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武侠]全天下都在追查我马甲》 1、01 第六个人 初夏的月夜总是亮堂堂的,可无尽的海水里,却尽数藏着照不透的暗。 这是水面上飘来第五具尸体时,楚留香最直观的感叹。 前四具尸体的身份业已明了:七星夺魂左又铮、杀手书生西门千、海南剑派灵鹫子、沙漠之王扎木合,各个都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而最后这具则叫人更难以直视——楚留香本就是个怜香惜玉之人,不忍见此妙龄少女惨遭横祸,更何况她还是神水宫的弟子。 天一神水,四个字意味着太多的谜团,也终结了太多的线索。 可不管闲事,便不是他楚留香了。 顾不得李红袖的惊呼,楚留香一个猛子扎进水里,试图从大海里捞出根名为线索的针来。 “蓉姐,你也不管管他。”李红袖跺了跺脚,趴在船边往他跳入水中的地方张望着。不知怎地,她总觉得那块跟旁处不太一样。 半晌后,水里隐隐浮起一个白色的瘦长条型物体。她定睛一看,竟是个人。 李红袖自幼博闻强记,身边环绕着的更是苏蓉蓉、宋甜儿这样的绝世美人,眼光自然是极高的。可她此刻竟也不得不承认,这是她平生所见过的最好看的人。就连那些画卷书本里所描绘的神人,也不及其风致的百分之一。 这样一个美人,怎会从水里浮上来?难道他也与前面的五人一样遇害了? 就在三女准备下水捞人之时,楚留香抱着人从水里飞起。溅起的浪花染了宋甜儿满身,她连忙抹了抹眼,伸手就要去拧,“好你个楚留香!” “怀里还有人呢!小心小心。”楚留香笑着退开,将人平放在了甲板之上。 初时人搡在浪里,相貌还看不真切。如今近瞧,几人不由齐齐发出一声惊呼。 “他......他死了吗!”宋甜儿后知后觉地捂住了眼睛。 楚留香叹了口气,“他不仅没死,身上的一切都再正常不过了。唯一奇怪的是,他是一个没有内力的普通人,可现今就连呛水的症状都没有,竟像是在水里睡着了一般。” “这说不通。”李红袖摇了摇头,“其他几人俱是从远处飘来,独独他是从水底隔了半晌浮起。普通人怎么可能做到这一点?传闻隐世逍遥派有北冥神功,日月神教亦有吸星大法,可吸取他人内力......这人肌骨强健,定是习武之人。” “又扯上隐世山门和魔教。你这回沾上的麻烦,可当真大了些。”苏蓉蓉轻轻帮人擦去面上的水迹,“然而前面五人皆死,独他存活。这一切想来,怎么也与他脱不了干系吧。只可惜了这么个美人儿......”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真相与否,得等他醒来才知道。说来,我刚刚还瞧见了一个甜儿最想看见的人。” 李红袖拍手抢答:“定是那妙僧无花。” “无......花......?” 搡得人喘不过气来的潮水带着亘古的孤寂和黑暗缓缓褪去,耳畔慢慢涌入了风声、浪声、人声,还有一个聒噪得不行的系统声:“您好。欢迎您绑定柯学救济系统,我是您的系统零号。想马甲多开救济美强惨反派吗?想穿梭时间重开二周目吗?想阵营反转晋升白月光吗?那就快开启综武侠的柯学救济模式吧!” “闭嘴,zero。”叶归尘在心里打断道,“我是打出be了又不是彻底失忆了。” 他,叶归尘,某柯学世界的酒厂实验体,代号桑落酒。似乎是为了帮boss测试某项身体数值,一个月内他被逼着打了八百款全息游戏。其中,最后一个柯学救济游戏最为神奇,里面的所有角色都是他的现世同事们。他正想着出去怎么跟某个金发黑皮娃娃脸探讨一下三面颜的可操作性,就因为bug带着柯学救济系统穿进了综武侠世界,需要达成救济目标才能重回现世。 第一个世界,他是无花的小师弟,少林寺中公认的佛子。为了分开石观音和无花母子,让无花莫要再入歧途,他简直是掏心掏肺、对无花有求必应。