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都诡案》 第1章 谁抢了我的壳 “大胆小妖,天宫圣地,岂容你撒野!?” “老神仙,”九尾猫勾起嘴角轻抚美丽张扬的长尾,斜睨面前的白发老者,“你们这天宫被掀也不是一两回了,还没习惯吗?” “口出狂言!”守门仙一挥长袖,千万天兵天将立即围住九尾猫。 “诸位仙君,我猫族向来以理服人,把族长还回来,我马上就走。”九尾凭空拉长一个横扫,眨眼间周围数百天兵武器尽数砸进云雾中,不知所踪。 “猫族族长偷窃狐族九尾之力,罪不容诛,岂容你一小儿妄议君意!” “我呸!”九尾猫神色剧变,尖爪凌空劈下,直指守门仙面门,“九尾之力本就能者修炼,何来偷窃一说?” 仙人微抬下巴,神色鄙夷,“你这修炼之术本就根基不稳,一击可破,压根算不上九尾之力。” “哦?一击可破?”疾风闪过,仙人长袖被撕成两半,“我倒看看怎么个一击可破!” 雷鸣电闪,云端之上瞬间杀气四起,然而还没等九尾猫出招,几道金光划过,八条尾巴化为齑粉,最后一尾断裂之际,九尾猫咬牙向下一跃,轰隆一声,血红的光影摔进山谷。他闭眼前最后一个画面就是云端上那仙君冷漠又孤寂的眼神。 云开雾散,天地清明,人间依旧是一派祥和美景。 * “案卷复印件放你办公室了,周末记得过来看啊。” “洗钱案也归我管了?” “死了三个地下钱庄的老大!追的线索全断了!而且死法……你过来看了就知道。” “行吧。” 宿久按下结束键,将手机揣回裤兜。厕所隔间残留着刺鼻的消毒水味,他皱眉踢开门,向外走去。 大学校园虽然比起初高中要安静不少,但是少男少女们依旧肆意绽放着青春活力,他刚出厕所就被一个飞扑而来的篮球砸了腰。 “对不起对不起!”寸头男生满脸抱歉,看着他沾上灰尘的衬衣不住挠头,想伸手掸去浮灰又怕把衣服弄得更脏。 “没事儿。”宿久垂眼瞥了下沾灰的衬衣下摆,指尖一捻,灰尘瞬间消散,他没去看那独自惊慌的学生,微微点头,和男生擦肩而过。 平时碰到这种事他其实会忍不住教育一番小孩儿,今天不一样。 他赶着回所里呢。 “张老师……嗯对,老毛病了,胃出血……没事,家里人陪护……一周就可以了……好的,谢谢老师。”宿久挂了电话,嘴角扯出个没有温度的弧度。这套“长期病号”的说辞和抽屉里那一沓随时可用的空白假条,是他维持“普通人宿久”身份最省力的工具。 “宿老板?不是周末过来吗?”陈所长惊讶地探出头,右手却第一时间找到一把老式的钥匙递过去。 “案子急,提前过来了。”宿久接过钥匙礼貌地笑了笑。 “哦!那你忙吧,你的案子,我们就帮不上忙啦。”陈所长摸摸亮堂的光头,笑得露出一排牙。 “嗯。” 派出所二楼有个单独的过道,没有灯,尽头是间格调同楼下完全不同的纯黑金属门,半个手掌长的铜制钥匙插入锁孔。“咔嚓”一声轻响,门开了。 空气间弥漫着浮尘味,房间只有一桌一椅,外加一块半人高的白板。桌上姓名牌上印着:诡案部部长宿久。 除此之外就是副局长派人送来的“孙氏洗钱案”的卷宗。 “老大,这次又什么案子啊,怎么把这祖宗找来了?” “别瞎打听!干你活去!” “怎么了?上次要不是他,君姐怎么会……” “闭嘴!你以为你说话人家听不见吗?” “爱听听呗!人妖殊途,咱们凭什么……上次君姐好心帮他,结果呢?被那怪物同伙咬伤,现在还在医院躺着!他倒好,屁事没有!” “让你闭嘴别说了!小丽,给他加两个调解的活!再废话扣你季度奖金!” “切,敢做不敢当了还……” 楼下刻意压低的议论声一字不落钻进他耳中,尤其那句“君姐”让他捏着耳垂的指尖微微一顿。他面无表情垂下手,目光落回摊开的卷宗上,当看到那几乎空白的现场照片时,才几不可察地挑起半边眉毛。 这一家子说是死了,倒不如报个失踪,除了被撕碎的衣料和少量人体组织,跟人间蒸发了似的,干净得仿佛在看毛坯房的装修图。 他划开手机给每张近似白纸的死者照片留了档,把卷宗锁好,开窗直接从二楼一跃而下。 派出所不到五百米就是局里给他分的一人间小房子,40平,一室一厅一卫,他回去煮了碗面吃,收拾干净后,直接往小床一躺,闭上眼睛。 半空中一只成年虎大小的透明大猫浮在空中,身后一条长尾不大自然地盘在角落,宿久看了眼床上呼吸平稳的人类皮囊,意识随着脱离的瞬间,不自主被拖入一阵遥远的铃铛声中。 两百年前,李家村内。 只剩一缕残魂的九尾猫死死抱着断了一半的最后一尾,颤颤巍巍往前爬,身后拖了长长一道血迹却无人可见,他倒在一个挂着铃铛的小孩跟前。 再有意识时已是三年后,那个挂着铃铛的孩子是唯一能触碰他的人类,挂铃铛是因为这孩子眼不可见,耳不可听,出生下来一句话没说过,万幸生在富贵人家,人丁兴旺,给他挂个能出声的方便仆人伺候。 九尾猫窝在一堆柔软的干草中间,尾巴已经长得差不多,身上的伤口也不再渗血。他修行将近千年,如今只剩一尾,修为毁去大半,若想活下去,必须附身童子,重新修炼。 这聋瞎儿虽蠢笨,却是这村子里阳寿最长的一位,九尾猫对人肉很挑剔,看在这小家伙救了自己一命的份上,他小心地把孩子原本的灵魂抽离成珠,长尾一甩,孩子就地昏迷,他也顺势躺了进去。 “少爷?您能看见我吗?”样貌丑陋的老仆快要凑到他下巴,他嫌弃地撇开头,哼了声。 “!!!” “嗯?” “老爷!夫人!”老仆顿时朝着身后大喊道,“小久少爷病好了!好了啊!!!!” 一位穿着华丽的少妇甩着一身叮铃哐当的宝石飞奔而来,小心翼翼捧起他的右手,语气颤抖,眼角挂珠,“小久?我是娘亲啊!能看到我吗?” 少妇的身上有好闻的猫薄荷香味,他迷迷糊糊点头,只听她道:“娘求神拜佛,终于是把你给盼好了啊!啊对对对,娘给你取得名字是宿久,跟娘念一遍?宿——久。” “宿、久。”好几年没说话,他的声音十分沙哑。 “哎哎!对咯!再喊娘一遍?娘——” “娘。” “哎好好好,”少妇小声啜泣,把小宿久紧紧抱在怀里。 从这天起,九尾猫就一直住在这具人类皮囊中,直到五十年前,各地出现大量妖族伤人案件,上级部门为了避免人类误入妖道,暗中招募捉妖师。 宿久为了行善积德,主动请缨,很快就位居捉妖师榜首,派出所的诡案部就是专门为他个人设立的劳务派遣岗位。 至于部员,自然也只有他一个。作为一只高品种的猫,他向来单独行动,各个派别的捉妖师总是出个门带一箱子法器,他不喜欢,倒不是担心反被捉去,而是在大学教授面前拿把直尺写小学数学题,实在是有代沟。更别说还有一些小道士,追在他尾巴后面问:“宿老板!您看我这道符!够不够压住您一根猫爪?您让我试试嘛!” 简直是无耻!他堂堂九尾猫,要不是在天上犯了事儿丢了八条尾巴,怎会与基础的定身符都画不好的黄毛小道士为伍? 虽然如此,他还是从各个派别的小道士身上顺了不少符纸,捉妖派不上用场,夏天驱个蚊还是挺好使的。 单独行动就不会有这种困扰,让人类皮囊在家睡觉,原身出来查案,方便快捷不留痕。 一阵风掠过,九尾猫盘旋在一栋装修奢华的别墅门口。 四周很静,门外桃树枝繁叶茂,清冽的花香萦绕,他却敏锐地嗅到一丝淡淡的血腥味。 吹去不知哪个道士贴的无用黄符,宿久穿墙而入,客厅周围是警方拉的警戒线,和照片里一样,地砖上只剩质地优良的西装碎料,没有血迹,倒是门口落下星点肉类残渣。 宿久弯腰嗅了嗅,确实是人体组织不错。 他又去楼上设备间看监控,三个中年男人盘坐在地砖上,中间点了支蜡烛,其中一人突然起身情绪激动起来,转瞬间就和另外两人扭打在一起,蜡烛被碰倒,火焰熄灭,一道黑影窜进屋内,不一会就传来满足的咀嚼声。监控从这里中断,直到第二天早上才恢复,日光照进屋内,三人无影无踪。 死者三名分别为三个地下钱庄的老板,孙刚,孙永,孙威全,本为堂兄弟,近日因为一笔赃款没有谈拢,合作关系岌岌可危,警方本想趁机将三个地下钱庄一网打尽,不料老板没了,打草惊蛇,一夜之间,三个套皮科技公司均被同一家上市公司收购,过往报表资料数据全变,警方连拘留24小时都找不到合理缘由。 还是得从这三个老板入手,不管他们是死了还是丢了,这洗钱案决不能断在这里,这次遭受诈骗的多为独居老人和未成年人,三个公司分别负责技术,话务和跑分。除去巨大金额的诈骗资金,更有相当一部分黑中介参与,资金来源纷乱复杂,也为案件侦破生生拉高难度。 市局门口每天都有老人坐在门口哭,前两天甚至还有未成年遭受诈骗两个月后被父母发现在家闹自杀的。 大大小小的案子在郦都层出不穷,如今警方线索断了,省里不断施压,他们这才想起派出所还有个徒有其名的诡案部,当年妖族被大量抓捕,几十年都没再有恶妖出来蹦跶,宿久每月工资骤减,这回局里请他办案,他马不停蹄就出来干活了,没有人民币,合法抓几个小妖吃吃也不错。 卷宗里列了三个嫌疑妖,分别是熊妖,狼妖和……鼠妖? 熊狼凶暴,食量大,短时间内啃噬三人倒也说得通。但鼠妖?除非是成了精的老祖宗,否则寻常鼠妖哪有这胃口和气魄?况且……他目光再次扫过那些微乎其微的人体组织残渣,这现场也太干净了,不像是鼠群啃噬的作风,倒像是被什么更贪婪、更有效率的东西……囫囵吞了? 可是警方用的是根据他血清做出来的妖类探测仪,理论上出错概率很小…… 算了先不考虑这些,他掌心覆在三名死者的衣料碎片上方,白光闪过,再揪点尾巴毛往半空一抛,绒毛迅速卷着光四散而去,味道已经记下来,就等他的追踪神器给他报信了。 如果他的猫族前辈知道他竟然用九尾谱系最珍贵力量也最强大的第九尾当追踪器,大概会心痛地抹眼泪吧…… 然而寄人篱下,拿钱办事,老祖宗的规矩宿久早就通通抛之脑后了。他只想在人界过最平平无奇的生活,再安稳炼回他那命丧云端的八条尾巴。 飞到温馨的一人间上空,他忽然在窗外顿住脚步,两颗獠牙不自觉张开。 屋内,原本应该躺在床上睡觉的人类空壳此刻正一种极其僵硬的姿势弓着背盘坐在灶台旁,手里还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泡面。 第2章 白榆 好好的壳子自然不会煮泡面,宿久庞大的灵体几乎将整个窗户完全遮蔽,尾巴因愤怒而狂乱舞动,蓝色的竖瞳死死盯着自己的身体。 以他目前的力量强夺可能会把精心饲养的人类皮囊弄坏,他从毛茸茸的尾巴里掏出一面边缘磨损的六角铜镜,这还是当初刚附身的时候,一个路过的老道长送他母亲的,道士劝家人不要颠倒黑白,与妖为伍,好不容易看到儿子痊愈的年轻少妇骂骂咧咧把道长赶走,这镜子却被他悄悄藏在身上。 他举起巴掌大的小镜子朝着那举止粗俗的身体照过去,灰色的浮尘倏然间在镜中凝聚,慢慢汇成一只……正在嗑瓜子的花栗鼠。 ……宿久心中怒火莫名消了大半,嘴角抽搐一阵,再抬眼神情复杂不少。 现如今,一只小老鼠也能骑到他头上了?没闻到这满屋子的猫味吗? 九尾猫幽幽地飘到一身鼠味的人类面前,这小东西怕是一个星期没进食了,吃得鼻尖通红,嘴唇都烫肿了,眼角淌着不知是被烫的还是激动的泪水,他没忍住后退两步。 狼狈,太狼狈了! 这张脸从他附身那天起,从来都是谦谦君子的形象,每一次微笑都恰好露出半个酒窝,说话温文尔雅,从不与人争辩,就连当面听见人类说他坏话,都能从容面对! 现在呢?这副连泡面都没吃过的穷酸样是要毁了他这两百年来精心维持的体面吗?! 宿久呼呼喘着气,尾巴上的毛都炸开了,要不是怕把这副好壳子弄坏,他早就一尾巴抽过去了。 始作俑者终于美餐一顿,砸吧着嘴倚着墙角揉肚皮,脑袋左右摇晃,看上去愚蠢得宛如家养宠物! 这小妖道行最多百余年,没修炼成人型,既然是为了吃东西,想必也是误入没有魂魄的人类皮囊,这会吃饱了应该就会走了吧?宿久飘在自己家里乐观地想。 下一刻,这美丽的错觉就被击碎。只见小妖熟练地划开他手机,接通电话,用比他甜美可爱一千倍的声音说:“喂,你好。” “嗯,好。” “好的。” “再见。” 宿久揪着胳膊上一撮毛,努力扯出一个笑容,在电话挂断的瞬间看清了屏幕上的名字:司局。 …… 起码,他刚才答的那几句应该没有暴露什么问题。嗯,没事的。 个、屁、啊! 九尾猫在四十平米的空间里愤怒地翻了几个跟头。 到底哪来的臭老鼠!在他家蹲点多久了!等他出来一定要煮个鲜鼠火锅吃! 他看着眼前只可远观不能动手的优质躯壳深深叹了口气。 猫猫愤怒!猫猫抓狂!猫现在就想把这只胆大包天的耗子揪出来做成鼠干! 宿久绕着整栋住宅楼把每个地缝都翻了个底朝天,总算逮到两个没开化的灰鼠,当着这狂妄花栗鼠的面直播生吃老鼠肉,还特意滴了几滴老鼠血在玻璃窗上。 花栗鼠看不见,但他有一瞬间耸了耸鼻子,朝着宿久所在方向疑惑偏头,灰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警觉,但很快又转回来,恢复那副事不关己的冷漠表情。 宿久想到检测仪显示的鼠妖,心中募地生出一丝怀疑。 一只鼠妖的确不足为惧,但如果是一个处心积虑,面对同类的死亡气息都可以视而不见的高智鼠妖呢? “宿老板,你的血清可真了不起啊!二十年了一次失误都没有!” 检验科科长年轻时曾拉着他惊叹九尾猫血清的神奇之处。 他在修炼九尾的时候法力已几乎到猫族一流水平,族长为了助他九尾成形,更是赠予他一种特殊草药。 这种草根据周围温度和气味会变化成不同的花苞,食用后不久他就发现自己耳清目明,十里八乡的小妖皆在视野范围内,五感都提升好几个档次。 如今他法力虽毁去大半,但命在,血液就能重新涌动,五感退化,然而血清经过特殊处理,竟仍有探测妖物的能力。 至于这案子是否真和眼前不懂礼貌的鼠妖有关,他的“追踪器”们会告诉他答案。 花栗鼠似乎是吃撑了,这会正边揉肚子边绕着小屋子来回走动。 宿久嫌弃地瞄了眼垃圾桶,家里囤的最后三桶泡面都安静地睡在里面。他没忍住对着那精瘦的后背吹了口气。 “人”当即左脚绊右脚,擦着垃圾桶摔到地上。 这地砖他一天拖两回,不怕把壳子弄脏。 此鼠迷茫地向后看去,挠挠头坐到书桌前,不知从哪翻出个泛黄小本子,手指握着铅笔开始写字。 宿久化作千年前他修炼出第七条尾巴后第一次变的人形,翘着二郎腿面对眼睛快要凑到笔尖的笨鼠面前。 【白榆日记】 封面上显出四个歪歪扭扭的大字。 原来这老鼠还有名字,文绉绉的,与实物严重不符! 透明的人形九尾猫对着空气冷哼一声,长尾蹭着墙上挂的捕梦网直晃悠。 当年他刚学会一点变形术就迫不及待化作人类模样,脸庞清秀,厚薄适中的肌肉若隐若现,唯独这尾巴,怎么也收不回去,族长说他太急于求成,不等彻底研究透变形术的奥秘就实践,错误的开头往往会导致不可更改的结局。 他没听懂,只觉得留个尾巴也挺好看的,跟人完全一样有什么意思。他又不喜欢人类。 直到后来他在天上闯了大祸,丢了八条尾巴才后知后觉族长当年给他的忠告。 原来他一直都在沿着错误的方向修行,不死已是奇迹。 思绪回笼,他看着这行幼稚可笑毫无美感的四个大字,竟生出几分感慨。 白榆似乎对自己的著作十分满意,举着旧本子左看右看,然后抱在怀里躺回床上,不一会就响起均匀的呼吸声。 刚才生出的半分好感登时烟消云散。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死老鼠竟然不洗澡就上他的床!浑身的泡面味闻得他简直要气血倒流! 一只干净的猫绝不容忍他的地盘有不洗澡的老鼠,他打个响指,直接把人钉在狭小的浴室。 温热的水流打在白榆身上,他打了个激灵睁开眼,愣会神就眯着眼睛十分敷衍地冲了澡,想也没想就拿过不知什么时候挂在他身侧的浴巾擦干身体,也不找衣服穿就这么光溜溜地走出去躺倒在柔软的床垫中。 裸着就裸着吧,反正也是自己的身体,宿久捏捏耳垂把薄被吹到光滑的身体上盖着,夜色已深,他变作一只小猫,盘在床尾也睡下了。 得亏当初选了张大床,宿久第五次用尾巴把睡得张牙舞爪的白榆拨到一边压着,不然就现在这种情况,只能让不速之客睡地板了。 没休息好的猫脾气不好,狠踹了几脚不知梦见什么嘴巴哒哒个不停的花栗鼠,翻身下床,用肉垫费力地点开手机,除了那通电话,陈所长也转发几个文件,都是孙家之前运营的空壳公司相关信息,他一目十行,看完就把短信删除,相册清空。 就在此时,白榆重重打了个哈欠,宿久爪子一松,手机摔在地上。 他向已经半透明的猫爪看去,身子一转恢复成灵体状态。这直接触碰实物的能力时有时无的,大抵是魂魄离体太久,法力不稳定。 如果这副壳子实在用不了,他只能再花上几天,重新抓个人先凑合一下了。 白榆看不见他也不清楚他心中的惊涛骇浪,伸个懒腰把皱成一团的日记本放到桌上,从书架挑了本书压着,接着就熟练地打开冰箱,开始挑选。 五分钟后,冰箱门关上,白榆撇着嘴摇摇头,面露不满。 宿久跷着腿坐在床边翻了个大白眼,他冰箱里存的都是精品健身营养餐,这小妖鼠竟然一个也看不上,饿死也好,顺便收尸一条龙。 “逛超市!”白榆一拍手掌,语气愉悦,说完还喜滋滋地翻开日记本把这仨字又写满一页纸。 早秋的风还透着热,宿久弯腰飘在白榆身后跟着进了最近的超市。 