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平就能通关的上古副本》 第1章 第 1 章 夜晚的地铁飞驰着,季云涯看着窗外大多数时候的黑暗以及偶尔闪过的广告箱刺目灯光,有些昏昏欲睡,他耳机里播放的是今日的日推《何为道》,正当唱到“青烟几缕入梦去,观云彩。饮者寻香飞身踏鼓来,同观万年月不改”时,一股无法抗拒的吸力猛地攫住了他,他的视野瞬间被黑暗侵占,混沌的漩涡将他吞没。 失重感向他涌来,没有疼痛,只有被彻底剥离现实的虚无。 是梦吗?怎么会有如此真实的梦? 当季云涯的意识重新回笼,他已经站在了云端。他环顾四周,此刻他正置身于孤峰之上,四周的流云打湿了他宽大的素白衣袍,袖口的星辉暗纹在水汽的作用下更加生动。他看向前方,那里正矗立着一座由汉白玉构筑的宫殿,檐角悬挂着各式各样的玉铃,一阵风吹过,卷动了他的衣袂,檐角的铃铛泠泠作响,交织成《何为道》的旋律。 就在这时,一个毫无感情的机械音在他意识深处响起:“亲爱的0527宿主,欢迎您来到上古时代,我是您的系统芜漠。您在这里的身份是——天地间已知的唯一神仙,您的教派归属为道教。” “与您同来的是0311宿主——石岳。是否查看他的个人面板?” “查看。” 一行冰冷的金色文字随即浮现在他眼前—— 代号:0311。 姓名:石岳。 任务:伐三皇,战五帝,与荒古众神争锋九洲。 规则:只许败,不许胜,战败需确保自身存活;任务失败或执行者因战斗死亡,永久滞留此界。 下方还有一行小字:因宿主为寿命有限的人类,自然死亡不在此列。 季云涯的心脏猛地一跳,一股寒意顺着脊背爬升,他再次给系统下指令:“查看我的个人面板。” 石岳的面板下有光标在跳动,不多时,季云涯的个人面板便生成完成—— 代号:0527。 姓名:季云涯。 任务:未激活。 提示:与您的身份相关。 季云涯皱紧眉头,他尝试着呼唤系统:“我的任务是什么?” “任务未激活。”机械音毫无波澜地重复,并没有给出其他信息。 “如何才能激活?”季云涯问。 机械音再次响起:“当任务被推测出来,并且开始实施,任务才会显示。” 答非所问。季云涯在心中翻了个白眼,他问的是激活方式,系统回答他的却是显示条件。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行属于石岳的金色任务上。 “伐三皇,战五帝……”他低声念着,眼神一点点冷下去。 他能看到石岳的任务,石岳就一定能看到他的,他决定去会会石岳。 念头刚起,另一处的画面便霸道地入侵了他的脑海——那是与这里截然不同的景象:空气里弥漫着汗水、血腥和烤肉的焦香,一个身材高大、肌肉虬结的男人站在篝火前,正将一柄沉重石斧狠狠劈入面前巨大的兽骨中,**着的上身布满了新旧交错的伤痕,在火光的映照下有些狰狞可怖,想必这就是石岳了。 季云涯踏出宫殿,脚下流云自动汇聚,无视空间的距离,带着他瞬息跨越万里山河,来到了石岳面前。 喧闹的部落中有一瞬间的死寂,所有部落勇士都僵在原地,篝火中劈里啪啦的烧断木头的声响成了此刻唯一的动静。部落中的人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光、不沾一丝烟火气的白衣人,眼神里充满了原始生灵对未知与神圣最本能的敬畏与恐惧。 石岳猛地抬头,手中握着的石斧还沾着些碎肉,他看清季云涯的瞬间,脸上的表情变化快到有些割裂,有惊愕、有警惕、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茫然,他的声音低沉中有些粗粝,像是长期捕猎时呼号留下的印记:“你是……季云涯?” “我是。”季云涯开口,“我们聊聊吧。” 这里的人听不懂普通话,因此季云涯和石岳的对话等于是加密的,他们也无需避开这里的人。 “你是怎么过来的?”季云涯问。 石岳烦躁地挥舞了一下石斧,发出沉闷的破空声:“我只是在地铁上听着歌,莫名其妙就被传送过来了!” 季云涯再问:“什么歌?” “《何为道》。”石岳没好气地答,“你问这些干什么?” 季云涯心神一动:“哪个版本?” “新出的!高燃改编版!”