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雏菊》 第1章 初见 厨房里传来叮叮当当的响声,整个屋子都弥漫着诱人的香气,尽管再不开心,但在难以控制的生理反应下,小临还是下意识咽了下口水。 “渴了吧?来,喝果汁。”他的面前出现了一杯黄橙橙的果汁。 若放在以前,小临一定兴奋地将果汁一饮而尽,但现在他却像赌气般噘着嘴,低声说:“妈妈,我们回家好不好?” 面前是一个系着围裙的女人,虽然人已过三十,但看起来依然年轻。 女人原本温和地笑着,听见小临这样说,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女人将杯子轻放在茶几上,坐到小临身边。 “小临,这儿……不是挺好的嘛,这里比咱们家大好多,而且你也不会孤单,有眠忆哥哥陪你……” “我才不要什么哥哥!我不喜欢这里!妈妈,我们回家吧……回我们自己的家……”小临先是大吼,之后是央求,他的嗓子沙哑了,他站起来使劲儿拽着女人的胳膊,想拉她一起走。 “小临,别再闹了好吗?”女人抓住小临的手,将他搂进怀里,“小临不是一直很懂事吗?你也想让妈妈幸福对吧?柳叔叔他……对妈妈真的很好,妈妈已经嫁给他了,我们以后一定会很幸福的……” “可是我不想要什么后爸,同学们都说后爸会趁妈妈不在打小孩,我不想……”小临哭得说不出话。 女人紧紧搂住掉眼泪的小临,她理解小临的心情,毕竟她也是从孩子过来的,小时候父母最爱对孩子开一些没轻没重的玩笑,什么我们哪天吵架离婚给你找个后爸后妈之类的,在大人眼中可能没什么,但却给孩子的心蒙上了一层阴影。 好在,女人的父母感情好,并没有给她找什么后爸后妈,但世事难料,谁又能想到,她会给自己的儿子找了一个后爸呢? 童言无忌却最易伤人。女人能想象到儿子在学校遭遇了什么,那些所谓的同学、朋友,不过都是带着一半同情、一半嘲讽明里暗里地戳自己家孩子的脊梁骨,她心疼,可又没办法。 小临五岁那年,王琪和她的丈夫做买卖发了笔小财,本以为幸福的日子就要来临,可谁知道她的丈夫竟**熏心地养了一个小老婆,王琪心高气傲,当即便跟丈夫离了婚,并决定从此再不嫁人,只一心抚养小临长大成人。 可女人终究年轻,小临七岁时,她遇到了柳宿新,柳宿新待她很好,家里人都劝说她再婚,而且柳宿新的妻子在六年前因病过世,也带着一个孩子,两人算是条件相当,经过深思熟虑后,他们就结了婚。 毕竟是二婚,又都带着个孩子,也没必要弄什么轰轰烈烈的婚礼,两人简简单单领个结婚证,又各自把房子卖了,一起凑钱买了个大的,搬到一起住,就算是有新家了。 可是谁又考虑过孩子的心情呢? 可是就算考虑到了又能怎么样呢? 她和柳宿新已经结婚了。 或许长大之后孩子们就会明白吧。 王琪松开小临,淡淡地说了句:“柳叔叔和眠忆哥哥马上要回来了,妈妈先去做饭了。”说完,她就默默地走回了厨房。 小临用袖子狠狠抹了把脸,把泪水都擦干净。 对于七岁的他来说,他的脑海里就没有“爸爸”这个词。毕竟父亲离开的早,他对父亲的样子是模糊不清的。 只依稀记得那个阴雨天的下午,爸爸和妈妈大吵了一架,随后以父亲摔门离去和母亲无声落泪告终。 小临是个懂事的孩子,他也希望妈妈能幸福,但那绝不是构建在母亲再婚上的。 是自己不够懂事吗?妈妈有自己不就好了吗?他们母子两个也可以过得很幸福,为什么要给自己找一个后爸呢? 小临回到房间,这房间比以前的大得多,屋子里除了书桌,床,还有许多玩具,一部分是小临从旧房子里搬出来的,另一部分则是那个素未谋面的柳叔叔送的。 明明置身于天堂,可他却完全开心不起来,因为这个屋子不只属于他,还属于另一个人。 柳眠忆。 王琪和柳宿新都不是大款,即使买了大房子,也做不到两个孩子一人一间,况且都是男孩子,也没什么好忌讳的。 看着对面那张铺着蓝色床单,整洁得一尘不染的单人床,小临心里很不是滋味,以后都要和那个叫柳眠忆的人共同住在一个房间吗?他长什么样呢?是温文尔雅还是脾气暴躁?还有那个柳叔叔,会不会真的像同学们说的那样,会趁着妈妈不在时打他呢…… 想到这儿,小临不禁惊起一身冷汗,如坠地狱…… “咚咚。” 是敲门声。 小临的心开始狂跳。 要来了吗? “啊,你们回来啦。”是妈妈的声音。 小临突然有种想把自己反锁在屋里的冲动。 “这就是眠忆吧?个子真高!哦,宿新,饭菜都做好了,洗洗手吃饭吧。” “真是辛苦你了。哎,小临呢?”是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 小临一听那人在叫自己,顿时感觉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他呀,一定是太害羞了,我这就叫他出来。”王琪笑着说。 “小临,快出来,眠忆哥哥和柳叔叔回来了。”王琪走进小临的房间,声音是那样柔和,但是眼神中却带着恳求。 她知道小临不愿见他们。 却不想,小临轻轻点头,沉默地走了出去。 