怕他杀孽过重又怕他误以为自己有心住持之位,最后甚至还修了闭口禅为他祈福,却因此被栽赃陷害,到终了也未曾辩解过一句。 “指尖的血痂还未结好就再度被磨开,硬生生用鲜血在原本刻有‘无尘’二字的木牌背面磨出了‘无心’。从今天起,无尘归尘,无心失心。” ——而后成功解锁了第一个be结局:【舍身饲猛虎】。 第二个世界,他是顾惜朝的小跟班,天资聪颖的武学奇才。为了不让顾惜朝从小就长歪,他拒绝了自在门的收徒邀请,巴巴地跟着顾惜朝,给他当小书童。而后又在他被夺去探花身份极度失意时拽了他一把,拖着他去了沙场,试图用自己的战功为他博一条出路。然而,在他被奸臣陷害污蔑叛国投敌之时,顾惜朝却为了保能让自己有升迁途径的主将将他一脚踹开,送他走上了一条无归之路。 “惜朝哥哥一辈子都在祈求高位者的目光。不知我究竟站得多高......才能也让他看到我?” ——而后成功解锁了第二个be结局:【不似少年游】。 第三个世界,他是白云城主的剑仙师父,为了...... 叶归尘想到这突然卡了壳,大惊道:“系统,我怎么很多东西都不记得了?” “就说了不要急嘛,您看您这不就失忆了。”系统委屈道:“同样是zero,你怎么不能对我有对降谷零万分之一的好态度呢?” “要是当初我没有因为你们系统的岔子穿进综武侠世界,这个时候已经在游戏里救济完警校组走上人生巅峰的话,我也会对你有千分之一的好态度的。”叶归尘才不吃这套,“我玩个游戏结果把自己玩进去了,对他们掏心掏肺结果掏出三个be,我找谁说理去?说说吧,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了?” “您刚从一周目的单个反派救济线重开到二周目的天下救济线。为了帮您瞒过主世界的天道,我不得不封存了您的全部武学和部分记忆。不过不用担心,在接触到有关情报之后它们还是可以解锁的。而且,由于您这次的救济任务过于困难,我还特意为您开辟了柯学抽卡模块,开局免费赠送您三次抽奖机会,可以获得上一个游戏世界里随机角色的能力增益。不过,由于这些过于耗费能量,所以您的很多其他权益系统都无法保存,比如您的装备,以及您的......人设免疫。”系统的声音越说越小。 叶归尘疑心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由于系统能量不足,现在已经无法帮您维持人设免疫了。而您的身体原本又是柯学世界的精神力实验体,虽然看似强健,实则内里亏空。因此,您必须每五天内和一周目绑定的boss贴贴,聊表忠心,才能阻止身体状况的进一步恶化。不过不用担心,等能量攒够了我就会立马给您开启免疫的。”系统颇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感觉,“眼下就是最好的时机,无花就在不远处的船上,请您大胆地去贴贴吧!” “无......花......?”太多的往事被这一名字勾起,叶归尘默念一句,缓缓睁开了眼。 楚留香及三女的目光齐齐向他投来,他略微打量一下周围的五具尸骨,心下便有了数。 《血海飘香》的开头,揭秘一切的伊始。若想挽救,仍有余地。 只可惜,他这次要救济的,是这个天下。 “公子也识得无花大师?”楚留香先行见礼。 “不......曾......识得。”喉中生涩异常,于是叶归尘前几个字吐得异常缓慢,后面总算流畅起来,展现出清澈的本音,“只不过觉得这法号起得极妙。” “要不然怎么说是七绝妙僧呢。”宋甜儿收敛了她的广东方言,正经问道:“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我......”叶归尘眼眸微敛,“我不记得了。” 