石岳更加暴躁,“鬼知道怎么会莫名其妙被传送到这里,又绑了这个破系统!” “你看到了我的任务,对吗?”季云涯话锋一转,直接逼问道,他的声音如玉石相击,动听而危险,在这死寂的夜里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带着无形的压力。 石岳浓黑的眉毛紧紧拧在一起,只有困惑:“任务?什么任务?我只知道自己的!让我去打仗,打那些听名字就吓死人的‘皇’和‘帝’,还得输,还不能死……” 抱怨了一通后,他才想起季云涯的问话:“你的任务是什么?” 看着对方脸上毫不作伪的茫然与焦躁,季云涯心中怀疑更盛,他在心中冷笑,演得真好,要是在现代,一定能拿奥斯卡。他略一思忖,对方故意隐瞒,不敢让他知道,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他的任务势必对对方极度不利,必定有损对方的利益,甚至是……对对方的性命都有所威胁。 那也就是说,他和石岳是对立方。 思及此,季云涯决定先下手为强。 季云涯手掌翻覆,一柄由星光凝成的长刀凭空出现在他手中:“既然你执意隐瞒,那就别怪刀剑无情了。” 话音未落,长刀带着凛冽的杀意,直指石岳脖颈,速度之快,超越了常人的视力极限。 石岳瞳孔骤缩,身体本能地向后仰去。但那刀太快了,他看清刀时,冰冷的刀锋已经划破了他颈部细嫩的皮肤。 动脉被刀锋截断,喷涌而出的鲜血溅了季云涯一身,在白衣上留下了一朵朵血花,就好像高高在上的神明终于被弄脏,猝不及防地坠入凡间。 鲜血顺着石岳满身的疤痕向下淌,好像想用自己的方式填满那些陈旧的伤口,看起来十分诡异,犹如在进行什么邪恶的祭祀。 时间,在这一刻骤然凝固。 篝火跳动的火焰、动物与人混杂的血腥气、穿林而过的风声、石岳眼中残留的惊怒与不解……一切的一切,都像被按下了停止键的劣质影像,彻底定格。 唯有季云涯的意识还在运转,惊骇地看着这诡异的一幕。 紧接着,无形的巨力拉扯着这一切,宛如倒带一般,凝固的画面开始飞速倒流——挥出的长刀寸寸回缩,直至没入季云涯掌心;石岳后仰的身体重新挺直,或飞溅或淌下的鲜血顺着原来的轨迹回到石岳体内……一切都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精准地回退到石岳抱怨完的一刻。 季云涯的身体也被强行重置回那个位置。 唯有他的记忆,清晰地保留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决绝的刺杀,石岳眼中的惊怒,染血的两人。 □□与灵魂的剥离感令他感到眩晕,这一次系统冰冷的提示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震得他鼓膜发痛: “检测到宿主0527(季云涯)存在严重违规行为:意图抹杀同盟宿主0311。” “错误根源:任务逻辑推测完全错误。” “时空回溯已完成。此次回溯记忆仅对宿主0527保留,作为严重警告。” “为防止同类错误再次发生,强制启动最高级别共生契约。” “契约内容:生命共生。一方意外死亡(包括任务失败导致的抹杀),另一方即刻死亡。因宿主石岳为人类,存在自然寿命极限,其自然死亡,宿主季云涯不受契约影响。” “契约已生效,不可解除。” 冰冷的宣告结束,静止的时间瞬间恢复流动。 季云涯站在原地,身体的不适和心中的惊惧令他面色苍白,藏于宽大袖袍中的手难以抑制地颤抖着。说到底,强制时间倒流的能量以及系统的惩罚,都不是他可以承受的。 “喂,你在听吗?你的任务是什么?” “我不知道。”季云涯的声音有些干涩,强行压下翻涌的心绪,他看着石岳眼中的探究,一股迟来的寒意混合着荒谬的后怕,瞬间攫住了他。 “你不知道?”石岳提高了音量,仿佛也在不满季云涯的隐瞒。 “我看不见自己的,但是能看见你的,就以为你也能看到我的,所以才来找你。既然你不知道,那我就先走了。”迟来的愧疚让季云涯不敢再直视石岳,他说完,身影一晃,化作一道清光瞬间消失在原地。 回到住处,季云涯再次用神识探测了自己的精神世界,一股炽热的、带着铁锈味的意识,犹如烙印一般打在了季云涯的意识深处,那是共生契约带来的、属于石岳的生命印记。 