虽然打心底不愿意,但终归是要见面的,也没必要闹什么脾气,平白给妈妈添麻烦。 “小临,这是你柳叔叔。” 小临没吱声,只是点头,目前来看,他这个后爸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可怕,但他也决计做不到笑容灿烂地叫他“柳叔叔”。 “小临长得真可爱,像你妈妈一样。”柳宿新笑笑,“这是你柳眠忆哥哥。” 目光往柳宿新身旁移去,一个个子高挑,背着斜跨书包,穿着白衬衫的男孩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 一刹那,小临有些恍惚。 他在心中想象过无数个这位素未谋面的哥哥的样子,可能是满脸横肉,目露凶光的不良少年,也有可能是温文尔雅,腼腆秀气的温柔少年,如果是后者,小临倒考虑过和他友好相处,若是前者,那必定刀光剑影了,但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柳眠忆,会是二者的结合。 柳眠忆很漂亮,是那种斯文秀气的漂亮,细眉毛,高鼻梁,似星光般明亮的眸子,明明是一个男孩子,却斜斜地梳着一个低马尾,小临也见过一些梳着辫子的男生,他一直觉得那样很丑,但在柳眠忆身上,那种丑却完全不存在,长发非但没让柳眠忆难看,反而衬得他五官更精致了,美得像个女孩子,但眉宇间却又不乏男孩特有的阳刚之气。 可是这么美的男孩子脾气却不怎么好,他看着小临,冰冷的目光似利刃般向小临射来,小临只得像老鼠见了猫一般低垂下头,一言不发。 “没事,呵呵,熟悉熟悉就好了。”王琪尴尬地笑笑,柳宿新也连忙缓和气氛:“来,儿子,书包放下,先吃饭吧。” 这是这个重组新家庭的第一顿饭。 王琪很勤劳,做了一大桌丰盛的美食,只可惜,这么丰盛的佳肴也不能缓解餐桌上冷冰冰的氛围。 两个孩子一言不发,而两个大人为了缓和气氛,也为了在各继子面前留下好印象,都殷勤地给对方的孩子夹菜。 “来,眠忆,吃点鸡肉。”王琪满脸堆笑地给柳眠忆夹了一块鸡肉,可柳眠忆却端着碗闪到一边,冷冷地说:“我不爱吃鸡肉。” 王琪诧异地看了一眼坐在他旁边的柳宿新,为了讨好她的继子,她做饭前还问过柳宿新,柳宿新说柳眠忆爱吃鸡肉,不爱吃鱼肉,所以今天这顿饭,大部分菜都是对着柳眠忆的口味做的,可现在这孩子却为何要说他不爱吃鸡肉?是嫌弃她这个继母吗? 柳宿新也是一脸尴尬,他清咳一声,沉声道:“眠忆,你不是最爱吃鸡肉吗?” “现在不爱了。”柳眠忆用略带挑衅的眼神看向柳宿新,一字一顿道:“我爱吃鱼肉。” 柳宿新瞳孔猛地一缩,眠忆从小的确爱吃鸡肉,而他的母亲爱吃鱼肉,所以呢? 柳眠忆的意思不言而喻。 “那你也该懂得最基本的礼貌吧?这好歹也是你王阿姨……” “好了,宿新,眠忆不吃就算了,明天我给他做鱼肉就是了。”王琪缩回手,将在空中悬了半天的鸡肉放到自己碗里。 “那你也不能这么惯着他……” “说的对,你不用给我做什么鱼肉,反正对你来说,把我爸伺候好就行了。”柳眠忆冷笑一声,“还有,别叫‘宿新’,你不配。” “宿新”是柳眠忆的妈妈对他爸爸的称呼,如今妈妈去世,她的遗子却听着另一个女人叫自己的父亲“宿新”,这是任谁都接受不了的。 柳宿新的脸沉下来,他想发火,却又发不出来,他的儿子没做错什么,谁都无法阻止孩子维护母亲的行为,而王琪一脸尴尬,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啊,眠忆,你不吃了?”直到柳眠忆站起身,王琪才回过神来。 “不吃了,反正也没什么好吃的。”柳眠忆头也不回地说。 本该其乐融融的一顿饭却吃得剑拔弩张——即便这是意料之中的事。 饭后,小临、王琪和柳宿新在客厅看电视,小临现在突然发现,同学们说的都是骗人的,继父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这个性格怪异的继兄。 该到睡觉时间了,但小临却不敢回卧室,仿佛里面的柳眠忆不是一个人,而是一颗炸弹,他一进屋就会被炸得粉身碎骨。 不过,想到他们以后都要在同一个屋檐下朝夕相处,害怕也没用,所以他小心翼翼地拧开门把手,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柳眠忆正斜倚在床上,手上拿着一本书,他还是穿着刚才的那件白衬衫,只不过解开了领口的扣子,正处于青春期的他身体开始发育,腰细腿长,领口下棱角分明的锁骨一览无余。 见小临进来了,柳眠忆抬起头。 冰冷的目光直射过来,小临在心里不禁哆嗦一下,不知道他们这对继兄弟开口的第一句话会是什么。 “那些是你的?”空气凝固半天,柳眠忆终于开了口。 小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原来他指的是摆满了一桌子的玩具。 小临紧咬嘴唇,点点头。 “看见那本书了吗?”柳眠忆又说。 桌子中央不知什么时候立着一本书。 