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域生存手册》 第1章 白色广场 萧景焱一直以为，自己的人生会永远停留在那片铁丝网围起的军事基地。 ——枪械声、口号声、训练场上的尘土飞扬； ——汗水、伤疤、伙伴们的嘶吼与笑骂。 他在那里待了整整十七年，记忆像是被浸透在铁锈味和火药味里，唯一能确认的，就是自己是个特种兵练习生。 然而，当他睁开眼，眼前的世界却是一片纯白。 没有墙壁，没有屋顶，甚至连空气都仿佛被洗净过，只剩下刺眼的苍白。这里并不像军区训练场那样有秩序与规整，而更像是某种……虚无的广场。 广场上人潮涌动，却没有半点喧嚣。 ——有的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像是在小声商量； ——有的独自一人，冷冷打量着周围； ——更多的人则盯着头顶悬挂的巨大屏幕。 那些屏幕高悬在半空，像是裁判的眼睛，冷漠地俯瞰着每一个人。屏幕上闪烁着不同的主题——“废弃医院”“黑色邮轮”“地底祭坛”“荒村夜行”……每一个主题旁，都标注着清晰的字母等级：从最低的 D级，到最高的 S级。 “……像在招募士兵。” 这是萧景焱脑海里浮出的第一个念头。 就在这时，他左手腕上的军事运动手环突然“嘀嘀嘀”地响了起来。 这种声音在基地里意味着“任务开始”或者“警报”，他条件反射地立刻触碰屏幕。 可下一秒，手环投射出了一道从未见过的光幕。 那是一个冷冰冰的系统界面，显示着他的基本信息： 姓名：萧景焱 年龄：28岁 职业：特种兵练习生 经验：—— 直播级别：E级 萧景焱盯着最后一行，眉头狠狠皱了起来。 直播？E级？ 他这辈子连电视综艺都没上过，怎么就成了个“直播练习生”？ 正疑惑着，突然间，他感到有人靠近。 那种直觉并非危险，而更像是温和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萧景焱下意识抬头，看见了那个人。 ——一个长相清清爽爽的男生。 他戴着金框的平光眼镜，镜片干净透亮，眼睛并没有因为折射而变形，反而显得更加清澈。灰棕色的头发像是刚染过的，软软落在额前。他穿着一件白色略显宽松的衬衫，下身是一条洗得发白的浅蓝牛仔裤，脚上是一双普通的白灰色运动鞋。 与广场上那些神色冷厉、衣着古怪的人相比，他的装扮平淡得不能再平淡，却意外地显眼。 再反观自己—— 黑色短袖紧紧裹着身躯，显露出训练多年打磨出的肌肉线条； 黑色作战裤上挂着多个口袋，方便装载各种战术物品； 厚重的黑色军靴，脚跟踩地时发出沉闷的声响； 头发规规矩矩的短寸，干净利落。 两个完全不同世界的人，就这么面对面站着。 第一次见面，萧景焱竟然心里微微一动。 ……为什么会有点好感？ 或许是因为在那片男性荷尔蒙炸裂的军事基地里，他十七年来见到的都是和自己一样的硬汉子。眼前这个人，干净、清爽，甚至有点弱不禁风，却带着一种让人心里发软的气息。 就在萧景焱暗暗打量时，对方主动开口了。 “你是新人吧？” 声音也是干干净净的，没有任何杂质。 萧景焱愣了一下，下意识点了点头。 “我叫顾清尘。”对方微笑着介绍自己，“来这里以前，我是一名医生。到现在为止，我已经闯过了两个副本，都是D级。” 顾清尘。 萧景焱在心里把这个名字记下。 顾清尘继续说下去，语气认真，却不带一丝炫耀：“每一个本，都是一个直播大厅。每个人都会开启属于自己的直播间，观众会看见我们在副本里的全部过程。如果不小心死在副本里……” 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在观察萧景焱的反应，才缓缓补充道： “……那在现实世界里，也会死。” 萧景焱心口微微一沉。 顾清尘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沉重，继续解释：“副本里有各种各样的规则，要想通关，就必须完成任务。系统会根据任务表现和直播人气计算积分。只有积分达标，直播间才能升级。观众的打赏积分只能用来买道具或日常消费，不能直接提升直播等级。” 他说到这里，神色忽然收敛了一些，语气有点小心翼翼：“我用了两个副本，才从E级升到D级。说实话，那是九死一生的挣扎。现在我连C级都不敢碰。你刚刚出现在广场上，看起来很厉害……愿意和我组队吗？再闯一个D级的本？” 萧景焱静静听着，眉目间不见轻佻。 顾清尘的声音低了下来，像是在自嘲：“我们这些人，除了少数能通关S级的，没人能出去。听说十万人里只有一个能成功。我……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这个机会，但我不想就这么死在这里。哪怕再弱，也想多闯几个副本，说不定会有奇迹。” 说到最后，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神忽然暗了下去，声音也断了。 这一刻，他没有任何虚伪的成分，是真心希望有人陪伴，哪怕只是短暂的结盟。 萧景焱看着他。 十七年的军事训练让他习惯了冷硬与克制，可心底某个地方却被轻轻触动。 他从小到大，几乎没有接触过外面的世界。军队里的男人们直来直往，粗糙而冷硬，从未让他生出过超越战友情谊的好感。 眼前的顾清尘，宽松的衬衫几乎遮住了全身，看起来就像一阵风就能吹倒的普通人。若真要把这样的人扔进所谓的“副本”里，死亡的概率几乎可以预见。 而自己……竟然不想看见他死。 一种突如其来的难过让萧景焱心里揪紧。 于是，他开口：“好，我答应和你组队。” 顾清尘猛地抬起头，眼底闪过一抹光亮。那是比广场上任何屏幕都要真切的希望。 “谢谢。”他竟然郑重地向萧景焱鞠了一躬。 “我虽然只有两个副本经验，但至少知道一些规则。我相信……我能带你走出去。” 萧景焱淡淡一笑：“好。” 这是他难得的笑容，带着一种安慰的意味。 顾清尘似乎受到了鼓舞，继续说道：“副本里的世界……非常奇妙。人伦、常理、法律都不再适用。唯一的目标，就是完成任务，活下来。有时候，还要和别的小组拼杀。” 他的声音低了下来：“通常，一个D级本的存活率只有百分之五。而且，在里面，最可怕的从来不是人，而是……” 他停顿了一瞬，像是用力吞下一个冰冷的词语。 “鬼。” ——鬼？ 萧景焱微微一怔。 在军事基地里，他接受过各类极限训练，甚至也听过教官提到过一些关于“心理极限”的模拟，比如黑夜潜行、恐惧环境下的对抗。可他从未想过，这里所谓的“训练”，竟然真的涉及到鬼。 广场上空，屏幕闪烁，新的副本提示缓缓浮现。 【D级副本·白色候诊厅】 ——即将开启。 冰冷的倒计时在众人眼前亮起。 10。9。8。 人群骚动起来。有人兴奋，有人恐惧，有人直接跪倒在地祈祷。 顾清尘抬起眼，看向萧景焱。那目光清澈，却藏着不容拒绝的恳求。 萧景焱深吸一口气，握紧手腕上的手环。 倒计时结束。 白色广场骤然崩解。 下一秒，他们被一股力量拖拽，坠入未知的副本世界。 把《圣域魔尊》里的试炼三单独拿出来开一部小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白色广场 第2章 白色候诊室 萧景焱睁开眼。 眼前是一片刺目的冷白。 他和顾清尘并肩坐在候诊厅的长椅上。灯光亮得过分，像是某种用来拷问的聚光灯，直直打在皮肤上，让人眼睑发酸。墙壁、天花板、地板，甚至脚下的阴影，都同样是单一的白色。椅子是金属的，却也刷了漆，冷硬得像是某种审判台。 背景音乐在耳边响起。 那是医院里常见的钢琴曲，本应舒缓安静，然而在这里却循环播放到断裂。每一次断开，空白声卡在空气里，再接上前奏——像一只锯齿钝刀在耳鼓上摩擦，令人不适。 候诊厅里坐满了人。 不，他们并不完全算是“人”。 他们低着头，肩膀耷拉，动作僵硬。皮肤苍白得过分，几乎失去了血色，就像一张张被风掀动的纸片。他们一言不发，安静地坐成一排又一排，像是永远在等待叫号的病人。 这寂静，让萧景焱下意识伸手摸向腰侧——可手边什么都没有。枪械、匕首、任何熟悉的武器全都消失，仿佛在进入这个地方的那一瞬，他被剥夺得干干净净。 就在这时，他的余光捕捉到顾清尘的动作。 顾清尘正低下头，手指轻轻触碰着脖子上的十字架吊坠。那枚十字架小巧简单，吊坠在灯光下折射出微弱的光芒。 像是察觉到萧景焱的目光，顾清尘抬眼，低声说道： “你的手环。” 萧景焱一愣，随即明白。 顾清尘脖子上的十字架，并非单纯的饰物，而与自己左手腕上的手环是同一个功能。只是外观不同——大概系统根据个人特征生成了不同的“载体”。 他连忙抬手，轻触手环。 光幕猛地在眼前弹出，像是一道冷白的屏障，迅速覆盖了他的视野。 上面写着： 【您已进入D级副本·白色候诊厅】 【作为首次开启直播的新人主播，您获得一次免费更改直播间名称的权限，需立即使用】 “直播间名称？” 萧景焱怔了怔。 他想了想，直接在输入框里打上了——“大猩猩”。 理由再简单不过： 在军事基地里，他身边的男人们一个个壮得像猩猩。大块的肩膀、厚实的手臂、汗水打湿的短袖，彼此碰撞时硬邦邦的气息。既然要起名字，干脆就叫“大猩猩”。 不过在点击确认前，他还是下意识问了一句：“你呢？你的直播间叫什么？” 顾清尘有些不好意思地推了推眼镜，轻声回答：“……小小顾。” 萧景焱：“……” 他默默删掉了“大猩猩”，改成了——“小猩猩”。 手指落下确认键的瞬间，他心里冒出一个念头： 有点可爱不是吗？ 下一秒，光幕里的画面迅速变化。 那是一间属于他的直播间。 画面视角精准地锁定在他身上，把他整个人完全笼罩进去。旁边的顾清尘也入镜了一点，只露出一个侧脸。两人刚好并肩坐着，看起来……竟有几分般配。 萧景焱心里一紧，立即暗暗把这个念头压了下去。 就在这时，光幕的右下角忽然弹出几条弹幕。 【新人开播啊？】 【祝你早死。】 【E级？一小时活不过。】 【哈哈哈，等着看新人哭。】 一连串冷冰冰的文字漂浮而过。 萧景焱盯着屏幕，眉头皱得更紧了。 在军事基地，他接受过各种侮辱和辱骂，教官的粗口比子弹还要狠，可那至少是为了训练。而这些文字里带着彻底的冷漠，仿佛观众们并不把他当作人，而是一个随时会死的玩物。 他觉得不适应，便果断把光幕上的直播画面关掉。 ——屏幕一消失，视野重归白色候诊厅。 他打开系统商店。 商店页面刷开的一瞬间，他愣住了： 灰的。 全部都是灰的。 连最低级的E级道具都显示为灰色，无法购买。 他点开第一个灰色道具，系统冰冷的提示跳了出来： 【所需积分：500】 【您的积分：100】 萧景焱：“……” 他才明白，原来自己连买根针都不够资格。 正当他思索如何积累积分时，耳边忽然响起了那道无处不在的系统声音。 【尊敬的玩家主播们，欢迎来到D级副本·白色候诊厅。】 【本副本为限时副本，时长12小时。】 【在12小时后仍然活着的玩家，即可通关。】 【注意：每个人的初始存活时间不同，剩余时间需用积分购买。】 【祝大家——死得其所。】 候诊厅的空气像是忽然冷了几分。 “……死得其所？” 萧景焱喃喃重复了一句。 这系统的语气，比起冰冷的命令，更像是某种病态的调侃。 下一刻，系统宣布： 【初始存活时间分配：】 【玩家萧景焱：1小时】 【玩家顾清尘：3小时】 光幕上的数字骤然亮起。 萧景焱心里一沉。 一小时？ 这意味着，如果他什么都不做，只能活到一个小时后。 而顾清尘至少还能撑三个小时。 