共生契约已成,石岳死,他必死无疑。那么石岳的任务,某种意义上也成了他的任务。那个“只许败,不许胜,还要保证自己不死”的诡异任务如何才能完成?更重要的是,他自己的任务究竟是什么?系统那句“与身份相关”的提示,像一团乱麻塞在脑子里。 “唯一的道家神仙……”他闭眼喃喃自语,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座椅扶手。 第2章 第 2 章 门外的风铃日复一日地随风而动,《何为道》的旋律就如同单曲循环一般反复被风和铃弹奏。 再好听、再喜欢的歌,听上一百遍也会觉得腻味,而他依旧理不出思绪,他有些烦躁,不由自嘲地想:难得体会到了悟道者突破瓶颈时的心态。 忽然,他的神识中有如被细密的针扎过一般,他下意识去查探,发现这种不适感来自石岳,对方在战场上受伤了。 他隔空确认对方已回到安全地带,才放下心来。 从那以后,石岳每一次在战场上搏杀时的心跳加速,受伤后的剧痛,都会隔着万里之遥,被季云涯所感知。这让他本就混沌的思绪更加烦躁,他的生命线好像被强行系在了另一个狂暴的、时刻在刀尖上跳舞的灵魂上。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他们的命运被那条契约捆在了一起。 他开始关注在下界不断厮杀的石岳,战场上血气冲天,原始人的战争总避不开野蛮和粗暴二字,石质的砍砸器和刮削器碰撞,和震天的吼声交织,构成了上古战场。 战场的核心正是石岳,他挥舞着石斧,收割着敌人,看起来所向披靡;但近身肉搏下,他身上的伤口也在不断增加,季云涯神识中传来的阵阵钝痛,让他意识到石岳伤得有多重。 石岳正忠实地执行着“求败”的任务,他冲在最前线的目的就是为了受伤、为了让更强的对手击倒。 季云涯看得心惊肉跳。 一支淬毒的骨箭正悄无声息地射向石岳的后心,季云涯不再犹豫,抬手洒下了仙术。 一股无形却丰沛的力量笼罩了整个战场,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分离杀敌的勇士们停住了动作,他们因厮杀而狰狞的神情定格在脸上,连那□□支致命的毒箭,也诡异地停滞在距离石岳后心寸许的空气中,箭尾还因为惯性而微微颤动着。 石岳奋力挥出的石斧还带着惯性,砸在了恍若凝成实体的虚空之中,巨大的反震力让他虎口崩裂,鲜血滴滴答答淌落。他似有所感,惊愕地抬头,看到了云端的季云涯。 两人四目相对。 “干什么?”石岳蛮横地通过两人的链接传来了一句凶巴巴的话。 季云涯通过神识回:“危险。” 石岳的余光终于注意到那支险些射入他体内的箭,他的语气仍然硬邦邦的:“谢谢,今天的救命之恩先欠着。” 已经不欠了。季云涯在心里答。 他指尖微动,那支毒箭无声无息地化为齑粉,仙术也似潮水般退去。 没再管石岳,季云涯回到了他的宫殿。 看着石岳征战的身影,他好像得到了一些启发,现下该好好理理了。 从穿越说起,他和石岳穿越时的差别是……一首歌的不同版本。屋外的风铃尚未止息,那首歌的两个版本同时出现在季云涯脑海中,高燃与柔情,两个用来概括的关键词完全是一体两面。 石岳的高燃版对应的是部落首领,任务是征伐,说明他们的身份和任务和所听到的歌曲特质是相匹配的。 他所听的歌曲被命名为柔情版,任务提示词是身份,他的身份是已知而确定的,是天地间唯一的神仙,和石岳恰恰相反……身份……身份! 那是不是可以说明,他们的任务也是相反的?征伐的反义词是停战,怀柔?和平? 这个念头如同劈开阴翳带来火种的闪电,拨开了他思绪中的迷雾,阻止战争,维持和平,这不正符合他这“唯一神仙”超然物外的身份?也正符合道家的主张——清静无为,反对战争,与系统提示的任务与身份有关正好契合。 这样既避免了石岳在无休止的“求败”中死亡,也契合了“柔情”的隐喻。 他觉得自己顿悟了任务,忙调出个人面板,上方显示的仍是“任务:未激活,提示:与您的身份相关”。 他乐观地想,系统说的是开始实施,他现在仅仅是推测,未能显示也很正常。 这个机会很快到来,当他感知到石岳再次在战斗时,他再次出现在那个血腥冲天的战场上空。 “我来了。”他通过神识向石岳传音。 “别再坏我好事!”毫不领情的回应撞了回来。 季云涯不理石岳的愤怒,再次将仙术覆盖于战场,血腥而喧闹的战场瞬间被定格成一副绝佳而诡异的画作,每个人的神态都被精准而真实地记录。 唯一的动态,只有季云涯随风飘动的衣襟。 他在云中启唇,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止戈。” 做完这些,他撤去仙术,让静止的时间重新流动。 然而,预想中的停战并未发生,解除禁锢的瞬间,被强行打断的动作照旧,甚至用上比先前更大的力道。 双方的战士眼中被更深的血红占据,仿佛刚才的静止是对方施展的邪术,仇恨和恐惧被彻底点燃,比先前更猛烈的厮杀爆发了。 位于战场中心、身为部落首领的石岳更是首当其冲,被几个杀红了眼的敌方战士不要命地围攻,霎时险象环生。 季云涯脸色微变,正要再次出手调停这场失控的战争,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再次在他意识深处响起,这一次和上次一样,带着明确的警告意味: “警告:检测到宿主0527(季云涯)存在违规行为——在完成任务的过程中违规使用仙术,直接干预人间战争结果。” “战争被干预将严重扰乱人间秩序,打破人间平衡,引发不可预测的后果,系统予以警告一次。” “基于宿主尚在任务探索阶段,系统降格处罚,仅永久封印宿主0527在执行任务期间主动施展战斗类、控制类及大规模改变现实类大型仙术的能力,并不直接判定为任务失败。” “此封印即刻生效!请宿主严格遵守规则,以符合身份的方式探索并完成任务!” 系统说完,粗暴地将季云涯扔回他的住处,与此同时,一道无形的枷锁悄然爬上季云涯的内丹,那些曾经如呼吸一般毫不费力、足以移山填海、颠倒时空的强大仙法,此刻如同被关在牢笼中一般,再也无法调动分毫。 仙术被禁,季云涯难免有些沮丧,他仔细复盘了两次系统的突然出声,眼神一亮——这次系统只是禁了他的法术,并没有像上次那样直接回溯时间,那是不是可以说明他阻止战争的方向没有错?系统只是不允许他用“神明”的方式粗暴干预,但“维持和平”这个思路本身,是被系统默许的,甚至是接近任务本质的? 既然如此,不能用“神明”的办法,那就用人类的办法。 季云涯不再俯视着人类,他主动降下云端,模仿着原始人的言行举止,研究着他们的衣食住行,行走于各个初具雏形的部落联盟之间。 他阅读、学习着所能找到的一切刻画着图案的兽骨、龟甲、石板,拜访一个个部落的首领、巫师、智者,与他们彻夜长谈,聊星辰运转、四季更替、作物丰歉,一直谈到部落间的恩怨情仇。 他回忆着历史上合纵连横大家慷慨陈词的模样,试图模仿他们,向各个部落陈说和平的好处;也穿梭在充满敌意的部落之间,传递着经过他“润色”的信息,试图阻止战争的发生。 篝火旁、祭坛下、旷野中、山洞内……只要有部落的地方就能看到他的身影。 然而,现实是冰冷而残酷的。 他刚费尽口舌说服两个部落暂时放下争夺猎场的仇恨,一次猎物意外的越界冲突,就能让所有的努力化为泡影,两个部落再次兵戎相见。他好不容易成功调解了两个部落间因边界问题产生的纠纷,没过多久,第三个部落迁徙至此,为争夺肥沃的土地挑起了更大的纷争。他精心促成的联盟,往往因为内部权力分配不均或外部更强部落的威胁而脆弱不堪,转眼间分崩离析。 历史的车轮,沉重得超乎想象。 个人的智慧与口才,在匮乏的生存资源、扩张的**、古老的仇恨等阴影下,显得渺小而无力。 石岳的“求败”任务更是让季云涯焦头烂额。 为了达成任务,石岳必须不断出现在战场上,用他那夸张的“勇猛”吸引敌人,然后“恰到好处”地负伤败退。但每次战争,都会激起更大的仇恨, 每次伤重,都会让季云涯吊起一颗心,他不得不分出精力,用他那点可怜的、仅能自保的仙术,在混乱中一次次把濒死的石岳捞出来。 季云涯疲惫地坐在一条奔腾的大河前,一次次的调停、一次次的失败令他心力交瘁,他甚至有一瞬间想跳入河中一了百了,而时至今日,他的任务面板还未显现,是因为必须要成功阻止战争才能算任务开始实施?还是根本就是他对任务猜测有误? “喂,你别真死了。”