天热本来他是不想跟着的,但是这笨妖差点光着上街,他在门口设了三次鬼打墙,两排虚拟镜像,花栗鼠才恍然自己没穿衣服。 又费好一番力气帮他挑了一身正常人的搭配,才勉强放鼠出洞。 如果被熟悉的隔壁楼阿姨看到他27度穿羽绒服配短裤出门,他大概情愿自毁皮囊,重新飘个百十年再回人界。 超市琳琅满目,各种食物的香气混杂在一起,白榆一进门就开始咽口水,宿久跟在后面努力用法术把他周边的人支到别处去。 却挡不住有心之人碰瓷。 “哎哎小伙子?”身材瘦小的老爷子躬身挡在白榆跟前,拐杖高高举起快要怼到他下巴。 “你刚刚是不是撞我啦?” “嗯?” “你这坏小子,”老头挥舞拐杖开始打他的腿,“我这把老骨头差点被你撞散架!” 白榆没有说话,任拐杖一下一下落在他腿上,背后。 “还装哑巴!”老头就地一倒,开始大声嚷嚷,“都来评评理啊!现在的年轻人撞人不道歉不赔钱,有没有天理了哇!”说着就开始用黢黑的手揉那皱巴巴的眼。 周围开始聚拢人群,围观的,火上加油的都有,宿久远远看着,如果小妖不适应人类世界主动选择离开…… “这样吧!”老头见人都围过来看热闹,清了清嗓子高声道:“我也不难为你!一千块钱,就当我这把老骨头的医药费了!” 人们小声议论着,还有个阿姨举起手机录视频。 白榆愣在原地表情空白,盯着老头的眼神充满疑惑,老人见他不吱声,又重复一遍,拐杖再次敲打他胸口。 “老人家,要不你们去医院做个检查?” 人群中突然有个年轻声音说了句,老头立马变脸,生怕白榆跑了似的,一把拽住他胳膊往下一扯,白榆没站稳踉跄几步,没人注意他垂下的眼眸突然染上一层阴冷的灰色。 第3章 旧照片 老头扔了拐杖,双手死死抱住白榆半边胳膊,开始哭天喊地:“哎哟我这老骨头哪经得起摔啊!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冷血哦……” 白榆整个身子被拽得贴在老头脏乱的白发上,垂下的手猛地生出利爪,眼底由灰变红,此刻正侧身盯着那粗糙却美味的脖颈,就在利爪即将穿透混浊的血管时—— 半空“嗖”地飞出一只白猫,精准咬住白榆胳膊,老头被带着劲风的短尾巴一甩,手指啪的一松,生怕这小畜生有什么传染病。 白猫轻巧落地,雪亮的黑眼睛一眨不眨望着白榆,老头看着他胳膊上清晰的两个血印子赶忙抓过拐杖后退到人群中,嘴里还不住念叨,“跟我没关系啊,这畜生不是我弄来的啊!” 超市经理终于从三楼冲过来,同时嘴里还疑惑道:“我刚去三楼干嘛?” “大家让一让啊!公共场所不要聚众!”经理举着喇叭开始喊。 围观群众看着白榆胳膊开始渗血的两个小窟窿,纷纷四散开来。 “快走快走,不会有狂犬病吧!” “谁知道!哪来的野猫?” “还公共场所,也不管管,什么东西都放进来!” “就是啊,万一咬到孩子怎么办……” 宿久听着这些声音面色更冷,刚才若不是他眼神好,丢出去一小片魂魄阻止白榆,这妖物就要闯下大祸了! 妖族不得在人类地盘露出真身,更不许伤害老弱病残。 这是当年大批捉妖行动后,警长对着一众劳改妖定下的铁则,如有违反,终身监禁。 这小鼠妖不知从哪片山跑出来的,一点规矩不懂,连自保手段都如此愚蠢! 第一天出门就能被碰瓷。 “先生?”经理虚扶着白榆那条满是血的胳膊轻声唤道。 “嗯?”白榆歪歪脑袋,却是认真看着坐在他脚边的白猫。 “您的胳膊需要我们帮您处理一下吗?” “不。” “啊那这个猫,我们一会就会有保安过来抓,您放心!我们超市绝对不会允许同样的问题再发生!” “嗯。” “您去医院的医药费可以随时联系我们报销,您看这样可以吗,我加您微信,到时候您把单子发给我?” “微信?” “对呀,方便加一个吗?” “唔……”白榆朝着小猫眨眨眼,白猫高冷地喵了声,他眼睛一亮,蹲下身把整个猫抱在怀里。 “您!”经理吓了一跳,“您别激怒它!野猫性情顽劣,还是等我们保安来捉……” 白榆横他一眼,终于说出今晚第一个长句子,“这是我的猫。” “啊?”经理惊道,“可它……咬你这么重。” “我的猫。”白榆又说了一遍,然后留下原地震惊的经理快步离开了。 独来独往惯了的九尾猫头一回被人这么抱着,很不适应,蜷在怀里喵喵叫着。 他原身不可现形,这片魂魄是他凝聚几乎一半的九尾之力变幻而成,维持时间待定,昨晚休息得凑合,今天或许维持时间能长一点,不过为了尽量延长化形时间,他现在的模样是大约只有三个月大的幼猫。 结果就是一旦被人类抱住,跑都跑不掉。 就在他感觉快要被这没轻没重的白眼鼠勒窒息时,他们终于到家了。 宿久晃晃缺氧的小脑袋,立即跳下自己用了两百年的胳膊,怒视罪魁祸首,狠狠喵呜一声。 “呀!”白榆蹲下来和小白猫对视,似乎对他的声音很感兴趣。 “我是猫!你仔细你的皮!”宿久喵喵喵了一长串。 法力不够,化形就说不了人话了,但不影响他在脑子里自动补全对话。 白榆咧开嘴笑起来,又把小猫搂在怀里,整个脸埋进猫咪柔软的肚皮,轻轻蹭着。 “喵!”宿久吓了一跳,他一个千年猫妖,绝不会被这些小把戏击倒! ……嗯不用力的话这样蹭着还挺舒服……人类的皮肤很光滑…… 等等! “喵!”宿久猛地晃晃脑袋,跳出那危险的怀抱,眼神凶狠。 白榆抱着手臂眼尾下垂,胳膊上的血点子已经消了,本来也是他为了唬人故意擦破了皮,鼠妖本身也有法力,这点小伤甚至比不上蚊子包。 “你也是妖怪,对吗?” “喵。” “嗯,我也是。”白榆又趁猫不备,抄起来吧唧一口。 “喵!” “你有名字吗?我叫白榆,不然你跟我姓,叫白喵喵好了。” “……”宿久听着他一口流利的普通话,突然觉得他在外边那副蠢样不会是演的吧? “喵喵?”白榆见他不动,轻轻把猫捧到腿上。 宿久被他一通摸,浑身不自在,一边扭着身子一边敷衍地喵了声。 坚决不对这愚蠢的名字应声。 “喵喵,”白榆举着猫松开点距离,正好能让一人一猫对上眼,“今天谢谢你啊。” “喵。” “我……不喜欢被人类包围。”白榆似是回忆起什么恐怖的事情,肩膀微微颤抖,“他们在吵的时候……你不拦着,我……我肯定会咬死他。” “嗷呜”一口,小猫露出细小的尖牙刺了下他拇指。 “你真可爱。”白榆又忍不住把猫抱在怀里蹭来蹭去,干燥的嘴唇把整只猫亲了个遍。 “喵……”宿久被亲得晕晕乎乎,跟吸了二两猫薄荷似的,晃悠到椅子腿才清醒一点。 他脏了。 小猫重心不稳地爬上书桌,那本日记此刻和他一般高。 浴室传来水流声。 这小妖总算知道洗澡的重要性了,有进步。 猫爪子太小不灵活,几爪子下去,本子就飞到地上,他助跑半米一跃而下,姿态矫健,落地优雅。 不等他继续欣赏自己的跃姿,一张照片引起他的注意。 在日记的最后一页,夹着一张发霉的旧照片,随着本子落地,一起抖了出来。 宿久定睛一看,浑身的毛都过电一般,那照片上赫然是孙氏三兄弟年轻时的照片! 水流声停下,小猫火速用爪子把照片往里头推,刚把本子叼在嘴里,白榆走到他身后。 “咦?你喜欢我的日记本吗?”只裹了条浴巾的白榆接过小猫口中的本子随手扔在桌上,又把猫抱到浴巾上,“这本子旧,有细菌,要不要洗澡?” 宿久明显对那日记本的兴趣更大,此刻却没敢瞎动。 “你这么小,不知道能不能洗澡……”白榆自言自语道,“弄点儿水擦一下吧!” 说着就圈着猫走进水汽弥漫的浴室,拿过一个小方巾沾水给他梳毛。 “你真的是小猫吗?”白榆一边细心地清理他毛茸茸里的灰尘一边轻声问,“我其实是只花栗鼠,特别可爱,你呢?” “喵。” “啊忘了你不能说话,”白榆用鼻尖蹭了蹭刚擦干净的一片软毛,小猫轻微地抖了几下,“小猫也可爱,对了,你愿意陪我几天吗?” “喵?” “我有点事要弄清楚,”白榆用手背划拉猫脑袋,“孤身一鼠的……你是猫嘛,能给我壮胆儿,怎么样?” “喵。” “哎确实是有一定危险性,但是你放心!我肯定保护好你!” 宿久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头部按摩,喉咙里不自觉发出咕噜噜声。变小后他就很容易让身体的被动感知打断思路,猫胡子不小心被揪了下,他才短暂清醒过来,脑海中全是刚刚瞟到的那张照片。 灵巧一跃跳上桌,前爪压住日记本,看向白榆的眼神多了几分敌意。 “怎么了,弄疼你了吗?”白榆还想去抱猫,却被对方一个侧身躲开了。 “好吧……那你自己玩,我去吃点东西。” 趁着白榆去冰箱门前纠结的空当,他又小心拖出那张照片。 尽管死者的样子他只在监控里模糊看过,但不会有错,和这张照片能对上号。 宿久把照片塞回原位,看着白榆抱着两盒沙拉撇着嘴朝他靠近。 这妖鼠怎么会有孙氏三兄弟的照片?看他样子应该还不知道这三人都已不在人世,那他难道也和这几个公司有关系?他之前没有人身,一只不会化形的老鼠能做什么? 他抢这副身体真是碰巧吗? 花栗鼠听不到幼猫复杂的内心活动,正一边吃草一边叹气。 “真想吃点肉啊……” 宿久看着吃相狂野的妖鼠,优雅地路过食盒,低头叼走一片蔬菜,慢条斯理咀嚼。 “你喜欢吃这些吗?”白榆睁大双眼,看向幼猫的神色多了一丝敬佩,“这些一点味道也没有!” 本来也不是给你准备的,宿久在心里暗骂,不过这小妖现在在他眼里也算半个犯罪嫌疑鼠,关在眼皮子底下倒也省事。 夜色渐深,几道萤火虫般的光裹着透明毛发齐齐盘旋在一栋高楼上方。 几只乌鸦分散立在楼顶四个角上,眼睛在黑夜里反射出微弱的红光,俯瞰着整座城市。 宿久做了个梦。 光怪陆离的影子扯着他脱力的身体往四面八方去,他感到自己被生生撕裂成几瓣,每一瓣都拖着长长血痕,吱吱鼠声回荡在他耳边,很吵。 他的血液全数流进护城河里,河水很快染成红色,流到河岸上一个小山堆旁,他的眼睛融在河流深处向头顶的山堆望去。 那是一座尸体垫高的人骨堆。 第4章 飞隆大厦 醒来后宿久宛如洗了个澡,浑身湿透,幼猫形态逐渐透明,他只觉身子无比乏力,哪怕是一只猫崽,此刻也无法再维持下去,十分微弱地叫了声,变恢复成灵体状态。 白榆这小妖看上去倒是睡得不错,眼皮放松地耷拉着,嘴角还翘起很小的弧度。 宿久想到梦中惨象,再顾不得这小妖,立刻飞身向外奔去。 他们这一族在某些时刻都会做预知梦,虽说不像天生有预言能力的鹤妖,能看见未来某时具体发生的事件,他的梦往往会提醒他某种必然发生的危险。 或者,是他派出去的“追踪器”遭到毁坏,牵一发而动全身,源头取自他的九尾之力,如遇危机,他的精神也会受到一定创伤,最直接的反应就是噩梦和法力不稳。 全城最高的大厦顶端,就是九尾之力最后出现的地点。 宿久很快便来到目标大厦上空,【飞隆集团】四个大字龙飞凤舞印在大厦正面,侧方则挂了一串鼓舞人心的鸡汤标语。 粗体加黑的一条就是:【用科技改变命运,用销量点燃人生。】 现在黎明将近,天边隐约浮上一层光晕,他来到屋顶,掌心燃起一团蓝色火焰,向上一抛,火光瞬间笼罩整片空地,几缕沾着黑色血迹的透明绒毛缓缓漂浮在火焰中心,像是感知到什么,又晃晃悠悠飞到宿久掌心。 宿久捏住那片黑色的血块放到鼻尖,随即皱眉,他没闻出来这是什么妖物的血迹。 这就有两种可能,一是攻击者实力远超于他,隐藏自身的气味,二是他的力量正急速退化,五感失灵。 他念头一动,收起火焰,爪子划破掌心,放到口中吮了一口,看来是第一种可能,碰上硬茬了。 只是……如果真有大妖在此盘踞,绝非只是死三个黑心老板的事,一般来说,他若真以自身的性命为代价,倾尽全力,毁座城市不是难事,也正因为此,警方费尽心机给他打点人类世界的各项事宜,还一直保留那几乎起不了作用的诡案部。 若真在他不知情的状况下,有新的大妖盘据一方,那恐怕就不是他一猫之力能解决的了。 正想着,太阳已慷慨地铺满整座城市,他在上空眯起眼睛,望向地面百米外的一条街道。 一个年轻人身着厚夹克配沙滩裤正大步向大厦走来,不用看都知道,这是白榆。 人类一般不会有这种离奇的品味。 “喵。” “!喵喵?你跑哪去了,我找你半天!”白榆看见白猫,立刻笑容满面,亲昵地挠他下巴,把猫抱在怀里。 宿久刚挨上外套就一口咬住最薄的一处面料,狠狠往外一扯。夹克外套当场被撕开整条裂缝,白榆睁圆眼睛看看仍啃住外套不松嘴的猫,犹豫着脱下外套,里头是件正常的白短袖。 “你想用这个磨牙?”白榆把破破烂烂的夹克揉成个球,试探着送到白猫嘴边。 小猫两爪子就把夹克踢飞,可怜的外套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精准地落入垃圾桶。 “你不喜欢这个?” “喵。” “没关系,扔就扔吧,也不是我的衣服啦。”白榆甚至没有多看夹克一眼,搓搓猫肚子,继续往大厦走。 宿久窝在温热的怀抱中凝神观察大厦内部,与屋顶的情况完全不同,这栋楼里面根本就是个动物园,各种妖物的气息混合在一起,他被熏得都快要打喷嚏。 “啊切!” “嗯?”白榆把小猫举高仔细看了会,“喵喵你感冒了?” “喵。” “啊!是不是……”白榆突然抱紧猫,贴在他耳边压低声音,“这里臭到你了?” “喵。” “对不起啊,”白榆亲亲小猫湿乎乎的鼻子,“我本来想自己过来的……” 小猫一个肉垫拍上白榆脸颊,刚要发表一番喵喵演讲,远处急促的脚步声迅速靠近。 “大侄子!”满脸虚汗的啤酒肚中年男人一掌呼噜在白榆后脑勺,“新选的人皮很好看嘛!” 白榆后撤一步,躲开中年男人第二个巴掌,微微低头唤了声:“叔。” “哈哈哈哈哈,怎么这么生分了!走走走带你去喝茶!”中年男人说着就不由分说揽过白榆往电梯里带,同时也注意到侄儿怀中的白色团团,“这小猫崽哪儿来的?你的晚饭?” “我朋友。” “哈哈哈哈小伙子真会开玩笑,咱们跟猫有什么朋友做!” 电梯很快停在顶楼,两人走进最大的办公室,屋内陈列着各种奇珍异宝,老板椅和沙发都覆上厚厚一层兽皮,墙上是风格毫不统一的几排挂画,比起说是办公场所,更像是有囤积症的小妖精心布置的藏宝洞。 宿久仔细看过每一件宝物,大概明白白榆那令猫发指的审美是怎么来的了。 “随便坐啊乖侄子!我来泡茶!” 白榆转了半圈没找着能坐的地儿,把奏折一样的几本藏书推到一边,直接坐在茶几上,小猫从他手里跳出去。 办公室的主人明显没把晚餐一样的幼猫放在眼里,宿久心安理得地慢慢逛,顺便听一耳朵叔侄俩毫无营养的寒暄。 办公桌正对面挂着一幅字,实木框裱,内容是“白秦”,不出意外就是把他当可口晚餐的这位叔叔了,这书法撑死比他大侄子高出两分。 最拐角的透明书柜摆满文件盒,柜门锁着,大概是公司的归档文件,除去这一片,就再没有和公司有关的物品了。 隔壁两人已经聊到婚配话题。 “侄啊!好不容易弄个这么好看的皮,听叔的,抓紧时间找个漂亮媳妇!咱们这血统,得绵延不绝,生生不息啊!” “唔。”白榆低声应着,眼神却一直跟着小猫走。 小猫爬上沙发了,小猫能上墙,小猫挂在灯上荡秋千…… “好笑吗!叔叔说的话很好笑吗!” “嗯?”白榆这才注意到自己嘴角勾的很明显,“我不喜欢漂亮媳妇,我喜欢小猫。”说着站起身,把蜷缩在吊灯垂下的玻璃链子上不敢动的小猫抱下来搂在身前,开始捏他毛绒耳朵。 “猫?”中年男凑近了降低音量,“咱们是鼠妖,吃猫还差不多!” “我最近吃素。” “喵。” “算了不说这个,最近公司出了点事,你知道吧?” 总算聊到重点了,宿久竖起耳朵往前伸出去。 “嗯。”白榆表情也严肃起来。 “那三个人……” 话音未落,办公室门被一脚蹬开,带着阵不友好的风,一个身材高大,全身金光闪闪的青年人踏步进来,像没看到两人似的径直坐到老板椅上,腿直接翘上桌,随手抓了个瓷瓶在手中把玩。 “进来不知道敲门啊?”白秦脸立马拉了下来,皱眉看着年轻人。 “我进我亲爹房间,敲什么门?”年轻人懒洋洋地回答,又小声念叨一句,“什么都跟人学,事儿真多。” “你再说一遍?”白秦站起来瞪着年轻人,“你跑公司来做什么?” “帮你善后咯,你把我这不食人间烟火的弟弟叫来,不也是为这事?”年轻人瞟了眼白榆,又转头把玩起一块金砖。 “白义宣!别整天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妖不像妖,人不像人的!” “不就是死了几个人,”白义宣无所谓地耸耸肩,“要我说,再抓几个妖来干活不就成了?” “你以为像你想的那么简单!”白秦不再搭理儿子,重新看向侄子。 “侄啊!你也知道,叔的公司业务多,你看……” “是要我来帮忙吗?” “监督,来监督就成!”白秦笑得肉都堆成几条沟,“分公司出事,合并后,跑了不少业务员,这周你先待在话务部了解了解流程,下周就要跟我学管理了,一个企业,没有领班,那就是群龙无首哇!” “唔,我不知道能不能做的来。表哥……” 白秦立马打断他话头,“你哥除了花天酒地,狗屁不通!” “哎哎我还在这呢?”白义宣把金砖砰的一声摔在桌上,音量高了不少。 “你在哪都一样,”白秦眼神都没给他一个,拉住白榆胳膊面带欣赏地拍了拍,“侄啊,咱们能不能东山再起,就看你啦!” 