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良淑德是装的》 第1章 新婚 永嘉四十七年年三月,晨曦初透。 寅时三刻,墙外垂着三两只尚沾着夜露的花骨朵。 府内灯火通明,管家捧着大红册子穿过三重垂花门,檐下竹帘次第卷起,露出走廊下悬挂的红灯笼。 卯时刚过,宾客的轿辇已堵了半条街。 巳时吉辰,费长玉身着绛纱袍,视线看向廊下新挂的灯笼后。 他腰束锦带,裙裾曳地,头戴爵弁。 费长玉身形挺拔,唇线微抿。 “新妇到——”喜娘喊道。 花轿在噼里叭啦的鞭炮声中停下。 虞奚握着苹果,手藏在袖子里,头顶凤冠上的东珠随着轿辇轻轻晃动着。 很快,她被扶下花轿,和新郎交拜。 喜堂内百烛高烧,炉子里烧着沉香屑,烟气氤氲,混杂着脂粉香和果香。 司礼官立于香案一侧,声音洪亮悠长:“吉时已到——行——礼——” 虞奚身着青质连裳,头上厚重的皂纱遮蔽了她的容颜与神情,唯有凤冠两侧垂下的珍珠流苏随着她的动作发出轻碎的泠泠声响。 费长玉率先在鸳鸯锦垫上跪下,虞奚被牵引着跪下。 她的裙摆铺陈开来,像一朵骤然绽放的玄色花朵。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两人对着案上的那对灵牌叩首。 虞奚不由得思绪飘散。 她本来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官家女子,装得贤良淑德,才嫁入高门。 这个世道太乱,她想要荣华富贵,想要宁静的生活。 而抚镇司指挥使费长玉,出了名的温润如玉,是全京城交口称赞的君子,且无父无母。 同样,费长玉也是一个出了名的病秧子,一步三咳,大抵时日无多,就算再多,虞奚也能熬死费长玉,只等守寡继承家业。 “夫妻对拜——” 她听见费长玉温声说:“夫人,该夫妻对拜了。” 虞奚回神。 两人起身转向彼此,隔着一步之遥,隔着那层皂纱,相互深深一揖。 费长玉能看见皂纱后一个极其模糊的轮廓。 视线被皂纱挡住,虞奚只能垂着眼盯着自己的膝盖。 礼成。 喜娘笑着上前,将一段绾成同心状的红色彩缎两端,分别塞入虞奚和费长玉手中,引他们起身。 两人握着那牵连着彼此的彩缎,被簇拥着走向洞房。 喧闹的人声和喜庆的乐音都被房门阻挡在外,世界一下子安静下来。 虞奚坐在床沿一动不动,大脑放空。 她发现一个很可悲的事情,她饿了。 头顶的凤冠与皂纱沉甸甸地压下来,令虞奚脖颈生疼。她很想将它们一把扯下,可这不合礼数,她只能强忍。 费长玉之所以看中她,便是因为她的贤良淑德,所以虞奚需要时时保持,不能有任何差错。 两人各取所需,虞奚想要费长玉的荣华富贵,费长玉想要她的贤良淑德为自己巩固名声。 费长玉目光落在虞奚身上,只能看到她微微低垂的脖颈,显出一种易碎的洁白。 她交叠在膝上的手纤细修长,指甲修剪得圆润光滑,像一枚枚小小的贝母,指腹有些薄茧。 空气中飘着暖融融的甜香。 “夫人。” 费长玉轻轻唤道,他缓步走近,在虞奚身侧坐在。 虞奚感受着他的靠近,僵着身子,矜持地喊了一声,“夫君。” 嗓子甜得发腻,比空气里的甜香还腻。 虞奚被自己的声音恶寒了一下。 她皂纱下的面容扭曲,眉头紧皱,鼻子嘴巴都挤作一团,嘴角则向两边咧开,露出紧咬的牙关,像一块被揉变了形的面团。 表情再丑也没事,反正她那温润如玉的夫君也看不到。 下一秒,费长玉掀开虞奚头上的皂纱,声音低沉柔和:“累了吧?” 龇着大牙的虞奚下意识就抬了头:“……” 她猛地闭上嘴巴,一秒不到五官归位,随后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扬起一抹温柔可人的笑,仿佛刚刚只是幻觉。 “夫君……”虞奚敛眸,脸颊微红,心吓得漏了一拍。 其实是尴尬紧张得脸红,她脚趾都抓紧了。 只希望她这夫君眼神不好没看到,不然她装的贤良淑德就毁于一旦了。 费长玉忍住笑意,握拳抵在唇边,堪堪压下上扬的嘴角,挑眉道:“夫人当真是……” 他故意拖长了语调,将那句险些脱口而出的“有趣至极”在齿间转了个弯,再开口时,嗓音压低了些许,带着一丝认真的缱绻。 “倾国倾城。” 虞奚一怔。 这费长玉什么意思? 很快,她厚脸皮地收下了夸赞,笑得真心实意:“谢谢夫君。” 费长玉的目光流连在虞奚云鬓间那些璀璨却沉重的珠翠上。 他抬手欲触又止,只是低声笑问:“夫人累了一天,需要我帮忙把头饰取下来吗?” 虞奚有些讶异地抬眸,没想到这个便宜夫君竟然能贴心地想到这一点,她突然又觉得理所当然。 费长玉不愧温润如玉之名,哪怕对待妻子也内外如一。 虞奚也没拒绝,她也早就受不了这个头冠了,有人代劳再好不过。 “那便有劳夫君了。” 费长玉抬手开始为她取下头饰,动作温柔。 虞奚没有感受到一丁点疼,只有他指尖拂过发丝产生的微微痒意。 她静静地看着费长玉。 他神色很认真。皮肤苍白,双眉修长,眼尾微挑,唇形姣好,鼻骨上一颗青色小痣,本是清冷之态,却因那长而浓密的睫羽半垂着,多了几分温和。 因着病气,眼周泛着一圈薄红,眸色是清润的褐色,像是浸足了阳光的琥珀。 长得如此好看,可惜是个病秧子。 虞奚被他的美色迷了眼,目不转睛地盯着,眼神直白的得吓人。 费长玉被她盯得心里一紧,便缓了手上的动作,好声询问:“可是弄疼了夫人?” “并未。” 虞奚意识到自己眼神太过,连忙收回了目光,盯着自己的手指发呆。 没过多久,沉甸甸的头饰和皂纱就被费长玉取了下来,被他搁放在一旁的小桌上。 虞奚浑身一轻,如释重负。 她抬眸,看着费长玉端了一盘糕点过来,心下明白费长玉怕是自己饿着了。 当真是个好夫君。 虞奚眼珠转了转,假惺惺地问:“夫君这是……” “我知晓夫人一早就起来,想必饿坏了。”费长玉把糕点递给虞奚,“先垫垫肚子吧,饭食已经在准备了,还要辛苦夫人等待一会了。” 虞奚心里狂笑了两声。 她面上却是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接过糕点时,还捻着兰花指。 “夫君对妾身这么好,叫妾身不知该如何了。” 虞奚咬着糕点,嘴里甜滋滋的,心里也美滋滋的。 费长玉只是说:“我应该做的。” 虞奚差点被糕点噎住,她神色古怪地看着费长玉转过去的身影。 这便宜夫君带入角色也太快了吧。 费长玉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温好的合卺酒,又从容地往另一个酒杯中斟满。 