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桥》 第1章 得不到的玩具 这本来应该是卿梓钰人生中最轻松最幸福的暑假,可他在一开始就把一切都搞砸了。 “对不起,我一直把你当朋友,我…不想失去你,这件事可不可以就当作没发生过?” 什么?这人开什么玩笑呢? 卿梓钰阴沉着脸,扯出一声冷哼,细长的眼微微弯起,比起告白更像是在挑衅。 “你不用现在就决定,再想想看吧。三天内给我答复就行。” 林湛温柔的脸上难得出现呆滞的表情,但他及时调整了过来,刚想说话,就被对方一个手势打断。 没办法,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卿梓钰的背影从走廊拐角处消失,没过一会又出现在操场上,硬生生撞出一条路。 对啊,今天是176届学生的毕业典礼啊,整个清崎高中都洋溢着欢乐的气氛。而林湛和这条无人的走廊一样,浑身散发的寂寥跟外面的世界格格不入。 巨大的电子屏包裹了双子楼,上面的临别赠言、祝福语一分钟切换一条。看上去壕气万千,实际上也确实不便宜。 这所私立高中属于c市最好的那一梯队,生源自然也是非富即贵的孩子。 但联邦重视人才,对投错了胎的天才也会施以援手。每年都会拨出一部分奖学金名额,给学业优异的孩子们。通过考核后,他们会进入合适的学校接受教育。 送别的旋律洒在栀子树下,古老得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纪。林湛叹了一口气,退回没人看见的角落里。 20世纪对于现在的孩子们来说确实太遥远了。 操场上到处都是穿着校服的学生和瞳孔里闪着绿光的AI仿真机器人,这些机器人和科技电影里的并不一样。他们没有自我的智慧,机械芯片里装的只是设定好的程序。 但在她们的监督和帮助下,纪律总能维持得很好。 就像现在,毕业生们有的领着父母老师在教学楼前合影留恋;有的和朋友手拉手说,大家一定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还有的静静呆在人声鼎沸之外,想用眼睛保留下自己的青葱岁月。 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美好,除了这个——仗着腿长的优势,一步当做两步用,脸色比碳还黑的插曲。一路风风火火穿过人群,一脚跨进校门口等候多时的黑色高档轿车里。 那些莫名其妙被撞得一脸懵的学生还没反应过来,就眼睁睁看着卿梓钰“砰”地一声甩上车门扬长而去。 “谢天谢地,总算不用跟他同校了。” “无语,最后一天还要被他撞到。” “诶!别说了,之前每次看到他我都有点犯怵。” 偌大的人群静默了5秒,被压抑许久的众怒从这个人心里流转到那个人脑子里,每一秒钟都盛满了三年来的不满。 直到天使皱着眉头打开天窗,这个小插曲突然变得不再重要,大家继续沉浸在毕业的氛围里。 黑色的方块行驶在曲折交错的铅灰色链条上,卿梓钰坐在方块里,对高中三年来自己在学校的任意妄为毫无意识。 他望着车窗外,琥珀色瞳孔里倒映着后退的绿化带、商铺,脑子里全是刚刚在走廊上,林湛润亮杏眼里的抗拒。 没想到这样柔和的一个人,第一次对他说不,竟然是否定他的喜爱。 卿梓钰皱着眉头,摸出手机,花瓣唇紧紧抿着,直到对面接通了电话才放松下来。 “周毅,帮我看看城南那边的房子收拾得怎么样了?还有,买点东西放在那边。” “什么?”对面似乎有些惊讶。 “……” “照我说的做就是了。” 眼里的城市风光一路退去,最后停留在一扇纯黑的别墅大门前。 卿梓钰说完要求后就直接挂断了电话,轻车熟路打开大门,穿过种了花草的前庭,走进客厅,整栋宅子静得连掉一根针都能听见。 卿家的公司正处于筹备转型的重要阶段,为了搭上C市祁家的这条船,背后父母做了什么努力他并不清楚。 他只知道,如果顺利的话,过几天卿正平就能坐在祁庆伟的会议室里,再过一段时间,卿家就能站在C市的肩膀上。 所以当母亲蔡毓芬贴心地打视频过来说要来参加他的毕业典礼时,他很明确地拒绝了。 在努力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的过程中,谁都不希望被打扰分心,对不对? 卿梓钰这样想着,踢掉脚上的限量版运动鞋。手机突然响了起来。胡与山这个名字在屏幕中间气势汹汹地闪亮着,他笑着按下免提。 喧嚣嘈杂的音乐瞬间填满了空荡的客厅,胡与山砂砾般粗犷的声音响起时,这个黑黑圆圆的寸头仿佛就站在卿梓钰眼前嬉皮笑脸。 “卿哥,你该不会要错过我进青芒军校前最后一次狂欢之夜吧?” “呦,你怎么改主意了?”卿梓钰眼睛弯起来,“不是打算直接去联邦军队,凭一己之力拉低我们C星的文化水平吗?” “害,我倒是想!” 胡与山一说起这个就忍不住瞪起眼睛。 “我爹嫌我丢人呗,说什么联邦需要的是人才,不是饭桶!还说什么要是能加入征服比尔星的队伍就…” “比尔星?”卿梓钰忍不住打断,“就是离我们只有4.5卡拉距离的类C行星吗?” “对啊,我听我爹说比尔星上有生命活动的痕迹,但具体是什么东西谁也不知道。算了,还是我去吧,不然我爹肯定要自己去折腾,到时候克死异星就麻烦了。” 胡与山还在絮叨着,但卿梓钰已经完全没有心情听他说话了。 他记得前段时间联邦媒体才在网上发布了这个消息,说这是最新发现的目前最适合人类殖民的星球。 现在看来,这个计划恐怕已经在联邦高层的心里酝酿很久了吧。 卿梓钰抬了下眼睛,不过这跟他并没有太大的关系。他打断胡与山的絮絮叨叨,问清了地址后就挂断了电话。 整个客厅又陷入空洞的寂静里,刚刚的热闹好像是在另一个次元里诞生,又被另一个次元给回收了一样。卿梓钰不喜欢这种冷清。 他叫来AI管家把全屋的主灯、廊灯甚至灯带都打开,音响播放起吵闹的流行歌。 总算舒坦了。 卿梓钰穿梭在衣帽间,悠哉地换了几套衣服。在胡与山打来第三个电话时,才终于套上刚被裁掉袖子的灰色涂鸦卫衣。 搭配上宽松的阔腿牛仔短裤和一双松松垮垮的高帮做旧帆布鞋,他反戴着棒球帽,银色的十字架在耳垂上反射出水晶灯的光晕。 晃到地下车库,卿梓钰把邮差包随意丢进副驾驶,一脚油门轰了出去。 震耳欲聋的音乐吵得人心脏狂跳,包厢里的灯光忽明忽暗地闪着,照亮了男男女女们混在一起的身影。胡与山一看到卿梓钰就热情地招呼起来,完全没注意到他皱起的眉头。 “怎么样?我秦二爷特定给我开的他家店里最大的包间,今天晚上谁也别想管我!” 胡与山揽住卿梓钰的肩膀,脸上爬满了红晕,一张嘴酒气熏得死人。 卿梓钰一把推开他,转身就大咧咧在沙发上坐下,抬手灌下一瓶啤酒,冲着胡与山挑眉,“喝了多少就醉成这样?我们山哥的酒量真是一如既往啊。” “我去你的!”胡与山大笑,一双大白牙格外显眼。“今儿个不给你喝趴下,老子不姓胡!” 在这的人基本上都是卿梓钰和胡与山在清崎的哥们,经过三年终于看习惯了两人的相处模式,不再像高一那会以为他俩要打起来似的疯狂解围,现在反倒一个劲地开始起哄。 “卿少?这回可不得叫他长长记性?” “今晚过后,让山哥进了青芒再也不敢提喝酒!” 在忽明忽暗的光影下,卿梓钰浑身燃起平日里压抑的戾气。他天生带点女相,花瓣唇红得像要滴血,脸上带着微醺的潮红,像朵夜里绽放的蔷薇。 也许正是这个原因,他不愿意展露出一点扭捏的姿态。 “今天所有人都得给我喝趴了出去!” 又是一阵哄笑,都是血气方刚的少年,谁经得起这样的挑衅?有人眼看情势不对,干脆破罐子破摔地大叫起来,“这不是舍不得嘛!来来来,都在酒里,来走一个!” 七八只杯子碰在一起,小麦果汁撒了满桌,欢乐的气氛更上一步台阶,嬉闹声不绝于耳。 一轮又一轮,在他们彻底踩空了几个啤酒箱后,众人都东倒西歪了。 点播的歌声还在继续狂欢,胡与山顺着走廊冲去包间厕所,卿梓钰坐在沙发上仰着头,脑子里的漩涡不停旋转,他有点累,顺着漩涡被酒精摇得七荤八素,直到手机震动了一下。 “梓钰,很抱歉这么晚还打扰你。我只是想跟你说一下,今天关于你的提议我仔细考虑过了,但很抱歉。我并不喜欢男生,对不起,我的私心希望我们能继续做朋友,好吗?如果你不愿意的话,实在是抱歉。我以后不会再出现,打扰到你的生活真是对不起。” 靠! 卿梓钰瞬间支起身子,抱着手机看了不知道多久,可能是一百年,但更可能只有5秒钟。 总之,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冲到厕所,把正在洗脸的胡与山拖了出来。 “清醒了吗?我要你帮我个忙。” 胡与山眼睛红得像兔子,听到这话差点气笑出来,但一抬眼看到卿梓钰的脸色,声音不由自主地放低了。 “怎么回事?” 水珠顺着胡与山的脸颊往下滴答在地毯上,卿梓钰看着地毯上晕开的一圈深色,深吸一口气。 他其实并不希望事情走到这个地步,但现在拿到玩具的心情好像比别的更加强烈。 那就做吧,有什么好犹豫的? 卿梓钰抬起眼,认真地说起自己的想法,胡与山的脸色从原本的不可置信慢慢变得富有生机。到最后,他一把拍上卿梓钰结实的肩膀,眼里的兴奋几乎要溢出来。 “行啊你,这事兄弟义不容辞啊。” 胡与山琢磨了一下,一拍手抬头冲卿梓钰傻乐。 “甭担心了。顶多一星期,保管送到你手上,但不支持七天无理由退货哦。” “还贫呢?”卿梓钰失笑,“放心吧,我买东西从来没有售后问题的,就算有也不找商家的麻烦。” 二人笑开了,声音传出去迎来了回响。外面的人又清醒了过来。 “卿少,山哥,叫了一箱酒~” “来了!” 卿梓钰勾着嘴角走出去,胡与山紧随其后。 啥也不说了,希望有人喜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得不到的玩具 第2章 黎明前夕 酒过三巡,C市的夜也变得浓稠。