他第一次感受到，这里所谓的“游戏”，根本不是公平起点。 顾清尘看见他的脸色，轻声说道：“没事。积分是可以自己挣的。副本里有隐藏任务，完成以后能拿积分。” 那语气温和，像是在安抚病人，而不是在白色炼狱里给人续命。 萧景焱深吸了一口气，点开任务界面。 光幕上浮现三行字： 【主线任务：在12小时后依然存活，即为通关。】 【支线任务：？？？】 【隐藏任务：？？？】 一切都被笼罩在迷雾之下。 萧景焱慢慢收起光幕，抬头看向候诊厅。 那些低头的“病人”，那些苍白得像纸片的皮肤，在灯光下愈发显得诡异。 而背景音乐，又一次断裂在循环里。 他忽然意识到—— 这一小时，已经开始倒计时了。 第3章 取号 “你拿号了吗？” 顾清尘的声音很轻，却像是针一样扎进这寂静的候诊厅。 萧景焱愣了愣，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果然——候诊厅里几乎每个“病人”的手里，都捏着一张小小的纸条。那些纸条看起来就像是老式取号机吐出的号码牌，皱巴巴的，边角还卷着毛。上面印着什么字，他看不清，但纸张似乎带着奇怪的湿气，像是刚从泥土里挖出来的一样。 那些“病人”依旧低着头，肩膀耷拉，动作僵硬，没有一丝血色。像是一具具披着皮囊的纸人。 顾清尘悄声解释：“这些大部分都是NPC，只有几个是和我们一样的主播。你观察一下。” 萧景焱抬眼，开始打量周围。 果然，虽然大多数病人动作一成不变，但有那么几个，微妙地不同：他们眼神游移，脸上挂着掩饰不住的紧张，甚至下意识舔了舔嘴唇，努力装出一副和NPC一样的木然神情。那种想要藏起来，却反而更突兀的感觉，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数了数，这里大约有二十几个主播。 顾清尘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淡声补了一句：“并不是所有主播都在候诊厅。” 萧景焱微微皱眉，却没说话。 顾清尘忽然站了起来，把他也拉了起来：“走吧，我们去取号。” 两人一同走向候诊厅的角落。 那是一台破旧的取号机。外壳掉漆，屏幕上布满了刮痕，像是被硬物划过。显示屏的背光暗淡，仿佛随时可能熄灭。 萧景焱伸出手，点了几下。屏幕迟钝得像是被冻住，半天都没反应。他换了几种角度，用力敲了敲，依旧毫无用处。 “看来这个取票机没法使用了。”顾清尘简单总结。 “走，我们去人工柜台。” 话音刚落，候诊厅忽然热闹起来。 ——那些低头沉默的病人，仿佛一瞬间被按下了“启动键”。 他们纷纷抬起头，眼睛无神，却嘴角上扬，彼此之间交谈起来。有人开始嘻嘻哈哈，有人慢悠悠踱步，甚至有人掏钱去自动售卖机买水和零食。 整个候诊厅，像是从死寂的墓地，骤然变成了闹市。 那几个隐藏在病人中的主播，这才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却依旧不敢乱动，只敢混在人群中，装作若无其事。 顾清尘看了一眼，低声道：“枪打出头鸟。” 他解释：“来D级的，要么是新人，要么是像我这样不敢闯C级的。虽然是最简单的副本，但死伤率依旧极高。大多数主播不敢第一个动作，否则，容易成为副本的导火索。” “导火索？”萧景焱皱眉。 “就是副本集中攻击的对象。”顾清尘答得干脆。 话虽阴森，但他脸色依旧冷静，没有半点恐慌。 萧景焱心头一动。特种兵训练中，比鬼更恐怖的事他都经历过，眼下的场景反倒没让他真正发怵。见顾清尘如此镇定，他也点了点头，沉声道：“好。” 两人并肩往人工窗口走去。 候诊厅的格局和普通医院几乎一样：白色的墙皮开裂，天花板上有一盏盏廉价的日光灯，偶尔“滋滋”闪烁，发出不安的电流声。走廊里弥漫着消毒水和陈旧霉味混杂的气息，若不是那些病人太过异常，几乎能让人误以为真的是在等号。 人工柜台共有五个窗口，只有一个开放。 窗口里坐着的售票员，皮肤僵硬苍白，笑容极不自然，仿佛被人硬生生扯开嘴角才定格住。他的眼珠略显浑浊，转动时带着迟缓感，却始终盯着两人。 “你们要看什么科室？” 声音拖长，带着一种不合时宜的礼貌。 萧景焱愣了愣，还没来得及回答，顾清尘已经开口：“我们两个，都要看精神病科。” “……”萧景焱微微一怔。 顾清尘悄悄朝墙边指了指。 果然，墙上贴着一张新鲜的宣传海报：——专业治疗精神病。上面印着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戴着眼镜，笑容和蔼，履历丰富，看上去亲切又可靠。 售票员继续问：“你们要什么级别的大夫？” 萧景焱以为要选这位专家，却听见顾清尘毫不犹豫地说：“最普通的大夫。” 售票员笑了。笑容瞬间扩大，嘴角几乎要裂到耳根。 “刘烨，实习医师，2号诊室。两个号一共200积分。” 顾清尘没有犹豫，直接付了。 萧景焱心里一动。 自己初始积分才100，买个号就要归零。而顾清尘居然毫不迟疑，连带着给他垫上了。 他张口想说声“谢谢”，却被顾清尘轻轻摇头打断。顾清尘靠近，压低声音：“没有积分，主播会立刻死亡。” 萧景焱一怔，冷汗瞬间渗出背脊。 两人转身离开窗口。 这时，他们才发现，唯一开放的窗口外，已经排起了长队。 顾清尘拉着他走到一根柱子后，悄声观察。 只见一个看起来像是新人的主播，硬着头皮走到窗口，交了100积分，买了一个普通号。光幕上，他的积分瞬间清零。 售票员的笑容猛地扩张，眼睛血红，下一秒，嘴巴裂开到近乎不可能的角度。 “咔哒”一声。 那新人主播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被售票员一口吞了下去。