官头顶这片青天!” “本官只认大宋律法,不认你的腌臜银钱!” “来人!” “在!” “将张奎、陈慧莲、张金斗三人,验明罪状,打入死牢!秋后问斩!其余恶奴,杖责八十,流放三千里!” “是!” 衙役们将哭嚎求饶的张家三人死死拖了下去。 堂下百姓见状,无不拍手称快,齐齐跪倒,山呼海啸。 “青天大老爷!” “知县大人英明!” 一石激起千层浪。 阳谷县张大户一家,平日里何等威风,一夜之间,竟全家下狱,即将问斩! 这消息飞速传遍了整个阳谷县的大街小巷。 百姓们在称颂知县大人为民除害的同时,也咂摸出了另一层味道——这张家的倒台,根子,可是在那位新晋的解元公武松身上! 先是强抢解元公的妾室不成,后是上门求情反被羞辱,转眼间就被抄家下狱。 这武解元,不仅文才惊世,手段更是雷霆万钧! 一时间,阳谷县内,上至富商豪绅,下至贩夫走卒,再提起武松二字时,眼神中除了原先的敬佩,更多了几分深深的敬畏。 这是一个,绝对不能得罪的人物! 事后,武松亲自备了厚礼,前往县衙,对薛辉郑重其事地行了一个弟子礼。 “学生武松,谢过恩师为民除害,还阳谷县一片朗朗乾坤。” 薛辉坦然受了这一礼,亲自将他扶起,眼中满是欣赏:“痴儿,你我师徒,何须如此见外。为师身为父母官,惩奸除恶,本就是分内之事。你只需安心备考,来年春闱,为我恩州府再添一个状元回来,便是对为师最好的报答了。” 数日后,武府新宅。 经过孟玉楼的巧手操持,整座王百万大宅已是焕然一新。 新添的二十几名伶俐仆役和粗壮家丁各司其职,将偌大的府邸打理得井井有条。 潘金莲、孟玉楼、秀眉三位夫人,也各自欢天喜地地搬进了属于自己的独立院落。 乔迁之日,武府门前,当真是车水马龙,门庭若市。 朱漆大门前的街道,几乎被各式马车堵得水泄不通。 知县薛辉、县丞李迪、县尉吕陶、主簿,以及各曹的司吏,阳谷县有头有脸的官吏,竟是悉数到场,亲自登门道贺! 武大郎穿着一身崭新的绸缎衣裳,站在弟弟身旁,帮忙招呼着那些他以前连见都没资格见的达官贵人,只觉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他看着眼前这番热闹景象,看着弟弟与知县大人谈笑风生,气度俨然,鼻头没来由地一酸。 一年前,他们兄弟二人还是清河县无人问津的苦哈哈,一个卖炊饼,一个终日打熬筋骨。 谁能想到,不过短短一年光景,便已是天翻地覆! 这一切,恍如梦境。 府内书房,檀香袅袅。 武松亲自为恩师薛辉沏上一杯香茗。 薛辉呷了一口,从袖中取出三份泛黄的卷宗,郑重地放在桌上。 “二郎,这是为师托人寻来的,前三科状元、榜眼、探花的殿试策论。你拿去好生揣摩,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切记,天下英才何其多,万不可因一个解元之名,便心生懈怠。” 武松心中一凛,恭敬接过:“学生谨遵师命。” 薛辉话锋一转,压低了声音:“对了,张家那案子,已经定了。张金斗,张奎与陈慧莲罪孽深重,秋后问斩。也算是为那些冤魂,讨回了一个公道。”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武松一眼,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 “张家在城外,还有三百亩上好的水浇地,按律,是要充公发卖的。只是这其中……有些门道。若有信得过的人出面,倒是能以一个极低的价格,将这片地契,悄无声息地拿到手里。” 武松何等聪明,瞬间便领会了恩师的言外之意。 这是老师在提点他,送他一份天大的人情! 他立刻起身,深深一揖:“学生明白了,多谢恩师指点。” 宴饮结束,宾客散尽。 武松独自坐在书房中,思考着由谁出面,来做这个白手套,将张家的田产买下。 这人必须信得过,且身份要足够,不能引人怀疑。 正在此时,管家匆匆来报,说是清河县的吴员外,亲自前来道贺了。 武松精神一振,连忙起身相迎。 来的正是吴月娘的父亲。 翁婿二人落座,寒暄几句后,吴员外便压低了声音,脸上带着几分喜色。 “贤婿,老夫今日来,一是恭贺你乔迁之喜,二是来给你报个大喜事!” “哦?何喜之有?” 吴员外笑得合不拢嘴:“西门庆,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不过,他没白让你费心!月娘,还有他那个二房孙雪娥,都请郎中看过了,都是喜脉!而且郎中说,脉象强劲,十有八九,是两个带把的!” 第62章 从今往后,你是那里的女主人 这消息让武松也是心头一宽。 吴员外接着又叹了口气,压低声音:“老夫也听说了,贤婿你在清河县,又遇上了麻烦?那张大户,竟敢打金莲夫人的主意?” 武松见他消息灵通,便也不再隐瞒,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简述了一遍。 吴员外听罢,抚掌大笑:“好!做得好!对付这等泼皮户,就该用雷霆手段!贤婿如今的身份地位,岂容宵小之辈觊觎!” 武松看着眼前精明干练的岳父,心中忽然一动。 这白手套的人选,不就在眼前吗? 他当即起身,对着吴员外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小婿正有一事,想请岳父大人帮忙。” 吴员外见他如此郑重,连忙扶住:“贤婿但说无妨,你我乃一家人,何须如此客气!” 武松便将张家田产之事,如此这般一说。 吴员外一听,眼睛顿时亮了! 他本就是生意人,哪里不明白其中的巨大利润和背后所代表的与知县大人的关系。 这不仅是赚钱,更是帮女婿巩固地位,帮吴家搭上官府的大船! 他当即一拍大腿,满口应承下来。 “此事,包在老夫身上!” 吴员外精神矍铄,眼中闪烁着商人的精光,“我这就让你大舅哥吴霖去办!他常年在外奔走,由他出面,最是稳妥,绝不会让旁人看出半点端倪!” 吴员外雷厉风行,武松亦不拖沓。 一封加急信函,呈到了恩师张知白的手中。 几日后,清河县。 吴员外的大儿子,吴霖,揣着一封盖着清河县令大印的便笺,轻轻松松地走进了清河县主簿的官房。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事情便已尘埃落定。 张家那三百亩上好的水浇地、城郊一座占地十亩的大庄子、以及庄内那百十号签了死契的奴仆,连同地契、房契、奴仆的身契,打包一并出售。 价格,低得令人发指。 仅仅一千五百贯! 这几乎是白送! 吴员外得了消息,笑得后槽牙都露了出来,当天便带着所有的契书,再次登门武府。 书房内,吴员外将一沓厚厚的契书推到武松面前。 “贤婿,幸不辱命!” 他压低了声音,脸上泛着兴奋的红光,“老夫做主,添了些银钱,将张家剩下的铺面也一并盘了下来。所有家产,都在这里了。你点个数,凑个整,给老夫三千两银子便成。” 三千两,买下张家倾尽三代积攒的全部家业! 武松心中雪亮,这三千两,不过是岳父为了堵住悠悠之口,走的个过场罢了。 这份人情,他承了。 他郑重起身,对吴员外深深一揖:“多谢岳父大人成全。” 吴员外哈哈大笑,心满意足地离去。 他知道,吴家的未来,已经和自己这位乘龙快婿,死死地绑在了一起。 待外人散去,武松拿着那沓契书,走进了潘金莲的院子。 彼时,潘金莲正坐在窗边,对着铜镜细细描眉。 听闻脚步声,她回眸一笑,百媚横生。 “官人,今日怎得这般清闲?” 武松没有说话,只是将手中那厚厚一沓纸张,放在了她的梳妆台上。 潘金莲的目光落在那最上面的一张地契上。 那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清河县城郊张家庄! 她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指尖轻抚过那几个墨字,仿佛被烙铁烫到一般。 就是这个地方! 那个她被张大户强行按在柴房里,险些被玷污的地方。 那个陈慧莲用烧红的烙铁,在她手臂上留下一道狰狞疤痕的地方。 一幕幕屈辱的往事,如潮水般涌上心头,潘金莲的眼圈瞬间就红了,泪珠断了线似的滚落。 “官人……”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哽咽难言。 武松伸出手,轻轻握住她冰凉的指尖,将她揽入怀中,声音低沉而有力。 “从今往后,你是那里的女主人。” “那三百亩地,那座庄子,那些曾经作威作福的奴才,他们的生死,尽在你一念之间。” 潘金莲浑身一震,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他眼中没有玩笑,只有山岳般的沉稳与霸道。 武松看着她:“区区一个张家算得了什么?金莲,你且看着,总有一日,我会让你拥有千顷良田,万贯家财!” 潘金莲的心,被这番话狠狠地撞击了一下。 她破涕为笑,主动踮起脚尖,红唇印在了武松的唇上,吐气如兰。 “奴家信官人。”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 “咳。” 孟玉楼端着一碗参汤,俏生生地立在门口,脸上挂着揶揄的笑意,“妹妹这般心急,也不怕人瞧见?官人刚回来,还是先润润喉吧。” 潘金莲俏脸一红,连忙从武松怀里挣脱出来,嗔怪地瞪了孟玉楼一眼。 孟玉楼将参汤递给武松,目光扫过桌上的契书。 “官人,这田产庄子到手是好事,但还有一桩要紧事需得立刻去办。” “哦?玉楼有何高见?” “须得立刻派人,带上尺子,将那三百亩地一寸一寸地重新丈量清楚。再将庄子里的奴仆全部召集起来,重新登记造册。” 孟玉楼语气笃定,“那些庄户人家,最会藏匿田亩,少报个三五十亩是常有的事。还有那些家生子,若是被管事的藏匿起来,转手卖掉,也是一笔损失。我们须得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将一切都牢牢掌控在自己手里。” 武松闻言,眼中赞赏之色更浓。 “玉楼所言极是,持家有方,当如是也。” 他当即拍板:“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去!金莲,玉楼,你们随我一同前往,今日,便让你们看看,何为当家做主!” 半个时辰后,三辆豪华马车从武府驶出,前呼后拥,带着二十名精壮家丁,浩浩荡荡地朝着城郊的张家庄而去。 潘金莲与孟玉楼同乘一车,她掀开帘子,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象,心中百感交集。 这条路,一年前,她是被一顶破旧小轿,哭着抬过去的。 而今天,她却是坐着锦绣马车,衣锦还乡! 马车在庄子门口停下。 一个身形微胖、满脸精明的中年管事,早已带着一众奴仆跪在门口迎接。 “小人叶德,叩见主家老爷,主母夫人!” 潘金莲的目光,直直地刺向那个为首的管事。 “狗奴才,还认得我么?” 那管事叶德闻言,浑身一僵,猛地抬头,待看清潘金莲的面容时,一张脸瞬间变得煞白,毫无血色! 怎么会是她?!这个当初被夫人打得半死的小贱人,怎么会成了新主母?! 第63章 天上降魔主,真是人间太岁神! 不等叶德反应过来,一旁一个正在被他用脚踹着的瘦弱佃户,连滚带爬地扑到武松马前,哭喊道。 “青天大老爷!求您为小人做主啊!这叶德管事,仗着张家势大,强占了我家三亩薄田,还要……还要强纳小人的女儿为妾啊!” 潘金莲眼中寒光一闪,指着叶德,对武松冷冷开口。 “官人,就是他!当初就是他带人把我绑进柴房,还想对我……对我动手动脚!更是他,亲手拿的烙铁,递给了陈慧莲那个毒妇!” 武松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一股骇人的杀气压向叶德! 叶德只觉得浑身血液都被冻僵了,磕头如捣蒜,语无伦次地求饶:“老爷饶命!夫人饶命!小的……小的也是奉命行事啊!” “奉命行事?” 武松翻身下马,一脚将他踹翻在地。 “来人!” “在!” “拖下去,给老子往死里打!打到他自己说清楚,这些年贪了多少,害了多少人!留一口气,让他看着自己的家产,是如何被抄没的!” 两名如狼似虎的家丁立刻上前,像拖死狗一样,将鬼哭狼嚎的叶德拖了下去。 庄内所有奴仆,看着这雷霆一幕,尽皆噤若寒蝉,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 潘金莲走下马车,昂首挺胸,以女主人的身份,走进了这座曾带给她无尽噩梦的庄园。 原以为,被张大户送给武大郎,便是自己这辈子悲惨命运的终结。 谁能想到,嫁给武二郎,竟是凤凰涅槃的开始! 就在此时,人群中,一个脸上布满交错疤痕、衣衫褴褛的婢女,看着潘金莲,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眼中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金……金莲姐姐?” 潘金莲闻声望去,待看清那女子的面容,也是心头一震。 “你是……李姝?!” 那名叫李姝的女子再也忍不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抱着潘金莲的腿放声大哭:“姐姐!真的是你!我还以为……我以为我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 潘金莲连忙将她扶起,看着她脸上那狰狞的伤疤,心如刀绞。 李姝曾是她一同被卖入张府的姐妹,只因生得貌美,被张金斗那畜生糟蹋之后,又被善妒的陈慧莲用簪子划花了脸! “不哭了,不哭了!” 潘金莲紧紧抱着她,眼泪也流了下来,“以后,有我在这里,没人再敢欺负你!我护着你!” 姐妹重逢,抱头痛哭。 武松看着这一幕,走到所有奴仆面前。 “都给我听清楚了!” “我,武松,恩州解元,便是你们的新主人!” “原来的主人,张奎、陈慧莲、张金斗一家,因为得罪了我,如今已全部下了死牢,秋后问斩!张家,已经亡了!” 他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从今天起,这座庄子的女主人,便是我的夫人,潘金莲!她的命令,就是我的命令!见她如见我!” “现在,所有人,重新登记造册!去留,由夫人亲自决断!凡是以前手上不干净,欺负过夫人的,自己掂量掂量后果!” 说罢,他转身走到潘金莲身边,语气柔和了许多。 “去吧,这里交给你了。” 武松在庄内缓缓踱步,巡视着这片刚刚到手的产业。 他心中并无多少喜悦,反而有些唏嘘。 若非那张金斗色胆包天,对金莲起了不该有的心思,自己又何至于下此狠手,将这张家连根拔起? 说到底,这泼天的富贵,是他们自己,亲手送上来的。 他独自一人走出庄子,想透透气。 庄外的田埂上,夕阳余晖洒落,将万物染上一层金黄。 就在不远处的一棵柳树下,站着一个年轻的道士。 那道士约莫二十出头,面如冠玉,目若朗星,身穿一袭简单的青色道袍,背负一柄古朴长剑,气质飘逸出尘,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中人。 武松的脚步,猛然顿住! 那年轻道士仿佛感应到了他的目光,缓缓转过身来,一双眸子清澈如水,却仿佛能洞穿人心。 道士的目光落在武松身上,先是微微一愣,随即脸上露出讶异之色。 “贫道翛然子,见过这位……解元公。” 翛然子? 龙虎山,第三十代天师,被宋徽宗赐号“虚靖先生”的张继先! 那个据说生有仙骨,九岁便能符箓召雷的道门绝世天才! 他怎么会在这里?! 武松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拱手还礼:“道长认得我?” “解元公虎威盖世,清河县内,谁人不知?” 翛然子微微一笑,随即迈步上前,围着武松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圈,口中啧啧称奇。 “贫道观人无数,却从未见过解元公这般奇特的命格。” 他忽然收敛了笑容,神情变得无比郑重,一字一顿地念出一句话。 “天上降魔主,真是人间太岁神!” 武松心中巨震! 这不正是后世施耐庵在原著中,对自己的判词吗?! 他怎么会知道?! 年轻的道士看着武松震惊的神色,更加疑惑。 “贫道只是不解……以解元公这盖世的勇力,一身的煞气,本是纵横沙场,封妻荫子的不世将才。为何,却要弃了这身安身立命的根本,转而去求那虚无缥缈的科举功名?” 电光火石间,无数念头闪过,武松后背已是一层冷汗。 但他毕竟是两世为人,心志坚毅,强行压下所有异样,对翛然子深施一礼。 “道长慧眼如炬。” “非是武松自愿弃武从文。只因此乃大宋天下,以文御武,重文轻武已是国策。我纵有万夫不当之勇,若无功名在身,终究不过一介莽夫,护得了一时,护不了一世。唯有身入庙堂,手握权柄,方能真正辅佐官家,澄清玉宇,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这番话说得是正气凛然,滴水不漏。 翛然子听罢,却不置可否,只是将目光悠悠转向了身后那座灯火初明的庄园,口中喃喃自语。 “奇哉,怪也……本是一颗咸池星入命,主桃花血光,怎的如今星光流转,竟有了几分厚土载物的坤德之象?” 武松心头又是一震! 咸池星!那不是潘金莲的命格么?! 他瞬间了然,这位天师不仅看出了自己的来历,连潘金莲因自己介入而改变的命运,也窥得一清二楚! 原著中,潘金莲正是应了那桃花煞,最终血溅狮子楼。 而如今,她成了自己的女人,更成了这庄园的主母,命运的轨迹已然彻底偏离! 这位张天师,怕不是感应到了天道变化,特意下山来一探究竟的! 第64章 预祝官人,高中状元! 念及此,武松心中再无畏惧,反而涌起一股豪情。 连天道都能扭转,他武二郎何惧之有?! 他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再次躬身下拜,语气恳切无比。 “道长既有通天彻地之能,武松有一事相求!我观这世间,多有仗势欺人之辈,更有妖人邪祟暗中作乱。武松虽有一身武艺,却难防左道旁门。恳请道长赐下一两手法门,也好让武松日后能护佑己身,更好地为官家效力,平定天下!” 他没有求长生,也没有求富贵,只求用以辅佐官家的法门! 这一下,正挠到了翛然子的痒处。 翛然子回过头,重新打量着武松。 “你这魔主,倒是个有趣的性子。” 他仰头看了看天色,忽然洒然一笑,也不见作法,只是口中高声吟唱起来,声如金石,响彻四野。 “灵光一点是金丹,真气九转道无穷。” “心合神兮雷机动,如磁引铁贯苍穹。” “寒光直射玉京去,星火天威怀抱中。” “万法归一炁不殊,正一清微尽虚融!” 歌声落定,翛然子竟是足不点地,身形如一缕青烟,踏着晚风向着旷野深处飘然而去,只留下一阵缥缈的笑声在空中回荡。 “哈哈哈……你好自为之!” 转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武松怔在原地,将那四句道歌在心中反复咀嚼,每一个字都深深烙印进脑海。 他明白了。 张天师的出现,果然是因为自己改变了《水浒》的世界。 而他最后留下道歌,飘然离去,则是一种默认。 他默认了天道的改变,甚至,还给了自己一份助力。 武松对着翛然子离去的方向,再次深深一揖。 此番恩情,他记下了! 待他回到庄内,潘金莲与孟玉楼已经将一切处置妥当。 账目田契,分毫不差。 孟玉楼果然料事如神,重新丈量之下,竟多出了四十余亩被叶德私藏的肥田! 庄内百十号奴仆,也已重新登记造册。 潘金莲的手段更是果决,凡是当年跟着叶德狐假虎威、欺凌过她的,一概发卖! 凡是曾对她有过善意的,尽皆提拔重用。 那曾与她姐妹相称的李姝,则被她留在身边,做了贴身侍女。 赏罚分明,恩威并施,不过短短一个时辰,整个庄子便被她整饬得井井有条。 武松当即从佃户中,提拔了一位忠厚老实、颇有威望的老农,作为新任管家,协助潘金莲打理庄园。 一切尘埃落定,一行人这才启程返回清河县的宅邸。 夜已深。 秀眉早已备下温好的热酒和小菜。 三人围坐闲聊几句,武松便独自去了书房。 他盘膝而坐,摒除杂念,脑海中一遍遍回想着那四句道歌,尝试着呼吸吐纳,感应体内那股源于天伤星的磅礴煞气。 “灵光一点是金丹,真气九转道无穷……” 他一遍遍地默念,试图从这玄之又玄的歌诀中,寻找到一丝门径。 “官人。” 秀眉推门而入,手中端着一盏新茶,柔声提醒。 “春闱在即,恩师送来的那些策论,您也该看看了。” 武松猛然惊醒,是了,科举才是眼下安身立命的根本!修道之事,还需徐徐图之。 “研墨。” “是,官人。” 秀眉轻移莲步,立于书案一侧,纤纤玉指捻起墨锭,在砚台中缓缓画着圈。 灯火下,美人如玉,墨香四溢。 武松则摊开薛辉知县赠予的殿试策论,沉心静气,潜心研读起来。 时光飞逝,转眼便是除夕。 一大早,武大郎便和黄秀秀一起来了。 两人赶着一辆驴车,车上装满了武大郎亲手做的炊饼、黄秀秀铺子里最好的年猪肉,还有各色糕点年货,将武松的后厨堆得满满当当。 女人们在后院笑语盈盈地准备着年夜饭,黄秀秀悄悄拉过潘金莲,脸上带着愁容。 “好妹妹,有件事,我想求求你。” “嫂嫂但说无妨。” 黄秀秀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你看,我和你大哥成婚也快半年了,这肚子……却一点动静都没有。我想着,让他纳个妾,开枝散叶。可你大哥那犟脾气,说这辈子有我一个就够了,死活不肯!你和二郎说一声,让他劝劝你大哥?” 而在书房,武大郎也正搓着手,有些局促地跟武松提起此事。 “二郎,你嫂子……她想让我纳妾。我觉得,我一个卖炊饼的,哪有那个福分?这传出去,不是让人笑话我武大攀高枝,学那些员外老爷作派么?” 武松闻言,却是哈哈一笑,拍了拍兄长的肩膀。 “大哥,此言差矣!”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武大郎,“什么叫俊俏男子?有钱有本事,便是俊俏男子!你如今有炊饼铺,有肉铺,家业日渐兴旺,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好日子!人丁兴旺,才能家宅安稳!嫂嫂贤惠,为你着想,你岂能辜负她一片心意?” “这样,此事交给我。我让金莲帮你物色一个身家清白、性情温顺的姑娘,你只管点头便是!” 一番话,说得武大郎心里热乎乎的,那点自卑和顾虑,顿时烟消云散。 是夜,除夕。 武松宅邸灯火通明,温暖如春。 武大郎夫妇也留了下来,一家人围坐在一张大圆桌旁,吃着热气腾腾的年夜饭。 桌上,潘金莲、孟玉楼、李瓶儿、吴月娘、秀眉众美环绕,黄秀秀与李姝也在一旁布菜,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武大郎看着这满屋子的人,喝得满脸通红,眼中满是感慨。 “想当年,就我和二郎兄弟二人,冷冷清清。如今……如今却是这么大一家子了!好!好啊!” 武松举起酒杯,站起身来,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大哥,嫂嫂,各位娘子。旧年已过,新年将至。愿我们武家,来年人丁更旺,家业更兴!” 众人纷纷举杯。 潘金莲美目流盼,看着身旁的男人,柔声接道。 “更预祝官人,此去京城,旗开得胜,金榜题名,高中状元!” “预祝官人,高中状元!” 众人齐声高呼,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第65章 连人都做不好,还想做我儿子? 酒过三巡,夜色渐浓。 喧闹的年宴终是散了,满堂的欢声笑语化作庭院里未融的积雪,沉淀下一片静谧。 武松回到卧房,暖炉里的银霜炭烧得正旺,将一室都烘得暖意融融。 潘金莲与孟玉楼并未睡去,二人正对坐着,面前摆着一副棋子盘,纤纤玉指捻着黑白棋子,在灯下无声地厮杀。 秀眉则在一旁,安静地为二人添着茶水,动作轻柔,宛如画中人。 见武松进来,三女的目光齐刷刷地投了过来。 “官人。” 武松摆了摆手,示意她们继续,自己则走到书案前坐下。 他并未理会床榻的温软,而是从书架上抽出一卷薛辉赠予的策论,就着灯火,再次沉心研读。 窗外是除夕的夜,屋内是红袖添香。棋子落盘的清脆声响,与书页翻动的沙沙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安逸而温馨的画卷。 武松的心,前所未有的平静。 他知道,这片刻的安宁,是他两世为人,拼尽全力才换来的珍宝。 大年初一,天刚蒙蒙亮。 武松便已起身,换上一身崭新的青色襕衫,头戴儒巾,昔日的煞气被一身的书卷气冲淡了不少,更显英挺不凡。 他跨上高头大马,径直往县衙而去。 恩师张知白,是必须要拜会的。 张府门前,早有仆役候着,一见武松,立时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 “武解元,老爷已在书房等候多时了!” 书房内,茶香袅袅。 张知白见武松进来,抚须一笑,指了指身旁一个略显局促的年轻人。 “二郎,来,见见犬子,张渊。” 武松看去,那张渊约莫二十出头,面皮白净,眉宇间却带着几分挥之不去的郁色,想来是科场失意所致。 “见过武解元。”张渊起身拱手,语气中带着几分读书人特有的矜持与审视。 “张兄客气了。”武松还了一礼。 张知白叹了口气,脸上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无奈:“这劣子,学问尚可,就是钻进了牛角尖,不知变通。二郎,你此番高中解元,文章必然有独到之处。今日无事,你便替为师指点他一二,让他开开窍!” 武松心头雪亮,这是恩师在为自己铺路,也是在给儿子寻一个良师益友。 他当即谦逊几句,便与张渊论起了学问。 起初,张渊还带着几分不以为然。 在他看来,武松不过是走了运的武夫,能有什么真知灼见? 可半个时辰后,他脸上的轻慢已荡然无存。 武松没有掉书袋,更没有空谈大道理。 他只是就着张渊一篇落榜的策论,从破题、承题,一路剖析到收尾,字字珠玑,鞭辟入里。 “张兄此文,引经据典,文采斐然,然则……却少了一股气。” “何为气?”张渊下意识地追问。 武松声音沉凝:“是洞察时弊的锐气,是体恤民生的地气,更是为国为民的浩然正气!文章,非锦绣堆砌,而是经世致用之学问!考官想看的,不是你能背多少圣贤书,而是你能为这大宋,开出什么样的药方!” 张渊呆立当场,只觉眼前这个身形魁梧的武解元,胸中所藏的丘壑,远比他想象的要深万倍! 张知白在一旁听得是连连点头,眼中满是欣赏。 “好!说得好!经世致用!二郎,你这学问,早已不落窠臼,跳出了寻常士子的藩篱!” 他看向自己的儿子,语气中带着期许。 “渊儿,日后要多与二郎亲近,他日成就,必在你我之上!” 张知白心中已然断定,今年的春闱,状元之位,怕是非他莫属! 武松又指点了张渊一个下午,直到日暮时分方才告辞。 张知白亲自送到门口,殷殷嘱咐:“元宵过后,便该启程赶赴京师了。路上万事小心,到了汴京,若有难处,可持我名帖,去寻太学司业李格非。” “学生记下了。” 回到家中,武松还未进门,便听得里面人声鼎沸。 只见客厅之中,自家兄长武大郎正满面红光地被一群人围在中间,手足无措地应酬着。 吴员外、吴霖、黄庭、许春……清河县有头有脸的富户乡绅、衙门里的胥吏班头,竟是来了几十号人,将偌大的客厅挤得满满当当。 见到武松回来,众人一下全都围了上来,各式各样的拜年贺词如潮水般涌来。 “武解元回来了!” “给解元公拜年了!” 武松一一拱手还礼,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心中却是一片清明。 这些人,拜的不是他武松,而是他头上的解元功名,拜的是他背后两位知县老师的权势。 正应酬间,一个少年郎忽然挤上前来,对着武松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砰砰磕了两个响头。 “义父在上!孩儿吴英杰,给您拜年了!” 满堂瞬间一静。 武松眉头微蹙,认出这正是当初童子试放榜时,与自己打赌,输了要认自己做爹的吴员外家的独子。 这小子,当初还曾百般刁难,如今见自己得势,竟真的腆着脸皮来攀附了! 吴英杰见武松不语,脸上满是谄媚的笑:“义父,您当初亲口说的,只要我磕头,您就收我做义子……” 武松哂笑一声,俯视着他,眼神中没有半分温度。 “我武松的儿子,当顶天立地,读书明理。你这般行径,连人都做不好,还想做我儿子?” “起来吧。有这磕头的工夫,不如回去多读几页圣贤书,免得将来给你父亲丢人。” 吴英杰的脸涨红,在众人若有若无的嘲笑声中,狼狈不堪地爬起来,灰溜溜地钻入人群,再不敢露头。 一旁的许春凑趣道:“这吴家小子,脸皮可真比城墙还厚!” 武松不予置评,心中却是冷笑。 这点无耻算什么?待入了官场,比这厚颜百倍、无耻千倍的人,多的是! 这一场宴席,直闹到深夜方散。 武大郎早已喝得酩酊大醉,被武松扶着,嘴里还一个劲地念叨:“好……好啊!我武大郎的兄弟,就是有出息!连知县老爷都高看一眼,满城的富户都来送礼拜年……有出息!” 武松心中一暖,亲自将兄长送回隔壁府上。 黄秀秀迎了出来,接过丈夫,又悄悄拉住武松,脸上带着期盼。 “二郎,你大哥纳妾的事……” “嫂嫂放心。” 武松郑重承诺,“过了元宵,牙行开门,我立马去办!” 接下来的几日,武家门庭若市,拜年者络绎不绝。 西门庆与花子虚虽未亲至,却也派人送来了厚礼。 吴月娘和李瓶儿更是以武松妻妾的名义,送来了几大车的绫罗绸缎、金银首饰,皆由潘金莲出面,一一登记在册,妥善回礼,将这偌大的家事打理得井井有条。 第66章 春闱魁首,我势在必得 转眼,元宵节过。 武松一大早便去了城南的牙行,径直找到了在清河县专做人口买卖的薛婆婆。 “薛婆婆,我来替我兄长,寻几房小妾。” 薛婆婆一见是武松,那张老脸笑得十分灿烂,连忙请进上座。 “解元公要寻什么样的人?包管给您找个天仙似的!” 武松摆了摆手,开门见山:“不必十分美貌,但求身家清白,最要紧的,是能生养!我大哥人老实,需要人丁兴旺撑起家门。” “能生养?” 薛婆婆眼珠一转,立刻会意,一拍大腿,“这好办!老婆子手里,正好有五个寡妇,都是生养过的,身子骨结实,保证一两年内就能给大郎哥添丁!” 武松闻言,心中一动。 “好,五个,我全要了!” 他话音未落,便从怀中掏出一锭明晃晃的金元宝,拍在桌上。 “这是定金。明日一早,你将人洗刷干净,送到我大哥府上。” 薛婆婆看着那锭至少十两的金元宝,眼睛都直了,一把抓在手里,笑得合不拢嘴。 “哎哟!解元公就是爽快!您放心,明儿一早,保管办得妥妥帖帖!” 回到家中,只见潘金莲与孟玉楼正指挥着下人,收拾着他的行囊,准备赴京赶考的一应物事。 见他回来,潘金莲放下手中的衣物,美目中满是不舍。 “官人,此去京城,路途遥远,不若……带上我和秀眉妹妹一起,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一旁的秀眉也连连点头,眼中满是期盼。 武松心中一软,但还是摇了摇头。 “不行。如今开春,天寒地冻,一路舟车劳顿,你们身子娇弱,如何受得了?再者,家中也需人照看,大哥那边,更要你们时时关照。” 孟玉楼心思玲珑,岔开话题,掩嘴轻笑道:“说起来,大嫂嫁给大哥许久,肚子一直没动静。我们姐妹几个,跟了官人也不少时日了,却也……” 这话一出,潘金莲和秀眉的脸都微微一红。 武松闻言,却是哈哈一笑,走上前去,一把将最是娇羞的秀眉揽入怀中,在她耳边吹着热气,引得美人一阵战栗。 他目光灼灼,扫过三张娇艳的脸庞。 “这有何难?” “从今夜起,你们每人陪我睡上一夜,我保管此去京城之前,让你们个个都怀上!” 翌日,天光大亮。 武大郎起了个大早,哼着小曲,正要挑上担子去炊饼铺子,却被武松一把拦下。 “大哥,今日莫去了,家里有事。” 武大郎一脸纳闷:“铺子一日不开张,就少一日的进项……” 话音未落,院门外便传来一阵喧闹。 只见薛婆婆满脸堆着菊花般的褶子,领着五个妇人走了进来。 那五个妇人,个个相貌平平,甚至有几分粗陋,但身子骨却异常壮实,尤其是那腰臀,一个比一个宽厚,一看便是能干活、好生养的模样。 武大郎的脸瞬间就垮了下来,他扯了扯武松的衣袖,压低了声音,满脸嫌弃。 “二郎,你……你这是什么眼光?就算要纳妾,也不能寻这般……这般丑的妇人啊!传出去,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他想当然地以为,这是自家出息的兄弟,为自己寻的女人。 薛婆婆耳朵尖,听了个真切,当即一拍大腿,笑得前仰后合。 “哎哟,大郎哥,你可真是会说笑!这五位,可不是给解元公找的,是解元公心疼你,特地为你寻摸来的!” “为……为我?” 武大郎如遭雷击,愣在当场。 那张老实巴交的脸上,先是错愕,随即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窘迫和慌乱。 这时,黄秀秀从后院走了出来,她叉着腰,将那五个妇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片刻后,她竟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错!屁股大,能生养!看着也老实,不是那等会嚼舌根的!” 她转向还在发懵的武大郎,语气不容置喙。 “当家的,这事我准了!咱们武家不能断了香火!” 武松也适时上前,扶住兄长的肩膀,语重心长。 “大哥,嫂嫂是主母,日后这家中上下,都得她来操持。多几个人,既能为你开枝散叶,又能伺候嫂嫂,更能彰显嫂嫂当家主母的地位。旁人见了,只会说大哥有福气,嫂嫂有气度,谁敢笑话?” 这一番话,说到了武大郎和黄秀秀的心坎里。 黄秀秀更是觉得自家小叔子会办事,心中大定,直接拍板。 “五个,我们全要了!薛婆婆,开个价吧!” 薛婆婆连忙摆手,谄媚地看向武松:“解元公昨日已将银钱付讫,爽快得很!解元公说了,这五位虽无嫁妆,但身家清白,今日便可入了武家门!” 武大郎此刻已是晕乎乎的,只觉得这日子跟做梦一样。 他连连点头,嘴巴都快咧到耳根。 “没嫁妆好,没嫁妆好!俺武大不图那个!” 五个妇人得了示下,立刻上前,规规矩矩地对着武大郎和黄秀秀拜倒在地,齐声唤道。 “见过老爷,见过主母!” “好,好!都起来吧!” 黄秀秀极有主母风范,立刻吩咐身旁的婢女:“带五位妹妹下去,安置到东厢新打的家具房里,好生招待着。” 武大郎站在院中,看着那五个妇人的背影,激动得搓着手,一张脸涨得通红。 他活了半辈子,何曾想过自己也能有妻妾成群的一天! 武松拍了拍他的背,眼中满是笑意。 “大哥,好好过日子。待我此番京试得中,回来定要给我的大侄子封个天大的红封!” “中!一定中!” 武大郎重重点头,心中已开始盘算,今晚……该先去哪个房间呢? 三日后,武松启程之日。 府门前,潘金莲、孟玉楼、秀眉三人,皆是眼圈泛红,强忍着泪水。 潘金莲拉着他的手,千叮咛万嘱咐。 “官人,此去路途遥远,切记按时吃饭,夜里莫要贪凉。” 孟玉楼心思缜密,考虑得更为周全。 “若有不顺心的,万不可与人动武,凡事以科考为重。” 秀眉只是垂着头,将一个缝制精巧的暖手炉塞进他怀里,声音细若蚊蚋:“官人……早些回来。” 武松心中一暖,一一颔首,目光中满是自信。 “放心,春闱魁首,我势在必得!” 