但纷繁的灯光从江边的广场射出,轻而易举地模糊了众人对时间流去的感知力。 其中一家名叫MOD club的酒吧静静呆在广场一隅,从外面看似乎跟周边的潮牌买手店没什么不同,只有走近了才能发现,它低调得太过,甚至有些刻意。 除了纯黑和钛色金属装饰的店名外,就只能从进进出出的年轻人们身上看出,这是一家酒吧,还是一家生意不怎么样的酒吧。 跟别的酒吧一样,这里员工的流动性也很大。年轻漂亮的孩子们换了一茬又一茬,每次过来消遣的客人们,总能看到新鲜脆嫩的春笋。 但很少有人能发现,更换的总是不重要的零件,维持运转的核心发动机,永远是秦二爷出品。 当然能发现这一点的人也并不在乎,是谁用工作服遮盖了胳膊上的青紫给包间送来果盘,又是谁面无表情地顶着恶劣嘲讽,一杯又一杯地喝下对方不怀好意递来的酒。 卿梓钰坐在真皮沙发上,刚刚拼酒时的兴奋还留了个尾巴在胸膛。 他红着眼尾,看胡与山踉踉跄跄起身说要转场,结果径直冲出包间的样子,和周围东倒西歪的醉鬼,得意地笑起来。 下一秒,敞开的包间门口闪过一道熟悉的身影。 卿梓钰愣了一下,酒精在脑子里扇出一道龙卷风,甚至没来得及细想一下,就鬼使神差般跟了上去。 林湛?三年来一直都是学校里风光霁月的人物,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忽明忽暗的灯光和震耳欲聋的dj简直要把人脑袋晃晕,卿梓钰皱着眉头,却丝毫没有放慢脚步。 怪事,这样追赶一个身影,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也许是因为意外看到他父母为一点学杂费向班主任撒泼打滚的场面,当时正在办公室写检讨的卿梓钰撇了下嘴,故意盯着旁边一脸平静的林湛,想从他脸上看到尴尬。 又也许是因为在商业街闲逛时,莫名发现了跟在霸道小孩后面的保姆林湛。 卿梓钰正要平静自然地路过他,结果没想到他竟然热情地迎了上来,还说要拿刚兼职赚来的钱请喝奶茶。 “我从来不喝这种植脂末和奶精勾兑出来的东西。” 卿梓钰毫不客气,就是故意让他难堪,完全不是出于嫉妒,不是因为他在学校里吸引着老师同学们的注意力,更不是因为所有人都喜爱他的坚强和善良。 看到他愣住的样子,卿梓钰满意了,心里放肆大笑,似乎完全没想到,下一秒表情僵住的会是自己。 “我记住了,梓钰,那要试试看水果茶吗?我知道有一家店用的材料都很新鲜,之前在那边兼职的时候,经常碰到同学来喝。” 林湛笑着说道,一双杏眼润润地发着亮光,柔和地洒在卿梓钰身上。 “难得今天碰到你耶,要不要一起去喝喝看啊?” 真是搞笑,想巴结自己的意图也太明显了吧? 卿梓钰回过神来,嘲弄的心情刚浮上嘴角,但还没来得及释放,就被林湛的背影堵在了胸口。 他皱着眉头跟上去,本来只是想再冷嘲热讽一顿让林湛趁早绝了这个念头,却被硬塞了一杯葡萄桃桃茶。 甜得真让人想吐啊! 卿梓钰不满地瞪着旁边已经玩疯了的小孩,和努力想让他喝水的林湛,忍住了把果茶丢进垃圾桶的冲动。 算了,不跟他计较。 卿梓钰想,他们本来就是两条相交线,前十八年都在自己的世界里生活,只是莫名其妙在一个点上重合了三年,因此跟对方有了交集而已。 划动的笔尖不会停,未来的几十年里他们还是会继续过自己的生活,生活里不会再有对方的踪迹。 大概是这样吧? 卿梓钰看着林湛半蹲着,仔细地给小孩擦完嘴,牵着他的手走到自己面前来,羞赧地笑了一下。 “梓钰,时间差不多了。我先送他回家啦,今天碰到你很开心。明天我们再在学校见吧?” 上下触碰后软软弹开的唇肉看上去很好亲吻,卿梓钰出神地盯了一会,完全没有听他说了什么,只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但看到他转身离开,卿梓钰又下意识地跟了上去。 奇怪,为什么自己总是在追赶林湛的背影。 穿梭在mod club摇晃的身影里,他也没有想到这个问题。好像行动才是最重要的,如果要仔细思考的话,他就会停下来。停下来之后,他就永远错过了。 至于会错过什么,他也不知道。 浑浊糜烂的空气在舞池里张牙舞爪地攀升着,卿梓钰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前面不到两个人身距离的细长脖颈,从走廊跟进后台。 周围的人群一下从五颜六色的潮牌服饰变成了统一的黑色工作套装,眼看着细长脖颈从工作间的小门一溜烟跑进后厨,卿梓钰刚要继续前进,就被一条结实的胳膊拦住去路。 “不好意思,这边后厨只有员工才能进去。” “我朋友在里面,我要进去找他。” 胳膊并没有后退,就像生了根。卿梓钰火气蹭地一下翻腾起来,究竟是哪个不长眼的敢挡他的路? 顺着胳膊打量过去,正对上一双古井无波的吊梢眼,漆黑瞳仁里完全倒映出自己现在的模样,说是嚣张跋扈也不为过。 但吊梢眼也没有后退。 “不好意思,您可以先跟您朋友联系下,让他出来找你。” 