咀嚼声湿腻刺耳，牙齿间溢出血沫，滴落在柜台。 “下一个。”售票员咧嘴，声音依旧温柔礼貌。 周围，所有“病人”都若无其事。没有人尖叫，没有人逃跑。 只有少数几个主播，脸色惨白，动也不敢动。 萧景焱胸腔一紧。 才刚进副本不到十分钟，他就亲眼目睹了一场“死亡”。如果不是顾清尘提前替他垫了积分，下一具尸体就是自己。 就在这时，系统的声音冷冷响起： 【恭喜新人完成新手试炼第一关】 【奖励积分：500】 【祝新人再接再厉，死得其所】 光幕上，萧景焱的积分一瞬间飙升。 他低头看去，手腕的手环亮起，数字从100，直接变成了600。 ——而他心里，比冰还冷。 他第一次意识到，这个副本，不是训练，不是模拟。 它是吞噬人命的舞台。 而观众们，正在屏幕那端，带着恶意的笑，等待他们“死得其所”。 第4章 精神病科室 顾清尘的直播间里，忽然跳出了一条弹幕。 【哟？这个戴眼镜的男生我之前在别的D级副本里看见过，不是特别出彩，一直跟小透明一样。现在还在D级副本里晃悠，怕是要死得早吧。】 顾清尘神色没什么变化，只是眼镜片上反射着候诊厅苍白的灯光，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神。 观众端坐在现实世界里，嘴角挂着看戏的笑，而顾清尘就这样沉默地站在光幕中，像是习惯了。 ——在D级副本摸爬滚打的主播，大多数都会被冠以“没前途”的评价。能一路升到C级以上的，才算是真正能被观众期待的“选手”。而在D级副本里兜兜转转的，要么是没有能力，要么就是活得够谨慎，却毫无亮点。 顾清尘，显然属于后者。 可就算是“小透明”，他也已经稳稳通过了两个D级副本。平淡，却活了下来。 而萧景焱的直播间，情况却完全不同。 弹幕忽然刷动起来： 【高个子新人挺养眼啊。】 【新人？去他直播间看看。】 【哈哈，新人总是最有趣的，死的时候也干脆。】 短短几分钟，萧景焱的直播间人数从寥寥数人，猛地飙升到二三十人。 萧景焱自己却没注意，他的视线还停留在刚才售票员吞下新人主播的那一幕。 那是他第一次亲眼见到“人”死在眼前。 在军事基地的十七年，他见过流血，见过伤残，见过子弹在靶场呼啸而过，却从未见过真正的死亡。死亡只存在于录像里、课件上，存在于冷冰冰的理论训练。 而刚才那一幕，血肉模糊、咀嚼声刺耳，死亡来得如此轻易。 他怔愣着。 顾清尘却伸手拍了拍他，声音淡淡：“一般一个D级副本，大约有一百个左右的主播。能活下来的，不到十个。这只是开始。” 话语平静，却压不住眉眼里的悲伤。 “在这种地方，我们得先自己活下来。” 说完，他拉着萧景焱走向墙角的地图。 候诊厅的墙壁依旧惨白，地图则是印在玻璃板上的平面图，边角已经泛黄。顾清尘仔细辨认，指尖在玻璃上一点。 “精神病科室，在二楼西侧。2号诊室。” 说罢，他率先走向扶梯。 萧景焱看了看旁边的直梯，不解地问：“为什么不直接乘直梯？” 顾清尘顿了顿，神情冷淡：“有些人，上了直梯，就再也下不来了。” 语气平常，像是顺手说了句“下雨会淋湿衣服”。可萧景焱听得心头一凉。 他才发现，自己对副本几乎一无所知。 ——而顾清尘，似乎已经知道很多。 两人一前一后走上扶梯，踩在金属阶梯上的脚步声，在空旷走廊里格外清晰。 二楼的空气更冷。 精神病科室的候诊厅视野开阔，一排排椅子空荡荡地摆着。透过落地窗望出去，是一片老旧的居民区，砖墙斑驳，铁栅生锈。远处的教堂被居民楼遮去大半，只露出几个尖顶。每个尖顶上都有一个十字架，在惨白的天空下，显得阴森而孤绝。 萧景焱下意识看了一眼顾清尘脖子上的十字架。 “你信仰宗教？” 顾清尘一愣，眼神闪了闪，低头沉默良久，才轻声道：“算是吧。” 语气沉重，带着说不清的意味，随即再也不多言。 萧景焱察觉到触碰到了他的伤心事，没有再追问，只是转头看向墙上的叫号屏幕。 ——屏幕上显示，只有两个诊室开放：2号诊室与6号诊室。 2号诊室的号只有1号与2号，分别属于顾清尘和萧景焱。 而6号诊室的队列数字不断跳动，转眼间就排了十几个人。 顾清尘抬手指了指墙边的海报。正是那个精神病专家，笑容亲切，履历丰厚。旁边标注：6号诊室。 萧景焱心底一沉。直觉告诉他，那里有问题。 此刻，精神病科室还没开始工作，医生和护士都不见踪影。候诊厅空旷得能听见空气的嗡鸣。 “等一会儿，2诊室叫1号的时候，我们一起进去。”顾清尘忽然说道。 萧景焱侧过脸，有些疑惑，却没开口。他发现，虽然只是和顾清尘待了十几分钟，却已经开始无条件相信对方。 这是个危险的信号。 在基地的训练中，他学到的第一课就是：战场上，轻易相信陌生人，就是把刀架到自己脖子上。可他偏偏在这副本里，毫无理由地对顾清尘生出了信赖。 他偷偷看了顾清尘一眼。对方神色平静，仿佛没察觉到他的动摇，只是静静凝望着候诊厅的另一端，眼神出神。 人渐渐多了起来。 萧景焱留意观察，发现排队的人里，绝大多数都是NPC：动作僵硬、皮肤苍白。只有极少数的主播混在其中，表情紧张，努力装作自然。 奇怪的是——所有的NPC和主播，居然都去6号诊室排队。唯独2号诊室，只有他们两人。 这时，一个新进来的NPC边走边对另一个NPC说：“真奇怪，2诊室只是普通号，居然只放了两个。剩下的人都只能去6诊室看专家号。价格翻了好几倍，还在涨……这不是坑钱嘛。” 萧景焱心里猛地一动。 他回头看顾清尘。对方依旧是一脸平静，眼镜后面藏着的神色，似乎对这一切了然于心。 萧景焱忽然觉得，顾清尘应该也不是坏人。至少，他从刚才到现在，都在处处为自己考虑。 ——而且，他长得很可爱。 意识到自己在副本里居然想这种没用的东西，萧景焱猛地摇头，暗骂自己“够了”。 就在这时，顾清尘开口，打断了他的思绪：“你的积分现在多少？先续一个小时的生存时间。” 