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我哥不知道》 第1章 半聋新少爷 马车进城就坏了,宋晚在李管事带领下,走过繁华长街。 “小少爷不必当心脚下,这条街的青石板,全是官窑特殊烧制,不仅美观大方,也结实平整,断不会让您摔着磕着。” “那边是城里最有名的点心铺子,招牌货只接受预定,如今秋高气爽,桂花糕粉糯香甜,最为应季适口……啊抱歉,小人多嘴,您暂时买不到尝不着的东西,不该胡乱提起。” “那家铺子也不错,专司花植,这秋后赏菊,他家的品种最为稀奇,少爷若是好奇……家里夫人院里有,若想买来赏玩,怕得等明年才有机会了。” 留着一把山羊胡的李管事指点江山,得意洋洋,好似这寻常人享受不到的东西是他家田间地头似的,给不识好歹的乡下野小子开开眼:“……京城繁华盛殊,连天上的云都比外地白,小少爷之前怕是没见过,需得细细感受呢。” “李管事说的是。” 宋晚视线掠过长街,笑得意味深长,还真是没见过。 点心铺旁边的医馆门可罗雀,不是没病人,是没人敢上门,里面的药材正在被翻出来搜查,乱糟糟倒了一地,官差耀武扬威刀兵相胁……哪个衙署在办事,这般不讲理?短短时间已经见了血。 隔壁花铺没人敢往外看,一株珍贵墨菊染了血,都没敢出来人搬回去,那菊花羽状浅裂,花瓣质薄,盛放反卷,紫黑透红,映暗芒光泽,透着‘我花开后百花杀’的凌厉,漂亮是漂亮,一般人大约不敢久看欣赏。 连天上的云都铺开的张牙舞爪,看起来超凶……京城果然不同凡响。 ‘啪’一声醒木脆响,街边茶楼有说书先生开始了场子—— “要说这玉三鼠,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乃是结义三人,盗重宝劫官船无恶不作,偏又盗亦有道,劫富济贫,你道是为何?何以以玉为称,何以三人称三鼠,何以来无影去无踪,今日就由小老儿为诸位解惑……” 捧场叫好声无数,打赏的铜板银角子不停的往上扔。 一条街的两边,一边鲜血染槛,一边欢呼高唱,有种讽刺的割裂感。 “这里离家尚远,车又坏了,得走到什么时候去?不若少爷先在此处休息,小人速速回去调车。”李管事想是显摆够了。 “不……” “少爷可还是害怕?”李管事捋了捋山羊胡,一脸肃正,“小人之前已经宽慰少爷良久,再小家子气可是不好。” 宋晚:“我是想说,李管事不必着急,慌必出错,还是慢些的好,我左不过在这里喝茶歇息,出不了事。” “少爷果然大度。” 李管事转身的干脆利落,抬脚就走。 帮忙抱着包袱的小厮看着他远走的背影,愁的不行:“他不会是不想让少爷回吧……” 宋晚差点笑出声。 这小厮长了对八字眉,叫小八,看起来傻乎乎,一脸倒霉相,估计也是因为这样,才被挑出来伺候他,瞧,连实话都敢说。 不仅李管事,整个莫家,怕是没人欢迎他这个新少爷。 不过没关系,他才不想去莫家。 拾阶走上茶楼二楼,隔窗遥遥看到城门……京城大门可不好进。 他原本只是想找个法子混进来,谁知拿出来的东西竟被当了真,姨母当年埋的东西,竟真与莫家有关?可惜姨母后脑曾受重伤,在他记事前就糊涂了,忘了过往,带着他逃荒几年又太辛苦,重病缠身,早早没了,她从没提过莫家,怎会有莫家失踪小少爷的东西? 阳光轻抚少年面庞,肤色白皙柔润,唇红齿白,瞳孔是清澈的琥珀色,眉眼灵动,卧蚕可爱,很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照顾……小八默默执壶,给小少爷倒了盏茶。 宋晚接过茶,低眸看了眼小厮微红的脸,微笑:“和我说说府里吧。” 小八被这笑晃的走神了一瞬:“啊?” 小少爷却没怪他,笑的还是那么好看,似乎有几分羞涩担忧:“府里人……我都不认识,怕犯什么忌讳。” 小八保护欲立刻激起:“您别理那个破管事,他吓唬您呢!