武大郎提着一篮子刚出炉的炊饼,塞到马背上的行囊里,老实巴交地嘱咐。 “二郎,这炊饼饿了垫垫肚子。在外头,少喝些酒,千万别跟人置气打架。家里你莫挂心,若真有事,知县相公已打过招呼了,他老人家会照应的。” “大哥放心,我记下了。” 原来前一日,武松已亲自去过县衙,将家中诸事托付给了恩师张知白。 张知白满口应承,让他尽管放心赶考。 第67章 别碰我奶奶! 骏马长嘶,四蹄翻飞。 武松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街道尽头。 潘金莲再也忍不住,泪水如断线的珠子般滚落。 孟玉楼搂住她的肩膀,轻声安慰:“姐姐莫哭。官人何等英雄,武艺盖世,路上定然无虞。我们只需在家中,静候他金榜题名、状元及第的好消息便是。” 潘金莲擦去泪水,重重点头,目光中满是坚信。 “嗯,官人他,一定能中!” 出了清河县地界,武松一夹马腹,朝着西南方向的京师汴梁疾驰而去。 此行,他心中还有一个念想,那便是顺路去一趟二龙山,看看能否寻到花和尚鲁智深与青面兽杨志。 这二人皆是豪杰,若能提前结交,日后必有大用。 时值寒冬腊月,北风如刀,官道上积雪未融。 武松晓行夜宿,风餐露宿,虽有寒冷之苦,但他体魄雄壮,内力深厚,倒也不以为惧。 这日,因赶路心切,竟是错过了宿头。 眼看天色渐晚,乌云密布,空中飘起了零星雪花。 武松心中一紧,这要是下起大雪,淋湿了盘缠衣物,可就麻烦了。 他当即拍马,加快了速度,四下里寻觅可以落脚的所在。 奔行数里,忽见前方山坳处,竟有一片灯火,隐约可见是一座大庄院,院内张灯结彩,竟像是在操办什么喜事。 武松心头一喜,翻身下马,上前敲门。 一名庄客探出头来,见武松一身儒衫,气度不凡,不敢怠慢,连忙进去通报。 不多时,一位年过六旬、愁容满面的老者走了出来。 “老朽邱太公,乃是此间庄主。不知客官有何贵干?” 武松拱手一礼,朗声应答:“在下清河县举人武松,欲往汴梁赶考,错过宿头,望老丈行个方便,借宿一晚。” 邱太公一听是赶考的举人,脸上多了几分敬意,叹了口气。 “此处方圆几十里,再无客店。举人公若不嫌弃,便在老朽庄上歇息一晚。只是……只是有一言相告,入了夜,千万不可出门!” 武松见他神色有异,心中虽有疑惑,却也不便多问,只当是庄户人家的规矩。 “晚生明白。食宿之费,自当奉上。” “唉,些许花费,何足挂齿!” 邱太公摆了摆手,神情愈发落寞,吩咐庄客:“带武举人去客房歇息。” 武松随着庄客入院,顺手递过去几枚铜钱:“劳烦小哥,将我的马好生喂些草料。” 客房内陈设简单,却也干净。 很快,庄客便送来了热腾腾的饭菜与一小坛温酒。 武松吃饱喝足,便点亮油灯,取出策论文章,静心研读。 夜至三更,正当他看得入神,院外忽然传来一阵喧闹的鼓吹之声,伴随着杂乱的脚步与高喊。 “新郎官来接亲咯!” 武松眉头一皱,心中顿生疑窦。 哪有三更半夜出嫁的道理? 他熄了灯,悄然走到窗边,从窗缝向外望去。 院子里火把通明,映照着一张张狰狞的面孔。 那哪里是什么迎亲的队伍,分明是一伙山贼。 为首的几个头目,凶神恶煞,身后的喽啰个个手持明晃晃的刀枪棍棒,哪有半分喜气,满眼尽是贪婪与凶光! 这一刻,武松瞬间明白了! 这根本不是什么嫁女儿,而是山贼上门抢亲! 怪不得那邱太公一脸愁容,怪不得他要嘱咐自己,夜里千万不可出门! 武松双眸微眯,瞳孔中映着院内摇曳的火光,一股冰冷的杀意自心底缓缓升起。 他本想做个安静的读书人,考取功名,用朝堂的手段扭转乾坤。可这世道,总有些腌臜泼才,偏要逼他重拾屠刀! 宋徽宗在位,朝纲混乱,奸臣当道,以至天下盗匪横行,民不聊生。 这邱家庄的惨剧,不过是冰山一角。 管,还是不管? 管,便是节外生枝,耽误行程。 不管,念头不通达,这圣贤书读来何用! 院外,那为首的头目,一身不伦不类的新郎官红袍,正是盘龙寨的大当家,游山龙。 他一把扯过那瑟瑟发抖的新娘子,醉醺醺的酒气喷了她一脸。 “嘿嘿,小美人儿,莫哭了!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盘龙寨的压寨夫人,保你吃香的喝辣的!” 邱太公老泪纵横,跪倒在地:“大王,大王行行好!老朽就这么一个孙女,求您高抬贵手,放过她吧!” 游山龙一脚将他踹开,狞笑一声:“老东西,能做我游山龙的岳丈,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放心,你孙女,老子会好好疼的!” 言罢,他竟当着众人的面,粗暴地掀开新娘的红盖头,露出一张梨花带雨的俏脸。 他伸出布满老茧的脏手,在那滑嫩的脸蛋上狠狠捏了一把。 “啧啧,真水灵!比山下那些窑姐儿强多了!” 新娘子惊恐地尖叫,哭声愈发凄厉。 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壮汉,扛着一柄狼牙棒,醉眼惺忪地嚷嚷起来:“大哥,你这有肉吃,也得给兄弟们留口汤喝啊!我看……我看这新娘子的娘,风韵犹存,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此言一出,众喽啰顿时发出一阵淫邪的哄笑。 “没错!小的们还没尝过这等半老徐娘的味道呢!” “抢了闺女,再抢她娘,好事成双啊!” 游山龙闻言,醉意更浓,大手一挥:“去!给二当家也寻个乐子,把那婆娘给老子扛出来!” “得令!” 几个喽啰瞬间如饿狼般,踹开正堂的房门,在邱太公儿媳凄厉的哭喊声中,将她强行拖拽出来,一把扛在肩上。 游山龙看着眼前这母女二人,笑得前仰后合,言语污秽不堪:“妙啊!实在是妙!咱们绿林好汉,讲究的就是快活,不兴你们那些酸腐的礼义廉耻!日后在山上,玩腻了闺女就换她娘,玩腻了娘再换回闺女,岂不美哉!” “大王英明!”喽啰们齐声附和。 那新娘子与其母相拥而泣,绝望地哀求。 “畜生!你们这群畜生!” 游山龙脸色一沉,啐了一口:“再给老子废话,信不信连你那年过花甲的奶奶,老子也一并抢上山去,让小的们开开荤!” 他本是随口一句玩笑,可那帮早已丧失人性的喽啰竟当了真,几人怪笑着便冲向一旁早已吓瘫的老太婆。 “别……别碰我奶奶!” “娘!救我!” 邱太公一家老小,此刻只剩下撕心裂肺的哭嚎。 天理何在?王法何存! 第68章 今日,一个也别想走! 屋内的武松,听到此处,再也无法忍受。 哐当一声,他将手中的圣贤书重重拍在桌上。 去他娘的科举!去他娘的隐忍! 有些道理,唯有刀锋,才能讲得通透! 武松转身,从包裹中抽出那两把寒光凛冽的雁翎刀。 刀柄入手,一股熟悉的血腥与霸道,瞬间流遍四肢百骸。 他一脚踹开房门,如一尊杀神,踏步而出。 “尔等猪狗不如的杂碎!” 一声断喝,宛如平地惊雷,震得整个院子嗡嗡作响。 “抢了人家闺女,还要抢人家老娘!抢了老娘还不够,竟连花甲之年的太奶都不放过!你们的爹娘,莫非是畜生杂交,才生出你们这等毫无人性的东西!” 游山龙循声望去,见是一个儒衫打扮的书生,不由得一愣,随即哈哈大笑,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哟,哪来的酸秀才,也敢管你家爷爷的闲事?” 武松手持双刀,刀尖斜指地面,一步步逼近,眼神冷得像数九寒冬的冰。 “我读圣贤书,当管天下不平事!现在,立刻把人放了,然后跪下磕三百个响头,滚出邱家庄,我或可饶你们一条狗命!否则,今日便将你们的狗头尽数剁下来,当夜壶!” 那络腮胡的二当家勃然大怒,扛着狼牙棒上前一步,唾沫横飞。 “好大的狗胆!你可知道老子是谁?盘龙山地界,爷爷我横行了十几年,官府见了都得绕道走!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穷酸,也敢在爷爷面前叫嚣!” 武松冷哼一声。 “清河县武松,恩州府解元!” “解元?” 那络腮胡汉子先是一怔,随即怒火更盛,“原来是个狗官!最恨你们这些读书做官的!给老子死来!” 话音未落,他已抡起那碗口粗的狼牙棒,带着呼啸的恶风,朝着武松的头顶猛砸下来! 电光火石之间! 武松身形不退反进,左手刀鞘格挡,右手雁翎刀化作一道银色闪电,自下而上,一掠而过。 “噗嗤!” 一颗硕大的头颅冲天而起,脖颈中喷出的血泉高达丈余! 那无头的尸身,兀自保持着前冲的姿势,跑出两步,才轰然倒地。 所有喽啰脸上的淫笑都僵住了,惊恐地看着那具还在抽搐的尸体。 游山龙瞳孔骤缩,脸上的醉意瞬间被惊骇取代。 他呛啷一声拔出腰间的鬼头刀,色厉内荏地嘶吼。 “并……并肩子上!给我乱刀砍死这个书生!” 上百名喽啰反应过来,发出一声呐喊,壮着胆子,挥舞着兵刃朝武松涌来! 武松横刀立马,面无惧色,声如洪钟。 “我本不想多管闲事,奈何你们做得太过!丧尽天良,禽兽不如!连太奶也要抢去奸淫,今日若不杀光你们,天理何在!” 游山龙见他一人面对百余人竟无半分惧色,心中已生退意。 “这位好汉!误会,都是误会!你我井水不犯河水,你现在离开,我盘龙山上下,绝不为难!” 武松双刀一振,刀锋嗡鸣,满脸不屑。 “现在想走了?晚了!今日,我便替邱家庄,除了你们这群祸害!” 游山龙咬牙切齿。 “你究竟是谁?” 武松傲然而立,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盘龙山的大当家是吧?你听好了——景阳冈上,打死猛虎的,便是我武松!” “打虎武松!” 游山龙浑身一颤,这个名字,如雷贯耳! 他知道今日碰上了铁板,再无善了的可能,眼神疯狂。 “杀!给我杀了他!谁能取他首级,赏银千两,二当家的位置就是他的!” 重赏之下,喽啰们再次疯狂,嘶吼着扑了上来。 院内,瞬间化为人间炼狱! 武松身如蛟龙,双刀如雪。刀光过处,便是残肢断臂,血肉横飞。 他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每一刀都精准地劈向敌人的要害。 喽啰们的人数优势,在他这尊杀神面前,显得如此可笑。 邱太公一家早已吓得躲回屋里,从门缝中看着院中的景象,一个个魂飞魄散。 那不是打斗,是屠杀! 武松一刀斩断游山龙持刀的右臂,反手一刀,便堵死了庄院的大门。 “今日,一个也别想走!” 半柱香后,院内再无一个站着的强盗。 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那盘龙山大当家游山龙,身中十七刀,死不瞑目地倒在血泊之中。 武松提着还在滴血的双刀,缓缓走进屋内。 邱太公一家人看着这个浑身浴血、煞气冲天的书生,吓得缩在墙角,抖如筛糠。 这哪里是读书人?分明是地狱里爬出来的索命阎罗!比那些强盗,还要狠辣百倍! 武松将双刀插回鞘中,对着邱太公深深一揖。 “老丈,惊扰了。院外贼人,已被我尽数斩杀,你们安全了。” 邱太公嘴唇哆嗦着,半晌才挤出一句话。 “你……你当真……当真是赶考的举人?” 武松明白他的疑虑,从怀中摸出官府开具的路引凭据,以及那份盖着恩州府大印的解元文书,递了过去。 “晚生清河县武松,如假包换。此番行径,实乃义愤之举,并非绿林中人。” 看到白纸黑字和官府朱印,邱太公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几分,颤颤巍巍地吩咐庄客:“快……快去把院子……清理了……” 一个时辰后,武松已在客房内洗漱干净,换上了一身干爽的儒衫,再次恢复了那份儒雅与英武。 邱家正堂,灯火通明。 邱太公亲自为武松斟上一杯热酒,感激涕零。 “若非武举人出手,我邱家满门今日……唉!大恩不言谢,请受老朽一拜!” 武松扶住他,将酒一饮而尽,只觉得一股暖流涤荡着方才的杀气。 他放下酒杯,目光深邃。 “太公客气了。只是在下有一事不明,这盘龙山的游山龙,究竟是何来历?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如此猖獗?” 邱太公嘴唇哆嗦着,好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 “回解元公的话,那游山龙,便是这盘龙山上的匪首。盘踞此地已十数年,官府也奈何他不得。我等庄户人家,为求一时安宁,只能年节时送些米粮酒肉上山,权当是……是孝敬了。” 老人说着,浑浊的眼泪又流了下来,声音里带着无尽的屈辱与辛酸。 “前些时日,这畜生下山,恰巧撞见了老朽那苦命的孙女……他……他便起了歹心,硬要纳她做压寨夫人,还说什么……八抬大轿,三日后来迎亲!老朽若是不从,他便要屠我满门!我等小民,如何敢不应啊!” 原来所谓的接亲,竟是这般血腥的强抢! 第69章 清河县武松,前来领赏! 武松心中了然,那股子杀气又沉淀了几分,他追问一句。 “那盘龙寨中,除了这游山龙与被我斩杀的二当家,可还有其他厉害的头领?” “没了,没了!” 邱太公连连摆手,“寨中就他二人武艺最高,平日里作威作福。其余的……不过是些流民混混,乌合之众罢了。” 武松点了点头,心头一块石头落了地。 斩草除根,最怕的就是春风吹又生。 如今两个首恶已除,剩下的喽啰便不足为惧,这邱家庄日后的安危,也算有了保障。 他端起酒杯,话锋一转。 “官府呢?盘踞十数年,衙门里那些官差捕快,莫非都是些吃干饭的废物?” 邱太公长叹一声,满脸的无奈。 “解元公有所不知。几年前,县里也曾派兵围剿过,结果被那游山龙在山道设伏,连杀了两个带队的都头!自那以后,便再无人敢提剿匪之事了。衙门还贴出悬赏,取游山龙首级者,赏银三百两!” “三百两?一条人命,就值这点银子?” 武松冷笑一声,眸中尽是鄙夷。 这大宋的官场,从根子上就已经烂了! 邱太公像是想起了什么,眼前一亮。 “解元公!您斩了这匪首,何不明日就去县衙领了那份赏格?也叫那县太爷看看,什么是真正的英雄好汉!” 武松略一沉吟,这倒是个不错的由头。 自己一个赶考的解元,沿途杀了百十号人,若是传出去,终究有些惊世骇俗。 借着领赏的名义,将此事公之于众,反倒成了为民除害的义举,名正言順。 “也好。” 他颔首应下,随即对一旁的庄客吩咐道,“去,将那游山龙的首级取来,用石灰腌了,莫要腐坏。” 一夜无话。 邱太公指挥着庄客,将院内冲洗得干干净净,尸首也尽数拖到庄外掩埋,仿佛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屠杀,只是一场噩梦。 翌日清晨,天光乍亮。 武松用过早饭,早已收拾妥当。 他将那颗腌制好的匪首用布包了,与自己的两把雁翎刀一同挂在马背一侧,准备启程。 邱太公捧出一个沉甸甸的包裹,送到武松面前,老泪纵横。 “解元公,这是庄上凑的一千两纹银,不成敬意,还望您务必收下!您是我邱家庄的大恩人,这点心意,实在是……” 武松伸手将包裹推了回去,神色淡然。 “太公不必如此。我辈读书人,路见不平,自当拔刀相助。这银子,我不能收。” 他翻身上马,对着众人一抱拳,朗声一笑。 “待我此番京试得中状元,回乡之时,再来叨扰太公一顿好酒!” “状元!好!好啊!” 邱太公激动得满面红光,“老朽预祝解元公,金榜题名,独占鳌头!” 武松不再多言,双腿一夹马腹,坐下那匹神骏的乌骓马长嘶一声,绝尘而去,只留给众人一个挺拔如松的背影。 他沿着官道,一路向北,直奔河阳县城。 到了县衙门口,武松翻身下马,将那颗血淋淋的首级往地上一扔,对着守门的衙役亮出解元文书。 “清河县武松,前来领赏!” 那衙役一看文书上的朱印,再一看地上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正是悬赏多年的匪首游山龙,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冲进内堂。 “报——!报知县相公!景阳冈打虎的武解元,提着游山龙的头来领赏啦!” 不多时,一个身着官袍的中年人快步而出,正是河阳县知县。 他先是惊疑不定地看了看地上的首级,确认无误后,目光立刻落在了武松身上,满是惊叹与欣赏。 “阁下便是恩州府解元,武松武二郎?” 知县拱手行礼,态度极为热络,“久闻大名!本官早已拜读过解元公的考卷,那篇《存天理,灭人欲》,见解独到,鞭辟入里,实乃经世济国之才!未曾想,解元公不仅文采斐然,更有此等万夫不当之勇,当真是文武双全,国之栋梁!” “知县相公谬赞了。” 武松还了一礼,神色平静,开门见山,“游山龙虽死,但盘龙寨尚有余孽盘踞。为绝后患,还请相公即刻发兵,将其老巢一举捣毁,还河阳县一片朗朗乾坤!” 知县闻言,抚掌大喜。 “解元公所言极是!本官这就派人去办!” 他当即下令,命县尉吕陶点起一百精壮兵丁,火速前往盘龙山清剿余匪。 同时,命人从库房取出三百两白花花的纹银,亲自交到武松手中。 “区区赏金,不足以彰解元公之功。来人,备宴!” 武松领了赏,本欲告辞,却被知县死死拉住。 “解元公留步!本官近日研读朱子理学,颇有些疑难之处,正欲向解元公这等大才请教一二。还望不吝赐教,在县衙盘桓数日!” 盛情难却,武松无奈,只得在县衙暂且住下。 次日,县尉吕陶剿匪归来,向知县复命。 “禀相公,盘龙寨余匪已尽数擒获,贼巢已被我等付之一炬!” 吕陶说着,偷偷瞥了一眼旁边的武松,眼神中充满了敬畏与骇然。 “只是……相公,卑职在审问那些贼人时,得知一事,简直……简直匪夷所思!” “何事?”知县好奇。 “那些贼人招供,前夜……武解元……是独自一人,于邱家庄内,于半柱香之内……斩杀了游山龙在内的一百零七名悍匪!” “什么?!” 知县手里的茶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他猛地站起身,死死盯着武松,仿佛在看一个怪物。 一人,独战百余悍匪?还是在半柱香之内尽数斩杀? 这哪里是读书人,这分明是天神下凡! 武松在河阳县又盘桓了数日,实在拗不过知县的热情。 眼看京试日期渐近,他只得以赶赴京师为由,坚决辞行。 知县心中纵有万般不舍,却也不敢耽误他的前程,亲自将他送出城外十几里方才作罢。 他心中清楚,这武松文能安邦,武能定国,此去京师,必是龙入大海。 今日结下这份善缘,日后自己在这官场之上,便多了一座天大的靠山! 第70章 这馒头是人肉的,还是狗肉的? 武松辞别知县,继续北上。 寒风凛冽,吹得人面皮生疼。 他冒着风雪,行了十数日,眼看前方不远处,便是孟州地界。 官道旁,一处山坡下,孤零零地立着几间草屋,门前挑着个酒幌,在寒风中摇曳。 武松勒住马缰,双眼微眯。 这地界,这景致…… 孟州道,十字坡! 原著中,自己正是在此地,险些着了母夜叉孙二娘的道。 如今时过境迁,自己早已不是那个头脑简单的都头武松。 他催马向前,径直来到那草屋店门前。 一个妇人正坐在门口的板凳上,嗑着瓜子,看见有客上门,一双媚眼便如丝线般缠了过来。 她穿着一身血红的衫子,敞着胸口,露出白腻腻的一片,腰肢款摆,风骚入骨。 只是那眼神深处,却藏着警惕与煞气。 正是母夜叉,孙二娘。 “哟,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啊?” 孙二娘见武松身材魁梧,相貌英挺,眼中闪过一抹异色,热情地迎了上来。 武松翻身下马,将乌骓马拴在门口的木桩上,目光却肆无忌惮地在她胸前那对饱满上扫过,嘿然一笑。 “店家,你这可有甚好吃的?先来两角酒,切二斤熟牛肉!”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意有所指。 “再给我来几个……又大又白的好馒头!” 孙二娘何等精明,一听便知这汉子在言语上轻薄自己,却也不恼,反而咯咯一笑,胸前波涛汹涌。 “客官说笑了,俺家的馒头,自然是又大又白,保管客官满意!” 武松大笑一声,迈步入店。 店内光线昏暗,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腥气。 他寻了个位置坐下,孙二娘很快便端来了酒肉。 武松喝了一口酒,又问道。 “店家,除了这牛肉,可还有旁的下酒菜?” 孙二娘扭着水蛇腰,凑到他跟前,吐气如兰。 “自然是有的,就怕客官不敢吃。俺家最出名的,便是这大白馒头,客官当真要尝尝?” “为何不敢?” 武松目光灼灼地盯着她,“莫非你家男人不在,这馒头便不好做了?” 此话一出,孙二娘的脸色微不可查地变了一瞬。 她非但没有退缩,反而更加大胆,竟将一条腿轻轻搭在了武松的肩膀上,媚眼如丝。 “客官好眼力,俺家那口子,恰好出门去了。不知客官是哪里人,要往何处去啊?” “我乃是赶考的举人,要上京师求个功名!” “举人?” 孙二娘笑得花枝乱颤,“看客官这身板,倒不像是舞文弄墨的,反倒像个杀人放火的!” 武松一把抓住她搭在肩上的脚踝,那肌肤滑腻,触手温热。 他凑近孙二娘的耳边,低声笑道。 “读得圣贤书,自然也杀得猪狗辈。店家,你且先去将那又大又白的馒头拿来,待我吃饱了,再与你好好说道说道,如何?” “死鬼!” 孙二娘娇嗔一声,抽回腿,转身便向后厨走去。 在她转身的瞬间,武松端起酒碗,手腕一抖,碗中那浑黄的蒙汗药酒,便被他尽数泼在了脚下的尘土里,无声无息。 后厨内,孙二娘的脸色瞬间变得阴冷狠厉。 “哪里来的酸儒,竟敢消遣老娘!还想吃老娘的馒头?等着吧,待会儿就把你这身好皮肉,也做成馒头馅儿!” 片刻之后,孙二娘端着一笼热气腾腾的馒头走了出来,脸上又挂起了那副妩媚的笑容。 “客官,你要的馒头来了!” 她将笼屉放在桌上,十几个雪白饱满的肉馒头,散发着诡异的香气。 武松拿起一个,放在鼻尖闻了闻,一股人油的腻味直冲脑门。 他掰开面皮,看着里面暗红色的肉馅,脸上笑容不减,却问出了一句让孙二娘瞬间毛骨悚然的话。 “店家,我只想问一句。” “这馒头是人肉的,还是狗肉的?” 孙二娘脸上那副风骚入骨的媚笑,僵硬了一瞬。 她那双本是勾魂摄魄的桃花眼,迸射出毒蛇般的阴狠与厉色! “客官,真会说笑。” 她咯咯一笑,胸前那片雪白随之剧烈起伏,“俺们这是正经买卖,开了几十年的老店,怎会有那种腌臢东西?这馒头馅儿,是上好的黄牛肉,不信您尝尝?” 她嘴上笑着,眼神却不着痕迹地扫向角落里那几个埋头擦桌子的伙计。 那几个伙计会意,手下的抹布不知何时已换成了明晃晃的剔骨尖刀和短柄板斧,只等这不知死活的汉子药性发作,便一拥而上,将他剁成肉泥! “黄牛肉?” 武松冷哼一声,根本不理会她的巧言令色。 他大手一伸,一把便攥住了孙二娘那白皙纤细的手腕,猛地往自己身前一拽! “啊!” 孙二娘猝不及防,整个人跌进武松怀里,惊呼出声。 武松另一只手捏起一个热气腾腾的肉馒头,直接怼到她的樱桃小口前,森然的笑意挂在嘴角。 “既然是上好的黄牛肉,店家你为何不自己先尝一个?来,张嘴!” 那股子混杂着人油的腻味直冲鼻腔,孙二娘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脸色瞬间煞白。 “客官,你……你这是做甚!快放开奴家!” 她奋力挣扎,却感觉武松的手臂如铁箍一般,纹丝不动。 情急之下,她另一只手抓起桌上的酒坛,强作镇定地给武松面前的空碗斟满酒。 “客官是嫌光吃馒头太干了么?来,喝酒,喝酒!这可是俺家自己酿的陈年好酒!” 武松看也不看那碗酒,只是死死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逼问。 “我再问你一遍,这馒头,到底是不是人肉做的?” “不是!绝对不是!” 孙二娘斩钉截铁,矢口否认,“俺们是良善人家,开的是清白店,客官莫要血口喷人!” 她心中却已是惊涛骇浪。 这汉子究竟是什么来头?怎会一眼就瞧出了端倪? 难道是哪个对头的仇家寻上门来了? 她的目光无意中瞥过那酒坛,心头猛地一沉! 不好! 这坛蒙汗药酒,少说也被那汉子灌下去了半坛,寻常三五个壮汉都该倒了,他怎么还像个没事人一样,力气大得吓人? “客官……觉得俺家这酒,滋味如何?” 她试探着发问,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第71章 你是官府的人?! “酒?” 武松嗤笑一声,松开了捏着馒头的手,端起酒碗,在鼻尖晃了晃,随即一脸鄙夷。 “寡淡如水,算什么好酒!” 孙二娘闻言,心中疑虑稍减,反而升起一股狠劲。 原来是这厮身子骨太过强壮,药量不够! 她眼珠一转,立刻又堆起笑脸,从武松怀里挣脱出来,扭着腰肢。 “哎呀,是奴家怠慢了。凉酒没甚滋味,客官稍待,奴家去给您烫一壶烈酒来,保管您喝得舒坦!” 言罢,她扭头便钻进了后厨。 一进厨房,她脸上的媚笑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狰狞。 “老大,怎么样了?”一个伙计凑上来低声问。 “这鸟汉子邪门的很,半坛子药下去屁事没有!” 孙二娘压低声音,眼神狠厉,“去,把那包从西域番僧手里买来的三步倒给我拿来,全倒进去!老娘就不信,药不翻他!” 很快,一壶热气腾腾的浑浊酒液被端了出来。 那酒香之中,夹杂着若有若无的奇异甜香。 “客官,热酒来了!您尝尝这个!” 孙二娘亲自给武松满上一大碗,笑得愈发妩媚。 武松端起碗,只见碗中酒液比之前浑浊了不少,他双眼微眯,心中冷笑。 这是狗急跳墙,下猛药了! 他将酒碗推到孙二娘面前,咧嘴一笑。 “店家如此盛情,我着实过意不去。不如你我共饮此杯,如何?” 孙二娘脸色一变,连忙摆手。 “奴家一介女流,哪里会饮酒?客官自便,自便就是。” “哦?是么?” 武松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不再多言。 他哈哈一笑,端起酒碗,仰头便作势要饮。 孙二娘和那几个伙计的眼睛,瞬间都亮了,死死地盯着他的喉结! 就在碗沿遮住他面容的一刹那,武松手腕微不可查地一抖,一碗烈性蒙汗药酒,已尽数被他泼洒在脚边的尘土之中,无声无息。 “哈——!” 他放下空碗,长舒一口气,猛地一拍桌子,大声叫好。 “好酒!果然够烈!这才是男人喝的酒!” 话音刚落,他身子便开始摇晃起来,眼神也变得迷离。 “店家……你这酒……后劲真大……我……头好晕……” 他挣扎着想要站起,却扑通一声,连人带凳子翻倒在地,发出一声巨响,随后便人事不省,鼾声如雷。 成了! 孙二娘与几个伙计对视一眼,脸上都露出了残忍而贪婪的笑容。 “哼!任你是什么铁打的汉子,也顶不住老娘的三步倒!” 她走上前,用脚尖狠狠踢了踢武松的肋下,见他毫无反应,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搜!看看这肥羊身上有多少油水!” 伙计们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在武松身上摸索起来。 很快,一个沉甸甸的钱袋被搜了出来,打开一看,里面竟是几锭明晃晃的大银,少说也有一二百两! 另一个伙计则从他贴身的包袱里,翻出了一份盖着朱红大印的官府文书! “老大!快看!这……这是恩州府解元的凭证!” 一个识字的伙计失声惊呼,“这汉子……是今科的解元公!” “解元?!” 孙二娘一把夺过文书,眼睛瞬间亮得吓人! 杀了朝廷的解元公,这可是天大的罪过! 但转念一想,这荒郊野岭的十字坡,他们不知做了多少没本的买卖,官府何曾查到过半点蛛丝马迹? 一不做,二不休! 她心中发狠,脸上浮现出扭曲的狂喜。 “好!好啊!想不到今天撞上了一条大肥龙!这身细皮嫩肉,做成黄牛肉卖,肯定能卖个好价钱!把他抬到后厨去,剥皮拆骨,手脚利索点!” “是!” 两个伙计应了一声,立刻上前,一人抬头,一人抬脚。 可他们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涨得满脸通红,武松那魁梧的身躯却像是生了根一般,纹丝不动! “两个废物!” 孙二二娘怒骂一声,挽起袖子,亲自上前。 “都给老娘滚开!看老娘的!” 她深吸一口气,弯下腰,双手穿过武松的腋下,准备凭自己一身蛮力,将这肥羊扛到案板上去。 就在她的脸颊即将贴上武松胸膛的那一刻—— 那本该烂醉如泥的死尸,一双眸子豁然睁开! 那眼神,哪有半分醉意? “你……” 孙二娘魂飞魄散,一个字刚出口。 武松手臂肌肉猛然贲张,反手一扣,已如铁钳般锁住了她的双腕! 随即他腰腹发力,一个翻身,乾坤倒转! 砰的一声闷响,上一刻还得意洋洋的母夜叉,下一刻已被他死死地压在了冰冷的地面上,动弹不得! “你那点蒙汗药,也想药倒我?” “老大!” 那几个伙计见状,惊骇之余,举着刀斧便扑了上来! 武松看也不看,头也不抬,只是随意地飞起两脚! 两声惨叫,那两个伙计倒飞出去,撞在墙上,口喷鲜血,当场昏死过去! 趁此空隙,孙二娘眼中凶光一闪,身子如泥鳅般一滑,竟从武松臂下挣脱,连滚带爬地就往门口冲去! “想走?” 武松冷笑,长臂一伸,精准地抓住了她那血红色裙子的后摆,用力一扯! “嘶啦——!” 一声裂帛脆响,孙二娘的裙子被撕开一道巨大的口子,露出大片雪白滑腻的肌肤。 她惊叫一声,重心不稳,再次被武松一把拽了回来,重重地摔在怀里!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孙二娘彻底慌了,声音里带着颤抖。 武松一手揽住她不断挣扎的纤腰,另一只手在她俏脸上轻轻拍了拍,笑容玩味。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你是什么人。” 他凑到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开口。 “孟州道,十字坡,母夜叉孙二娘。你家那口子,可是人称菜园子的张青?你们夫妻二人,在此开黑店,专杀过往客商,将好肉做成黄牛肉卖,零碎肉,就包了这又大又白的好馒头!” 孙二娘浑身一僵,脸上血色褪尽,惊恐万状地看着武松,仿佛在看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你……你是官府的人?!” 第72章 美人儿,给我筛酒! “官府?” 武松大笑,笑声中充满了不屑。 他懒得再解释,一把将孙二娘拦腰抱起,不顾她的尖叫与挣扎,大步流星地走回客堂,一脚踢开一张凳子,大马金刀地坐下,顺手将这具温香软玉的身子放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他对着仅剩的那个吓得瑟瑟发抖的伙计,扬了扬下巴。 “去,再打一角酒来!记住,要不加料的!” 然后,他才低下头,看着怀中已经放弃挣扎、面如死灰的孙二娘,缓缓吐出几个字。 “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景阳冈,打虎的武松,便是!” “武……武松?!” 孙二娘的身体猛地一颤。 景阳冈打虎英雄武松!这个名字如今在整个山东地界,谁人不知,哪个不晓?! 那是能赤手空拳捶杀吊睛白额大虫的猛人。 自己竟然想把这尊杀神做成肉包子?! 无边的恐惧瞬间淹没了她,她再也顾不上风骚,也顾不上狠厉,涕泪横流地哀求起来。 “武都头!武解元!奴家有眼不识泰山,您大人有大量,饶了奴家这条贱命吧!求求您了!” “饶了你?” 武松捏着她的下巴,逼她看着自己,眼神戏谑。 “你方才不是还想把我剥皮拆骨,做成黄牛肉卖吗?这会儿,怎么就怂了?”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 “不过你放心,我暂时不杀你。待你家那口子张青回来,我再跟你们夫妻俩,好好算算这笔账!” 说着,他将那伙计战战兢兢端来的干净酒碗推到孙二娘面前。 “来,美人儿,给我筛酒!” 孙二娘哪里敢不从,颤抖着手为武松斟满酒。 她看着眼前这个雄壮如山、煞气冲天的男人,心中绝望到了极点。 她眼波流转,强行压下恐惧,身体柔软地向武松怀里靠了靠,胸前饱满有意无意地蹭着他的胳膊,声音也变得娇媚酥软。 “解元公……奴家……奴家伺候您喝酒……” 武松低头,目光如炬,那眼神里没有半分情欲。 他手臂肌肉猛然一振,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力传来,孙二娘那具娇软的身子便被他毫不怜惜地推了开去,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 “收起你这套勾当!” 武松的声音冷得像孟州冬月的寒风,“我虽是一介举人,却最瞧不上朝廷里那帮道貌岸然的腌臢货色。你这等风骚媚态,留给那些脑满肠肥的狗官去享用吧!” 他话锋一转,眼中精光暴涨,竟透出一股与他解元身份截然不符的豪迈与野性。 “我更喜欢的,是那些啸聚山林、快意恩仇的绿林好汉!不过……” “我此去东京,这状元功名,却也是非取不可!” 孙二娘被他这番话弄得一愣一愣的,心中愈发惊疑不定。 这男人到底是什么路数? 既鄙夷朝廷,又偏要考状元?既欣赏绿林好汉,却又一身功名? 这简直是……疯子! 就在此时,店门外传来一阵熟悉的扁担吱呀声,由远及近。 一个身材黑矮、满脸风霜的汉子挑着两捆青菜,大步跨了进来。 他一进门,便看到了堂中狼藉的景象——两个伙计昏死在墙角,自家婆娘衣衫不整、发髻散乱,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正惊魂未定地看着一个身材魁梧如天神的陌生大汉。 那汉子一双环眼瞬间瞪得溜圆,血气直冲头顶,将肩上的担子重重往地上一摔! “好你个贱人!又在勾搭哪个野汉子!” 来人正是孙二娘的丈夫,人称菜园子的张青! 他怒吼一声,顺手抄起扁担,抡圆了就朝武松的后脑勺恶狠狠地砸去!风声呼啸,势大力沉! “当家的,不要!” 孙二娘失声尖叫,脸色惨白。 武松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头也不回,只是反手一探,便精准地攥住了那根势不可挡的硬木扁担! 任凭张青涨红了脸,使出全身力气,那扁担却在武松手中纹丝不动,仿佛被焊死了一般。 张青心中大骇,这汉子好生恐怖的力气! 武松这才慢条斯理地转过身,松开手,任由张青收回扁担。 他非但没有动怒,反而对着目瞪口呆的张青,郑重地一抱拳,作揖行礼。 “这位想必就是十字坡的张青好汉了。在下并非歹人,只是与尊夫人开了个小小的玩笑。” 他挺直腰杆,,一股猛虎下山般的气概扑面而来。 “景阳冈,武松!” “武松?!” 张青的怒火仿佛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瞬间熄灭得一干二净。 他呆呆地看着眼前之人,手中那根沉重的扁担,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景阳冈打虎的武松! 这名头,如今在山东绿林道上,比官府的通缉令还要响亮! 他再看自家婆娘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心中瞬间雪亮。 别人不清楚,他还能不清楚?孙二娘那点道行,怕不是又想把蒙汗药往硬茬子嘴里灌,结果踢到铁板了! 武松见他神色变幻,微微一笑,坦然承认。 “不错,我初来贵宝地,确实尝了尊夫人的好酒。只是我体质异于常人,那点药力,权当是解渴了。” 他环视一周,目光最终落在张青脸上,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我此番前来孟州道,并非为了砸场子,而是想请二位帮一个忙。” “帮忙?” 