话务部业务就一项,用变声器跟目标语音聊天,获取信任,时机成熟后,直接对接技术组。 白榆这周的任务就是重开“夕阳红”条线,据白秦所言,之前负责夕阳红的两个业务员对接工作没结束就都出了意外,加上分公司老板失踪,军心不稳,业务推进十分缓慢。 “我要跟他们说什么?” “这个简单!老头呢,你就用这个红色按钮,”白秦指着手掌大小的变声器给他讲解,“话术有本《人类沟通指南》,你照着读就好,老太就按蓝色按钮……” 宿久一路跟下来,没想到自己误打误撞就闯进诈骗集团老巢,开始思考是直接一网打尽还是先汇报工作,让警方给他先找个新鲜尸体附身。 听白秦说话口吻,孙氏三兄弟极有可能就是他三个分公司的管理者,只是……这大楼这么多妖,怎么偏偏找了三个人类当老大? “喂,小霞?”白榆接通第一个电话,语气不太熟练地问候道。 小猫听不见耳机对面说什么,只觉白榆这进入状态的速度,不像是第一回干这事。 “都挺好的,之前那个投资公司啊……” “最近有个新项目,我小孙子在跟,稳赚……” “嗯,这阵家里出点事……去你家?”白榆合上那本沟通指南,抬眼看了下,周围员工都戴着耳机,没有关注他这边。 “我让孙子去看看你吧。” 白榆摘下耳机,冲着小猫眨眨眼,“喵喵,一会儿我们去查点东西?” 第5章 美好社区 宿久一头雾水被白榆带出大楼,此鼠看上去还没学会乘坐交通工具,在大太阳下走了快两个小时。 【美好社区】 一步路没走,但被晒得睁不开眼的小猫朝着醒目的牌子喵了声。 “那楼里难闻,咱们正好出来透透气。”白榆毕竟是妖,走这一路没怎么出汗,伸出两根指头揉了揉小猫下巴。 小区靠左第二个路口,站着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一见到白榆就高兴地挥舞起手臂,大声喊道:“是老李的孙子吧!快来!” 白榆刚走进几步,老太太就热情地拉着他的手往屋里带,“我还以为你不过来了呢,这是你的猫吗,长得真水灵!” “我不太认识路。”白榆在老太太准备摸猫的时候稍稍侧了身,手就落在他胳膊上。 “哟,护食呐?”老太太没太在意,领着一人一猫进了屋。 屋内陈设简单,刚从花里胡哨的鼠洞出来,来到这里一下子就感受到人间烟火。 宿久跳下来照例先巡逻一番。 “这小猫崽子倒是不怕生。”老太太似乎觉得四处溜达的白猫挺可乐,视线也跟着在自己家转圈。 “我爷爷……不方便过来。”白榆没跟她聊猫,老太太转过头看着他。 “哎,老了,”她叹息道,“这把岁数,愣个神儿就得进趟医院!” “他……老毛病了,歇歇就行,我来看您也一样。” 老太太点点头,拿过茶几上一罐可乐递给他,“喝这个吧,你们小孩儿都爱喝这个。” “谢谢奶奶。” “谢啥,我呀,也指不定哪天就撒手走了,你们这些娃娃,也看不到几次咯!” “不会,您身体看着挺好的。” “真会说话,”老太太笑了,“哎,你是好孩子,我孙子要像你这样就好啦。” 小猫跳上沙发,窝在个靠枕上听他们说话。 “您孙子……在外地?” “国外,”老太太叹口气,从茶几下面的抽屉翻出个旧相册打开,指着笑容灿烂的金发小伙,“看,这是他去年过年寄过来的照片。” “他很少回来?” “哼,根本就不回来,每年就拍几张照片,等我眼睛瞎了,估计都要忘了有个孙子咯!” “这是您……老伴?”白榆指着另一页的老爷爷问。 “哎。”老太太抽了张纸巾按在眼睛上,语气瞬间低落下来,“我老伴也姓李,他当初要听我的不去上班,说不定还不会出事儿……” 白榆接过相册,握住老太太的手,小猫也爬过来看着老人。 “没事儿,都过去了。” “您难过可以跟我说说,反正我今天也没什么事儿。” “哎,你真是个好孩子,”老太太握着微微湿润的纸巾,缓了会说:“那我就跟你说说,你别忘心里去啊。” “好。” “我跟老李原本住在乡下,三年前他被老乡拉着一起来城里上班。我就念叨他呀,这把老骨头就别折腾了。” “他不听,着了魔一样,非说能挣大钱,我不信这个。结果没多久,他就几万几万往家拿钱……” 宿久越听越不对劲,这老爷子进的是传销诈骗组织吧? “第二年我们就住这儿来了,他说是公司分的房子,我有点怕,但是也没多问,去年五一,哎哟……”老太太又忍不住掉眼泪,白榆拿了纸巾帮她擦。 “好孩子,”老太太接过纸自己擦脸,“他说要去出差,没多久医院就打电话到家里让我去认人……” 白榆似乎想打断老人家,让她先缓缓,可是老太太却摆摆手,含着泪继续说了下去。 “今年年初,我接到老李电话,就是你爷爷,”她紧紧握住白榆的手,“我一听到他也是搞投资公司,就坐不住了,让他过来也是想劝劝他,别干了,太危险了啊孩子。” 老太太声泪俱下,认真地盯着面前的年轻人,似是用了全部的勇气,“我知道,老李走了,我说不定哪天也要走,他拿回来的钱我一分都没动,孩子,你回家劝劝你爷爷,有的事儿咱不能瞎掺和啊!” “您……报警了吗?”白榆声音放低了些。 老太太摇摇头,“孩子不在身边,我一个老婆子,哪敢麻烦警察!” 警察本察宿久小猫心虚地搓搓自己的肉垫,完全没想到事情会是这么个发展。 “哦对了,”老太太突然起身走进正对的房间,抱出个糖果盒子,放在茶几上打开盖子,“这都是老李的东西,手机拿回来就打不开了,你年纪小懂得多,给奶奶看看?” 白榆拿起屏幕几乎全裂,背面还沾着血手印的智能机,问道:“您这有工具箱吗,我拆开看看。” 老太太站起来,“应该有的,我平时用不上,我给你找找去。”说着就要往房间走。 白榆拦住她,把人按回沙发坐着,“在房间吗,我自己找吧,奶奶您歇会。” “哎,那好,也是,你眼神儿比我好使。” 宿久跳上他肩膀跟着一起进屋。 “猫猫,你一会别叫啊……”白榆看了眼客厅还在擦眼泪的老人,对着猫说。 “喵?” 鼠妖背对着门,手指对着早已毁成废铁的智能机接口处一点。 微弱的蓝色电流瞬间笼罩住整个手机,等了差不多半分钟,电流消失,屏幕也慢慢亮起来。 宿久在心里给这小妖加了两分,虽说跟一群犯罪分子混在一起,偶尔还是有点用的嘛。 他们妖族的法术大体分为两派,一类是他那种战斗系,动不动轰出去一道雷,另一类就是偏日常的,擅长各种精细化操作,非常适合当个机械水电工,要让他来修手机,只能把它从一块废铁变成一堆更废的金属粉末。 一年多没开机,他们等了会才显示出画面,上来就是一段聊天记录,显然是机主没来得及回复就出事了。 聊天对象显示孙总。 【孙老板,下个单子我真接不了了,你看我也六十好几半只脚埋进黄土的人了,真干不了了啊!】 【李叔啊,咱们这行,年龄不是问题,只要你想挣钱,没什么困难不能克服!】 【那我不挣这个钱了成吗?】 【入行容易出行难啊,挣不挣的,你我说了都不算数啊。】 【哎哟孙老板,这,这您这是要我这把老骨头的命哇!】 【李叔,好好干。】 后面就没有内容了,其他信息都删干净了,只剩这一段对话。 “孩子!找着没呀?没有就算啦,不折腾了!”老太太喊了一声。 “哎!来了,已经好了。”白榆拿着手机走出去。 小猫却跳下来留在房间内,一直以来,他虽然只负责捉妖,但耳濡目染的,作为新世纪好妖,他还是很愿意正儿八经参加一次普通案件的调查工作的。 刚刚趁着白榆专心施法修手机的空当,宿久把自己的那部手机给摸出来了。 他努力把肉垫缩小成人类手指差不多宽度,费力找出司局的通话记录,编辑了条短信,发完就删。 【肉身被夺,美好社区。】 光打出这八个字他就花了十多分钟。 他不清楚白榆跟他那坑侄叔叔是不是一边的,但既然案子有线索,他也没必要跟着这边,窗户正好开着,没人注意屋内飞出一道白色身影,又凭空消失在草坪。 “孩子,你千万记着奶奶说的话啊!”老太太在家门口拉着白榆的手,时不时往周围瞥几眼。 “我都记下了,奶奶您回去休息吧!” 和老太太来回拉扯十几个回合,总算让人关上家门回屋待着了。 白榆绕着屋外转了一圈,无声叹了口气,猫又跑了。 他能感觉到这小猫崽绝非寻常妖族,也很奇怪自己明明是个鼠妖,却偏偏对暖融融拥有软和肉垫的猫咪情有独钟,至于这种来历不明,还能听懂人话的猫咪,更是爱上加爱。 这次分开也不知道几时才能见面。正琢磨猫可能的去向,忽闻一声巨响。 停下脚步,一只断腿的野鸡正砸在他两步以内的距离,鸡血溅了他半边裤腿。 “哎哟哟,不好意思哈,”一个穿保安制服的黄毛小子慢悠悠从远处走来。 白榆耸耸鼻子,后退一步,这黄鼠狼也不知道给自己去去腥味儿,冲死人了。他没搭理披着人皮的黄鼠狼,准备绕过从天而降的死鸡回家。 “帅哥,您是哪家的呀?”黄鼠狼也迈步重新站在他面前,笑嘻嘻道,“我们小区外人不让进,麻烦配合一下哈。” “后头的,东105。” “哟,这间啊,”黄鼠狼回头看一眼老太太的屋子,“这家是住的一个老太太吧,您是她的?” “外孙。” “哦,”黄鼠狼拉长音调,“登记了吗?” “没有。” “那……” 没等黄鼠狼说完,身后的门打开了,老太太气势汹汹举着个鸡毛掸子嚷嚷,“干什么呀干什么!我孙子还不能来看我了?” “哎哟,老太太,真是您孙子啊?”黄鼠狼看上去有点怕这老人的大嗓门,肩膀小幅度缩了缩,又扯了几句就拎着鸡走了。 老太太深深看了他一眼,随即关上门,没再和他多言。 黄鼠狼不光吃野鸡,也捉老鼠。白榆往那一路滴着的血看了眼。 看来他这好叔叔,根本没信他。这不知从哪个地洞冒出来的黄鼠狼,多半是警告他呢。 他摊开掌心,拨了拨刚才顺手从野鸡身上拽下的明显不属于鸡的黄棕毛发,揣进裤兜。 第6章 再次附身 市局局长办公室内,三个中年领导对着办公桌上的白猫大眼瞪小眼。 “喵。” 局长推过去一个平板,脸上的笑容都挂不住,“你说你是宿久,要我们准备一具新鲜尸体给你附身??” 【YES.】宿久费劲巴拉用小肉垫敲下三个字母。 三个领导你看我我看你,脸色倒是统一的黑。 “我那倒是有个死刑犯,但执行日在下个月……”看起来年轻些的领导弱弱开口。 【NOW.】 小猫尾巴无聊地在桌上拍着,只有他自己知道,再不找个人附身,他连这个猫崽实体都用不了了,半年内都得灵体状态在天上飘着。 【?】 “宿先生,要不这样,”中间的领导,也就是之前给他打电话被白榆截胡的司局发话了,“我们先去跟那个死刑犯谈谈?看能不能让你先附身?我记得你之前说附身得原主自愿才成功率最高吧。” 宿久想了想当初好像是直接把那聋哑少爷的灵魂搓成光团……后来为了让局里信任他不会伤害人类才随口编出这么条规则……然后自信且果断地按下又一个YES。 “那你是跟我们一起去还是……”司局还没说完,小猫就迫不及待地跳上他肩膀,尾巴欢快地在他制服上打着圈。 监狱的两个工作人员站在离大门两百米的位置迎接三位不请自来的领导。 “司局!”其中一名小伙子敬了个礼声音洪亮。 宿久没防备惊得毛炸了一圈,不满地喵了声。 “时间紧,直接带我们过去吧。” 小伙又敬了个礼,姿态挺拔地领着他们来到一个单独的房间。 穿着囚衣的死刑犯隔着玻璃翘个二郎腿斜眼看着他们,冷笑道,“哟,为了我一个死人,来这么多人呢?” “别嬉皮笑脸的,局长有事跟你商量!”领队小伙严厉道。 “什么事儿啊?”死刑犯搓搓脸,手铐哗啦啦响着,表情僵硬却比方才正经不少。 宿久歪着脑袋打量他的新身体,外形不错,就是寸头侧面从头顶一直到锁骨的那道疤不太美观,肌肉量倒是可以…… 死刑犯接过小窗递过来的一份……合同? “我文盲,你们直接说吧。”他把合同又从窗口扔回去,腿又不自觉抖起来。 “是这样,”司局把满脸暴风雨的领队小伙推出门外,语气严厉而郑重,“有一个秘密任务需要你配合。” “哦?”死刑犯挑眉,身子正了正。 “内容暂时不能透露,但你如果愿意,事成之后可以减刑。” “嗯?”这下死刑犯真感兴趣了,趴在窗口,“行啊,但我要做什……” 未等他说完,白猫“嗖”地越过小窗,一掌拍在他眉心。 刺眼的白光闪过,纯白的空间只剩死刑犯一人。 九尾猫恢复原身慢慢走进,死刑犯身上不断涌出灰色的线,继而凝聚成一个灰黑光球,停留片刻便被九尾猫一口吞下。 “真难吃。” 下一刻,“死刑犯”随手把变形的手铐扔在一边,活动了下身体,站起身朝几位呆愣的领导笑了笑。 “谢了啊,局长们。” 这副身体长期在牢里关着,乍一见到阳光还有些不适应,宿久抬起胳膊遮住半边脸,嘴角却忍不住扬起来。 虽说他很喜欢原来那小少爷的壳子,但这新身体也凑合,而且附身的体验其实很好,宛如浴火重生,一点点感受三魂六魄和新鲜的躯体完全重合,把原本不属于自己的躯壳据为己有,就像是被打入十八层地狱的恶鬼被误认成大天使送入天堂一般,是一种掠夺的快感。 而直接吞噬生魂夺躯体其实感受更强烈,但宿久毕竟要利用人类身份先活下来,一般选择更温和的手段,保留原主灵魂,待到时机成熟再还回去。 不过,到时候灵魂还能否和原身正常融合,他就管不到了。 第二次附身这种强夺的愉悦感几乎是上次的数百倍,他也开始理解为什么有的妖会频繁为新的肉身打得你死我活了…… 监狱到他家的距离不短,但他依然选择步行,让饱受牢狱之灾中的躯体充分吸收新鲜空气,有助于灵肉的高度融合。 他走得几乎都是鲜有行人的小路,手指绕着刚顺道带上的银质手铐,摸起来手感还挺不错的。 到家后他先花一小时把里里外外都打扫一遍,扔了三袋垃圾,其中包括白榆吃剩的泡面,白榆夜间梦游撕坏的衣服,白榆用他的余额网购的猫砂盆…… 清理干净后他靠墙坐着守株待鼠。 指针又走了一圈后,大门吱呀一声开了,宿久缓缓睁眼,听着熟悉的脚步声慢慢靠近,轻轻朝前方吹了口气。 房间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强行按下暂停键,连呼吸声和远处飞虫扇翅声都瞬间消失。 脚步声也随之停下,宿久直起身走到狭窄的走廊,手指勾着定在原地无法动弹的白榆衣领处向前,踢过一把椅子,按着人坐下,再掏出手铐拷上。 他左右看看,对自己的杰作十分满意,勾唇打个响指,白榆脑袋能动了,转过头艰难地说话,“你是……谁?” 宿久低头看着他,那道长疤在昏暗的灯光中显得更加狰狞,他抱着手臂仔细端详这张他用了两百年的脸,冷笑道,“这话该我问你吧?别人的身体好用吗?” “你……”白榆眼睛睁大声音也局促起来,“对不起……我是有原因……” “从我的身体里滚出去!” 白榆顿了好一会才抬眼望着他,“我……做不到。” “什么?” “我不会……家里人没来得及教我怎么出去。” 宿久听着他莫名委屈的语气更加恼火,手指使力卡住他下巴往上提,“什么都不会就敢附身?” “咳咳,我……要窒息了!” “啧,”他松开手看着脸上两道深深的红印一时无语,以前他有这么脆皮吗,“关于你叔叔,你知道多少?” 他早知道这副身体多半是回不来了,没太纠结,局里给他准备身体,他也得尽早把这案子结束。他退后一步揉揉鼻子,从刚才起屋里就有阵诡异的香味。 白榆瞪圆眼睛,半张着嘴愣了好半天,又努力转头把屋里都打量一番,最终视线落在无意识闻味儿的寸头男脸上,声音很轻地问,“喵喵?” “……”宿久每次听这名字都要起一身鸡皮疙瘩,眼皮一翻剜他,“不许再叫这个名字。” “!真的是你吗!”白榆一下子笑起来,似乎想挪动身体靠近他未果,于是只能让声音更欢快,“我就知道你不是普通的小猫!” 就是担心这种情况,宿久才决定先把这只不知为何酷爱猫咪的鼠妖定住,他可没时间跟他玩过家家,“我问的是你叔叔!不要打岔!” “哦。”白榆点点头,嘴角却翘着,“我口袋有猫薄荷,你要不要看看?我觉得你会喜欢。” “……” 就说怎么总有股味儿!宿久无语地走进扯过此鼠裤兜,果然有一把看上去就让猫头晕目眩的小绿叶,伸手抓出来扔到一边,眼神严厉,鼻子和刚摸过叶子的手却不太老实,“你给白秦做事多久了?” “哦,你不喜欢啊……”白榆看上去挺失落,偏过头看着独自在床单上散发香味的薄荷叶,“我真是今天才来找他的,你不也在嘛……” “你知道他是做什么的?” “算是……听说过吧。” “为什么来找他?” “我有事儿要查。” “什么事?” 白榆却不说话了,宿久走上前拍拍还留着红印的脸颊,又问,“傻了啊?” “小猫不都喜欢薄荷叶,你真不喜欢啊?”白榆歪头偷偷蹭了下他的手说道。 “你要查什么事?别老打岔!” “哦……查我父母,”白榆眼神依然在薄荷叶和他身上来回转,“三年前我父母听说叔叔一家在人类世界定居,说来看看,就……再没回来。” 宿久眯起眼睛,没太信这番说辞,反驳道,“三年前,为什么隔了三年你才想起来找他们?” “我法术练的不好啊!”白榆理所当然道,“花了三年才搞明白怎么当人呢。” 他想起那天差点上街裸奔的某个鼠,更怀疑了,一边盯着他表情,一边下意识往薄荷叶那边靠近,反应过来的时候,嘴里已经在嘎吱嘎吱嚼叶子了。 “我就猜你喜欢这个味道!”白榆眼睛亮亮地看着他。 “……”宿久没搭理他,不过这东西确实味道不错……当人太久都快把做猫时的感觉忘光了,这几天重回小猫崽,才唤回还是个无知小野猫时的久远记忆…… “喵喵……能给我松开吗?我脚麻了。” “……宿久,我名字。”