他端着两杯酒和一杯水回到虞奚面前,并未直接递上,而是先将那杯水轻轻放在她手边的床头小几上。 “先喝点水,润润喉。”费长玉声音依旧温和,“合卺酒待会儿再喝。” 这夫君体贴地过头了吧。 虞奚迟疑了一下,还是依言端起那杯水,小口啜饮起来。 温热的液体滑过干涩的喉咙,确实舒服了不少。 待她放下水杯,费长玉才端起那对用红丝线系着的合卺杯。他将其中一半递给虞奚,自己的手臂则轻轻绕过她执杯的手臂。 “饮过合卺酒,往后便是夫妻了。” 费长玉看着她,意味深长地说,声音很轻。 “好的,夫君。”虞奚老实巴交。 酒杯凑近唇边,酒液微辣,带着一丝甘甜。 虞奚饮尽,脸颊飞起两抹红晕,三分是酒意,七分是装出来的羞意。 酒毕,费长玉接过她手中的空杯,与自己的并排放回桌上。 按照礼仪,接下来该是“结发”。 他拿起准备好的金剪,并未急于动作,而是先问虞奚:“可以吗?” 虞奚轻轻点头。 费长玉俯身,极其小心地从她乌黑的云鬓间剪下一小缕青丝,又剪下自己的一缕。 他的指尖偶尔不经意擦过她的耳廓,虞奚像被烫到一般,微微一颤。 费长玉将两缕头发仔细地缠绕在一起,放入早已备好的锦囊中,动作专注而虔诚。 “礼成了。” 他轻声说,像是完成了一件无比重要的事。 “今日辛苦了。”费长玉顿了顿,又补充道,“往后,这里便是你的家。” 虞奚垂眼,唇角极轻极轻地弯起了一个细微的弧度。 “妾身知晓了,夫君。持家安内是妾身的本分,日后妾身定会谨守家规,料理家事,和睦亲邻,必不使夫君有后顾之忧。” 这回答,一定满分了吧。 闻言,费长玉看着她低垂的眉眼,“夫人,你很好……得妻如此,是家之幸,亦是我之福……” 他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没有,只是说: “从今往后,这府中的荣华体面,便托付给夫人了。望夫人不负贤良之名,家中诸事,今后便要劳烦夫人与我同心共担。” 虞奚明白他话里包含的意思。 虞奚再抬眼时,已是无可挑剔的温顺笑容:“夫君放心。妾身所求,不过是一方安稳。夫君的体面,便是妾身的体面。” 两人相视一笑,一个笑得温文尔雅,一个笑得端庄得体,宛如一对璧人。 第2章 费长玉真讲仁义 一夜无梦。 天光将亮,是那种将明未明的青灰色,庭院的枝头檐角还缀着露珠,要落不落,映着熹微。 虞奚醒过来的时候还有些懵。 她看了一圈屋子,才想起这里已经不是她的闺房了,她昨天已经嫁给费长玉,成为了费长玉的妻子。 虞奚悄悄把手往旁边探去,一片温热,下一秒有只手就捉住了她的手。 虞奚瞌睡都吓清醒了,下意识就要缩回手,想到是费长玉握住了自己,便没动,结结巴巴地开口:“夫君。” 昨夜她和费长玉两人虽然同床而眠,但是井水不犯河水,也算相安无事。 想来也是费长玉身体的原因,病秧子于人道一事或许比较艰难。 虞奚十分满意。虽然两人现如今已经是夫妻了,但他们是利益关系,能避开的话还是避开比较好。 “现在时候还早,夫人要不要在睡一会?”费长玉捏着她的手,开口。 指尖传来她手背肌肤的微凉与滑腻,如同上好的羊脂玉,他不敢用力,怕弄疼了可怜又可爱的新婚妻子。 虞奚觉得有些痒意,手指弯了弯。 “不……不用了夫君,妾身不困了。” 费长玉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虞奚手背上的脉搏跳动,一下下,仿佛敲在他的心上。 他遵从着内心的占有稍稍收紧力道,却又在力道将尽时化为轻柔的摩挲,那细腻的触感从指尖一路蔓延至心口,漾开一片滚烫的涟漪。 虞奚仍由酥麻的感觉自相接处蔓延开来,耳根有些发烧。 她还只是一个纯情的小女孩,什么时候跟男人拉过小手。 虞奚呆了一小会,回过神说:“夫君,妾身饿了。” 费长玉有些不舍得此刻的温存,但让妻子饿肚子可是件大事,于是他传唤了门外的丫鬟进来服侍虞奚梳洗。 掌事嬷嬷领着两名丫鬟,早就静候在门外,听到费长玉的喊声,便推开门进去了。 丫鬟们垂首敛目,脚步轻轻地踏入。屋内的暖意混合着昨夜残留的甜香,气息有些沉酣。 费长玉先起身,用银钩挽起一边的帐幔,然后披了件外衫坐在窗边,目光望向床榻上的虞奚。 虞奚一头乌发披满了身后,衬得那张脸庞愈发白皙,眉眼间带着些许朦胧倦意。 费长玉见她似乎有些不知所措,便温声道:“让她们服侍你吧。” 他自己则起身,到外间去梳洗。 虞奚一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才收回视线。 小满捧着温热的巾帕上前,屈膝行礼,声音清脆又恭谨:“请夫人净面。” 虞奚古怪地瞧了她一眼。 她把脸埋进那蒸腾着热气的软巾里,擦干净了脸,暖意驱散了最后一丝倦怠。 另一名丫鬟捧着青盐与柳枝伺候她漱了口。 随后,虞奚被引至妆台前坐下,镜子清晰地映出她此刻的模样。 小满站在她身后,对着管事嬷嬷和另一名丫鬟说道:“你们先退下吧,我开服侍夫人梳妆。” 管事嬷嬷犹豫了一瞬:“这……” “小满自幼时便服侍我梳妆,这些年来我早已习惯了她一个人随侍左右,你们退下吧。”虞奚说。 管事嬷嬷和另一名丫鬟这才退下。 “奴婢为夫人梳头。”小满拿起梳子,声音带着笑意,“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地……” 小满是虞奚的陪嫁丫鬟,虞奚在她面前倒不必伪装,所以话也自在了起来。 虞奚表情古怪地盯了一会镜子里的小满,“停停停小满,你什么时候也会说出这种话了?” 小满哼笑了声:“奴婢这是在祝福夫人呢。” 虞奚摸了摸手臂上的鸡皮疙瘩,“算了算了,不必这么虚头巴脑的,咱正常点。” 小满瘪了瘪嘴,拖了个长长的尾巴:“是——奴婢最美丽最可爱的大小姐。” 虞奚满意地点了点头,她透过镜子能看到小满为她绾了一个端庄的凌云髻,十分符合自己贤良淑德的主母身份。 她也能看到外间,费长玉正由小厮伺候着整理衣冠,刚巧他的目光越过珠帘,与她在镜中悄然相遇。 虞奚连忙移开视线。 小满打开妆奁,里头是各色胭脂水粉,珠钗环佩。她正欲为虞奚敷粉施朱,虞奚却轻轻抬手止住了。 “今日便清淡些吧。”她声音还带着晨起的微哑,“我想快些吃饭。” 小满叹了口气,感叹:“夫人还是这么懒。” 虞奚同样叹了口气:“如果不是为了让自己第一天看起来像样点,我都懒得做发型了。” “仪式感还是得有的。”小满说。 小满只为她施了一层薄薄的玉簪粉,最后在发间簪上一支翠步摇,并了几朵新鲜的玉兰花。 