小临再次点点头,眼神中充满疑惑。 “给你五分钟时间,把书右边的玩具通通清理干净,以后也不要越界。”柳眠忆看着小临,似乎言外之意是五分钟收拾不完就要你好看。 小临瞬间懂了,这和他在学校一样嘛,同学用一张书桌时总会画一条线来阻止对方越界。 其实明明把桌子分成一人一半是很公平的,但小临却总有种被欺负的感觉,这么冷冰冰的人,真让人在他身边一刻也待不下去,他突然对未来有点恐惧,要是天天和这个冰块待在一个屋子里,还不要了他的命? 由于没有多余的地方放玩具,小临便将它们放在自己的床上,好在床够大,他就算和这些玩具同床共枕也不会挤。 而再一回头,柳眠忆已经背对着他躺下了。 兄弟俩第一次见面,只有这三句话。 第2章 要照顾好他 夜半时分,寂静的房间突然传来当的一声,原来是小临睡觉不老实,不小心把一个玩具踢下了床。 小临在迷迷糊糊间被一个声音吓醒了:“你他妈能不能小点声!” 一睁眼,柳眠忆那张阴暗的脸近在咫尺。 因为是晚上,小临看不清他的表情,但通过语气他知道柳眠忆很生气。 柳眠忆揪着小临的衣领,恶狠狠地低声说:“再敢弄出半点动静我直接把你扔出去!” 小临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了,慌忙地点点头。 “哼。”柳眠忆松开手,回到自己的床上继续睡觉了,而小临却吓得后半夜几乎没合眼。 柳眠忆是初中生,要早起上学,身为小学生的小临也只能跟着一起早起,柳眠忆依旧没给其他人好脸色,甚至还对柳宿新说以后都不用他接送了,他可以自己坐公交上学。 柳宿新没想那么多,他反而感到高兴,自己的孩子总算长大了,但是他也能看得出柳眠忆是因为赌气才不让他接送的,不过他又能怎么办呢?他知道柳眠忆和他的妈妈感情深厚,突然得知他再婚,柳眠忆的心里肯定接受不了,可是,他终归要适应未来的生活,这段时间就暂且让他自己走吧,也算给他时间缓冲一下,或许时间长了,柳眠忆就会理解自己了。 既然不用送柳眠忆,那么接送小临的任务自然就落在了柳宿新身上。 一路上,柳宿新关心地询问着小临的生活和学习,虽然感觉别扭,但小临还是懂事地回答了柳叔叔问他的问题。 到了学校门口,小临碰见了他的同学们,其中一个看了看柳宿新的车:“小临,车上坐着的就是你后爸吧?我可从来没看见过你妈妈开车。” 小临默默地点了下头。 “哎,他对你怎么样?” “对了对了,你前天不还说你有个哥吗?那人咋样?” “怎么无精打采的?昨晚没睡好?” 小临如鲠在喉,心中泛起一丝苦涩,如果同学们知道他有一个凶巴巴的哥哥,那一定会嘲笑他的。 “才不像你们说的那样呢,我后爸对我可好了,他给我买了好多玩具,还有我哥……他个子可高啦,要是有人欺负我,我哥一定把他揍得满地找牙。” “哇,是吗?” “哎哟哟,小临,那你可真是太幸运啦。” “以后要是李鸣再来找咱们的茬,咱们就求助小临他哥去!” “对对对。” …… 然而小临已无暇再听同学们说什么了,他一整天都精神涣散,曾经他非常讨厌上学,然而现在,家不再是家,反倒是来到学校,看着熟悉的同学们,他才能感到温暖,才能暂时忘却母亲再婚,以及被柳眠忆威胁的不愉快的事。有时他甚至想,要是自己一直在学校就好了,这样就不用回到那个冷冰冰的家,也不用再看柳眠忆的脸色了,要不干脆离家出走?可他才七岁,能去哪儿呢?万一被人贩子拐走怎么办?再说了,如果他失踪,妈妈一定会很难过吧,他不想让妈妈为他担心,所以他已经打定好了主意,他可以忍,等到长大之后,他要赚好多好多钱,然后给他妈妈买一个大房子,再也不要和他的继父继兄住在一起了。 …… 放学后,柳宿新接小临回了家,小临本以为柳眠忆也在家,却想起初中还没放学,于是便放心地走进自己房间。 桌子的右边摆满了书,小临不认识那么多字,只分辨出了“生”和“学”。那些书又沉又厚,小临想,这书要是拍在人头上,都可以把人拍晕了。 他实在好奇柳眠忆看的都是什么书,于是随意翻了几本,一打开却把他吓得不轻,那些书上画满了骷髅,还有血肉模糊的人体,他赶紧把书合上,放回原位。 柳眠忆看这些干什么?难道……他要杀了自己和妈妈? 这些奇怪的念头一冒出来,他当即吓得魂飞魄散,怎么办?要不要报警?可是没有证据,警察会相信一个小孩子的话吗?还有柳叔叔,他到底知不知道柳眠忆看这些? 接下来,小临又想到了同学们曾经谈论过丈夫杀死自己的妻子和孩子然后埋在地下不被人发现的故事,难道说,柳叔叔和柳眠忆其实是故意接近他和妈妈,而真实目的是想杀了他们…… 小临越想越害怕,突然,门开了,他吓得啊的一声叫出来。 作为母亲,王琪很快就察觉到了小临的异样,她连忙担忧地看着小临:“小临,怎么了?” 七岁的孩子藏不住心事,尤其是在精神高度紧张的时候,一看见自己的妈妈,小临一下子哭了出来,他紧紧地抱住王琪:“妈妈,咱们快走,我不要再待在这了!” “小临,怎么啦。”王琪看见小临吓成这样,也有点慌了,连忙蹲下来抱着他。 小临本想告诉妈妈柳叔叔有可能会杀了他们,但是因为柳宿新就在客厅,他有点不敢说,而柳宿新听到小临的哭声,也走了进来。 “怎么了,小临?” 王琪说:“宿新,你不用管,没事,小临他可能还没住惯,我哄哄他就好了。” 小临毕竟是王琪的孩子,他这个继父也无从插手,于是只能尴尬一笑,然后退出房间。 王琪看着小临:“小临,到底怎么了,你把话跟妈妈说清楚,不然妈妈会担心。” 小临眼中含着泪水,直直地盯着王琪,王琪知道他不想让柳宿新听见,便善解人意地关上了门。 “现在可以说了吗?” 小临就附在王琪耳边,小声地对她说了。 “你胡说什么?你这孩子,这话都是从哪儿听来的?”王琪震惊地看着小临。 小临看见母亲这副表情,也有点被吓到了,语无伦次地指指桌子上的那些书。 王琪扫了一眼,便心下了然了。 她叹了口气,轻声说:“小临,你要理解眠忆哥哥。” 小临很困惑,他脾气那么不好,而且还欺负妈妈,他为什么要理解他? “他跟你不同。”王琪沉声说,“虽然你爸爸……但是他毕竟还活着,可是你眠忆哥哥却真的没有妈妈了,他的妈妈因为癌症过世了,孩子与母亲的感情总是最深的,若我是他,得知自己的父亲娶了别的女人,我的心里也不会好过的,所以我能理解他。妈妈希望你也能理解你哥哥,如果可以的话……照顾好他,别让他那么伤心。” 小临更困惑了:他比我大,我还要照顾他?! 但是小临是个心地善良的孩子,当他听到柳眠忆没有母亲后,顿时心生同情,有妈的孩子是块宝,这是他从小就听姥姥唱的,那时他一直很恐惧,他已经没有爸爸了,若是再没有妈妈,他该怎么办,所以一直以来,小临都很听话,即使没有爸爸,他也活得很快乐,可是柳眠忆呢? “我虽然是第一次见你眠忆哥哥,但我总觉得他骨子里是个好孩子。”王琪说,“看见这些书我就更确定我的想法了。小临,你知道这些都是什么书吗?” 小临摇摇头。 王琪:“这些都是与医学有关的书,我想他一定是想更了解他母亲当年的病情吧。真是苦了这孩子了。” 原来柳眠忆心中还隐藏着这么悲伤的过往。 小临有些不好意思了:“对不起,妈妈。” 王琪笑了:“没事,总之,以后你要好好待眠忆,我想他只是一时想不开,只要我们待他好,他最后一定会明白的。” 心中的阴霾似乎已经随风散去,看见儿子没事了,王琪这才放心地走出屋子。 “宿新,眠忆怎么还没回来,都这个点了。”王琪突然意识到现在已经过七点了,而柳眠忆五点就应该回来的。 柳宿新也有些担忧:“我刚才给学校老师打过电话了,她说她也不知道,正在联系学校那边帮忙找人,这样,你和小临先吃饭吧,我出去找他。” “别,我和你一起去。”王琪也有点担心,“早知道就不让孩子自己走了,别是搭错车走丢了。” “那小临怎么办,总不能让他……” “没事的柳叔叔,你和妈妈去找哥哥吧,我在家里待着,什么都不碰。”小临懂事地说。 柳宿新看看小临,又想起自己那个不听话的儿子,不由得叹气,十四岁的孩子竟还没一个七岁的孩子懂事,整天让他操心。 王琪和柳宿新锁好门后就出去了,只留下小临一人在家。 虽然他有点讨厌这个哥哥,但此刻也希望他能平安无事地回来,等他回来后,自己要怎样对他呢?总之他要听妈妈的,他要好好待柳眠忆,虽然弥补不了他失去母亲的痛,但至少能让他变得和善一点,不再对自己还有妈妈凶巴巴的了……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小临倒在沙发上,几乎要睡着了,这时听见楼道里传来柳宿新的声音:“你就不能让我少操点心吗?” “要你管!你都有老婆了,还成天惦记我干什么?” “你们别再吵了。” 门开了。 小临揉揉惺忪的睡眼,果然是妈妈,柳眠忆和柳宿新。 柳眠忆看见躺在沙发上的小临,翻了个白眼,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砰”地关上了门。 “这个臭小子……”柳宿新气得声音都开始发抖了,而妈妈在一旁安慰他:“别生气了,他也不是故意的,可能就是觉得游戏太好玩了,就在网吧多待了一小会儿……” “网吧……这么小就会上网吧了?那长大了还得了?!”柳宿新冲着那扇被反锁的屋子吼道:“我告诉你柳眠忆,以后我天天都会看着你,我就不信你还敢去!” 第3章 缓和 接下来的一周,在柳宿新严密的监视下,柳眠忆只能天天按时回家,再也没在网吧熬夜打游戏了,他一回家就一句话都不说,只是埋头看书。 小临又要和柳眠忆面面相觑了。 这天,小临在做练习题,题倒是不难,但小临就是想不明白,为啥他写的和答案不一样。 他狠命咬着铅笔头,把上面的小橡皮块都咬坏了。 柳眠忆在他身旁奋笔疾书地写着卷子,钢笔敲在桌面上,发出“当当”的声响。 余光间,他瞥见小临像小耗子似的咬着铅笔,不由得蹙起眉“啧”了一声。 “能不能别咬铅笔,不怕铅中毒吗?”柳眠忆不耐烦地说,末了又小声补了一句,“都特么跟谁学的坏毛病?” 柳眠忆没好气的模样把小临吓到了,他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柳眠忆:“对不起……” 柳眠忆哼哼两声,没再理他。 