楚留香几人对视一眼,还没说些什么,倒是系统率先着急上火起来,“我亲爱的宿主啊,您不会被天道弄成傻子了吧?您叫叶归尘啊,法号无尘。” “我当然知道。不过你看看眼下这是什么场景?我拿的又是什么柯学嫌疑人的buff?”叶归尘叹道,“天一神水失窃,四大门派泰斗俱死,我一个没有武功的普通人偏偏作为第六人被活着捞了上来,我那好师兄还就在隔壁。不抱紧主角大腿我能不能活着等到被冤枉成幕后黑手的结局都还是个问题。”叶归尘顿了顿,“何况失忆只是一个拙劣的借口,楚留香未必就看不出。但他一向是个很有好奇心的人,又偏偏是个正直善良不杀人的武林高手。除了跟着他,我哪还有活路?” “那公子还记得些什么?”楚留香温柔地追问道。 “与其问我记得什么,倒不如问诸位侠士对我知道些什么。”叶归尘抬头看向了楚留香,眼神就如昆山的雪水一样纯净,嘴边却尽是苦笑,“我醒来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诸位,若连诸君都不知我是何来历,我便也真求助无门了。” “这......”宋甜儿拉了拉苏蓉蓉的袖子。 “公子当真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了?这下可难办了。”楚留香没说信,也没说不信,只继续道:“实不相瞒,公子是我今夜从海里捞上来的第六个人。前五位皆出自江湖名门,且都已丧命。独独公子一人存活。后续江湖上若是追查起来,我可该如何给他们一个交待啊。” 叶归尘敛眸,“可我......可我真的一点记忆都没有。公子既愿救我,想必也是个热心肠的好人。不知......能否请公子助我找回自己的身世来历,我再携公子解了今夜的谜团?” “看着是个美人,怎么还讹上人了。”李红袖小声嘀咕一句。 “可我们楚香帅偏偏最愿掺和这样的事。”苏蓉蓉叹了一声。 眼见楚留香尚在思索,迟迟未给答复,叶归尘不免有些着急起来。 “系统。”他在心里喊道,“你刚刚是不是说可以抽柯学角色的能力增益?” “是的,但开局能量不足,只能抽三次,建议您慎重使用。”系统问道,“按照楚留香的性格,他多半是会答应的,您真的要现在使用吗?” “我嫌疑太大,目前尚不足以洗脱。要是被楚留香当成疑犯盯上了可不好受,你且看看那画眉鸟的后果。”叶归尘道,“抽吧,小兰保佑,希望能出我们的柯南小朋友。” 而后一道金光闪过,一发入魂。 “真相......”察觉到不对,叶归尘连忙闭了嘴,有些崩溃道,“系统,我怎么突然喊日语台词了,这案子的幕后凶手本就与东瀛有关......你是嫌我黑锅背得还不够多吗?” 系统有些愧疚道:“对不起,出卡语音是默认设置,我忘记手动关闭了。” “心机?什么心机?”楚留香重复着“真相”的日语发音问道。 “是心知。我喉中有些生涩,发音或许不清,还请公子海涵。”柯南小朋友的推理能力buff让叶归尘的大脑快速运转着,找寻着破局的办法,“我心知我嫌疑颇深,但有几点或可证明我的清白。” “公子请说。”楚留香道。 “这几人观之不俗,定是江湖有名有姓的人物。”叶归尘强迫自己盯着尸体看,脑海中飞速串联着个中信息,“我虽不知这几人身份,但这几人死法各异。想来......或许是死于各自的成名武学。凶手如此,不外乎是要告诉世人,这几人是自相残杀而死,好叫人莫要追查。我为公子献上一计。公子不若将这几人的尸体藏起来,他们背后的势力自然会为了追查真相而闹出些名堂来。而有了风波,何愁幕后凶手露不出马脚?” 楚留香又摸了摸鼻子,笑道,“公子所言甚是在理。但这只是解决之法,虽能说明公子真心破局,却似乎与直接证明公子与此无关并没有太大的关系。” “直接证明手段更是简单,只是几位似乎不太相信的样子。” 叶归尘盈盈一笑,对着楚留香伸出了手,“公子尽可搭脉一试,我不过是会些强身健体的体术,全身上下并无一丝内力。