张青和孙二娘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骇与不解。 这尊杀神,能有什么事需要他们这对开黑店的夫妻帮忙? 武松目光深邃,仿佛能看透人心。 “我想去一趟二龙山,结识两位英雄。一位是花和尚鲁智深,另一位,则是青面兽杨志。” 他此言一出,张青夫妇的脸色一下就变了! “你怎么知道……”孙二娘脱口而出,随即又死死捂住了嘴。 二龙山之事极为隐秘,他们与鲁智深、杨志虽有往来,却从未对外人提及! 武松嘴角噙着笑意。 “在下不才,略通奇门遁甲、周易卦数。此行之前,曾起过一卦,卦象显示,欲见二龙,必经十坡。是以,我才特意来此拜会二位。” 这番半真半假的说辞,更是让张青夫妇心头剧震。 这汉子莫不是神仙下凡,能掐会算? 第73章 万万不可去投那宋江! 但震惊过后,便是更深的警惕。 孙二娘小心翼翼地挪到张青身边,压低声音,眼神却死死盯着武松。 “武解元……您是朝廷亲封的恩州府解元,前程似锦,为何要去结交我等草莽,甚至是我那两位占山为王的哥哥?莫不是……官府派你来,探听虚实,想要剿灭山寨的?” 这番话,既是试探,也是警告。 张青也反应过来,一脸戒备地附和。 “不错!我那两位哥哥虽是落草之人,却是响当当的汉子!武都头若是想拿他们的项上人头去换功名,我张青第一个不答应!” 空气瞬间再次紧张起来。 孙二娘眼珠一转,抛出了一个更尖锐的问题。 “奴家还听说,武解元前些时日,在河阳县外,将盘龙山上下三百多口,屠戮一空,连个活口都没留下。这等手段,可比我这人肉包子铺,要狠辣百倍啊!” 提起盘龙山,武松眼中瞬间杀气四溢! “哼!那帮猪狗不如的畜生,也配称作好汉?!” 他声色俱厉,一股煞气让整个店堂的温度都仿佛下降了几分。 “那伙贼人,强抢民女,霸人良田!我亲眼所见,他们抢了人家的女儿,竟连人家的丈母娘都不放过!甚至还想对一位太奶辈的长辈行不轨之事!” “此等败类,不杀,何以替天行道!” 听到淫辱太奶这等骇人听闻的恶行,张青和孙二娘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张青是个直性子,当即唾了一口。 “呸!这帮杂碎,死有余辜!杀得好!” 孙二娘也连忙澄清,脸上露出几分自傲之色。 “武解元明鉴,我们十字坡的买卖,虽不干净,却也有自己的规矩!我们只杀三等人!” 她伸出三根手指。 “一是那等为富不仁,逼得人家破人亡的恶霸劣绅!二便是像盘龙山那样的淫贼恶匪!三是那些路过此地,心怀不轨,想对我们图谋不轨的蠢货!” 她指了指后厨,“不瞒您说,上个月,我们便剁了一个从东京来的淫贼,救下了一个被他绑来的良家妇人,还给了那妇人盘缠让她回家!我孙二娘虽是女流,也知晓盗亦有道四字!” “好一个盗亦有道!” 武松抚掌大笑,眼中的杀气渐渐散去。 他看着眼前这对面露悍然之色的夫妻,忽然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石破天惊。 “我考科举,走仕途,志向却不在区区一个状元,更不在那腐朽的朝堂!” “如今官家昏聩,奸臣当道,北方外敌虎视眈眈,这大宋的天下,早已是风雨飘摇!我要的,是扫清寰宇,廓清天下,是推翻这吃人的朝廷,是驱逐鞑虏,还我河山!” 他猛地向前一步,双目如电,直刺张青和孙二娘的内心深处。 “我,想当这个皇帝!不知二位,日后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张青和孙二娘都懵了。 当皇帝?! 这番大逆不道的话,若是传出去,可是要灭九族的! 眼前这个男人,不是疯子,他是一个比疯子还要可怕千万倍的枭雄。 见二人被震得失魂落魄,武松却是不以为意,继续抛出重磅炸弹。 “你们不信?我不妨再为你们卜上一卦。” 他背着手,踱了两步,语气幽幽,仿佛在诉说着早已注定的未来。 “天下即将大乱。不久之后,郓城县有个叫宋江的押司,会因怒杀阎婆惜而落草梁山。而梁山如今的主人晁盖,命不久矣。待晁盖一死,宋江便会坐上头把交椅,此人胸无大志,一心只想被朝廷招安,去做那人见人嫌的走狗!” 他猛地回头,眼神锐利。 “我今日把话放在这里,日后梁山势大,你们若想寻个去处,切记,万万不可去投那宋江!否则,便是自寻死路!” 一番话,信息量巨大。 他们看着武松,仿佛在看一个能预知未来的神魔。 那份神秘,那份霸气,那份坦诚,彻底击溃了他们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现在,我只问一句,二位,可愿为我引荐鲁智深、杨志两位哥哥?” 张青和孙二娘对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同样的震撼与决绝。 他们面前站着的,或许真的是一条潜龙! 今日若是错过了,将来必然后悔终生! 张青深吸一口气,猛地跪倒在地,对着武松便是一个响头! “武大哥在上!请受小弟张青一拜!从今往后,我张青这条命,便是大哥你的!” 孙二娘也随之跪下,声音里带着激动与颤抖。 “小妹孙二娘,愿随大哥,共谋大业!” 她心思更活络,“大哥既有如此大志,我与当家的愿与大哥结为异姓兄妹,不知大哥意下如何?” “好!” 武松仰天大笑,上前一步,亲自将二人扶起。 “有二位相助,何愁大事不成!” 当晚,月明星稀。 十字坡店堂前的一棵老槐树下,三人点燃三炷香,插在地上。 割破指尖,滴血入酒。 “我,武松!” “我,张青!” “我,孙二娘!” 三人齐齐举碗,对着苍天大树,异口同声,声震四野。 “今日在此结为异姓兄弟兄妹,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有违此誓,天诛地灭!” 言罢,三大碗血酒一饮而尽! 摔碗于地,碎裂之声,清脆悦耳。 当夜,武松便在这客店中安歇下来。 次日天色刚蒙蒙亮,鸡鸣三遍,十字坡的晨雾还未散尽。 武松三人早已用过早饭,张青牵出三匹健马,孙二娘则将一个沉甸甸的包裹系在鞍上,里面是些干粮和碎银。 “大哥,此去二龙山,快马加鞭也需一日路程。”张青翻身上马,脸上是前所未有的振奋。 孙二娘媚眼如丝,朝着武松嫣然一笑,那笑容里没了昨日的试探,多了几分真切的敬畏与亲近。 “大哥,小妹这手艺,保管鲁智深、杨志两位哥哥吃了都说好。” 武松哈哈一笑,一拍马腹,当先而出。 “有劳贤弟贤妹了,我们出发!” 三人三骑,绝尘而去。 第74章 果然是个杀人越货的假和尚 只是天公不作美,行至半途,天色骤然阴沉,豆大的雨点毫无征兆地砸了下来,转瞬间便成了瓢泼大雨,将官道浇得一片泥泞。 “大哥,前面山腰处有座破庙,我们且去避避雨!”张青在雨幕中高声呼喊,用马鞭指向不远处。 武松抬头望去,只见林木掩映间,果然露出一角残破的飞檐。 他点了点头,三人立刻策马转向,冲上山坡,在一座荒废已久的古刹前勒住了缰绳。 庙门早已朽烂,蛛网遍布,殿内神像的金身剥落殆尽,只余下泥胎木骨,面目猙狞地俯视着闯入者。一股潮湿腐败的气息扑面而来。 就在三人拴好马匹,准备生火取暖之际,武松的眼神陡然一凝,锐利的目光扫向大殿的阴暗角落。 那里,一个身材高大、剃着光头、脸上留着老大一搭额角发的头陀,正盘膝而坐。 他身上穿着一领皂布直裰,腰间系着一条粉丝绦,脚下是一双踢死牛的油膀靴。 听到动静,那双三角眼缓缓睁开,眼中精光一闪,带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凶悍与贪婪。 武松心中咯噔一下! 这身形,这打扮,这眼神……分明就是《水浒传》里那个杀了武当山道士,夺其度牒,又在蜈蚣岭霸占人妻、杀人越货的飞天蜈蚣王道人! 原著里,此人正是被武松亲手斩杀! 张青和孙二娘显然也注意到了那头陀,但他们混迹江湖,见过的奇人异士多了,并未放在心上。 张青还想上前打个招呼,却被武松一把按住了肩膀。 “贤弟,此人不是善类。”武松的声音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哦?” 张青有些意外,“大哥何出此言?我看他虽面相凶恶,但也是个出家人。” 孙二娘也凑了过来,压低声音,带着几分江湖人的自信。 “大哥放心,我夫妻二人这双招子,看人一看一个准。这头陀太阳穴高高鼓起,气息绵长,是个练家子,但身上并无血腥气,应该只是个寻常的行脚僧。” 武松心中冷笑,你们那点眼力,如何看得穿这等披着僧衣的恶魔! 但他不能明说自己未卜先知,只得目光一沉,语气变得严肃无比。 “听我的,准没错。此人眼中淫光闪烁,看弟妹你的眼神,就像饿狼见了羔羊。待会儿小心提防。” 他转向孙二娘,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补充了一句。 “把你的好酒备上。” 孙二娘心头一凛。 她那“好酒”是什么,她再清楚不过。 大哥既然如此郑重其事,那必然是看出了什么他们没看出的门道! 她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悄悄将一个精致的小瓷瓶捏在了手里。 那头陀似乎饿极了,见他们生起火堆,拿出干粮,便再也坐不住,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声如破锣。 “兀那几位,洒家腹中饥渴,可有酒肉分润一些?” 张青本就是豪爽之人,见状便要取肉,但一想到对方是僧人,便只拿了张炊饼递过去。 “大师傅,请用。我们这里只有些荤腥,怕污了您的修行。” 谁知那头陀一把将炊饼打落在地,双眼一瞪,凶光毕露! “修行个屁!洒家五戒皆破,不忌荤腥!快把你们的肉拿来!还有酒!” 张青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 这秃驴好生无礼! 那头陀的目光却早已黏在了孙二娘凹凸有致的身段上,喉头滚动,嘿嘿一笑,语气轻浮至极。 “这位小娘子生得好一副水蛇腰,不知这肌肤,是否也如这般滑腻?来来来,陪洒家喝两碗,驱驱寒气!” 话音未落,他那大手竟已探出,直奔孙二娘的脸蛋摸去! “找死!” 张青勃然大怒,抄起一旁的烧火棍就要动手! “贤弟莫急。” 武松却是一脸平静地拦住了他,反而对着头陀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大师傅既然喜欢酒肉,我等岂有不奉上之理?弟妹,给大师傅满上一碗!” 孙二娘会意,取出一个酒囊,倒了满满一大碗酒,双手捧着,笑盈盈地递了过去。 那酒香浓郁,头陀的鼻子抽动了两下,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他一把夺过酒碗,看也不看,仰头便咕咚咕咚一饮而尽,又抓过张青递来的半只烧鸡,狼吞虎咽地啃了起来。 酒足饭饱,那头陀的胆子更大了,一双淫邪的眼睛在孙二娘身上肆无忌惮地扫来扫去。 他抹了抹油嘴,嘿嘿淫笑。 “小娘子,这荒山野岭,雨夜漫漫,不如你来陪洒家快活快活?保证让你尝尝……尝尝……嗯?” 他话说到一半,忽然觉得天旋地转,眼前的孙二娘变成了无数个重影。 “你……你在酒里……下了什么……” 他指着孙二娘,身子却像一滩烂泥般摇摇晃晃,最后扑通一声,直挺挺地栽倒在地,不省人事。 “呸!什么东西!” 张青怒气未消,上前狠狠一脚踹在头陀的肋骨上。 孙二娘这才心有余悸地拍了拍高耸的胸脯,看向武松的眼神里充满了惊奇与佩服。 “大哥,你究竟是怎么看出来这贼秃驴不是好人的?这演技,连我都差点被骗过去了!” 武松负手而立,面色冷峻。 “我说了,他看你的眼神不对。一个真正的出家人,六根清净,眼神是古井无波的。而此人,眼中淫光与杀气交织,分明是个披着人皮的畜生!” 这番话半真半假,却足以让张青夫妇信服。 孙二娘蹲下身,动作麻利地在那头陀身上摸索起来。 她先是撕下了那件皂布直裰,露出了里面一身血迹斑斑的夜行衣。 紧接着,从怀里搜出了一张度牒、一串人骨念珠、一口雪亮的戒刀,还有一袋沉甸甸的银两! “好家伙!果然是个杀人越货的假和尚!”孙二娘掂了掂银子,脸上露出了专业的笑容。 三人当夜便在这破庙中歇下。 次日雨过天晴,阳光普照,他们将那头陀的尸身扔下山崖,换上他的僧衣度牒,这才继续启程,直奔二龙山。 行至晌午,一座险峻异常的大山横亘在眼前。 山势陡峭,林木葱郁,只有一条蜿蜒小路可供通行,两旁尽是悬崖峭壁,果然是易守难攻的绝佳之地。 山顶之上,隐约可见旌旗招展,寨墙高耸。 “大哥,到了!” 张青一指山顶,“那便是二龙山宝珠寺!” 第75章 待我来会会这位解元公! 张青走到一处关隘前,对着藏在暗处的喽啰熟络地打了个招呼。 “山上的兄弟,十字坡张青,携夫人前来拜见两位头领!” 很快,一个喽啰从林中闪出,见了张青,连忙行礼。 “原来是张青哥哥和嫂嫂到了!快请上山,我这就去禀报两位头领!” 片刻之后,山寨大门洞开,两条大汉龙行虎步地迎了出来。 为首一人,生得面圆耳大,鼻直口方,腮边一部络腮胡须,身穿一领鹦哥绿纻丝战袍,正是那九纹龙史进的开手师父,渭州经略府的提辖,如今落草为寇的花和尚鲁智深! 他身旁那人,面皮上老大一块青记,头戴一顶范阳毡笠,身穿一领白缎子征衫,手提一口朴刀,神情冷峻,正是被高俅陷害,丢了生辰纲的殿前制使,青面兽杨志! “张青兄弟,弟妹!多日不见,是哪阵风把你们给吹来了?”鲁智深声若洪钟,笑得极为爽朗。 张青和孙二娘连忙上前见礼。 “见过鲁大哥、杨大哥!” 寒暄过后,张青一侧身,郑重地将武松引荐给二人。 “二位哥哥,这位便是我常提起的,景阳冈打虎的武松武都头!如今已是恩州府的解元公!” 鲁智深和杨志闻言,皆是眼前一亮,齐齐抱拳。 “原来是打虎的武英雄!久仰大名!” 武松不卑不亢,还了一礼,目光在二人身上一扫,开门见山,语出惊人。 “在下清河县武松,此番前来,不为别的,只为与二位英雄好汉,效仿桃园,结为异姓兄弟!” 此言一出,鲁智深和杨志都是一愣。 一个朝廷的解元,前程远大,竟要和他们两个官府通缉的要犯结拜? 就在这时,先前去通报的那个喽啰,快步跑到鲁智深身边,压低声音,神色慌张地耳语了几句。 “大头领,小的方才听清了……这张青说,这武松是什么解元公……这分明是朝廷的官!前些日子官府刚发下海捕文书,悬赏一千贯,要拿您二位的项上人头!此人定是官府派来的奸细,想骗取信任,赚咱们上钩啊!” “什么?!” 鲁智深那双环眼瞬间瞪得血红,一股滔天怒火直冲顶梁! 他最恨的,便是朝廷里那些腌臢的鸟官! “好你个披着人皮的狗东西!竟敢算计到洒家头上来了!” 他怒吼一声,那根重达六十二斤的水磨浑铁禅杖呼地一下便抡了起来,带着撕裂空气的恶风,朝着武松的天灵盖便恶狠狠地砸了下去! “洒家今日便先把你这狗官的脑袋,砸个稀巴烂!” “大哥小心!”张青和孙二娘骇得魂飞魄散,齐声尖叫。 武松却是不惊不乱,眼中寒光一闪! “鲁智深!你敢!” 电光火石之间,他腰间两口雪亮的雁翎刀呛然出鞘,双刀交错,化作一道银色的十字,向上猛地一架! “铛——!” 一声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之声,响彻山谷! 火星四溅! 鲁智深那石破天惊的一杖,竟被武松的双刀,硬生生地挡了下来! “哥哥,误会!都是误会啊!”张青急得满头大汗,拼命解释。 但杀红了眼的鲁智深哪里还听得进半个字,手臂青筋暴起,禅杖一收一抡,又是一记横扫千军,直取武松腰肋! 武松脚下生根,不退反进,双刀如蝶穿花,刀光凛冽,与那狂风暴雨般的禅杖,瞬间战作一团! 山风呼啸,金铁交鸣之声尖锐刺耳,震得林中飞鸟扑簌四起! 鲁智深只觉一股沛然巨力从禅杖上传来,震得他虎口发麻,双臂竟不由自主地向后一荡。 他那足以开碑裂石的一击,竟被眼前这个看似文弱书生的解元公,用两把薄如秋水的雁翎刀给稳稳接下! 他心中骇然,这武松的力量,竟丝毫不逊于自己! “兀那撮鸟!倒有几分蛮力!” 鲁智深怒火更炽,蛮劲彻底爆发。 他大喝一声,浑铁禅杖舞成一团乌光,招招势大力沉,带着一股横扫千军的霸道,对着武松当头砸下,仿佛要将这片山地都砸个窟窿! 一旁的青面兽杨志,本以为这不过是一场手到擒来的擒拿,此刻却看得瞳孔骤然一缩。 好快的刀!好精妙的步法! 只见武松在那狂风暴雨般的杖影中,身形飘忽不定,脚下踩着一种奇异步伐,总能在毫厘之间避开禅杖的锋芒。 他手中双刀并不与禅杖硬撼,而是如毒蛇吐信,专攻鲁智深招式转换间的空隙,刀光凛冽,刁钻至极! 清脆的撞击声连绵不绝,火星在二人之间不断爆开。 转眼间,二人已交手三十余合,鲁智深越打越是心惊。 这武松的刀法,守得是滴水不漏,攻得是羚羊挂角,毫无痕迹可寻。 更让他感到诡异熟悉的是,对方那辗转腾挪间的身法,竟隐隐有几分自己结义兄弟——八十万禁军教头豹子头林冲的影子! 一个朝廷解元,怎会使得这等沙场猛将的招数? 杨志眉头紧锁,他看出来了,鲁智深虽勇猛,但招式大开大合,一时半会儿根本奈何不了武松。 而武松刀法精湛,体力绵长,再斗下去,胜负难料! 不能再等了! “鲁大师稍歇,待我来会会这位解元公!” 杨志暴喝一声,手中朴刀一震,刀锋发出一阵龙吟般的嗡鸣,整个人如离弦之箭,悍然加入了战团! 刀光与杖影交织成一张天罗地网,从两个截然不同的角度,同时罩向武松! 张青和孙二娘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一个花和尚鲁智深已是万夫不当之勇,再加上一个武艺同样超群的青面兽杨志,二人联手,这天下间有几人能挡? 然而,身处绝境的武松,脸上非但没有丝毫惧色,眼中反而燃起了熊熊战意! “来得好!” 他长啸一声,脚下步法陡然一变,正是那玉环步! 身形如陀螺般急转,瞬间让开了两人的夹击。 与此同时,他双刀挥舞,刀势也随之改变,化作一团滚动的银龙,正是他压箱底的绝技——滚龙刀法! 一时间,只见刀光不见人影,武松仿佛化身成一道银色的龙卷,将鲁智深与杨志的联手猛攻尽数卷入其中,非但没有落入下风,反而隐隐有反客为主之势! “好刀法!” 杨志忍不住脱口赞道。他一生自负武艺,此刻也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人的刀法,已臻化境! 又斗了十余合,杨志猛地抽身后退,大喝一声。 “都住手!” 第76章 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岂不快活? 鲁智深此刻也是气喘吁吁,额头见汗。 他收了禅杖,拄在地上,那双环眼死死盯着武松,惊疑不定地闷声开口:“好个硬扎的汉子!洒家这六十二斤的禅杖,竟拿不下你!你这身本事,绝非寻常文人,到底师从何人?为何招数间有我林冲兄弟的影子?” 武松双刀归鞘,气息平稳。 他对着二人一抱拳,朗声应答。 “河北铁臂膀周侗,便是在下的恩师。八十万禁军教头林冲,正是我的师兄!” “什么?!” 此言一出,鲁智深和杨志齐齐愣在当场。 鲁智深那张写满怒火的脸,瞬间变成了狂喜,他一把扔了禅杖,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来,蒲扇般的大手重重拍在武松的肩膀上,哈哈大笑,声震山林! “哎呀!原来是自家兄弟!大水冲了龙王庙!洒家还以为你是朝廷派来的鹰犬,险些伤了师弟!该打!该打!”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掌在自己光头上拍得啪啪作响,之前的误会与杀气,顷刻间烟消云散。 一场惊心动魄的厮杀,就此化为一场豪迈的相认。 当夜,二龙山聚义厅灯火通明,三人换盏推杯,以兄弟相称,气氛热烈无比。 酒过三巡,武松放下酒碗,面色变得无比凝重。 “鲁大哥,杨大哥,小弟此番前来,除了与二位结义,还有一桩天大的事,必须告知二位!” 他顿了顿,目光如炬,一字一句地开口。 “梁山泊那个及时雨宋江,你们切不可信!此人看似仁义,实则是个沽名钓誉、心机深沉的伪君子!他日后若派人来请二位上山,万万不可答应!他日思夜想的,不是替天行道,而是接受朝廷招安,拿兄弟们的性命,去换他自己的荣华富贵!” 鲁智深和杨志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们虽未见过宋江,但及时雨的大名在江湖上如雷贯耳。 杨志皱眉:“武兄弟,你何出此言?宋公明仗义疏财,乃是江湖上公认的英雄。” “英雄?” 武松冷笑一声,“一个为了逼人落草,不惜设计害人全家的英雄吗?二位哥哥,你们可知未来之事?” 鲁智深抓了抓光头,一脸困惑:“未来之事,谁能知晓?” 武松双眸深邃。 “小弟不才,曾遇异人,学过几分奇门遁甲之术,能窥探天机。我只告诉二位几件事,日后便知真假。” “不出数年,北地金国必将崛起,灭掉契丹大辽!而后挥师南下,兵锋直指汴梁!届时,城破国亡,我大宋的皇帝、太子,皆会被金人如猪狗一般掳去北方,史称靖康之耻!” 二人惊得霍然起身,满脸的不可置信! 一个解元公,竟说出这等亡国之言!这简直是……骇人听闻! 武松看着他们震惊的神情,继续加码。 “而宋江,便会在此之前,带着梁山泊一众好汉接受招安,成为朝廷的走狗,去征讨方腊,最终落得个鸟尽弓藏、兄弟凋零的凄惨下场!我武松此生,就是要逆天改命!我要收拢的,是梁山真正的英雄好汉,是像两位哥哥这样铁骨铮铮的汉子!至于宋江和他那些趋炎附势之徒,不在其列!” 鲁智深性格直爽,最恨朝廷的腐败与宋江那种虚伪,听了武松的话,虽半信半疑,但心中已然信了七分。 他一拍桌子,瓮声瓮气地吼道:“好!洒家听你的!日后那宋江若敢派人来,洒家一禅杖将他打出去!” 武松在二龙山盘桓了半月。 这半月里,他与鲁智深、杨志每日切磋武艺,饮酒论事,情谊日渐深厚。 离别之日,鲁智深极力挽留。 “兄弟,既然朝廷如此腐朽,你还去考那状元作甚?不如就留在二龙山,咱们兄弟三人,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岂不快活?” 武松摇了摇头,眼中闪烁着智慧与谋略的光芒。 “大哥,占山为王,终是小道。我要的,是手握天下兵马,清扫寰宇的权力!我必须先入朝堂,位极人臣,才能从内部瓦解这腐朽的根基。到那时,我再来寻二位哥哥,共创一番不世之业!” 杨志听得热血沸腾,他本是名将之后,最渴望的便是建功立业。 武松的这番雄心壮志,正中他的下怀! “好!武兄弟,我杨志便在二龙山,等着你金榜题名,身披紫袍的那一天!” 武松从怀中取出一封早已写好的信,郑重地交给鲁智深。 “鲁大哥,我师兄林冲如今正在梁山泊,身不由己。劳烦大哥亲自跑一趟,将这封信交到他手上,切记,万万不可让旁人知晓!” “兄弟放心!洒家亲自去,定将信送到林冲兄弟手上!”鲁智深拍着胸脯保证。 告别了鲁智深、杨志,以及前来送行的张青夫妇,武松孤身一人,踏上了返回孟州道的路途。 在十字坡孙二娘的店里歇息一夜后,武松换回儒衫,直奔孟州城。 凭借恩州府解元的凭证和路引,他毫无阻碍地进了城。 城中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武松拦住一个路人,拱手问道:“这位大哥,请问这城中何处有洁净的客栈可以落脚?” 那路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见他气宇轩昂,不似常人,便热情地一指。 “客官,要说这孟州城里最热闹、最气派的去处,那非快活林莫属!那里有的是好酒好肉,还有全城最大的赌坊和最舒适的客房!” 快活林! 这名字,他可太熟悉了! 醉打蒋门神,血溅鸳鸯楼……一幕幕原著中的血色场景,在他脑海中飞速闪过。 他心中冷笑:蒋门神,施恩,张都监,张团练……你们的剧本,该由我来改写了! 他谢过路人,不再询问别处,迈开大步,径直朝着那快活林的方向走去。 夕阳的余晖为孟州城镀上了一层慵懒的金边,而城东的快活林,却像是与白昼割裂的另一个世界,早早地点亮了千百盏灯笼,将黑夜撕开一道喧嚣的口子。 人声鼎沸,脂粉香与酒肉气混杂一处,穿过雕梁画栋的酒楼,飘进勾栏瓦舍的戏台,最终都汇入这条流光溢彩的长街。 这里,便是孟州牢城营小管营,金眼彪施恩的销金窟。 酒店、赌坊、澡堂、妓馆……一条龙的营生,将孟州城乃至周边州县的富商闲汉尽数网罗于此。 第77章 就凭你们这群歪瓜裂枣? 武松负手而行,一袭青色儒衫,在这片声色犬马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他那双洞悉世事的眼眸,早已看穿了这繁华背后的本质——那些在各个店铺门口充当护卫、跑腿的彪形大汉,一个个太阳穴高高鼓起,眼神凶悍,步履间却带着几分镣铐磨砺出的沉重。 牢城营的囚犯。 武松心中冷笑,这施恩倒是会做生意,将朝廷的囚徒,变成了自己的私人家丁,既省了工钱,又多了份无人敢惹的威慑。 他随意择了一家名为醉仙居的客店住下,刚在房中坐定,门便被推开。 一个身段妖娆、衣着暴露的女子扭着水蛇腰走了进来,腻声道:“客官,一个人住店多寂寞呀,要不要奴家陪您解解乏?” 武松眉头微皱,不动声色地推开那女子几乎要贴上来的手,语气淡然。 “姑娘请自重,在下乃是赴京赶考的举人,不涉风月。” 那女子一愣,打量着武松俊朗却又带着一股凛然正气的面庞,悻悻然地退了出去。 对她们而言,这些满口之乎者也的穷酸书生,确实不是什么好主顾。 武松毫不在意,用过晚饭后,便信步走出了客店。 他并未急着寻找目标,而是像个真正的游人,在快活林的街巷中闲逛。 他看到酒楼里猜拳行令,输家被灌得酩酊大醉;看到澡堂中雾气缭绕,隐约传来阵阵狎昵的笑声;更看到那最大的聚宝盆赌坊门前,车水马龙,人头攒动。 这快活林,已然是一个成熟的商业帝国,难怪日后那蒋门神会眼红。 他踱步至聚宝盆赌坊门前,并未立刻进去,而是叫住一个往里冲的赌客,拱手问道:“这位兄台,小弟初来乍到,见此地热闹非凡,不知这赌坊是哪位大人物的产业?” 那赌客输红了眼,正急着翻本,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整个快活林都是金眼彪施恩小管营的!还用问?” 说罢,便一头扎了进去。 施恩……蒋门神还未出现! 时机正好! 他整了整衣衫,迈步踏入那吞噬了无数人血汗的聚宝盆。 赌坊内更是喧嚣震天,骰子撞击骰盅的清脆声、荷官高亢的唱喏声、赌徒们或狂喜或懊悔的吼叫声,交织成一曲疯狂的交响乐。 武松来到一张赌大小的台子前,随意丢下几钱碎银,押了个“小”。 “开!四五六,十五点,大!” 荷官手起盅落,银子被瞬间刮走。 周围的赌徒们见他面生,又是个书生模样,皆投来几分看热闹的目光。 武松不以为意,再次出手,依旧是输。 一连三把,他输掉了一两多银子,仿佛一个初入赌场、不知深浅的愣头青。 然而,第四把开始,风向骤变! 当荷官的骰盅再次落下,赌场内那嘈杂的声音仿佛瞬间被过滤。 武松双目微阖,耳朵却轻轻一动,骰盅内那三颗骰子每一次细微的翻滚、碰撞、落定,都在他那超凡的听觉下,化作了清晰无比的点数。 “开!开!开!” 赌徒们嘶吼着。 就在荷官即将开盅的一刹那,武松将一锭十两的银子,不偏不倚地推在了“大”字上。 “哗啦!” 骰盅揭开,二四六,十二点,大! 围观的人群中发出一阵小小的骚动。 武松面无表情,将赢来的二十两银子,连同本金,悉数推在了“小”上。 “开!一二三,六点,小!” 这一次,骚动变成了惊呼! 连赢两把,已是运气。 可接下来,武松仿佛化身赌神,每一次下注,都精准无比。 他下“大”,开出来的必是大;他押“小”,绝不会是别的点数! 他面前的银子,从几十两,迅速滚到了几百两,又从几百两,变成了堆成小山的雪花银锭,粗略一算,怕是已有四千多两! 整个赌台都被围得水泄不通,赌徒们已经忘了自己下注,全都跟着武松的节奏狂呼,仿佛赢钱的是他们自己! “大!大!大!” “又是大!这书生神了!” 荷官的脸色早已从通红变成了惨白,握着骰盅的手都开始微微颤抖。 他看向人群外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人,眼神中充满了惊恐与求助。 那管事也是满头大汗,心中后悔不迭。 早知这书生是扮猪吃虎的绝顶高手,一开始就该将他请出去,何至于闹到如今这个地步! 四千多两银子!这快要赶上赌坊半个月的利钱了! 他挤过人群,对着武松挤出一个笑容。 “这位公子,好俊的手段!我们公子家有请,想请您到后院喝杯茶,交个朋友!” “公子家?” 武松挑了挑眉,将最后一笔赢来的银子收入囊中,淡淡一笑。 “也好,带路吧。” 他心中明镜似的,这哪是喝茶,分明是鸿门宴! 管事引着武松穿过喧闹的大堂,进入一处僻静的后院。 刚一踏入,院门便被人从外面关死,十几个手持水火棍的精壮汉子从两旁厢房中恶狠狠地冲了出来,将武松团团围住! 为首一个穿着绸衫,面色白净,眼神却阴鸷的年轻人,摇着折扇,皮笑肉不笑地开口。 “朋友,在我施家的地盘上出老千,胆子不小啊!把赢的钱留下,再自断一双手,今天这事,就算过去了!” 武松环视一周,看着这些所谓的打手,嘴角那丝冷笑愈发浓烈。 “就凭你们这群歪瓜裂枣?” 话音未落,他动了! 身形一晃,如鬼魅般掠过数尺距离,瞬间出现在那年轻人面前! 年轻人脸上的狞笑还未散去,一只铁钳般的大手已经扼住了他的咽喉! “呃……” 他只觉一股巨力传来,呼吸瞬间被截断,双脚离地,被武松单手提在了半空! 其余的汉子见状大惊,怒吼着挥舞棍棒砸来! “滚!” 武松暴喝一声,提着那年轻人作为武器,猛地一抡! “砰砰砰!” 一阵骨骼碎裂的脆响与沉闷的撞击声连成一片,惨嚎声此起彼伏! 不过眨眼之间,那十几个气势汹汹的汉子,已尽数倒地,非死即残! 武松随手将已经吓得面无人色、浑身瘫软的年轻人扔在地上,一脚踩住他的胸口,声音冷如寒冰。 “让金眼彪出来见我!”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我爹……我爹马上就到!” 那年轻人正是施恩的独子,平日里仗势欺人惯了,何曾见过这等煞神! 第78章 官人,让奴家伺候您宽衣吧? 就在这时,一道沉稳而洪亮的声音从正厅传来。 “不知是哪路英雄,驾临我快活林!施恩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只见一个身材魁梧,面色黝黑,双目炯炯有神的汉子大步流星地走了出来,正是金眼彪施恩! 他一眼便看到了院中的惨状和被踩在脚下的儿子,瞳孔骤然一缩,但脸上却未露半点惊慌。 武松缓缓抬起脚,目光如电,直视着施恩。 “你就是金眼彪施恩?” 施恩抱拳,沉声应答:“正是在下!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武松傲然而立,字字铿锵。 “清河县武松,恩州府解元!景阳冈上,便是某打死的那头吊睛白额大虫!” 施恩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清河县武松?打虎英雄?还是……解元公?! 文武双全,竟至于斯! 施恩哪里还敢有半分敌意,一个箭步冲上前,对着武松便是一个九十度的大躬。 “原来是武解元当面!施恩有眼不识泰山,犬子冲撞了英雄,罪该万死!还请解元公大人不记小人过,里面请,里面请!” 那态度,简直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一场剑拔弩张的冲突,在武松自报家门后,戏剧性地化解了。 上好的酒肉流水般送上,施恩亲自为武松斟酒,态度恭敬到了极点。 “久闻施恩小管营乃是孟州城一号人物,今日一见,果然英雄了得。” 武松端起酒碗,客套了一句。 施恩连忙摆手,脸上满是苦笑。 “解元公折煞我也!我这点微末道行,在您这等文能安邦、武能定国的真英雄面前,简直不值一提!不知解元公此番前来孟州,有何要事?但凡有用得着施恩的地方,万死不辞!” “我只是路过此地,前往京师赶考。” 武松抿了口酒,淡淡地回应。 “听闻快活林热闹,便来见识一番。” 酒过三巡,施恩又招手,唤来几个美貌的歌姬。 “解元公一路风尘,想必劳累,让她们伺候您歇息?” 武松摆了摆手,目光清明。 “女色便免了,我与施恩兄弟一见如故,只想痛快喝几碗酒。” 这一声“施恩兄弟”,让施恩受宠若惊,心中更是大定。 二人推杯换盏,气氛愈发热络。 武松状似无意地提起:“对了,我听说孟州城新来了一位张都监,不知施恩兄弟可曾打过交道?还有,可曾听过一个叫蒋门神的人?” 施恩闻言,眉头微皱,思索片刻。 “新任的张都监,名叫张蒙方,是刚到任不久。至于那个蒋门神……施恩从未听过此人。” 武松心中了然。 剧情,还未开始! 他放下酒碗,脸色变得凝重起来,直视着施恩的双眼。 “施恩兄弟,哥哥我今日与你投缘,便送你一句话。” “你这快活林,是块肥肉,迟早会有人惦记。若是日后有人仗着权势来夺你的产业,你切记,万万不可与他动手,忍一时之气,将快活林拱手相让。” 施恩一头雾水,满脸的不解。 “武大哥,这是为何?我施恩虽不是什么大人物,但在这孟州城里,也还有几分薄面,谁敢轻易动我?” 他心中暗忖,一个区区都监,难道还敢为了这小小的快活林,与他这个牢城营管营撕破脸皮? 武松看出了他的不以为然,只是高深莫测地一笑。 “你只需记住我的话。待我从京城得中状元归来,这快活林,我会让你风风光光地拿回来,并且,拿回来的,将远不止一个快活林!” 施恩被武松这番话里蕴含的巨大信息量和无边自信给震住了。 中状元?仿佛探囊取物一般! 他看着武松那深邃如海的眼眸,不知为何,心中竟涌起一股强烈的信服感! 他猛地一拍大腿,站起身来,对着武松一抱拳。 “好!我施恩就信武大哥这一回!今日能结识大哥这等英雄,是我施恩三生有幸!若大哥不嫌弃,我愿与大哥结为异姓兄弟,从此祸福与共!” 武松朗声大笑,起身扶住他。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当下,二人焚香设誓,对天结拜。 问过年庚,武松恰好痴长一月,为兄,施恩为弟。 结拜之仪方毕,施恩只觉浑身舒泰,仿佛找到了天大的靠山。 他眼珠一转,对着门外拍了拍手,门外便袅袅婷婷地走入一位身段婀娜、眉眼含春的小娘子。 施恩嘿嘿一笑,亲自将那女子推到武松身前。 “武大哥,这漫漫长夜,无人陪伴岂不寂寥?小弟特意寻了个干净的姑娘,为您红袖添香,解解乏。” 那女子盈盈一拜,嗓音甜得能掐出水来。 “奴家莺儿,见过官人。” 武松眉头微不可查地一蹙。 然则,施恩一番好意,又是新结拜的兄弟,若当面驳斥,未免太不近人情。 也罢,逢场作戏罢了。 他心中念头一闪而过,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淡淡地点了点头,算是应允。 施恩见状大喜,只当武松是读书人面皮薄,心中早已乐开了花。 他亲自将武松与那名叫莺儿的女子送回醉仙居,又命人将武松赢来的那两大箱银子抬进房内,这才满脸堆笑地告辞离去。 房门一关,那莺儿便主动贴了上来,吐气如兰。 “官人,让奴家伺候您宽衣吧?” 武松侧身避开,指了指那两口硕大的楠木箱子。 “打开看看。” 莺儿一怔,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上前,费力地掀开了其中一口箱盖。 “呀!” 一声短促的惊呼自她口中溢出! 