京城是繁华,大人物多,规矩也多,可家里没那么讲究,老太太可慈祥了,对小辈对下人都好,就是年纪大了,不怎么管事。” “老爷有些不着调,呃……有些恣意,脾气上来连自己人都坑,外边得罪了一圈人,还不受岳家待见。” “先夫人去世多年,掌家时慈恩体恤,府里老人们都记着呢,继夫人……段夫人是孙阁老保的媒,当时认了做干女儿的,孙阁老势力大……” 小八支着耳朵听了听门外动静,凑近些,压低声音:“全京城都知道,孙阁老和高国舅不对付多年,前几天高国舅连同五皇子一起死了,要不是有孙阁老镇着,京城必得大乱!这朝堂上的事,咱说不好,可嫌疑人直指孙阁老,孙阁老还能一点事没有,他的干女儿更……小少爷还是,还是……” 宋晚视线淡淡扫了眼一团血色的对面药铺:“还是不要得罪我这位厉害继母?” 小八叹气:“主子们的事,小人不敢混说,少爷见问,小人只能说自己知道的,如今府里段夫人当家,上下理的井井有条,名声在外,她当应当……应当不会真亏待了您,大少爷也不会允。” “大少爷?” “对啊,您的亲兄长!大少爷今年才二十六,就官至都察院都御史,京城上下谁不竖大拇指!”一提起大少爷莫无归,小八就难掩钦佩,拥护的很,“先夫人当年生产不利,大出血而亡,您紧跟着下落不明,大少爷一直耿耿于怀,段夫人抱着‘寻到’的琅少爷进门,所有人言之凿凿琅少爷就是先夫人生的那个婴儿,就大少爷不爱亲近,果然七年后,查出琅少爷是假的,这么多年,大少爷一直没忘了找您,而今终于找到了!” “您这边递的东西,大少爷亲眼瞧了的,亲口认下了您,就是今日实在事忙,才没有亲自来接,让琅少爷抢了接您的活儿!” “哦,是么。” 宋晚一个字都不信,真那么看重他,相信他,能允这个琅少爷来接? 这琅少爷也是个有本事的,以假子之身,在莫家混了这么多年,今日还能忍辱负重来接他,会是好心? 李管事,是谁的人呢? “宗正寺办案,举凡抵抗者,杀无赦!” 窗外突然刀兵声起,显然一个药铺不够这群**祸了,开始追吓破了胆跑开的‘逃犯’。 小八赶紧出声安抚:“少爷别怕,这群人再怎么着也不敢惹到咱们头上,莫家门楣清贵,段夫人是阁老义女,大少爷还在都察院主职,再说那五皇子和高国舅是死于一种奇毒,叫什么牵火焚,御医都制不出来,邪性的很,这几天宗正寺都找疯了,可寻常人怎么可能接触到,您肯定连听都没听过,跟咱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 宋晚指尖轻点桌面,牵火焚,可是他的得意之作。 小八觉得小少爷笑的有点奇怪,心里直突突:“少爷!咱们好人可不能好奇那些!” 宋晚转头,讶异的看着他:“你说什么?得让琅少爷亲自来这接?” 啊? 小八愣住,他说了……什么? 想起随证物一起送到府里的消息,他心里又是一痛,这么好的小少爷,怎么是个半聋呢!小时候得吃了多少苦啊! 他不由放轻声音哄:“是,说不准待会琅少爷就亲自来这接了。” 宋晚:“你想下楼买锅贴?” 小八:…… 宋晚看向街角的小吃摊:“去呗,多买两个,我要带芝麻的,馅料要有小虾皮。” 小八:…… 行吧,反正现在没什么事。 “少爷稍候,我去去就回。” ……可算走了。 宋晚才不会在房间里呆着。 这点时间,已足够他观察四外,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他一个轻灵鱼跃,跳出窗外,身形猫儿一样灵活,游走在栏边檐角,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纵跃腾挪,越来越远—— 莫家不欢迎他,他也不愿意当冤大头,反正京城已经溜进来了,姨母与那莫家有什么恩怨纠缠,他回头再细查,届时有仇报仇,有恩偿恩! 他跑得很顺利,腰如软竹,轻功灵妙,身影飘渺无人能察。 “京城也没什么大不了嘛,这不随便我玩……” 不对,前方过不去,气场有些滞涩。 