完全合理地提议,但那又如何? “我觉得你可以找这边的DJ索赔一下,他是不是把你耳朵震聋了?” 卿梓钰笑了,细长的眼睛翻涌着狠戾,手指用力地戳着对面跟自己差不多身量的肩膀,一字一句地开口。 “我说,好狗不挡道。” 那人倒是出乎意料地镇定,顶住卿梓钰的力气,却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样子,除了抿紧的唇线外几乎看不出任何情绪。 “不好意思,这边后厨只有员工才能进去。” 语毕,工作间里的所有人几乎都放慢了自己的动作。他们看着像是谁都没有注意到这边的争执,又像是在责怪不懂变通的服务员,沉默地催促着冲突赶紧结束。 但这并不是被挑衅者能决定的事情。 卿梓钰收起嘴角,紧紧盯着吊梢眼,径直往前走去,只要他敢再拦一下……突然一双手揽住卿梓钰的肩膀,他被迫停住了。 “嘿,我说找半天没看到人影。原来是跑这儿来啦?” 胡与山的板寸头从旁边冒出来,边说话边亮出一口大白牙,好像完全没看到卿梓钰黑如锅底的脸色。 三个高大的身影像对峙般矗立在这里,把不算小的工作间都衬托得逼仄了不少。 旁边的服务员们都努力地压缩着自己的存在感,有的手脚麻利地溜去了后厨,有的拿着空托盘小心翼翼地走了出去。 胡与山看出了气氛古怪,但并不在意。 “那几个喝晕的都叫我送回去了,刚又摇了点人来。你要是不行了趁早说嗷,哥今天兴许能放你一马~” 卿梓钰给面子哼笑一声,眼睛却没有挪动过位置。而那人就好像没有意识到事态的变化一样,依旧站在那里。 到底是谁在挑衅? 他上下打量了一会,伸出手指着那张面无表情的脸,这回是真心实意地笑了。 “一瓶轩尼诗vsop,你送过来。” 说完转身就走,胡与山紧跟上去,走到一半突然回头瞄了眼卿梓钰点名的人,心里有些奇怪。 跟他们差不多个头的人,如果缺钱的话可以去做别的事情来钱更快,何必在这做服务生惹事呢?真不知道那些人怎么想的,把这么头驴子放出来端茶倒水。 但不这样的话,他们这些人哪来的乐子呢?胡与山心里明白,一场好戏即将上演。 跟拳拳到肉,无聊又直白的暴力行为相比,这才是他们从小玩到大,怎么也玩不厌的游戏。 清瘦的身影端着果盘从后厨走出来,如果卿梓钰再等一会,也许就能看见他心心念念的人,正对这个面无表情的吊梢眼笑得温柔。 “淮川,你怎么脸色不太好?” 林湛看淮川弯腰从工作台的抽屉里摸出酒柜钥匙,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周身的气压却实在低得吓人,便忍不住担心起来。 “没事,遇上一条想咬人的凶狗而已。” 淮川直起身子,眉宇间是压抑不住的烦躁。社会的渣滓,就知道仗着家里的权势财富耀武扬威。 他知道去了之后那群人会怎么羞辱他,也知道要是不去的话结果只会更坏。更何况经过刚刚那一遭,其他同事也不会蠢到要来帮他。 他没有拒绝的权利,那群人早就知道了。他们想教训他:如果要继续生存下去,就必须做条摇尾巴的狗。 “淮川,能忍过去的话就不要想太多,今天是最后一天了。你一定可以的。” 算是安慰吧? 林湛咬了咬唇,又把袖子往下扯了一下,想遮盖住手腕上的淤青。 其实大致情况他已经猜到了,有特权的人总是不遗余力地寻找各种方法来彰显自己的与众不同,像他们这种人往往是最好的靶子。 “我知道的。” 淮川没看林湛的脸,两人都没再说话,一前一后沉默着离开了工作间。 C市的天空似乎永远停留在了墨色的样子,江风徐徐吹拂着,给陷入寂静的立交桥,给不愿意露面的月亮,还给沉浸在灯红酒绿的都市男女们。 幸好时间是公平的,不论是快乐还是痛苦都有结束的一刻。 包间里又是一片狼藉,数不清的洋酒瓶子和醉鬼一齐倒在地上,只有卿梓钰看上去还算清醒,悠闲地靠在沙发上。因为他把全部精力都集中在了眼前这个男人身上——淮川。 桌上两排纯饮的shot被他一杯又一杯灌进肚里,但除了耳朵上的绯红外,他可以说是毫无变化。还是那副表情,还是那双该死的吊梢眼。 卿梓钰挑挑眉,忍不住鼓起掌来。看上去是真心地佩服,如果忽略他又拿出一瓶白兰地时戏谑表情的话。 “最后一瓶,把这500ml喝完。今晚上所有的酒钱都算你小费。” 他有拒绝的权利吗?很明显。 淮川拿起酒瓶,一边拧开盖子,一边深深地望向卿梓钰,然后仰头。 今夜总算熬过去了。 林湛把正在滴水的拖把放进厕所,踩在干净泛着水光的地板上回工作间换衣服。这是忙到后半夜之后难得的轻松时间,他抓起帆布包,悠闲地在后门等淮川出来好搭伴回家。 现在店里已经没有客人了,林湛心里预估着时间,但越等心里越觉得不对劲,直到“砰”地一声巨响。他跳了起来,一下从后门蹿了进去。 一个高大的人影躺在过道,身上黑色的工作服湿了一半,仔细看能发现他紧闭的眼皮上有颗小小的朱砂痣。 “淮川!” 林湛忍不住尖叫起来,颤抖的手几乎害手机砸在他脸上。 “喂!这里有人晕倒了,麻烦快来!” 