公子若再不信......”他蓦地咳出口血来,“也可......也可与我过上两招。虚实如何,想来公子一试便知。” 2、02 无花落燕 内力楚留香前面已然探过,听到提议,本是真打算与叶归尘过上两招的。但眼前人还未说两句话便已咳血,他又哪好再试,只得递过帕子宽慰两句。 正准备敲定处理方案之时,不远处却突然传来了一道清朗温润的人声:“随处行船寻觅失主,未曾想真又得见香帅了。” 宋甜儿登时激动起来,“想必这便是那琴棋书画无一不通的妙僧无花了。” “方才说有三位女施主想见你,你偏推脱与故人有约,等而不走。如今怎又不候旧友了?”楚留香大笑两声,上前迎去。 “故人失约未至,本想候至天明。奈何浪花卷上一物,便来随缘寻下失主。”月色下的白衣僧人玉面带笑,尽显雅度,“不知几位可曾见过佩戴此木牌之人?” 宋甜儿弯腰凑到木牌跟前,“无心?呀,好生浓重的血气。” “字迹甚是歪扭,不像刀刻,倒像是用什么钝器一点点磨出来的。”李红袖摇头,“除了无花大师师门一脉有以无为法号之首的习惯,江湖上未曾听说有其他以此为名之人。” “这木料倒是珍贵。”苏蓉蓉辨认片刻道,“上好的千年紫檀木心,又用高山雪莲做了特殊处理,有凝神静气之妙用,怕不是一般人能佩得。” 无花的目光随着几人的应答一一扫过,逡巡许久,终是落定在最后的这人身上。叶归尘察觉到了打量,却不退不避,抢先一步开口道:“我见这木牌却有几分熟悉。”他顺手接来,在腰间比了比,又道:“脑中些微露了些影像,似乎是一位故人为我祈福时所刻。姑娘所言非虚,这确实是一点点磨出来的。盖因重复书写了太多遍,故而在木牌上留下了痕迹。对了,大师不也说这是被浪花卷上来的么?这位公子既是从水里捞起的我,想来也正是在水中时不甚被冲散所致。方才诸君问我姓名,眼下似乎也已有解答——” “唤我无心便是。”叶归尘随手将之佩在腰间,轻轻摩梭着上面的磨痕,指尖似乎又带上了过往的腥气。 “宿主——!您怎么就在无花面前承认了?” “怕甚么。我是无心,又非无尘。与其等着他试探,不如我自己坦然处之。真真假假,才最让人看不分明。”叶归尘“啧”了一声,“不过这木牌不是当时在石观音那刻的吗?怎么又落到无花手里了?也是,他们母子俩惯会纠缠。我劝了无花八百年,还是没把他娘俩分开。” “无心......公子,听起来倒像是无花大师的师弟了呢。”李红袖念叨两声。 “无花大师何等风度。我不过萤火之资,岂敢与明月相提并论?”叶归尘随手拱了一礼,“还未谢过大师将此物物归原主。” “寻回失主便好。”无花浅笑,“观此处情状,香帅似乎遇上了些麻烦?” 楚留香以实相告,“此事牵连甚广,本不想牵涉大师。” “然而我自己主动找上门来,香帅却是乐得让我替你解忧了。”面对着楚留香的朗笑,无花似乎颇有些无奈,“无心公子既是从这附近水域被发现的,名字又与我佛有缘,不若就让我带着他打探些身世讯息。临海这片,我总归比香帅更熟一些。至于无心公子的安危,无花不才,武功虽不及香帅,应当也不成问题。” “他又想耍什么把戏?”叶归尘眉峰微扬,“不过这样也好,省得我再去找他。” “您贴完能跑还是快点跑吧。无尘对他那么好他都能这般算计。无花他压根就没有心!”系统呐喊道。 “咦?我有得选?”叶归尘故作惊疑,“不知道是哪个小倒霉蛋告诉我他没有能量了,所以我必须每隔五天和一周目绑定对象贴贴一次。是香帅不香了还是花满楼不美了,让你非得从这三个里让我挑?” “是当初立下豪言要打就打最高难度的您自己。”系统默默回放当年选择攻略对象时的视频。 叶归尘:...... 所幸楚留香总是及时雨,他的问询让沉迷翻旧账的两人一起回过神来:“我自无不可。只是一切还得听从无心公子的意愿。不知公子是何想法?” “无花大师佛缘深重,看着就是个面善之人。倒真教我起了几分向佛之心。”叶归尘拱手向他行了个佛礼,“难得大师愿意相助,那便有劳大师......