妆成。 第一眼望去,最抓人的便是虞奚那双圆圆的杏眼,瞳孔是清透的浅褐色。她的肌肤像是上好的白瓷,透着一层健康的粉晕。 唇形饱满,是天然的樱桃红色,她笑起来会露出一排整齐的小白牙,以及一颗尖尖的虎牙。 待她起身,费长玉也已收拾妥当,步入内间。 费长玉看着她褪去昨日嫁衣,换上家常的杏子黄裙,亭亭立在晨光里,不由微微一怔。 小满偷偷一笑,默默收拾好东西,躬身退了出去。 费长玉走上前,很自然地执起虞奚的手。 “我吩咐下人准备了一些吃食,夫人先垫垫肚子,我们再去给宗亲奉茶。” “好的,夫君。”虞奚目光一眨不眨地落在他们的手上。 费长玉似乎想说些什么:“待会……” “夫君放心。” 虞奚知道他的意思,立马拍胸脯保证,似是觉得这样的举动不太规矩,立马放了下来。 “妾身定当谨言慎行,断不会教夫君在人前失了体面。” 费长玉只是盯着她,过了许久,才道:“好。” 虞奚听不出来他的语气,也没深究。 辰时正刻,府中正厅已是济济一堂,两侧太师椅上依次坐着族中长辈。费长玉无父无母,所以来的都是他的宗亲。 费长玉与虞奚一同踏入厅门时,原本的谈话声霎时停歇。 所有目光齐齐落在虞奚身上。 那些目光中什么都有,虞奚不卑不亢地全部接受。 她能感觉到费长玉握着她的手稍稍紧了一下,似是无声的安抚,随即带着她一起去奉茶。 “孙媳给叔公奉茶。”虞奚的声音清柔。 老者接过,揭开碗盖,略啜了一口,目光在她姿态恭顺的身影停留一瞬,方缓缓道:“好。日后谨守妇德,和睦宗族,绵延子嗣。” 说罢,将一柄品相极佳的羊脂白玉如意放在一旁丫鬟手中的空托盘上,作为见面礼。 接着是几位旁支的叔伯婶母。 虞奚一次次跪下,奉茶,听训,费长玉也陪着说话。 她的姿态始终优雅,动作分毫不差,将贤良淑德演的明明白白,宗亲看她的目光越发满意。 虞奚要饿疯了。 她现在该庆幸肚子没有发出咕咕咕的叫声。 轮到一位面容略显刻薄的婶母时,对方接过茶,并未立刻喝,反而上下打量了虞奚几眼,才慢悠悠道: “模样倒是齐整,听说娘家是南边来的?这烹茶的手艺,不知可合我们北地的口味?” 话音不高,却让气氛微微一凝。 虞奚还未回应,费长玉已上前半步,依旧保持着恭敬的姿态,声音平稳。 “婶母尝惯了雨前龙井,内子家中恰是湖州人,最擅顾渚紫笋,风味清绝,改日定向婶母请教品鉴。” 他既点明了虞奚的出身,又将话题引向风雅,轻巧地化解了那丝刁难。 那婶母神色微僵,讪讪地喝了一口茶,放下一对金镯子了事。 虞奚抬眸看他,有些意外。 现在不是她该发挥的时候吗,费长玉怎么帮她说话。 费长玉真讲仁义。 奉茶的过程很快结束。 费长玉吩咐小厮把早膳端上来,自己则去送别宗亲。 虞奚彻底松懈下来,瘫坐在椅子上,成了一块杏子色的饼。 可饿惨她了。 小满在一旁为她布菜,她眉眼间有为虞奚的担忧,“夫人,这么做真的值得么?” 虞奚趴在桌子上,捏着筷子夹着菜吃,像没骨头似的。 她闻言说道:“哪有什么值不值得,我想要安心又富贵的生活,费长玉刚好满足了我所有的条件,有钱有颜性格好,这么好的选择我怎么会放过呢。” 小满点点头:“也是,就是苦了夫人了,以后天天演戏,想想就好辛苦。” “现在不也是在演戏吗。”虞奚笑了下,嘴里塞满了饭菜,“哦不对,现在没有在演戏,在吃饭。” 这桌上的甚至都是她爱吃的,费长玉有心了。 很快,虞奚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她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自己脑壳上响起,“夫人,为何趴在桌上吃饭?莫不是身体不适?” 虞奚手中的筷子吧嗒一下掉在桌上。 她飞快地看了一眼朝自己挤眉弄眼的小满,然后扭捏着身子,一副柔弱无骨的样子朝向费长玉。 “夫君,妾身……妾身,确实略感不适。” 虞奚摇晃着身子,费长玉在她身边坐下,然后将摇摇晃晃的虞奚揽在怀里。 “哪里不适?” 费长玉轻笑了声,声音离虞奚耳旁近在咫尺,带起一阵痒意。 虞奚靠在他的怀里,不自在地蹭了蹭,想要将那点痒意蹭去。 第3章 无关风月 “哪里都不适。”虞奚嘟囔着嘴。 “我看夫人是饿着不适吧。”费长玉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虞奚长长的睫毛和小巧的鼻头,“以后不要趴着吃饭了,万一噎着怎么办。” 虞奚被戳穿,除了有些尴尬也不恼,费长玉这话暗地里就是说她吃没吃相,不符合贤良淑德。 “妾身记下了,往后必当端坐用膳,再不敢失了仪态。” 费长玉失笑,他知晓虞奚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 他陪着虞奚用膳,给虞奚夹菜。 虞奚眼珠一转,执袖轻轻擦过眼角:“夫君这般记挂妾身口味……得君如此,妾身纵是朝露暮霞,也难及此刻心意。” 费长玉放下筷子,用帕子拭去虞奚嘴角的汤渍,“喜欢就多吃点,不够再添。” 虞奚羞涩地低下头,默默喝着汤。 有一说一,抛掉他们的利益目的,费长玉真的是个完美的夫君。 体贴入微,替她着想,各个方面虞奚都挑不出毛病来……除了费长玉似乎不能人道一事。 但身为一个合格的妻子,虞奚会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的。 以后假如关系破裂和离,虞奚也会替他保密。 用过早膳,费长玉见她精神恹恹,便提议道:“夫人可否要回房休息一会?” “妾身正有此意。”虞奚毫不客气地说。 今天起这么早去奉茶,她确实没睡够。 平日里她都要睡到日上三竿,但今时不同往日,虞奚不能再做个想睡多久就睡多久的大小姐了,她时刻谨记自己要做好贤良淑德的妻子。 虽然总是露馅。 但看费长玉的意思,在外面不露馅就好了。 晨光透过茜纱窗,在室内投下柔和的光斑。 费长玉换上了一身石青色直裰,俨然是准备出门的模样。 他走回内室,见虞奚正躺在窗下的贵妃榻上,晒着太阳,缩成一团,像一只杏子色的橘猫。 夫人倒是可爱得紧。 费长玉脸上不由得染了些笑意。 虞奚手里拿着一卷书,目光却有些飘忽,脑袋一点一点。 费长玉走近,身影挡住了她面前的日光,虞奚抬起头,眸中带着疑惑。 “北镇抚司里有些公务,需得去应个卯。”费长玉声音温和,带着一丝歉意,“今日恐不能陪你了。” 他是很愧疚的,新婚第一日就因为公务要离开,但事态紧急,他只能去。 费长玉是北镇抚司的指挥使,不隶属于任何一方势力,专门奉皇帝钦命办理案件,简单来说就是直接对皇帝负责。 