萧景焱点开光幕。上面显示：续一个小时需要300积分，续两个小时也需要300积分。 “为什么两个选项一样？”他皱眉。 顾清尘看了他一眼，声音淡淡：“只续一个小时。” 没有解释。 萧景焱愣了几秒，还是点了“续一个小时”。 光幕闪烁，下一秒，系统提示音在耳边响起： 【恭喜新人玩家选择正确】 【奖励积分：200】 【剩余积分：500】 萧景焱怔怔看着顾清尘。 顾清尘只是微微一笑，眼神里似乎藏着某种隐秘，却什么都没说。 他安静站在那儿，像是习惯了将秘密埋在心底，只留给身边的人一个温和的笑容。 萧景焱心里微微一暖，又有点不安。 这个副本危险重重，他什么都不懂，却在不知不觉间，把命交给了顾清尘。 ——或许，这才是真正恐怖的地方。 第5章 早餐 6号诊室的门最先打开。 那位精神病专家医师，像是早就端坐在办公室里等待着，白色的大褂笔挺，笑容恰到好处，仿佛医院宣传片里的模范医生。他的眼睛却诡异地亮，像是盯着试验品的研究员。 叫号屏幕亮起—— 【6号诊室，请3号病人就诊】 人群骚动了一下，很快有个病人推开门走了进去。过了几分钟，那人又出来了，手里多了一张皱巴巴的化验单，神色木然，像是被人掏空了什么。 接着是4号、5号。 三个人先后进去又出来，全都拿着化验单，朝抽血室的方向走去。 萧景焱盯着他们的背影，心里浮现出一个极不舒服的念头。 “你早上吃饭了吗？”顾清尘忽然开口。 萧景焱一怔。 “……我不记得了。” 他是真的不记得了。从白色广场到候诊厅，时间像是被切断了。记忆里没有饥饿，也没有进食的痕迹。 顾清尘微微一笑：“那我们可能得吃点东西，这里要验血。” “？？？” 萧景焱满脸问号。 按照常识，验血前不是应该空腹吗？可他觉得这地方所有的常识都像被颠倒了，轻易乱说反倒是危险。于是他选择沉默，只是盯着顾清尘，准备看他要做什么。 顾清尘径直走向自动售卖机。 售卖机锈迹斑驳，玻璃罩上有几道像是指甲划过的痕迹，机械的滚轴缓慢转动，似乎随时可能卡住。 顾清尘买了一瓶矿泉水和一块巧克力。包装简陋，没有品牌名，像是几十年前的过期产品，然而从传送口滚落下来时，却带着诡异的真实感。 萧景焱以为自己也需要买，正要按键，手腕却被顾清尘轻轻挡住。 “我从家里带了一份早餐，给你吃。” 说着，他打开系统，毫不犹豫地花了100积分，购买了一份—— 【普普通通的早餐】 下一秒，光幕闪烁，一份热气腾腾的餐盒凭空出现。 辣咖喱鸡肉洋葱炒面，热气袅袅；一瓶冒着白雾的热生姜可乐，暖气扑面。包装是最寻常的透明塑料盒，甚至有点粗糙，但里面的食物却香气浓烈，带着冲击力。 购买选项立刻变灰，提示“不可再次购买”。 顾清尘将这份早餐递到萧景焱手里，嘴角含笑：“人都得吃烹饪过的热饭才行。” 萧景焱愣愣接过，心口忽然升起一股说不清的凉意。 顾清尘的笑容干净温柔，可在这惨白的候诊厅里，却怎么看怎么阴森。 像是，他知道一些自己完全不知情的事。 萧景焱张了张嘴，想要追问，可顾清尘轻轻摇头，做了个“不要说话”的手势。 于是，他们两人坐在一排空荡荡的长椅上，像是最普通的病人，在死寂与喧嚣交替的环境里，悄悄地开始吃东西。 顾清尘的动作一如既往的克制。他撕开巧克力，咬了一小口，喝了两口水，剩下的都丢进垃圾桶。 萧景焱则被迫拿起整份早餐。 炒面**，洋葱味呛人，咖喱带着强烈的辛香料气息，几乎盖过了一切；可乐滚烫，生姜味刺喉，像是一剂强制灌下的药。 他几乎是咬牙硬撑着，把食物一点点吃完。 周围的病人们，全程盯着。 那些低头木然的身影，忽然齐刷刷转头，目光空洞，却死死盯着萧景焱手中的食物。他们的眼神里带着难以形容的厌恶，像是看到某种违禁之物，却又掺杂着好奇和贪婪。 ——就像饥饿的鬼盯着一锅冒热气的饭。 这种注视，让萧景焱浑身不自在，甚至觉得每一口咀嚼声都被放大成了噪音。 反观顾清尘，喝水、吃巧克力时，那些病人却没有任何异样反应。甚至当他把剩余的水和巧克力丢进垃圾桶后，还有一个病人走过去，低头探入桶内，像是在确认。 空气骤然沉重。 萧景焱抹去唇边的汗水，低声问：“……到底怎么回事？” 顾清尘只是抬眼，静静看着他，没有回答。眼神像是隔着一层玻璃，隔绝了所有情绪。 萧景焱心底涌上一种前所未有的不安。 他在军事基地里十七年，从没怕过黑暗，也没怕过枪口。可现在，他在顾清尘的沉默里，第一次觉得心底发凉。 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扣住了喉咙。 *** 候诊厅的叫号屏幕再次亮起。 【6号诊室，请6号病人就诊】 人群一阵喧哗，随即归于寂静。 萧景焱咽下最后一口可乐，喉咙滚动，胃里翻涌着**与灼烧。 他看向顾清尘。 对方只是把手擦干净，眼镜后的目光专注而冷静，像是在等待某个时刻的到来。 “记住，”顾清尘轻声开口，声音里透着不容置疑的冷意，“不管发生什么，跟着我。” 萧景焱怔怔看着他。 胸口忽然涌起一种错觉—— 眼前这个看似清爽温柔的男生，可能比这个副本更可怕。 第6章 候诊室的笑 6号病人走进了6号房。 然后，他就像被世界删除了一样，再也没有出来。 时间开始变得黏稠。十分钟。二十分钟。半个小时。 门依然紧闭，空气像凝固的糖浆，甜得发腻，又透着点血味。 起初，众人还在安静地假装镇定。 毕竟——在镜头前，慌张是掉粉的。 但焦虑这种东西，就像发霉的面包。越掩越臭。 终于，一个主播崩了。 他嗓音颤抖，面色煞白，对着前台的护士吼道： “怎么回事？六号病人为什么还没出来？” 那一刻，候诊室安静得诡异。连荧光灯的嗡嗡声都像停了一拍。 然后——护士们笑了。 不是那种职业微笑。 也不是人类该有的笑。 那是种裂缝式的笑容——嘴角咧到快要碰上耳根，唇线扯得生疼，牙齿整齐地闪着湿亮的光。 