第3章 是意外吗 刺鼻的消毒水味比意识先钻进脑子,淮川睁开眼,刚想起身,一阵恶心从胃里翻涌上来。他不得不又躺回去,闭上眼,强忍着身体里的漩涡。 “这几天你就在这好好休息吧。” 清润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并不是林湛。 淮川掀起眼皮看着眼前高挑的男人,本该风情的桃花眼被镶嵌在这样一张锋利的脸上,确实很难让人信任吧? 如果没记错的话,昨天晚上应该是林湛送自己来的吧? 他还记得那声尖叫和手机拍在脸上的痛感,虽然下一秒就彻底昏死过去了。 “打完一天的工之后,还要抽空把一个喝酒喝到胃出血的病人拖到医院。我觉得他要再不回去睡一会,可能等不到你出院,我们就得先参加他的葬礼了。” 那双桃花眼说完就弯了起来,像是在笑他,又似乎是在自嘲。 “林湛…和你都应该明白,其实和身体相比,别的全都无关紧要。但当你没有钱时,身体反而是被最先抛弃的那个。多得不偿失啊。” 淮川静静闭上眼,是无声的逐客令。桃花眼自知没趣,但还是不死心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丢下一句“再好好想想”后大步离开。 房门被轻轻合上,淮川的眼珠在眼皮下转了几圈,最后还是没有睁开,他累了。 这个不请自来的家伙,每次来都要说上一堆自以为是的话。淮川想,自己小时候幻想过的那个家的样子,好像完全可以从那人身上看到。 无聊,冰冷。 总之,妈妈已经死了。他不会让那些人再来干扰妈妈的安宁,也决定好不会再跟那个家扯上一点关系。 他要过自己的人生,永远一个人生活。顶多顶多,也许跟林湛当邻居,在林湛结婚之后偶尔帮忙照顾几天他的孩子。 这好像是林湛的梦想吧,他记得。 说来好笑,虽然他和林湛几乎自己把自己抚养长大,但林湛跟他相差得十分明显,就像冰和水。 林湛想考上好大学,找到好工作,再跟一个喜欢的人结婚,生几个孩子,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努力忍受贫穷几十年,只为了过上最普通的生活,还说这是幸福。这个想法确实很林湛。淮川忍不住笑起来,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处境,以及把自己害成这样的始作俑者。 如果他没想的话,那卿梓钰就更不会想了。 同一天里,同一个时刻,在同一座城市的另一边。 卿梓钰正和胡与山坐在一起,吃送别饭。 宿醉让两人看上去都有些颓靡,胡与山一想到要提前去青芒军校夏令营操练,就感觉天崩地裂。而卿梓钰又比胡与山好上那么一点,也许是因为有好事将近? “得了吧,你那样子看着真叫人恶心。”胡与山一甩筷子,吹胡子瞪眼地瞧着卿梓钰。 “哎,兄弟!”卿梓钰也放下筷子,装模作样地拍着胡与山的肩膀。 “大恩不言谢,等你去混出了名堂,我接了我爸的公司。咱俩双剑合璧,一定在C市大杀四方!” 胡与山大笑起来,“那你别光C市啊,这整个C星都是咱的囊中之物啊。” “拿下了C市,C星还会远吗?” 卿梓钰故作高深地眺望远方,胡与山一拍桌子激动起来。 “好兄弟,有你这句话,哥非得闯出来!到时候比尔星就当咱的后花园!” 两人叽里呱啦互贫了半天,直到胡与山漏接他爸的第三个电话,胡令汤气得让司机直接去饭店请人,胡与山才恋恋不舍地站起来。 “事我都安排好了,保险起见你最好只让周毅接手,别的一概不要。” 临走之前,他给自己最好的兄弟这么句忠告,在看到卿梓钰认真听了后才放心离开。 其实回想起来,胡与山也曾琢磨过,如果他没有帮卿梓钰做这件事,是不是后来就不会落到无可挽回的余地。 可惜的是,人并没有提前预知命运的权利,他只能按照命运的安排,踏上去往青芒军校的路。 卿梓钰也回到了家里,今天是母亲的生日,他一直记得。 原因无他,如果不是这场必要的生日宴,他大概一直到下个月底都无法见到自己的父母。缺少的父母陪伴,是家庭付出的代价,也是他踩在别人身上的资本。 他知道,他选择遵守这个游戏规则, 下午六点,在卿家老宅宴客厅。卿梓钰身着精致笔挺的西装,走向同样精致辉煌的父母身边,把胡与山预备的生日礼物和祝福献给母亲蔡毓芬。 蔡毓芬眉眼含笑,示意旁边的管家拿下贺礼,再往前浅抱了一下卿梓钰,就像招待最亲近的客人。 “哟,这是豪澜啊,都长这么大了?” 卿梓钰听见母亲在耳边叫出表哥的名字,亲切的语气让他忍不住呆愣了一会。 就这么一会,他被轻轻推开。卿梓钰迅速收好神情,退开一大步,站在旁边看蔡毓芬线浅抱住另一个人。 没关系,在这种社交场合当然不能只看到儿子啊。卿梓钰明白,大家宣扬的有礼貌懂社交,只不过是让渡一部分自己或者亲人的感受,去获取一个能换取利益的印象分而已。 打造形象,再虚与委蛇,是他们这群人从生下来就一直在做的事情。他明白,所以他也扬起笑脸。 