虞奚闻言,放下了书卷,站起身。 她内心闪过一丝窃喜,费长玉不在家,她就不用装模作样,累死累活。 虞奚的心情于是好极了,秉着妻子的职责想为他整理一下衣襟,手抬到一半,却又觉得这动作过于亲昵,想要收回。 费长玉却顺势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力道轻柔,却不容她退缩。 他的掌心温暖,贴着她腕间微凉的肌肤。 “无妨的。”费长玉低声道,像是看穿了她的迟疑,“这里是你我的家,无需过分拘束。” 虞奚一怔,家吗?是啊,这里已经是她的家了。 费长玉引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衣襟上。 “夫人总是退缩,叫我不知该如何做了。” 虞奚皱眉,这不是她先前说过的话术吗,这费长玉竟然偷学了。 没事,她招多得很。 “万莫这般说……” 虞奚瓮声瓮气,低头整理费长玉的衣襟,“是妾身年轻识浅,往后还望夫君多加指点。” “夫人疲惫,今日定要好好歇息,补足精神。”费长玉叮嘱着,目光落在她眼下淡淡的乌青上,语气里是显而易见的怜惜。 虞奚手指顿了顿。 费长玉又补充道,语调轻松了些:“若是闷了,也不必总拘在房里。园子里景致尚可,或者……想出去逛逛,吩咐管家备车,多带几个稳妥人跟着便是。” “出去……逛逛?” 虞奚有些讶异,抬眼看他。新妇初嫁,通常总有许多规矩拘着。 费长玉这般,倒是让虞奚不知该怎么应付了。 费长玉有必要体贴到这种地步吗? 虞奚仔细瞧着费长玉,此男貌美至极,实在赏心悦目。 他的骨相极好,眉眼是工笔精心描摹出的疏朗,因着病气,整个人清减得像是水墨画里最淡的一笔。 “嗯。”费长玉颔首,唇边漾开一抹清浅的笑意,“这京城颇多有趣之处,你自可去看看,以后有空,我陪你一起。只是……” 他略顿,声音放得更柔,“记得早些回来。” 这最后一句,不像是嘱咐,倒像是带着一丝依恋的约定。 虞奚心头一震,费长玉是不是入戏太深了。 她消化了会,才轻轻点头,低声道:“妾身知道了,夫君……路上也当心。” 费长玉这才松开她的手,又深深看了她一眼,仿佛要将她此刻的模样刻在心里,这才转身离去。 虞奚送他至门廊下,看着他挺拔的身影穿过庭院,最终消失不见。 檐下鸟儿清脆地鸣叫着,院子里,几个小丫鬟正悄声说笑,见她出来,立刻屏息行礼,眼神里带着对新主母的好奇与恭敬。 虞奚回到房中,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费长玉身上清冽的松墨气息和药香。 窗外天光正好,映得满室亮堂。 小满看着走神的虞奚,感叹道:“如果不是知道内幕的话,奴婢真心觉得您和主君感情甜蜜。” 虞奚轻笑一声,神色认真。 “这说明费长玉演技恐怕在我之上。” 小满:“……” 虞奚幽幽吐出一口气,躺在贵妃椅上,书搁在眼睛上遮阳。 费长玉这般,搞得她都以为他对她真的有感情呢。 虞奚思绪回到那日,暮春茶会。 那是他们初见,当然,是虞奚单方面有预谋的初见。 费长玉坐在水榭僻静处,指尖漫不经心拨弄着杯盖,心思并不在风雅上。 家族需要一位“贤良淑德”的主母来稳定内帷,他放出择妻的风声,无非是想寻个合乎礼法,不惹麻烦的摆设。 然后,虞奚便出现了。 费长玉是无比意外的。 虞奚一直没想明白他那意外的眼神,只当是自己身份低微,惹得费长玉奇怪。 虞奚一袭素净的月白襦裙,发间只簪了一支白玉簪子。 没有迂回,没有试探,虞奚径直走到他面前,行了个无可挑剔的礼。 声音清凌凌的,像玉石相击,很是悦耳。 “小女虞氏,冒昧打扰公子。” 虞奚抬起头,目光坦然,不带半分谄媚,“听闻公子正在寻觅贤妻。” 当然这份沉着冷静也是她装出来的。 费长玉微微一怔。 虞奚看不透他是什么表情,费长玉只是示意她说下去,“是。” “公子需要一位身家清白,言行得体,能为您打理内务,安抚亲族的妻子。” 她似乎吸了口气,像是背诵准备了无数遍的说辞,语速略快:“而我,需要公子的身份,以及您能提供的安稳与富贵。” “虞小姐倒是快人快语。” 费长玉似是被她的话逗笑,唇角牵起一抹笑,指尖轻叩桌面,顺着虞奚的话说下去。 “你如何能证明,你具备我所需的‘贤良淑德’?” “我通晓《女则》,精于中馈,擅理庶务。更重要的是。” 虞奚迎上他的目光,“我清楚这是一场交易。我会扮演好您需要的角色,让您后顾无忧,绝不会纠缠情爱,徒增烦恼。只需公子给予名分与庇护,除此之外,不敢他求。” 虞奚说完,便垂下眼,等待着预料之中的拒绝或羞辱。 她甚至已经用余光瞥好了退走的路径,只要等会被拒绝她就马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逃走。 好一个“绝不会纠缠情爱”。 费长玉心底某处被轻轻刺了一下,面上笑容依旧温柔。 虞奚真是每一页都写得明明白白。 “听起来,是一笔很公平的交易。”费长玉端起茶杯,“虞小姐是在像我求婚吗?” 这话问得很暧昧。 “是。”虞奚说。 空气静默了一瞬。 然后,费长玉开口了,只有一个字。 “好。” 虞奚猛然抬头,眼中全是猝不及防的茫然。 她本来只是来随意试试的,不成功便走了。 费长玉似乎被她这反应取悦了,笑得很好看。 他看着她,认真重复了一遍。 “我说,好。我同意虞小姐的求婚。” 虞奚彻底懵了,呆呆地看着他,准备好的所有后续说辞,甚至包括等会逃走的细节,全都忘得一干二净。 事情顺利得超乎想象,反而让她如同踩在云端,脚下虚浮得不真实。 “三日后,我会遣媒人上门。”费长玉语气平静。 “虞小姐,不,”他微微倾身,声音压低,带了一丝只有两人能懂的意味,“未来的夫人,你可以回去准备了。” 其实,这京城贵女,费长玉有许多选择。 但他偏偏选了虞奚。 她走向他,步步为营,计算精准,竟无半分是因为他这个人本身。不过,这又何妨? 他抿了一口已微凉的茶,将那份莫名的情绪压下。 这桩婚事,从一开始,便与风月无关。 第4章 管理家事 虞奚这一觉睡到日上三竿,待她醒过来后,小满已经将午膳备好了。 几样时令小菜和一盅鲜笋汤,热气袅袅。她正用着饭,就见管事嬷嬷从外头急匆匆进来。 “夫人,宫里有笺帖送到。”管事嬷嬷手捧一枚泥金大红封套,快步进来,躬身递上。 虞奚接过,指尖挑开封口的金漆,抽出内里宫笺,她扫了一眼,心中了然。 “是皇后娘娘千秋宴的恩旨。明日初一,命夫君朝贺,需我和夫君同往。” 