更诡异的是，那些低头等号的“病人”也笑了。 像被同一个看不见的线操纵，一起抬头，一起咧嘴，笑得整齐划一。 空气随之扭曲，一种金属般的腥味缓缓蔓延。 像刚被撕开的铁皮，又像是……谁在体内反刍。 然后，有人打了个嗝。 那声嗝沉闷、黏稠、带着呕出的热气。 血腥味伴着声音扩散开来，浓得能在喉咙里结成一层膜。 就在此时，叫号屏闪了闪—— 【6号房——请7号病人进入。】 那个喊话的主播低头一看，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明明拿着的是24号。 可那张纸上，墨迹正在蠕动—— 最后，变成一个赤黑的数字：7。 他脸上的血色被瞬间抽空。 “不、不！我不是七号！我不是——” 他后退，声音颤抖。 但五个护士已经同时起身。 她们的动作整齐得像排练好的舞蹈。 白衣无声拂过地面，脚步轻到没有一丝声响。 然后，她们伸手。 五双手，如同白蜡雕成的夹子，一同落在他身上。 他尖叫、挣扎、求饶。 可那些手的力气冷硬如铁。 他被拖进了6号房。 门，轻轻一合。 十分钟后——打嗝声，再次响起。 那声音此起彼伏，低沉、湿滑，像地狱深处的合唱。 每一个“病人”的嘴角都微微抬起，空气里弥漫出一股新鲜的血腥气。 腥味甜得可怕，像糖水里泡着碎肉。 萧景焱的心跳几乎要撞破肋骨。 他扫视着那些人——那一层层薄如宣纸的皮肤、蜡质的手臂、空洞的眼睛，此刻都闪着兴奋的光。 他心底的念头像锈钩一样勾了出来—— 他们……真的是病人吗？ 还是，他们正在——进食？ 一阵恶心卷上喉咙，他差点吐出来。 这时，顾清尘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动作不重，却极其稳。 像在说：“别慌。你慌了，他们就饿了。” 萧艰难地吞了口唾沫。 他不知道为什么，那一拍真的让他平静下来。 尽管理智在尖叫，但那一刻他忽然想——顾清尘也许是疯的。可疯得很有分寸。 屏幕再次闪烁。 【6号房——请8号病人进入。】 一个苍白的身影起身，走进门里。 十分钟后，他出来了，脸色蜡黄，眼神空洞。 手里拿着一张去验血的纸。 萧的胃一抽。 有的进去，再也不出来； 有的出来了，却像被掏空了灵魂。 正当空气再次凝固时—— 2号房的门，自己开了。 没人看到门是怎么动的。 没有风，没有声。 只有那块屏幕亮起： 【2号房——请1号病人进入。】 顾清尘抬起眼镜。 那是他的号码。 他站起身，萧本能地跟了上去。 但门口的护士伸手拦住，笑容几乎贴到他们面前。 “我们叫的是一号病人。” 她的嘴角沾着一抹深红，笑得像饥饿的猫。 顾清尘语气温和，像在讲课：“我们一起。” 护士眯起眼，声音甜得发腻：“一起？你是说……两个一起进去？” 她的舌尖轻轻舔了下嘴唇。 灯光下，她的牙齿像一排细小的刀片。 萧景焱只觉得背脊一阵寒意，从尾骨一直窜到后脑。 但顾清尘只是淡淡一笑，语调低而笃定： “不，不是两个。” 他伸手，握住萧的手腕。 “我们是一对。” 他顿了顿，唇角微扬。 “所以——我们是一体的。” 那笑容优雅得近乎神圣。 护士的表情凝固，像被时间抹去。 随之而来的，是一点点腐烂般的失望。 她退后一步，垂下眼帘。 没有再说话。 萧还没反应过来，顾清尘已经牵着他，推门而入。 门“咔哒”一声合上。 再回头——那间满是血腥与笑声的候诊室， 已经化为一片死寂的虚空。 第7章 白衣饥饿者 2号房的门在他们身后合上。 那声响，清脆而冰冷，像铁齿合拢，把最后一丝逃生的希望咬断。 空气立刻变得沉重。 浓烈的消毒水味压得人胸口发闷，底下却裹着一股腥甜的气息——铁锈味与血混在一起，像是新鲜剖开的肉。 头顶的灯忽明忽暗，嗡嗡作响。 那光亮像在抽搐，照得整间屋子仿佛在呼吸。 顾清尘与萧景焱同时看向前方。 ——医生桌后，坐着一个“人”。 他穿着白大褂，胸前的胸牌歪斜着，写着一行字： 刘烨——见习医师。 萧景焱的瞳孔骤缩。 那不是别人，正是方才被拖进六号房的七号病人。 此刻，他穿着白衣，正对他们微笑。 那笑容，不像人。 嘴角咧得太大，几乎要裂开面皮，牙龈裸露，牙齿油亮发光， 笑意却温柔得仿佛在招呼老熟人。 萧景焱的喉咙猛地一紧，几乎脱口而出：“你不是——” 还未说完，顾清尘的手已稳稳按在他手臂上。 那力道冷静、克制，像一根细线，把他从崩溃边缘硬生生拉了回来。 “见过我吗？” 那“医生”开口，声音低沉，尾音带着奇异的笑意，像被糖浆裹过，浓得发腻。 顾清尘语气平稳，甚至透着几分漫不经心： “没有，刘医生。” 医生笑了。那笑声很轻，却像刀锋在骨上摩擦， 轻微，却足以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 萧景焱死死盯着他—— 那明明就是七号病人！ 那个被拖进门、再没出来的人！ 他低头一瞥，看到桌面上满是暗红色的痕迹。 木质桌面坑洼不平，堆着几份病例，纸页卷边发黄， 边缘还湿漉漉的，像是被什么液体泡过。 医生的笔正一点点在纸上划动。 笔尖滴着红色的液体，墨迹渗进纸张， 每一笔都开出一朵浓得发黑的血花。 与此同时—— 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直播间的弹幕正疯狂滚动： 【他们发现了！和房间号相同的人都会被吃掉！】 【可他们两个一起进的是“2号房”！】 【不，他们说过——他们是一体的！】 观众数量暴涨。 几十、几百、几千。 两人的直播间像被点燃的火堆， 弹幕一片炽白，带着猎奇的欢腾。 医生缓缓俯身，双肘搁在桌上。 他仍然在笑，笑意不减， 那双眼睛却亮得像刚磨过的手术刀。 “你说你们是一体的，” 他慢慢开口，声音柔得近乎温柔， “可我看见的——明明是两张脸。” 说完，他的嘴角轻轻抽动， 像是在等待一个答案， 又像是在品味某种将至的滋味。 萧景焱的心跳砰砰作响， 冷汗顺着背脊一路滑下。 他几乎要脱口解释，可顾清尘已经先他一步。 语气平稳，字字如刃： “当然是两个人。刘医生，您看得很清楚。” 医生的笑容没变，只是微微歪头， 那姿势安静得诡异，仿佛一只等待出手的蛇。 直播间的弹幕瞬间炸开： 【卧槽他反应太快了！如果坚持“一体”，系统会默认两个合一，医生能吞两份！】 【但现在这样，医生必须算上自己。房间里有三人——系统规则混乱了！】 【天啊，这个男人……这就是传说中的“温柔疯子型”男主？太会了吧！】 评论区被刷爆。 医生的笑容轻微一滞，嘴角像橡皮筋被拉到极限， 眼神中闪过一丝压抑的饥饿。 灯光忽明忽暗，嗡鸣声刺得人耳膜发疼。 空气里的血腥气越来越浓， 似乎下一秒就要凝成雾，从他们喉咙里钻进去。 萧景焱用力抿唇，忍住喉间的咳意。 顾清尘的手仍然搭在他手臂上， 力道不大，却稳得像锚。 从外表看，他平静得近乎冷淡。 可那只手的指尖——微微发抖。 那是紧张。 也是警觉。 医生终于靠回椅背， 木椅发出一声轻微的“吱呀”。 他依旧在笑，那笑容此刻反而显得礼貌而克制。 “很好。” 他慢悠悠地说。 “非常好。” 声音轻到几乎被空气吞没。 荧光灯的嗡鸣声重新填满了房间， 血的味道浓得几乎可以咀嚼。 萧景焱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这屋子里根本没有医生。 那身白大褂底下，不是人。 那是一种饥饿的形状。 而他们， 正被那份饥饿温柔地， 摆在餐桌上。 第8章 海之墓岛 “——以下，是你们的诊断结果。” 医生的声音轻柔、冷静，却像是机器播放出的录音，丝毫没有人味。 “患者一，顾清尘：死因——窒息。” “患者二，萧景焱：死因——心脏骤停。” 两张票在他们掌心里微微颤动，黑色的字迹缓缓浮现，如同墨在皮肤下蔓延—— 那是他们的死法。 下一秒，世界碎了。 光像断裂的玻璃，啪地炸开。声音劈成两半，脚下的地板整个塌陷。 他们坠入一片灰色的海。 ——或者说，一场无尽的噩梦。 钢铁甲板在脚下延伸，风刮得人睁不开眼。那是一艘老旧的渡轮，天与海都死灰一片，连光都像被冻在空气里。 然后，甲板倾斜。 “靠！”萧景焱骂了一句，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掀进了海里。 海水冰得像刀子，砸进肺里的一瞬，他的身体本能地收缩成作战姿态。 然而，就在他稳住身形的那刻—— 他听到了顾清尘的声音。 那声音被水切割得支离破碎，却仍清晰到心尖。 “我——不——会——游——” 话没说完，人已经沉了。 萧景焱眼前一片泡沫与黑暗。透过水的扭曲，他看见顾清尘笔直地往下坠。 没有挣扎。没有恐惧。 像一具落入梦里的雕像。 “顾！”他咬着牙冲下去。 多年军旅训练让他在水里如同鲨鱼，冷静、迅猛。可当他抱住顾清尘的那一刻——几乎被拖进深渊。 这人看着细瘦，抱在怀里却像是抱了整片海。 沉得不合常理。 他咬牙，往上拖。肌肉在尖叫，肺在燃烧。 他不放。一次又一次往上蹬。 直到视野尽头出现一层微光——像冰封的玻璃。 他破水而出，带着顾清尘。空气猛灌进喉咙，他几乎要笑出声。 可顾清尘的胸膛——仍是平的。 萧景焱愣住。那两张死亡票在脑海里烧出一道冷光。 【窒息】。 “不行。”他低声咬字，嗓音沙哑，“今天不许。” 他环顾海面——远处有个岛。灰黑的，像是被海浪剥到骨头的尸体。 没有树，没有声。只有尖锐的礁石刺穿天际。 “行吧，总比死在海里强。” 他开始游。 带着那份沉重的“尸体”，在咸涩的风浪中一寸寸挪动。 每一划都是地狱。 等他们终于爬上礁石，萧景焱整个人几乎散架。 顾清尘仍旧一动不动。 海岛冷得不像有生命。 灰色的沙、死寂的风、海水里浮着金属的腥味。 像是世界被盐腌坏了。 他跪在岩石上开始急救。胸外按压，人工呼吸，交替重复，精准如教科书。 “别闹了顾清尘……你给我醒醒。” 没有反应。 他换了姿势，换了频率，力气耗尽，声音也哑了。 “求你了——呼吸啊！” 然后——那人睫毛一颤，眼睛慢慢睁开。 没有剧烈咳嗽，没有吐水。只是很平静地吸了一口气。 像是从午睡中醒来。 “我用了个道具。”顾清尘虚弱地笑，嗓音还带着咸腥，“‘假死’，D级道具，一小时有效。能规避真实窒息。” “多谢救援，萧队长。不然我这场假死可真得假到永久去了。” 萧景焱愣在那，半天没说出话。 他浑身还在发抖，心跳乱得不像自己的。 顾清尘抬眸，那双眼透着海水洗过的冷意，却意外地平静。 “你还好吗？” “我？”萧景焱挠挠后脑，“我差点真成了心脏骤停那位。” 顾清尘嘴角一勾：“那你也得感谢我，至少我们都按剧本活到了现在。” 两人沉默着对视，风从海上刮来，吹乱了他湿透的头发。 “所以……这副本还剩多长时间？”萧景焱问。 顾清尘想了想，推了推眼镜：“进入这个场景后，时间就被暂停了。等回主副本再继续倒计时。” “那就好。”萧景焱呼出一口气，笑得有点虚。 顾清尘撑着岩石坐起，环顾四周。岛上没有树，没有光，连空气都带着腐锈的味道。 他眯起眼，声音轻，却透着一点兴奋。 “走吧。去看看这里藏了什么。” 萧景焱一怔。那语气—— 不是求生，是探险。 他忽然意识到，这座岛不是避难所。 ——而是下一关。 第9章 血岛 直播间光幕亮起的那一刻，弹幕几乎是同时炸开的。 【副本：血岛】 【评级：D（异常污染度高）】 【玩家：顾清尘（医生，D级）/萧景焱（新入E级）】 ——弹幕： 【血岛？老地方，菜鸟坟场。】 【看他们俩能活多久。】 【顾清尘又来了？