渡我走出迷津。” “请多指教。” “请多指教?” 方一上岸和楚留香扬道分镳,无花的假面就彻底卸了下来。他瞬发连点叶归尘周身八处大穴,令他原地动弹不得;又不知从何处摸出一把匕首,直直挑起了他的下巴,刀尖霎时剜出一粒血珠。 “我与她说了很多次,不要拿他来试探我。她想要我做的我会给她的。” 刀背一路滑至脸侧。无花的手虽稳,叶归尘还是下意识地打了个寒噤。从小一起长大,他太清楚无花此刻眼中是实打实的怒火——他是真的想杀了自己。 “几年不见,这人怎么又变态了些?”叶归尘咋舌,“上来就准备划脸吗?他什么时候继承了石观音的癖好。难道说,他其实也偷偷嫉妒我的脸很久了?” “这个‘又’字和‘也’字用得非常到位。”系统跟着品评。 “这次的易容做得倒天衣无缝。”无花没发现破绽,于是反手用刀背拍了拍叶归尘的脸,“可惜你却忘了藏好自己的口音。方才香帅问答时,你脱口而出的......怕不是东瀛语吧。” 叶归尘瞳孔地震,“系统!你害我不浅!” “无花怎么这都能听出来!”系统同样瞳孔地震。 “模仿他的木牌,模仿他的名字,模仿他的样貌......她在这些事情上费尽心思,倒不如好好操心一下自己那边。看看缺了这么多人......她还能不能进行得下去。” 下一秒,一道冷辉径直朝叶归尘挥来。 “快快快抽卡抽卡,能抽的全都抽掉!”叶归尘牙关咬得死紧,“上司保佑,求您降神给我来个琴酒吧!” 第一道金光闪过,赫然是步美小朋友。 第二道金光闪过......银色长发的男人骤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把自己弄得这般狼狈?桑落酒,你什么时候这么废物了。”眼里分明全是嫌弃,可琴酒还是缓缓朝着叶归尘走来,似乎与他合为了一体。 周遭的桎梏顿松,穴位仿佛轻轻用力便能挣开,叶归尘浑身上下再度充满了力量。 他横去一臂,看似要挡,实则右手已变掌为抓,只取无花心口。无花不得已收势,跟叶归尘缠斗起来。 “我大哥还是我大哥。”叶归尘一边招架一边松了口气,“空手接白刃小菜一碟,无花拿内力轰他,居然也没有太强的痛感。” “您还是快想怎么脱身吧。”系统着急道:“这卡牌技能只能持续十分钟。” “你刚才怎么不说!”叶归尘弯腰躲过横斩来的一刀,踹出去的脚似乎都因带上了火气而更加用力了几分,“这我只能继续回水里了。无花到底不是水母阴姬,在水里想来也多些桎梏。” 叶归尘转攻为守,引着无花边打边往水边退。无花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想法,出手更加凌厉了几分,却还是奈何不得,眉目间不由展现出几分恨意。正要起手一刀“迎风一刀斩”,却似骤然察觉了什么,手上势头顿消。他咬了咬牙,竟是直往密林内部飞身蹿去。 “发生了什么?”叶归尘软了手脚,跌坐在地,“他怎么突然跑了。” “你偏头看看呢。”系统幽幽地提醒道。 叶归尘偏头看去,不多时,一个高挽着云鬓的女子从海平面处出现,直直朝这处跃来。她容貌不俗,身着雪白的轻纱长袍,赫然与船上唯一的那一具女尸着装相似。 竟是神水宫护法宫南燕。 “先前在船上未曾得见,没想过竟是这么个美人儿。”宫南燕冷眸睇他,嘴里却仍是含了蜜似的调子,“只可惜......为什么偏要偷神水找死?” “周身这般浓重的煞气,楚留香他知道你杀了这么多人吗?”她一掌猛地杀来,似雷霆一般。叶归尘借着残存的琴酒buff接了两招,却很快时间终了,只得自己打起精力应对,“姑娘有话好说......想来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你以为你收敛了煞气我便瞧不出你的真面目了么?”宫南燕冷哼一声,如水般深厚的掌力倾泻而出,“我最恨你们这些虚伪至极的男人!” 