进宫,面见皇后,与满朝命妇同席,这不是普通的宴会,这是一国之母的寿宴。 虞奚说不紧张是假的。费长玉如今圣眷正浓,四下里不知多少双眼睛会看着,多少种心思在暗地里衡量。 她身为费长玉的新婚妻子,一言一行,一衣一饰,都关乎费长玉的体面,乃至家族的荣辱。 “既是宴会,夫人若需要礼服冠饰,库房里都有现成的。”掌事嬷嬷说,“夫人稍后可以让管事都取来给您过目,若不合意,现在改动也还来得及。” “我知晓了,你退下吧。”虞奚说。 “是。”掌事嬷嬷应了声,躬身退下。 小满上前:“夫人,可要我去寻管家取来给您过目?” 虞奚点点头:“去吧。” 管家很快就将库房册子送来,他穿着一件藏蓝色衣裳,身形清癯挺拔,很有精气神。 “夫人,老奴赵安。”管家微微躬身,双手递上库房册子,“您是主母,以后府里大大小小的事都需要交给您过目。” “近日各铺子送来的礼单都已整理誊录清楚,库房也已按往年的例,预备下了回礼的定例,单子附在最后一页。” 虞奚“嗯”了一声,接过册子,随手翻看着。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做足了主母派头,唬得人一愣一愣的。 赵安继续说道:“另外,宫里方才来人传话,明日辰时,马车会在府门外候着,引路的內监也已打点妥当。” “礼服冠饰呢?”虞奚询问。 “老奴已按夫人的身量,将三套备好的礼服冠饰都送至内院,供夫人挑选。”赵安说完,便招呼着外头的丫鬟抱着托盘进来。 该说不说,赵安难怪能当上管家,太会来事了,虞奚对他十分满意。 赵安迟疑了一下,又补充道:“只是……往年府中并无女主人,明日宫宴,夫人初次入宫,是否需再增派两名沉稳些的丫鬟随行?” “可以。人多眼杂,多两个自己人跟着,总是更稳妥些。”虞奚点头,“你去安排,挑两个机灵又嘴严的。” “是。”赵安应下,见虞奚再无吩咐,便躬身道,“若夫人没有其他吩咐,老奴便先去库房清点明日要带进宫的回礼了。” “去吧。” 虞奚应付完,叹了口气。 小满走上来为她捶肩,“夫人,怎么了?” 虞奚看着那本厚厚的库房册子,满脸愁容,“这主母真不好当,我已经预感到我的未来会多么痛苦了。” 当然,路是她自己选的,得到什么就要付出什么。虞奚只是感叹了句,并未后悔自己当初的抉择,能嫁给费长玉,便已经是走了狗屎运了。 虞奚命苦地想,她吃了睡,睡了吃的日子大抵会一去不复返了。 用过午膳,虞奚照例午睡了一会,养足精神后才开始打理府内大大小小的事物。 花厅里已站了七八个等候回话的管事婆子,个个低眉顺眼,心里却都揣着算盘,想掂掂这位新夫人的斤两。 虞奚端坐上位,手边放着一盏温茶,并不先翻账本,只笑吟吟道:“今日天光好,咱们边看边说罢。” 说罢竟起身往院中去,众婆子面面相觑,只得跟上。 管采买的柳嫂子递上单子:“夫人,今日需采买鲜笋二十斤,活鸡十只……” 虞奚正在看墙角一丛翠竹,闻言回头:“这时节的笋,是西山北坡的好,还是南坡的嫩?” 柳嫂子一愣:“这……向来是菜贩送什么,咱们收什么……” “我刚刚翻了下账,见去年此时采买的笋价比今春还贵三成。”虞奚随手掐了片竹叶,“明日府上人自己去西山挖吧,省下的钱给大伙儿添道甜点。” 柳嫂子张了张嘴,终是应了声“是”。 管花木的婆子忙诉苦:“夫人不知,今年虫害厉害,怕是要多买些药……” 虞奚又在月季丛边蹲下,轻轻拨开花瓣:“你们瞧这蚜虫,专挑弱株叮。” 她起身拍拍手,“把生病的移去东院单独照看,健康的植株旁种些大蒜韭菜,再养些瓢虫在旁边。” 那婆子眼睛发亮:“这法子奴婢怎没想到!夫人怎会知晓这等事?” 虞奚一怔,心虚地摸了摸鼻子,然后煞有其事地说:“家中有几块田地,所以我便了解些。” “原是如此。”那婆子说,“以后奴婢若是遇到不会的可否向夫人请教?” 虞奚应下:“当然。”她很乐于助人的。 转了一会儿,事情大大小小的也差不多了,此时粗使婆子来报,说厨房的黄猫和看门的大狗打架,打翻了新腌的酱菜。 众人都等着虞奚发落。 虞奚眼睛一亮:“府内竟还有猫?” 打翻酱菜并不是什么大事,她比较在意那只猫。 粗使婆子连忙把那只打架的猫抱来,猫是一只橘猫,很肥很胖,一看伙食就不错,尾巴尖还带着点白。 特别是这只肥猫一见到虞奚便喵喵叫了起来,叫得又轻又软,还用脑袋一直蹭着虞奚的脚。 有婆子凑趣道:“这猫怕不是成精了,知道咱们夫人心慈,专门往这富贵窝里钻呢。” 谁能忍受一只猫猫的撒娇?虞奚不能。 虞奚越看越喜欢,便吩咐小满:“去把我妆台上那个缀铃铛的红色项圈拿来给猫戴上,狗最怕鲜艳颜色和铃声,以后见着它就躲了。” 当然,戴上了她的项圈,就是她的猫了。 众人皆惊,没想到夫人连猫狗的性子都摸透了。 日头渐低,虞奚转回花厅,茶水已经冷了。 她对众婆子笑道:“管家如养花,硬碰硬地修枝不如顺着性子引,诸位说是不是这个理?” 满院春光正好,映得她眼眸透如水。 众婆子互相看看,然后心服口服地齐声应道:“谨遵夫人教诲。” 遣散了众婆子,累了半天,虞奚终于得了空闲。 一想到以后每日都要这样,她便觉得可怕,连猫狗打架这种事都要向她汇报…… 她要想一个法子,偷懒。当然那是建立在不影响府内事务的情况下的,还需要慢慢想。 晚膳也准备好了,小满便来喊虞奚用膳。此时虞奚正躺在榻上看话本,如今看话本已经成了她不可多得的闲暇时光。 她闻言,刚想起身去奔赴晚膳,突然想到了被自己遗忘多时的便宜夫君,于是随口问道:“费长玉什么时候回来?” 小满想了想:“听管家说,主君一向都是在晚膳前回来。” “那便再等等他。” 虞奚又舒舒服服躺下,翻开话本子,刚好是精彩部分,她看得津津有味,嘴里还念念有词。 “身为一个贤良淑德的妻子,我应该要默默等待丈夫回家一起吃饭。” 小满忍住笑,也不戳穿自家小姐:“是。” 暮色初合,费长玉才从马车上下来。 他踏进院门,整理了一下衣裳,这才放轻脚步走了进去。 一想到家中有等待着自己的妻子,费长玉心里便一阵说不出来的感觉,涨得心脏满满的。 虞奚得知了费长玉到家的消息,急忙收拾好自己,然后施施然来到饭桌边,作出一副等待已久的温婉模样。 费长玉掀帘进去,见她正站在桌边,亲手布着碗筷。 “夫君,你回来啦,正好汤刚煨好。”虞奚看到费长玉,眼里闪过欣喜。 桌上几样小菜,清清爽爽,居中一道鲜笋汤煨在锅里,冒着丝丝热气,是虞奚中午喝剩下的,觉得浪费就让厨房再热了一遍。 费长玉神色温柔得不像话,陪着虞奚坐下,“辛苦夫人等我,下次不必等我回来再用膳。” 