宋晚直觉不对劲,猫在檐底往远处探看。 这里竟还有另一支队伍在在悄悄干事。 与之前街上张牙舞爪的宗正寺不同,这支队伍穿着普通衣服,看上去与百姓并无不同,行事隐秘低调,并没有大肆抓人盘查,但封锁感很强,举凡有人路过,必不会逃开他们的视线,是在找什么人,还是什么东西? 宋晚并不觉得跟自己有关,也自信能躲过,这些年过来,他什么场面没遇到过? 可还没跳到街上,有一道视线突然朝他的方向看过来—— 凌厉,冰冷,杀气十足。 不,不仅仅是看,那视线的主人似乎过来了! 非常快,杀伐果断,风声中劲力十足! 宋晚很信任自己赖以生存的本事,更信自己小兽般从未出过错的直觉,突然飙升的心跳提醒他,非常危险,必须躲避! 好汉不吃眼前亏—— 宋晚拔腿就跑,轻功运到顶级,确保对方连自己的影子都捕捉不到,前路不明就往回跑…… 京城似乎比他想的危险。 混进城门是目标,却不是最终目标,他想找的人还没找到,想做的事还没方向。 莫家不是什么好地方,不去就不去,这家小少爷反正出生就丢了,再丢一次,估计也习惯了,找也不会真心实意的找,他左不过躲两天,可要是混进去……是不是也能少点麻烦?有个朝廷实权的哥哥,应该能挡不少事,还方便他办自己的事。 思考着,腾挪着,观察着,竟不知不觉,又回到了方才茶楼。 这茶楼还挺大,各个方向装饰不同,要不是他观察尤为细心,都认不出这是茶楼的另一面。 街上喊打喊杀,外面地毯式警戒侦查,这里竟风平浪静,未被侵扰,是什么风水宝地。 “……莫琅,你怎么心不在焉的?明日小郡王家花宴可是大事,孙家姑娘必得去,你若不想帮大家出主意,去接你的便宜弟弟就是,何必还来?” 莫琅?姓莫? 宋晚脚步一顿,停在房间外。 “诸位可莫要取笑我了,别人是亲生血脉,哪里会瞧得上我,我又做不来做小伏低的模样,想着两不想干,新弟弟许会更高兴。” 说话者声音略低,带着落寞苦笑,似乎连怨怼都不敢,卑微的很。 生活不易,小幽叹气,开个坑看看能不能要到口饭吃[小丑]……求人美心善的天使小姐姐赏个收藏鸭[红心][红心][红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半聋新少爷 第2章 那哥哥很坏了 午后阳光正好,随窗缝洒金,正好方便宋晚视野,他看到了说话者,莫琅的脸。 细眉薄唇,皮肤细腻,身形偏瘦,很有些文弱书生气质,就是下巴太尖削,眼神也少了清正之气,眼皮总是半掩着,只能看到半个眼瞳。 单这面相,不管话说的多真诚,表现的多直白,都必不是轻易与人交心之人,此人必防心很强,从不说真心话,时时遮掩盘算着什么,不是磊落之人。 “我若不想帮诸位忙,今日不会来,既来了,又岂会毫无建树?” 莫琅轻叹道:“其实不只孙姑娘,她哥哥也要说亲了,这京中适龄姑娘……” “孙仲茂?他要说亲?你娘不是要把你妹妹嫁过去?” 在座公子哥无不意外,孙阁老权势如日中天,家中最得用,被寄予厚望的接班人便是长孙孙伯诚,孙伯诚是坐在孙阁老膝头,由孙阁老开的蒙,而孙仲茂,是孙伯诚的胞弟,和孙展颜一起,皆是一母所生。 段氏做为孙阁老义女,时常带女儿莫璎珞过府往来,外面传言已久,段氏要将莫璎珞嫁给孙仲茂,以续两家姻亲关系,因段氏占了先机,别家就算非常渴望这个结亲机会,也未明言过,而今段氏亲手养大的儿子莫琅,竟说段氏没这个意思? “这……你们听谁说的?” 莫琅似很意外:“我母亲从未说过这样的话。” 众人一静,紧接着,视线意味深长起来。 长辈们的事,小辈一般不随便传,但凡说了,就是口风,尤其莫琅的身份,在莫家过活这么久,上了莫家族谱,常年侍奉母亲,利益休戚与共,怎会是假的? 众人心思难免不浮动。 孙家女不好娶,阁老找男方联姻,必得有点用处,给孙子娶媳妇就不一样了,低头娶妇嘛,而且正妻之外,不还有贵妾,偏房?在场的谁家没几个庶妹表妹远房亲戚的?