他对这只鼠文化程度没什么信心,拿着纸笔把名字写给他看,“白榆这名字谁给你起的?” “哦哦!真好听!你看到我写名字啦?”白榆又笑起来,“我妈说是一个道行很深的奶奶取的,说是星星的意思!好啦宿久喵喵,现在可以收了法术吗?”他努力让身体晃了一下。 “你这智商确实做不成什么大事……”宿久懒得跟个小鼠妖计较,随手一踹凳子,无形的束缚瞬间消失。 白榆绷着的劲儿终于松开,他一个踉跄直接跪在地上,顺手就抱上了宿久大腿。 “撒手。” “哦……”白榆跪坐在地,仰头看着他,往后缩了缩脖子。 “对了!”白榆从另一个裤兜掏出一撮黄毛,献宝一样递过去,“今天那个美好社区,有个黄鼠狼保安!我觉得有点古怪,偷偷拽了他几根毛。” 宿久挑眉接过,勉强承认鼠妖有大脑,开始盯着黄毛上人眼看不到的一点血痕仔细观察。 第7章 变身? “我得再去一趟美好社区。”宿久手心一握,那撮黄毛在他掌中消失。 “有什么问题吗?”白榆拍拍裤子上的灰站起身。 “去了才知道。”宿久没说太多,瞟了眼他裤子后边一块明显没拍干净的灰,从冰箱拿出肉和辣椒走向灶台。 瓷砖刚刚已经拖的挺干净了,那条牛仔裤后头的灰显然是从外边带进来的,刚刚白榆拍得那几下又把地弄脏了。 真是个不讲卫生的小脏鼠。宿久洗手开始切肉,换了人皮他对食物的需求量要多不少,和外面那个花瓶鼠不同,他对待每一顿饭都很认真,就算是吃沙拉也会装盘配酸奶。 这会他正在做原来身体没被抢之前就想学的麻辣小炒肉。 小米辣下锅的时候,锅边忽然探出一张脸。 “好香啊,这是什么?” 宿久看着一直咽口水的呆鼠,坏心眼地说:“准备去逮只老鼠煲汤。” 猫吃老鼠,天经地义。 白榆迅速后撤两步,默默把砧板上的刀往里挪了挪,小心道:“那我一会回避一下……” 宿久沉默地看着他,见他神色诚恳,不似做戏,才状若无意道,“你附身的时候真没看见我?” “没有啊,你一直在这?” “也没闻到死老鼠的血腥味儿?” 宿久拿过刀用力把肉块剁成肉泥,观察他的表情。 白榆先是一愣,随即一副陷入沉思的样子,过了两分钟才开口,“那天晚上好像是有同类的气味……但是我刚附身,头还晕着,也不太能控制五感,那气味转瞬即逝……你当时还杀老鼠了?”他反应过来惊恐地回望过去。 “可能吧,记不清了。” “哦……” 看他所述反应倒是很符合道行不深的小妖初次附身的体会,只是他想起那诈骗头子白秦一见他就说新选的人皮,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怀疑的种子在心里种下,他面上却不动声色,不管这鼠妖真实目的是什么,只要这个案子他不给他惹麻烦,他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他只是个劳务派遣,太敬业了也不合适。 香味浓郁的一盘小炒肉摆上桌,宿久又打开冰箱端出两盆看上去就快饱了的沙拉,踢开椅子坐下。 白榆不知是没事干还此前留意到他的眼神,竟然拿着拖把不熟练地来回拖着。 “你……还捉老鼠吃吗?”他小心翼翼问。 宿久抬眼看向眼神悲伤仿佛下一秒就要和拖把去浪迹天涯的花栗鼠,心情不错,没回他这句话,只抬抬下巴示意他入座。 “给……我准备的?”他指指面前那碗姹紫嫣红的蔬菜沙拉。 “别把我养这么些年的人皮弄得营养不良了,你要是出不去就不准再吃垃圾食品。” “我有吗?”白榆愣了愣。 宿久有些无语,“你吃得那几桶过期泡面是楼下超市抽奖送的,我只是没来得及扔出去!” “啊……”白榆恍然大悟,“过期了也很好吃啊!” 变回人身后,花栗鼠就只敢在宿久吃猫薄荷叶的时候偷瞄几眼,远没有抱着小白猫欢欣雀跃的憨样,多数时间都是不太高兴地低着头,这顿饭他们吃得十分沉默。 宿久对鼠妖信任度并不高,但看情况两妖还得在同一个屋檐待一阵,他可不想每天都这么死气沉沉的。 “哎,你要不用我的方法试试能不能脱离人体?”他用筷子敲了敲碗沿。 要是本体出来,他立马就能做个小笼子把鼠关进去,你好我好大家好。 “什么方法……” “嗯,”宿久想了半天,“闭眼,静心,调动你全部的灵魂力量,集中到一处,再快速散开……大概就这样。” 白榆重复着他的话,慢慢闭上眼睛,做了个夸张的深呼吸。 十分钟过去了,周遭空气没有一丝变化。 半小时过去,宿久已经把碗筷洗好放进柜子。 两小时过去,宿久从浴室走出,身上还带着水汽,他看了眼挂钟,天黑下来了,差不多该出发去美好社区了。 他看着仿佛入定的白榆,轻咳两声,“那个你要不先……” 就在这时,淡淡的蓝光覆盖住他上半身,分针响了两声,圆圆的动物耳朵biu一声从白榆脑袋上冒出来,紧跟着传来裤子开线声,一条毛茸茸的尾巴从他身后也钻出来。 “怎么样!我感觉跟之前不一样了!”白榆突然睁开眼,激动地看着他。 “你……”宿久看着他不自觉靠过来的身体,下意识退开,手却没忍住捏了下毛绒耳朵,很软,温度偏高,“照照镜子?” 白榆明显还在亢奋状态中,似乎没注意他手上的小动作,冲进浴室。 下一刻传来一声大叫,“啊!!!!” 急促的脚步声飞速向他奔来,“喵喵!我我我怎么成这样了?!” “我叫宿久,”他发觉一喊喵喵这个名字白榆就会变回紧紧搂着白猫崽不撒手的放肆鼠妖,“你是不是没按我说的做?” “我按了呀!”鼠妖揪着自己一抖一抖的耳朵,尾巴耷拉下来正扫着地。 宿久看着他撇嘴无比委屈的样子,突然有点心虚,他平时一个念头就完成的事,怎么别的妖一实践就…… “喵喵!我怎么办啊!好不容易当一回人!” 白榆顶着俩随他情绪不停乱晃的毛绒圆球用手重重拍了下他肩膀,没一会手也变成毛茸茸的肉爪子。 宿久难得没有呛他,又看了眼时间,决定先转移话题。 “到点了,我先去美好社区,你……一起?” “我就这么去??”白榆震惊地瞪着他,完全忘了自己刚刚还被威胁炖汤喝。 “去……呗。”宿久趁他不注意又捏了捏又软又暖的毛耳朵。 以前自己当小猫的时候也没见对这种毛茸茸的东西这么感兴趣。 放别人身上就格外想上手。 “你别摸我了……”白榆脸红着,表情有点奇怪。 “咳,出发吧,干活……”宿久装模作样双手狠狠击了个掌,推着体温比方才高了些的花栗鼠往外走。 这小区常年灯不亮,此刻倒正好成了他俩的保护色。临走前宿久随手拽了个带帽子的黑外套给他穿上,帽子一戴,暂时遮住那对突兀的耳朵。 目前这模样也不好乘坐交通工具,宿久看了眼周围,确认没有行人,直接拎着花栗鼠飞起来。 本来他是打算自己用灵体去夜探的,方便无痕,只是临时出了这么个小插曲,他只好用人身出行,身后还挂了个拖油瓶。 “喵……喵!”白榆在云层间喊,“慢点飞……我头晕!!” “嘶,麻烦。”宿久用力把人扣在胸前,打个响指让两人踩在一朵云上。 “要不我还是送你回去?”他见白榆眼珠子都在跳舞,眉头皱起。 “不……不行!”白榆死死抱住他,语气斩钉截铁道,“万一我在家又变出奇怪的东西怎么办!” “……”宿久拽过聚成一个圆圈的柔软尾巴往后拉开点距离,“那你控制着点身体,这样我不好飞。” “哦……哦!”肉乎乎的爪子攀上他一边肩膀,努力踩着轻飘飘的云朵保持平衡,却还是一脑袋栽在他肩窝,毛绒耳朵蹭的他脖子痒,“我我我……腿软!” “哎,”宿久真切地叹口气,掰过他身体扶正,一手扶住不停那往下出溜的脑袋,一手揽过腰卡住,身体好像比出门前更烫了,“你是不是发烧?” “我一个妖精还会发烧?”白榆声音都有点跑调,说俩字还要漏一会气。 “也是……”宿久晃晃脑袋,他没用人类身体飞过,这会也有点缺氧,脑子都转不动了。 好在两地直线距离不长,靠飞的就更快,十几分钟就落地了。 白榆脚一踩实就立马奔到一棵树下抱着树干开始呕。 “喂,不要紧吧?”宿久看着他脸色白的吓人,都顾不上两人之间那点小怀疑了,“要不你在这歇着我进去?” “不……不!”白榆用衣袖擦了擦嘴,其实并没有吐出来东西,估计还是不适应,“万一我被人当妖怪抓走了怎么办!” “你本来就是啊……”宿久眼神复杂地看着他,飞一回把本就不多的脑浆都晃出去了吗。 白榆却十分勇敢地瞪他一眼,“我跟你一起去!” “那走呗。” 宿久边走边回想他平时灵体出窍的步骤,基本不到三秒就成功了啊,这小鼠妖没成就算了,怎么还跟喝高了一样…… 美好社区周围五百米停了两辆黑色的车,宿久认出来是分局专门蹲点用的,他汇报了这小区的异常,但是没有实际证据,警方不能轻举妄动,今天他来另一个任务也是帮忙找点能让警方合理展开调查的证据。 和他们预想的不同,晚间这小区比他待的公寓还要暗,路灯全黑,就连楼道间都没有光亮,地狱一般寂静,一路走过,没有人拦他们,也没有任何动物的气息。 宿久挑了个空旷的位置,捏住拳头贴在眉心,一缕微弱的光裹着几根黄色的毛发往南边飞去,很快消失在一栋比别的楼矮不少的房子里。 第8章 夜探 宿久拽着脚步虚浮的白榆往房子里走,大门没设门禁,就这么敞开着,生怕没人愿意进来参观似的。 楼内结构是三梯六户,每个房间都很统一,不贴春联不铺地毯,楼道也干干净净,两人放轻脚步往前走,停在最靠里的一间电梯门口。 宿久闭眼又很快睁开,他很确定刚才放出去的追踪信号就是在这消失的。 等了一会确定周围没有其他动静后,就按亮往上的按钮走进去。 楼层面板从一到九均按照正常顺序排列,唯独第十层数字颜色偏浅,单独排在数字一的另一侧。 “这栋楼一共多少层?” “啊?”白榆迷茫地看向他,毛绒爪子按在脸上想了会说,“老太太家在一楼……门口当时好像贴了个通知,十楼以上限电半天……那应该十五层左右吧?” “观察挺仔细啊。”宿久看过去,他依然是双眼无神,精神涣散模样,“那就先看看这个第十层有什么。” 刚按下去十的按钮,整个电梯震了一下,发出齿轮过度摩擦的咔嚓声。下一秒,梯内顶灯熄灭,整个电梯迅速下坠,风从四面八方呼啸而来。 情急间宿久一把扯过白榆手腕把人箍在自己跟前,施了法力让两人顺着气流微微离地飘着,才没被突如其来的失重感砸到地上。 “叮”地一声,电梯停住了,大门自动打开,宿久却没急着出去,直到电梯门到时间又自动关上,又等了一分钟,他才按下开门键。 “你还好吧?”他看着摇摇晃晃,额头都冒出冷汗的白榆问。 白榆似乎没找到他在哪,大幅度地摆摆手,又伸出食指往外面指了指。 宿久没想到出来这一趟能这么折腾,围观鼠妖这一路的惨样,他莫名生出几分怪异的情绪。 是他自己要跟着来的……虽然心里这么反驳,但眼瞅着白榆又要径直往电梯另一头撞,他赶紧抓过他毛茸茸的手腕,向相反的方向前进。 “嗯?”白榆歪了歪头有些疑惑,但没挣开手,就这么跟着往前半飘半走。 这层楼不知处于地下多少层,空气阴冷潮湿,不远处还有水滴不停往下坠的啪嗒声。 与正常楼层房间构造不同,本层一共只有十个单间,用的都是不锈钢平移门,靠近时从门缝下方还有冷气往外冒。 怎么看都不像有活人在住。 宿久小心推开最靠边的门,抓着白榆闪身进去。 屋内冷气弥漫,放眼望去,有两排冷冻柜,他双手击掌,一个念头闪过,所有的柜子都被拉开。 全是已经冻硬的尸体。 宿久皱了皱眉,上前查看,面前这人模样年轻,嘴唇青紫,看不出外伤,乍一看是自然死亡,可是…… 他又用灵力覆盖在整具尸体上,果然察觉到异常之处。 这具尸体根本不是人类,而是狐妖! 长期冷冻盖住了狐妖本就微弱的妖气。 再仔细检查其他尸体,蛇妖,兔妖,鼠妖…… 这屋子里整整二十具尸体,竟都是附身人体的妖族! 旁边还有九个屋子,难道也是……宿久眉头紧锁,隐约觉得哪里还是不对。 就在这晃神的瞬间,原本乖乖躺在柜中的妖尸竟然动了! “宿久……” 他一回头,就见白榆被两个尸体逼退到墙角,那一对毛绒耳朵疯狂颤抖,爪子上的毛也炸开。 他却无暇顾及,因为就在他回头这须臾间,十余个妖已将他团团围住。 包围圈正在缩小,他这具**凡胎能发挥出的法力有限,搞不好还可能不小心把人身给崩坏了,宿久使了个定身术,妖尸暂时被定住。 可是此前飞行消耗的法术已差不多到这具身体能承受的极限,没过几秒妖尸便开始缓慢扭动身体。 他当机立断,一闭眼,直接灵魂出窍。 随着透明的九尾猫灵体在半空悬起,“宿久”这副身躯立刻失去平衡,倒在地上,砰的一声。 “宿久!!” 九尾猫在半空见白榆看见他倒地不起,立即神色一变,原先那副颤抖弱小的模样全然消失,利爪凭空出现,狠狠向前一抓,紧贴他的妖尸踉跄几下。 白榆趁着妖尸脚步不稳,狠狠往前一推,冲出狭小的包围圈,又如法炮制划伤一个妖尸,趁机钻进他那边的大包围圈,开始拼命摇他失去意识的躯体。 “宿久!醒醒!快醒醒啊!” 九尾猫在半空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微微挑眉,倒是并不惊讶,他早就觉得白榆作为一个能附身人体的鼠妖,再弱也该有自保之力,然而自从见到他之后,鼠妖却似乎有意弱化妖力,宛若一个灵智初开误闯人身的蠢笨弱妖。 他本想用灵体速战速决,这会却饶有兴致地盯着拼命晃他的鼠妖,想看看他还有什么其他招式。 妖族慕强心理远比人类更甚,比起在人前装傻充愣的花瓶,白榆现在这副样子看上去倒是顺眼很多。当然跟他相比,那还是不能比。 被抓伤的妖尸此时已经无限逼近白榆,另一边妖尸抓住“宿久”脱力的双腿,正要开口咬下去。 只见白榆瞟了眼身后,随即狠狠抓向咬“宿久”腿的妖尸,那怪物被他的蛮力打的连连后退,同时,身后妖尸的重拳狠狠打在他后背。 白榆把“宿久”抱在怀里努力往那后退妖尸制造出来的缺口爬去,全然不顾身后数道拳头砸在自己身上。 九尾猫在半空眯起眼睛,心中那怪异的情绪波动更大了,他不明白鼠妖为什么要护着失去意识的“宿久”,妖族道德感很低,在危急关头,大多都会选择先保护自己。 就在白榆被身后的拳头打得身体越来越低,快要贴到“宿久”身上时,一阵温暖的风拂过,整个屋子的气温都开始升高,妖尸们接二连三倒在地上,四周开始弥漫着尸体腐烂的臭味。 下一刻,倒地的尸体们凭空起飞,回到各自的冷冻柜,柜门合上,暖风顺着门缝离开,周身气温再次降低。 宿久睁开眼睛,躺在地上静静看着同样紧张盯着他的白榆。 “你……” “你没事吧!”白榆少有的打断他的话,大声喊道。 宿久伸出手把人推远了些。 这声音……真当他死了啊,叫魂一样。 “我刚刚灵魂出窍了。” “为什么?这具身体有问题吗?” 宿久觉得自己还是高估了鼠妖的心智水平,解释道,“灵体妖力更强,打架专用。” “哦……”白榆坐直身体,摸了摸鼻子说,“那,你没事就好。” “你这么怕我出事?” “当然,我们是朋友啊。”白榆一脸诚恳道。 “朋友?” “嗯,”白榆说,“你都跟我分享食物了,不是朋友吗?” “……嗯。”宿久心虚地应了声。 在停尸间谈心毕竟不是个好选择,宿久活动一下筋骨站起来,往外走了几步,却发现身后没有动静。 他回头一看,白榆还保持刚才的姿势跪坐在地,眼巴巴望着他。 “走啊。”宿久喊道。 “我……”白榆表情有些难堪,小声说,“我好像,扭着大腿了……” 宿久有些无语,抱臂俯视着他,说道:“真扭假扭?” “真的!”白榆嘴角向下,听上去不太高兴。 宿久走过去慢慢把人拉起来,揽着肩膀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半拖半拽带着往前走。 这时才发现白榆的体温非常高,呼吸也很重,于是轻声问,“刚才晕也是真的?” “是……”白榆哼唧着说。 “那怎么还能张牙舞爪地挠人?”他实在好奇这妖怎么一秒一个样,都不像个鼠,倒更像小狐狸。 狡猾得很。 “你欻一下就躺了,吓着我了啊。”白榆咬牙切齿地说。 宿久心里一动,没再多话。 两人就这么沉默着走出屋子,本想再看看其他几个,或许是刚刚使用本体力量,宿久这会清晰地听见另外几道大门后,也传来咯吱咯吱骨头摩擦的声音,白榆还一瘸一拐且疑似高烧,他遗憾地看了一眼黑暗深处,还是带着人回到电梯。 按下一层按钮后,这次电梯上行没再像刚刚下坠那样抽风,除了速度比正常上行快,顶灯依然不亮,其他都很平常。 这一趟夜探说有收获有点勉强,毕竟他没法跟上面汇报自己跟一群妖尸打了一架,让人类同事去,说不定还有其他的危险。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看似寻常的小区绝对有很大的秘密,他恐怕还是得用灵体再来找别的线索,或者…… 直接把幕后妖物原地击杀。 作为诡案部的唯一部员兼部长,他对于在郦都作恶的妖族,拥有合情合理的杀生大权。 而人类给他的补偿就是帮助他用合理的身份在这个世界生活下去,包括但不限于提供可以附身的躯壳,居所,食物等,直到他再次修炼出完整的九尾不需要人身维持生命为止。 带着白榆慢慢飞回去的路上,他想了很多,从九尾修炼**,到人类世界生存指南,再到美好社区可能出现的幕后黑手。 白榆口中的黄鼠狼?白秦?杀死孙氏三兄弟的妖?还是那个破了他追踪术的神秘大妖? 千头万绪,一团乱麻。 