上次在“白候诊厅”死得半条命还不吸取教训？】 【旁边那个新人身材不错啊，军装风。希望尸潮的时候能拍到特写。】 摄像视角从高空俯拍下去，白雾弥漫的海上，一座岛静静漂浮。 海浪滚过岛的边缘，带出被泡烂的人形残骸。 ——这座岛，在呼吸。 风里带着浓烈的腥味。 顾清尘脚踩上岸的第一步，鞋底“咔嚓”一声，踩碎了什么。低头一看，是一截人指骨。 “不是沙滩。”萧景焱低声说。 顾清尘抬眼看他，语气平淡得近乎冷漠：“整座岛，都是尸体堆出来的。” 系统提示声从他们的光幕同时响起： 【副线任务开启：血岛】 【目标：摧毁岛心】 【警告：活人到来即为祭品；血液流淌将唤醒沉眠的尸体】 “……真是热情的欢迎。”顾清尘轻声道。 直播间弹幕飞速滚动： 【这俩新来的挺镇定啊。】 【顾医生好像越来越冷了。】 【冷？我上次看他解剖队友尸体的时候，神色比现在还平静。】 海雾吞没了地平线，血腥味与潮气混成一体。 岛面柔软，脚底能感觉到下方某种“蠕动”的质地。 萧景焱俯身检查地表，手背刚一碰触，地面竟渗出温热液体。 他抽回手。那液体是红色的。 “在流血。” 顾清尘看着这幕，眸光闪过一抹微妙的亮。 “有心脏在跳。” 他抬头望向岛心的方向——那边有微微的震动声。像巨兽在深处翻身。 还没来得及讨论，地面传来轻微的震颤。 下一刻，一只白骨手臂从脚边的泥土中伸出。 “别动。”顾清尘低声。 萧景焱反手一刀，干净利落。骨腕被斩断，血液并不流出，反而渗出黑色的液体——像机油。 【直播弹幕】 【哇，这动作利落。】 【新人的反应不错。】 【笑死我了，军训式打丧尸。】 【别太得意，这副本尸体是活的。】 话音未落，岛面开始剧烈翻腾。 尸体一具接一具地被翻出泥土。 他们的皮肤灰白，眼珠空洞，嘴里溢出泡沫。没有腐烂的气味，只有一种像医院手术室被血洗过的甜腥味。 顾清尘冷静地退后一步，手中刀光一闪，精准割开一具尸体的气管。 “气道未腐，说明复苏时间短——” 他话没说完，尸体张嘴咬向他。 萧景焱几乎是瞬间出手，拽着顾清尘往后一拉，刀锋掠过尸体的咽喉，带出一声湿腻的断裂声。 血喷在他脸上，温热、腥咸。 【这角度好，能看到血沫。】 【哈哈，新人表情还挺镇定的。】 【顾清尘：稳，冷，像是在做尸检。】 【啧，这俩人配合有点东西。】 尸体越来越多，岛面在蠕动。 萧景焱眼神一冷，双手握刀，动作如闪电。 他的身体在低重心中迅速移动，躲避、反击、连招，干脆利落。每一刀都切割出精准的角度。 顾清尘在他身后，像外科医生一样冷静观察： “后颈、膝弯、枕骨下缘——三点打断就能失去行动力。” “明白。” 两人配合无缝。 直到——萧景焱脚下一滑，刀锋擦出火花。 一滴血，从他掌心滑落。 血落地的瞬间，整个岛像是被唤醒。 无数具尸体同时仰起头，空洞的眼眶对准他们，喉咙里传出窒息的低吟。 脚下的地面开始“流动”，成千上万的尸体在翻滚、融合、蠕动。 弹幕狂刷： 【啊，触发血域机制了哈哈哈哈！】 【这下看好戏。】 【那新人完蛋了。】 【每次流血都会加速“岛之心”苏醒，他还不止流了一滴。】 萧景焱的呼吸在混乱中愈发急促。 他挥刀斩断一具尸体的头颅，刚要转身，胸口突然一紧。 “——顾清尘……” 声音戛然而止。 他僵在原地，脸色瞬间褪去血色。 心跳，停了。 顾清尘几乎在同一秒掏出针剂，一脚踹开迎面扑来的尸体，将他压在地上。 “心脏骤停。”他冷声道，语速极快。 “心率零。电击启动。” 萧景焱的身体在他手下抽搐。 顾清尘的眼神冷静到极点，双手一边进行胸外按压，一边咬掉针帽，将药剂直接注入心口。 血液与药液混合，气泡在皮下跳动。 【卧槽医生这手速！】 【顾清尘：医学奇迹（限时十秒）】 【别救了，这关没人能救活第二次。】 【救得了心脏，救不了副本。】 顾清尘冷冷抬头，似乎听见了那些无形的声音。 “闭嘴。” 他低声说。 再一次按压。 “跳啊。” 按压。 “你不是死过一次么？那就跳给我看。” 啪—— 针筒在他手里碎裂。 瞬间，电光沿着血迹爬上皮肤。 萧景焱猛地抽动，胸膛起伏——心跳，重新开始。 顾清尘一手拎起他，把刀塞回他掌中。 “听着，”他语气冷到极致，“你再死一次，我就把你的尸体拿去练针。” 萧景焱喘息，刀刃滴血。 “那你先别死。” 两人对视一眼，转身同时冲向岛心。 那里有一块巨大的石质高台。上面是一颗跳动的心脏——赤红、光滑，像被剥开的□□。每一次搏动，地面都在颤抖。 周围的尸体从地底冒出，成圈包围。 顾清尘从怀中取出最后的三支针剂，手腕一抖，全数插进地面。 “腐化剂。十秒内引爆岛体。” “十秒够吗？”萧景焱反问。 “——够死。” 岛心脉动加剧，空气中弥漫起血雾。 尸体尖叫，像千万张无声的嘴。 顾清尘抬起手术刀，在自己掌心划出一道血口，手指蘸血，在心脏上划下符号。 “医生的签名。”他轻声笑道。 然后，将电击针扎入那颗心脏。 轰—— 整座岛炸裂。 血浪翻滚，尸体化为灰烬。海面升腾起刺目的白光。 直播画面剧烈晃动。 【结束了吗？】 【心脏爆裂。】 【看——系统在重启！】 ——画面一黑。 当光重新亮起，他们已回到白色医务室。 空气无比干净，像什么都没发生。 顾清尘坐在床边，冷静地擦着手上的血迹。 萧景焱靠在墙边，胸口贴着新的医疗贴片。 直播间弹幕一片喧哗： 【他们活下来了。】 【医生那个笑……他是不是人？】 【萧景焱心脏停了快三分钟，这还活着？】 【D级副本血岛，通关人数：2。】 顾清尘抬头，看了镜头一眼。 那目光温柔，却冷得像手术刀。 “心脏复苏成功。”他轻声说。 “尸体，全部死亡。 ……暂时的。” 光幕闪灭，直播画面终止。 ——世界，再次陷入白色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