先前不好盘算,现在么,只要能跟孙家攀上关系…… 房间里瞬间热闹起来,大家纷纷赞莫琅气度,询问其内情。 莫琅常随段氏去孙家,算是熟悉,很是诚切的给了几个建议,谈话间不免提及说话环境,假装不在意的说起明日宴会场合:“……也不知小郡王是何脾性,虽同在京城,我过往一直读书,竟无缘见过。” “那你找我啊,我同小郡王熟,他就是个爱玩爱闹的,好打交道,只要投其所好,就能玩到一处,这样,你明日跟着我……” “还不知明日能不能出去呢,我给新弟弟收拾了房间,也不知他喜不喜欢,听说他喜欢稀奇玩具,我专门放了先母多年前置办的东西……大哥以往都不允我碰的,弟弟年纪小,脾气直,若是不开心闹了,我得帮着哄劝。” 莫琅低眉浅声:“我从小知道了身世,就很觉得对不起弟弟,很希望他能找回来,好不容易回来了,我总得护着哄着宝贝着,他是我很重要的家人。” “你这……唉,你也是太苦着自己了,”那人就劝,“这人跟人相处,是要缘法的,你不必事事紧张体贴,许弟弟也不想别扭呢?一切自如就好。放心,明早若时间太晚你还出不来,我亲自去接你,必叫你好好去宴上玩一趟!” “嗯,多谢马兄。”莫琅拱手感激。 宋晚差点被矫情吐了。 不难看出,这位琅少爷很会装模作样,把自己放到一个被孤立的位置,却并不软弱,都能帮上朋友们的忙呢,多有用不是?这么一个聪慧有能力的人,却处境可怜,不被家里重视,被大哥瞧不上,还要被马上进来的新弟弟欺负,谁舍得不帮一把? ——像我这种有本事,却没倚仗的人,最懂感恩了,比如明天我想认识小郡王,谁帮了我,我可能会感激一辈子哦,你们加油! 宋晚瞬间读懂莫琅举手投足间未言明的话,好大一股茶味。 拳头有点痒。 “走,搜下一间!” 楼外动静有点大,宋晚有点走神,耳朵无法专注,房间里话题已转,也提到了外面正在搜捕皇子国舅案证据的宗正寺,赵经时这几天都连掀十来个药铺医馆了,还没找到奇毒‘牵火焚’的线索,只得了一块紫色黄花布带的信息,说是今日必得搜将出来…… 转角忽然有震动,是脚步声,好像是侍者上茶点,因里外都声音嘈杂,宋晚没听到,他戳在这被人看到不太合适,可眼下哪个方向跑都很显眼…… “哥哥!”一只小手突然拽住他,“抱!” 宋晚低头,是个四五岁的小姑娘,小姑娘不知道猫在哪里,裙角都脏了,大眼睛湿漉漉的看着他,他从善如流把人抱起来,走过长长廊道:“怎么了,突然撒娇?” ‘兄妹俩’互动实在自然,上茶点的侍者不觉得有异,还躬身行了个礼。 宋晚与其背行,侍者没看到他的脸,他也没看到侍者的礼,走到偏僻无人处,才蹲下来,放下小姑娘:“小孩,在这干什么呢?” 小姑娘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鞋子蹭着地板:“哥哥……呢?在跟房间里的人玩躲猫猫么?” 她看了眼刚刚那道门的方向,很有些渴望和警惕,小孩子能掩饰多少,宋晚替她拍了拍裙角的灰:“哥哥呀,做了坏事,怕被发现。” 小姑娘倏地抬头:“什么坏事?很厉害么?” “一点点吧,”宋晚接着手指比了一下,“比如,想抢你的糖?” 小姑娘立刻按住荷包:“那哥哥很坏了!” 宋晚笑出声。 “——往东边跑了,给我搜!” 街上动静嘈杂,剑光反射到楼上栏杆,白亮亮一片,小姑娘受惊,忽然颤抖,呼吸不畅。 宋晚皱眉,立刻握住小姑娘手腕,找到内侧穴位神门内关,轻轻揉搓—— “来,跟着我呼吸,呼——吸——” “我哥哥……哥哥……”小姑娘终于顺过气,啪嗒啪嗒掉眼泪,“被抓走了……” 街里街外动静,都因为五皇子和高国舅之死,难道—— 宋晚蹙了眉。 “哥哥去送货……漂亮的房子,大……死了人……被抓到黑黑的地方……哥哥不坏的……教过我大人物的衣服……刚刚房间……” 小姑娘说的不甚清楚,宋晚还是听明白了,她的哥哥应该是送货到高国舅府上,恰逢高国舅毒发身亡,所有相干的不相干的人全部下狱,她哥哥也一并被抓了,小孩子不知世事难险,想救哥哥,想起之前哥哥教过她认所谓‘大人物’会穿的衣服,今天看着了,以为可以求着救命,所以到了那个包间外。 “我哥哥不坏……会给小狗搭窝,给小鸟修翅膀,给我买糖……哥哥你这么厉害,帮帮我好不好?” 小姑娘大眼睛里满是泪,期冀地看着宋晚。 宋晚摸了摸她的头:“可哥哥是坏人呀。” “坏人才不会说自己是坏人,我哥哥说,会这样说话的,都是别扭小孩,”小姑娘像是下了什么决心,把小荷包解下来,塞给宋晚,“我把糖都给你,你帮我找哥哥,好不好?” 她眼巴巴看着糖,小手还抠着荷包边,分明很舍不得。对小孩来说,钱不重要,她喜欢的,被大人管制必须克制的,才最贵重,是很难得到的无价之宝。 宋晚低眸看着那只挣扎的小手,忽尔笑了。 他打开荷包,从里取出一颗糖,剩下的塞回小姑娘手里:“这一颗就够了,我帮你找哥哥,但你得答应我,之后不许再乱跑,乖乖在家里等我。” 小姑娘哇一声哭了,紧紧抱着小荷包,哭的撕心裂肺:“谢谢哥哥……我乖的……我超会等的……我天天都在家……我叫黄小米,就住在这条街外……” “好了,乖,不哭,哥哥送你下去。” 声音太大会招来人,好在此处偏僻,宋晚直接运轻功,抱小姑娘跳下楼。 小姑娘两只小手捂着自己的嘴,很懂事的落地就跑,冲宋晚摆手,她明显对路很熟,跑得很快,宋晚送了几步,见她拐进小巷,不多时推开一道门,便知那是她的家了。 街上乱象仍在继续,宋晚意识到,明暗两拨人似乎快汇到了,他们会交锋么? ……好像没有,暗的那拨人分明更有秩序能力,却避开了宗正寺的人。 那位宗正寺少卿赵经时,好像察觉了,又好像没察觉,只阴森着眼,骂了一句:“给我继续!都察院查四方琉璃蝶花樽又不急,碰到了也得给老子让道!” 所以那些暗中行事的人,是都察院?在找四方琉璃蝶花樽?偏偏卡着这个时候? 宋晚不理解,皇子身亡,宗正寺要插一脚查案很正常,可都察院这种掌监察刑狱的官署为何一点不管,去找什么四方琉璃蝶花樽? 还是……不是不管,是想弯道超车? 四方琉璃蝶花樽是皇宫重宝,在高国舅护送途中丢失,高国舅颜面无光,大肆搜找盗贼扬言要凌迟处死,可贼没找到,他自己先吃毒药死了…… 聪明人会想在这方向打主意也不算意外,有没有线索不重要,切入案子的口子很重要,只要有关联,不就能正大光明查国舅案了? 只要有了结果,便是功绩,不管皇上偏袒谁,是功就得认。 宋晚想,他那个便宜哥哥,都察院都御史莫无归,大约是个厉害角色。 更要命的是,他虽见都没见过高国舅,这位国舅爷吃的奇毒牵火焚,手上丢的四方琉璃蝶花樽,都是他干的! 他不太想进莫家,实在不自由,可眼下局势复杂,各方信息尤为关键,他不能当个真瞎子,真聋子,要不……就玩一把灯下黑? 脑中思绪纷杂,做决定却很快,宋晚赫然转身,往茶楼方向走。 还是那个偏僻角度,他正要悄无声息飞上去,不想看到角落里有两滴血,很新鲜,就是颜色不太对,色如樱,间点淤黑,此人必受重伤,且中了毒,三天未得药解,必死。 宋晚仔细看了看周围,没半个人影。 他从未来过京城,不知其间诡谲,亦未看透今天到底是个什么局,都有谁,在打什么主意,但水越混,对他越有利! 他干脆帮了把忙,用鞋底蹭掉了那两滴血,飞回楼上。 小八还没回来,茶水还是那半盏,尚未凉透,椅垫…… 宋晚眼瞳微缩,看到了一块紫色黄花布带。 他方才在包厢外只是走了神,并不是聋了,莫琅说外面街上宗正寺赵经时正在搜找的,好像是这玩意来着? 原来不仅仅是矫情绿茶,还是个阴毒蝎子。故意设了个局,想让赵经时查过来,抓他进牢里?两边包厢还不远,这边动静一起来,莫琅还能立刻带着一堆人过来看热闹见证。 莫家在京城的确有点地位,可他宋晚算什么,一个不被重视,甚至真假都难断的新少爷,赵经时街上这般动静,明显是发了狠,想要查出点什么,带走他,当真没什么难度。 