烛光之下,码得整整齐齐的雪花银锭反射出炫目刺眼的光芒,几乎要将人的魂魄都吸进去!她这辈子,何曾见过如此巨富。 武松看着她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随手从箱中抓起两锭足有十两的大元宝,丢在桌上。 “这些,赏你的。今夜你在外间榻上安睡,莫来扰我。” 莺儿的呼吸都停滞了。 二十两! 寻常恩客,最多也就赏个三五钱碎银,便是那些豪客,一夜缠绵也不过一二两银子。 这书生……不,这位爷,只是让自己在外间睡一晚,就给了二十两?! 她猛地回过神,看着武松那张英武俊朗、不怒自威的脸,心中再无半分旖旎,只剩下敬畏与狂喜。 “谢谢官人赏!奴家遵命!绝不打扰官人歇息!” 她抱着那两锭沉甸甸的银子,手舞足蹈地退到了外间。 第79章 只等你状元及第,荣归故里! 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天光乍亮,施恩便亲自带着丰盛的早点前来问安。 酒楼的雅间内,兄弟二人对坐。 施恩搓着手,脸上带着暧昧的笑意。 “大哥昨夜歇息得可好?那莺儿,还算可心?” 武松喝了一口粥,放下碗筷,神色坦然。 “贤弟,为兄非是那不好女色之人,只是如今春闱在即,圣贤书、功名路才是我心头大事。温柔乡是英雄冢,片刻耽搁不得。为兄今日,便要启程了。” 他这番话说得坦荡磊落,既点明了自己志不在此,又全了施恩的面子。 施恩闻言,心中那点撮合的心思顿时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敬佩。 是啊,寻常人若有武大哥这般文武全才,又身怀巨富,怕是早就沉醉在孟州的快活林里了,哪里还有这等直奔青云的雄心壮志! “大哥说的是!是小弟孟浪了!” 施恩一拍大腿,肃然起敬。 “大哥前程似锦,小弟岂敢耽搁!这便去备马,亲自为大哥送行!” 一个时辰后,孟州城外十里长亭。 武松一袭儒衫,跨坐于一匹神骏的枣红马之上,对着施恩抱拳。 “贤弟留步,就此别过。记住我的话,凡事隐忍,静候佳音!” 施恩眼眶微红,重重抱拳回礼。 “大哥一路顺风,马到功成!小弟在孟州,恭候大哥金榜题名的捷报!” 武松朗声一笑,不再多言,双腿一夹马腹,绝尘而去。 施恩驻足远眺,直到那一人一骑化作天边的一个黑点,才怅然若失地返回快活林。 刚回到聚宝盆赌坊的后院,一名管事便急匆匆地跑来。 “东家!不好了!武解元……他……他把那两箱银子都留在房里了!” “什么?!” 施恩大惊失色,三步并作两步冲向醉仙居。 推开房门,那两口沉重的楠木箱子果然还静静地摆在原处,仿佛从未被主人在意过。 四千多两雪花银! 这等泼天巨富,说不要就不要了? 这位武大哥的胸襟与抱负,究竟是何等宏阔! 他目光一扫,却见内室的房门虚掩,里面传来哗啦啦的轻响。 他推门而入,只见那小娘子莺儿正跪在地上,将那两锭银元宝摆来摆去,脸上满是痴迷的笑容。 见到施恩进来,莺儿吓得魂飞魄散,连忙将银子揣进怀里,跪地求饶。 “小管营饶命!这……这是武官人赏奴家的!奴家没有偷!” 施恩此刻哪有心思计较这个,他看着莺儿,一个念头猛然窜上心头。 “从今往后,你便住在这快活林,这醉仙居最好的上房,你随便挑一间。” “吃穿用度,一概不缺,每月再给你十两银子花销。” “但有一条,你必须给老子记死了!” 他眼神变得凌厉起来。 “要为武大哥守着身子!若让我发现你跟别的男人勾三搭四,我便将你沉了孟州河!” 莺儿先是一愣,随即被巨大的狂喜淹没! 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被那位神仙般的武官人包下了?! 不用再迎来送往,看人脸色,每月还有十两银子的月钱!这哪是卖身,这分明是攀上了通天的高枝,成了人上人! 她仿佛看到了自己未来的锦绣人生,连忙磕头如捣蒜,声音都因激动而颤抖。 “奴家遵命!奴家一定为武官人守身如玉!谢小管营成全!谢小管营大恩大德!” 施恩看着她,满意地点了点头。 武大哥,你的人,你的钱,小弟都给你看好了。 只等你状元及第,荣归故里! …… 晓行夜宿,风餐露饮。 一个多月的光景,在马蹄声中悄然流逝。 当那巍峨雄壮的城郭出现在地平线上时,即便是武松那见惯了后世摩天大楼的灵魂,也不由得被深深震撼。 东京汴梁! 天子脚下,龙凤之城! 琼楼玉宇,飞阁流丹,宽阔的御街上车如流水马如龙,两侧商铺鳞次栉比,叫卖声、欢笑声、丝竹声汇成一曲繁华盛世的交响乐。 武松勒马立于城门下,心中感慨万千。 好一座泼天的富贵繁华地! 只是,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盛世之下,暗流汹涌。 承平日久,朝堂诸公早已被这温柔富贵乡磨平了棱角,忘了居安思危。 这泼天的富贵,不过是建立在沙滩上的楼阁。 用不了多少年,靖康之耻的铁蹄,便会踏碎这汴京梦华! 他深吸一口气,将眼中的万千思绪敛去,驱马入城。 当务之急,是金榜题名,手握权柄,方能在这即将到来的乱世中,为自己、为兄长、为天下苍生,搏出一个未来! 武松在礼部贡院附近寻了一家名为高中楼的客店住下,此地多是各地前来赶考的举子,倒也清净。 安顿好后,他便带着恩州知府开具的家状与保状,前往贡院投递文书。 经过一番查验,领到了属于自己的凭证与考牌,只待三日后,便要进入考场,一决雌雄。 办完正事,武松一身轻松,信步在贡院附近的街巷闲逛。 行至一处名为曲院街的所在,周遭的空气顿时变得香风阵阵,耳边尽是莺声燕语。 他抬眼望去,只见一座座精致的绣楼比邻而立,门前挂着各色风情的灯笼,楼上不时有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探出头来,巧笑嫣嫣。 青楼。 而且是京城里最高档的青楼。 “听说了吗?昨夜崔念月大家一曲《鹧鸪天》,引得满座王孙公子掷金如雨啊!” “那算什么?若能得见李师师大家一面,便是倾家荡产也值了!” 崔念月?李师师? 武松心中一动,这可是与那位风流天子宋徽宗都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绝代名妓。 他嘴角微微上扬,心中豪气顿生。 也罢,待他金榜题名,高中状元,定要来会一会这名动京华的双姝,看看是怎样的风月无边,又是何等的国色天香! 正思忖间,前方不远处忽然爆发出一阵喧天的喝彩与叫嚷声。 武松循声望去,只见一群闲汉与富家公子哥儿围成一个圈,正在场中踢着一个皮鞠。 这便是宋代最为风靡的运动——蹴鞠。 第80章 这般神技,竟只是个读书人? 场中几人脚法娴熟,那皮鞠在他们脚下仿佛有了生命,时而高飞,时而低旋,引得围观之人阵阵叫好。 突然,场内一人用力过猛,一脚将那皮鞠高高踢起,皮鞠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竟不偏不倚,化作一道黑影破空而来,直奔武松的面门! 围观众人发出一阵惊呼! 这一下势大力沉,若是砸在脸上,非得鼻青脸肿不可! 然而,武松却是不闪不避,嘴角反而噙着笑意。 他前世虽不精通足球,但这一世的身体反应与力量,早已今非昔比! 就在皮鞠即将及面的一刹那,他不退反进,右脚脚尖在地面轻巧一点,顺势抬起右腿! 那势大力沉的皮鞠,竟被他用脚外侧轻轻一卸,力道尽去,如温顺的羔羊般停在了半空! “好!” 仅这一手,便引来一片叫好声! 还未等众人喝彩完毕,武松的下一个动作,更是让所有人惊掉了下巴! 他腰身猛地一拧,那条停在半空的右腿如同战斧抡起,又如神龙摆尾,在空中划出一道刚猛无俦的弧线,狠狠抽在了那静止的皮鞠之上! “嘭!” 一声闷响! 皮鞠化作一道肉眼难辨的白色流星,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划出一道匪夷所思的轨迹,绕过了场中所有人的头顶,精准无误地穿过了那用竹圈做成、高悬于数丈之外的球门——风流眼! 一击中的! 全场,爆发出了雷鸣般的喝彩! “漂亮!” “好个神乎其技的脚法!这位兄台是何方高人?!” “乖乖!这一脚,怕是连高太尉府里的高手都踢不出来!” 人群之中,一名身着锦衣,气度不凡的中年男子分开众人,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武松面前,脸上满是激动与欣赏。 他双目炯炯,对着武松一揖到底。 “在下齐云社球头黄如意,敢问壮士高姓大名?这一脚流星赶月,已臻化境!不知壮士可愿入我齐云社?凭您这身本事,不出三月,定能名动京华,便是入宫为官家献技,亦非难事!” 齐云社! 武松心中微动,这可是大宋最负盛名的蹴鞠组织,相当于后世的国家队。 这黄如意倒是有眼光。 然而,他此来所为者何?岂是这小小的皮鞠所能羁绊的? 武松脸上挂着淡然的笑意,伸手将黄如意扶起,带着几分儒雅。 “黄球头过誉了。在下武松,一介赶考的举子罢了,方才不过是见球心喜,一时技痒。如今春闱在即,功名未立,实在不敢分心旁骛。”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什么? 这般神技,竟只是个读书人?! 众人看他的眼神瞬间变了,从对一个球技高手的惊叹,化作了对一个文武全才的敬畏与不可思议! 黄如意闻言,脸上浓浓的惋惜,但更多的是敬佩。 “原来是武解元!失敬失敬!既然解元公心在功名,黄某不敢强求。只盼解元公高中之后,若有雅兴,我齐云社的大门,随时为您敞开!” 武松含笑抱拳,算是应下。 …… 三日时光,转瞬即逝。 高中楼客店,天字号房内,武松正临窗而坐,手捧一卷《春秋》,神思沉浸于那金戈铁马、纵横捭阖的时代。 窗外是汴京的喧嚣,房内是圣贤的墨香,一动一静,相得益彰。 “咚、咚、咚。” 三声不轻不重的叩门声响起。 武松眉头一挑,将书卷放下。 他在京城并无旧识,会是何人来访? 他起身开门,只见门外站着两人,皆是士子打扮。 为首那人,面容依稀有些熟悉,正是曾在恩州府试有过一面之缘的河东路士子,何运贞! 而他身旁那位,面容稍显青涩,眼神中却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傲气。 武松的瞳孔微不可查地一缩。 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两个家伙,怕是来者不善。 他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何运贞一见武松,脸上立刻堆满了热络的笑容,与当初在恩州府那副眼高于顶的模样判若两人。 “武兄!许久不见,风采更胜往昔啊!” 他身旁的林震也连忙拱手作揖,态度恭敬。 “见过武解元。” 这般前倨后恭的姿态,让武松心中冷笑。 他记得很清楚,恩州府解试放榜前,这帮所谓的“上路士子”是如何看待他这个边远州府出身的举子的。 如今这般客气,无非是因为自己那篇以朱子理学为骨的策论,在恩州府引起了轰动,彻底颠覆了他们对自己的认知。 一群趋炎附势之辈罢了。 武松并未侧身让路,依旧堵在门口,神情淡漠。 “原来是何兄与这位……林兄。不知二位寻我,有何贵干?春闱在即,分秒必争,小弟正温书备考,不敢有丝毫懈怠。” 他这番话,既是点明了自己的态度,也是下了无形的逐客令。 何运贞脸上的笑容一僵,却不敢有半分不悦。 才华,便是读书人最硬的底气。 而武松,恰恰拥有让他们望尘莫及的才华。 “武兄说的是!我等正是为此事而来!” 何运贞连忙顺着杆子往上爬,语气中充满了赞叹,“武兄大才,我等在恩州时便已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此番春闱,以武兄之能,高中及第,不过是探囊取物!” 武松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何兄谬赞了。天下英雄,何其多也,切莫小觑。” 何运贞压低了声音,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武兄有所不知,今科春闱,非比寻常!我已打探清楚,天下各路汇集于此的举子,足有八千之众!而朝廷最终录取的进士,不过三百人!此乃数十年来,最为惨烈的一科!” 八千取三百! 这恐怖的比例,让林震的脸上都满是骇然。 武松心中虽也有些惊讶,但面上依旧平静。 他要的,不是区区一个进士名额,而是那唯一的状元之位! 眼见武松依旧不为所动,何运贞终于抛出了来意。 “武兄,我与林兄此来,是想邀你参加一场文会。地点就在金环巷的登仙楼,皆是些志同道合的各路举子,以诗文会友,交流心得。” 第81章 解元之才,匹夫之礼 文会? 武松心中顿时觉得有些无聊。 一群酸儒凑在一起,无非是些吟风弄月、卖弄辞藻的无聊游戏。 似乎是看出了武松的不屑,林震急忙补充。 “武兄,此番文会非同小可!乃是我河东路士子,与江南西路那帮家伙的一场比试!近年来,江南文风鼎盛,压得我们北方各路抬不起头来。今年,他们更是出了几个了不得的人物,气焰嚣张至极!我等……我等实在是不甘心!” 原来是地域之争。 武松更没兴趣了,他又不姓何,也不姓林,为河东路出头?凭什么? 何运贞见武松油盐不进,眼珠一转,终于祭出了杀手锏。 他凑近一步。 “武兄,此次登仙楼文会,主持之人,非同小可。” “乃是……名动京华,连官家都赞不绝口的——李师师大家!” 李师师?! 武松的心,猛地一跳! 那不仅仅是一个风华绝代的歌姬,更是大宋朝野风流的象征,是与那位艺术皇帝宋徽宗有着无数传闻的传奇女子! 何运贞见武松神色微变,知道自己赌对了,立刻加了一把火。 “呵呵,我可是听说了,武兄在恩州府时,亦曾为辉月楼的秀眉姑娘一掷千金,赎其自由身,传为一段佳话。想来武兄定是怜香惜玉之人。这李师师大家,可是我大宋风月场中的魁首,能得其青眼者,寥寥无几啊!” 这番话,看似恭维,实则暗藏机锋,点破了武松的旧事,意在拉近距离。 武松的脑海中,无数念头瞬间闪过。 去,还是不去? 一个文会,一场意气之争,于他而言,毫无意义。 但一个李师师,其价值,却难以估量! 这不仅仅是一个女人,这更可能是一条通往权力中枢的隐秘捷径! 能与天子过从甚密之人,她的人脉、她所能接触到的信息,对急于在朝中立足的自己而言,价值连城! 权衡利弊,只在刹那之间。 武松原本淡漠的脸上,缓缓绽开一个笑容。 “既然是师师大家主持,这般盛会,武某自当要去见识一番。” “不知文会,何时开始?” 两日后,夜幕初垂。 汴梁城金环巷,大宋最奢靡的销魂窟,此刻已是华灯初上,流光溢彩。 熏香如雾,丝竹之声如水,从一座座雕梁画栋的楼阁中流淌而出,与娇媚的笑语声交织在一起。 登仙楼,金环巷内最为巍峨华丽的所在,门前车马如龙,往来皆是锦衣华服的富商权贵。 武松一袭青衫,在一片喧嚣中拾级而上,神色淡然,仿佛一个误入繁华的过客。 他那挺拔的身形与沉稳的气度,与周遭那些酒色浸染的士子显贵们格格不入,自成一派风景。 三楼雅间,早已是人声鼎沸,烛火通明。 何运贞一见到武松,立刻满面春风地迎了上来,一把拉住他的手腕,将他引至众人面前。 “诸位!诸位!我来为你们引荐一位当世豪杰!” 他声音洪亮,满是得意。 “这位,便是在恩州府试中,以一篇策论惊动州府,力压群雄夺得魁首的武松,武解元!” 何运貞顿了顿,眼中放光,又加了一句重磅。 “不仅如此,景阳冈上,三拳两脚打死吊睛白额大虫的,也是武解元!” 雅间内瞬间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阵阵惊叹与议论。 一道道惊异、审视、怀疑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武松身上。 文能夺解元,武能毙猛虎? 这世间,当真有这般文武双全的麒麟儿? 武松面色平静,对着众人团团一揖,不卑不亢。 “区区薄名,何足挂齿。侥幸罢了。” 何运贞却不让他这般低调,指着远处几名气度不凡的士子,压低声音在武松耳边介绍。 “武兄,看到那几个了吗?江南西路和西川路的。穿月白长衫,一脸傲气的是庐陵欧阳雄;旁边那个摇着折扇的是临川陈欢。还有那个,眉州解元李成筹。他们便是江南士子的代表,今晚,就看武兄你的了!” 武松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几人也正打量着他,眼神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挑衅与轻蔑。 这就是地域之争么? 无聊至极。 武松心中冷笑,自顾自寻了个角落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清茶,对那些目光视若无睹。 就在此时,楼梯口传来一阵骚动,一名管事高声唱喏。 “王禄公子到!” 话音未落,雅间内几乎所有士子,包括何运贞和那几个江南才子,都霍然起身,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齐齐躬身行礼。 “我等见过王公子!” 武松眼皮都未抬一下。 他端坐原位,慢条斯理地吹了吹茶碗里的热气,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只见一个身着华贵紫袍,头戴金冠的年轻公子在一众仆从的簇拥下走了进来,正是户部右侍郎王回的独子,王禄。 他也是今夜这场文会的金主。 王禄显然习惯了这般众星捧月的场面,随意地摆了摆手,目光扫视全场,却在武松身上定住了。 整个雅间,唯有此人,安坐如山! 何其狂悖! 武松心中一片清明。 户部右侍郎?王禄? 在即将到来的靖康之耻面前,在女真人冰冷的铁蹄之下,这些所谓的权贵,不过是早晚要被碾碎的尘埃。 金銮殿上的皇帝都要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你一个侍郎的儿子,又算得了什么? 这满楼的青年才俊,此刻吟风弄月,挥斥方遒,可有几人能在那国破家亡之际,挺身而出,力挽狂澜? 没有。 一个都没有。 唯有他武松,知晓历史的走向,手握扭转乾坤的力量! 王禄在江南士子的簇拥下,缓缓踱步至武松面前,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嘴角挂着玩味的笑意。 “你,就是那个景阳冈打虎的武松?” 他的语气轻飘飘的,却带着一股天然的优越感和毫不掩饰的怀疑。 武松这才缓缓抬起头,目光如电,直视对方。 “是我。” 王禄身旁的欧阳雄当即发难,厉声呵斥。 “放肆!王公子与你说话,你竟敢安坐不动?乡野村夫,不知礼数!” 陈欢也摇着扇子,阴阳怪气地附和。 “解元之才,匹夫之礼。真是闻名不如见面。” 武松讥讽一笑,眼神骤然变冷。 “哦?那依二位之见,我该如何才算懂礼数?三跪九叩,山呼公子千岁吗?” 第82章 武解元,为何一言不发? 此言一出,欧阳雄与陈欢顿时面色涨红,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王禄的脸色也沉了下来,笑容尽敛。 “牙尖嘴利!希望你的文采,能有你嘴巴一半厉害!” 他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今夜,不谈身份,不讲礼数,一切以诗文见真章!都坐吧!” 何运贞急忙凑到武松身边,急得满头是汗。 “武兄!你怎能如此!那可是王禄,他父亲是户部右侍郎王相公!主管天下钱粮,圣眷正浓,万万得罪不起啊!” 武松却是不以为然地呷了口茶,淡淡开口。 “何兄,你信不信,不出十年,天下将有大变。届时,别说一个户部侍郎,便是金銮殿上的官家,也需我武松来扶持!” 什么?! 何运贞骇然地看着武松,以为自己听错了。 扶持官家? 这武松……是疯了吗?! 王禄坐上主位,等了片刻,见正主还未出现,不由得有些不耐烦。 “李妈妈,师师大家呢?还要我等多久!” 一个半老徐娘,风韵犹存的老鸨连忙满脸堆笑地跑过来。 “哎哟,王公子您息怒,师师大家正在梳妆,马上就好,马上就好!” 王禄冷笑一声,哪里不明白这套路。 “嫌银子少?” 他拍了拍手,门外立刻有两名壮汉抬进来一个沉重的木箱,哐当一声放在地上。 箱盖打开,里面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金条,在烛光下熠熠生辉,晃得人眼晕! “这里是一千两黄金!让她立刻下来!” 李妈妈眼睛都直了,连忙点头哈腰。 “够了够了!我这就去请!这就去请!” 说罢,扭着腰肢飞也似的跑上了楼。 片刻之后,一阵若有若无的清香飘来,环佩叮当声中,一道绝美的身影,自楼梯上缓缓而下。 她身着一袭淡紫色烟罗长裙,裙摆上绣着点点银色碎花,行走间如云似雾。 乌黑的秀发挽成一个慵懒的云髻,斜插一支碧玉簪,步摇轻颤。 眉如远山,眼似秋水,顾盼之间,仿佛能勾走人的魂魄。 正是艳冠京华,名动天下的李师师! 全场呼吸为之一滞。 李师师走到王禄面前,盈盈一拜,声如黄莺出谷。 “奴家见过王公子,让公子久等了。” 她看了一眼那箱黄金,非但没有寻常女子的贪婪,反而嫣然一笑,言语间尽是滴水不漏的智慧。 “都说奴家一面,价值千金。今日奴家才知,是奴家有幸,能得见王公子的尊面,竟也值这千金之价。” 一句话,既不显自己贪财,又将王禄捧上了天。 武松心中暗赞。 好个玲珑剔透的女子,这情商,当真了得! 王禄果然龙颜大悦,哈哈大笑起来,之前的不快一扫而空。 他大手一挥,又指向旁边一个稍小的箱子。 “说得好!这另外一千两黄金,便赏你作胭脂钱了!” 何运贞身旁的林震看得目瞪口呆,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两千两黄金! 就为了见一面,说几句话? 这简直是把金子当石头扔! 武松的眼神却越发冰冷。 王家如此挥霍无度,想必家底丰厚至极。 好!很好! 日后他武松掌权,第一个就抄了你家,充作北伐的军饷! 李师师莲步轻移,走到雅间正中的一方矮几后坐下,一双翦水秋瞳波光流转,似不经意地扫过全场。 在场的每一位士子,无论是狂傲不羁的江南才俊,还是阿谀奉承的本地权贵,在那一瞬间,都生出一种错觉——师师大家,正在凝视着自己。 这便是她的魅力,如春风拂面,润物无声,却能轻易掌控所有人的心神。 何运贞看得痴了,忍不住凑到武松耳边,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赞叹。 “武兄,你看到了吗?这便是李师师!近几十年来,汴梁城风月场中,无人能出其右!当之无愧的花魁之首!” 武松瞥了他一眼,玩味一笑。 “怎么?何兄动心了?想不想一亲芳泽?” 何运贞老脸一红,连连摆手,讪讪一笑。 “我哪里敢有这等妄想。能见上一面,听上一曲,已是三生有幸了。” 武松心中暗笑,这何运贞倒也算是个妙人。 只听李师师玉指轻叩桌面,清脆的声音瞬间让喧闹的雅间安静下来。 她朱唇轻启,声音婉转动听,仿佛带着魔力。 “承蒙王公子与诸位才子厚爱,今夜文会,便由奴家来抛砖引玉。今夜之题,不论文韬,不谈武略,只谈风月。” 她顿了顿,美目流盼,吐出一个字。 “此番诗会,便以‘色’为题。” 什么?! “色”? 众人皆是一愣,这题目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却又似乎在情理之中。 身处这登仙楼,大宋最顶级的销魂窟,谈“色”,再应景不过! 王禄抚掌大笑,眼中满是欣赏。 “妙!妙极!不愧是师师大家,此题深得我心!” 很快,便有士子迫不及待地站了出来。 庐陵的欧阳雄当仁不让,手持折扇,摇头晃脑,吟诵了一首描绘春色的七言,辞藻华丽,却略显空洞。 临川的陈欢紧随其后,作了一首咏美人的诗,通篇都在描绘女子的容貌身段,引得一阵哄笑,却失之轻浮。 何运贞与林震也各自作了诗,中规中矩,无甚出彩之处。 一轮下来,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了角落里那个始终沉默不语的身影上。 王禄饶有兴致地看向武松,带着几分挑衅。 “武解元,为何一言不发?莫不是景阳冈上的猛虎,吓跑了你胸中的锦绣文章?” 李师师也盈盈一笑,目光中带着好奇。 “奴家曾有幸拜读过武解元那首《小池》,‘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意境清新,足见功力。今日这般场合,解元何故吝惜笔墨?” 连李师师都开口了! 这下,武松再也无法置身事外。 武松缓缓放下茶杯,站起身来,环视众人。 他脸上没有丝毫怯场,反而带着淡淡的悲悯。 “在下不过一介武夫,侥幸识得几个字,哪里敢在诸位才子面前献丑。” 他话锋一转,声音陡然变得沉凝有力。 “既然诸位盛情,那在下便也附庸风雅一回。我这诗,与诸位不同,乃是一首警世之作!” 众人屏息凝神,只听他朗声吟道: “色是伤人剑,贪之必定遭殃!” “佳人本是催命鬼,罗刹何曾异粉妆?” 短短四句,字字诛心!句句见血! 将这满楼的靡靡之风,批驳得体无完肤。 这哪里是诗?这分明是一柄出鞘的利剑,寒光凛冽,直刺人心。 第83章 此词,仿佛就是为她而写! 王禄脸上的玩味笑容僵住了。 “好!好一个‘罗刹何曾异粉妆’!痛快!当浮一大白!” 他竟是第一个拍案叫绝之人! 何运贞却是哭笑不得地凑了过来,低声打趣。 “我的武兄啊!你这诗是好,可也太言不由衷了!你自己府中娇妻美妾成群,却在这里劝别人戒色,谁信啊?” 此言一出,周围的士子们也反应过来,纷纷点头附和,气氛顿时轻松了不少。 “何兄说的是!武解元此诗,境界虽高,却不实诚!” “哈哈,正是!正是!” 尽管如此,众人心中却都明白,单论诗文的格局与力道,他们已然输了。 这一局,武松,完胜! 李师师的美眸中异彩连连,她深深地看了武松一眼,这个男人,与她见过的所有男人都不同。 她再次开口,声音愈发轻柔。 “武解元诗作格局宏大,发人深省,奴家佩服。诗已尽兴,接下来,便比一比词吧。” 她站起身,如一朵幽兰,静静绽放。 “第二局,以‘别离’为题,词牌嘛……就用《鹧鸪天》。哪位公子的词作能入奴家之眼,奴家便亲自为他,将此词吟唱出来。” 亲自吟唱! 能得李师师亲口吟唱自己的词作,这是何等的荣耀!传出去足以名动京华! 就在众人摩拳擦掌,苦思冥想之际,武松却再次施施然地开口了。 “师师大家,不必等了。” “在下,已经作好了。” 什么?! 从出题到此刻,不过短短几十息的功夫,他竟然已经作好了一首《鹧鸪天》? 这怎么可能! 眉州解元李成筹猛地站起,一指武松,声色俱厉。 “此人定是舞弊!王公子与师师大家,定是事先将题目泄露与他!” 此言一出激起千层浪! “对!定是如此!否则岂会这般神速!” “我等寒窗苦读十数载,岂能容忍此等宵小之辈用龌龊手段窃取功名!” “我等要去贡院检举!定要将此事告知主考官!” 群情激奋,那些自诩才高的江南士子们,仿佛找到了宣泄嫉妒的出口,一个个义愤填膺,大有将武松生吞活剥之势! 武松冷眼看着这群跳梁小丑,尚未开口。 李师师却先冷哼一声,绝美的脸庞上覆了一层寒霜。 “诸位,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王公子是何等身份?奴家又是什么人?我二人会为了区区一个武解元,自降身份,行此等舞弊之事吗?” 她的话语不重,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让叫嚣的众人气势一滞。 王禄更是面沉似水,眼中已有了杀气。 武松这才嗤笑一声,目光轻蔑地扫过李成筹等人。 “说到底,你们不是怀疑我舞弊,你们是怕了!” “怕我这北地武夫,在文采上也压得你们这些所谓的江南才子,抬不起头来!” “既然不服,那就竖起你们的耳朵,听好了!” 他不再理会众人涨成猪肝色的脸,转而面向李师师,微微颔首,而后缓缓起身,负手而立。 整个雅间的喧嚣,仿佛都被他身上那股渊渟岳峙的气势所镇压。 “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拚却醉颜红。” “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仅仅四句,一幅活色生香的宴饮送别图,便跃然于众人眼前! 李师师的身体微微一颤,美目中水雾升腾。 这词……写的竟是她们这般风尘女子! 武松的声音仍在继续,愈发低沉,愈发缱绻。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词毕,全场静默。 只有烛火跳动的噼啪声,和几声压抑不住的抽泣。 李师师已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她这一生,迎来送往,经历了多少离别?每一次的强颜欢笑,每一次的曲终人散,不都浓缩在这短短几句词中吗? 尤其是那最后一句“犹恐相逢是梦中”,更是道尽了她们这类女子心中最深沉的悲苦与期盼! 此词,仿佛就是为她而写! 王禄呆立当场,满脸的不可思议。 欧阳雄、陈欢、李成筹等人,更是面如死灰,眼神空洞。 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一个三拳能打死猛虎的壮汉,一个写出“色是伤人剑”的硬汉,为何能有如此细腻婉转,柔肠百结的心思?! 雅间之内,唯有李师师的低泣声,牵动着在场每一个人的心弦。 那首《鹧鸪天》,仿佛不是词,而是一剂穿肠的毒药,勾起了她心中所有的委屈与酸楚。 “啪!啪!啪!” 王禄猛地拍案而起,双目赤红,死死地盯着武松,那眼神里既有震撼,又有嫉妒,但更多的,是一种发自肺腑的折服。 他环视一周,声音嘶哑地挤出几个字。 “还有谁?还有谁要作词?” 无人应答。 庐陵的欧阳雄面色惨白,手中的折扇不知何时已掉落在地。 临川的陈欢低着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至于方才叫嚣得最凶的眉州解元李成筹,此刻更是双腿发软,如丧考妣。 他们引以为傲的才华,在这首词面前,被碾压得粉碎,连提鞋都不配! 这哪里是比试?这分明是单方面的屠杀! 李成筹拱了拱手,声音干涩。 “我……我等……甘拜下风。” 他这一开口,仿佛抽干了所有江南才子的心气,众人纷纷附和,再无半分先前的倨傲。 “好!” 王禄一挥手,“第二局,武解元胜!至于这第三局,武解元,你便不必出手了!也给他们留几分颜面!” 这话说得霸道,却是给了众人一个台阶下。 若让武松再出手,今夜这场文会,恐怕会成为汴梁城士子圈里流传最广的笑柄。 第三局斗诗,在一种诡异而沉闷的气氛中草草收场。 庐陵欧阳雄凭一首咏梅诗,勉强夺得头筹,却毫无喜色,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疼。 李师师此时已敛了泪痕,恢复了那份清冷与高贵。 她缓缓起身,一双秋水眼眸,径直越过众人,落在了武松身上,其中蕴含的情意,复杂难明。 “三局已毕。武解元独占两局,魁首之名,当之无愧。” 她微微一福,声音轻柔。 “奴家在这风月场中十数年,听过的词,没有一万,也有八千。然,从未有一首,能及得上武解元这阙《鹧鸪天》之万一。此词,当为我大宋开国以来,言情第一!” 第84章 跳梁小丑罢了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这评价,高得吓人! 李师师竟将这首词,抬到了与朝中那些文坛大家并驾齐驱,甚至犹有过之的地位! 她顿了顿,美目中闪过决然。 “今日,奴家愿为武解元,破例一次。” “愿以此词,为君……献唱一曲!” 何运贞倒吸一口凉气,猛地抓住武松的衣袖,压低了声音,语气里满是骇然与艳羡。 “我的武兄!你可知师师大家‘一曲’二字,是何等分量?寻常的王孙公子,便是掷出千金,也未必能求得她开金口!你这是天大的福分啊!” 武松心中也是微微一惊,他知李师师名头响亮,却未料到竟金贵至此。 说话间,已有侍女捧来一张花梨木嵌螺钿的琵琶。 李师师素手接过,玉指轻挑,一声清越的弦音,如珠落玉盘,瞬间攫住了所有人的心神。 她眼帘低垂,再抬起时,眸中已是烟波浩渺,仿佛化身成了那词中别后的痴情女子。 “彩袖殷勤捧玉钟……” 朱唇轻启,那声音不再是方才的婉转动听,而是带着一股子深入骨髓的凄婉与幽怨,仿佛将一生的离愁别绪,都揉碎在了这短短的唱词之中。 “……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歌声时而高亢,时而低回,琵琶声与之应和,时而如骤雨急下,时而如私语缠绵。 众人听得如痴如醉,仿佛眼前真的出现了那场诀别的盛宴,那月下的舞姿,那扇底的歌声。 当唱到最后一句“犹恐相逢是梦中”时,李师师的歌声已然带上了哭腔,一滴清泪,悄然滑落,滴在琵琶的弦上,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颤音,却仿佛重锤一般,敲在了每个人的心上。 曲终,弦歇。 良久,王禄才如梦初醒,带头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 “好!唱得好!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 武松也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心中赞叹不已。 这李师师,不愧是名动天下的花魁,其艺术造诣,已臻化境! 他从怀中摸出一沓银票,随手抽出一张,屈指一弹。 那张薄薄的纸片,竟如一柄飞刀,悄无声息地划破空气,精准地落在了李师师面前的矮几上。 “五千两。师师大家此曲,当得此价。” 何运贞看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五千两!这手笔,便是当朝宰相,也未必如此阔绰! 这武松,究竟是何方神圣?! 李师师看着那张银票,先是一愣,随即展颜一笑,那一笑,仿佛冰雪初融,百花盛开。 她并未去碰那银票,而是端起一杯酒,盈盈走到武松面前。 “武解元厚赏,奴家愧不敢当。此杯,奴家敬你。” 说罢,一饮而尽。 诗会至此,已然散场。 王禄虽是今夜的东道主,可所有人的目光,却都不由自主地追随着武松。 李师师更是如此,她名义上陪在王禄身边,一双美目却似有若无地,一次又一次瞟向武松,那眼波流转间的万种风情,任谁都看得出,是动了心。 何运贞凑了过来,酸溜溜地撞了撞武松的肩膀。 “武兄,恭喜了!你这是彻底把师师大家的心给勾走了!不过我可得提醒你,师师大家的身价,可不是五千两银子就能买断的。” 他伸出一根手指,神秘兮兮地比划了一下。 “一夜,万金!” 武松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目光却投向了正与李师师低语的王禄。 “何兄,这位王公子,究竟是何来路?” 何运贞神色一正,低声道:“他你都不知道?当今京畿路的解元,王禄!据说他殿试的文章,连官家都赞不绝口,此次大比,状元之位,非他莫属!” 就在此时,雅间的门被人一脚从外面踹开! 几个身材魁梧,身穿契丹特有的皮毛服饰,满脸横肉的彪形大汉闯了进来,一股浓烈的煞气与酒气瞬间弥漫开来。 