一股粗粝而暴躁的意念猛地撞向他,带来了带着浓浓血腥味和篝火燃烧的烟熏味,搅乱了季云涯死气沉沉的思绪。 被毫不客气的话语激出了几分火气,季云涯回怼:“这句话该我对你说吧。” 更粗暴的一句话顶了回来:“管好你自己!要是跳河了我一辈子看不起你!” 季云涯失笑,突然觉得好像没那么糟心了。 第3章 第 3 章 季云涯又一次将石岳从战场上“捞”了回来,石岳的态度依旧恶劣,他一把打翻递过来的草药:“滚开!你不用阻止战争来破坏我的任务,也不用假惺惺来为我治伤。” 石岳此刻的愤怒、屈辱、疲惫,以及身体上的剧痛通过共生契约一分不差地传给了季云涯。 这次石岳的重伤可以说和季云涯的劝阻脱不开干系——石岳所在的部落被称作飞羽部落,他隔壁的血矛部落屡次来犯,试图吞并飞羽部落。血矛部落担任主将的是该部落的首领,在一次战争中伤重不治身亡,而飞羽部落多名勇士被生擒,双方可谓都损失惨重。 季云涯听闻这个消息,到两个部落中斡旋,提出和谈的建议。两个部落最终都同意了,达成盟约,盟约规定,双方以清峪为界,在入冬前飞羽部落向血矛部落提供定量猎物。 飞羽部落的勇士对此协议感到屈辱,之前石岳为了任务打的败仗已经让他们对石岳积怨已久,此事成为了仇恨爆发的导火索。 石岳被群情激奋的族人群起而攻之,之后更是被送上祭坛,险些成为断头台上的牺牲品。石岳一路拼死搏杀,才得以逃出。 季云涯自知理亏,他弯腰,默默捡起散落的草药,重新用仙光净化,再一次走近石岳。 这一次石岳没再说什么,只将头撇到一边,任由季云涯给他上药。 冰凉的草药减轻了石岳伤口的疼痛,也安抚了他暴躁的情绪,他知道,是季云涯屡次将他从险境中救出,如果没有季云涯,他早就成为一具枯骨了。 虽然他们有共生契约,季云涯不救他也得死,但他的存在牵扯季云涯大量精力是事实,他敢于战场上拼尽最后一滴血,就是仗着季云涯不会让他死去。 想到这里,他将头转了回来,正好看到季云涯用一根发簪固定着头发的后脑勺,现下那个后脑勺的主人正专心致志地为他处理着伤口,对他的打量丝毫不察。 石岳心想,他也不是不讲理的人,既然占了季云涯那么多便宜,那就再给对方一个机会好了。 “喂,接下来什么打算?”石岳显然是第一次给人台阶下,语气十分生硬。 季云涯听出了石岳的妥协,无声地勾了勾嘴角,他并没有抬头,而是拉长了声调答:“接下来……” 一个漂亮的蝴蝶结被绑在石岳的伤口上,季云涯抬头对上石岳的眸子,戏谑地反问:“怎么,你要换个部落去战场上求败?” 石岳反唇相讥:“然后再被你搅得伤成这副鬼样子?” 季云涯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他明明算不上一个刻薄的人,也不知道怎么了,看见石岳就想和对方拌嘴,他没接这句话,转而回答了石岳的上一句话:“你记得华胥部落么?” 华胥部落位于华胥之渚,其首领华胥,在神话传说中是伏羲和女娲的母亲,炎帝和黄帝的直系远祖,千百年来一直作为中华文明的本源和母体的符号,享受了万年的供奉,是神话传说中绕不开的一个人物。 “有些印象,但没太记住。”石岳答。 季云涯给石岳讲了一个故事—— 华胥部落日益发展,人口增长,但并无足够的食源,华胥主动提出要将部落一份为二,华胥之渚既适合渔猎、也适合农耕。华胥自己带着青壮年向西迁徙,历经艰苦跋涉与风餐露宿,寻找新的聚居地,老弱者大多留居在这片富庶之地。 华胥定下留居部落的继承人是她的妹妹,可惜她的妹妹因为生产引发血崩,英年早逝,部落大乱,首领之位被一位曾与她交合的男性窃取,母系氏族传承制被打破。 华胥未迁徙时,在烧制陶器时发明了彩陶器,此时的人类的审美已初步萌芽,这种技术深受其他部落喜爱,很快在周围部落中流传开来。华胥得知此事后,便派精通此道的族人主动前去传授技术,以便其他部落的人能掌握这项技术的要领。 发明了彩陶器。这种制陶技术受到先民喜爱,很快在周围的氏族先民中传开,华胥便派族人去传授技术,帮助其他氏族先民制造彩陶。 “果然华胥能成为中华始祖不是没理由的。”石岳赞赏地说。 华胥的胸襟和博爱,在这个资源匮乏的时代更显珍贵,也让她更受爱戴。 但那位篡位者不同。 