就算之后查清楚了,他跟这块布没关系,可毕竟进了牢,丢了人,莫家谁会愿意亲近这样的笨蛋灾星? “既然你这般诚心诚意,要亲自接我回家——” 宋晚拿起那块紫色黄花布带,唇角微勾,笑得明媚极了:“我人这么好,当然得成全你。” 楼下远处,小八正在辛苦排队。 小少爷过得那么苦,这么点小要求,一定得满足,不就是要馅料里有小虾皮?让摊主加!不就是芝麻,必须得有! 就是这队也排的太长了……他还跟个抱孩子的大娘换了位置,又慢了一点。 不过小少爷心肠好,一定不会怪他。 小少爷那么乖,跟吓人的大少爷一点都不像,一定不会乱跑,就在楼上乖乖等他呢。 小八看了眼包厢窗子的位置,无比欣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那哥哥很坏了 第3章 装乖赛道我无敌 “大人,前边是赵经时的人。” 都察院都事方穆听身着布衣,低声与莫无归禀报消息:“……再近恐会被察觉,可要过去?” “为什么不?” 莫无归也是一身常服,许个子太高,身材太过出色,寻常衣物在他身上竟也能透出贵气,腿长腰劲,背宽肩韧,耀目阳光都抵不住他眸底锋利:“都察院监世间恶举,司天下案狱,职京畿安危,有疑不查,罪也。” 方穆听眼睛刷的亮了:“是!” 他们都察院就是有监察一切之权!宗正寺能削尖了脑袋抓机会争功,他们为什么不能争?说五皇子是宗室,宗正寺插手理所当然,可论查案,谁比得过他们都察院? 五皇子的死皇上下了旨,他们查不了,可四方琉璃蝶花樽的被盗,也是高国舅死前一直纠缠,心心念念要查的事啊,谁说大盗就不能是凶手了?那个什么玉三鼠,没准就跟案子有关!听闻早前高国舅布黑局行诱补之计,三鼠踩坑,不得不分开仓皇而逃,下落不明,有蛛丝马迹表明隐隐指向京城…… 只要有了切入点,还怕找不到东西?查着查着找到别的嫌疑人,顺便锁定命案真凶,怎么不算弯道超车,悄没声息就抢了个大功! 还得是头儿!蔫坏的计划能做,猥琐的秘局可布,真碰上了硬刚也不怕! 跟着这样的上峰就是爽! 近就近,被发现就被发现,怕个蛋! “仔细行事,切勿惊扰百姓,去吧。” 莫无归吩咐完,独自走向巷子尽头,再近,就是街边茶楼。 不久前他曾察觉有异,视野尽力捕捉,却未见可疑之人,循直觉一路追踪,最后来到此处……还是无有可疑之处,难道是错觉? 不对,地上有血迹。 或者说,曾经有血迹。 莫无归瞳眸微动,刚要细看—— “听说大人家中弟弟今日接回府,大人要不先回去看看?这里有属下等足矣,保证完成任务!”方穆听又回来了,似乎准备投桃报李,体贴上峰辛苦。 莫无归微闭目,侧身看了眼家中方向:“我待舍弟情深,舍弟必也待我意重,因正事耽误片刻,想来他不会介意。” 方穆听又感动了,大人数年宵衣旰食,夙兴夜寐,终于简在帝心,一路殊为不易,每天那么忙,睡觉的时间都没了,还记着天南海北的找弟弟,所有人都知道他在这件事上花了多少心思,怎么可能不牵挂?这般牵挂,到了终于云开见月明的此刻,竟还能正事为先,何等大义! “大人保重,我等去了!” 这一刻,方穆听眼神坚定的像要舍身取义,行动迅速的带着兄弟们去干活了。 等人都离开,莫无归才走进墙角,细看那几乎痕迹不存的血迹。 虽然有点难,他还是辨了出来,血的颜色不对,伤重,且中了毒…… 果然不出预料。 三日内,他必须找到这个人,否则人必死。 他鞋底踩上这片痕迹,蹭的更加面目全非,一点都看不出来后,视野扫视四周,身形腾挪,继续搜寻。 …… 宋晚早就把鞋底蹭干净了,既然决定不跑了,要以逸待劳,当然要做全套,他就是一个懵懂进京,什么都不知道,干干净净纯真善良的半聋小少爷,还是会在茶楼里迷路的那种。 把紫色黄花布带拿在手心,卡在小八将要回来,外面赵经时的队伍马上要进楼盘查前,他开始行动,假装走错了路,伸手推开莫琅所在的包厢门—— “哇我听到声音啦!小八你回来了是不是!我的锅贴买好了么?