叶归尘躲闪不得,整个身体蓦地飞出老远,偏头呕出一大口殷血。他这下哪还想不明白是琴酒的气场误导了宫南燕?眼见她白玉般的双手即将抚上自己的脖颈,叶归尘骤然出声道:“姑娘可知道雄娘子?” 宫南燕遽然顿住。 “敢在我面前提这三个字,很好。”宫南燕恨恨地咬了咬牙,“我现下虽杀你不得,只盼你到了神水宫之后,还能有底气喊出这三个字。” 3、03 神水大婚 一日后,神水宫内。 满宫妆点,烛影摇红。 叶归尘扯了扯身上的红裳,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到了要和水母阴姬拜堂成亲的地步。 “我是只跟她见了一面,还没提我关于雄娘子具体知道多少吧。”叶归尘扯了扯大红的婚服,“怎么听完就罚了宫南燕,把我关在这里等着要成亲了?她这么自信天一神水不是我偷的吗,难道我长得很像雄娘子?” “无心施主看起来颇有疑虑。”水母阴姬不知何时走进了房内,在一旁的榻上懒散坐下,斜斜地望着他:“不知公子可通佛法?” “宫主想来是知道我的情况的。”叶归尘起身行了个礼,“我前尘已忘大半,虽不忆佛法,但或许能有些佛缘。无花大师曾允诺要为我指点迷津呢。” “无花小友也曾与我论过几局。他虽博闻,但到底差了些东西,渡不得你。”水母阴姬叹了口气,“前尘皆忘也好。君不见,世间太多纷扰,皆源于所执太重。” “想不到宫主竟是念佛之人。”叶归尘振了振衣袖,“那宫主此番是为......” “谁说念佛之人就种不得情根?我是信佛,又非僧侣,偶然对良人一见钟情,想结个姻缘,又有何不可?”水母阴姬仔细打量着叶归尘,唇角边却掩不下笑意,“不枉我准备多年,这套婚服,果真称你。” “她不会真把我当雄娘子替身了吧,有一个宫南燕还不够吗......”叶归尘闻言色变,“可我们分明才相识,宫主可是把我当成了什么别的人?” “哪有什么别人。”水母阴姬掩口,“天下皆知我神水宫厌恶男子,我水母阴姬喜爱女子。除了你和那些和尚,旁人我又怎会容忍他踏入此间一步?” “系统,这剧情怎么和你当时导入世界时展示的剧本不太一样。”叶归尘蹙眉,“水母阴姬不是担心自己喜欢同性被发现还放雄娘子走了么,现在怎么这么光明磊落地承认了。你不会......把我转生到什么同人世界了吧。” “好马无好鞍,权限不趁手。”系统无感情道。 既然是权限问题......那想必就是曾经的自己干出的事了。 果不其然,水母阴姬很快给出了解答:“不必惊慌。不过是在我被雄娘子辜负、心如死灰之时,遇到了这世间最烂好心的人罢了。那时我恨毒了男子,连和尚也不例外。可他偏偏把我捡回山寺,让我好生疗养,又一点点带着我收余恨、且自新,休恋逝水、早悟兰因。”她的脸上露出一丝嘲意,又很快悲了下去,“明明自己都渡不了,却还想着渡我。” “但他比我有勇气得多。他敢公开承认自己喜欢男子,横眉冷对千夫所指,我当时却没他那份胆量。所以他被迫离开了这个令人失望的人世,临了前为了救我,还把一身修为尽数传给了我。如今想来也是时候......还给你了。” 磅礴的内力自其间汹涌而出,顺着筋脉滚落进叶归尘的丹田,而后蕴藉全身,下一秒,一道提示音从脑内响起,“恭喜您成功激活一内:【逍遥派:回春】。隐藏二内前置线索已解锁,还望侠士继续努力。” “太好了,我终于有......”喜极而泣的叶归尘突然回过神来,“等等,为什么我在楚留香这解锁的内功不是少林?逍遥派倒也不是不行,不过派中那么多主角型技能,为什么我偏偏解锁了一个纯奶增益心法?” “好马无好鞍,权限不趁手。”系统继续无感情道。 叶归尘:...... “多谢宫主赠礼,归尘不胜受恩感激。”叶归尘暂时放下和系统的恩怨,躬身行了个礼,“只是宫主如何确定我是你所说的故人?” “看来你真的忘了太多。”