那二十个妖尸让他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同为妖族,他当初也只是抓捕在人界作恶的妖族,统一关起来,送回妖界,这种大规模杀妖不吃还藏在人类住所深处的行为,很反常。 正想着,他们到家了,刚扶着白榆进屋,他就发现这只小鼠妖竟已经歪在他肩头睡着了。 第9章 线索 白榆的体温还很烫,宿久把人拖到床边扶着躺下,正要松手,却被一双毛茸茸的爪子突然拽了下,身体不平衡也摔在床上。 睡梦中的鼠妖力气不减反增,一手横过他后腰往前一带,像抱个等身玩偶一样把他抱在身前,嘴里还叽里咕噜嘟囔着什么。 宿久想撑着胳膊起身,背后的手却箍得更紧,白榆身上的温度很烫,他因为来回飞行使用法力,身体因为虚弱有些发冷。 这是把他当空调了吗…… 他无意同个小病妖动粗,只好任由他维持这个抱玩偶的姿势,沉沉睡去。 然而没过两个小时他就被热醒了,白榆紧紧搂住他的身体,毛耳朵贴着他微凉的脖颈来回蹭,眉头锁着,额角浮上一层冷汗。 “白榆?”宿久费力抽出一只手轻拍他侧脸,竟抹了一手冷汗,白榆表情看上去很痛苦,对他的呼喊毫无反应。 他抽过枕边湿纸巾给白榆擦去脸上的汗,心里叹着气。 果然应该强行施法帮这小鼠脱离人体的,而不是大半夜不睡觉在这被迫搂搂抱抱! 白榆感知到脸上冰凉的湿润,脸忍不住跟着纸巾跑,导致他连擦个脸都花了五分钟。 然而湿巾功效甚微,他家没有人类的退烧药也不清楚妖精吃了会不会毒发身亡,思索一阵还是认命般往前探去,额头相贴,不太熟练地使用他几乎就没怎么练过的治疗法术。 他潜心修炼的都是些大型攻击法术,而修炼的过程也能提高身体各项机能,所以不管是从前在山里上蹿下跳那个九尾猫,还是附身人体后,他都没生过病,更不可能给人治病了。 念在这小鼠妖宁愿自己被打也要扑上去保护他的份上,就勉强用灵力帮他调节一下吧。 他想起白榆在停尸间毫不犹豫那一扑,说不动容是假的,只是这鼠妖来历不明,所言所行究竟几分真几分假,他还不能确定。 被灌进源源不断温和的灵力后,白榆脸色好了很多,眉心舒展开来,紧抓他的手也松了松,宿久趁机逃离桎梏。 刚要开溜,手又被抓住,他僵硬回过头去看这小妖又出什么幺蛾子。 却见白榆一直喃喃自语着什么,他没忍住好奇心耳朵往下压了压,听清楚那句话。 “妈妈,对不起。” 什么玩意? 宿久脸上表情很是精彩,用力抽出手,刚走一步又被抓住。 也不知道这小坏鼠在梦里惹了什么祸要拉着“妈妈”不撒手,但他是真的要睡觉了,只好俯下身,咬牙切齿在熟睡的白榆耳边说,“没事儿,儿子,快睡觉。” 梦里的白榆似乎真的是听到这句话,好一会没再叽里咕噜说梦话,手劲松了些,真的乖乖睡觉了。 为了避免再喜当妈、爸、叔、舅之类的族谱大点兵,宿久干脆找了张床单往地上一扔,席地而睡。 他在心中发誓以后再也不让白榆练灵魂出窍了。这哪是练鼠,分明是要把他宝贵的最后一尾也这折腾没了。 “你醒啦。” 宿久一睁眼就见白榆蹲在他身旁睁着无辜的双眼看他,那对毛绒耳朵、尾巴和爪子已经消失,气色看起来也很不错,如果不去想昨晚自己三番五次被折腾起来哄他乖乖睡觉的话。 “你怎么睡地上了?”白榆问。 宿久不想解释,只没好气地把他从眼前推开,拎起床单扔进洗衣机。 “我今天还是得去叔叔公司,你……去吗?”白榆接着问。 这回宿久却停住脚步,抱着手臂想了会,点点头说,“我跟你一起。” “那……” “你先去,我晚点去找你。”宿久打断他的问话,自己把流程走完了。 或许是小病一场,白榆一言不发吃了两碗沙拉,还利索地把两人的碗都洗了。 不过干完活他还是没忍住问了句,“宿久老师,你……每天都吃这个吗?”他指了指冰箱剩的那一排不同品种的沙拉。 “不忙的时候吃别的。”宿久拆了盒酸奶嗦着。 “那……”白榆犹犹豫豫没说下去。 “你想吃什么?” 白榆摸着鼻子讪笑道,“肉。” 言简意赅。 “行,等晚饭的。”宿久对尊重食物的妖宽容度很高。 “你真好!”白榆笑容加深,眼尾都眯成弯月亮,喜滋滋地出门了。 宿久回头看向穿衣镜才发现自己嘴里也扬着,看着有点傻。 他揉了揉脸,把嘴角压下去,出门一趟买了一冰箱的食材装进去。 很多东西保质期没有那么长,比如沙拉,不过他用了点灵力,确保食材一个月内都和刚买回来一样新鲜。 毕竟他虽然喜爱烹饪,却很讨厌买菜,他不擅长和人类有太多交流,所以每次采购都会把冰箱塞满。 家里都收拾妥当后,他开始琢磨怎么去飞隆大厦跟白榆碰头,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放弃人身。 套个人皮真是太不方便了! 白雾升起,毛色顺滑的猫从雾中走出,可能是再次附身灵力有所突破,这次变出来的猫形态大了些,但相应的,维持时间恐怕会缩短。 从窗外一跃而出的瞬间,他短尾巴一扫窗户,给屋子加了层防护罩还设置了一道机关,如有外力闯入,他胸前的小铃铛便会报警。 他实在不想回来后,新的身体又被哪个不知来路的小野妖给抢走了。 白榆在办公桌前打了个喷嚏。 “弟弟,不必强迫自己做不想做的事啊。”表哥白义宣不知为何来了公司,还花枝招展地跑到他面前端着手机照片给他讲解新买的限量款跑车。 “弟弟,别用那个破玩意装老头了,”白义宣嫌弃地伸出一根手指指向他捏着的变声器,“跟哥走,哥带你兜风去,可爽了。” “不去。”白榆面无表情拨开挡住他视线的手,鼠标在网页上下划着,等待另一位丧夫老太太上线,没理会自嗨的表哥在叽里呱啦什么。 他得搞清楚,这些受害人具体都什么情况,上回接触的陈奶奶给他讲亡夫的经历让他觉得有些蹊跷。 不过他现在想确定的只有一件事,那个美好社区的居民都是什么人?和他正在跟进的“夕阳红”诈骗路线有多少联系?那个奇怪的黄鼠狼又是谁? 他叔叔这个挂羊头卖狗肉的公司,到底想做什么……他的父母有没有来过这里?停尸房那么多妖,会不会…… 他晃晃脑袋,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让他心慌的可能。 “白榆!”白义宣使劲在他面前拍了下手,“你怎么说话都走神,一点儿没小时候可爱了!” 白榆推开从小就爱捉弄他的表哥,简短道:“我在上班。” 白义宣噎了一下,愤然离开,门摔得很响,没过两分钟又摔着门走回来,递给他一沓文件,附在他耳边小声说:“别说是我给你的啊。”然后又摔门走了。 他看了眼封面。 【星果网络科技有限公司】人员档案。 什么乱七八糟的。他把文件丢在一边,点开一位刘太太的个人信息表。 刘有欢,57岁,五年前丧夫,家住美好社区3栋1203,历史投资10万。 就这个了,白榆翻开《人类沟通指南》,电话已接通,他清了清嗓子准备说话。 刘奶奶比陈奶奶能聊,他硬生生磨了半小时才问出点有用信息。 头晕眼花摘下耳机准备休息一下,突然感觉胳膊蹭上一团柔软的毛。 他心头一跳,慢慢挪开手臂看过去,一只手臂大小的白猫正端正坐在他办公桌上,短尾巴垂下桌边来回晃悠。 “喵喵?”白榆的疲惫立即一扫而空,赶紧抱起猫蹭蹭那温热的小脑袋,“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小猫听到喵喵两个字伸出爪子在他胳膊上压了压,有点刺痛但没有划痕,果然还是不喜欢这个名字吗…… “好吧,宿久大人。”他小声补充,小猫这才收起指甲,用柔软的肉垫满意地拍了拍他手背。 侧边柜子打开,白榆神秘地掏出一个小盆栽,贴在小猫耳边说:“看!我从休息区拿了好几盆猫薄荷,给你!” 小猫本来还矜持地端坐在他怀里,猫薄荷一摆上桌,小尾巴立即快速甩动起来,一张嘴就咬下来一大片。 “你太可爱啦宿久老师,可以每天都变小猫吗?”白榆期待地看过去。 “喵。” “好吧,偶尔变一下也行。”白榆听不懂他的话,但他的最后一丝理智确定宿久是不可能同意他这种请求的,猫嘛,都得顺毛哄。 作为在外打拼百年的花栗鼠,他对于自己的天敌——猫,十分了解,但是在附身人类以前,他从没真正和猫共处一室过,虽然他喜欢,但是天敌见到他本体,都只想吃了他。 还是当人好啊!他把整张脸埋进沉迷嚼薄荷的猫咪肚皮中,深吸一口。 当然,还是有正事要做的,他抱起小猫,给他看刘有欢的信息表,小猫却用肉垫打字说。 【李年】 这个李年就是先前陈奶奶,也就是陈霞的丈夫,去年意外身亡,临终前和孙总有聊天记录。 他的确也准备找找这个疑似工作前辈的资料,只是他更在意美好社区本身,就没有第一时间关注这件事了。 他登入系统开始搜索李年这个名字,漫长的五分钟过去后,网页终于加载完毕,一张沧桑的脸庞出现在他们面前,信息显示,三年前入职星果网络科技有限公司。 他愣了会,拿过刚刚表哥递给他的资料,翻开第一页。 星果网络科技有限公司 法人:孙刚,离异,有一私生子,名孙小雨,就读于郦都学院建筑系。 后面的内容他还没来得及读,就见宿久一个肉垫拍在孙小雨的名字上。 第10章 孙小雨 宿久对孙小雨这个名字有印象,他以人类身份在郦都学院上课,假条堆满辅导员的抽屉,他也借机得知隔壁桌辅导员有个学生假条堆了两抽屉,那个学生的名字就是,孙小雨。 他觉得有点太巧了,但他不喜欢抽丝剥茧,经过九曲十八弯找到迷宫出口,他就是那种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妖挡抓妖的直性子。 线索摆在眼前了,那就立刻行动。 白猫挣脱怀抱,用最快的速度赶回家,回到身体中。 宿久猛地从床上坐起,刚走到门口,突然一拍脑袋。 他现在还是个死刑犯,就这么大摇大摆去学校,不知道要被哪个不知情派出所送回大牢。 得抓紧让上面给他弄一套新身份了。 他拿出手机又准备联系白榆,忽又想起他现在没有通讯工具! “都什么事儿!”宿久朝着天空翻了个大白眼,从衣柜翻出之前充话费送的手机,装上自己的副卡后,充上电等了好几分钟屏幕才缓缓亮起。 除了新身份,还得要个新手机。 因为平时他都在上学,很多年没抓过妖,所以每月给的工资只够他买个菜的。 毕竟也是个正经单位的劳务派遣,发工资这种事还是得按流程走,他按长期病假算,每月都只有基本工资。 陈所长倒是提过需不需要帮他申请额外补贴,他想着他一个妖怪,除了美食,其他人类喜爱的衣服、车、表等都毫无兴趣。 所以遇到现在这种突发状况就有点不痛快,一想到他还要给造成这种局面的呆鼠准备生活用品,他就想再去抓两只野老鼠在当事鼠面前开个吃播直播。 新手机终于充满电,他把自己的手机号存进通讯录,偷偷从小路飞到飞隆大厦不远处。这个点人们不是在埋头工作就是在家昏睡,并没有多少人注意到天上飞着一个寸头杀人犯。 宿久站在一棵树下,思考怎么把白榆给喊出来。 从大门进是不可能的,这栋楼几乎都是妖,警惕性很高,要不人类警察早进去搜上百八十回了。 这时树上传来一声微弱的猫叫,一只狸花猫在树枝上下不来了。 宿久看着猫,慢慢笑起来。 十分钟后,白榆抱着狸花猫一脸惊讶看着树下的他说道:“宿久?你怎么让这小猫找到我的?” 宿久靠着树干抬眼看向来人,说:“跟小后辈共享了一点灵力。” “真的吗?”白榆捏了捏小猫后颈,满脸难以置信。 宿久没多解释,把兜里的新手机递过去,说:“这个给你,本来想给你打电话的。” 白榆腾出一只手接手机,看上去很开心,他手指在上头按了几下,宿久的手机铃声响起。 “过瘾呢?”他按下挂断键,“省点话费钱。” “哦。”白榆应了声,嘴角压不住笑容。 他打个响指,狸花猫细细地喵了声,跳下来,立刻跑了。 白榆意犹未尽地抱了抱空气的余温,有些疑惑道:“我还以为它很喜欢我呢?” 宿久却笑道:“小东西灵智未开,突然得到力量,吓着了吧。” “嗯。”白榆点点头,又说:“所以你找我出来是要去哪儿?” “郦都学院。”宿久说,“你去找辅导员签字,顺便……把钥匙偷来。” “啊?”白榆有些迷茫,“你进门还需要钥匙?” “这毕竟是我学校,还是规矩点。”宿久边说边拉着人往地铁站走,再不走要到中午了,高峰期地铁站挤。 白榆看上去还是一脑袋问号,但身边渐渐有了来往行人,他就没再提问。 为了防止被人当成坏人报警坏事,宿久特意拿了个浅蓝鸭舌帽,一身运动装,冒烟拉低,阴影正好遮住侧脸那道疤。 一眼望去,完全是个平凡男青年,地铁也要戴帽子的装货,还行,比越狱死刑犯强。 从这里到学校地铁二十分钟,他们在校门口停下脚步。 白榆犹豫着问:“你一起进去吗?” 宿久和他说过现在这个身体是个将死的囚犯,难为他还能知道犯人出现在大学校园不合常理。 但他还是说:“去,速战速决。” “行。”白榆点点头。 院办公室离校门有一段距离,此时正逢课间,学生们来来往往,嬉闹如常,宿久没想到会赶到这个时间,更没想到会碰上同学。 “宿久?”一个正拍着篮球的男生从篮球场上喊住他们,对着白榆说:“听说你又生病了?没事儿吧?” 真正的宿久把帽檐又往下压了压,心里暗骂一句,这是他班上话最多也是最爱管闲事的体育委员,曾因自以为他不交朋友是被霸凌,强行拖着他和几个男生一起打了几次篮球,并且把自己定位成他最好的朋友。 “怎么不说话,声带伤了?”体育委员又问。 “宿久”眨巴着眼睛不说话,求助般看向他。 “同学你好,我是他表哥,”宿久伸手拍了下男生肩膀说,“我弟弟出了个小车祸,伤到脑子了,轻微脑震荡,记忆有点错乱,这次是来开长期病假回家调养的。” 白榆很配合地按了按后脑勺。 男生面露担忧,“天哪,住哪个医院,我周末去看看你!” 宿久连忙说:“下午就飞国外了,去一个疗养院,我父亲是里面的医生。” “哦……”男生一脸遗憾地说,“那,你保重啊,等你回来一起打球!” 白榆面带微笑点点头,宿久揽过他肩膀赶紧离开了,没去管后面那依依不舍的目光。 他平时尽量避免和人类打交道,但总有几个人天生热心肠,对此他也只能努力学着其他同学的样子,别扭地社交。 上课铃响起,学生们开始风一样四散开来,他们顺利到达辅导员办公室。 还是同样的说辞,辅导员摸了摸“宿久”后脑勺,爽快地打印一排假条递给他签字。 钥匙在桌子侧边挂钩上挂着,宿久侧身背对监控,膝盖往上一提,钥匙轻声落入他手心,背手揣进裤兜。 易如反掌。 他偏头看了眼,歪歪扭扭的一排宿久,一笔一划往下写,白榆写得非常认真,也非常丑。 辅导员看着假条又叹口气,转头看向他问:“是不是右手也受伤了?” 他看着那排宛如脚趾写出的丑字,用力点了下头。 “哎,孩子,好好休息,身体最重要。”辅导员拍拍“宿久”肩膀,一边叹气一边摇头。 走到校门外一个隐蔽的小巷子宿久才长吁一口气,把帽子摘下扇了会风,回头得买一本演员的自我修养学习一下。 白榆眼睛很亮,看上去还挺意犹未尽,他兴奋地说:“我表现好吧!” “……嗯,”宿久无奈道,默默后退一步,给这位新人演员留出自我回味的空间。 表现确实挺好,活脱脱一个身残志坚,坚毅勇敢的模范病号。 为了省去来回的时间,他们直接在学校图书馆待着,白榆字认得不多,拿了本漫画书看得津津有味。 晚上十一点,校园完全陷入黑暗,宿舍熄灯,教学楼也安静下来。 两人悄无声息溜进早上去过的办公室。 咔哒一声,门开了,宿久径直走到一面大柜子前,打开柜子开始翻找。 他记得第一天入学登记信息的时候,辅导员就把资料放在这个柜子。 正找着,身后突然传来一串钥匙落地的声响。 他连忙回头瞪了眼白榆,却见他在自己身后不远处乖乖站着。 宿久眯起眼睛,轻轻将手中的文件放下,慢慢靠近声源处。 此刻他脑海中闪过很多种可能性。 有人跟踪?如果是妖他应该能察觉到,如果是人…… 什么人会在这个时间点藏在教师办公室? 白色光团在手中亮起,他平静地走到一个办公桌前,声音不高不低地说:“出来。” 出乎他意料,从桌洞下钻出一个衣着整齐的男生,抱着头止不住颤抖道:“我我我报警了啊!你你你们不不不要乱来!!!” 白光弱下去,宿久拿过架子上一个旧手电筒,啪一声按亮。 他无语地看着浑身打颤,满脸泪痕的男生,问道:“你是这里的学生?” 男生声音打着转:“我我我马马马上报警了!!” “我们不是贼……”宿久说完又觉得没有说服力,只好换了个说法,“我是新来的实习老师,有个资料忘在这了,急着做表格,你冷静点。” “真真真的?”男生听罢不怎么抖了,露出一只眼睛看他。 “当然了,”宿久理直气壮道,“不然我怎么会有钥匙?” 他回头看了眼,松了口气,白榆不在后面,应该找地方藏起来了,不然他还得编。 “老……老师好。”男生胆子大了些,但显然没打算离开。 “这么晚了你来这干什么?怎么进来的?”宿久努力摆出严肃的态度,开始问话。 “我……下午就藏在这了。”男生说。 “在这做什么?”宿久又问。 男生却不答话,手指来回搅着,脸涨得通红。 “不说实话我就上报你导员了啊。”宿久威胁道,虽然他根本不知道这学生哪个班的。 “说!我说……”男生连忙道,“我室友抢了我保送名额,我……我想来看看他到底上交了什么资料,准备……写投诉信的。” 