宋豪澜是姑姑的儿子,姑姑在S市,也是外公的蔡氏集团就职,名下5家公司同时出任本部运输板块的总经理一职。至于他本人,好像前些年担任了联邦最年轻的秘书长职务吧。 “姑妈好久不见~” 宋豪澜笑着,周围就像环绕着一圈光环,任谁看了都忍不住想与之靠近,只有卿梓钰偏过头拼命忍住想吐的冲动。 难怪能混上去,卿梓钰想,看着这慈眉善目的样子,谁能想到他小时候用一瓶过期的营养液让两个孤儿差点把对方打死呢? “梓钰也是一表人才呢~”宋豪澜笑着跟卿梓钰打招呼。 “好烂表哥~”卿梓钰故意模糊了读音,装出跟妈妈一样亲切的样子喊道。 宋豪澜拍了拍他的肩膀,就像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眼里的嘲弄一样。蔡毓芬不自觉皱了下眉头,拉了卿梓钰一把,但下一秒又被白君仪的招呼声打断。 “伯母生日快乐~” 白君仪甜腻腻的嗓音传来,卿梓钰偏过头,宁愿和她的蠢弟弟白应天对视。 白家是C市本地的电子企业,原来眼看着被股市波及覆灭,谁知攀上了祁家向死而生,现在应该算是皇亲国戚了吧。 不对,祁家算得上哪门子的土皇帝,一棵就要枯死的老树罢了。卿梓钰这样想着,对站在姐弟俩俩旁边的桃花眼笑了一下。 怎么祁连泽也来了?这可是新鲜人物啊,看来蔡毓芬这一趟收获不小。 “多亏你有心,还想着我的生日,谢谢啦!~” 蔡毓芬拍了拍白君仪的肩膀,寒暄了一下。祁连泽在旁边见缝插针地说着吉祥话,虽是恭维却不显谄媚,一双桃花眼在全场流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主人公身上。 蔡毓芬的社交能量永不熄灭,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是卿梓钰甘愿跟在身后的原因。看着母亲永远趾高气昂,永远游刃有余。 虽然这曾经是他痛苦的来源,当他意识到自己从来不是妈妈的第一顺位的时候…但现在,他已经长大了,他知道和虚无的关心和陪伴相比,有些东西对人更重要。 更何况蔡毓芬是真的享受这种无止境厮杀、24小时超长待机、随时掌控公司命运的快感,就像生命里别的一切都是顺带,只有不断地攀登、不断地前进,她才快乐,她才满意。 不对,蔡毓芬的野心不止那么点,估计当她真站上顶峰的时候,又会立马开始琢磨怎么掀翻神仙的牌桌。 “偏执怪。” 卿梓钰默默吐槽,眼睛却离不开被人群簇拥着的母亲。她一身奢华晚礼服,手中的香槟还剩下一半,成套的翡翠在手腕、脖颈上作出臣服的姿态,就像她身边围绕的大多数人一样。 其实他也差不多,但是他没发现自己仰慕的眼神,就被白应天打断了。 “卿少,10月份我生日哦~” 这个白应天,标准纨绔,父亲送他一条游艇就恨不得全城人都知道,现在才7月啊,真是low货一个。 卿梓钰心里吐槽,嘴角却勾了起来。 “当然啦,小应天这段时间怎么没出来,难道又是因为…” 他瞟了一眼旁边跟蔡毓芬打的火热的白君仪,装出很懂的样子。 那当然,整个C星谁不知道白家儿子养废了,处处被女儿压了一头? 但白应天不知道,他羞赧地摇了摇头,似乎不明白这是对他的侮辱,还笑着对卿梓钰摆摆头,以为他是坚持站在自己这边的朋友。 “没有啦,是我想跟他待在一起。” 白应天摇了摇自己的胳膊,卿梓钰这才发现他身边站着一个清秀的男孩,一双圆咕隆咚的眼睛,黑白分明,看上去就像只迷失了方向的小鹿。 “哈哈~原来是找到了温柔乡呐~” 卿梓钰不尴不尬地笑了下,看着男孩,思绪下意识飘远了。 这个圈子很多玩男人的,他知道,就像认识同性恋这三个字一样。 严格来说,要不是今天胡与山提醒了他,他也不能想起来林湛是个男的。 奇怪,林湛是男的啊。 卿梓钰严格地审问自己,并不觉得自己是同性恋。但林湛为什么是男的呢?他百思不得其解。 但这不重要,他想。 于是卿梓钰收回目光,继续在母亲的生日宴招呼着各路来宾。 就像一个漂亮的玩偶,按照既定的程序挥动手臂,说出固定的台词,把客人引到应该的位置,顺便从对谈里发出自己的魅力。 只是在做不得不做的事情时消遣一下而已,这个世界上没有几个人会反复会想自己做的事情是不是对的吧? 人不是靠“正确”这两个字来生活的。 晚上,卿梓钰终于倒在自己的床上,一边反问自己一边打开手机。 他这种人向来不会关心除了自己以外的人或事情,但很明显,今天会有一桩事情会牵引他的心弦。 “联邦3017年7月13日凌晨4点38分,清崎高中一高三毕业生在晚归途中遭遇车祸不幸身亡,该事件涉及高三毕业生林某,在高考结束后骑电动自行车回家途中与轿车相撞,经抢救无效死亡。目前事故责任认定仍在鉴定中,肇事司机李某是否承担刑事责任需等待二次鉴定结果。C城之卫报道。” 披露出来的画面经过了模糊处理,但卿梓钰还是一眼认出了那个瘦小的身影。他捧着手机,反复看了好几遍才退出。 这条信息甚至都没登上所谓的热搜板块,只是在同城新闻的最后一条默默呆着。