放了芝麻小虾皮没……” 门一开,众目相对,鸦雀无声。 宋晚立刻先发制人,眉毛一竖,手指一指:“你们是谁!为什么在我房间!” 马风旺少有被人这么指着:“你又是谁到处乱闯!” “你们要在这吃肥肠?” 宋晚立刻捂着鼻子仓皇退后,因不熟悉这里的环境,七手八脚撞到门板,动静很大,门上门侧挂的装饰齐飞,叮儿咣当那叫一个热闹。 房间里立刻乱了,躲‘不明暗器’的,叫嚣着抓人的,互相叫名字提醒危险的,一点鸡毛蒜皮的小场面,竟激起了轩然大波。 宋晚满意极了,装作踉跄站不住的同时,手里攥着的紫色黄花布带飞了出去,在这群人的视野盲区里,精准落到马风旺坐的椅垫侧。 他的超绝轻功超绝手艺,无人能及! “谁要吃肥肠!什么乱七八糟的,你谁家的这般不懂规矩,听不懂人话么!”马风旺崴了下脚,出离愤怒。 “你骂我聋?” 宋晚超绝委屈,气到颤抖,从眼角红到耳根:“原来做莫家小少爷要被这么欺负……我不要回莫家了,我才不稀罕京城!” 众人一静,马风旺都忘了发火了:“你就是今天新回来的那个……” 所有人齐齐看向莫琅。 莫琅顿住:“我也还未曾见过……”他快速扫了一眼宋晚,“不过确曾听闻,弟弟幼有耳疾,是个半聋。” 眼下场景有些突然,他还没想到怎么应对,认是不认,怎么认,小八就跑过来了,喊得撕心裂肺—— “我的小少爷喂,您怎么跑这边来了!咱们的房间不在——咦?琅少爷?” 下人见主子行礼,莫琅这下想错认不认也没办法了。 宋晚委屈极了,气的直哼哼:“你不是说家里是疼我的么?还说琅少爷亲自为我准备房间接我,可他们欺负人!你叫我亲哥来接我好不……不,我不要亲哥了,也不要家了……你根本就是在哄我,这里的人都好凶,茅房不好找,连门槛都欺负人……这里一点都不好,我要回乡下去……” 他声音越来越低,没有大吵大闹,委屈全凝在眼睛里,眼底一点点泛起雾气,映着眼角绯红,无望的让人心疼。 房间里众人很难不怜悯,这……也不能怪弟弟不是?人家人生地不熟的……也没多大事,左不过是个误会。 宋晚可太知道自己这张脸了,装乖扮委屈一绝,赛道一摆,谁与争锋,谁跟他比这个,那就是东施效颦,关公面前耍大刀,赢不了一点。 看你个矫情怪蝎子精还敢不敢装可怜! 莫琅还挺聪明,立刻调整策略,没再玩装无辜那一套,转身朝众人拱手:“诸位对不住,舍弟初来京城,不懂事,有什么错处,还请多多担待,我替他向诸位道歉。” 他笑容亲切,温柔包容地走向宋晚,看起来像极了好哥哥:“晚晚不怕,都是误会,大家没有恶意。” 宋晚噔噔噔后退三步,倒吸一口气:“你……你喜欢吴规,要和他在一起?” 众人跟着一愣,看向房间里身材健硕,很有些伟岸的吴规。 吴规怔了片刻,当即咬牙:“老子不是断袖!是也看不上他!莫琅你自己说!” 宋晚再次震惊:“你……你的腰托?” 众人很难不往莫琅的座位上看,腰托的地方有个小靠垫,靠垫上的花纹……竟和吴规的一模一样! 茶楼做生意,包厢布置自然尽可能尽善尽美,这是个大包厢,坐垫靠垫不只一个,花纹也不只一种,客人想选哪个选哪个,今日竟这么巧,莫琅和吴规选了同一种。 换了往常不会有人注意,发现了也不会乱想,可被这么大声提醒着,难免会想——好苦涩的暗恋心思!情不能诉,悄悄挑了个一对的东西,心里也甜了! 宋晚很满意现场效果,他在偷听时就发现了这个点,当然没这个,他也会找其它的点子,总之不会让莫琅好受! 莫琅深吸一口气,他还未娶妻,正该要说亲,话可不能乱说! “弟弟乖,”他尽量微笑着,握住宋晚的手,“你耳朵不好,大家不会怪你,莫要激动,少说两句。” “嘶……” 宋晚红着眼,抽回自己的手,低下头,声音也低低的:“我知道了……我乖,我听话,一定喜欢你给我准备的玩具。” 众人忍不住叹息。 这莫琅是使了多大的劲,看把弟弟手都攥出红印了!还威胁人家…… 不久前他不就说来着,给弟弟布置了房间,准备了玩具,希望弟弟喜欢……这是想逼人家喜欢吧?