这回轮到宿久沉默了,他搞不清这些学生间的暗流涌动,他来这上学,大部分时间都在请假,什么期末考试,小组作业,都跟他没什么关系,他只需要学生这个身份而已,所以一直停留在大一。 “不管怎么样,也不能半夜来老师办公室偷东西吧,”宿久背过手教育道,“有什么问题白天跟老师好好沟通,赶紧回去,这次我就当没看见你。” 男生还想辩解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把手中未拆封的文件放了回去,低着头离开了。 等到男生离开,他关掉手电,拍着胸口做了个深呼吸,结果一回头就看见白榆突然出现的脸,吓得差点跌坐在椅子上。 “你干嘛!”宿久低声吼道。 白榆却高兴地扶住他晃荡一下的身体,凑在他耳边声音激动:“我找到孙小雨了!” 第11章 捕妖 宿久惊讶地看着他,接过一叠薄薄的文件,说道:“你还认识孙小雨这三个字?” “我就是写不好而已,认识很多字的!”白榆不满地嘟囔。 宿久没再继续打趣他,借着月光翻开文件,一目十行,惊恐症、分裂情感障碍……一大堆医学名词他一个没懂,总之结论就是尽量减少集体生活,居家观察,需要学校心理咨询师定期前往评估是否达到参与学校生活标准,最下面是家庭住址。 心声疗养院。 宿久确认了好几遍,孙小雨一直住在疗养院。 孙刚开公司骗钱,亲儿子怎么说也该生活富裕,衣食无忧,怎么就得精神病了?他一个千年猫妖,完全不能理解人类复杂的心理斗争。 他们做妖的有吃有喝有法力,就能过着自由自在神仙般的日子。 他边想着边连上学校网络下载了一个导航软件,不太熟练地打开定位,输入目的地,离学校不远,不过也挺偏了,以至于他在这生活这么久,从没注意过。 夜深人静,地铁停了,宿久带着白榆很快飞到目的地。 第二次飞,白榆状态还行,没再嚷嚷着头晕。 两人落地后绕着疗养院走了一圈,找到孙小雨住的单人病房。 这个疗养院很大,每个单人病房都是独立的小屋,如果不去看门口的牌匾,这就是个普通的出租屋,按每隔一段距离墙上贴的通知看,平时除了送餐,不会有护士过度打扰,情况稳定的病人有需要再按窗边的呼唤铃。 如果没有这条规则,大概这疗养院要出不少条人命吧。 宿久站在孙小雨病房外,沉默地看向床上硕大身躯的熊。 没有附身人体,就一只大黑熊嚣张地躺在床上沉睡。一个身材瘦小的男生在沙发上睡着。 他伸出手掌对着黑隔空熊用九尾之力给它做了个CT扫描,确认它和孙家三兄弟死亡现场检测出的熊妖是同一个。 白榆看到熊妖后就默默退到墙角,睁大双眼压着声音问:“这,什么情况?” 黑熊在睡梦中动了一下,宿久立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拉着白榆走到另一栋病房前才开口。 “尽量不要出声,你是妖,在那熊面前就是盘菜。” 白榆双手捂住嘴,立刻没了声音。 他刚大概估摸了下,黑熊灵力虽不及他但远高于白榆,让鼠妖别弄出动静确实不是危言耸听。 只是这么高的灵力,在人类世界却不化人形,有点儿招摇了。 生怕谁没看出来它是头熊。 但如果人类误以为是普通的黑熊……他没继续往下想。 也许孙家三兄弟就是这么丧命的。 用对付普通动物的手段对付一个活了近千年的妖,被吃都是最轻松的死法了。 宿久又往远走了些,先是给附近亮红灯的监控糊上淤泥,再掌心一握一开,便有一个小方块悬浮在他手心。 他抬手把方块往空地一抛,一个十余米的笼子在地上无声砸出一个浅浅的坑。 “这是?”白榆松开两根手指用气音问。 “捕妖笼。”宿久答。 “什么……”白榆瞪大眼睛,差点没收住声音,“你怎么会有这个?” 宿久奇怪地看他一眼,说道:“我是捉妖师啊,我……没说吗?” 白榆疯狂摇头,惊得退出去几米远。 好像是没提过,这阵一直忙东忙西的,他俩对彼此也并不交心,自然不会说到跟自己相关的事情。宿久沉思片刻,继续布置他的笼子。 这款捉妖笼,是自郦都妖乱以来,他做的第五代产品,弥补了此前妖物体型过大,造成不必要的运输伤亡,不好鉴定后续服刑期限。 目前这个大小,哪怕来两个熊妖,都绰绰有余。 接下来就是怎么把黑熊引到这里来了。 “得想个办法让黑熊主动出来。”宿久走向白榆,准备和他商量一下对策。 谁知白榆眼神在他和笼子之间转了几个来回,忽然眼神坚毅地走进笼子,落上锁。 “?”宿久一脸莫名其妙道,“你进去做什么?” “不是让我当菜吗……”白榆苦着一张脸,仿佛下一秒就能哭出一条瀑布。 宿久哭笑不得,打开笼子把视死如归的鼠妖拉出来,“我不是这个意思。” “真的?”白榆显然没信。 “真的。”宿久拍了拍他肩膀,把人往远处推了几步。 就这聊天的一会工夫,突然有个年轻人走向他们。 宿久挥了挥手,捕妖笼瞬间消失,两人转身迎向来人。 “你们是谁?”年轻人身材魁梧,眼神严厉,看上去就不好惹。 宿久收起灵力和妖气,淡定反问:“你又是谁?” 年轻人愣住,眼中有一闪而过的呆滞,答道:“我是齐天大圣,你们是何妖物!” 两位妖友同时陷入沉默。 宿久看向前方工工整整的【心声疗养院】五个大字,第一次理解了人类精神病是怎么回事。 他刚要开口解释,却见年轻人身后又跟过来一个最多十一二岁的小女孩,指着那年轻人大声喝道: “夏天明!你怎么又跑出来了!?” 年轻人顿在原地,眼神慢慢由凌厉转为空洞,对着他们眨眨眼,又慢慢回头,“我是谁?你……是谁?” 小女孩跑近后踮起脚揪住年轻人耳朵一拧,“你是夏天明!我的病人!谁给你签的外出条出门遛弯的?” 多么年幼的“医生”。 宿久和白榆面面相觑,这地方还真是……人才辈出啊。 宿久脑子里一下就想起来这个成语,觉得自己不能再在这里浪费时间,否则一定会对本就知之甚少的人类世界产生更大的迷茫! “两位……朋友,”宿久努力用温和的语气开口道:“现在不早了,不如二位先回去休息?” 小女孩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旋即又一掌拍在年轻人后脑勺,大声骂道:“听到没有!赶快跟我回去,以后谁再给你批假条,就一天不准吃饭!” 年轻人把头都快低到胸口,跟着小女孩离开了。 宿久等他们走后看了眼时间,已经是凌晨三点,他意识到这里的人生活习惯可能完全超出他的认知,然而捉妖的过程很危险,如果误伤到人类,在这种环境,可能会有大规模伤亡。 思忖片刻,他抬手画了个圈往外一推。 白榆好奇地看着天上星星点点的光,问道:“这是?” “安睡粉,”宿久说,“以前碰到一个蝶妖送的,不过效力只够让附近一公里内的人类陷入绝对沉睡三小时。” “所以我们只剩三小时了。”白榆声音也变得严肃起来。 宿久没说话。 “要不还是我……”白榆犹豫着又说。 “不用。”宿久打断他的话,“你在这看着笼子。” 不到十分钟,他一手多了一只大公鸡,活的。 “这……”白榆吃惊道,“哪儿来的?” “食堂抓的,只不过……”他看向手中不停扑腾翅膀的公鸡说,“两位小朋友,得吃点苦头哈,多积德下辈子投人胎。” 说完就干脆利落凌空一划,公鸡身上立即多出几道血痕,香甜的血液滴在地上,很快就在隐形的捕妖笼前形成一小瘫鲜红。 他特意把一只刚死的鸡丢在孙小雨病房外五米处,另一只还吊着一口气,放在开着门的笼内。 “可那只熊妖应该也挺厉害吧,这么明显的陷阱他它会闯吗?”白榆说。 “这样当然不行了,”宿久勾了勾唇又打了个响指,只见两只公鸡竟晃了晃变成一男一女的中年人模样。 白榆惊讶地张开嘴。 宿久解释道:“假化形,对指定对象有效,时效三十分钟,借自前无期徒刑妖——长臂猿。” “你……到底有多少对付妖怪的宝贝?”白榆默默抱住双臂,满脸害怕。 “没数过,”宿久耸耸肩,饶有兴致地看着鼠妖,“现在知道怕了?” 白榆点头如捣蒜。 他笑笑转过身不再吓唬鼠,眼睛紧紧盯着安静的庭院。 虽说化形术好用,但是时间毕竟只有三十分钟,万一那黑熊真的睡死过去…… 一阵不和谐的风吹过,宿久不再继续乱想,凝神控制着捕妖笼。 黑熊出来了。 这熊妖明显是把疗养院当做自己的食堂,嗅了嗅空气中的血味,似乎有些疑惑,但很快又大摇大摆的往前走。 比起人类,吃掉能化人形的妖族才真的能够让灵力大涨,宿久就是看准这一点,面对濒死的高灵力妖族,狂妄的熊妖极有可能会放松警惕。 “咔嚓、咔嚓。”只见黑熊三两口就把孙小雨病房门口的“中年人”给吞吃入腹,满足地长舒一口气,摸摸圆滚滚的肚皮继续顺着血迹往前。 很快,熊妖来到另一个还尚有一丝呼吸的“中年人”几米处停下。 熊妖打了个哈欠,露出嘴边的血沫,突然顿住,往宿久和白榆藏身处看了一眼。 宿久一把抱过白榆脑袋,捂住他口鼻,对方涨红了脸无法呼吸。 一分钟后,熊妖带着疑惑的表情又看向“中年人”。 新鲜的妖血远比鼠妖微弱的呼吸更有存在感。 熊妖不再犹豫,大摇大摆走到“中年人”身前,拎起来一把吞进口中,正津津有味地咀嚼着。 “咔哒”一声轻响,捕妖笼显露在空气中,熊妖几乎是闪电般吐出公鸡,伸出利爪就要去拽门,然而整个笼子却完美地连接在一起,门根本不存在。 熊妖愤怒地抓着看似轻巧的栏杆,肌肉暴起,栏杆却分毫未动。 宿久自始至终没有露面,手心又一捏一握,捕妖笼消失,他手中多了一个比方才大了一圈的小方块。 第12章 新的调查 “抓住了?”白榆依然声音很小,伸出食指戳了下小方块。 宿久合上手掌再打开,方块消失不见。 “得抓紧送到监狱去,这个其实挺容易越狱的。”宿久说。 于是他们又连夜赶到郊外一个专门关妖的监狱,把方块交给保安室的道士。 “这就……完啦?”白榆站在一旁看着方块像垃圾袋一样从他手中随意被丢到道士怀里。 “我只负责捉妖,”宿久看着远处缓缓升起的太阳,伸了个懒腰,“一会我去跟司局报告下情况就行。” “哦。”白榆点头。 “你……还去你叔叔那?”宿久问。 “嗯,”白榆又点头,“我也没理由不去吧。” “那……行吧。”宿久本想让他跟自己一起去局里见领导,毕竟能把凶手抓到,也多亏他找到了孙刚的儿子。 但是……他转念一想,他们彼此间好像总有各自的秘密,他不确定现在坚持要在诈骗头子的地盘假装上班是为了什么,如果贸然带他去警局,会不会破坏他自己的计划。 这些他都没有说出口,放在脑子里也只是一个念头闪过,再回神他已经坐在司局办公室了。 “宿老板,感谢你的帮助!”司局郑重说道。 “小事儿,”宿久笑笑,“帮我把现在的身份重做一下吧,这模样我都不敢在外面多待。” 他这张脸不仅是个死刑犯,还是几年前上过电视和微博热搜的“名人”,导致他不得不每天都戴个帽子出门。 “这个,”司局手指敲了敲桌面,“我可以先在系统内部给你发一个表彰,这样即使群众举报,各区派出所也不会为难你的。” “也……行。”宿久同意这个方案,虽然并没有解决他只能伪装后再出门的问题。 “关于孙小雨,你了解吗?”司局突然问。 宿久抬了抬眉毛,有些意外道:“不了解,只是熊妖在他住的地方的确有些奇怪。” 以前捉完妖,他的工作就结束了,很少有和领导面对面交流案件具体细节的时候,毕竟他只是个妖族劳务派遣,人类的部分他从不多问。 司局长叹一口气,拿出一个证物袋推到他面前。 里面是一本旧得发黄的书,封面写着:古今妖怪手册及召唤术。 宿久面露疑惑。 司局解释道:“这是从孙小雨的衣柜找到的。这本书……你有没有听过?” “没有。”宿久说。这种看起来就是江湖行骗之士编造的东西,他从来不看,何况他就是大妖,有什么妖他再清楚不过了。 “我们原以为是小孩子好奇买的读物,可是。”司局顿了下,随即戴上手套取出旧书翻到一页,上面赫然画着他昨晚刚抓的黑熊,旁边印着几行小字,抬头是召唤方法,后面内容被扣下来了。 “我们派心理专家催眠孙小雨,询问这块被撕去的内容在哪里,他说……召唤出来后不小心被熊妖吃了。”司局的语气很平静。 “这……”宿久皱起眉,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般精神力不稳定的孩子确实容易通灵,只是召唤大妖到人间……这一般是修行一百年以上的道士才能做到的事,他一个小孩,不应该啊。 他脑中又闪过一个念头。 如果采用非常规手段,的确可能做到,只是这种古老邪术他听说几乎要耗尽施术人一半的寿命。 “宿老板可是想起什么?”司局敏锐地问。 “没有。”宿久面色如常道,“所以你觉得是孙小雨把熊妖召唤出来,然后杀了自己亲爹?不太符合你们人类的逻辑吧。” “我们也不愿意相信,”司局苦笑道,“不过这件事不是我想跟你说的重点。” “哦?”宿久不明白这人类领导绕这么一大圈是想做什么。 “重点是,这本书他说是一个叫李年的老爷爷偷偷送他的。”司局说。 “李年?”这回宿久真惊讶了,声音都拔高了点。 “是的,就是你报告过的,那位老妇人的亡夫。”司局说,“所以我又让手下重新调出当年李年出车祸的现场资料,发现了不寻常之处。” “什么意思?”宿久问。 司局却突然问了另一个问题,“妖族附身人体后,流出的血液与原身一致吗?” “基本一致,除非濒死……”宿久停住话头,看向司局。 “和你想的一样,”司局说,“李年的现场血液检测报告和他四年前在市医院体检报告完全不同,并且提取出一小部分不明液体,现在想来,可能是妖血。只是当时派出所民警不了解内情,只当普通事故处理,没有在意这些细节。” “你的意思是,李年早就被妖族附身了?”宿久简直不敢相信,但如果真的是这样,倒是可以解释为什么白秦的公司,工作人员几乎都是妖族了。 “可是,他的妻子似乎从来没有发现不对劲的地方。”宿久还是不敢相信。 “据调查,李年在入职网络公司后,很少回家,监控里多半是拿钱回去后不到一小时就出来了。”司局说。 “而且,李年深陷电诈洗脑,即便回家,想必也不会提工作以外的事。”司局又补充了一句。 但是从他和白榆看到的聊天记录分析,李年的言辞不像妖啊,他隐约觉得哪里不对,但没有多言。 “所以你要我怎么做?”他抬起头问。 司局把那本书收回证物袋,缓缓道:“我需要你再去看一次事故发生现场,虽然过去了一年,但是你提到过,特殊情况下,妖族死亡时留下的气息可以持续很久。” “嗯。”宿久又看了一眼证物袋,离开了市局大楼。 比起妖族附身一个本就没有多少时日的老头去干诈骗,他倒是更好奇什么缘由会让一个男孩下定决心召唤妖精吃了自己的爹。 那种邪术他不知道具体怎么操作,但是可以确定,他必须从很小开始就有这种念头,恶种才会在他心中生根发芽,邪术才会更容易成功。 但他毕竟是妖,当初主动投靠人类公安系统时,他就承诺过绝不干预人类法律,也不会因为好奇就主动干涉受害人或者施恶人的行动。 只是免不了有些好奇。 妖族在很多情况下,都会杀死至亲来果腹,或者夺权,他刚附身那富贵人家的傻少爷时,也隐约听过人界皇家有这种类似的故事,只是现在这种文明社会,也会如此吗? 改天偷偷去疗养院看一眼吧。 李年车祸现场是高速路口出口收费站不远处,两车相撞,李年的货车躲闪后撞开栏杆,在一个十米高的土坡下爆炸。 宿久把原身就在司局单独给他留的无监控小办公室内,用原身灵体飞往现场。 一年的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事,原先的土坡种满粮食,爆炸的位置是一个小水潭,水清无鱼。 九尾猫顺着监控中车子摔下去的路线飞过,一直到水潭底部,一丝妖气都没有感知到。 这就奇怪了,他浮在空中盯着那早就修复如初的围栏。这么个荒郊野外,是妖族最爱筑巢的场所,妖气全无几乎是不可能的,除非…… 他皱了皱眉头,除非有远超出他们力量的大妖有意驱逐或者……沦为大妖的养分。 草叶上还有很重的潮气,昨夜想必刚下过大雨。 说不定是暴雨暂时冲散了本就微弱的妖气呢?宿久决定乐观一点,改日再重新探查一番。 然而晚上回到家后不久他就改变了这种想法。 白榆今天回来早,勤快地拖地、擦桌子,整理衣柜,已经是个成熟的清洁工了。 晚饭他们一起吃了来自司局投喂的麻辣小龙虾,宿久简单提了下孙小雨和李年的事。 “李年?”白榆听后念了一句,“我今天也查到点关于李年的信息。” “嗯?”宿久嗦了下最后一个虾。 “李年入职那年,正逢公司扩招,不过入职培训没多久他就身体不适,请了一星期病假。”白榆主动把一桌子的虾壳收拾好。 “所以……”宿久思索道,“很可能是那时候被妖附身了。” “可是,”白榆扶着下巴说,“附身人体不会身体不舒服吧?” “也是……”宿久说,“你也是想出去才发烧的。” 白榆似乎是想起什么,脸一下子红了,闭嘴开始洗碗。 “嗯?怎么不说了?”宿久跟着他走到洗碗池边上,明显还想着李年的事儿。 “说……说什么啊。”白榆突然结巴起来。 “李年啊,你怎么了?”宿久不解道。 “我……你……”白榆快速洗完两个碗,面朝他站着说,“你……别老提我变身那事儿行不……我,我觉得挺不好意思的。”他低着头双颊泛红。 “你变出耳朵和尾巴的事吗?”宿久突然促狭一笑,想起他那时候突然变出毛茸茸的耳朵、尾巴,还有爪子时,不知所措的样子,就觉得心情很好。 “喂!”白榆一跺脚喊了声。 “行吧,不提。”宿久边笑着边往床边走。 就在这时,哐当一声响起,窗户碎了,一把刀直直冲着宿久心脏飞来,今天用灵体探查耗费不少妖力,此时他几乎是靠着这具人类身躯下意识躲闪,只要不直接刺穿心脏就好。 他刚要侧身,白榆用更快的速度一把抱住他扑到在床上。 刀刃斜着插进白榆左肩,两张黑乎乎的照片慢飘落在地。 第13章 监狱 鲜血顺着伤口往外涌出,白榆咬牙闷哼一声,脑袋重重砸进宿久肩窝,身体的重量也紧跟着压了过来。 “白榆?”宿久一开口竟发现声带发紧,只发出两个气音。 他就着刀慢慢挪动白榆身体,让他趴在柔软的枕头上,自己退出来在床边蹲下查看伤势。 白榆的白T恤已经被染红,嘴唇发紫,眼神浑浊。 这刀刃是带毒的,宿久面色一冷,转头正好瞥见地上的两张黑白照片,一张是他刚刚去过的李年车祸现场,一张是他们晚上从美好社区出来的监控截图。 他只觉遍体生寒。 这把带毒的飞刀,是奔着杀他来的,他掰开白榆下巴,他嘴里已经肿起一个又一个暗红色的血泡,妖气源源不断往外散,狭小的屋内很快充斥着浓厚的妖气。 窗户还破着,夜晚妖族都在暗处伺机而动,这么重的血腥气和妖气,宿久双眼闭上,感知到百里外已经有山林中的野妖缓慢地朝着这个方向前进。 这屋子不能再待了,他将并未恢复完全的灵力凝聚一部分在掌心,白色的光团慢慢聚拢,形成一个透明保护罩连刀带伤口包裹在中央,从抽屉翻出个小药丸喂到白榆口中,把水杯递到嘴边灌一小口,低声问: “能咽下去吗?” 白榆眼睛紧闭,用力滚动一下喉咙,微微点头。 这药丸也是很多年前他从跟在他屁股后面展示法术的小道士那拿的,据说是可以短暂封印毒伤带来的痛楚,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还管不管用。 “你……没事……吧?”白榆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出来。 看来药还是有点效果。 “我没事,你中毒了,不能待在这,我带你去个安全的地方,能动吗?”宿久见他清醒一点快速解释道。 白榆往他所在位置动了一下又很快栽倒在被褥里,声音很轻:“好像……不太能动。” 宿久扶住他没受伤的那边身体,连着夏凉被包住他的身体,慢慢把人半抱半拖进怀里,把床单卷成长条轻轻将两人绑在一起固定。 “没事儿,你靠着我,就这么走。”宿久在他耳边说。 白榆窝在他怀里点点头,不再说话。 照他目前的妖力其实不适合带个伤员在天上飞,但是……他看了眼靠在他肩膀昏昏欲睡的白榆。 微弱冰凉的呼吸打在他侧颈,他对医学一窍不通,用灵力暂停毒性蔓延也只是防止血液流失过多,周遭潜伏的妖族靠近。 总之他没时间再多想别的,全神贯注用灵力维持飞行,幸好他担心自己没有多余心力照顾白榆,把他俩绑在一起,鼠妖还是不适应人形状态下在天上飞,虽然没有力气却也下意识攥紧他衣角,才没从摇晃的飞行途中掉下去。 “到了。”宿久落地后,都快要听不见白榆的呼吸声,转过脸面露忧虑。 白榆费力地睁开眼,很快又闭上继续倚在他侧颈处。 宿久也不再耽搁,对着眼前的一片荒原喊了声:“开门。” 原本空荡荡的土地上赫然出现一座纯黑外壳的巨大方块,面前身着道袍的白发老人向着他微微颔首,“宿大人。” “白鹤在吗?”他连忙问,接过老人递来的彩色手环戴上,跟着一起走进敞开的大门。 身后门刚关上,此起彼伏的声音便洪水般从四面八方传来。 “大王!!”小雪狐的声音尖锐地穿破空气,率先传入他耳畔,“大王快看!我已经吐出40斤金块了,什么时候放我走呀!” 这雪狐当年偷了好些富人的保险柜,他赶去抓捕时这厮已经把所有钱财都吞入腹中,也不知道有什么异食癖,不吃人不吃妖,偏偏爱吞金银珠宝。 “还差100斤,继续。”宿久随口道。 他哪知道这狐狸吞的财物价值多少,总之先关老实了再说。 “啊——”雪狐声音拖的老长,走很远还能听到他在拖音。 没走两步又一只一人高的大刺猬疯狂拍铁栏杆,激动地对着他喊道:“大王大王!那几个小娃娃的魂魄我都拼好了,能走了吧!” 这刺猬为了提升修为,竟学故事里的妖精吃童男童女,抓捕的时候还不死心,试图再吞几个小娃娃增长妖力,被他亲手签了个无期徒刑。 “超度亡灵。”他并没打算放刺猬出去,一抬手就把高大的刺猬弹回牢房,尖刺撞墙哐叽一声。 “大王!”“大王!”“大王!”这是一群猎犬,见他走进立马整齐划一贴着栅栏站成一排。 中间的犬王开口:“大王,我们吃了十年素了!差不多可以走了吧!” 这几位虽然没有吃人夺财,但是……和其他妖族抢夺食物的时候,误食出国访问的国宝大熊猫! 为了维持人类和妖族岌岌可危的友好关系,他不得不把这群危险分子关了起来,至于什么时候出来……大概等国宝被换掉的那天吧。 “加油。”他站在狗子们面前鼓励道。 其余小妖还在叽叽喳喳个不停,宿久却没耐心听下去了,他终于看到了要找的那位。 “鹤老弟。”他看着站在栏杆外的白鹤,恭敬道。 白鹤曾经练声过度,把一个村子的建筑物都弄坏了,但令人惊讶的是,无人伤亡,他赶到现场时,白鹤已经站在村口等他,他一点妖力没用就把他带走了。 后来他才知道白鹤道行不比他低,来这地方纯属修行,让他出去,他说修行时间未到,加上有特殊的治愈能力,便留在这里当半个狱医。 他扶着白榆走进白鹤的牢房,这位主不愿意出来,他们只能在牢房内部做了些改造,往里深挖出一个空间,隔音,干净,方便他治疗和修行。 他跟着把白榆放在铺着碎花床单的手术台就退出来了。 白鹤治病有个规矩,外人不可观看治疗过程,就连病人也会蒙上黑布,他至今也不清楚这治疗手段是靠妖力还是科学还是别的。 有时候他甚至怀疑白鹤并非妖族,而是下凡布道的仙君,除了当时毁坏村庄,他在白鹤身上几乎感知不到妖力。 但白鹤很少说话,他也知趣地从不过问。 过道还在因为他的出现而展现出非凡的热闹盛况,他手臂一挥,大量灵力在半空游走,小妖们顿时噤声,乖乖蹲回角落干自己该干的事去了。 他摸了摸手上的五彩珠串,这是他用九尾之力和人类制作的妖力增幅器制作的,可以短时间散布虚假妖力值,方便他身体不适时震慑群妖。 这个临时监狱强者为王,虽然他名义上是捉妖师,可对于这些妖力低微的小家伙们来说,他就是他们的王,身在牢中,却并不觉在服刑,反而把这里当做安身之所,因此有段时间,部分小妖会故意来人间作恶,只为加入他的势力。 而他只是个断尾的猫妖,着实不想担这么大的责任,索性给监狱加了好几层防护罩,除了他,老道士不会给任何人或妖开门,对外则称他已离开郦都,小妖们才渐渐少了。 现在有人想杀他,白榆又受伤,待在这里是最安全的选择。 退一万步来说,如果真的爆发大规模冲突,这里的妖全部放出,也是相当规模的妖力。 正琢磨着,白鹤走了出来,表情稍显奇怪。 “怎么了,治不好?”宿久站直身体,立刻往房间走。 白鹤右跨一步拦住他,“先让他休息。” “哦。”宿久有些局促地徘徊着,莫名有些紧张。 “你们是,”白鹤犹豫着问:“什么关系?” “啊?”宿久没听懂。 “这具人类身体之前是你在用吧?”白鹤问。 “哦这个,”宿久舒了口气,“是我用的那个,被这鼠妖抢了。” “你没杀他?”白鹤显然很意外。 “各种原因吧……”宿久一时也不知道怎么解释。 “我还以为,”白鹤歪头一笑,“你们有什么特殊关系呢。” “什么……跟什么。”宿久一头雾水,心中却莫名紧张起来。 “不提这个了,”白鹤一摆手,恢复了正常的冷漠脸,“他身体无碍了,但是……他好像没有完全和这具身体融合。” “什么意思?”宿久问。 “或许这身体已经认你为主,突然换魂,会不稳定。”白鹤说。 “不稳定又是什么意思?”宿久觉得和半仙说话很痛苦。 “最好是让他换一副身体。”白鹤说。 “他……元神出不去。”宿久扶额,没想到鼠妖这头一回附身,能弄出这么多麻烦事。 “可能不是他的问题,”白鹤却摇摇头,“这具身体发现元神不是你,可能把他的元神当成入侵者困住了。” “这……要怎么办?”宿久又问。 “如果他的妖力突破不了,只能小心保护好,强行驱逐元神,可能会神魂俱毁。”白鹤平静道。 宿久大惊,自己先前让他学着让元神脱离身体,那异常种种,竟是这个原因…… 幸好没有再让他试过,不然……他会消失吗? 宿久心中有些异样的情绪,一闪而过,他没抓住,只是想现在就去看看白榆。 “我能……去看看他吗?”他的声音有些紧张。 白鹤让出路,做了个请的姿势。 他很慢地走进房间,白榆安静地躺在床上,双眼紧闭,嘴唇不再发紫,顶灯打下来,终于透出些红来。 右肩那处伤口已经用纱布包上了,但他还是觉得有些刺眼。 那伤不该出现在他身上。他为什么要来挡…… 宿久看着看着仿佛自己也体会了一遍同样的伤。 很疼。 第14章 谈心 “宿久?”白榆没有睁眼,却准确地抓住他的手。 “醒了?”宿久反把他手压在枕边按住,“别乱动。” “哦。”白榆不动了,“这里是哪儿啊。” “监狱。”宿久说。 “啊?”白榆想睁眼被他一掌压住眼睛。 “说了别乱动,”宿久语气重了点,“你先睡会,醒了再说。” “现在不就醒着……”白榆小声嘟囔。 宿久不由分说把他手塞进薄被里盖好,随手拨了下五彩串,一阵清冽的草木香飘过,白榆的呼吸慢慢平稳下来。 他微微勾唇晃了下手串,他不在的这段时间,代管员老道士没事的时候就给这手串加料,现在已经具备威慑、增幅、催眠、幻觉、激光切割等多种功能。如果不是大部分的能量都是虚拟幻象,且需他本人戴上释放九尾之力启动,都能直接当武器用了。 不过按照这个思路给白榆做个类似的小玩意……他晃晃脑袋,被自己的想法惊了一跳。 他干嘛要什么都想着白榆? 说起来当时白榆帮他挡刀的时候他其实很惊讶,上回那些妖尸的拳打脚踢和毒刀相较之下,完全没有可比性。 朋友……能做到这种程度吗…… 他一个千年猫妖,有点没想明白,自出生以来,族长就告诉他,这一生最大的目标就是修炼九尾,掌握强大的九尾之力,他很崇拜族长,也听话,潜心修炼,直到被天上的所谓神仙轻而易举削去八尾,险些丧命。 从那天起,他才真正明白,天外有天,他以为的最强力量,抵不过神仙拂袖而过的一阵微风。 天地浩瀚,他也只是这片隅之地的小小猫妖罢了。 修行永无止境,蜉蝣不可撼树。 至于朋友,他更是从未用心交过,得到力量之后,身边倒是一直围绕着一群小妖,但比起朋友,他们可能更希望跟在他后面求得保护吧。 如果说一开始白榆抢了他用的人类身体时,他还没把鼠妖当回事,不信任也不觉得他能掀起什么风浪,那么如今,在看着他一次两次用并不强大的力量挡在他身前…… 他选择认下白榆这个朋友。没错,他头一回有了真正的朋友,不为利益,没有目的,只是机缘巧合,成为了朋友,而已。他闭眼背靠着墙笑了。 追杀他们的人没有眉目,这里很安全,他决定带白榆在这住一阵,养好伤,再从长计议。 或许是手串的在这里威力加倍,白榆睡了整整两天。 第三天中午宿久坐在他床边啃鸡爪,正担心这小鼠会不会是饿晕了要不要打营养液的时候,白榆终于缓缓睁开眼睛。 只见他鼻子耸动了下,眼神没有聚焦,好半天才注意到他,哑着嗓子开口:“好……香啊,在吃什么?” “鸡爪,”宿久迅速啃完最后一个,把一碗温热的白粥端到他面前,“你吃这个。” “为什么!”白榆明显睡饱了,一会儿工夫声音就恢复了,“我已经好了。” “白鹤说你跟这具身体融合度太差,饮食得清淡。”宿久张口就来。 “真的?”白榆怀疑地张开手握了握,“可是我感觉挺好的啊。” “你那点妖力能感觉到什么。”宿久直接拿过他的手把碗放上去,“快吃,你睡两天了。” “这么久!”白榆睁大眼,似乎立刻饥肠辘辘,三两口就把白粥喝了,喝完又添了两碗才摸摸肚皮靠在床沿,“感觉一个月没吃东西了。” “你受伤了,体力妖力都消耗很大,这几天我们住这,给你调理一下身体。”宿久把碗筷收拾了,又坐回来。 白榆看着他,欲言又止。 “怎么了?”宿久问。 “有人要杀你?”白榆靠过来些,低声问。 宿久摇摇头,把口袋里那两张照片递给他,“是我们。” 白榆看着他们那张监控截屏,手指又捏紧了些,好一阵才抬起头说:“我那天在公司也查到一点东西。” “行了,你还没恢复,”宿久从他手中抽走照片,换了副轻松的表情,“等养好伤再想这些吧。对了,你叔叔和你哥给你打过几个电话,你把号码给他了?” “嗯,”白榆点头,“他让我填员工信息表,要给我做制服。” “制服?”宿久表情有些微妙,“就你叔叔那个花里胡哨的审美?” “他……审美很差吗?”白榆问。 “你不会觉得他办公室很好看吧?”宿久想起那恨不得把古今中外所有装修风格都融合到一起的办公室,嘴角抽搐了下。 “还……行吧……我不太懂。”白榆眨眨眼。 宿久郑重地拍拍他脑袋,“还好你穿的是我衣服。” 白榆看着精神不错,实际还是很虚弱,没说一会就又想闭眼睛,他没再拉着人聊天,关掉灯,让他先休息了。 再醒来又是一天后,白榆吃了三碗白粥,一杯蔬菜汁,三个桃子,一下撑到了,于是宿久扶着他绕着监狱散步。 “这里住着一只小豚鼠,胆子很小,”宿久指了指右边一个黑漆漆的牢房,“前两年发现后墙破了个洞,不但没有逃走还自己花了两个月把洞给补上了。” “他做了什么进来的?”白榆很好奇地凑近看。 “偷东西吧,这里小妖大部分是偷窃被顺道抓来的,妖力不高,来了又不肯走。”宿久说。 “我来的时候听他们喊你大王?”白榆没找到豚鼠,靠着栏杆回头看他。 “毕竟我也是靠妖力镇压他们的,小妖们怕我真用妖力杀生或者直接把他们吃了,当然要表个忠心。”宿久笑着说。 说话间他们走到了食堂,说是食堂,其实就是个大型储粮仓,小妖们很多都不过百岁,灵智初开,吃得东西又各不相同,索性弄了个大仓库,分批次放食肉和食素的妖出来自己找食物吃。 当然也会有个别年岁大些的妖试图偷偷吃小妖,监控室的小道士便会按下警铃,会有“清道夫”过来处理,就像现在这样。 “怎么回事?”宿久带着白榆一起上前,仓库围了一堆小妖,吵吵闹闹的。 “宿大哥。”清道夫是只优雅的黑猫,五百岁,虽不修九尾却也和他算半个亲戚,他专门请过来维持秩序的,“藏羚羊和灰狼打起来了。” “……他们有什么好争执的?不是分开出来吗?”宿久不解,白榆满脸好奇。 “藏羚羊的围栏坏了,他出来找人修,撞上灰狼,觉得他嘴边吃剩的白毛是他亲戚,就打起来了。”黑猫说。 宿久扶额,开了灵智但不多是这样的,很容易发生争执,吵不明白就动手。 “你俩。”宿久让白榆往远点的位置站一会,自己走到妖群中央,手串一晃,声音严肃道:“都停手。” 一羊一狼抖了下,眼神还在交锋,爪子却停了下来,各自乖巧后退一步听他指令。 “小羊,”宿久先是低头看向藏羚羊,“我抓你就是因为你为死去的父母兄弟报仇烧了人类房子,现在哪来的亲戚?” “哎?”小羊妖力有限,能听懂但不太会说人话,只能发出些语气词,这会明显是陷入回忆,但没有回忆出来任何事。 他又转向灰狼,喝道:“你妖力更高,分明可以解释清楚,为什么动手?” 灰狼毛绒尾巴在地上来回扫着,低下头一声不吭。 “灰狼罚吃一周素,小羊吃食一周不许变化,散了散了都回去吧。”宿久挥了挥手,众妖立刻四散离开,各回各牢,黑猫也朝他一点头离开了。 “我突然想起来一个问题。”白榆等妖都散后开口道。 “什么?”宿久调整了下手串的位置问。 “你之前……用的不是这副身体,”白榆指了指自己,“他们怎么认出你的?” 宿久忽然笑了,“我以为你都忘了自己鸠占鹊巢的事儿了呢,”他揶揄地看向他,“他们都还不会附身,所以认我靠妖力,不看人皮。” “哦。”白榆恍然大悟,“我……其实我……” “上去说。”宿久打断他,拉着他顺着石板台阶来到一个开阔的空地,玻璃穹顶可以看到天空。 一片蔚蓝,美好而宁静。 “这是放风区,”宿久指着面前这一片空旷的大草坪,野花零零散散错落着,“有的妖年纪小,得出来跑一跑,你继续说吧,这儿适合聊天。” 两人躺在草坪上看头顶的蓝天,白榆说:“我……听父母说过你。” “哦?”宿久有些意外。 “那会我还小,父亲说城里有个大妖,替人类办事,到处抓妖,抓了不杀不吃,带回去好生养着,怪得很。”白榆模仿着父亲的语气,听上去很滑稽。 “然后呢。”宿久问。 “我不爱修炼,所以当时听不懂,只觉得父亲说话语气很有趣,就记了下来。后来……像我告诉你的那样,我来这里找他们,叔叔是我唯一的线索。”白榆说。 “那为什么要钻进我的身体呢?”宿久轻声问。 “因为……”白榆突然转过去背对着他,“那时候我想起父亲的话,想找你求助,当时还不会附身,你的房间没锁,我闻到食物味道……冲进去不小心……就钻到身体里了。” 宿久看着他通红的耳廓朗声笑了好一会才开口:“所以……你是饿了想偷吃东西,结果误附身在灵体出窍的‘我’身上。真话?”他带着笑意探过头看白榆。 “真的!”