卿梓钰没注意什么实时广场,也没点进那个仅有几百热度的词条。 他只是捧着已经黑屏的手机,好像想要思考一下,但不管怎么想。心口还是闷闷地,最后就这样睡了过去,好像在梦里能看到林湛的身影。 第4章 莴苣“公主” 第二天,事情传开了。对于不认识林湛的人来说,这只是一条普通的新闻而已,人们顶多惋惜一下,世事无常,一个年轻的生命就此逝去。 而对于学校里认识林湛的人来说,这是个令人震惊、痛心的消息。曾经那么鲜活的人就在自己面前,他的手是温热的,笑容那么清澈干净,身上永远带着一股好闻的洗衣粉味。 但现在一切都不会再有了,温度、气味和呼吸,属于活人的一切都被埋葬在无情的车轮下。 因为学校已经放了暑假,林湛的同班同学便自发地决定组织一个悼念会,跟他相识的朋友、校友也纷纷得到了消息。 大家在选择悼念会地点的过程中,不知是谁惊动了老师。可能是出于人文关怀,最后学校出面,同意悼念会在清崎高中的大礼堂里开展。 下午两点,摄像机架在校门口,拍下了一个个红着眼眶走来的稚嫩脸庞。 大礼堂外的走廊上,AI仿真机器人们也统一变化成了白色,声音被程序员们调成了哭腔。有些情绪敏感的学生,只是跟在它们身后,听了几句话就忍不住落下眼泪。 前几天毕业的喜悦似乎被彻底冲散了,气氛压抑而沉重。祁连泽走在人群里,桃花眼暗淡着,一脸失神的样子好似梦游。 直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他叫了一声,“淮川!” 没有回应,祁连泽停下来,眼睛转了下,干脆直接跑了过去,手重重握住那人肩膀,把他整个转向自己。 “祁淮川!你怎么…” 话到一半,祁连泽说不下去了。他看见祁淮川脸色苍白得就像纸人成精,平日里几乎能淹死人的吊梢眼此刻毫无神采,心情有些复杂。 再怎么说这也是他的堂弟,未来祁家的接班人。 虽然他拒绝承认,也总是对自己拒之门外。但这又恰好该死地展现出了祁家令人无语的惊人特性——死犟。 当然往好听了说也可以是,认真、有毅力、坚定等等之类的。 “你今天不要烦我。” 毫无起伏的话,毫无温度的眼神,和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祁连泽皱起眉头,看着那个背影,脑子里却无缘由地联想起了一个奇怪的细节。 卿梓钰怎么没来? 那个别扭的小子,不是一直喜欢林湛吗? 祁连泽环视四周一圈,发现确实没有卿梓钰的身影后,又急匆匆跑去了礼堂,但也只是又确认了一遍事实而已。 叽叽喳喳的红着眼圈的学生堆里并没有那个嚣张的身影。 卿梓钰确实没来。 这小子,难道是伤心过度在家里晕倒了?还是气得直接去找那个肇事的司机报仇雪恨了? 祁连泽心里嘀咕着,一边跟围上来的同学们说着话,一边不动声色地往最角落的祁淮川坐标缓慢移动。 他还真猜对了……一部分。 此时此刻,他们聚在清崎的大礼堂,而卿梓钰正在家大发雷霆,不过并不是因为林湛。 一小时前,卿梓钰刚收拾好自己,打算出门。 他和其他人一样收到了要在学校给林湛办悼念会的消息,考虑了一会后,他还是抓起鸭舌帽扣在脑袋上。 结果一出房门,就看见正襟危坐在客厅沙发上的蔡毓芬和卿正平。卿梓钰心里咯噔一下,冷汗也从额角上缓慢地流了下来。 怎么回事?难道他们知道自己的事了吗? 不对,不可能。这事只有胡与山和周毅知道,胡与山已经去军校了。而周毅是从小跟着自己的人,最近也没有和他们接触过。 卿梓钰努力安慰着自己,尽量保持正常的样子和父母打了个招呼。但就在他要走的时候,卿正平严肃地叫住了他。 “梓钰,我们刚回家你就要出去呀?” 卿梓钰一边说着,一边往玄关走去。 “爸,我出去有点事,很快回来,你们这次待到晚上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吃顿饭。” “梓钰,有事的话往后推一下,我们下午就走了,就这会有半个小时。” 蔡毓芬温柔的声音传来,内容却根本让人无法拒绝。 “是关于你下半年要上哪所学校,我想你也不希望我跟你爸爸来直接决定吧。” 原来是这样,卿梓钰下意识松了一口气,但又敏锐地意识到另一个危机已然升起。他乖乖坐在父母旁边,就像从来不曾忤逆过他们一样。 但没什么用。半小时后,他就压不住自己的火气了。 “这就是你们说的商量吗?” 卿梓钰扫了一眼桌上一排清一色的联邦军校资料,气笑了。 “让我自己挑学校?结果全是军校,有没有可能我根本不想去上军校呢?” “那你想干嘛,等成绩出来再去随便读个学校混日子吗?卿梓钰,你也成年了,应该学会对自己负责了吧?” 卿正平气得吹胡子瞪眼的,一番话下来让卿梓钰也听得鬼火冒。他什么时候对自己不负责了? 蔡毓芬在一旁清了清嗓子,似乎对卿正平的沟通效果很不满意。于是她微笑着开口。 “梓钰,你知道的,我们都有自己的责任。我跟你爸是想把公司做得更大,未来走得更稳。而你既然享受了卿家的财富权势,就不能逃避维护它的义务。” 