虞奚求之不得,心里对费长玉愈发满意,面上却是犹疑了一瞬才道:“那便依夫君所言。” 她的头发松松绾着,斜插一支珍珠簪子,灯下看来,眉眼格外温软。 虞奚给他夹菜,还给他盛了满满一碗汤,“这汤好喝,夫君多喝点。” 费长玉把虞奚夹的菜认认真真吃完。虞奚看着他把鲜笋汤喝完,眼里闪过欣慰。 费长玉忽然想起什么,从袖中取出一个小锦囊,推到虞奚面前。 “路过西市,看见这个,觉得很衬夫人今日的衣裳。” 虞奚有些讶异,放下筷子,打开锦囊,倒出一对赤金色的芙蓉花耳坠,玉石成色极好,在灯下流转着温润的光华,一眼就知道价格不菲。 她越发觉得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了,还有小礼物拿。 虞奚想,费长玉简直就是个完美夫君,心思细腻,还知道给妻子准备惊喜,如果他能一直保持的话。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管理家事 第5章 一人一床一夜 虞奚垂眸,假意推辞:“不过是顺手处理些家务,哪里值得……” “值得。”费长玉看着她的眼睛,声音不高,却一字一句清楚地传进了虞奚的耳里,“这个家因为有夫人在,才像个家了。” 虞奚捏着耳坠,想起自己当初的算计,又想到很多很多,突然有些恍惚。 “汤要凉了。”她回过神来,把剩下的汤都盛在碗汤里,往费长玉面前推去。 费长玉看着虞奚侧过去的脸。 虞奚并没有在感伤悲秋,她很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从一开始是这样,到最后也会是这样。 一段基于利益的感情,太假了,虞奚根本不信。 费长玉的态度一直迷迷糊糊,不清不楚的。 虞奚不想再一直这么被动下去了,她要主动出击,主动挑明。 他们既然一开始就是利益关系,那就不要谈什么感情。 用过晚膳,碗筷被撤下,空气中还残留着饭菜的余香。虞奚替费长玉斟了杯热茶,在他身侧坐下。 “想必夫君已经知晓了。”虞奚说,“今日收到了皇后娘娘千秋宴的恩旨,明日初一,命夫君朝贺,需妾身和夫君同往。” 费长玉见她一直捏着那宫笺,以为她或许是紧张,声音便放得缓了些:“无妨,明日夫人跟在我身边即可。” 虞奚顿了顿,抬眼看他:“你我既为夫妻,一荣俱荣。这些场面上的往来,妾身不会让夫君失了体面的。” 她本不用说这些话的,但她的目的只是想强调他们彼此之间的关系。 虞奚主动划下界限,不谈风月,只讲利益。 费长玉静静地听着,唇角那抹惯有的温和弧度一点点淡去,执着茶杯的手指泛白。 他垂下眼睑,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掩去了瞬间翻涌的情绪。 胸腔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猝不及防地刺了一下,细微却尖锐的疼。 室内一瞬有些安静。 虞奚莫名有些心虚,别过眼,不敢看他。 她占了那么多好处……现在这么说,简直太不识好歹了。 虞奚踌躇了一下,准备表达歉意辩解一番,“若是夫君需要夫妻间的温情,妾身会好好扮演贤妻良母,毕竟这是妾身应该做的……” 费长玉放下茶杯,瓷杯与桌面相碰,发出一声清脆的“嗒”。 虞奚怔了一下。 费长玉起身,语气听不出喜怒,只余一片疏淡:“夫人思虑周全,很好,为夫很欣慰。” 他避开虞奚的目光,望向窗外的夜色,“我想起书房还有些公文亟待处理,今晚就不必等我了。” 说罢,不等虞奚回应,便转身出了内室。 他的步履依旧沉稳,但那背影在烛光摇曳中,竟透出几分寥落。 虞奚松懈下来,瘫在贵妃椅上。事情说完了,她本来应该轻松的,但是为什么有点心惊胆战呢。 虞奚大脑放空。 刚刚费长玉是生气了吗?还是说那只是他对待这段关系的真实态度。 她好像从来没有见过费长玉生气,因为费长玉的脾气一直都很好的样子。 她或许不该这么步步紧逼的,毕竟占了大部分好处的是她。 书房里,冰冷的空气让费长玉清醒了几分。 他并未点灯,独自在黑暗中坐了许久,方才那份被理智强行压下的涩意,此刻才细细密密地泛了上来。 “赵安。”他对着门外沉声唤道。 不过片刻,赵安便悄无声息地推门而入,仿佛一直就在附近候着,“主君。” 费长玉没有回头,声音有些低哑:“今日……夫人在府中如何?” 赵安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恭谨。 “回主君,夫人今日处置了几桩家务,甚是妥当。不仅理顺了厨房采买的旧例,还为花园虫害想了极巧妙的法子,省下不少开销,下人们也都心服口服。” 他顿了顿,补充道:“老奴瞧着,夫人是真心在为这个家打算,方方面面,都考量得极细。” 费长玉静静地听着。 “我知晓了,你退下吧。” 他沉默良久,唇角突然绽开一丝笑意。 若她全然不在乎,又何必如此费心经营?那些精打细算,那些周全考量,即便都是为了利益,也是和他紧紧挂钩的。 她将他的体面,这个家的安稳都纳入她的谋划之中,不也说明她在乎自己吗? 费长玉缓缓呼出一口气,胸中的滞涩渐渐化开。 至少,她是在意的,这就够了。费长玉所求不多。 还不到睡觉的时辰,虞奚看着话本打发时间。 【话说江南第一绣娘苏婉儿,倾国倾城,一手绣技闻名天下。可她偏不爱才子爱银子,瞧中了城中首富李老爷家的傻儿子——李大元。 这李大元别的不识,只识得真心,被苏婉儿几句知冷知热的体贴话哄得团团转,三媒六聘娶回家当菩萨供着。 新婚夜,苏婉儿对着满屋金银珠宝拨算盘:“等他爹两腿一蹬,老娘卷了银子直奔江南……” 这话竟被窗外的李大元偷听了去,李大元这才发现自己一直被这个女人的甜言蜜语蒙蔽了。 月黑风高夜,李大元踹开房门,眼底翻涌着黑云:“娘子既贪我李家的富贵,连人带心,都给你! “不要啊……夫君我错了……” “娘子,这是你自找的!” 苏婉儿被逼到床前,屏风晃得叮当响……】 虞奚一噎,没敢再看下去。 这话本子写得也太刁钻了些吧,甚至这个故事还意外地眼熟,总觉得像在哪里见过。 虞奚思来想去,这不就是她跟费长玉嘛。 窗外忽传来脚步声,虞奚惊得差点碰翻了手边的茶盏。 她循声望去,有些警惕,“谁在外面?” 费长玉站在窗外,屈指敲了敲窗沿,而后才开口:“夫人,是我,费长玉。” “……夫君?” 虞奚定了定神才起身推开支摘窗,“夫君怎么在这里?公务处理完了吗?为何不从正门进?” 月光如水倾泻,映出费长玉的身影。