楼内的歌舞声戛然而止,那些士子们何曾见过这等场面,一个个吓得面无人色,惊恐万状。 武松的瞳孔骤然一缩。 辽人?还是契丹贵族?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王禄的脸色也瞬间变得无比难看,他强压下怒火,快步上前,对着为首那名满脸虬髯,眼神桀骜的契丹男子拱手行礼。 “原来是晋王殿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晋王敖卢斡!辽国皇子! 他根本没看王禄一眼,一双淫邪的眼睛,死死地锁定了花容失色的李师师,咧开大嘴,露出一口黄牙。 “嘿嘿……本王方才在楼下,听到一曲小调,唱得是勾魂夺魄。就是你唱的吧,小美人?” 李师师吓得娇躯一颤,下意识地向武松的方向看去,那眼神中充满了惊惧与求助。 王禄连忙打圆场,陪着笑脸。 “晋王殿下,里面请,下官为您安排雅座……” “滚开!”敖卢斡不耐烦地一把推开王禄,径直走到李师师面前,伸出手便要去摸她的脸蛋,口中污言秽语。 “来,给本王再唱一遍!就唱那句……什么‘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唱得好了,本王带你回上京,保你一辈子荣华富贵!” 李师师吓得连连后退,脸色煞白,却又不敢公然反抗,只能用颤抖的声音,无奈地应了一声。 “是……奴家……遵命……” 李师师的歌声,带着无尽的哀怨与恐惧,在每个人的心头缭绕。 武松的眼神,却早已越过了眼前这幕闹剧,落在了更遥远的北方。 他压低声音,对身旁早已吓傻的何运贞吐出几个字。 “何兄,你看那条活蹦乱跳的契丹狗。” 何运贞浑身一颤,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武兄,慎言啊!这可是辽国晋王!” “晋王?” 武松嗤笑一声,那笑声里满是不屑与嘲弄,“跳梁小丑罢了。你信不信,不出十年,辽国必亡!届时,自有金人铁骑踏破他们的上京,掳其君主,淫其后妃!今日在他乡耀武扬威,他日便要在故土摇尾乞怜!” 何运贞整个人都僵住了,目瞪口呆地看着武松,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辽国必亡?金人?这是何等惊世骇俗的言论! 这武松,莫非是疯了不成?! 第85章 他,给得起吗? 就在此时,李师师一曲唱毕,强忍着屈辱的泪水,对着敖卢斡福了一福,转身便想退回内室。 “想走?” 敖卢斡一把抓空,脸上闪过狞恶,对着手下两个壮汉一挥手,“给本王把她拉过来!今夜,本王要好好听她唱个通宵!” “是!” 两个契丹壮汉狞笑着上前,手直接抓向李师师纤弱的皓腕! “住手!” 一声断喝!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方才还安坐饮酒的武松,已出现在李师师身前。 那两个契丹壮汉的手,距离李师师的衣袖已不足三寸,却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他们的手腕,被一只大手死死攥住! 两声令人牙酸的骨裂声清晰地传来。 剧痛让他们瞬间面无人色,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 武松眼神一寒,手腕发力,随手一甩! 两个一百八十斤的壮汉,竟如同两个破麻袋,被他轻而易举地凌空掷了出去! “在我大宋的东京汴梁,也敢撒野?” 武松的声音带着一股子深入骨髓的煞气,让整个雅间的温度都降了几分。 敖卢斡先是一愣,随即勃然大怒,他何曾受过这等羞辱! “狗东西!你敢对本王的人动手!给本王上!把他剁碎了喂狗!” 他身后那十余名护卫抽出弯刀,带着一股血腥气,恶狠狠地扑了上来! 王禄吓得魂飞魄散,尖叫出声。 “武解元!不可!” 然而,一切都太晚了! 武松不退反进,身形如猛虎下山,直接撞入人群! 他甚至没有拔刀,只是简简单单地出拳,抬腿! 沉闷的撞击声不绝于耳,伴随着骨头断裂的脆响和凄厉的惨叫。 那些身经百战的契丹护卫,在武松面前,竟如同土鸡瓦狗,不堪一击! 只见人影翻飞,一个个契丹大汉被他以各种匪夷所思的角度踢飞出去,撞破窗户,划出几道狼狈的抛物线,最终扑通扑通如下饺子一般,尽数掉进了楼外的汴河之中! 前后不过十息! 雅间内,除了敖卢斡,再无一个站着的辽人! 武松拍了拍手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一步步走向早已吓傻的敖卢斡。 “你,你要干什么!我可是大辽晋王!”敖卢斡色厉内荏地嘶吼,双腿却抖得如同筛糠。 “晋王?”武松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如同拎着一只小鸡,将他提到了窗边,窗外便是滚滚汴河。 “记住了,某家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景阳冈打虎武松!” 话音未落,手臂一振! “啊——!” 敖卢斡发出一声杀猪般的尖叫,同样化作一道抛物线,步了他那些护卫的后尘,一头栽进了冰冷的河水里。 王禄面如死灰,一屁股瘫坐在地。 “完了……完了!闯下滔天大祸了!” 他连滚带爬地冲到窗边,对着楼下大喊:“快!快救人!快救晋王殿下!” 随即,他又亲自跑下楼,在码头边对着刚被捞上来、如同落汤鸡的敖卢斡连连作揖赔罪。 码头上早已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眼见那嚣张跋扈的辽人被扔进河里,无不拍手称快,对着酒楼窗口的方向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 “好汉子!” “做得好!就该这么治这帮番邦蛮子!” 敖卢斡在一片哄笑声中,被人簇拥着狼狈离去,那怨毒的眼神,死死地剜了一眼楼上的武松。 王禄失魂落魄地回到雅间,指着武松,嘴唇都在哆嗦。 “武松!你可知你闯下了多大的祸!那敖卢斡是此次辽国索取岁币的使团副使!你将他扔进汴河,与当众打大辽的脸有何区别?此事若传到官家耳中,必然会引发两国争端!你这是要挑起战火啊!” 武松冷冷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惧意,反而燃烧着熊熊的战火。 “战火?那又如何?” 他一字一句,声如金石。 “他要战,那便战!” “我大宋立国百年,何时需要看一条契丹狗的脸色行事?年年纳贡,岁岁求和,养肥了这群恶狗,换来的不是感恩,而是得寸进尺的贪婪!” “这等和平,不要也罢!” 武松猛地一拍桌子,酒杯震得跳起。 “他辽国若真敢以此为借口南下,某,便投笔从戎!去他娘的状元功名!某,便去那沙场之上,杀他个七进七出,教他们知道,我大宋,不仅有锦绣文章,更有杀人钢刀!” 一番话,说得是掷地有声,豪气干云! 在场的一些年轻士子,本就对朝廷的软弱心怀不满,此刻被武松的豪言壮语一激,只觉得热血上涌,纷纷拍案叫好! “说得好!大丈夫当如是!” “武解元真乃我辈楷模!” 李师师的一双秋水眼眸,更是异彩涟涟。 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那顶天立地的身姿,那睥睨天下的豪情,与那些只会吟风弄月的文弱书生,简直判若云泥! 这个男人,是真正的英雄! 见无人附和自己,王禄气得脸色发紫,一甩袖子,悻悻离去。 众人见状,也纷纷告辞。 一场本该风雅的文会,就此不欢而散。 武松也无意久留,拱了拱手,转身便要回客栈。 “武解元……” 李师师情不自禁地轻唤一声,想要上前说些什么。 一只手却拉住了她。 是李妈妈。 李妈妈对着武松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随即压低声音,在李师师耳边告诫。 “我的好女儿,你可别犯傻!这武松是条真龙,可也是个惹祸的祖宗!他今夜得罪了辽国晋王,前途未卜,你我这风月场中的人,可千万不能和他有半点瓜葛!” 见李师师面露不甘,李妈妈又加了一句。 “再者说,想为你赎身,没有几万两黄金,想都不要想!他,给得起吗?” 李师师的脚步,终究是停下了。 何运贞一路跟着武松出了樊楼,脑子里依旧是嗡嗡作响。 武松的所作所为,他今日听到的那番关于辽国覆灭的预言,彻底颠覆了他的认知。 这个武松,究竟是个鲁莽的武夫,还是一个胸有乾坤的奇人? 一夜无话。 第86章 他不是莽夫! 第二天中午,何运贞终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惊疑,备了上好的酒菜,来到了武松下榻的客店。 “武兄,小弟特来赔罪,昨日是小弟胆小了。”何运贞一进门,便拱手行礼。 武松坦然受之,请他入座。 酒过三巡,何运贞终于问出了那个在他心头盘桓了一夜的问题。 “武兄,你昨日所言,辽国不出十年必亡……此话当真?” 见武松只是喝酒,不置可否,何运贞急了,声音都带上了颤抖。 “不瞒武兄,家父何正复,正在谋求大名府留守一职。那大名府,乃是抵御辽人南下的第一道雄关!辽国局势若真有变动,这关乎我何家上下的身家性命啊!还请武兄教我!” 武松端起酒杯,呷了一口,辛辣的酒液顺着喉咙滑下。 他看着面前坐立不安、满眼血丝的何运贞,并未直接回答,反而抛出了一个问题。 “何兄可知,如今大名府的留守是何人?” 何运贞一愣,下意识地回答:“自然是梁世杰,人称梁中书。家父正是听闻梁中书即将高升,调任京中户部尚书,大名府留守一职出缺,这才起了心思……” 话音未落,何运贞便看到武松的眉头几不可察地一蹙。 武松心中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梁中书要调任户部尚书?这与原著中的轨迹全然不同! 那生辰纲之事,莫非也要因此改变? 自己穿越而来,已经开始扰动整个大宋的未来走向了么? 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武松的面色便恢复如常,甚至淡淡一笑。 “户部尚书?他做不成的。” 武松的语气轻描淡写。 不等何运贞追问,他伸出沾了茶水的手指,在油腻的八仙桌上,画出了一幅简略的堪舆图。 “这里,是我大宋的燕云之地。” 他的手指重重一点。 “而这里,是辽国的上京。” 随即,他的手指在东北角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划了一个圈。 “何兄,你看这里是什么?” 何运貞凑上前,满脸茫然。这片区域,在他所读的地理志中,不过是一片蛮荒之地,冰天雪地,生活着一群茹毛饮血的野人部落。 “此地……似乎是女真诸部所在。” “没错,女真!” 武松的眼中爆出一团精光,仿佛能洞穿千年的时光,“一群被辽人视作猪狗,欺压了百年的部族!何兄,你记住了,兔子急了也咬人,何况是狼!” 他声音压低,字字如铁,砸在何运贞的心坎上。 “不出十年,此地必出一位不世枭雄,统一部落,起兵反辽!届时,辽国那座看似坚不可摧的庞然大物,便会从内部开始腐烂、崩塌!此国,名为大金!” “而这头刚刚挣脱枷锁的猛虎,吞噬了辽国之后,绝不会满足!它的目光,必然会投向我大宋这片富庶之地!” 武松的手指从东北角,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直指桌上的“汴梁”! “到那时,你父亲镇守的大名府,便不是什么建功立业的福地,而是抵挡金人铁蹄南下的第一座绞肉场!是十死无生的绝地!” 何运贞的脸一下变得惨白,毫无血色。 他张着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女真?大金?南下攻宋? 这简直是天方夜譚!是疯子的呓语! 武松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模样,又加了一记猛料。 “退一万步说,即便没有金人。何兄可曾听闻,如今山东地界,水泊梁山贼寇声势渐大?” 他冷笑一声。 “某可以断言,梁中书即便留任,那大名府也要被梁山贼寇攻破不止一次!令尊若去了,要么死于外敌,要么亡于内寇,绝无幸理!” “武兄……武兄……”何运贞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此事……此事……” “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武松的眼神陡然变得锐利,“若泄露半个字,休怪某家翻脸无情。你现在,只需回家告诉你父亲,大名府,去不得!” 何运贞如同被抽走了魂魄,浑浑噩噩地站起身,拱了拱手,脚步虚浮地离开了客店。 凛冽的寒风吹在脸上,让他混沌的大脑清醒了几分。 他停下脚步,回头望了一眼那座普通的客店,心中疑云丛生。 武松……他凭什么说得如此笃定? 难道他是在诓骗自己? 没错!一定是这样! 大名府留守,何等重要的职位!天下不知多少人盯着!他武松定是受了何人请托,或是他自己有别的打算,故意编造出这等耸人听闻的鬼话,来吓退他何家! 他何运贞,读了十年圣贤书,竟被一个粗鄙武夫三言两语骗得团团转! 可笑!可笑至极! 越想越觉得就是如此,何运贞的脸色由白转青,又由青转红,只觉得一阵羞恼。 不行,这等天大的机遇,绝不能因为一个莽夫的几句疯话就此错过! 他一甩袖子,怒气冲冲地向自家府邸走去。 刚踏入府门,便见父亲何正复一身官服,面色凝重地从前厅走出。 “运贞!此等时节,不去温书备考,又去何处厮混了?”何正复的声音带着不悦。 何运贞本就一肚子火,闻言顶了一句:“孩儿去见了个人!” “见谁?” “武松!恩州解元武松!” “胡闹!” 何正复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为父与你说了多少次,那武松不过一介武夫,粗鄙不堪,昨夜更是当众殴打辽使,惹下滔天大祸,乃是取死之道!你与这等人搅合在一起,是想自毁前程吗?” “他不是莽夫!” 何运贞被父亲一激,脱口而出,“他还说,梁中书……梁中书根本当不上户部尚书!” 话音刚落,何正复整个人如同被雷电劈中,猛地僵在了原地。 他缓缓转过身,一双精明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儿子,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你说什么?” “我说,武松断言,梁世杰当不上户部尚书!”何运贞梗着脖子重复道。 何正复的嘴唇哆嗦着,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 他一步上前,抓住儿子的肩膀。 “他是何时与你说的?” “就在刚才!在客店里!” “刚才……”何正复喃喃自语,眼中瞬间被无尽的惊骇与恐惧所填满! 他松开儿子,踉跄着后退两步,一屁股跌坐在太师椅上,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 “完了……” “父亲?您这是怎么了?”何运贞彻底懵了。 何正复抬起头,眼神复杂。 “就在半个时辰前,宫中刚刚传出消息……” 他的声音干涩嘶哑。 “官家临朝定夺,新任户部尚书……是彭霖!” 第87章 他一定能中状元 何运贞只觉得脑子里有一万个惊雷同时炸开! 武松的预言……竟然是真的! 而且是刚刚发生的事情!他远在客店,是如何知道这等机密的朝廷决议的?! 一个可怕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念头,浮现在父子二人的心头。 他能未卜先知! “快!” 何正复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之前的威严与不屑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狂热的急切! “快与为父说说,他还与你说了什么?一字一句,都不能漏!” 何运贞不敢隐瞒,将武松关于女真、大金、梁山贼寇的预言,连同那张桌上的地图,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 何正复听得是心惊肉跳,冷汗浸透了官袍。 当听到大名府是“十死无生的绝地”时,他再也站不住了,在厅中来回踱步,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良久,他猛地一跺脚! “不去!这大名府留守,谁爱当谁当去!我何家,不趟这趟浑水!” 随即,他一把抓住何运贞,眼神灼灼,语气前所未有的郑重。 “贞儿!你听着!从今天起,你什么都不用管,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想尽一切办法,结交这位武解元!不,不能只是结交!你要与他拜为兄弟!倾尽家财,也要让他把你当成自己人!” “此人,绝非池中之物!他有经天纬地之才,更有鬼神莫测之能!我何家的未来,甚至整个大宋的国运,或许都要落在此人身上!” 何正复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后怕与庆幸。 “为父会密切关注辽国北境的动向,看看明年,是否真有女真内乱!他的秘密,我们父子二人,烂在肚子里也绝不能向第三人提起!” 他又冷哼一声,带着几分解气。 “梁世杰这个奸贼,平日里仗着蔡太师横行霸道,如今吃了这么大一个瘪,真是报应!活该!” 最后,他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语气恢复了些许平静。 “至于你,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春闱。去吧,好生读书。与武解元的关系,要用心维持,切不可怠慢了这位活神仙!” 自那日何家父子被他一番鬼神之言镇住后,武松的日子便清净了下来。 他在客店中闭门谢客,一心只读圣贤书。 何运贞却是个机灵人,每日并不前来叨扰,只是着人送来最新鲜的果蔬、上等的笔墨纸砚,甚至连武松换洗的衣物都有专人负责,服侍得无微不至,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武松乐得清闲,一面温习经义,一面也从店小二和何府下人的闲谈中,捕捉着汴梁城乃至整个大宋的风向。 这一日,一则消息如惊雷般在京城炸开。 辽国遣使,称其北地遭遇百年不遇的大雪灾,牛羊冻毙无数,请求大宋借粮百万石,布匹百万匹。 国书言辞还算恭敬,可使者的态度却嚣张无比,话里话外,若是不给,便是兵戎相见! 一时间,朝堂之上吵翻了天。 以太师蔡京、太尉童贯为首的一派,主张以和为贵,宁可破财消灾,也不愿轻启战端。 而枢密院宿元景等一众主战派则勃然大怒,认为此乃辽人讹诈,若一味退让,只会助长其狼子野心! 双方在金銮殿上争得面红耳赤,龙椅上的官家也犯了难。 最终,还是那位精通蹴鞠、深谙上意的太尉高俅出了个妙计。 “既然文武相争不下,不如效仿古人,以戏定夺!我大宋与辽使,各出蹴鞠高手,三局两胜。若我大宋胜,则援助减半;若辽使胜,一切依他!”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却也无人敢再多言。 官家一拍龙椅,准了! 武松听到这消息,只是冷笑一声,将书又翻过一页。 高俅,童贯,蔡京……这些蠹虫!大宋的江山,迟早要断送在他们手里! 他将这些杂念抛之脑后,注意力重新凝聚在书卷上。 春闱在即,他真正的对手,并非朝堂上的衮衮诸公,而是另一人——开封府解元,李杰。 此人乃是开封府尹之子,自幼便有神童之名,诗词文章冠绝京华,是本届省试状元呼声最高之人。 正当武松潜心备考,试图将那李杰的文章风格揣摩一二时,一阵轻柔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武解元可在?” 声音清脆如黄莺出谷。 武松开门,只见门外站着一个青衣小婢,明眸皓齿,正是那登仙楼花魁李师师的贴身丫鬟,小蝶。 小蝶盈盈一福,双手奉上一个精致的锦盒。 “我家小姐听闻解元公即将春闱,特备薄礼,预祝解元公金榜题名,独占鳌头。” 武松眉头一挑,接过锦盒。 盒中并非什么文房四宝,而是一张淡粉色的信笺,以及……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粉色鸳鸯肚兜。 信笺上,一手娟秀的小楷写着一首情诗,字里行间,满是少女的倾慕与期盼。 而那肚兜上,还残留着若有若无的清幽体香。 饶是武松两世为人,此刻脸上也不禁微微一热。 “乱我道心!” 他嘴上低斥一句,心中却是一片火热。 李师师这等绝代佳人,哪个男人能不动心? 也罢!待某家高中状元,名动京华,再去与你共度良宵,也不算唐突了佳人! 他心思电转,当即取过笔墨,龙飞凤舞,一挥而就,将一张纸笺递给小蝶。 “有劳姑娘,替我将此信带回。” 小蝶接过信,满心好奇地回了登仙楼。 谁知刚到后院,便被一个身影拦住。 “死丫头,又去哪儿野了?” 李妈妈双手叉腰,一双三角眼精光四射,“手里拿的什么?给我瞧瞧!” 她一把抢过信笺,展开一看,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好你个李师师!我当她最近怎么茶饭不思,原来是看上了那个穷酸解元!一个泥腿子出身的武夫,就算侥幸中了解元,也未必能过得了省试!你给我告诉她,叫她死了这条心!” 李妈妈气冲冲地闯进李师师的闺房。 李师师正倚窗而望,见母亲进来,急忙起身。 “娘,你……” “你还知道我是你娘!” 李妈妈将信纸狠狠拍在桌上,“我告诉你,那武松是什么东西?一个清河县来的莽夫!就算他中了状元又如何?想上我登仙楼的门,想见你李师师,没有一万两白银铺路,门儿都没有!” “他不是莽夫!” 李师师的眼中泛起泪光,倔强地反驳,“他一定能中状元!” 第88章 这鬼地方,是考状元还是坐大牢? “中状元?” 李妈妈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这汴梁城里,才子多如过江之鲫!他算老几?你给我安分点,别自降了身价!” 李妈妈恨铁不成钢地摔门而去。 李师师泪眼婆娑,颤抖着手拿起那张信笺。 只见上面写着: “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一首《钗头凤》,字字泣血,句句断肠。 李师师捧着词,泪珠如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而下。 她读懂了。 他不是不懂她的情意,只是时机未到!山盟虽在,锦书难托!他在告诉她,等他! “武郎……” 李师师将信笺紧紧贴在胸口,泪水中却绽放出决绝的光芒。 “你定要高中!状元之才,何愁万金之资!师师等你!” 一个月后,春闱贡期已至。 按照规矩,所有主考、同考官员提前入场,贡院大门落锁,彻底与外界隔绝,以防舞弊。 武松收拾好考篮,里面装着笔墨、干粮、水袋,以及一件御寒的披风。 他走出客店,深吸了一口早春清冽的空气。 前往贡院的路上,他遇到了几位同样来自恩州府的举人,林震赫然在列。 “武兄。”林震的脸色有些发白,显然是紧张到了极点,连说话都有些结巴。 武松看了一眼他,又扫过其他几位面色凝重的同乡,心中暗叹。 说不怕,那是假的。 他脑中闪过知县张知白的殷切期盼,闪过潘金莲和兄长武大郎骄傲的笑脸。 “放心,等我中了状元回来!” 当初夸下的海口,如今言犹在耳! 此次省试,高手如云!欧阳雄、陈欢、李成筹、王禄,哪个不是名动一方的才子? 更别提那个被誉为百年不遇的开封府解元李杰! 压力,如山一般。 但武松的脸上,却看不到一丝一毫的紧张。 他挺直了如枪的脊梁,拍了拍林震的肩膀,力道沉稳。 “林兄,怕什么?十年寒窗,不就为今朝?是龙是蛇,在此一搏!” 他的声音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豪迈与霸气,让周围几人紧张的心绪都为之一振。 “某家自阳谷县走出,连中县首、府首、解元。此番前来,便是要连中三元,再取个省元玩玩!” “省元之后,便是状元!” 他环视众人,目光如电,朗声一笑。 “诸位,某家此来,可不是为了区区一个一甲进士!某家此来,只为第一!” 此言一出,周围的举人们倒吸一口凉气,看他的眼神都变了。 简直是狂妄到了极点! 自大宋开国以来,连中三元者,寥寥无几!他竟敢当众夸下如此海口! 武松浑不在意众人的目光,只是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是骡子是马,考完便知!” 说罢,他大步流星,径直走向那森严的贡院大门。 递上考引凭证,验明正身。 一名搜检官吏面无表情地上前,目光在他身上来回扫视。 “解衣!” 冰冷的声音响起,武松坦然地解开衣衫,任由那冰冷的手在自己身上、发间、鞋底仔细搜查。 搜检官那双仿佛能刮骨的眼睛在他身上扫过最后一寸,确认无误后,才冷冷一挥手。 “入!” 武松整理好衣衫,提起考篮,昂首阔步,踏入了那座决定无数士子命运的龙门——贡院。 院内青砖铺地,肃杀之气扑面而来。一排排号舍如同蜂巢般整齐排列,森然无声,压得人喘不过气。 他按照考引上的指示,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一间。 “天字第一号。” 武松看着门楣上的字,嘴角微微一勾。 好兆头! 可当他一弯腰钻进去,那点好心情顿时烟消云散。 这号房简直就是个鸽子笼! 不过方寸之地,两块木板,一块为桌,一块为凳。 到了晚上,两块板子一拼,便是床。 以武松那近乎九尺的身高,坐下时膝盖几乎顶到了对面的墙壁,站起来更是要时时躬身,免得撞上头顶的横梁。 他心中暗骂,这鬼地方,是考状元还是坐大牢? 天色尚早,离封门还有些时候。不少士子都出来在甬道上活动手脚,舒缓紧张。 武松也嫌号房憋闷,信步走了出来,随意舒展着筋骨。 就在这时,一个清朗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想必这位,便是名动恩州的武松武二郎了?” 武松转身,只见一名白衣士子正含笑望着他。 那人身形修长,面如冠玉,手持一柄折扇,一派世家公子的儒雅风流。 只是那双眼睛,看似温和,深处却藏着审视与傲气。 武松认得他。 开封府解元,李杰。 他今科最大的对手。 “正是在下。阁下便是李解元吧?久仰大名。”武松抱拳,声音沉稳如山。 李杰轻轻摇着折扇,目光在武松魁梧的身躯上打了个转,笑道:“武兄威名,我亦是如雷贯耳。景阳冈上,赤手伏虎,此乃万夫不当之勇。汴河之畔,手掷辽使,此乃惊天动地之举。只是……” 他话锋一转,眼中精光一闪。 “我辈读书人,讲究的是温良恭俭让,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武兄这一身杀伐之气,与这圣人考场,似乎有些格格不入啊。” 这话,看似是客气,实则句句诛心。 这是在暗指他武松不过一介武夫,空有蛮力,不配与真正的士子同场竞技。 周围的士子们也纷纷侧目,空气瞬间凝固。 武松闻言,非但不怒,反而哈哈大笑起来,笑声豪迈,震得甬道嗡嗡作响。 “李兄此言差矣!” 他笑声一收,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如刀,直刺李杰。 “景阳冈上,猛虎食人,某家不杀它,便有更多无辜百姓遭殃!此非杀伐,乃是为民除害!” “汴河之畔,辽人皇子辱我大宋国体,视我朝无人!某家不掷他,大宋颜面何存?此非意气,乃是为国分忧!” 他上前一步,气势如渊渟岳峙,压得李杰竟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 “圣人书,读的是道理,不是读成手无缚鸡之力的软骨头!若读书只为文章锦绣,却无保家卫国、安民济世之心,那这书,不读也罢!” 一番话,掷地有声! 周围的士子们听得是热血沸腾,看向武松的眼神瞬间从看莽夫的惊奇,变成了敬佩! 第90章 这等心性,也绝非国之栋梁! 周考官正要上前呵斥,忽然觉得这考生的身形有些眼熟,再定睛一看那张刚毅的面孔,猛然想起。 这不就是那个创立了存天理,灭人欲学说,名动京华的武松吗? 周考官心中的怒火顿时化为鄙夷。 原来是他。 哼,仗着几分虚名,便如此狂悖!开考不过半日,就敢交卷打坐?这是自恃才高,还是目中无人? 他冷哼一声,对武松的印象差到了极点,拂袖而去。 日落西山,第一场考试的结束钟声敲响。 “收卷!” 差役们穿梭于甬道,将一份份呕心沥血的答卷收走。 武松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魁梧的身躯几乎要撑破这窄小的号房。 旁边号房的士子刚刚出来,被这动静吓得一哆嗦,看怪物似的看着他。 “武兄,真是好精神。” 李杰的声音适时响起,他面带微笑,从隔壁走了出来,一身白衣依旧纤尘不染。 武松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憋了一天,筋骨都快生锈了。” 李杰手中折扇轻摇,眼中带着探寻:“不知武兄今日大作,选的是哪部经义?” “《礼记》。”武松回答得干脆利落。 李杰眼神惊讶,随即恢复如常,笑道:“巧了,在下选的,也是《礼记》。” 两人相视一笑,笑容背后,是针尖对麦芒的锐气。 他们都默契地没有再问对方文章的具体内容。 真正的较量,在考官们的朱笔之下。 晚饭是干硬的炊饼和一碗寡淡的菜汤。 两人就着昏暗的灯笼光,默默啃着。 李杰终是忍不住好奇,压低了声音:“武兄,外界都传你景阳冈上赤手伏虎,可否为小弟讲讲当时的详情?那猛虎,究竟有多大?” 武松灌了一口凉水,瞥了他一眼,忽然玩心大起,一本正经地胡扯。 “嗨,多大点事儿。那小脑虎,也就枕头那么大,还没满月呢,奶凶奶凶的。某家一刀下去,它就去见阎王了。” “一……一刀?”李杰的眼睛瞪大了,随即反应过来,脸色一沉,“武兄是在消遣在下?” 枕头大的小老虎?亏他说得出口! 天下谁人不知,那猛虎已伤了数十条人命! 武松哈哈大笑,随手从地上捡起一块鹅卵石。 那石头在他的大手里,就像个小小的玩具。 他对着李杰,五指猛然发力。 “咔嚓!” 一声脆响,坚硬的鹅卵石竟在他指间化作一蓬齑粉,从指缝中簌簌落下。 李杰的笑容僵在脸上,瞳孔骤然收缩! 这是何等恐怖的臂力! 这双手,若不是用来握笔,而是用来拧断人的脖子…… 他不敢再想下去。 武松拍了拍手上的石粉,目光望向贡院外漆黑的夜空,叹息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苍凉与豪迈。 “李兄,你可知我为何要来科举?” 李杰没有做声,他感觉今晚的武松,与白日里那个舌战群儒的武解元,判若两人。 “朝廷崇文抑武,大丈夫空有一身武艺,却报国无门!若有的选,我宁愿在边关之上,与辽狗金贼真刀真枪地干上一场!而不是憋在这鸽子笼里,咬文嚼字!”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烈火。 “什么圣人文章,什么锦绣前程!都不如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来得痛快!都不如杀尽仇人头,喝尽仇人血来得解气!” 这番话,狠狠砸在李杰的心上! 他自幼饱读诗书,所思所想,皆是修齐治平,从未听过如此……如此粗鄙却又如此振聋发聩的言论。 杀尽仇人头,喝尽仇人血…… 他竟觉得,自己体内的血液,也跟着沸腾起来。 良久,他才涩声开口:“武兄……说的是。如今朝局动荡,边患四起,读书人,确实不能只做书呆子。” 武有回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所以啊,李兄,有空多锻炼锻炼身子骨。这世道,快不太平了。手无缚鸡之力,就算中了状元,也未必能护得住自己想护的人。” 说罢,他转身钻回自己的号房,不一会儿,鼾声如雷。 李杰在夜风中站了许久,脑中反复回响着武松的话,以及那块被捏碎的鹅卵石。 他第一次对自己坚信的道路,产生了动摇。 听着隔壁那震天的鼾声,他苦笑着摇摇头,也回了号房。 这一夜,他睡得并不安稳。 次日清晨,又是周而复始的钟声,洗漱,晨茶,干粮。 一切都与昨日一般无二。 三通鼓响,第二场考试开始。 考卷发下,武松看清题目,嘴角抑制不住地扬了起来。 《道德经》义: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 果然! 武松心中大笑。 这道君皇帝,就好这一口!昨日他便料到,皇帝既崇道,这省试之中,必有《道德经》的题目! 这道题,探讨美丑、善恶的相对性,正是道家思想的精髓。 若用寻常解法,无非是阐述有无相生,难易相成的大道理。 但武松要用的,依旧是阳明心学! 这套学说,足以贯穿儒道释三家! 他好整以暇地研墨,神情从容,与周围焦急的考生形成鲜明对比。 待墨浓如漆,他提笔挥毫,在卷首写下了那四句振聋发聩的传世名言。 “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 心之本体,本无善恶之分,如同美丑的初始概念。 而意念一动,便有了善恶之念,这才有了世间所谓的善与不善。 如何分辨?靠的是良知! 如何实践?便是格物! 武松从格物致知入手,将这玄妙的道家哲理,与朝政民生紧紧结合。 从帝王心术,到百官德行,再到匹夫有责,层层剖析,最终得出结论——天下所有学问,无论儒道,其最终的落脚点,都应是致良知! 写完之后,又是不到半日。 他吹干墨迹,将试卷整齐放好,再次盘膝而坐,吐纳调息。 巡考的周博士又踱了过来。 当他再次看到天字第一号里那个打坐的身影时,肺都快气炸了。 又来!又来这一套! 他气得胡子直抖,扭头对身边的同僚低语:“你们看那个武松!狂妄至极!昨日如此,今日亦是如此!开考不到一半时辰,便又在此装神弄鬼!” 另一名考官也皱起了眉:“此子确实过于狂悖,毫无谦逊之心。” 周博士的目光,又扫向旁边的李杰。 只见李杰正襟危坐,神情专注,笔耕不辍,卷面工整。 两相对比,高下立判。 周博士心中冷笑。 哼,一个狂妄自大的乡野匹夫,一个温润如玉的世家公子,孰优孰劣,一目了然!就算你武松有几分歪才,这等心性,也绝非国之栋梁! 第91章 这武松是把考场当自家后院了不成 暮鼓响起,悠长而沉闷,宣告着第二场考试的终结。 差役们再次穿梭于号舍之间,收走一张张浸透了士子心血的考卷。 李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骨头,瘫软在座位上。 他双眼布满血丝,面色苍白,感觉自己的精气神都被那张坚硬的考卷吸干了。 反观武松,他早已站起身,伸展着筋骨,神采奕奕,哪里有半点应考的疲态。 “武兄,你……你真是个怪物。”李杰苦笑着摇了摇头,声音里满是虚脱。 