柔软的一字一句敲在卿梓钰身上,他觉得自己好像要窒息了。 “但我不想去军校,有别的途径维护卿家吧?为什么一定得是这个?” “比如?你说说看。”蔡毓芬很有耐心。 但这真难倒了卿梓钰,他向来没有特别喜欢的东西,可能因为想要的都会弄到手,最兴奋的也只有开头三分钟。 有什么他喜欢并且未来四年都能保持喜欢的呢? 没有,想不出。卿梓钰沉默了一下,最后决定现编。 “工商管理之类的吧,我想在大学接触,这样以后也好继承公司啊。这不是最直接地保存你们成果的途径吗?” 卿梓钰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自信满满地看着蔡毓芬。 只见她还笑着,刚想说点什么,什么东西在她身上响了起来。她掏出一块透明的方块,卿梓钰还没看清是什么,蔡毓芬脸色一变,急忙冲卿正平打了个手势,站起来走到一边去了。 卿梓钰目光跟随着蔡毓芬,卿正平强行把他目光掰了回来。 “这玩意是最新研发的通讯工具,光脑。你表哥送给我们用的,要再过几年才会上市,是军工专用的。你现在懂我们的意思了吗?” 卿梓钰暗叫不好,但似乎没有反驳的余地。卿正平自顾自说了下去。 “你刚刚的想法我很认同,你会为这个家着想,是真的长大了。所以我直说了,豪澜已经做了秘书长,但还不够,你进军校是目前对卿家最好的选择……” 后面的话卿梓钰已经听不进去了,他只知道命运已经颁下了旨意。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凭什么?”卿梓钰站起来,烦躁得要命,“既然已经决定了又何必说是跟我商量?我说了不想做还是要说为了卿家好,那你们再生一个啊!” “啪” 一巴掌落在卿梓钰脸上,卿正平气得双眼通红,“这就是你的态度?我告诉你,你也别烦你妈了,军校你不想去也得去!” 就这样,卿梓钰顶着清晰的五指印被保镖丢回了房间。门口的电子锁无情落下,很明显,接下来他要在这里与世隔绝地住上一段时间了。 但是……开什么玩笑?他还有必须要去做的事情。 想到这,卿梓钰终于恢复了力气。注意力也从窗外的天气,不由自主地滑向房间里占据了一整面墙壁的巨大鱼缸。 在独特的生态造景和最先进的过滤系统下,一只橙白相间的小丑鱼正在欢快地摆尾,就像什么都无法影响他的生活一样。 小尼莫,被困在这里供人观赏是你的宿命,可不是我的! 他毫不犹豫地把床单从床上扯下来,一路拖拽到窗边。 这是卿家众多不动产中的一处,位于市中心的独栋别墅,地段相当不错,也是卿梓钰呆过最长时间的“家”。 他的房间在三楼,往外延伸出去的阳台下,只隔了一个窗户的距离,正开着一簇簇鲜红的月季林,花瓣整密,盛放的花心中含着白色的珠子,堆叠在昂扬的绿意中。 “可别怪我糟蹋你们刚摆出来的好模样~” 童话故事里,长发公主被心狠手辣的巫师抓进高高的塔楼里,从此失去了自己的安稳人生和自由。 在现实世界里,被困三楼的卿梓钰,不是公主,没有长长的金发,但有的是力气和手段来救自己于水火。 一条泛着偏光的缎面真丝床单被抛出来,从栏杆倾泻而下,最末端刚好悬在一汪绯红月季的花顶。 得益于常年在学校惹是生非,打架鬼混,卿梓钰身材健硕,手脚灵活,三两下就顺着床单爬了出来。 几个眨眼的功夫,人就到了二楼窗户的位置。他手上拽着床单,脚下试探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着力点。 太顺利了,连老天爷都站在他这边!卿梓钰心里大喜,放心地踩了上去。 下一刻,清脆的“咔嚓”声传来。 他脸色都还没来得及变化,瞬间整个人都跌进了月季林里。 “咚~咚~咚!” “啊!” “啊!” 武艺高强但常识不详的卿少,并没有意识到月季作为藤本植物,能茁壮生长到二楼靠的并不是它的茎杆,而是本身就很高的木制花爬架。 “靠,怎么是你?” 就算疼得龇牙咧嘴,也不耽误卿少先声夺人,一双锐目紧盯眼前这个穿着宽大黑色外套的男生。 嗷对,要不是这身黑色,他都不能想起来。 该死的吊梢眼,该死的……卿梓钰动了一下,但不知道牵扯了哪根神经,脚踝立刻传来钻心的疼痛。 “我k,怎么回事,不会骨折了吧?你快扶我一下!” 卿梓钰一张脸瞬间煞白了起来,从小到大都没受过这种委屈的人,这会烦躁得要命,只想赶紧去医院。 谁知这番动作落在对方眼里被理解成了另一层意思。 “你自己跳下来的,跟我无关。” 祁淮川说着,往后退了一大步,让卿梓钰原本想扶着他的手瞬间抓了空,整个人摔在地上。 他龇牙咧嘴地刚想抬头骂人,眼前却哪里还有祁淮川的身影。 “我真服了。” 卿梓钰眼睛冒火地看着消失的背影,完全没注意到一旁传来的脚步声。 不到一分钟,几个黑衣人匆匆赶来围住了瀑布般的月季林,一个张牙舞爪的人被强行抬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