过了一会儿—— “哎,写什么呢?这么费劲?”柳眠忆冷着脸。 既然柳眠忆问了,小临就把作业本推到他面前,不小心过了界,但柳眠忆的注意力都在小临的作业本上,也没说他什么。 “这个。” 小临用铅笔指着作业本。 “这题怎么了?” “我觉得答案是错的。”小临弱弱地说。 柳眠忆看了一眼,这是一道很简单的数方块问题。 “明明只有三个方块,答案说四个。”小临说。 “是四个,后面还有一个。”柳眠忆的声音头一次软下来——虽然还是面无表情。 “我知道,可是题目说的是图上有几个,图上能看见的就只有三个呀。”小临争辩。 柳眠忆:“……” 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小孩子的想法千奇百怪,如果用更严谨的说法来讲,题目只有说“看见的”和“隐藏的”一共有多少个,小朋友才会理解。 柳眠忆想起自己上小学那会,有道阅读题是小狐狸劝其他小动物不要自投罗网,可小动物们都不听他的,最后被人类吃掉了,小狐狸默默躲在角落,问他是什么心情。 其实明明很简单的一个小故事,但年幼的柳眠忆偏偏钻起牛角尖。 他拿着笔,认认真真地给自己的妈妈讲道理:“小动物们都不听他的,还有一个骂他是坏东西,所以他们死掉后,小狐狸应该很开心。” 柳眠忆的妈妈:“……” 柳眠忆的妈妈:“小动物们都死了呀,所以小狐狸应该感到难过。” 柳眠忆:“可是它们骂小狐狸。” 柳眠忆的妈妈:“……” 或许对于大孩子来说,这是一道再简单不过的题,但是小孩子们纯真无邪的另类视角也很有趣。 “你说的有道理,是这个题目不严谨,那我现在说题干的意思包括隐藏起来的部分,这回你懂了吗?”柳眠忆说。 小临若有所思:“好像懂了,谢谢哥哥!” 柳眠忆像触电似的瞪大眼睛,难以置信:“你叫我什么?” “哥哥。”小临肉嘟嘟的小脸上绽开花一样的笑脸,“哥哥,这个蓝莓味的嗦喽蜜给你!” “我不要,都是你们小孩吃的,还有,别叫我哥,我不是你哥。”柳眠忆嫌恶地把小临的作业本推回“三八线”,“赶紧写,慢死了,你一个小学生写的比我这个初中生还慢。” 小临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不会嘛。” “谁叫你这么笨,你妈妈也笨,笨死了,一个人带着你好好生活不好吗?偏偏还要找他……” “我妈妈不笨!她可聪明了,在我心里她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小临撅着嘴争辩。 也不知是哪句话触动了柳眠忆,一向爱较真的他沉默了,只淡淡撂下一句话:“赶紧写。” “那哥哥,糖你不要啦?”小临小声说。 柳眠忆没理他。 “哎你……” 小临突然将剥了包装皮的嗦喽蜜硬塞进柳眠忆嘴里。 “好吃吗?”小临微笑着问。 柳眠忆蹙起眉,瞥了他一眼,咬着嗦喽蜜的棍子继续埋头写作业。 “哥哥,以后我再给你买其他味道的吧!我觉得仔仔棒所有口味都好吃!” 柳眠忆这次没骂他,只是高冷地轻哼一声,就将目光放回到自己的卷子上了。 小临也撕开一个蓝莓口味的仔仔棒,含在嘴里甜甜的,好像心也甜甜的了。 …… 这段时间小临和柳眠忆的相处还算愉快,而柳眠忆帮助小临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我国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主要矛盾是人民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求同落后的社会生产之间的矛盾……” 这天,柳眠忆正在背政治,小临又可怜兮兮地凑过来,什么话也不说,就是看着他。 起初,柳眠忆不想理他,可最后实在被他盯得背后发毛,就一脸不耐烦地问:“干什么一直看着我?” 小临眨巴两下眼睛:“有事。” 柳眠忆蹙眉:“有屁快放。” 小临立刻眼泪汪汪地说:“有人欺负我。” “怎么回事?”柳眠忆没看他,目光依旧在自己的政治书上。 小临立刻像决堤的洪水般把心里的委屈吐露出来:“就是我们班的李鸣,他是个小混混,整天不好好学习就知道欺负同学,那天他放学拦我们,抢了我和刘阔的钱,那个钱我本来是想给你买仔仔棒的……” 哟呵,还演上连续剧了,这里面还有柳眠忆的事儿呢? “哥哥,帮帮我们吧,我们告老师,但老师根本不管,他仗着自己有个高年级的大哥,整天欺负我们……” 柳眠忆看都没看小临一眼,只冷冷地说:“你活该。” 小临:“哦。” 几天之后,柳宿新去接柳眠忆的时候,发现柳眠忆的嘴角在流血,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柳宿新吓坏了,生怕柳眠忆在外面惹了什么祸,但他第一时间还是担心柳眠忆的身体,开车就想拉他去医院。 “回家。”柳眠忆坐在车后座,面无表情。 “你和人打架了?伤成这样怎么能不去医院!”柳宿新调转车头。 “哥哥才没和人打架呢,是他们……” 小临欲要替柳眠忆争辩,柳眠忆狠狠瞪他一眼,那眼神好像能吃人。 小临只得闭嘴。 “我说回家!你听不见!”柳眠忆高声说。 柳宿新透过后视镜看着自己处于叛逆期的儿子,心中宛如刀割。 “不行,你去医院让医生看看,爸爸才能放心。”柳宿新说。 这回柳眠忆不反驳了,直接拉车门。 “哎你!行行行!不去医院!那回家让你王阿姨给你涂点伤药总行吧?” 柳宿新吓得赶紧说。 柳眠忆别过头看向车窗外,窗外行道树一排排掠过,这是他所熟悉的上学的路,可即便如此熟悉,柳眠忆却也很难分辨出它们的模样,有的树弯着腰,有的树在腰杈处有巨大的黑色暗斑,柳眠忆不能一一将它们分辨,他要做的就是争取在未来的学习生活中认识它们。 回到家后,王琪看着唉声叹气的柳宿新,自然注意到了受伤的柳眠忆,她刚想出声询问,柳眠忆却径直回到自己房间“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这孩子……”柳宿新坐下来连连叹气,王琪给他倒了一杯水,也坐下来。 “好端端的这又是怎么了?” “谁知道这臭小子又干什么去了?给自己弄的一身伤,回来什么也不说。哎,既然架都已经打了,谁还能追究他什么?做父母的也就是担心他伤的重不重,要是真伤了个好歹,我怎么跟他妈妈交代!”后一句话,柳宿新是提起嗓门说的,为的是让关在屋里的柳眠忆听见。 “叔叔,妈妈,你们别怪哥哥,他都是为了我……”看着柳宿新和王琪担心的模样,小临有些难过地小声说。 二人的视线骤然聚焦在小临身上。 “小临,告诉叔叔,到底发生了什么?” “小临,你们做什么让眠忆伤成这样?妈妈之前怎么跟你说的,不是让你保护好眠忆哥哥吗?” 小临看看柳宿新,又看看王琪,明亮的眸子里很快噙满泪水:“妈妈,对不起……” “哎,小琪,事情的原委我们还不知道,别吓唬孩子。”柳宿新拉着小临的手,和蔼地说,“小临,不怕,不论发生什么事叔叔和你妈妈都不会怪你的,我们只是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于是小临抽泣着将今天下午发生的事对柳宿新说了。 …… 第4章 为你出头 此时已是深秋,盛夏的绿叶变成金黄色纷纷落下,只穿着单薄红褐色线条毛衣和蓝色牛仔裤的柳眠忆斜靠在树旁,他凝视着面前停着的黑色轿车,那轿车的窗户和雨刷器上落着零零散散的金色叶片,车里面还挂着一条珠链做装饰,活像一位穿着黑裙,戴着珍珠项链的贵妇。 他仰头望天,天空湛蓝高远,天上的云朵同夏天一样是硕大的团状白云,很多人都赞颂南方的美好,像那济南温和的冬天,像那细雨缠绵的江南,而一提到北方,则与荒芜的大漠和雪虐风饕的边塞有关。 可是却很少有人提起普通百姓居住的北方。 这里四季分明,春天天气转暖,万物复苏,消融的冰雪滋养着休憩一年的大地,为新生命的降临做好准备,干枯的土地上开始长出象征着希望的绿色草芽,一年之计开始了。 夏天百花盛开,绿草如茵,蒸腾着热气的云团涌向蓝天,堆叠成高高的汉白玉雕塑的模样,黄昏时太阳红得像皮影戏里的影子,紫红色的云朵镶嵌着金边,直到晚霞褪去,天边变成墨蓝紫,有蛐蛐在草丛中奏响着夜鸣曲。 秋天金风送爽,橙黄橘绿,大片乌鸦聚集在高楼上空,形成奇异的景色,植物结出果实,终于安心地走向生命的尽头,动物们带着已经可以独立觅食的孩子们迁往温暖的南方,待到来年再返回家园。 冬季则是柳眠忆最喜欢的季节,也是他长大后不想离开家乡的原因。 他太爱这白雪皑皑的冰天雪地,根据气温不同,有时雪是“撒盐空中差可拟”,有时则是“未若柳絮因风起”,而最好的时候当属两者之间,雪不是颗粒状,也不是大块的絮状,而是正好形成漂亮的雪花冰晶,落在黑色羽绒服上,看着尤其漂亮。 而另一种只有北方可见的奇观则是树挂,童话世界里一片白的冰雪世界大抵就是如此了,天是白的,地也是白的,天地浑然一片,真是“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只不过红楼梦中的结局是悲凉的,但北方的“白茫茫大地”却象征着新生,很多人觉得北方的冬天秃秃的,并不好看,可树木掉落叶片是为来年的新生积蓄力量,白雪覆盖大地是为来年种子的发芽储备温暖的环境,如果这样想的话,冬天就像一位母亲,它默默无闻,却将全部的爱给予世间生灵,为它们的一生铺路。 柳眠忆的思绪放空,过了很久才被不远处的几个小孩子拉回现实。 说起来,虽然柳宿新现在天天接送他,但说实话,想不想跑不过看他自己愿不愿意,他要是真铁了心跑,趁着课间翻学校的墙就出来了。 比如现在。 “小临,你咋没吃苹果呢?”刘阔问小临。 小学放学时间比初中早,小临和刘阔都背着书包,临近中秋,学校给每个孩子发了一个香喷喷的大红苹果和一块五仁月饼。 “我……” “站住,干什么去啊?” 还没等小临说完,李鸣就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李鸣,你又要干什么?