他任何技术都不愿意分享,甚至将外出授艺的族人打得皮开肉绽,直至他们跪地求饶、保证不敢再犯。 这种行为引发了周边部落的不满,他们联合起来准备攻打华胥部落。 “我接下来要做的,就是阻止这场战争,防止原华胥部落覆灭。” 就在这时,熟悉的不适感再次向他涌来,他的意识仿佛被系统冰冷的指令冻结: “警告:检测到宿主0527(季云涯)存在违规行为——试图扭转关键历史进程节点‘原华胥部落的分崩’的发生。” “由于宿主尚未实施计划,本次仅做警告处理,不做任何处罚。” “另,由于宿主被警告三次还未探知任务,芜漠也将受到引导不当的处罚,之后不再担任您的系统,在此和您告别。” 季云涯愣住,他没有想到,系统还有被处罚一说,这个冷漠无情的系统,居然要被他连累么? 见季云涯没有回应,芜漠继续说:“由于您始终未能探寻到最终任务,更换系统可获得一次规则类提示,下面由我为您播报这则提示——不可改变历史进程。” 不可改变历史进程! 这几个字,如同九天惊雷,狠狠劈在季云涯的灵台之上,他之前所有的奔波、所有的口舌、所有的殚精竭虑,在这条规则面前,瞬间变得毫无意义,甚至是……逆天而行。 他的面色变得惨白,直到芜漠的下线的“滴”声响起,他才将告别轻声说出口:“芜漠,谢谢。” “怎么了?”纵然粗线条如石岳,也察觉到了季云涯的不对劲,忍不住出声问道。 或许是突然失去了某些信仰支撑,季云涯急需一个发泄口,而面前的石岳就是他在这个无亲无友的世界里最好的倾诉对象。 他将系统告诉他的规则以及他之前对任务的推测一股脑的倒给了石岳。 石岳听完骂道:“早跟你说过,搅黄我的任务根本没用!你偏不信,这下吃亏了吧。不过话说回来,这破任务真不是人干的!老子也要被逼疯了!” 他仅能活动的一只手用力拍了拍尚在沮丧的季云涯:“行了,一时半会琢磨不出来的话就该干啥干啥,来都来了,得玩够本回去才不亏。咱俩都共生了,大不了我陪你耗着,你别再来破坏我的任务就行。” “知道了。”季云涯的心情并不会因为石岳的安慰而有什么大的转变,“我想回去静静,你这里没问题吧?” “尽管回去,又不是没你就不能活了。”石岳说完又补一句,“记得给我摘点果子,再像《西游记》那样给我设个几天的防护墙。” “你点菜呢。”嘴上虽然嘟囔着抱怨,但季云涯还是按照石岳说的把一切都准备好才离开。 回到天上,无边的疲惫裹住了季云涯,脑海中对于“维持和平”的构想轰然倒塌,他任由流云的水汽扑面,打湿他的鬓角、衣袍和脸颊,风铃奏响的《何为道》似乎是他与现代唯一的链接了。 来到这里的时间不长,但他茫然的时间却比过去近三十年都多,他绕着宫殿一圈又一圈地走着,企图用这样的行为去对抗焦虑与彷徨,系统提示的规则再次出现在他脑海中,和那句提示一起浮现在他脑海里的是他和系统第一次打照面的情形,系统告诉他,他是天地间已知的道家唯一神仙,且任务的提示与身份有关。 道家……道家的思想体系庞大,但核心用三个词足以概括——道法自然、无为而治、辩证思维…… 无为而治,尊重自然,不妄为,不干预……难道这才是关键?他作为神仙,本就不该过度插手人间兴衰?他的任务,难道不是去改变什么,而是……顺应? 但顺应之后呢? 既然不是干预外界,那想必任务是对他本人有所要求;他想,一定是他对道家不够了解,所有才导致他无法探索出任务。 他决定通读道家所有的著作。 他把自己关在孤峰的白玉殿阁里,如同最刻苦的学子一般,日夜不停地研究、比对、翻译。他试图从这些浩如烟海又支离破碎的信息中,梳理出所谓的“道”,以求能看清意识深处那片依旧被迷雾笼罩的任务区域。 神明不会感到饥饿和困倦,因此对时间的感知也很模糊,他不知自己在这里关了多久,直到一道意念蛮横地侵入了他的意识,他才如梦初醒般停下了阅读。 “喂,我快死了。贼老天玩我,原始人除了有劲儿,其他地方是真脆。”是石岳。 第4章 第 4 章 季云涯一惊,通过仙术去查看对方的情况,他看到石岳无力地正靠在昏暗的山洞中,跃动地篝火将熄未熄,在对方灰败的脸上留下几簇光亮,算是中和了笼罩在周身的死气。 季云涯愣住,他能感受到,他意识深处,那个由共生契约带来的,属于石岳的生命印记正以惊人的速度衰弱下去,他试图向那里传输一些仙气,希望这样能抓住石岳飞速流逝的生命。 “省省吧……咳……没鸟用!”语气依旧粗粝呛人,像砂石摩擦,但季云涯却从中捕捉到了一丝关心。 “你能不能说点好话?”季云涯说。 石岳嗤笑一声,声音嘶哑:“咳……说个屁好话!都要死了……说给谁?” 季云涯没打算再废话,他踏出宫殿,打算直接去见石岳,多日的苦读令他看起来比下界的人更像没有开化的野人,事出从急,他也没时间更没心情收拾。 “别过来!不需要你收尸!”精神力爆发的嘶吼如同受伤野兽的嚎叫,却带着濒死的虚弱,瞬间抽空了石岳本就所剩无几的力气。他大口喘息着,声音断断续续,却仍带着不容置疑的暴躁:“少过来碍事……让老子……清静清静……老子烦得很!” 石岳那带着血腥味的、虚弱却无比暴戾的拒绝,如同无形的锁链猛地拽住她,将他踏出宫殿的脚步硬生生钉在原地。 季云涯攥紧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仙力在他体内狂暴地奔涌,几乎要破体而出,却被他死死压制。他闭上眼,两腮因咬紧的牙关而变硬,身体因极致的克制而微微颤抖。 他选择了尊重。 他通过仙术看着石岳,看着石岳那双曾经被桀骜和野性填满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悲凉的死意和绝望,目光复杂难辨。 两人间陷入死寂般的沉默,只有石岳越来越艰难、越来越缓慢的喘息声在两人的意识间流动,篝火中最后一点火星发出噼里啪啦的微响,温暖的火光正缓慢地黯淡下去。 石岳似乎连维持清醒都变得无比困难,他的眼皮沉重地耷拉下来,又猛地睁开,瞳孔时而涣散,时而短暂地凝聚起最后一点焦躁的光看向前方,似乎正等待着什么;他灰败的脸上,那点因为激动而泛起的异常红晕正在飞速褪去,只剩下死气的青灰。 “别……”他的声音如同叹息,轻飘飘地散在空气中,如同他身上的生机一般再难寻到踪迹,“别哭啊……哭得……真他妈……难听……又不是……不见了……早知道……不把这件事告诉你了……” 最后一个字落下,含糊得近乎呓语,却依旧固执地维持着那点暴躁的底色,仿佛他这样的人,生死都该掷地有声。 但他还是以这个身份,留给眼前这个“碍事”伙伴的最后一点别扭的、生硬的、却无比真实的“关心”。 季云涯下意识地抬手摸向自己的脸颊,指尖触碰到一片冰冷的湿意,他竟然流泪了?石岳竟然也感知到了? 就在这一瞬,石岳那勉强睁开的眼睛,彻底失去了最后一丝神采,他绷紧着的、时刻准备战斗的身体,如同断了线的提线木偶,失去支点向下滑落。 山洞里,篝火的最后一点光芒,也“噗”地一声,彻底熄灭了,呛人的黑烟升起,与浓重的黑暗融为一体。 季云涯消失在宫殿前,下一个瞬间,他的身影已出现在那充斥着死亡气息的山洞之中。 石岳静静地躺在冰冷的石地上,姿势正是季云涯最后“感知”到的、彻底放松后的样子。那张曾经充满野性生命力的脸,此刻仿佛被笼盖上了一层青灰色的死寂;那颗支配着他张牙舞爪的动作的心脏,此刻连胸膛的起伏都无法支配了。 山洞里死寂无声,连风声都被隔绝在外。 季云涯一步步走近石岳,脚步声在空旷的山洞中不断回响,显得格外沉重。他缓缓蹲下,半跪在石岳身边,伸出手,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抱起了石岳的尸体。 他尊重石岳最后遗愿,给了对方清静,但他却永远失去了感知对方这个身份时那份暴躁生机的机会。 季云涯将石岳来到上古社会时第一个死亡的躯体妥善安葬后就返回自己的白玉宫中,共生契约的另一头空荡荡的,他不知道这算是彻底解除了还是等石岳以新的身份回来时他们会再重新建立连接,但最少,此刻他是自由的。 他明明该感到高兴,可他却觉得无边的孤独淹没了他。 石岳□□的死亡与无法被感知使得季云涯不需要再到各个战场去捞回这位冒进的搭档,他的时间也就理所当然得空了下来,他有更多时间去探寻自己的任务。 经过这段时间的阅读与钻研,季云涯对道家的经典可谓如数家珍,《道德经》、《庄子》、《列子》……那些玄妙的字句,探讨了宇宙本源,探讨了修身理政…… 但他越思考,从心底升起的荒谬感就越强,有一个一个巨大的、无法忽视的逻辑漏洞令他不得不暂停—— 现在是传说时代,是仓颉造字都还未发生的蒙昧时期。 