他没穿外袍,只着一身素白中衣立在窗外,墨发未束,几缕散在额前。 费长玉沉默地蹲在窗外,并未回话。他的长发垂在身前,虞奚一下子就闻到了他头顶的发香,还有一股淡淡的药香。 虞奚脑子里一团乱麻。 费长玉突然在窗外出现,真的很诡异啊,虞奚一下子就联想到了话本里的李大元。 这话本,真真是看不得了! 费长玉微微仰着头看她,眸光湿润。 那神情里没有平日的沉稳温柔,只有一种淡淡的脆弱。 虞奚心头一跳。 夜风拂过,费长玉轻轻开口。 “夫人,你是在乎我的,对吧?” 没头没尾,莫名其妙。 虞奚完全怔住了,看着他被月光勾勒得有些苍白的脸,看着他眼中那抹执拗的光,大脑一片空白。 她听见自己干巴巴地、鬼使神差地应了一声: “……是。” 话音刚落的瞬间,费长玉便笑了起来,笑得格外好看。 他好像是第一次笑得如此真心实意,虞奚有些看呆。 “我也是。” 费长玉认真的说了句。 而后他转身,脚步轻快地融入了夜色中,衣角在月下翻飞,像个心愿得偿的青年。 窗户还开着,夜风徐徐灌入,吹动虞奚额前的碎发,留下她一人在风中独自凌乱。 这……算怎么回事? 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一个因为她更没头没脑的回答就心满意足离开的费长玉。 莫不是撞鬼了? 虞奚一个激灵,缓缓抬手摸了摸自己莫名发烫的脸颊,又摸了摸自己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好险,差点把自己给绕进去了。 虞奚不敢再细想,锁好了窗,爬上床缩进被子里,蒙上眼就睡。 虞奚迷迷糊糊地就睡去了。 一人,一床,一夜。 寅时三刻,天光未亮,虞奚便被丫鬟们唤起。她睡意未消,眼睫半阖,由着她们为自己梳妆穿衣。 直到被小心翼翼地扶上马车,虞奚才稍稍清醒几分。 车内空间宽敞,铺着厚密的绒毯。 费长玉早已端坐车内。 他并未着平日官袍,而是一身绛紫色暗纹常服,玉带束腰,更显身姿挺拔。 此刻他正微微侧身靠着车窗,修长的手指抵着额角,似在闭目养神。 晨光透过绸帘缝隙,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勾勒出流畅的下颌线,连那微抿的薄唇和垂下的长睫,都在这朦胧光线下被渲染得恰到好处,清贵之中竟透出一种惊心动魄的昳丽。 虞奚呼吸微微一滞,脚步顿在车门处,一时忘了动作。 仿佛感应到她的注视,费长玉缓缓睁开眼,转头向她看来,那双眸子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清亮,温柔又愉悦。 费长玉朝她伸出手,唇角牵起一抹清浅的弧度:“夫人,来我身边。” 虞奚恍恍惚惚地将手递过去,在他身侧坐下。 指尖传来的温热触感让虞奚彻底清醒过来,昨夜窗前他那句莫名其妙的问话再次涌入脑海,让她耳根隐隐发烫。 马车缓缓启动,骨碌碌的车轮声碾过路面。 费长玉并未多言,只在她坐稳后,极其自然地伸手将她揽在怀中。 “时辰尚早,夫人若还困倦,可以在我怀中歇息片刻。”他声音低沉,在虞奚耳边响起,“到宫门还有一段路。” 虞奚哪里还睡得着。 她只得挺直背脊,端坐着,目光却忍不住悄悄瞟向他。 费长玉并未看她,目光投向窗外的街市,侧脸线条在流动的光影中显得愈发清俊。 这费长玉……昨夜还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今日便又恢复了这般从容矜贵,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倒让虞奚一个人心里七上八下,像是揣了个胡乱蹦跳的兔子。 马车平稳地向着皇宫驶去。 第6章 吾妻虞奚 马车穿过重重宫门,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在一座巍峨宫殿前停下。 早已有内侍躬身候在车旁,放置好踏脚凳。 费长玉先一步下车,随即转身,朝刚刚探出头的虞奚伸出手。 虞奚把手轻轻放入他的掌心,被他牵引着稳稳下了马车。 清晨的风带着宫苑特有的草木清香与檀木气息拂面而来,虞奚抬眼望去,只见殿宇嵯峨。 “夫君……”虞奚唤道。 费长玉俯身,将耳朵凑近她的唇边,额前细碎的黑发也跟着垂落下来。 他的眉眼一下子在虞奚面前放大,望过来时,鼻骨上那颗青色的小痣栩栩如生,惹眼得很。 突然被美色冲击,虞奚顿时有些恍神,她过了好几秒才把剩下的话说完。 “夫君,你的手好凉。” 夫君哪哪都好,就是长得太好看了。虞奚忍不住想。 她说话的时候,微微仰着头看向费长玉,费长玉可以轻而易举地看清她琥珀色眸子里的慌张。 他轻笑了一下。 虞奚不明所以,犹疑开口:“夫君?” 莫非是她这太直白的话让费长玉不开心了吗? 虞奚顿时有些后悔,她好想收回刚刚说的话。 下一秒,费长玉就松开了握着虞奚的手,直起身子,而后换成了挽着她手臂的姿势。 “抱歉。”费长玉柔声开口,眸中闪过一丝懊恼,“不会有下次了。” 虞奚诡异地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了一丝可怜。 她严重怀疑是自己眼花,但这也成功的让她想起了贤良淑德的人设。 “夫君,妾身不是那个意思,妾身只是担心你的身体。” 虞奚委屈巴巴地垂下眼,从挽着手变成了她抱着费长玉的手臂,她往下伸出一只手,握住了费长玉的手。 她的手很暖和,而他的指尖冰凉,在相触的瞬间他便下意识的想要回缩,却被虞奚不由分说地牢牢握住。 “夫君的身体本来就不好,如今还是早春,冷得紧,出门还是要多添几件衣裳才是。” 费长玉一怔。 随即他反应过来,反握住虞奚的手,将她的手紧紧包裹在掌心。 费长玉的笑意便如初春的溪水,从他漂亮的眼底缓缓漾开。 “好,都听夫人的。” 这个“好”字尾巴拖得又轻又长,他声音本就清沉好听,虞奚可耻的有些脸红,她很快就低下脑袋,不让费长玉发现异常。 虞奚的手很暖和,像一个小火炉一样,一寸寸地将他骨子里的寒意驱散。 费长玉不自在地动了动指尖,终是放松下来,暖意从指尖一路蔓延,像是冻土之下终于感受到春意,他不自觉地想要贪恋更多。 温暖得……他都舍不得放开她的手了。 费长玉垂眸,长睫在眼下投出柔和的阴影,掩去了眼底汹涌的暗色。 当虞奚看过来时,他面上是一如既往的温柔。 在费长玉牵着虞奚进入宫殿后,剩下的几个仆人互相之间交换了一下眼神,最后不约而同地露出一脸姨母笑。 “主君和夫人感情真好啊。” “是啊,主君其实只是长得温润如玉,并不是对谁都温柔的,我给主君拉了三年马车,还是第一次见他露出这样的笑容。” “呃,你话本子看多了吧。” “……不是,我的意思是主君笑得很真实,不像以往的假笑。” “哦。” “主君知道你这么大胆评价他吗?” 那马夫笑得腼腆。 “不知。” 殿内金碧辉煌,盘龙金柱高耸,此时已经有不少命妇官员到场了。 费长玉和虞奚被引至相应位置处站定。 虞奚能感觉到有无数道目光似有若无地落在她身上,带着审视和好奇。 在入殿后虞奚就没有像猴子一样挂在费长玉身上了,她微微垂眸,保持着最端庄的仪态。 约莫半炷香后,只听内侍一声悠长的通传: “皇上驾到——” “皇后娘娘驾到——” 殿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齐齐跪伏在地,高呼万岁千岁。 皇帝和皇后在宫娥簇拥下缓步登上宝座。 皇帝生得十分威严,不辨喜怒。他端坐于龙椅上,面容已染风霜,眉宇间凝着积威和一丝倦怠。 “平身。” 他的声音传遍大殿。 众人谢恩起身,然后在各自的座位上坐下。 皇后的目光扫过全场,在掠过费长玉和虞奚时,似乎微微停顿了一瞬,唇角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今日千秋,见众卿齐聚,本宫心甚慰。” 皇后开口,属于一国之母的威仪顿时散开来。 “国之家,犹宫之础,家之睦,犹殿之梁。见尔等夫妻和睦,家宅安宁,便是献予本宫最好的寿礼。” 皇后并未多言,随后便宣布赐宴。 丝竹声起,宫娥们很快就奉上珍馐美食。 费长玉在虞奚身侧微微倾身,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夫人觉得皇后娘娘说的话如何?” “自是极好的。”虞奚目光盈盈地看着费长玉,“不用夫君提点,妾身定当勤勉持家,安宁家宅。” “夫人,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费长玉给她夹了一筷子菜。 虞奚闻言,思索一番。 莫非这便宜夫君是觉得她不够贤良淑德吗?看来是她不够用力了。 想明白这一点,虞奚顿时露出一个娇滴滴的笑,扯着费长玉的衣袖晃了晃。 “是妾身愚钝,还求夫君莫要恼我。” “夫人在说什么傻话。”费长玉盛了勺杏仁豆腐推过去,“夫人尝尝?” 虞奚张嘴,费长玉把勺子喂到她唇边,虞奚一口咬住吃了下去。 “果然皇宫里的菜就是不一样。”她边咀嚼边感叹。 费长玉见她吃完,又一勺豆腐推过去,虞奚下意识就咬住吃掉。 她含含糊糊地说:“夫君你也吃呀,不用一直喂我的……叫外人看了该笑话了……” 虞奚古怪地看着他,腮帮子依旧鼓鼓的。 这费长玉是不是太入戏了,有点用力过猛啊。 心里是这么想,但她依旧很诚实地接受了费长玉的投喂。 费长玉简直太尊重她这个懒人了,让她成功地释放了双手,简直是她的大功臣。 费长玉又是一勺怼过来,笑得温柔。 “我发现喂夫人吃饭是件极其有趣的事,你可能不知道,你吃饭的样子十分可爱。” 她就像只被顺了毛的猫儿,眯着眼满足吃下。 闻言,虞奚咀嚼的速度稍稍慢了下来。 她狐疑地扫了一眼费长玉,这家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要警惕对方的赞美,说不定是什么陷阱。虞奚暗暗告诫自己。 费长玉是皇帝的心腹,免不了被关注,这一幕自然没逃过高位上的皇帝皇后,两人相视一笑。 皇帝的目光落在费长玉身上,“费爱卿。” 他的声音瞬间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 “朕听闻你前日刚成了婚,娶的是哪家的女儿?” 无数道带着探究的目光再次聚焦过来,能被陛下当众如此亲切地问及家事,足见圣眷之隆。 费长玉牵着虞奚离席,行至御座前数步,恭敬行礼。 “回陛下,吾妻虞奚是湖州虞家之女。”费长玉声音平稳。 “抬起头来,让朕瞧瞧。”皇帝的语气愈发和煦。 虞奚闻言抬头,依旧垂着眼,保持着恭敬的姿态。 她能感觉到那道威严而审视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了片刻。 “本宫瞧着,倒真是郎才女貌。”皇后笑道。 “嗯,端庄得体,与费爱卿甚是相配。”皇帝颔首,语气带着些赞许,随即他又看向费长玉。 “你这桩婚事办的急,朕还未来得及赏赐。如今见新妇如此贤淑,朕心甚慰,往后既成了家,更让尽心王事。” “臣,谨遵教诲。” 费长玉深深一拜,“定不负陛下厚望。” “好,好。”皇帝满意地笑了笑,抬手示意他们归座,“今日皇后寿辰,尔等不必拘礼,尽兴便是。” 虞奚随着费长玉回到座位,手心都沁出了薄汗。 说不紧张那是假的,毕竟在面前的那可是九五之尊。 她偷偷瞥了眼费长玉,费长玉依旧是那副沉稳的模样。 方才皇帝的那几句话无疑表达了他对费长玉的器重,在场有结交心思的顿时活络了起来。 结交这种事肯定是得暗地里来,不能太引人注目,因此明面上便只能派出自己的夫人去交好对方的夫人。 酒过三巡,宴席间的气氛更加热闹。 费长玉和好友似乎相谈甚欢。 几位各有心思的命妇端着酒杯,笑吟吟地围拢过来。 “早就听闻新夫人品貌出众,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一位身着紫衣的夫人率先开口。 语气亲热得仿佛多年旧识。 另一位宝蓝色衣裙的夫人立刻接话:“是呢,这郎才女配的,与费指挥使站在一起,真真是一对璧人。往后咱们可要多走动走动才是。” 这些奉承话如同柔软的丝线,细细密密地缠绕上来,又不能失礼的推开。 她唇角含着得体的浅笑,微微颔首应对,心如明镜。 “各位夫人说的是,往后咱们多走动走动……” 虞奚成功地混进了京城贵妇圈。 正当她正欲举杯以作回应时,一名低眉顺眼的丫鬟悄步上前,手中托盘里放着一壶新酒。 那丫鬟动作麻利地欲要撤换她桌上那杯已微凉的酒盏。 电光石火之间,“啪嗒”一声。 丫鬟碰倒了那杯正准备换走的酒盏。 琥珀色的酒液顷刻间洒在桌案上,浸湿了一小片桌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吾妻虞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