你之前都抢了小临的钱,你再这样,我们……我们把你告老师!” 很显然,刘阔很没底气。 李鸣双手插兜,痞子似的,流里流气地说道:“你们去告啊,你看有人管吗?他们敢管吗?” “李鸣,你……你这样做是不对的……”小临小声说。 “行了别废话,赶紧拿钱!”李鸣不愿再跟他们闲扯,伸出黝黑粗糙的手,那手黏糊糊的,是刚刚玩过蜘蛛胶的手。 小临和刘阔厌恶地别过头,他们想从别的方向抄近路回家。 可李鸣预知了他们的想法,先一步拦在他们面前:“再耽误老子时间,老子就动手了!” “我们没钱,钱都让你拿走了,我们自己都没钱买午饭了……”小临将刘阔拦在身后。 “好啊,我看你们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李鸣握紧拳头就要砸向小临,却听“诶哟”一声,拳头没落下,只有李鸣在惨叫。 一颗石子不偏不倚打在李鸣的头上。 三人向石子掷来的方向看去,小临抓着书包带,惊喜地尖叫:“哥哥!” 刘阔是第一次见柳眠忆,要不是柳眠忆的衣着打扮,刘阔差点以为是一位姐姐。 柳眠忆抛着手里剩余的石子,悠然自得地走过来,他瞥了一眼向自己跑过来的小临和刘阔,有些不高兴道:“别叫我哥,我不是你哥。” “哥哥,哥哥。” 小临完全无视柳眠忆的警告,拉着他的衣角还在叫,刘阔感觉这位面相清俊的大哥哥看起来脾气不大好,他躲在小临身后,没敢吭声。 “你他妈谁啊,跑来欺负小学生,要不要脸!”李鸣捂着被打的地方破口大骂。 柳眠忆颠着石子,扬了扬眉:“哦,那欺负同学就光荣了?” “关你什么事!不男不女的狗东西!” 李鸣刚骂完的下一刻,就被人高马大的柳眠忆掀翻在地上。 “你……你仗着自己年纪大欺负人!不公平!有种你和我大哥单挑!”李鸣捂着自己被打肿的脸,眼睛瞪得能塞下两颗鹅蛋。 柳眠忆挑挑眉,缓缓道:“你大哥?” “对!你敢不敢和他对峙!” 柳眠忆轻蔑地笑笑,扔掉石子:“这有什么不敢的?你去叫人,我就在这儿等他。” 小临心中一惊,攥紧了拉着柳眠忆衣角的手,小声提醒道:“哥哥,不要答应他……” 柳眠忆却“啧”了一下,将他推到一边:“滚!别碍老子事儿,还有,都说多少遍了,别叫我哥!” 李鸣见柳眠忆不知天高地厚地答应下来,顿时心花怒放:“那你可千万在这儿等着,要是跑了就是孬种!” 柳眠忆扬扬眉,不置可否。 李鸣跑走后,小临连忙说:“哥哥,我们快跑吧!他大哥是高三的学生。” 刘阔也在旁边附和:“没错没错,他大哥就是这条街上的混混,曾经还因为寻衅滋事进过几次局子,我们没必要跟这种人浪费时间。” 柳眠忆只是瞥了两个小孩一眼:“你们被他抢过钱?” 小临和刘阔连忙点头。 “害怕吗?”柳眠忆问刘阔。 刘阔看了一眼小临,小声说:“有点。” 柳眠忆说:“怕就回家,你,一会儿跟我走。”他又看向小临,“别拽我衣服。” 小临怯怯地缩回手,刘阔想了想,还是决定留下来:“不,我不能一个人临阵脱逃,我不能留小临一个人在。” 小临悄悄说:“我还有我哥陪着。” 刘阔说:“那也不行!” 柳眠忆觉得好笑:“为什么?” 刘阔坚定地说:“因为小临是我最好的朋友!” “你也是我最好的朋友!”小临感动得紧紧拉住刘阔的手。 柳眠忆不屑地哼哼两声,觉得他们真幼稚。 “不管遇到什么,哪怕上刀山下火海,我也陪你一起!”刘阔说。 柳眠忆实在忍不住:“哪有那么夸张。” 可是小临却被刘阔感动得要死要活。 正说话的功夫,就见远处走来两个黑衣人,小个子黑衣人是李鸣,那大个子想必就是他的大哥了。 两个小孩吓得顿时不敢说话了,柳眠忆也没护着他们,只是孤身一人迎着那二人向前走了几步。 “就是你欺负我小弟?” 黑衣大哥长得一脸猥琐,脖子上戴着金链子,侧颈还纹着纹身,他上下扫视了一眼柳眠忆,不禁笑出声来:“留个小辫,我还以为是个女的,哎,小白脸,看你弱不禁风的样,我也不想以大欺小,你兜里有多少钱都交出来,再给我小弟赔礼道歉,这事就算完,否则……” 他捏了捏拳头,指节发出错位的卡啦声。 柳眠忆临危不惧,淡然道:“是他欺负人在先,让他把之前抢同学的钱还回来,这事就算完。” 这条街上黑衣大哥向来说一不二,哪有人敢这样对自己说话?他当即怒了,挥拳向柳眠忆打去。 小临本以为柳眠忆会躲,可他连躲都不躲,就那样正正挨了黑衣大哥一拳。 李鸣在旁边欢呼,为大哥替他报仇而兴奋不已,小临和刘阔则担心地跑到柳眠忆身边。 柳眠忆抬起头时,小临看到他的嘴角在流血,小临急得大叫:“哥哥!” “闭嘴!滚一边去!”柳眠忆推开他,小临直接摔了个屁股蹲。 “还打吗?”黑衣大哥嘲笑道。 柳眠忆抹了把唇角的血,从地上站起来。 “打够了?”柳眠忆说。 “怎么?”黑衣大哥觉得柳眠忆的状态不对劲,他没有告饶,反而周身带着一股死气。 柳眠忆突然不知从哪儿抽出一把水果刀,直接划向自己的右腕。 “你……你……这可是你自己划的啊!不关我的事!” 见了血,大家都慌了。 柳眠忆笑笑,一把将带血的刀插进旁边的树干上:“没说是你的事,我只是想说,你再怎么混,也是吃喝玩乐想让自己过得舒坦些罢了,可我不一样,我很小的时候就不想活了,这么些年不过是靠着一点念想强撑到现在,你和别人只是在赌输赢,而我想和你赌的,是命。