燧人氏钻木的火光刚刚点亮,有巢氏的木头架子也刚在树上搭好,伏羲女娲尚未出生。那些精妙绝伦、体系严密的道家学说——《道德经》、《庄子》……它们怎么可能出现在这个时代?老子、庄子这些名字,此刻连尘埃都不是。 冷汗瞬间浸透了季云涯的背脊,他看着面前堆积如山的骨片、石板、绳结,再看看意识深处那片依旧被迷雾笼罩的任务区域,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被愚弄的愤怒猛地冲上头顶。 他振袖一挥,将面前所有的东西拂落在地,竹简和龟甲骨片撞击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清脆又刺耳的撞击声。 他的信念轰然崩塌,他想起了石岳死亡时的画面,双眼赤红,在这个世界里,他无亲无友,已经成了彻彻底底的孤家寡人,任务别说是进程,连窥得都是奢望。 “耍我!你们从头到尾都在耍我!”季云涯对着空旷冰冷的玉殿发出愤怒的咆哮,“身份相关?我他妈是什么身份?一个不该出现在这个时代的‘道教神仙’?笑话!这任务根本就是个死循环!老子不干了!爱谁谁!滞留就滞留,被抹杀就被抹杀!总比被你们当猴耍强!” 他颓然瘫坐在地,胸膛剧烈起伏,感觉所有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短暂的死寂后,一个带着古怪腔调的系统提示音慢悠悠地响了起来,语气中带着事不关己的轻松:“亲爱的宿主0527,我是您的新系统小刀,如果您消极放弃任务,就真的回不去了哦。这边建议您再努力想想呢。” 是一个和芜漠风格截然不同的系统。 季云涯咬牙切齿地问:“你是不是知道我的任务是什么?” “亲亲,我真的不知道呢。”小刀的声音无辜极了,“您的任务核心指令在传输过程中发生了未知转码错误,成了一堆无法解析的乱码呢。身为系统不学这个的呀。如果您能找到任务发布者,或者您做了正确的事情,触发了正确的‘钥匙’,您就可以得知任务了呢。” 季云涯脱出而出一堆脏话,他强压火气问:“没有提示吗?” 系统的语气依旧甜腻而温柔:“亲亲,提示还是那个哦,和您的身份有关呢。” “身份!又是身份!”季云涯看到桌上摆放着的道教经典,觉得十分讽刺,“我他妈还能是什么身份?!九天之外,六界之中,唯一的道教神仙!这时代压根就没有道教!这身份就是个悖论!” 与身份相关……唯一的道教神仙……这个时代没有道教…… 季云涯的咆哮戛然而止,他如醍醐灌顶一般僵在原地,一个荒诞绝伦、却又在逻辑夹缝中唯一能自洽的念头,如同深渊中升起的幽灵,清晰地浮现在他混乱的脑海: 唯一的道教神仙…… 这个时代没有道教…… 那……我……是谁? 或者说,系统强加给我这个身份,究竟暗示着什么? 道家的起源是…… 一个在华夏文明源头熠熠生辉、却又笼罩着无数神话迷雾的名字,如同在显影液中渐渐浮现的面庞一般出现在他神魂深处。 那个骑青牛出函谷关,留下五千言《道德经》,被后世尊为道家始祖,甚至将其封神,称之为太上老君的老子。 他被安排的身份会不会是神游至上古时期的道家学说创始人,老子? 传说中,老子曾担任周朝守藏室之史,以博学而闻名;历史上一直有“道家出于史官”的说法。 史官…… 他下意识地想起自己身份所带来的便利——那些部落长老和智者,对他这个“懂得很多远方知识”的游方士人颇为尊敬,愿意与他分享古老的传说、祖先的故事、部落的传承。他怀里,还揣着几片记录着零散歌谣和大事的粗糙骨片。 那些都是华夏先民们筚路蓝缕的足迹,是部落兴衰的模糊记忆,是神话最初的、未经修饰的样貌。 而作为史官,职责所在就算秉笔直书地记录,客观地将他所看到、听到的一切,不加修饰地付诸笔端。 不需要干预、不需要改变,只需要记录。 这个推测是如此离奇,如此大胆,这个任务是如此简单,以至于荒谬到季云涯本人都不敢相信。 然而,当这个念头升起,那片笼罩在意识深处、沉寂了不知多久的任务迷雾,竟然前所未有地剧烈翻滚起来,一丝极其微弱的金光,刺破了厚重的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