武松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某家半天就写完了,剩下半天都在打坐养神,自然精神。” 此言一出,不止是李杰,周围几个刚刚走出号房的士子都投来了见鬼似的目光。 半天?写完省试的经义大题?这还是人吗? 一个面色略显阴柔的士子凑了过来,正是坐在他们对面的司马春。 他压低了声音,眼中闪烁着嫉妒与好奇:“武解元,莫非你提前得了题目?” 这话问得极有技巧,既是探寻,也是一种隐晦的指控。 武松眼神一寒:“司马兄,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科场题目乃官家钦定,朝廷机密,岂容我等揣测?你这是在质疑考官,还是在污蔑本人?” 他声色俱厉,一股武人特有的煞气扑面而来。 司马春被他一瞪,吓得连退三步,脸色煞白,嗫嚅着不敢再言。 武松冷哼一声,不再理他,与李杰一同回到号房。 夜幕降临,贡院里点起了昏黄的灯笼。 李杰从一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精致布包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油纸包。 打开一看,竟是一个脸盆大小的千层大酥饼,金黄酥脆的饼皮上撒满了黑芝麻,一股浓郁的肉香和油香瞬间霸占了这狭小的空间。 武松眼睛一亮,肚里的馋虫顿时被勾了起来。 “李兄,你这……怎么带进来的?”他心中疑惑,按规矩,所有干粮都必须掰开碾碎,以防夹带作弊。 李杰神秘一笑,折扇轻摇:“山人自有妙计,总有些门路,能让这饼子完完整整地进来。” 他话语间透着一股云淡风轻的优越感。 武松也不客气,掰下一大块就往嘴里塞,只嚼了两下,便赞不绝口:“香!真他娘的香!” 他风卷残云,一块接一块,那吃相看得李杰眼皮直跳。 原本李杰准备了二十多块切好的小饼,打算吃上两天,结果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全进了武松的肚子。 当李杰回过神来想拿一块时,油纸上只剩下几点碎屑。 武松打了个饱嗝,心满意足地拍了拍肚子,对李杰一抱拳:“多谢李兄款待!等考完了,哥哥我请你去快活快活,咱们去逛窑子!” 李杰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哭笑不得。 这人,真是……粗鄙又直接。 “武兄常去那等风月之地?” “去过一次,啧啧,销金窟啊!一晚上花了我几百两银子,那里的姑娘,比仙女还勾人!”武松砸吧着嘴,回味无穷。 李杰脸色一正,忽然想起昨夜之事,将武松拉到一旁:“武兄,夜里说话不便。你昨夜所言,往后的日子不太平,究竟是何意?” 武松环顾四周,见远处有差役巡逻,便没有开口。 他抓起李杰的手,在其温润的掌心,用指尖一笔一划,写下了一个字。 那一个“金”字,笔锋凌厉,仿佛带着金戈铁马之气,在李杰掌心留下灼热的触感。 写完,武松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回自己号房,倒头便睡,不一会儿,鼾声又如惊雷般炸响。 李杰摊开手掌,借着灯笼微光,反复琢磨那个金字。 金?是指钱财?朝廷要加税?还是指……金国? 他越想越心惊,越想越不解。 再加上酥饼被洗劫一空,腹中饥饿,这一夜,他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次日清晨,天还未亮透。 武松被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吵醒,他睁开一条眼缝,只见一名差役鬼鬼祟祟地溜到李杰的号房前,塞进去一个食盒,又匆匆离去。 武松心中暗骂,好你个李杰,果然是天龙人!这贡院都快成你家后厨了! 他也不客气,直接走到李杰号房门口,一脚踹在门上:“李兄!有福同享啊!有好吃的别藏着掖着!” 李杰吓了一跳,做贼心虚地打开门,见是武松,一脸肉痛地从食盒里拿出两个热气腾腾的肉馒头:“武兄,就这几个,你省着点,给我留一个。” 武松一把抢过,三口两口就吞下肚,意犹未尽地咂咂嘴。 李杰见状,赶紧把食盒死死抱在怀里,生怕再遭洗劫。 “小气!”武松撇了撇嘴,骂了一句。 三通鼓响,第三场,也是最后一场策论考试开始。 考官入场,题目发下:论对西夏用兵之策。 武松看到题目,心中冷笑。 朝中蔡京、童贯一党,正磨刀霍霍,意图对西夏用兵,捞取军功。 这道题,分明就是投石问路,为出兵造势。 既然如此,那便顺着官家的意思写! 他提笔蘸墨,胸中早已有了腹稿。 “夫西夏者,蕞尔小邦,盘踞西北,乃心腹之患。然其民风彪悍,地形险要,不可一蹴而就。臣以为,当行堡寨推进之策,步步为营,蚕食其土……” 他洋洋洒洒,从军事、经济、民心三个方面展开论述。 军事上,主张步步蚕食,稳扎稳打;经济上,主张以重金诱降其部落首领,分化瓦解;民心上,主张开通边境互市,以大宋之富庶,瓦解其战心。 一套组合拳下来,逻辑缜密,切实可行,远非那些空谈仁义道德的腐儒可比。 巡考的周博士再次经过,又看见了天字第一号里的武松。 他气得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狂悖!狂悖至极!这武松是把考场当自家后院了不成! 他对这个考生的厌恶,已经攀升到了顶点。 对面的司马春,抓耳挠腮,汗流浃背,眼看武松又早早交卷,心中更是急如火烧,笔下的字迹也越发潦草。 第92章 天机不可泄露! 日薄西山,省试结束的钟声终于敲响。 “收卷!” 随着最后一份试卷被收走,所有考生都如释重负,三年的苦读,九日的煎熬,终于结束了。 武松神清气爽地走出号房,一把揽住精神萎靡的李杰:“李兄,走!哥哥说的话算话,请你去听曲儿,喝花酒!” 李杰连忙摆手推辞:“多谢武兄美意,只是家中有事,小弟先行告辞。” 说罢,他对着贡院门口一招手,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便驶了过来,仆人恭敬地为他掀开车帘。 武松看着他钻进马车远去,又在心里骂了一句:天龙人! “武解元!” 一个惊喜的声音传来,何运贞满面春风地迎了上来,身后跟着几个健仆。 “考得如何?” 武松下巴一扬,霸气十足:“这省试榜首,除了我武松,还能有谁?” 何运贞闻言大喜,一拍大腿:“好!不愧是武大哥!走,小弟已在樊楼备下酒宴,为您庆贺!” 武松摆了摆手:“樊楼太俗!要去,就去喝花酒!要最好的姑娘!” “哈哈哈!大哥果然是性情中人!” 何运贞心领神会,附在武松耳边低语,“小弟知道一处好地方,不是寻常勾栏,清净又有趣,保管大哥满意!” 说罢,便引着武松上了一辆更为宽敞的马车,七拐八绕,来到一处僻静的宅院前。 院门打开,一个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迎了出来,正是前汴梁花魁,如今自己培养姑娘的杨妈妈。 入了内堂,焚香袅袅,琴音悠悠。 杨妈妈拍了拍手,五个环肥燕瘦、各有千秋的绝色女子莲步轻移,款款而下,对着二人盈盈一拜。 何运贞豪气地一挥手,指着武松:“这位是武解元,未来的状元公!除了这位月儿妹妹留下陪我,剩下四个,都去好好伺候武解元!” 他又对武松挤眉弄眼,促狭地笑了起来:“早就听闻大哥金屋藏娇,家中已有几位嫂嫂,今日小弟便让大哥体验一把,何为左拥右抱,齐人之福!” 武松哈哈大笑,毫不客气地将离自己最近的两个女子揽入怀中,一手端起酒杯,对着另外两个招了招手。 “来来来,美人们,陪本解元,满饮此杯!” 酒过三巡,佳人在怀,丝竹之声靡靡,熏香醉人。 何运贞端着酒杯,眼神却有些飘忽,全无享受之意。 他心事重重,终是忍不住凑到武松身边,压低了声音。 “大哥,今日那道时务策,论对西夏用兵……你觉得,朝中是否真要动刀兵了?” 武松左手搂着一个温香软玉,右手捏着一颗紫红的葡萄,正由另一个美人喂到嘴边。他懒洋洋地嚼着,汁水四溢,眼神却锐利如鹰。 “动刀兵?那是必然的。” 他的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在说一件吃饭喝水般的小事。 何运贞心头一紧:“那……大哥以为此战胜负如何?” 武松没有直接回答,反而将怀中女子轻轻推开,坐直了身子,目光灼灼地盯着何运贞。 “我且问你,枢密使童贯,是不是要去秦凤路了?” 何运贞大吃一惊! 此事乃朝中机密,尚未公开宣诏,他也是从父亲的只言片语中才得知,武松一个外地举子,是如何知晓的? 他心中的惊骇无以复加,对武松的敬畏又深了一层。 “大哥……你……你如何得知的?家父也是昨日才收到风声,童枢密将出任陕西、河东、河北三路宣抚使,总领大军,不日便要启程。” “三路宣抚使?呵呵,好大的官威。” 武松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将那只厚重的酒杯,砰地一声顿在桌上。 满室的旖旎春色,瞬间被这股肃杀之气冲得烟消云散。 所有女子都吓得噤若寒蝉,不敢出声。 何运贞更是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大哥,你的意思是……” 武松一字一顿。 “此战,必败!而且是惨败!” “童贯此人,不过一阉竖,好大喜功,急于求成!他根本不懂兵法,此去西北,不出一年,必因贪功冒进,在统安城下,丧师十万!” 何运贞手一抖,满杯的佳酿尽数洒在了自己名贵的衣袍上,却浑然不觉。 十万大军! 那可是大宋朝的精锐边军!若是折在统安城,西北门户洞开,国本动摇! 武松冷冷地看着他煞白的面孔,目光如炬,仿佛能洞穿人心。 “贤弟,你这般神色……莫非令尊大人,也想去那秦凤路,趟这趟浑水?” 何运贞浑身一颤,如同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 他嘴唇哆嗦着,再也藏不住心事,苦着脸哀求:“大哥明鉴!家父……家父以为童枢密此番掌权,乃是天赐良机,正打算活动一番,谋个随军转运的差事……” “糊涂!” 武松勃然大怒,猛地一拍桌子,满桌的珍馐果品都跳了起来。 他一把推开身边所有女子,霍然起身,一股凶悍无匹的煞气冲天而起,压得何运贞几乎喘不过气来。 “我之前是如何劝你的?让令尊安分守己,莫要掺和朝堂党争!你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了?那西北战场是升官发财的地方吗?那是埋葬十万枯骨的修罗场!” 武松心中怒火翻腾。 他不是神仙,他只是一个来自后世的看客。 他知道历史的轨迹,知道童贯北伐的惨败,知道大宋倾颓的开始。 他救何家,不过是顺手为之,更是为了给自己未来的路铺一块垫脚石。 可这父子二人,竟如此利欲熏心,简直是自寻死路! 何运贞被骂得面红耳赤,汗如雨下,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大哥息怒!小弟知错了!求大哥救救家父,救救我们何家!” 武松俯视着他,眼神冰冷。 “何运贞,我最后警告你一次!今日我所言,乃是天机!天机不可泄露!你若敢将我预测战败之事泄露出去半分,别说令尊的官职,你我两家上下,都将死无葬身之地,挫骨扬灰!” 这番话,骇得何运贞魂飞魄散。 他明白,一旦这等妖言传到童贯或是官家耳中,就是动摇军心、惑乱朝纲的大罪,诛九族都是轻的! “小弟不敢!小弟只告诉家父一人,劝他打消念头!绝不多言半句!” 武松胸膛剧烈起伏,终是长叹一声,扶起了他。 “仅此一次,下不为例。若令尊依旧执迷不悟,那便是他的命数,我再不会多管闲事。” “多谢大哥!多谢大哥救命之恩!” 何运贞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起身,哪还有心思饮酒作乐,对着武松一揖到底,疯了似的冲出了宅院。 第93章 武大爷可真是天神下凡一般 何府。 何运贞心急如焚地冲回家中,只见前院灯火通明,仆人们正忙碌地收拾着行囊,几口大箱子里,装满了官服、文书,甚至还有一副崭新的铠甲。 他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他三步并作两步,一脚踹开书房的门。 “父亲!” 河东路转运使何正复,正对着一幅巨大的西北堪舆图,意气风发,闻声不悦地皱起了眉头。 “贞儿,何事如此惊慌,成何体统!” 何运贞扑到他面前,面无人色,声音都在发颤:“父亲!秦凤路……去不得啊!” 接着,他将武松在酒桌上的那番话,一字不差地重复了一遍。 “……童贯……统安城……丧师十万!” 何正复脸上的自得与傲然,一点点凝固,然后寸寸龟裂。 作为官场老手,他瞬间就判断出,这绝非空穴来风! 如此精确的地点,如此惊人的数字,要么是疯话,要么……就是即将发生的现实! 他瘫坐在太师椅上,冷汗浸透了官袍。 去秦凤路建功立业?不!那是去送死! 然而,片刻的惊恐过后,贪婪与侥幸又从他心底冒了出来。 他眼中精光一闪:“贞儿,若此事为真……为父若能提前上书一封,向官家点明此中利害,劝阻童枢密冒进……岂不是天大的功劳?” “父亲!万万不可!” 何运贞见父亲竟还在痴心妄想,吓得魂都快没了,一把抓住他的手臂。 “此乃天机!武大哥说了,泄露天机者,必遭天谴!到时候,功劳没有,你我两家都要被当成妖言惑众的逆贼,粉身碎骨!” 粉身碎骨四个字,彻底砸碎了何正复所有的野心。 他颓然地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良久,才用嘶哑的声音下令。 “来人……传我的话,就说我旧疾复发,风寒入骨,已卧床不起,无法赴任了……” 他顿了顿,睁开眼,目光复杂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立刻派人,备一份厚礼,送去童枢密府上,就说我病体难支,实在无力为枢密分忧,望其海涵。” 最后,他死死盯住何运贞,语气前所未有的郑重。 “贞儿,你那个结拜大哥武松……不是凡人,是神人!从今往后,不惜一切代价,也要结交好他!” 何运贞几乎是魂不守舍地飘回那座销魂窟的,脚步虚浮,脸色煞白,仿佛刚从鬼门关前打了个来回。 迎接他的,是守在门口的一个小丫鬟,见了他这副模样,掩着嘴偷笑。 “何公子,您可回来了。武大爷可真是天神下凡一般,我们楼里的牡丹姑娘和杨妈妈,都被治得服服帖帖的。” 何运贞一愣,脑子里还回荡着丧师十万、挫骨扬灰,一时没反应过来。 丫鬟凑近了些,压低声音,满脸都是崇拜与畏惧交织的神色。 “武大爷后半夜一人独战我们楼里最泼辣的四个姑娘,天快亮了才消停。牡丹姑娘现在路都走不稳,杨妈妈更是亲自去厨房给大爷炖汤,说是怕把大爷给累着了。”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何运贞岂能不懂? 他心中骇然! 昨夜……武大哥与自己推心置腹,指点江山,预言国运,竟还有余力…… 这还是人吗?! 次日清晨。 何运贞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精神萎靡地走出房间时,正看到武松在院中活动筋骨。 只见武松赤着上身,古铜色的肌肉虬结贲张,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 他并未施展什么精妙拳法,只是简简单单地挥拳,收拳。 可每一拳挥出,空气都发出一声沉闷的爆响,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生生撕裂! 何运贞看得眼皮直跳。 他自己昨夜只是担惊受怕,就已心力交瘁,而这位爷……鏖战通宵,此刻竟还龙精虎虎,神采奕奕! “武大爷,您醒啦!” 风韵犹存的杨妈妈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参汤,扭着腰肢走了过来,一双桃花眼几乎要滴出水来。 “您可真不愧是景阳冈上打死老虎的英雄!奴家这把老骨头,感觉都年轻了十岁!” 这虎狼之词,听得何运贞面红耳赤。 武松却浑不在意,接过参汤一饮而尽,随手将碗抛回给杨妈妈,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一点玩意儿,算不得什么。” 何运贞终于忍不住,凑上前去,满脸讨好与好奇。 “大哥,你莫非懂得什么采阴补阳的秘术?怎会如此精力无穷?” 武松瞥了他一眼。 “秘术?老子天生如此雄壮,筋骨赛过铁打,需要那等下三滥的玩意儿?” 他说罢,大马金刀地在桌前坐下,对着仆人端上来的早点就是一顿风卷残云。 一大盆羊肉汤,十个肉馒头,一盘酱牛肉,转瞬间便下了肚。 他吃得啧啧作响,毫不顾忌什么士子风度,那股子粗犷豪迈的劲头,看得何运貞又是羡慕又是敬畏。 付清了数倍的房钱,杨妈妈和一众姑娘依依不舍地将武松送出了门。 “武大爷,您可要常来啊!” 杨妈妈的眼神,炽热得能把人融化。 走在大街上,何运贞还是不死心,亦步亦趋地跟在武松身边。 “大哥,好大哥,你就传兄弟两手嘛!不用多,就两手……” 武松猛地站定,转过头,一双虎目瞪着他。 “有那心思,不如多读两卷圣贤书!一个大男人,成天琢磨床笫之事,能有什么出息!” 一句话,把何运贞后面的所有念想都给堵了回去。 回到客店。 刚一踏入客堂,武松的脚步便停住了。 只见一个青衫士子,正安静地坐在堂中品茶,身姿挺拔如松,面容俊朗,眼神沉静如水。 正是开封府解元,李杰。 李杰见他们进来,缓缓放下茶杯,站起身,对着武松拱了拱手。 “武兄,李某在此,恭候多时了。” 他的语气平淡,却自有一股不容忽视的气场。 武松眉头一挑,并未立刻回应,反而侧过头,当着李杰的面,毫不避讳地问何运贞。 “这小子什么来头?细细说来。” 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在场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何运贞的冷汗刷地一下就下来了! 李杰的脸色,果然微微一沉,眼底闪过不悦。 但他涵养极好,并未发作,只是静静地看着武松,似乎在等一个解释。 第94章 武兄竟也懂蹴鞠? 武松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笑容里带着几分野性。 “李兄莫怪,我这人性子直,不喜欢拐弯抹角。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我想知道我的对手,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豪气干云。 “昨日在考场承了李兄一个肉馒头的情,今日我做东,请李兄吃饭,算是回礼!如何?” 李杰眼中的不悦缓缓散去。 好个武松!粗中有细,坦荡直接,倒是个妙人。 “既是武兄相邀,岂敢不从。” 李杰欣然应允,“请客就不必了,我知道附近有家天香楼,菜色不错,我来安排。” 三人很快便到了天香楼的雅间。 推开窗,正对着楼下一片开阔的场地。 场地中,十几个身着劲装的汉子,正在进行着蹴鞠。 他们脚法精湛,腾挪闪转,引得周围阵阵喝彩。 为首一人,约莫三十来岁,身材健硕,面带傲气,正是京城有名的齐云社总社头,人称球头的黄如意。 何运贞看着窗外,不由得感慨。 “听说再过一月,辽国皇子耶律延禧要来我大宋。名为恭贺,实则是为之前辽国索要百万石粮布之事而来。朝中争执不下,最后竟是高太尉出了个主意,以三场蹴鞠定胜负,来决定这钱粮给多少。” 李杰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 “高太尉此举,看似荒唐,实则高明。既给了辽人面子,又将皮球踢给了自己最擅长的领域。我听说,高太尉已在京中广招蹴鞠高手,黄如意这些人,怕是都想入选,为国争光,顺便博个出身。” 武松盯着场中,突然冷笑一声。 “有高俅那厮在,此战必胜。” 李杰有些意外:“武兄对高太尉如此有信心?我可听说,那辽国皇子自幼便精于此道,辽人更是马上民族,体魄强健,胜负恐怕只在五五之数。” “高俅的人品是狗屎,但他的球技,天下无双。” 武松语气笃定,“他还没发迹时,我见过他踢球。放心,他赢定了。” 酒菜很快上来。 武松毫不客气,抓起一只烧鸡,撕下一个肥美的鸡腿就大嚼起来,又端起海碗,将烈酒一饮而尽,动作粗豪,与细嚼慢咽、举止文雅的李杰形成了鲜明对比。 “痛快!” 武松抹了把嘴,“你们这些官宦子弟,天天吃着山珍海味,可知这京城之外,还有多少百姓连糠都咽不下?” 这话让李杰和何运贞都有些尴尬。 李杰放下筷子,突然话锋一转,看似不经意地提起。 “说起来,明日枢密使童大人便要启程前往秦凤路了。武兄与何贤弟消息灵通,可知朝廷此举,是否意味着要与西夏开战了?” 此话一出,何运贞的脸色一下就白了! 他握着酒杯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眼神惊恐地瞟向武松。 这个细微的变化,没能逃过李杰锐利的眼睛。 他心中一动,脸上笑容不变,继续追问。 “看何贤弟的神色,莫非……昨夜二位已商议过此事?” 何运贞吓得差点把酒杯扔了,连忙摆手:“没有!我们怎会妄议朝政!” 他的否认,苍白无力,欲盖弥彰。 武松将嘴里的骨头吐在桌上,发出一声轻响。 他抬起眼皮,似笑非笑地看着李杰。 “李兄,你我都是聪明人,有些事,心里明白就好,何必说破?枢密使大人好大喜功,急于求成,此去西北,恐怕未必能有什么好收场。” 李杰的瞳孔微微一缩! 武松的话,与他心中某些隐秘的猜测不谋而合! “武兄何出此言?莫非……有何内情?” 武松端起酒碗,朝他遥遥一敬。 “天机,不可泄露。” 李杰深深地看了武松一眼,不再多言,只是默默地将杯中酒饮尽。 这顿饭,后半段便在一种诡异的沉默中结束了。 酒宴散去,三人下楼。 武松瞥了一眼场中仍在酣战的蹴鞠手们,摇了摇头。 “球技不错,可惜章法太乱,只知各自为战,不懂配合策应,中看不中用。” 李杰再次惊讶地看向他。 “武兄竟也懂蹴鞠?” 武松哂笑一声,不置可否。 这时,何运贞从柜台那边小跑过来,低声道:“大哥,账我已经结了。” 武松赞许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小子,倒是越来越上道了。 李杰对着二人一拱手,先行离去。 “大哥,这李杰究竟是什么人?”何运贞望着李杰远去的方向,心有余悸。 “不知道。” 武松的眼神也变得深邃起来,“但绝不是一个简单的读书人。他身上那股子气度,比你爹那转运使还足。此人,深不可测。” “罢了,不想这些。各自回去,静候放榜吧。” 武松摆了摆手,与何运贞分道扬镳,大步流星地朝客店走去。 夜色如墨,笼罩着戒备森严的贡院。 一间大堂内,灯火通明,气氛肃穆得能听到烛火噼啪爆开的轻响。 数千份承载着无数士子十年寒窗苦读的考卷,被分门别类,整齐地码放在案几之上。 往年的惯例,当从第一科礼考开始阅卷,以定文章之根本。 但今年,一道来自宫中的旨意,打破了这百年不变的规矩。 枢密使童贯即将挂帅出征,讨伐西夏,官家金口玉言,特许本届春闱,先阅时务策,以求定边安邦之良才! 于是,经过糊名、誊录的策论卷子,在国子监众博士的连夜筛选下,最终有十份最优之卷,被恭恭敬敬地呈送到了枢密使童贯的面前。 国子监祭酒董逸,这位须发皆白的老臣,小心翼翼地将卷宗递上。 童贯,一身蟒袍,面白无须。 他并未如寻常文官那般细细品读,只是指节叩着桌面,目光飞快地扫过那些朱笔誊抄的文字。 前八份,他看得波澜不惊,或陈词滥调,或空谈仁义,皆是纸上谈兵。 直到第九份,也就是倒数第二份卷子时,他的手指才停顿了一下。 “嗯,此人于朝局、西夏之势洞若观火,算是个知兵之人。” 童贯微微颔首,却也仅此而已。 随即,他拿起了最后一份卷子。 只看了一眼,他那古井无波的眼神,骤然一缩! 整个身子,不受控制地猛然前倾,双目死死地钉在那卷面之上! 董逸侍立一旁,心中一惊,不知是何等惊世之文,能让这位权倾朝野的枢密使如此失态。 只见那卷上所书,并无半句虚言阔论,字字句句,皆是杀伐果决的铁血之策! “堡寨推进,步步蚕食,将战线化为疆土!” “重金诱降,分化其部族,以夏人制夏人!” “瓦解其内附之心,使其君臣相疑,父子相忌!” …… 第95章 除了他,还能有谁! 这哪里是士子的策论?这分明是一份早已推演了无数遍,可以直接付诸实施的作战方略! 童贯的心脏狂跳起来。 此人,精通兵法,深谙权谋,若为将帅,必是帅才! 他几乎要当场拍案叫绝,可转念一想,眉头却又紧紧皱起。 这篇策论,太过注重实干,通篇都是具体入微的手段,反而失了那种指点江山、坐而论道的宏大格局。 匠气太重,小气了! 献给官家看,不够漂亮! 一念及此,童贯心中已有了定夺。 他手指轻轻一点那倒数第二份卷子。 “此卷,为第一。” 再指向最后那份惊艳到他的卷子。 “此卷,列为第二。” 董逸大惊失色,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童帅!这不合规矩!这第二份卷子,字字珠玑,乃不世出的定边良策,怎能屈居第二?” 童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本官说它是第二,它就是第二。” 说罢,竟在董逸惊骇欲绝的目光中,伸出手,直接撕开了那被定为第二的卷子的糊名签条! 两个墨色大字,跃然纸上—— 武松! 董逸浑身一颤,果然是他!那个在解试中就已展露锋芒的山东武人! 童贯看也未看,又随手撕开了第一名的卷子。 李杰。 “好了。” 童贯站起身,将武松那份卷子直接揣入怀中,“时务策名次已定,李杰第一,武松第二。本官明日便要启程前往秦凤路,这份策论,本官要带走,以备不时之需。” “童帅!万万不可啊!” 董逸急得满头大汗,“考卷离院,乃是科场大忌!您这是要毁了祖宗的规矩啊!” 童贯停下脚步,转过头,脸上浮现出诡谲的笑容。 “董大人,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你若不服,大可去官家面前参我一本。” 一句话,堵死了董逸所有的路。 谁人不知,他童贯是官家最宠信的心腹!去告状?那不是自寻死路吗! 董逸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童贯带着武松的卷子,大摇大摆地离去。 董逸失魂落魄地回到阅卷的偏厅。 一众博士见他面色惨白,纷纷围了上来。 “祭酒大人,如何?时务策的魁首是哪位俊才?” 一个性如烈火的老者挤上前来,正是曾主持武松解试的国子监博士胡瑗。 他早就认定,以武松的才华,策论第一,非他莫属! 董逸嘴唇哆嗦着,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第一,李杰……第二,武松。” “什么?!” 胡瑗当场就炸了,一双老眼瞪得溜圆。 “胡闹!简直是胡闹!老夫也看过那十份卷子,武松的策论堪称神来之笔,那李杰虽也不差,但如何能与之相比?定是有人从中作梗!武松的卷子呢?” 董逸面露苦涩。 “被童帅带走了。”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胡瑗先是一愣,随即勃然大怒,一巴掌狠狠拍在桌子上! “好个童贯!他这是剽窃!是明火执仗的强取豪夺啊!” 老头气得浑身发抖,须发戟张。 “他将武松定为第二,就是不想让此子的才华太过耀眼!然后将这份定边良策据为己有,将来在西北立下功勋,全都算在他自己头上!无耻!卑鄙!老夫要去御前告他一状!” “胡兄息怒!” 董逸连忙拉住他,“童帅圣眷正浓,你我如何能撼动?况且,春闱取士,看的是三科总评,武松在后面两科,还有翻盘的机会!” 他顿了顿,将童贯的评价说了出来。 “童帅说,武松的策论,匠气太重,小气了。” “屁的小气!” 胡瑗气得吹胡子瞪眼,“这是务实!这是实干!他童贯一个阉人懂个什么兵法!分明是做贼心虚,才找此等借口!” 阅卷继续进行,但气氛已然压抑无比。 胡瑗憋着一肚子火,打定主意,定要在剩下的两科里,为武松寻回公道。 他死死盯着那些朱笔誊抄的卷子,试图从字里行间,找出武松那独特的“存天理、灭人欲”的论调。 就在此时,一个负责审阅《道德经》题的考官,突然发出一声惊呼。 “诸位快来看!此卷当真是石破天惊!闻所未闻!” 众人立刻围了过去。 只见那卷子上,开篇便是一段振聋发聩的文字: “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 寥寥数语,却仿佛一道惊雷,在所有饱学宿儒的脑海中炸响! “好!好一个知善知恶是良知!”胡瑗也不由得击节赞叹。 有考官立刻进行比较:“武松那存天理、灭人欲,讲的是向外求索,以天理压制人欲。而此论,却是向内求索,直指本心!格局之上,似乎更高一筹啊!”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点头。 更有甚者,一针见血地指出。 “官家崇信道教,追求清静无为,这无善无恶心之体,正合了道家本源之意,怕是比那存天理更合官家心意!” 董逸看着这份卷子,眼神中满是震撼。 他还没从这份震撼中回过神来,另一边负责“何为礼”论的考官,也举着一份卷子,激动地冲了过来。 “大人!这里也有一份绝妙之论!其核心亦是格物致知,与方才那份,当是同出一源!” 董逸接过两份卷子,仔细比对,无论是笔迹的誊抄风格,还是思想的内核,都惊人地一致! 毫无疑问,这惊世骇俗的两篇宏文,出自同一考生之手! 董逸缓缓吸了一口气,眼神变得无比复杂。 他看向胡瑗。 “此人之学说,已自成一派,论精妙,论格局,皆在武松的理学之上。若官家亲览,必将龙颜大悦。” 这京城之内,除了武松,竟还藏着这等经天纬地之才?! 他是谁? 胡瑗双目圆睁,须发戟张,脱口而出:“是他!一定是他!” 他这一声断喝,如同平地起惊雷,震得满堂宿儒浑身一颤! 董逸眉头紧锁,眼神中带着不解与责备:“胡兄,此乃阅卷重地,休得喧哗!你说的是谁?” “武松!” 胡瑗的声音激动得有些发颤,他一把抓过那两份卷子,“除了他,还能有谁!” 一个年长的博士抚须摇头:“胡兄,你莫不是糊涂了?这格物致知之学,直指本心,与武松那存天理、灭人欲的理学,根本是两条路子!一人如何能同时开创两门截然不同的学说?闻所未闻!” “正是因为闻所未闻,才配得上他武松!” 第96章 定有黑幕! 胡瑗老脸涨红,唾沫横飞,“你们忘了?今年解试,他便以一篇存天理、灭人欲震惊全场!老夫当时问他,此学是否已至顶峰,他如何回答?” 众人面面相觑。 胡瑗一拍大腿,眼中精光爆射:“他说,学海无涯,明年春闱,当有新论问世!这格物致知,便是他的新论!他这是自己跟自己打擂台啊!” 满堂死寂! 一个考生,在同一次大比中,提出了两种截然不同,却都足以开宗立派的学说? 这是圣贤降世! 董逸颤抖着手,从胡瑗手中接过那两份风格迥异的卷子。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众人:“诸位,依老夫之见,这篇阐述格物致知的卷子,无论是格局还是立意,皆当为第一!” 无人反驳。 这等学说,别说第一,便是状元及第,亦是绰绰有余! “拆!”董逸声音嘶哑,吐出一个字。 小吏上前,小心翼翼地揭开糊名签条。 两个遒劲有力的大字,赫然在目——武松! 堂中响起一片倒吸凉气之声! 胡瑗狂喜,一拳砸在桌案上:“好!好个武二郎!没让老夫失望!” 紧接着,小吏又揭开了那份同样精彩绝伦,阐述“存天理、灭人欲”的卷子。 依旧是那两个字——武松! 这一次,再无人出声。 一个不到二十的年轻人,无名师指点,全凭自悟,竟能达到如此学究天人的境界! 此子,非人哉! 董逸缓缓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已是一片决然:“将定好的名次,连同这两份卷子,立刻封存,呈报官家!” 揭榜之日,天色微明。 贡院前的气氛却已压抑到了极点。 阅卷的偏厅内,最后的总评名次已经拟定,但所有考官的脸色都异常古怪。 胡瑗捏着那份名录,手指都在发白:“并列第一?荒唐!科举取士数百年来,何曾有过并列省元之事!” 董逸面色凝重,指着名录上的两个名字:“武松,李杰。” 胡瑗冷哼一声:“那李杰的文章老夫也看了,虽是上上之选,但比起武松那开宗立派的宏文,便如萤火与皓月争辉,差得远了!怎会并列?” 他脑中灵光一闪,瞬间明白了关键所在! “是时务策!定是童贯那阉贼在时务策上动了手脚!他给了李杰极高的分数,却将武松死死压在第二,这才使得两人总分持平!” “胡兄慎言!”董逸低喝一声。 “慎言?老夫偏要说!” 胡瑗气得吹胡子瞪眼,“此等国之栋梁,岂能因奸人弄权而屈就!祭酒大人,我有一议!” “讲。” “将武松那份被童贯夺走的《平夏策》,一并呈给官家!让官家亲眼看看,谁的策论是纸上谈兵,谁的策论能安邦定国!让官家来定,这省元之位,究竟该归谁!” 董逸沉默了。 良久,他重重一点头:“好!就依胡兄所言!” 一份决定无数士子命运的榜单,连同两份石破天惊的考卷,以及一份关乎国运的策论,被快马送入了大内皇宫。 客店之内,武松盘膝而坐。 他口中默念着张天师留下的道歌,引导着体内那股灼热的气流游走四肢百骸,试图冲击那传说中的金丹之境。 可惜,任凭他如何努力,那股气始终无法在丹田凝聚成形。 “看来,这修道一事,也非一蹴而就。” 武松缓缓收功,吐出一口浊气。 就在此时,房门被砰的一声撞开。 林震满脸通红,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话都说不利索:“武……武大哥!发榜了!贡院发榜了!” 武松眼神一凝,站起身来。 “走。” 贡院门前,早已是人山人海,黑压压的一片,全是翘首以盼的士子。 武松和林震刚挤到前面,便听见一个温润的声音。 “武兄,别来无恙。” 武松转头,只见李杰一袭白衫,手持折扇,正微笑地看着自己,身旁还站着一脸紧张的何运贞。 李杰的气度依旧从容不迫,仿佛对结果早已了然于胸。 他对着武松微微拱手:“三场考毕,方知武兄学问深不可测,李某自愧不如。” 武松眼神深邃,看不出喜怒:“结果未出,李兄何必过谦。” “铛——!” 一声锣响,人群瞬间安静下来。 一名礼部官员手持皇榜,在兵丁的护卫下,开始从后往前宣读名次。 “……四甲第三名,阳谷县,林震!” 林震听到自己的名字,先是一愣,随即欣喜若狂,激动得差点跳起来:“中了!武大哥,我中了!” 武松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却始终锁定在那张缓缓展开的皇榜之上。 一个个名字被念出,人群中不时爆发出惊喜的狂呼与失落的哀叹。 直到二甲最后一名念完,武松、李杰、何运贞的名字,都未出现。 这意味着,他们三人,已稳入一甲! 何运贞激动得浑身发抖,而李杰脸上的笑容,也愈发笃定。 武松心中一片平静。 省元,舍我其谁! 那礼部官员清了清嗓子,终于开始宣读最激动人心的一甲名次。 “一甲第三名,何运贞!” 何运贞喜极而泣,对着皇宫方向连连作揖。 