怎么样,要赌吗?输了,我自杀,赢了,你交钱。” “臭小子,你他妈就是个疯子吧!”黑衣大哥不可置信地瞪着柳眠忆。 “这赌局划算得很,你不亏。”柳眠忆继续说。 “你怎么招惹上这么个主?” “我也不知道啊!听说是王临的哥哥,可我从来没听说有这号人物啊!”黑衣大哥和李鸣开始小声蛐蛐。 “你啊!真让我的脸丢尽了!” 最后,黑衣大哥狠狠拍了一下李鸣的后背,李鸣疼的嗷嗷直叫。 柳眠忆面色不改,依旧看着面前两人,他的脉搏因缺血而加强了搏动,鲜血顺着纤细的指尖滴落,在水泥地上绽开一朵朵红花。 “小兄弟,看你年纪挺小的,哪条道上的人?以前怎么从来没见过?” 黑衣人不愿和柳眠忆拼命,转而换了战术,笑脸相迎。 “拿钱。”柳眠忆说。 “啊是是是,一点钱而已,要是能交下你这个朋友也值!快点拿钱!”末了,黑衣大哥又狠狠拍了李鸣一下,催促着。 “我……我哪有钱……” “你上次抢了人家那么多钱,这回说没有?” “有有有,我有行了吧。” 李鸣没办法,只得把口袋翻了个遍,连内芯都翻腾到外面了,看起来滑稽可笑。 “只找到了这点……哎别都拿走啊……” 黑衣大哥瞪了李鸣一眼,然后笑呵呵地把钱送到柳眠忆面前,柳眠忆没接,黑衣大哥只得把钱递到小临手上:“诶哟,这就是你哥哥呀,很厉害呢!以后李鸣要是再敢欺负你,你就跟我说,我一定好好教训他!” “哥哥……钱有点多了……”小临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柳眠忆。 柳眠忆不麻烦道:“拿着得了,废什么话。” “哦。” 小临只能低下头,而刘阔则充满敬意地看向柳眠忆,虽然这位大哥哥脾气不好,但他可真是个大英雄啊! 黑衣大哥起初对柳眠忆的蔑视感到不满,现在却突然对他充满了兴趣。 “老弟,有兴趣加入我们吗?”黑衣大哥搓着手,要知道混混一条街拼的就是人脉,这么不要命的狠人不收归旗下可就太可惜了。 “没兴趣。走。” 柳眠忆把刀拔出来,小临和刘阔赶紧跟在柳眠忆身后。 “哎!要是想好了就拖李鸣来找我!我随时欢迎!” 走了很远,小临还能听到黑衣大哥的声音。 和刘阔分别时,刘阔小声对小临说:“你哥哥真不赖!”说完还竖起了大拇指。 可小临没有心思骄傲,柳眠忆的手还在流血,只不过没有刚刚流的那么多了,他们正巧路过一家药店,小临要去买纱布和碘伏,柳眠忆白了他一眼,等小临出来后,柳眠忆已经走出好远了。 “哥哥!哥哥你等等我!” 小临跑得急,一不小心摔在地上,好在入了秋,小临穿的多,只是手擦破点皮,其他地方都好好的呢。 柳眠忆这时才停下来,双手插兜回头看他:“跑什么跑,又不会扔下你。” 小临这时才注意到,柳眠忆的脖颈被瑟瑟秋风吹得泛着粉色,凸出的锁骨衬得他的身子愈加单薄。 “哥哥,我给你包扎。”小临说。 “不用,赶紧回家 。”柳眠忆说。 “哥哥……”小临清澈的眼睛楚楚可怜地看着柳眠忆。 柳眠忆被他盯得没法子,只得就近坐在了木椅子上,伸出受伤的手不耐烦道:“快点。” “好!”小临甜丝丝地笑了,他似乎知道他这位哥哥的弱点在哪儿了。 小临先是用纱布给柳眠忆压迫止血,然后再用碘伏和生理盐水细心地给柳眠忆冲洗伤口,最后用干净的纱布给他包扎好。 看着他低头认真地做着这一切,柳眠忆忍不住问:“你都跟谁学的?” “啊?包扎伤口吗?”小临抬起头,“因为我妈妈有时会在给我做饭的时候受伤,久而久之我就会了,什么烫伤,切割伤,简单的我都能处理。” 看着小临天真灿烂的笑容,柳眠忆蹙起眉:“你能不能别总傻笑,和你妈一样,你们以为能用这招蛊惑人心?实际上丑死了。” “你可以说我丑,但你不能说我妈妈丑,因为她真的很好看。”小临眨巴两下眼睛看着柳眠忆,“哥哥,你也好看。” “你……”柳眠忆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小临给柳眠忆包扎好后,柳眠忆又用剩下的纱布擦着水果刀,他怔愣愣地盯着面前飘落到地上的金黄叶子,思绪飘远。 这时,柳眠忆的面前出现了一个红彤彤的大苹果。 “哥哥,给,是学校发的,我特意留给你的,你吃五仁月饼不?我还有月饼……” 柳眠忆一把拿过苹果,也不吃,只是用擦干净的水果刀削皮,边削边小声嘀咕:“假仁假义,做这出给谁看……” 小临的注意力则完全放在了柳眠忆手里的苹果上:哇,哥哥可真厉害呀,削苹果皮居然像削铅笔一样! 柳眠忆削得又快又好,还没等苹果氧化,他就削好了,小临看着大苹果米黄色的果仁,馋得咽了下口水。 柳眠忆把苹果给他。 小临连忙摆手:“这是给你的……” 柳眠忆冷声:“我不喜欢吃苹果。” 小临只好道:“哦。” 柳眠忆又说:“月饼呢?掰一块给我,快饿死了……” 小临的眼里立刻又放出光来,欣喜地翻腾着书包:“有呢,我给你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