白榆把脸埋到草地里,只露出后脑勺。 “我信你,”他不再逗他,转过身躺下,停顿一会才说: “给你讲讲我吧。” 第15章 长谈 从什么时候开始讲起呢。 宿久思索一阵,从脑海繁杂的回忆中挑挑拣拣,还是决定从他上天挑衅众仙开场。 说到八尾被砍,第九尾也差点没逃掉时,白榆一脸紧张地扯住他的衣角。 “他们不是仙吗,为什么下手这么狠?”白榆问。 宿久顿了顿,他确实没想过这个问题,“可能……我在他们眼里是恶妖?” 白榆却摇头,“我觉得……他们会不会是故意的?” “你的意思是……”宿久心里忽然有了一个荒唐的想法。 “我看人类修仙都要渡劫,这不会是天仙给你设置的考验吧?”白榆眼睛亮起来。 宿久一时无话,心中虽觉得离谱但又免不了有些动容。他想起族长从前告诉他:凡事不可只看表象,作为有灵智的大妖,要学会透过现象看本质。 他那会儿还小,听不懂,这下经白榆这么一打岔,忽然就有了模糊的概念,在实力悬殊的情况下,仙君其实完全没必要理会他一个小妖怪,可是偏偏就要让他重伤仓皇而逃…… 这看似多此一举的行为,难道真的有什么深意?那被关起来的族长难道也…… 他很想立即飞上九重天当面问问那伤他的天仙,可以他目前的妖力,连入口都到不了便会力竭而死。 不过反观他从天上被打下来的这短短两百多年…… 原本桀骜不驯的心性的确被磨平不少,以至于很轻易就接受了自己捉妖师的身份,勤勤恳恳帮助人类公安降魔除妖。 放在从前,他还是山林野妖时期,决然不会采取如此温和的方式捉妖,更别说养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不吃也不打,而是学着用人类的方式平等地对待每一个妖,哪怕有罪,也多用教化而非暴力。 这又何尝不是一种修行? 想通了这点,宿久突然觉得心里轻松不少,看向白榆的眼神都柔和下来,“你怎么想到的?” “我……”白榆眨眨眼,“不知道啊……想到就问出来了……” 宿久笑了,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大概就是这意思吧。 人类的语言的确很有力量,不怪那么多妖哪怕装也爱装成人类模样,学人类说话,这些文字所传递出来的深厚力量,不比万千妖法弱。 旁人一句无心之言却能解开萦绕在他内心数百年的郁结,多么神奇。 还好他交到白榆这个朋友。 他心情愉悦地把他从初识病弱少爷到附身,再到融入人类世界,并加入人类警察队伍,成立诡案部的种种经历,通通说了出来。 白榆安静听着,时不时露出或惊讶或紧张的表情,终于又忍不住开口问道:“这个什么部只有你一个人?” “诡案部。”宿久把这三个字写在半空,带着白烟的字停顿一会才消失,“是啊,就我一个。之前……有过几个人类警察感兴趣,想加入一起捉妖,可是……人妖有别,妖受伤吐一次血,人受伤可能要住院三个月。” 他顿了会说:“后来就还是我一个人了。” “那妖呢?这里这么多妖……”白榆刚说到一半就闭上嘴。 宿久看着他这模样有些好笑:“我干的是捉妖师,一般小妖……怕是避之不及吧。” “啊……”白榆不说话了。 “你这什么表情,”宿久没忍住伸出手弹了下他脑门,“我一个人行动很方便。” “哦,我本来想着……”白榆摸摸脑门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怎么?”宿久扬眉,“你想跟我一起?” 白榆慢慢点头,停了会又补充道:“但我得先找到爹妈,哪怕是……尸体也好。”他闭上眼声音低了些。 宿久侧过身又弹了下他肩膀,“现在没那么多妖抓,说说你父母吧,这个可以让小妖们一起帮忙。” “真的?”白榆声音又扬起来,“我父母……” 他似乎在思索措辞,等了几分钟才断断续续开始讲述。 宿久听得很认真,据他所说,他父母是五年前听闻白秦一家遇到危险来郦都救人的,而就现在飞隆集团的规模和他在公司找到的资料来看,起初公司经营确实是提供小微企业的系统维护或更新服务,五年前公司宣布转型,三个分公司加总部慢慢就发展出一条完整的诈骗产业链。 如果说白秦五年前遇到危险是真,那么这件事极有可能和他们决定抛弃三观和道德感,走上违反人类法律之路息息相关,甚至可能…… “你能确定你叔叔是本尊吗?”宿久问道。 按他的描述看,白秦一家虽然是妖,但当初决定闯荡人类世界时,是带着雄心抱负和无限热情的,而且妖族附身人体,隐藏身份是首位,照理不会选择和人类法律正面对抗,引起警方注意。 那么如果现在的白秦根本就不是白榆幼时认识的叔叔呢? “我……其实不能确定,”白榆犹豫道,“我和叔叔没有血缘关系,只是他的祖辈救了我父亲祖辈的命,所以才结的亲缘关系。小时候我妖力不高,见叔叔的次数不多,所以……” “所以不光是你父母,就连你叔叔一家可能也……”宿久没说下去。 “不,”白榆突然皱眉道,“小时候我不小心跌进山谷,哥哥为了把我推上去掉进更深的谷底,差点就死了,母亲用一半的妖力炼出一根骨头,作为中心骨连接哥哥的筋脉和破碎的妖力。我和这骨头能感应,所以哥哥肯定是真的。” “那你叔叔呢?”宿久追问。 “叔叔……”白榆眉头紧锁,“如果叔叔有问题,那哥哥总会发现的,不可能这么无动于衷啊。” “唔,这倒也是。”宿久叹了口气,“不过我也就是这么一猜,你不用太纠结于此,还是先找到父母再说。” “嗯,”白榆点头,“你刚说让小妖帮忙,要怎么做?” “一会给你抽两管血,他们一妖分几滴,让山林中亲朋好友一起找同宗血脉。”宿久说。 “这……能行吗?”白榆明显心存疑虑。 “你看过那些警犬吗,找嫌疑人都可准了,我也是干这行才琢磨出这种找东西的方法,不管怎样总比你现在这样强多了。”宿久说。 他没提用九尾之力追踪的事,毕竟……那需要用到死者的遗留物,血迹最佳,找活物……还是要靠他散落民间的“小警犬们”。 白榆听罢也不再多问,身体也不允许他再多说了,还没开口肚子就咕噜噜放了一串小鞭炮。 “饿了?”宿久看着他肚子,忍着笑意。 “粥吃不饱……”白榆撇着嘴嘟囔道。 “一会给你做清淡版牛肉炒饭。”宿久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草。 “这儿能做饭?”白榆也跟着站起身。 “怎么说我也是这的头儿,这点东西还是能弄到的啊。”宿久有些无奈。 这小鼠不会以为刚那个仓库就是所有妖吃饭的地方吧。嫌疑妖跟管理员要分开的好吗。 他双手插兜领着白榆进了一个装修简约的小厨房,不出半小时就端出两盘炒饭,牛肉香飘十里,小妖们都扒着围栏拼命抢夺空气里的香味。 “老大!你在吃什么!”会说话的小妖大声嚷嚷,丝毫没有犯人的自觉。 “老大,我也想吃!” “老大!”“老大——”“老大~” 宿久把门一关,所有的声音都消失在门后,他得意洋洋坐在白榆对面,示意他可以动筷子了。 就在他们快要吃完美食的某一刻,突然警铃大作,整个监狱的警报声同时响起。 宿久放下筷子,面色一沉,与此同时厨房门被砰地推开,头发乱糟糟的小道士长袍都歪着,慌慌张张闯进来。 “宿大人,不好了!” “别急,你慢慢说。”宿久推了把椅子过去,让道士坐下先顺顺气。 “谢谢,”小道士做了几个深呼吸,“有袭击!” 宿久大步往外走去,白榆也立刻跟上。 监控室在二楼拐角,房间不大,但每一面墙都挂满显示屏。 此刻,正对面的屏幕清楚地显示,距离监狱不到十米的空地处被投放一排炸弹,很快司局也打来电话。 “宿先生,你那边出了什么事?” “有人在追杀我。”宿久简单说了句。 “需不需要我们……”司局问道。 “暂时不用,你们在飞隆和美好社区那边多派点人手,最好配几个道士,我这边能应付。”宿久说。 挂断电话,他捏住手串了一处用力一压,掌心浮现出一个纯黑方块,赫然是这座监狱的微缩模型。 他看了一眼监控对面的空地,监狱在外人眼里就是一片普通的空地,连司局也不知道具体位置,他看了一眼白榆,突然问道: “你叔叔动过你手机吗?” “没有,怎么?”白榆立刻把手机拿出来。 宿久拿起手机轻轻一按,新手机顿时化为齑粉,哗啦啦撒了一地碎末。 “我怀疑他是故意给你打那几个电话的。” “什么?”白榆声音紧张起来。 “他可能在监视你。”宿久对着脚下的粉末一跺脚,连粉末也消失不见。 确认手机毁尸灭迹后,他才对着手中的模型念出一串咒语,再一点,白光罩住整个方块模型,疯狂旋转起来。 随着转速越来越快,宿久眼睛闭上,整个监狱像树被连根拔起一样,轰的一声离开地面,开始飞速移动。 第16章 小白总 白榆只觉眼前一黑又一亮,好不容易站稳后才去看监控,惊讶地发现监狱现在竟然……飘浮在云层间。 “这……”白榆目光讶异地看向宿久。 “先暂时藏在这里,等把那些小动作不断的抓住再回去。”宿久掌心的监狱模型已经消失。 白榆想起那个连粉末都不剩的手机,顿觉一阵愧疚,“对不起,我……不知道……” 宿久却宽慰一笑,“只是猜测,而且……”他停了几秒换上认真的神情说:“我相信你。” 白榆心里更是五味杂陈,抿着唇没有说话。 他其实没想到宿久会跟他说这么多自己的事,也为自己不敢说出口的那部分事实而担忧。 他刚刚撒谎了。 在附身宿久原本的人身之前,他就一直远远地跟在后面,跟了好几个月,跟着他上学,硬是强忍睡意听了一大堆完全听不懂的专业课,只有体育课让他能松口气,宿久为了维持病号人设,每次都远远坐在一棵树下发呆,母亲和他说过话一直在脑海中重现。 “那时候我刚生下你,妖力虚弱,一天有狼群经过,你爸在外觅食,就我们俩……眼看着狼群就要逼近,突然从一旁飞出一只长着五条尾巴的大猫,怒吼一声把狼群赶走。”母亲搂着年幼的小花栗鼠说。 “猫?”小花栗鼠疑惑地抬头看向母亲,“可是猫不是我们的天敌吗?” 母亲露出神秘的微笑:“那不是一般的野猫,传说有一支猫族修炼九尾之术,但多半扛不住修行之苦,纷纷半途而废。却有一个孩子与旁猫不同,一直潜心修炼,这样的大人物,怎么会在意所救之妖是天敌还是同族?” 小花栗鼠懵懂地点点头。 母亲又说:“而且那位大人还送我一个注入他自身部分妖力的灵石,你以后要随身携带,未来有机会,说不定能追随那位大人呢。” 远远跟在宿久身后的花栗鼠摸了摸藏在毛茸茸的皮毛之下的小石头,他就是凭着这块石头上残留的妖力找到母亲口中的这位大人。 只是他妖力太弱,宿久压根没发现他的存在。 这该怎么开口请他帮忙找父母呢? 总不能说你还记得五百年前救的花栗鼠一家吗…… 这也太丢人了啊。 正烦恼着,他突然感知到一股熟悉的气息,顺着这气息找过去,一个高大的男子发现了他,并且蹲下身戳了一下他尾巴。 他警惕转身,只见男人笑意盈盈看着他开口道:“白榆?” 这个声音……难道是:“哥?”他现在还是花栗鼠形态,声如蚊蚋,想起父母是为了就他们一家才来到这里,结果还下落不明,他看着春风得意的白义宣心情不太美妙。 男人应该是听见他的声音了,笑得更加愉快,伸出手指连着戳了好几下:“你怎么跑来了?也不找个人类附身,被人踩死了怎么办?” 他毫无威慑力瞪了哥哥一眼,随即疑惑道:“你跟叔叔……都没事?” “能有什么事?”白义宣反问。 “咦?”白榆心存疑虑,暂时没有多问,只提了一嘴:“那……你见过我爸妈吗?” “没有啊,你们一家不都一直在一起吗,出什么事了吗?”白义宣说。 白榆心中一惊,不再说话。 白义宣见了他倒是很高兴,给他添油加醋讲解自己都家族企业和伟大前程,并且诚挚邀请他一起加入,还能给他找个人类附身,这样也无需用原身东躲西藏。 他看着哥哥一身金光闪闪的派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嗯嗯哦哦几句糊弄过去,最后问:“你在这个公司负责做什么呢?” 在人类世界这几个月,他大概也明白人类社会的不少时,尤其他听得是大学课程,涉及很多工作相关的事情,虽然听不太懂,但也知道大企业有很多层级,不同层级对应的工作量和薪水各不相同。 他这个哥哥从小就古灵精怪,整天带着他上山下海的,那次他受伤,哥哥救他,起因也是哥哥说有一个风景绝美的山头,非要拉着他一起去看日出才出的事。 这回看他这般模样,倒是很好奇他能做什么正经工作。 “我?”白义宣仿佛听了什么笑话一样,“当然是等着手下们创造业绩,坐等钱到账啦,你如果来,也跟我一样,我带你去好地方玩儿。”说着眼神暧昧地朝他眨眨眼。 白榆莫名抖了两下,他是个纯洁善良但脑子好使的小花栗鼠,完全不想知道哥哥口中的好地方是什么,听着就很不对劲! 于是他看着天一本正经地说:“我过几天就回家了,你忙去吧。” 白义宣又隆重介绍了他奢华的生活和一堆听不懂的衣服牌子,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看着他完全消失在视线范围,他才绕了几个弯去找寻宿久的踪迹,却见他急匆匆去了……派出所? 应该是这么念吧,他记得这是人类的一个特殊部门,专门帮助老弱病残解决麻烦,宿久来这里做什么? 但不等他想明白,他就觉得脑袋昏昏沉沉,难道是被哥哥喷的各种莫名其妙的香水熏的? 说起来父母走之前着急地说叔叔一家有生命危险,可是哥哥看起来完全不知道这回事……那他的父母……真的在这座城市吗? 他晕晕乎乎爬到一扇开着的窗户里,只见一个人类一动不动躺在床上,他眨眨眼想看清,眼神却无法聚焦,视线一片模糊。 他凑近这个人闻了一下味道,怎么好像是……宿久大人? 还没等他想明白就一头栽倒在人类胸前,失去意识。 再清醒过来他就发现自己附在宿久用的那具身体里面…… 篓子捅大了。 但是好饿,当人这么容易饿吗。 他想起在男生宿舍看到过的场景,不熟练地找出一盒藤椒牛肉面,用热水泡开,大口吃了起来…… “白榆?”宿久伸手在他面前晃了几下,“怎么愣神了?身体不舒服?” “啊!”白榆吓了一跳,思绪也终于回笼,可能是刚刚监狱移动,转得他脑袋里走马灯一样略过很多记忆碎片,这会才慢慢回神,“我没事,不过……手机的事……” 他手指狠狠掐进自己大腿,“我想去公司找叔叔问问。” “直接当面问?”宿久表情惊讶。 “嗯,”白榆点头,慢慢说道:“刚刚也想起不少旧事,如果……叔叔真的有问题,我想亲手找到证据,不能因为我的亲人,害了你……”他声音低落下去。 “想什么呢?”宿久轻轻揪了下他耳朵,语气也很轻:“另一张照片是李年车祸现场,我用灵体去查的却还是被发现了……这次调查的事情很可能没那么简单。” “那……”白榆还想说点什么。 “那么我,作为诡案部的部长,必须以身作则,调查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而你,”宿久挑眉道:“不是说要当我部员吗,保护你的安全也在我职责范围内。至于你叔叔……可以先不打草惊蛇,再观望一下。” “嗯,”白榆深吸了口气,又说:“那我回公司上班。” “也行,”宿久摸了摸下巴,“我会想办法去找你,这里小妖太多,我再找个安全地方,晚上接你过去住。” “好。”白榆点头应道。 那时他没多想宿久那句会来找他是什么意思,直到他回到公司。 虽说不能找叔叔当面对峙,但他还是拿着几张文件,上楼去叔叔办公室说是去签字,然而还能到门口就被秘书拦下了。 “小白总,白总出差去了,这会应该在飞机上。”秘书说。 “你叫我什么?”白榆皱了皱眉,他的档案没写和叔叔的关系,说是为了让他更好适应公司运转模式,先按普通员工入职。 “小白总,”秘书低头鞠了一躬,“白总吩咐这周他不在,有什么安排由您自行定夺。” 还不等他细想叔叔为什么刚好不在,又有什么事需要他定夺……又有一个踩高跟鞋的姐姐急匆匆跑过来,又在他一米范围外紧急刹车。 “小白总,人事部新招了两个员工,需要您过去看一下能不能签约。”姐姐微笑道。 “啊?”白榆拿着那几张装样子的文件稀里糊涂被带到三楼一个会议室里。 然后就看到宿久戴着鸭舌帽冲他礼貌点头道:“白总您好,我是宿久。” 他呆了几秒才合上下巴,又看向另一位……穿着暴露的狐妖。 狐狸尾巴和耳朵甚至都不收一下,只见她笑着抛了个媚眼,开口道:“裴甜,你就是白总?” “你们……都应聘的什么岗位?”白榆硬着头皮问道。 “外勤。”两人异口同声道。 他看向身边的秘书小声问:“我们需要几个外勤?” “理论上是一个,但是一切由您定夺。”秘书说。 “那……”他转过头看向这两位,“试用期三个月,办完手续就可以入职了。” 人多耳杂,他没和宿久有多余眼神交流,只是离开会议室还是没忍住瞥了一眼。 宿久大大方方地看他故作严肃的表情,语气轻佻:“白总真是英俊潇洒,年轻有为啊。” 他差点被门槛绊一跤。 几小时不见,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宿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