人群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武松与李杰二人身上。 省元,就在他们二人之中! 礼部官员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高声唱喏: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科省试,武松、李杰,文采卓绝,并列第一!” 所有人都懵了! 并列第一?! 怎么可能! 自大宋开国以来,科举考试,从未有过并列第一的先例!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议论声、质疑声,冲天而起! 李杰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眼神错愕。 而武松,则缓缓眯起了双眼,眸中寒光一闪而逝。 他盯着那张皇榜上,与自己并驾齐驱的那个名字,冰冷一笑。 并列第一? 有意思。 看来这汴京城的水,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深得多。 “并列第一?滑天下之大稽!” 人群中,一个身材高瘦、面带傲气的士子越众而出,指着那皇榜厉声质问,“科举取士,国之大典,自太祖开国,何曾有过并列省元之事?敢问大人,这其中究竟是何道理!” 此人名叫欧阳雄,也是京中有名的才子,此次却名落孙山,心中正憋着一股邪火。 他这一声吼,瞬间点燃了所有落榜士子的怒火,一时间群情激愤,声浪滔天! “对!给我们一个说法!” “定有黑幕!” 第97章 谁才是真正的省元! 那礼部官员被这阵仗吓得脸色发白,但仍强自镇定,提高了嗓门:“肃静!肃静!此乃圣上钦定,岂容尔等放肆!” 他定了定神,目光扫过武松与李杰,朗声道:“经诸位主考官核算,武松与李杰二位贡士,三场总分毫厘不差,故而并列。圣上爱才,不忍明珠蒙尘,特下恩旨,允二人同为省元!至于谁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殿试之上,自见分晓!”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搬出了皇帝做挡箭牌,又画下了一张殿试争雄的大饼,瞬间将众人的注意力转移。 人群的喧嚣渐渐平息,但武松与李杰的心,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李杰的脸色有些发白,心中惊疑不定。 总分毫厘不差?他自己清楚,自己的策论虽好,但绝无可能与开宗立派的武松相提并论! 难道……是家中动用了关系?这念头一生,他只觉脸上火辣辣的,一股屈辱感涌上心头。 这省元二字,竟有些烫手! 而武松,只是静静地站着,笑意愈发深了。 打压。 赤裸裸的打压! 对方甚至懒得用更精妙的手段,直接用一个荒唐的并列第一,就是要告诉自己,在这汴京城,才华并不能决定一切! 童贯?高俅?还是蔡京? 有趣,真是有趣。 “我不服!” 那欧阳雄再次高喊,“总分一样,卷子内容总有高下之分!我等请求张榜,将二位省元的卷子公之于众,让我等心服口服!” “对!张榜!张榜!” 这一次,连那些上榜的士子也跟着附和起来,所有人都想亲眼见证,究竟是怎样的两份文章,能让圣上破此先例! 礼部官员面露难色,但法不责众,他只得派人回禀,不多时,便有小吏抬着两块木板出来,上面赫然贴着武松与李杰的答卷。 人群一下涌了上去! 李杰站在人群外围,目光死死地盯着武在松那份阐述格物致知的卷子。 只看了几行,他的额头便渗出了冷汗。 再看下去,他的脸色已然苍白! “知行合一……致良知……” 他喃喃自语。 这是圣人之言!这是足以改变天下读书人思想的无上大道! 自己的文章与之相比,简直就是三岁小儿的涂鸦之作。 这一刻,他心中所有的侥幸与骄傲,被击得粉碎。 他明白了,若无外力干预,自己连给武松提鞋都不配。 “我的天!此等学问,闻所未闻!” “格物致知,直指本心!这……这简直是为我辈读书人开辟了一条全新的道路啊!” 何运贞激动得满脸通红,对着武松的卷子深深一揖:“武兄之才,足以称当世大儒!运贞拜服!” 周围的士子们,无不心神剧震,纷纷附和,赞叹之声不绝于耳。 武松的卷子前,人头攒动,喝彩连连。 而李杰的卷子前,却门可罗雀,偶有人瞥过一眼,也只是摇摇头,便又挤去看武松的宏文。 那份原本让他引以为傲的策论,此刻却像一个笑话,无声地嘲讽着他。 李杰的拳头攥得发白,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他再也无法在此地待下去,一转身,挤出人群,狼狈地消失在了街角。 武松收回目光,心中冷笑更甚。 李杰的才华是有的,但那份平夏的试卷,在他看来,不过是纸上谈兵,泛泛而谈。 能与自己并列,背后那只手,能量不小啊! 他没有在此地多留,拍了拍早已乐疯了的林震,转身返回客店。 刚进门,一杯热茶还没喝完,房门便被砰的一声撞开。 国子监博士胡瑗冲了进来。 “武二郎!你受委屈了!” 胡瑗一把抓住武松的胳膊,“是童贯那阉贼!老夫查过了,他在你的时务策上,只给了乙下!而李杰那篇空洞无物的文章,他竟给了甲上!这才拉平了总分!无耻!无耻至极!” 武松神色平静,反倒安慰起他来:“胡师放心,小子心中有数。” “有数个屁!” 胡瑗气得吹胡子瞪眼,“这口气老夫咽不下!不过你放心,殿试之上,官家亲览,那阉贼再想动手脚,也没那么容易!你定能夺魁!” 他话锋一转,眼神灼灼地盯着武松:“二郎,老夫问你,你那格物致知之学,可有成体系的论述?” 武松心中一动。 胡瑗一拍大腿,声音激昂:“若有,便趁着殿试前的这些时日,将它写出来!写成一本书!老夫亲自为你奔走,找最好的刻坊,将它刊印出来!老夫要让全天下的读书人都看看,谁才是真正的省元!谁才是能开宗立派的大宗师!” 武松对着胡瑗,重重一揖。 “学生,领命!” “好!” 胡瑗大喜,“从今日起,闭门谢客,潜心著书!待你大功告成之日,便是那奸佞小人身败名裂之时!” 送走胡瑗,武松关上房门,眼中再无半分慵懒,只剩下如渊似海的深邃。 他取来笔墨,铺开宣纸,深吸一口气,笔走龙蛇,在纸上写下了三个大字—— 《传习录》! “武松李杰并列省元”的消息,一夜之间传遍了汴京城的大街小巷。 各大酒楼茶肆,文人骚客聚集之所,无不议论纷纷。 随着两人的答卷被人抄录传开,舆论的天平开始急剧倾斜。 “李解元的文章固然是好,但比起武解元那石破天惊的心学,终究是落了下乘!” “如此看来,这并列第一,怕是另有隐情啊……” 一时间,汴京城暗流涌动。 十日后,武松走出房门,眼中虽有血丝,精神却前所未有的健旺。 他手中,捧着一叠厚厚的书稿。 国子监。 胡瑗见到武松和他手中的《传习录》,激动得一把抢了过来,便要拜读。 “胡兄,慢着!” 一声沉稳的嗓音传来,国子监祭酒董逸,不知何时也出现在了堂中。 他目光如炬,盯着那书稿,呼吸都有些急促:“此等旷世奇书,岂能容你一人独占!当由老夫先睹为快!” “凭什么你先!” 胡瑗脖子一梗,“武二郎是老夫发掘的!” “老夫是国子监祭酒!”董逸寸步不让。 两个加起来快一百五十岁的老头,竟像顽童一般,为了谁先看书,争得面红耳赤。 武松哭笑不得,只好提议:“二位师长,不如一同参阅?” 当夜,国子监灯火通明。 董逸与胡瑗二人,捧着书稿,时而拍案叫绝,时而眉头紧锁,时而又抚须长叹,状若癫狂。 待看到最后一字,天已微明。 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与伦比的震撼! 第98章 此等行径,与盗贼何异 “圣人之言!此乃圣人之言啊!”董逸颤抖着声音,老泪纵横。 胡瑗更是激动得浑身发抖,他猛地抓住武松:“二郎!此书刊印,老夫要为你作序!不!老夫要在上面署名!” “胡兄,你忒也无耻!” 董逸吹胡子瞪眼,“要署名,也该是老夫这祭酒来署!你靠边站!” “我先提出来的!” “我官职比你大!” 眼看两人又要吵起来,武松只得开口:“二位师长,不如这样,学生居首,二位师长之名,按姓氏笔画排序,如何?” “好!”董逸抚掌赞同,他自然排在前面。 胡瑗一愣,随即梗着脖子:“不行!老夫的胡字笔画少,老夫要排第二!你董逸排第三!” 董逸哭笑不得,看着耍赖的胡瑗,最终也只能点头应下。 他拿起那份《传习录》,如同捧着稀世珍宝,对着门外早已等候多时的官员们,下达了命令。 “传我将令!召集京城所有最好的刻工!火速刊印此书!十日之内,老夫要让这本《传习录》,摆满汴京城所有的书铺!” 在场众官员,看着那份书稿,又看看一脸得意,仿佛中了状元般的董逸和胡瑗,眼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羡慕与嫉妒。 董逸转过身,一双老眼精光四射,紧紧锁住武松:“二郎,还有胡兄,随我来!此等大事,我等必须彻夜长谈!” 言罢,他竟是不管身后那些目瞪口呆的官员,拉着武松与胡瑗,径直走向了自己的内堂。 内堂之中,茶香袅袅。 董逸亲自烹茶,动作行云流水,沸水冲入茶盏,激起一片氤氲雾气,一如这汴京城内,即将被搅动的风云。 “二郎,你可知,你这本《传习录》一旦问世,意味着什么?”董逸将一杯热茶推到武松面前,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 胡瑗在一旁,早已没了方才的激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忧虑:“意味着你将成为天下所有旧学派的公敌!童贯之流打压你,只是因为政见不合。而那些皓首穷经的老夫子们,会视你的‘心学’为异端邪说!不死不休!” 武松端起茶杯,热气拂面,他的眼神却比窗外的夜色还要深沉。 他当然知道。 王阳明的心学,在前世也是历经百年沉浮,毁誉参半,直到最终才被尊为显学。 自己如今将它提前数百年拿出,所要面对的阻力,只会更加巨大! 但他没有选择。 在这人命如草芥的时代,在这权阉当道的朝堂,他若想凭一己之力改变自己和兄长的命运,就必须拥有足够的力量! 这力量,不是单纯的武勇,也不是科举的功名,而是一种足以改变时代思潮,凝聚无数追随者的——思想武器! “学生明白。” 武松呷了一口茶,语气平静却坚定,“但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 董逸与胡瑗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撼与欣赏。 好一个“虽千万人,吾往矣”! 此子之心性,远超常人! 这一夜,三人从《传习录》的微言大义,谈到朝堂的诡谲风云,再到天下大势的走向。董逸与胡瑗将毕生为官的经验倾囊相授,字字句句,都在为武松即将踏上的殿试之路,乃至整个仕途,披荆斩棘。 当天光微亮,武松才拖着疲惫却异常亢奋的身躯,告辞二人,返回客店。 客店房门一开,两道身影立刻迎了上来。 正是何运贞与林震。 “武兄!你可算回来了!” 何运贞一脸急切,“听闻你闭关十日,写就了一篇惊天动地的文章,可否让我等先睹为快?” 林震也在一旁搓着手,满眼都是崇拜的小星星。 武松却是摆了摆手,一夜未眠,他的精力已然透支,此刻只想倒头就睡。 “让我歇歇,明日,明日再说。” 他打发了二人,一头栽倒在床上,瞬间便沉入了梦乡。 次日午时,武松才在腹中的饥饿感中醒来。 何运贞早已在楼下备好了酒宴,请了此次同科的几位新晋进士作陪。 酒过三巡,众人谈兴正浓,话题自然而然地落到了另一位省元,李杰的身上。 “说来也怪,”一位进士端着酒杯,面带疑惑,“放榜那日之后,便再未见过李解元。何兄与他同为开封府人士,可知他去了何处?” 何运贞的脸色有些微妙,他放下酒杯,轻轻一叹:“我亦不知。放榜次日,我曾去寻他,却吃了闭门羹。看他家仆的神色,他似乎……在有意躲着我。” 武松夹了一筷子菜,心中雪亮。 李杰不是在躲何运贞,而是在躲所有认识他的人。 那份并列第一的荣耀,如今对他而言,恐怕只剩下无尽的羞耻。 “能让一位开封府解元甘愿沦为陪衬,李家背后相助之人,怕是来头不小啊。”武松淡淡开口,目光却看向了何运贞。 他总觉得,这位转运使公子,知道的远比他表现出来的要多。 果然,何运贞的呼吸一滞,随即苦笑起来。 他环视一周,压低了声音:“诸位可知,为何武兄的时务策,会被评为乙下?” 众人皆是摇头,这正是他们心中最大的疑惑。 武松的试卷,早已被好事者抄录传开,那其中“以战养战,以商逼降”的策略,鞭辟入里,直指西夏要害,不知比李杰那空谈仁义道德的策论高明了多少倍! 何运贞眼中闪过鄙夷与愤怒,一字一顿地揭开了谜底。 “因为童贯那阉贼,看上了武兄的策论!” “什么?!”满座皆惊! “他将武兄的卷子评为乙下,是为了拉平总分,好让李杰与你并列。而那份真正的《平夏策》,早已被他私下扣留,当作自己的功劳,单独呈给了官家!” 这个消息,如同一道惊雷,炸得在场所有士子义愤填膺! “无耻之尤!” “窃取他人文章,此等行径,与盗贼何异!” “科举乃国之根本,他竟敢如此徇私舞弊,简直无法无天!” 武松的心,却在这一刻,彻底沉静下来。 他想起了昨夜董逸与胡瑗那欲言又止的神情,和那句“殿试之上,只看文章,不看其他”的暗示。 原来如此。 他的《平夏策》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童贯那颗贪婪的心! 这就好。 只要文章本身没有被挑出错漏,殿试之上,他便有绝对的信心,将所有人踩在脚下! 第99章 走到哪里,都躲不过这桃花债 “诸位稍安勿躁。” 武松举起酒杯,神色平静,“公道自在人心。殿试之上,自有分晓。” 众人见他如此镇定,也渐渐平复了心情,纷纷举杯。 “没错!以武兄之才,殿试夺魁,如探囊取物!” “我等就等着喝武状元的喜酒了!” 酒宴散去,武松与何运贞、林震三人一道出门散步消食。 走在繁华的御街上,何运贞忽然想起一事:“武兄,你来汴京也有些时日了,可曾去杨妈妈那里坐坐?” 杨妈妈? 武松脑海中浮现出那个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心中不禁一暖。 自他来到这汴京,除了兄长和几位师长,便只有那里的秀眉和杨妈妈,给过他一点家的感觉。 “正想去看看她们。” 三人转道,朝着杨妈妈的小院走去。 路过一家书肆时,却见前方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喧哗之声不绝于耳,竟比那贡院放榜时还要热闹! “怎么回事?”林震好奇地踮起脚尖。 一个刚从人群里挤出来的书生,满脸通红,手中紧紧抱着一本书,兴奋地大喊:“买到了!买到了!国子监亲印,武解元的《传习录》,首印一百本,晚了就没了!” 《传习录》?! 何运贞与林震同时愣住,震惊地看向武松。 这才一夜功夫,书就已经印出来了?而且还是国子监亲自刊印?! 何运贞倒吸一口凉气。 他深知,能让国子监这等清贵衙门破例为一个尚未及第的贡士出书,这背后代表的能量与认可,是何等恐怖! “武兄,你……”他看着武松,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难怪李杰要躲着不见人。 一个是靠着权势勉强并列,一个是开宗立派,引得国子监亲自为其扬名。 这其中的差距,已是云泥之别! 就在此时,武松的目光一凝,望向了街角的一座茶楼。 二楼的窗口,一道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正是李杰! 李杰显然也看到了他们,脸色瞬间煞白,几乎是落荒而逃般,消失在了窗后。 三人不再多言,继续前行,很快便到了杨妈妈的小院。 还未敲门,院门便吱呀一声开了,杨妈妈那张笑开了花的脸露了出来。 “哎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我的进士老爷,省元老爷回来了!” 她一把将武松拉进院子,上上下下地打量,眼中满是欢喜与骄傲,“快进来,快进来!秀眉那丫头,天天念叨你呢!” 何运贞与林震识趣地对视一眼,笑着拱了拱手:“我二人去前厅饮酒,就不打扰武兄与杨妈妈叙旧了。” 杨妈妈娇嗔地白了他们一眼,便引着武松向后院走去,只留下何运贞与林震二人。 林震看着杨妈妈那窈窕的背影,忍不住压低声音,满脸羡慕:“何兄,武大哥真是好本事,连这位半老徐娘都对他……啧啧。” 何运贞闻言,却摇了摇头,脸上露出神秘的笑容。 他凑到林震耳边,声音轻得仿佛一阵风。 “林兄,你以为杨妈妈是寻常妇人?她年轻时,也是这汴京城里数一数二的花魁,眼高于顶,多少王孙公子一掷千金,都难得她一笑。她看中武兄,将那未曾示人的清白之身给了他,你以为,仅仅是因为武兄的才华和相貌?” 林震听得一愣一愣的:“那是为何?” 何运贞的嘴角,勾起意味深长的笑意。 何运贞呆呆地望着院中那道门扉,只觉得里面藏着整个汴京城最为旖旎的春色与最神秘的传说。 时间在女儿红的醇香中缓缓流淌,前厅的烛火被剪了一次又一次。 直到夜幕深沉,月上中天,那扇紧闭的院门才吱呀一声,缓缓开启。 武松信步而出,脸上带着酒后的酡红,神情却是说不出的慵懒与满足,仿佛刚刚从一场酣畅淋漓的大梦中醒来。 林震猛地站起,结结巴巴地开口:“武……武二哥,你们……竟到了天黑?” 这其中的意味,不言自明! 武松瞥了他一眼,嘴角扬起似笑非笑的弧度,他拍了拍林震的肩膀,声音充满了某种难以言喻的雄浑气魄。 “林兄弟放心,杨妈妈是个通透人。” 他顿了顿,悠然叹了口气。 “我想,她以后怕是不敢再请我了。” 这话一出,何运贞一口酒险些喷了出来,而林震则是彻底石化当场。 不敢再请?这得是何等惊天动地的场面! 他看向武松的眼神,瞬间充满了敬畏与崇拜,仿佛在看一尊行走的人间凶器! 武松却没再理会他们的惊愕,他坐回桌边,给自己斟满一杯酒,神色陡然一肃,目光直视何运贞。 “运贞兄,可知童贯那阉贼,如今身在何处?” 喧闹的心思瞬间冷却,何运贞神色凝重起来,压低了声音:“家父传来消息,那老贼早已快马加鞭,抵达渭州府,怕是正拿着你的《平夏策》,对着堪舆图谋划军功呢!” 翌日清晨,天光正好。 武松正在房中默写《传习录》的后续篇章,门外响起了轻柔的叩门声。 “武解元,奴家小蝶,奉我家姑娘之命,特来拜见。” 小蝶?李师师的贴身丫鬟! 武松放下笔,起身开门。 只见门外俏生生立着一个绿衣丫鬟,眉眼清秀,见到武松,先行了一礼,眼中却带着几分幽怨。 “武解元,我家姑娘让奴家来问问,您是把她给忘了吗?” 小蝶的声音带着哭腔:“自那日一别,您便再无音讯。姑娘茶不思饭不想,日日倚窗盼望,人都清减了一大圈。” 武松心中一动,脸上却浮现出苦笑:“非是武某无情,实乃俗事缠身。一来著书立说,耗尽心神;二来……唉,囊中羞涩,如何敢登那销金窟的门?” 他这半真半假的说辞,却让小蝶信了七八分。 她从袖中取出一张轻飘飘的纸,双手奉上,语气却重如千钧。 “这是我家姑娘的一点心意,三千两黄金的会票。姑娘说了,钱财乃身外之物,只要解元公心中有她,便是万金也换不来。她还说……明日午时,在登仙楼设宴,盼君一至,否则……否则……” 小蝶眼圈一红,竟是说不下去了。 武松接过那张足以买下半条街的会票,心中百感交集。 他长叹一声,自嘲地摇了摇头。 “我这是命犯咸池星么?走到哪里,都躲不过这桃花债。” 他对小蝶郑重地点了点头:“你回去告诉你家姑娘,明日午时,武松,定到。” 送走小蝶,武松立刻叫来客店掌柜,将银票拍在桌上。 “换成现金,足金!明日一早,我要见到东西!” 掌柜的看到那惊人的数额,差点跪下,连滚带爬地去办了。 武松关上房门,重新坐回书桌前,目光却落在了笔墨纸砚之上。 美人恩重,但他心如磐石。 这世间,女人的温柔乡是英雄冢,但笔杆子,却能撬动天下! 读书人,著书立说,开宗立派,其影响,远胜于千军万马! 第100章 你这是要成圣人吗? 次日,登仙楼。 汴京城最奢华的酒楼,今日却被一层金色的光芒所笼罩。 武松一身青衫,身后跟着两个精壮的伙计,一人肩上扛着一口沉甸甸的木箱。 他甫一踏入大门,李妈妈便闻讯而来,那双三角眼本来还带着几分倨傲,可当武松示意伙计将箱子打开,露出里面码放得整整齐齐、黄澄澄的金条时,她的眼睛瞬间亮了! “哎呀!这不是武解元,武状元吗!” 李妈妈脸上笑开了花,那热情的劲头,恨不得立刻扑上来,“快请上座,快请上座!师师!师师!你的心上人来啦!” 话音未落,一阵环佩叮当,香风拂面。 李师师自二楼翩然而下,她今日未施粉黛,一张绝美的脸庞带着几分病态的苍白,一双秋水般的眸子,在看到武松的刹那,瞬间盈满了泪水。 “你……你来得好迟……” 千言万语,只化作这一句委屈的抱怨。 她不顾一切地冲上前来,抓住武松的手,拉着他便要往楼上走。 李妈妈看得心惊肉跳,生怕自己这棵摇钱树就这么被人连盆端走,急忙对身旁的婢女使了个眼色,那婢女心领神会,悄悄跟了上去。 雅致的闺房内,熏香袅袅。 李师师屏退下人,再也忍不住,泪如雨下,扑在武松怀里。 “我以为你不要我了……我以为你当了省元,便看不上我这风尘女子了……这几日,我连死的心都有了……” 武松心中一软,轻轻揽住她颤抖的香肩,柔声安慰:“傻姑娘,我怎会不要你?省试之后,我闭门十日,撰成一书,如今满城洛阳纸贵,你可曾听说?” 李师师泪眼婆娑地点点头,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听说了,《传习录》我也偷偷买了一本,只是好多地方看不懂。” 武松抚着她的秀发。 “我写此书,便是要为这天下读书人另开一途,为天下苍生,求一个真正的公道!” 他口中说着冠冕堂皇的圣人之言,心中却在冷笑。 为天下苍生?这天下,终将是自己的!这皇位,也该换人来坐坐了! 这番宏大的志向,让李师师听得痴了,她仰起俏脸,眼中满是崇拜的光芒。 眼见气氛正好,武松低头便要吻下去。 “砰!” 房门被猛地撞开,李妈妈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 “武解元!你这是何意!三千两金子,就想买我女儿的身子吗?我告诉你,没门!” 武松缓缓直起身,将李师师护在身后,脸上没有丝毫怒意,反而带着睥睨天下的傲然。 他看着李妈妈,一字一顿。 “待我殿试夺魁,高中状元之日,十万两黄金,十斗东海明珠,为师师赎身!” 李妈妈和李师师同时脑中一片空白! 十万两黄金!十斗明珠!这是何等恐怖的财富! 武松却不管她们的震惊,目光灼灼地盯着李师师,声音霸道无匹。 “从今日起,李师师,是我武松的女人!谁敢动她一根手指,我便要谁的命!” 这番豪言,彻底击中了李师师的心! 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那顶天立地的身姿,那睥睨一切的气概,一颗芳心彻底沉沦。 她痴痴地开口:“我……我跟定你了!” 李妈妈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脸上瞬间堆满了谄媚的笑容,连连点头:“状元公说的是,状元公说的是!不过……规矩还是规矩,在状元公迎娶之前,师师还得为我们登仙楼唱曲儿呢!” 她虽然爱财,却也不傻,这空口白牙的许诺,还得留个后手。 武松冷哼一声,不再理她,只是拉着李师师的手,坐了下来。 李师师会意,轻启朱唇,一曲《凤求凰》悠然而起,只是那歌声中的情意,却只为一人而唱。 而李妈妈,则像个门神一样,寸步不离地守在门口,死死盯着,生怕自己的金山被人提前挖走了一块。 一曲终了,余音绕梁。 武松却并未久留,在李妈妈那既贪婪又警惕的目光中,他安抚了李师师几句,便起身告辞,只留下一箱黄澄澄的金条,和那石破天惊的十万两黄金之诺。 夜风拂面,吹散了满身的脂粉香气,却吹不散他心中的那份冷静。 回到客店,武松没有片刻歇息,直接推开房门,点亮油灯。 窗外是汴京城的繁华夜色,窗内,他却已研好浓墨,铺开宣纸,笔尖落下,一个个蕴含着全新哲思的文字,便如新生的星辰,在纸上熠熠生辉。 英雄冢虽好,但他的江山,要靠这支笔来画! 短短数日,整个汴京城都为一本名为《传习录》的书而疯狂。 “听说了吗?国子监董祭酒和胡安定两位大儒亲笔作序!” “何止!此书‘心即理’、‘知行合一’之说,简直闻所未闻,振聋发聩!” “一本初版刻印本,如今在市面上已经炒到了百两纹银!真正的洛阳纸贵啊!” 茶楼酒肆,街头巷尾,无论是白发苍苍的老宿儒,还是初出茅庐的年轻士子,口中谈论的无不是武松与他的《传习录》。 武松之名,已然响彻汴梁! 这日午后,何运贞兴冲冲地推开了武松的房门。 “武二哥!我的好二哥!你这是要成圣人吗?” 他一进门,就看到武松依旧伏案疾书,桌上堆满了厚厚的稿纸,不由得满脸惊诧。 “全城的士子都快把你的书给翻烂了,你怎地还在此处闭门苦读?走走走,今日带你去看个好东西!” 何运贞不由分说,拉起武松就往外走。 两人快马加鞭,直奔城西的一处巨大校场。 还未靠近,鼎沸的人声便如浪潮般扑面而来。 武松勒住马缰,望着那人山人海的场面,眼中闪过错愕。 “运贞兄,这是……?” “蹴鞠啊!” 何运贞一脸理所当然,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当今官家最爱此道,高太尉更是此中高手,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如今这蹴鞠,可是我大宋第一风靡的赛事!” 两人将马匹交给仆从,径直走向一处视野极佳的看台。 这位置紧邻着中央的主席台,显然是何运贞早就安排好的。 第101章 踹断腿,太便宜他们了 武松坐定,目光扫过那片绿草如茵的球场,心中却是一动。 高俅!那个靠一脚好球平步青云的泼皮,今日,总算能见到真人了! 球场四周早已被围得水泄不通,数万百姓翘首以盼,那股热烈的气氛,让武松这个穿越者都感到心惊。 他娘的,千年之后那帮白斩鸡,要有这万分之一的群众基础,何至于连个弹丸小国都踢不过! 武松心中暗骂一句,却见场边一阵骚动。 两队球员昂首挺胸,列队入场。 一队身着赤色球衣,胸口绣着齐云社三字,正是代表大宋出战的顶级球队。 另一队则穿着青黑色劲装,个个身材高大,面带煞气,显然是辽国使团的球员。 “快看!是黄如意!齐云社的当家球头!” “陈江南!他的腿法快如闪电!” 随着球员入场,看台上的小娘子们爆发出阵阵尖叫,手中的香囊、手帕、鲜花如同雨点般掷向场中,那狂热的模样,丝毫不亚于后世的追星族。 何运贞指着场中两人,兴奋地为武松介绍:“赤衣队中那个身手最是矫健的,便是黄如意!他旁边的陈江南,一脚远射,能踢断木桩!” 就在此时,武松的目光猛地一凝,落在远处观众席的一个角落。 那里,一个熟悉的身影带着一张青铜面具,正死死地盯着球场。 李杰! 他怎么会在这里?还这副打扮? 何运贞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也是一愣:“是他?这厮怎么连脸都不敢露了?” 两人心中疑窦丛生,却听一阵号角长鸣,一队身披铁甲的禁军威风凛凛地开道而来。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簇拥着一行人走向主席台。 “来了!高太尉来了!”何运贞压低了声音。 武松抬眼望去。 为首那人,约莫四十上下,一身紫色蟒袍,金玉为带,面如冠玉,剑眉星目,端的是一副好皮囊。 只是那双丹凤眼中,不时闪过的精光与眉宇间挥之不去的痞气,破坏了那份儒雅,平添了几分枭雄的桀骜。 这,便是高俅! 他身后,跟着一名身形魁梧、满脸傲气的辽国皇子,正是敖卢斡。 旁边还有一位富态官员,满脸堆笑,亦步亦趋。 高俅等人落座,一名小官立刻上前请示,随即高声宣布:“大宋与大辽,蹴鞠友谊赛,正式开始!” “咚!咚!咚!” 三声鼓响,震彻云霄! 一名吏员将皮球高高抛向空中。 霎时间,两队球员如猛虎下山,瞬间冲撞在一起! 北宋的蹴鞠规则繁复,讲究传接配合,名为解数,更重花样与技巧。 只见那陈江南高高跃起,一记头球摆渡,皮球精准地落在了黄如意的脚下。 黄如意脚下生花,连过两人,猛地起脚抽射! 皮球如流星般直挂球门死角! “好球!” 全场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 一名官员用力敲响身旁的大鼓,记下一筹。 何运贞兴奋地满脸通红:“赢定了!二哥你看,辽人那般粗鲁,哪里懂得我们这般精妙的脚法!” 武松却微微皱眉,心中暗道,辽人球技不如,怕是就要使阴招了。 果不其然! 在大宋球队凭借精湛的技艺连下三筹,将辽国队剃了个光头后,场上的气氛陡然一变。 一名辽国球员,号称次球头,在一次争抢中,竟放弃了对球的追逐,如一头蛮牛般狠狠撞向黄如意! “砰!” 黄如意猝不及防,惨叫一声,整个人被撞飞出去,抱着膝盖在地上痛苦翻滚! 紧接着,在另一次进攻中,陈江南也被同一个辽国球员用膝盖狠狠顶中腰眼,当场倒地,口吐白沫! “无耻!” “狗娘养的辽狗!踢球还是杀人!” 看台之上,骂声如潮,无数百姓义愤填膺,恨不得将手中的瓜果杂物尽数掷入场中! 主席台上,高俅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他冷冷地瞥向敖卢斡。 那辽国皇子却浑不在意,哈哈一笑:“高太尉何必动怒?球场如战场,刀剑无眼,磕磕碰碰在所难免。只能说,你们大宋的球员,太弱了些!” 高俅双拳紧握,却无从发作。 场上,两名主力被担架抬了下去,大宋队换上两名替补。 但辽国球员故技重施,又是两次野蛮至极的冲撞,两名替补球员也应声倒地,被抬了出去! “混账!”何运贞气得浑身发抖。 武松的眼中,已然是杀机毕现! 主力尽失,大宋队阵脚大乱。 辽国队则凭借着身强体壮的优势,横冲直撞,肆无忌惮,很快便将比分追平,甚至反超! 高俅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这场球赛,是他力主促成,为的就是让官家看到大宋的威风,从而拒绝辽国索要钱粮的无理要求。 如今国库本就因西夏战事而捉襟见肘,若是输了这场球,丢了面子是小,那白花花的银子和粮食送出去,才是真正要命的大事! 眼看高俅脸色铁青,一名心腹官员赶忙上前低语几句,随即只听一声锣响,震得人心头发颤。 “第一场,大宋八筹,大辽一十五筹!” 吏员高亢的唱报声,如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数万大宋百姓的脸上。 场内,辽人球员得意洋洋地退下,大宋队员则个个垂头丧气,被人搀扶着离场。 中场休息,商贩们见缝插针地涌入看台,叫卖着瓜果零食,可没几个人有心思光顾。 “他娘的!这群只会用蛮力的辽狗!” 何运贞一拳砸在栏杆上,气得脖颈青筋暴起,“这哪是蹴鞠,分明是屠宰场!若是我下场,非得一脚踹断那次球头的狗腿不可!” 武松眼中寒芒一闪而逝,声音冷得像冰:“踹断腿,太便宜他们了。” 何运贞闻言一怔,随即苦笑:“可惜我这三脚猫的功夫,上去也是白给。” 他愤愤然地将目光投向那个戴着青铜面具的身影,语气中满是鄙夷:“不像某些人,明明身手不凡,却只敢藏头露尾,当个缩头乌龟。” 话音未落,那戴着面具的李杰身形一僵,竟下意识地侧过头,避开了何运贞的视线。 这心虚的模样,更是坐实了何运贞的猜想。 第102章 区区一场蹴鞠,便要决定国策? 锣声再响,第二场开始。 大宋队这边,竟从禁军中换上了两名新球员,苏述与孟宣。 二人皆是行伍出身,身形壮硕,筋骨远非寻常球员可比,一上场,气势便截然不同。 果然,开场不过片刻,苏述便如猛虎出笼,硬生生扛住两名辽国球员的冲撞,一记势大力沉的头球,将皮球砸入球门! 紧接着,孟宣也凭借着军中练就的迅捷身法,抢断成功,与苏述一个精妙配合,再下一筹! “二十筹平!” 记分牌翻动,全场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喝彩! “好!”高俅猛地一拍大腿,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 主席台上,辽国皇子敖卢斡的脸色却瞬间阴沉下来,他猛地起身,冲到场边,用辽语对着自己的球员厉声咆哮! 得了命令的辽国球员,眼神瞬间变得赤红,彻底撕下了伪装,他们不再理会皮球,而是疯狂地朝着苏述与孟宣两人扑去! 苏述和孟宣虽是军人,却也架不住这般毫无底线的围攻。 “刺啦!” 一名辽国球员一记凶狠至极的滑铲,亮出的鞋钉如同刀锋,狠狠地铲在了苏述支撑腿的膝盖上! 只听咔嚓一声脆响,苏述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整个人软倒在地,膝盖骨竟被生生铲得脱臼! 这血腥的一幕,让孟宣瞳孔骤缩,心中升起一股寒意。 他虽勇猛,却也惜命,眼见同伴落得如此下场,脚下的动作顿时畏缩起来,再也不敢与辽人硬碰硬。 “无耻!滚出我大宋!” “杀人了!这是在杀人!” 看台上的百姓怒火滔天,无数杂物雨点般砸向场内,若非有禁军拦着,恐怕早已冲下去将那些辽人撕碎! 敖卢斡却对此视若无睹,反而仰天狂笑,那笑声充满了挑衅与不屑。 高俅气得浑身发抖,双拳紧握,指甲都嵌进了肉里,却终究只能忍着。 两国交锋,他不能因一场球赛而挑起更大的事端。 “当!” 第二场结束的锣声,敲得人心里发堵。 二十二筹对二十六筹! 大宋队,再次落后。 球员们个个精疲力竭,满腔憋屈,却又无可奈何。 武松的面色冷峻如铁,他强压下心中沸腾的杀意,低声问向何运贞:“这蹴鞠赛,是何规矩?” “三局两胜,今日只是第一局。” 何运贞咬牙切齿,“后面两局,要等殿试之后再踢!” 原来如此。 武松深吸一口气,将那股杀气缓缓压回丹田。 不急,好戏还在后头。 第三场比赛,毫无悬念。 大宋队最顶尖的几名球员,或伤或残,剩下的球员早已胆寒,如何是那群如狼似虎的辽人的对手? 最终,比分定格在了二十六筹对三十五筹。 大宋,惨败。 “辽狗无耻!” “胜之不武!” 百姓们的怒骂声响彻云霄。 敖卢斡却在一众辽使的簇拥下,得意洋洋地走到高俅面前,拱了拱手,嘴角却咧到了耳根:“高太尉,承让了!看来你们大宋的男人,不止文弱,这身子骨,也脆得很呐!” 高俅脸色涨成了猪肝色,却只能硬邦邦地挤出一句:“殿下莫要得意,这只是三局两胜的第一局!” 说罢,他一挥手,对身边的禁军统领低喝:“护送辽使回驿馆,莫要让刁民惊扰了贵客!” 言下之意,是怕百姓们义愤之下,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敖卢斡闻言,笑得更加张狂,在一片唾骂声中,大摇大摆地离去。 人群渐渐散去,武松与何运贞却未动,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径直朝着那个角落走去。 戴着面具的李杰似乎察觉到了危险,起身便想混入人流溜走。 可他刚一转身,一只铁钳般的大手便搭在了他的肩上。 “李兄,何故如此行色匆匆?” 武松的声音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 李杰身子一颤,还想挣扎,武松却手臂一振,另一只手如闪电般探出,一把扯下了他脸上的青铜面具! “你!”