还说欢迎弟弟,想疼惜弟弟,怕不是玩套路,对比自己处境可怜,好让大家站他的边? 可惜装的就是装的,哪有真可怜入眼入心。 弟弟一个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又小小年纪吃了那么多苦的孩子,怎么对你一个久居京城,见识眼界本事都有的人构成威胁? 大家都是深宅大院长大的,什么没见过,何必玩这一套呢。 莫琅是真没想到,这个弟弟一照面,就把自己精心打造的局面全部打破了!他的防备果然没错! 要么,这个宋晚就是个清澈愚蠢不会演的纯人,要么,就是个高人。 心下急转,莫琅苦笑浅叹:“今日便不打扰大家了,我带先弟弟回——” “——给我搜!” 赵经时的人来了。 马风旺有些不悦:“此间是我等聚会——” “你们不也京城人?”赵经时抱臂冷笑,“京城里,谁大得过皇家?不是我不想给诸位面子,是五皇子案前,谁都一样——来人,给我搜!” “是!” 于是很快,那块紫色黄花布带就被搜到了。 马风旺震惊:“怎么可能,这,这不是我的!” 莫琅更震惊,这东西怎么可能在这里!分明应该是在宋晚……他提前亲手放的! 所以……不是纯人,是高人? 他看向宋晚的眼神凌厉起来。 这个证据,其实并不算锤,案子进展,消息灵通的人想知道就能知道,只是细节不太清楚,这块布是他伪造的,只要宋晚说不清就行,一定会被带走,初来乍到之人,不懂局势,不明就里,能明白才怪,今日他必会让宋晚进牢狱,可现在……好像得说清楚了。 只要站出来理开大家嫌疑,他就能力挽狂澜,重获信任基石。 宋晚大概能猜到莫琅打算,事关五皇子和高国舅两条人命,莫琅要是真能拿到什么证据,必有重大嫌疑,早被抓了,肯定是造假,用来搞他的,现在赵经时突然强势查抓,房间里一票人都在着急,莫琅大概想做回救世主…… 那还是他来好了,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 宋晚眼底一转,狡黠笑意掠过瞳眸,故做惊讶道:“咦,你搜一块破布干什么?” 赵经时眯眼:“你说这是破布?” “我看到有好多老太太戴呀,”宋晚一脸天真,“布这么粗,针脚也不密,怕不是哪位老奶奶丢的,得快点给人送回去啊!” 房间里一静。 对啊,这布料选择,这针脚感觉,一看就是便宜货,不管皇宫里的五皇子,还是高国舅,都不会用这种东西,所以……是巧合?这并不是真的证据? 赵经时阴森眼神一一掠过房间里公子哥,深觉被愚弄—— “莫、无、归!” 好你个都察院都御史,又是你搞的鬼是不是! “走!”现在去找,没准还能对个质! 赵经时一股风的来,又一股风的走,危机瞬间消弭于无形。 房间里众人,尤其马风旺,越发觉得宋晚这个弟弟顺眼,耳朵半聋,不代表人没用啊!有点机灵的,还这么乖…… 莫琅一肚子气发不出来,一点都不想为这个便宜弟弟做嫁衣裳,再继续呆下去,这些公子哥们都会关照弟弟了! 立刻告辞带人走一条龙。 宋晚眉眼弯弯:“原来琅少爷真是亲自来接我了啊。” 莫琅假笑从容:“是,希望不晚。” “不晚不晚,一点都不晚,”宋晚笑容更加灿烂,完全不介意的样子,“这月亮不是还没升起来?” 莫琅:…… 这小王八蛋到底聋了,还是没聋? 莫琅(扯花瓣):聋了……没聋……聋了……没聋……[愤怒] 宋晚(笑眯眯):这事你问我鸭,还值得这么算?[狗头] 莫琅(深呼吸):所以你聋了没?[愤怒] 宋晚(笑眯眯):你猜?[狗头] 莫琅(摔花):你耍我!我要告到大哥那里去!让大哥揍你屁股!大哥最讨厌小骗子,你好不了!我告诉你你好不了一点![愤怒][愤怒][愤怒]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装乖赛道我无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