李杰大惊失色,露出一张略显苍白的脸。 “为何藏头露尾,不敢以真面目示人?”武松目光如炬,直刺李杰内心。 李杰眼神躲闪,强自镇定地编了个借口:“偶感风寒,怕见强光。” “呵!” 何运贞在一旁冷笑出声,“我看你是偶感心虚,怕见武二哥吧!” 李杰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武松却并未继续逼问,反而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竟变得豪爽起来:“李兄,省试的名次,你我说了都不算,背后是那些相公们在角力。你我皆是棋子,何必自寻烦恼?走,我请你喝酒,一醉方休!” 李杰原以为武松会质问他与童贯的勾当,甚至会抱以老拳,却万万没想到,等来的竟是这番宽慰之语! 他看着武松坦荡的眼神,一股莫名的敬佩与羞愧油然而生,竟主动一拱手:“不!今日我做东!算是为那日之事,给武二哥赔罪!” 景阳楼雅间内,酒过三巡。 武松连干三碗烈酒,胸中的郁气才稍稍疏解。 何运贞依旧骂骂咧咧,将辽国球员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 李杰喝了几杯酒,脸色泛红,话也多了起来,他压低声音,透露了一个惊人的消息:“你们可知,今日这场球赛,为何如此重要?” 他见两人看来,叹了口气:“汴京城里最好的球头,今日伤了一大半。可官家有旨,命高太尉务必赢下后两场。只因西夏战事耗费巨大,国库早已空虚,若再答应辽人索要钱粮,我大宋,危矣!” “荒唐!” 武松将酒碗重重顿在桌上,“区区一场蹴鞠,便要决定国策?辽人想要,便给他们?我大宋的钱粮,是大风刮来的不成!依我看,无论输赢,都无需理会那帮贪得无厌的辽狗!” “武二哥说得轻巧!” 李杰面露忧色,“辽人铁骑凶悍,天下闻名,若真撕破脸皮,兵临城下,又当如何?” 武松嘴角勾起冷笑,端起酒碗,目光却不经意地瞟向窗外,淡淡地吐出一句话:“无妨,明年此时,辽国必生内乱,自顾不暇,哪还有功夫南下?” 他说话之时,恰好看到街对面一个身影一闪而过。 那人身材瘦长,阔脸方唇,一双眼睛微微外凸,身着一袭皂衣,行走间竟带着几分道门的气息。 林灵素?还是哪个妖道?武松心中暗自揣测。 第103章 此等投降派,死不足惜! “什么?!” 李杰却被武松的话惊得霍然起身,失声叫道,“武兄何出此言?辽国内乱,此等军国大事,你如何得知?” 何运贞则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他早就知道自己这位二哥有未卜先知之能,此刻只是淡定地为武松斟满了酒。 武松收回目光,哂然一笑,随口胡诌道:“那辽国皇帝耶律延禧昏聩无能,宠信奸佞,其国内部族林立,矛盾重重,不出一年,必有大乱。此乃天下大势,稍有见识者皆能看出,何足为奇?” 这番话半真半假,倒也合情合理,李杰将信将疑,但见武松说得笃定,心中的震惊也稍稍平复。 酒足饭饱,李杰抢着结了账,先行告辞。 何运贞凑到武松身边,挤眉弄眼:“二哥,这鸟气受了半天,不如……去杨妈妈那儿泄泄火?” “杨妈妈?” 武松摇了摇头,眼中闪过厌倦,“老了,腻了。若是有哪个新出阁的清倌人,倒还可以考虑考虑。” “有啊!” 何运贞一拍大腿,兴奋道,“与李师师齐名,并称汴京双艳的崔念月,前日刚刚挂牌!那姿色,那身段,啧啧,保管二哥满意!” 武松眼中一亮:“哦?改日定要去会会。不过今日乏了,你自去吧。” 何运贞闻言,也不强求,翻身上马,一溜烟地去了。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武松脸上的倦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一勒马缰,调转马头,朝着与销魂窟截然相反的方向,一骑绝尘。 那个方向,正是当朝太师蔡京的府邸! 那座府邸,与其说是一座宅院,不如说是一座小型的城池。 门前两尊巨大的石狮,威严地睥睨着往来众生,朱漆大门上,拳头大小的鎏金铜环在夕阳余晖下闪烁着冰冷的光。 门前甲士林立,一个个气息沉凝,眼神锐利,显然都是百战余生的精锐。 这便是权倾朝野的蔡太师,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 武松并未急于上前叫门,只是勒住马缰,在街角一株老槐树下静静伫立,目光深沉,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果不其然,片刻之后,一个瘦长的身影从太师府的侧门悄然走出。 那人阔脸方唇,双目微微外凸,身着一袭皂衣,行走间步履轻盈,竟带着几分道门的飘逸之气。 正是方才在景阳楼窗外一闪而过的那人! 武松眼中精光一闪,翻身下马,牵着缰绳,大步流星地迎了上去。 “敢问足下,可是江州来的戴院长?” 那皂衣男子闻言,身形猛地一滞,霍然转身,一双外凸的眼睛里满是惊愕与警惕:“你……你是何人?怎知我的身份?” 他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自己今日刚到京师,除了太师府的管家,绝无第二人知晓自己的来路,眼前这个面相英武的年轻人,是如何一口叫破自己身份的? 武松脸上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拱手一揖:“在下清河县武松,见过戴院长。” “武松?” 皂衣男子先是一愣,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是今科省试夺魁,写出《传习录》的武解元?” 这个名字,如今在汴京士林之中,早已是如雷贯耳! “正是在下。” “哎呀!失敬失敬!” 皂衣男子脸上的警惕瞬间化为惊喜与钦佩,连忙回礼,“在下戴宗,并非什么院长,只是江州牢城营里一个押牢节级,当不得解元公如此大礼!” 戴宗!神行太保戴宗! 武松心中一定,脸上笑意更盛:“原来是日行八百里的神行太保当面!戴兄这神行之术,堪称天下奇绝,区区一个押牢节级,实在是屈才了!” 这番话,正搔到戴宗的痒处。 他平生最自负的便是这双飞毛腿,此刻被大名鼎鼎的武解元当面夸赞,不由得心花怒放,对武松的好感瞬间爆棚。 武松趁热打铁,发出邀请:“相请不如偶遇,戴兄若不嫌弃,你我寻个酒楼,痛饮几杯如何?我素来敬佩戴兄这等奇人异士,日后若要做一番大事,还需戴兄这等脚力相助!” 这番话,既是抬举,又是暗示,听得戴宗心头一热。 他一个小小节级,何曾被这等天之骄子如此看重? “解元公相邀,戴宗岂敢不从!只是……” 戴宗面露为难,“我是替我家知州蔡得章相公,给太师送家书来的,还需在此等候回信。” 蔡得章,蔡京第九子。 武松心中了然,微微一笑:“无妨,我便在此陪戴兄等候。” 半个时辰后,景阳楼的雅间内,两人已是推杯换盏,颇有相见恨晚之意。 戴宗喝得面红耳赤,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惑:“武解元,恕我冒昧,你我素未谋面,你是如何认出我的?” 武松放下酒碗,目光悠远:“戴兄可知,江州牢城营里,可有一个唤作李逵的黑厮?” “铁牛?” 戴宗一拍大腿,更惊了,“解元公怎地连他也知道?那黑厮正是我的心腹小弟,使得一手好板斧,只是性子鲁莽了些!” “这就对了。” 武松面色陡然一肃,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 “戴兄,我有一言,你务必记牢!日后若有个叫吴用之人托你照顾一个郓城来的刺配囚徒,名叫宋江的,你切记,万万不可与此人深交,更不可助他!” “什么?!” 戴宗手里的酒杯哐当一声掉在桌上,酒水四溅。 他失声惊呼,眼睛瞪得比方才还大:“你怎么知道吴用会托我办事?我与他是八拜之交,此事天下间除你我二人,再无第三人知晓!” 这一刻,戴宗看向武松的眼神,已经不是惊愕,而是惊恐了! 这武松,究竟是人是鬼? 武松却只是淡淡一笑,端起酒杯,轻呷一口,姿态从容得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戴兄不必惊慌,我年少时曾遇异人,学过几天三清道术,能卜算过去未来,窥得一丝天机罢了。” 他看着戴宗,眼神变得无比郑重:“那宋江,看似仁义,实则是个沽名钓誉的伪君子!此人暗通贼寇,心性凉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手上沾满了无辜之人的鲜血!戴兄若是与他搅合在一起,他日必有大祸临头!” 戴宗额上冷汗涔涔,虽然心中仍有万千疑虑,但武松这未卜先知般的手段,实在让他不得不信。 他呆坐半晌,最终艰难地点了点头:“解元公的话,戴宗……记下了。” 酒宴散去,戴宗拿了太师府的回信,匆匆告辞,准备连夜返回江州。 临别前,武松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戴兄,远离宋江,切记,切记!” 看着戴宗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武松脸上的笑容缓缓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刺骨的冰寒。 宋江…… 这个名字,在他心中激起的,是无尽的杀意! 前世梁山一百单八将,大好英雄,最终落得个死的死,散的散,皆因宋江这厮一意孤行要被朝廷招安! 此等投降派,死不足惜! 这一世,他武松在此,定要让你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 第104章 圣人之言,谈钱就俗了 戴宗揣着满腹的疑团与震惊,回到了客店。 他躺在床上,翻来覆覆,彻夜难眠。 他怎么断定吴用会托自己照顾一个叫宋江的人? 难道……他当真能卜算未来,是陆地神仙不成?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便如野草般疯长,再也无法遏制。 次日天色微明,戴宗再也按捺不住,将两个甲马拴在腿上,作起神行法,顿时只觉得脚下生风,缩地成寸,一路朝着江州飞驰而去。 五日后,江州牢城营,公房之内。 戴宗刚刚向知州蔡得章复命回来,正端着茶碗,回想着在汴京的离奇遭遇,心中依旧波澜起伏。 “砰!” 房门被人一脚踹开,一个黑塔般的壮汉旋风似的冲了进来,嗓门大得能掀翻屋顶。 “哥哥!好哥哥!快给兄弟些银子使使!” 来人正是黑旋风李逵。 戴宗眉头一皱:“铁牛,你又发什么疯?要银子作甚?” 李逵把胸脯拍得震天响,满脸兴奋:“哥哥有所不知!昨日牢里新来个刺配的好汉,是郓城县来的,唤作及时雨宋江!那叫一个豪爽!兄弟我正要请他去琵琶亭吃酒,怎奈囊中羞涩,这才来寻哥哥!” 戴宗只觉得一道天雷在脑中炸开! 宋江! 郓城来的! 昨日刚到! 因杀人被刺配! 武松五天前在千里之外的汴京所说的话,每一个字,每一个细节,都分毫不差地应验了! 那一瞬间,戴宗如遭雷击,浑身冰凉,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不是人!他真的是神仙! 李逵见戴宗脸色惨白,呆若木鸡,不由得奇怪:“哥哥,你怎么了?莫不是病了?” 戴宗猛地回过神,一把抓住李逵的胳膊,急切地嘶吼:“铁牛!听我一句劝,那宋江不是好人,你莫要与他结交!” “放屁!” 李逵闻言大怒,一把甩开戴宗的手,“哥哥你休要胡言!宋公明哥哥何等英雄好汉,俺铁牛跟定他了!你不给银子,俺自去问旁人借!” 说罢,他怒气冲冲地转身,大步流星地去了。 戴宗看着他的背影,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觉得浑身无力。 就在这时,门外一个小卒探进头来,恭敬地递上一封信。 “戴院长,这是新来的那个郓城犯人宋江托我转交的,说是他一个熟人托付,务必亲手交到您手上。” 戴宗机械地接过信,目光落在信封上,当他看清那上面龙飞凤舞的两个字时,他最后的一丝侥幸,也彻底被击得粉碎。 信封上,赫然写着——吴用! “啪嗒。” 信纸从他颤抖的手中滑落。 戴宗的脸色,已经没有半点血色。 武松,又说中了! 他缓缓捡起信,拆开,目光空洞地扫过信纸上的内容。 他呆坐在椅子上。 许久之后,他猛地站起身,将信纸仔细叠好,揣入怀中,一言不发地朝着门外走去。 戴宗在江州心神激荡,几欲疯魔之际,千里之外的汴京城中,武松却安坐客店,心如止水。 窗外车水马龙,人间喧嚣,窗内笔走龙蛇,墨香四溢。 整整十日,除了何运贞偶尔派人送来的食盒,他几乎足不出户。 桌案上,一沓厚厚的稿纸已经堆成了小山。 封页之上,是四个苍劲有力的大字——《三国演义》。 《传习录》为他博得了士林清誉,奠定了他在文坛大儒的地位,却没给他带来一文钱的收入。 圣人之言,谈钱就俗了。 可武松偏偏就是个俗人。 他要改变自己和兄长的命运,要赎回李师师,要在这大宋朝堂上站稳脚跟,哪一样离得开钱? 指望那点微薄的俸禄,黄花菜都凉了。 他嘴角勾起冷笑。 圣人的名声他要,这阿堵物,他更要! 这本《三国演义》,便是他为自己准备的,收割天下财富的利器! 将最后一笔落下,武松长舒一口气,只觉得神清气爽。 他将稿纸仔细整理好,用布包妥帖,起身推门而出。 目的地,依旧是那家传道书舍。 书舍门前,依旧是人头攒动,文气斐然。 武松一身青衫,身姿挺拔,刚一露面便被人认了出来。 “快看!那不是武解元吗?” “当真是武解元!比传闻中还要英武几分!” “武解元,在下读了您的《传习录》,茅塞顿开,犹如醍醐灌顶!可否为在下的书签个名?” “还有我的!武解元,我这本可是首版!” 一群士子蜂拥而上,个个面带崇敬与狂热,手中高举着新版的《传习录》,场面一度有些失控。 武松并未不耐,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接过笔,一一为他们签名。 这便是名望的力量。 就在这时,一个急促的声音从店内传来。 “解元公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书舍老板李庸一路小跑着挤出人群,满脸堆笑,恭敬得几乎要弯到地上去。 “诸位,诸位,还请让一让,莫要惊扰了解元公!” 他亲自为武松开道,将他迎入店内,径直引向了后院一处极为雅致的会客厅。 “解元公,快请上座!” 李庸亲自沏上一壶顶好的雨前龙井,双手奉上。 “上次一别,解元公之名已是响彻汴京!一本《传习录》,引得国子监诸位大儒争相作序,如今洛阳纸贵,全城争读,您已是当世不出的青年大儒啊!” 他看着武松年轻得过分的脸,心中感慨万千。 谁能想到,写出那等微言大义著作的,竟是这般年纪的俊朗青年? 当真是天纵奇才! 武松端起茶杯,轻呷一口,并未理会他的吹捧,开门见山。 “李掌柜,客套话就不必多言了。我今日来,是有一本新书,想卖给你。” “新书?!” 李庸闻言,双眼瞬间绽放出璀璨的光芒,激动得身体都微微前倾。 武解元的又一部大作?! 那必然是石破天惊的鸿篇巨制! 是足以与《传习录》比肩的儒学经典! 发了!这次真的要发了! “敢问解元公,是何等经义大作?!” 武松不答,只是将怀中厚厚的包裹放在桌上,缓缓解开。 李庸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包裹,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当看到封页上《三国演义》四个字时,他脸上的狂喜不由得微微一滞。 演义? 不是经,不是史,不是子集……竟是一本演义? 这不过是街头说书人讲的俗物,如何登得大雅之堂? 他心中的火热,瞬间凉了半截。 第105章 你我分成,我七你三 武松将他的神色尽收眼底,也不点破,只是淡淡地抬了抬下巴。 “李掌柜,先看看再说。” 李庸心中虽有失望,但面上不敢表露分毫,连忙恭敬地捧起手稿。 “是,是,解元公亲笔,李某定当拜读。” 他翻开第一页,目光落在开篇的那阕词上。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只一眼,李庸心头一震,连忙往下看去。 “话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桃园结义,温酒斩华雄,三英战吕布…… 一幕幕波澜壮阔的画卷,一个个鲜活生动的人物,跃然纸上! 李庸的呼吸渐渐变得粗重,双眼死死地钉在稿纸上,手指无意识地捏紧,手背上青筋毕露。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了。 一个时辰,转瞬即逝。 李庸仿佛从一场酣畅淋漓的大梦中惊醒,他猛地抬起头,看向武松的眼神,已经彻底变了! 那不是钦佩,不是崇敬,而是……一种近乎仰望神明的狂热与战栗! “神书!这……这是神书啊!” 他声音嘶哑,双手都在微微颤抖,“此书一出,必将开创一种全新的文体!什么话本传奇,在这本书面前,皆是土鸡瓦狗,不堪一击!解元公,您开创了一个时代!” 他敢断言,这本书,必将火遍大江南北,流传千古! 武松脸上古井无波,仿佛早已料到他的反应。 “李掌柜,这本书,你收不收?” “收!必须收!” 李庸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不知解元公想要个什么价?” 武松伸出三根手指。 “我不要你的钱。这本书印出来,所有的利润,你我分成,我七你三。” “什么?!” 李庸倒吸一口凉气,失声惊呼,“七……七成?!武解元,您这是……要了李某的半条命啊!这刻印、发售、打点关系,处处都是成本,三成利,我连本都回不来啊!” 这武解元,看着年轻,心肠却比百年的老狐狸还硬!这简直是狮子大开口! 武松端起已经微凉的茶水,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李掌柜,你若觉得不划算,也无妨。” 他缓缓站起身,作势要去拿桌上的手稿。 “汴京城这么大,想来愿意出七三分成的书商,应该不止你一家。” 这一招,釜底抽薪! 李庸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放他走? 开什么玩笑! 让这本足以名留青史的神书从自己手中溜走,他李庸会成为整个汴京书商界的千古罪人!他会后悔一辈子! 他的脑中飞速盘算。 这本书的价值,不可估量!哪怕只有三成利,那也是一笔足以让他富可敌国的财富! 赌了! “别!解元公留步!” 李庸一咬牙,一跺脚,脸上挤出一个笑容。 “七成就七成!李某……认了!” “很好。” 武松重新坐下,脸上终于露出笑意,“合作愉快。” 交易达成,武松并未多留,收好契约,转身离去。 殿试在即,他需要养精蓄锐。 他丝毫不担心李庸会赖账。 待他殿试夺魁,成为天子门生,一个区区书商,有天大的胆子,敢吞他状元郎的钱? 看着武松离去的背影,李庸瘫坐在椅子上,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冷汗,随即,眼中爆发出无比璀璨的光芒。 他猛地冲到门口,对着外面的伙计声嘶力竭地咆哮。 “都给我放下手里的活!去!把全城最好的刻字师傅都给我请来!连夜开工!刻印这本《三国演义》!”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 “记住!在书的封页上,作者武松的名字后面,把我的名字也署上!就写……传道书舍李庸,校订!” 能与这等神书一起名留青史,哪怕只是沾一点光,也值了! 殿试,已近在眼前。 距离开考还有一月,整个汴京城的空气中,都弥漫着一种无形的紧张与亢奋。 这大宋的殿试,与前朝大不相同。 它由官家,也就是当今天子赵佶,亲自主持。 三百贡士,入了这集英殿,便再无黜落之说,只定甲第名次。 一甲三人,状元、榜眼、探花,赐进士及第。 二甲数十人,赐进士出身。 三甲百余人,赐同进士出身。 这便是天子门生! 设立殿试的初衷,便是为了打击那些盘根错节的世家门阀,从寒门士子中,选拔只忠于皇帝一人的新鲜血液。 故而,每一届的状元郎,都不仅仅是文采的魁首,更是官家向天下释放的政治信号。 殿试当日,天还未亮。 “铛!铛!铛!” 客店老板亲自拎着一面铜锣,在后院里敲得震天响,嗓门比锣声还大。 “吉时已到!诸位准进士老爷们,该起身赴考啦!小店备下了状元宴,分文不取,只为讨个吉利!祝各位老爷金榜题名,高中状元!” 武松早已起身,一身崭新的青色襕衫,头戴幞头,将他本就挺拔的身形衬托得愈发英武不凡。 他推门而出,只见院中已摆开数张大桌,何运贞、林震等人也已穿戴整齐,正笑着与客店老板拱手。 “店家有心了!” “借你吉言!” 武松也不客气,寻了个位置坐下,大口吃喝。 殿试乃是硬仗,从清晨入殿,到日暮方出,整整一日,滴水不进或许夸张,但吃食是绝无可能提供的。 若腹中空空,如何能文思泉涌,与天下英才一较长短? 他吃得又快又稳,半点不显粗鲁,反而透着一股子军中养成的雷厉风行。 酒足饭饱,他站起身,对着众人一抱拳。 “诸位,宫门前见。” 说罢,便大步流星,径直往皇城方向而去。 宫门之外,早已是人头攒动,锦袍华服,书生意气,汇成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三百名来自天南地北的贡士,皆在此处集结,等待着鱼跃龙门的那一刻。 武松一到,立刻成了全场的焦点。 “是武省元!” “《传习录》的作者,武大家!” “见过武省元!” 一名名士子主动上前来,对着武松躬身行礼,眼神中满是发自内心的崇敬。 一本《传习录》,已然将他在士林中的地位,推到了一个年轻一辈无人能及的高度。 第106章 老子就是要破旧立新! “武大哥!” 何运贞和林震快步迎上,自然而然地站到他身侧,姿态亲昵,向周围人宣示着他们与这位文坛新贵的紧密关系。 武松含笑与众人点头示意,目光却在人群中飞速扫过。 欧阳雄、陈欢、王禄……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 只是…… 他眉头微不可查地一皱。 李杰呢? 那个在省试中与自己并列省元,又在蹴鞠场上神秘出现的开封府解元,为何不见踪影? “开宫门——” 一名白面无须的老宦官,声音尖利地高喝一声。 沉重的宫门缓缓开启,三百贡士在宦官的引领下,整齐列队,鱼贯而入。 武松身形最高,又是省元身份,理所当然地走在队伍的最前列。 穿过长长的宫道,绕过巍峨的殿宇,最终抵达了殿试之所——集英殿。 殿内早已布置妥当,三百张考案,笔墨纸砚一应俱全,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与墨香,庄严肃穆。 可当武松踏入殿门的一瞬间,只见那最前方,最尊贵的第一个位置上,一个身影早已端坐其上! 青衫依旧,面容沉静,不是李杰又是谁?! 武松心头瞬间腾起一股无名火。 三百贡士皆在宫外等候,由宦官统一引入,他李杰凭什么能提前入殿,还堂而皇之地占据了魁首之位? 这不仅是蔑视规矩,更是对他这个省元的公然挑衅! 何止是他,身后跟进来的贡士们也发现了这一幕,人群中立刻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嗡嗡声。 “那不是李杰吗?他怎么进来的?” “哼,真是好大的威风!这是将我等都视作无物了!” 何运贞更是脸色一沉,凑到武松耳边,声音里满是鄙夷。 “这厮,真是半点脸面都不要了!” 武松面沉如水,径直走到第二个位置,撩起衣袍坐下。 他与李杰,仅一案之隔。 他并未压低声音,清朗的嗓音在安静的大殿中格外清晰。 “李兄倒是来得早,不知是从哪条路进的这集英殿?也好叫我等开开眼界。” 这话,如同一记耳光,狠狠扇在李杰脸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最前方的两人身上。 李杰却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只是淡淡地吐出几个字。 “早到了。” 轻描淡写,却又滴水不漏。 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更让人生厌。 何运贞的眼神愈发不屑,他压低声音,对武松耳语。 “武大哥,你瞧。他不是随我等大部队入场,说明他有无需通传,便可直入宫禁的门路。我看,这厮八成是哪位娘娘的亲戚,是个外戚!” 外戚! 武松心中一凛。 若真如此,那这李杰的背景,可就深不可测了。 “肃静!” 殿前传来一声厉喝。 知贡举的几位大学士缓缓入场,分坐两侧。 紧接着,国子监祭酒董逸与博士胡瑗,作为本次殿试的监考官,也走入殿中。 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在李杰的身上顿了一顿,随即又看向武松,眼神中颇有深意。 显然,他们也注意到了这不同寻常的座次。 “官家驾到——” 随着一声悠长的传唱,所有贡士与官员全体起立,躬身垂首。 一道明黄色的身影,在众宦官宫女的簇拥下,缓缓走上御座。 宋徽宗赵佶,龙袍加身,面如冠玉,虽已至中年,却依旧风流倜傥,自有一股天子威仪。 “众卿平身。” 赵佶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今日殿试,朕亲临于此,只望能为我大宋,选拔出真正的国之栋梁。望尔等竭尽所学,勿负朕望。” 他的目光扫过下方黑压压的人群,最终,在李杰和武松的身上,各自停留了刹那。 那眼神,意味深长。 赵佶并未多言,他从龙案上拿起一张早已拟好的明黄色卷轴,朗声宣读。 “今科殿试策论之题:新旧两法,孰优孰劣,于国于民,当如何处之?” 话音落下,他将卷轴交予身旁的大太监,竟是直接起身,在一众人的簇拥下,转身离去!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仿佛他来此,就只是为了亲自念出这道考题。 天子离去,殿内的气氛却在瞬间凝固到了极点。 所有士子,都面色剧变,倒吸一口凉气。 新旧两法! 王安石变法! 这是大宋朝堂之上,最为敏感,也最为致命的禁区。 支持新法,便是得罪了以司马光为首的旧党势力;支持旧法,便是公然否定神宗皇帝的功绩,冒犯当今天子。 这道题,不是在考经义,不是在考文采,而是在考站队。 是在用三百士子的前途,去探测天子心中那杆摇摆不定的秤。 董逸走上前,神情肃穆地一挥手。 “开考!” 随着他一声令下,殿内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武松并未立刻动笔。 他抬眼望去,只见李杰早已研好了墨,提笔便写,神情笃定,仿佛早已知晓答案。 不远处的何运贞、王禄等几个有背景的士子,在短暂的惊愕后,也纷纷露出恍然大悟之色,下笔如飞,胸有成竹。 他们是京中权贵子弟,消息灵通,自以为早已从父辈的提点中,窥得了天子心意。 武松却淡淡一笑。 一群自作聪明的蠢货。 可惜,他们都错了。 赵佶登基之初,确实想走一条折中之路,弥合新旧两党撕裂朝堂的伤口。 可旧党那群老顽固,得了势便不饶人,不仅要将新法连根拔起,更是连他这个天子提拔的中间派都视为寇仇,日日攻蟊。 赵佶是谁? 一个掌控欲极强的艺术家皇帝! 他早已厌倦了这无休止的内耗。他要的,不是平衡,是绝对的掌控! 他要借新法之刀,斩尽旧党盘根错节的势力,将权力,牢牢收归于自己一人之手! 这道题,看似问的是新旧两法,实则问的是,你们这三百人,谁是朕的刀! 这等隐秘的帝王心事,若非自己这个来自千年之后的穿越者,谁人能知? 李杰不知,何运贞不知,满朝文武,怕是也只有蔡京那只老狐狸,嗅到了一丝风向。 武松不再犹豫。 他提起紫毫笔,饱蘸徽墨,手腕沉稳如山,笔走龙蛇。 一行力透纸背的大字,跃然卷上。 “臣闻,凡改革之事,必除旧与布新,两者之用力相等,然后可有效也!” 开篇,便是石破天惊! 不偏不倚?不!老子就是要破旧立新! 这便是他武松的态度,更是他递给御座之上那个男人的投名状! 第107章 新法?真是笑掉大牙! 一旁的何运贞,正抓耳挠腮,满头大汗。 他家学渊源,父亲虽是转运使,却也时常提点他,当今官家,最重中庸二字,切不可偏激。 可他眼角余光瞥见武松已然奋笔疾书,心中没来由地一阵发慌。 武大哥是何等人物?《传习录》的作者,岂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他偷偷侧目,只见武松笔走龙飞,神情笃定,全无半分犹豫。 仿佛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武松的笔锋微微一顿,右手拇指,不着痕迹地在自己胸口心窝处,轻轻点了两下。 心? 何运贞一愣,随即如遭雷击,醍醐灌顶! 心!新! 武大哥这是在暗示他,要支持新法! 这个念头如野火燎原,瞬间烧遍了他的四肢百骸。 一边是父亲的谆谆教诲,是整个京城官宦圈的共识;另一边,是武松这个屡创奇迹的妖孽的点拨。 信谁? 监考的博士胡瑗缓缓踱步而来,锐利的目光在他满是涂改痕迹的卷子上一扫,眉头紧锁,眼神中带着一丝警告。 何运贞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他咬了咬牙,脑海中闪过武松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 赌了! 他猛地抓起卷子,将其揉成一团,对着胡瑗躬身一拜,申请了新的考卷。 在胡瑗惊愕的目光中,何运贞深吸一口气,脑中再无杂念,下笔便直抒胸臆,旗帜鲜明地阐述新法之优,旧法之弊! 集英殿内,三百贡士,人人都在为自己的命运奋笔搏杀。 这薄薄一张纸,将决定他们未来是成为封疆大吏,还是蹉跎一生的县丞主簿。 声誉,前程,家族荣光,尽在此一役! 一个时辰后。 在李杰、何运贞等人还在绞尽脑汁,汗流浃背之时,武松已然搁笔。 他吹干墨迹,将考卷整齐叠好,放置案头,随即双臂环胸,竟是直接闭目养神起来。 那份从容,那份气定神闲,与周遭紧张焦灼的气氛格格不入,仿佛不是在决定生死的考场,而是在自家后院晒着太阳。 李杰的笔尖猛地一滞,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 何运贞更是看得目瞪口呆,武大哥这就写完了?这可是定鼎乾坤的策论啊! 高坐上首的国子监祭酒董逸,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竖子狂妄! 殿试何等庄重,岂容他如此轻慢?即便你才高八斗,也该有份对朝廷的敬畏之心! 董逸眼中闪过愠怒,对武松的好感,在这一刻荡然无存。 日暮时分,钟声响起。 “停笔!收卷!” 宦官们鱼贯而入,将三百份承载着无数人希望的考卷一一收取,用蜡密封,装入木箱,径直送往贡院。 一场决定大宋未来十年官场格局的考试,就此落幕。 贡士们走出集英殿,许多人已是脚步虚浮,面色惨白。 “武大哥!” 何运贞快步追上武松,脸上再无半分紧张,只剩下劫后余生的庆幸。 “今次,小弟这条命,是你救回来的!” 武松淡然一笑。 “何兄信我,是何兄自己的决断。” “若非武大哥点拨,我此刻怕是已追悔莫及!” 两人正说着,林震哭丧着脸跑了过来。 “武大哥,何兄,这……这题也太难了!你们是写的旧法还是新法?我……我写的调和折中,两法皆有可取之处……” 何运贞闻言,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懒得解释,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武松则斩钉截铁地吐出四个字。 “支持新法。” 林震如遭五雷轰顶,呆立当场。 “啊?可……可人人都说官家……” 何运贞哈哈一笑,揽住武松的肩膀。 “走了武大哥,这等烦心事,不去想它!巧月楼听曲儿去!” 说罢,两人大笑着并肩离去,只留下林震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哼,乡野村夫,果然不知朝堂深浅!” 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在林震身后响起。 王禄带着陈欢,满脸讥讽地走了过来。 “林兄,你莫不是被那武松灌了迷魂汤?新法?真是笑掉大牙!我父亲乃是户部右侍郎,他老人家亲口所言,官家最忌讳的就是偏激站队,中正平和,才是上上之策!” 陈欢在一旁连连附和。 “就是!一个连京城米价都不知道的莽夫,也敢妄议国策?林兄啊,你可别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 林震被两人说得面红耳赤,心中更是七上八下,不知所措。 贡院之内,灯火通明。 所有考卷皆已糊名,由书吏用朱笔重新誊抄,制成朱卷,再分发给八位阅卷官。 国子监祭酒董逸与博士胡瑗,作为总校官,负责最后的审定。 两人对坐品茶,心中都怀着同一个期待。 “胡兄,你看今科状元,会花落谁家?”董逸捋着胡须,笑问。 胡瑗眼中精光一闪。 “非武松莫属!其《传习录》,已开一派学说,若论经义策论,天下士子,无人能出其右。” 董逸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可随着一封封被评为上甲的卷子呈上来,他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这些卷子,无一例外,全是言辞华美,引经据典,主张调和新旧两党,中庸持正的老成之言。 而那些旗帜鲜明,或支持新法,或力挺旧法的卷子,皆因立论偏颇,被阅卷官们排在了末等。 这几乎是官场的共识——揣摩上意,四平八稳,绝不出错。 董逸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他几乎可以断定,以武松那刚烈的性子,绝不会写出这等和稀泥的文章! 他颤抖着手,翻阅着被初步定下的前二十名朱卷。 第一名,不是。 第五名,不是。 第十名,依旧不是! 直到翻完最后一本,那熟悉的,充满磅礴之气的文风,始终没有出现。 董逸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在地。 完了! 武松的卷子,竟连前二十名都没进去! 他心如死灰,满腔的悲愤与惋惜,却又无处发泄。 科举之制,纪律森严,他身为总校官,绝无可能去干预下级阅卷官的评判。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宦官将这二十份他嗤之以鼻的平庸之作,恭恭敬敬地送入宫中,呈于御前。 巧月楼,汴梁城里数一数二的销金窟。 此刻,顶层的雅间内,檀香袅袅,丝竹之声如流水般淌过耳畔。 何运贞却如坐针毡,一杯金波绿在他手中晃了又晃,始终没能送到嘴边。 “武大哥,你就一点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