水母阴姬起身,拾起了他的木牌,“无尘归尘,无心失心。你既能看得清我与雄娘子的前路,这次也一定能重新找到出路。” “毕竟,我和雄娘子已断。在我的身上,你已经成功了。” 叶归尘一时怔愣起来。她怎会知道自己第一次be结局的判词?而且和雄娘子已断......若是没有水母阴姬、宫南燕和雄娘子的纠葛,《画眉鸟》里的最终反派岂不是直接消失了?那他的救济任务...... 就在叶归尘思索变故之际,门外突然传来一声通报:“禀报宫主,那人行踪奇诡。叫他......给逃了。” “怪不得你。”水母阴姬似乎早有所料,一脸平静地对着叶归尘道,“叫公子见笑了。本想把那个负心汉绑来与公子拜堂,也好了一桩宿愿。哪曾想手下办事不利......”似乎是为了宽慰自己,水母阴姬突然开了个不甚好笑的玩笑,“不若便由我代替一番?如何?” 叶归尘冷汗直冒,连连起身转移话题:“宫主说笑了。宫主过去既与我相识,不知可否与我介绍一二?也能让我对自己的身世有些了解。此外,不知宫主说的那人是......?” 水母阴姬摇了摇头,“你的详细来历我有所猜测,却说不清。更详细的,或许得寻去少林才得以知晓。至于绑来的那人......既未得手,就暂不说与公子听了,待我处理好后,也好送公子一份惊喜。” “眼下婚礼未成,神水宫便呆不得了。公子需得尽快离宫,短期内莫要回来。不过无心公子此行务必记住一件事......”水母阴姬忽而全身紧绷颤抖起来,叶归尘忙上去搀她,却被她强行拽近,附耳颤声道:“司徒静没死,但天一神水还是失窃了。我也未曾下令追杀楚留香,但......” 话音未落,水母阴姬竟直直倒了下去。 “什么意思?为何婚礼未成我便得走了?”就算刚发觉自己失忆那会,叶归尘也没有如此迷茫过。他将水母阴姬扶到一旁的床上,一边唤人前来帮忙,一边脑海里止不住地思索着方才的话,“司徒静没死,但天一神水仍会失窃;水母阴姬没有下令追杀楚留香,那画眉鸟的反派剧情......意思是关键情节虽仍发生,但原著角色的命运却已发生偏离了么?既如此......我原先认定的原著反派们,还会是反派吗?” 太多的谜团得不到解答,叶归尘本想等水母阴姬醒来再行询问,却被宫南燕轰了个正着:“你不走,宫主不会醒的。” “姑娘何出此言?” “只因宫主说了她不该说的事。”宫南燕拿一双美目瞪他,“多的我也不知,公子不必再问。不过宫主曾说让我在她昏倒时转告她的故人,若当真不知何去何从的时候,不妨短暂屈服于命运。当它再度把你推上风口浪尖之时,你自会看清一切。” “公子好走,最好是莫要再回来了。” 本以为来这反派老巢神水宫会是险象环生,谁知最后竟是莫名其妙。叶归尘思索着画中的深意,继续一头雾水地踏上了前程。 “既是命运......那便是济南城吧?” 济南城,朱砂帮,杨松宅。 伪装作关外参帮瓢把子张啸林来打探消息的楚留香跟着西门千的大弟子冷秋魂走进种满梧桐的院子。因着三百万两,冷秋魂对他尚算热情,几乎是有问必答。眼见即将要拿到信件解开谜团了,不详的腥气却自树梢蔓延而下。 血煞五鬼,五鬼分尸。 冷秋魂眼也不眨地冲进了屋内。师叔杨松的惨状令他下意识撇开了头,正要朝身边这突兀出现之人发作时,不远处的厢房却突然传来一声撞击。两人纵身往那赶去,竟在屋内看到了一个人。 月华照在他比白璧还要光洁的肌肤上,覆以一身红衣,衬得他美艳得不似活人。可他拾起地上被砸落的画卷的动作又摆明了这只是表象——眼前人很有可能,就是杀害杨松的凶手。 不对,无心怎么会在这里? 楚留香被这突如其来的插曲砸得有些懵,倒是冷秋魂率先反应了过来。原本要倾泻而出的怒火在看到这副美色后消弭了一二,却又在想起自己身处何地后很快重燃了起来。于是他逼近一步,沉色道:“阁下何人?为何会在家师的屋内!” 叶归尘叹了口气,将捡起的画卷重新挂好,道:“我若说这一切与我并无关系,两位可会相信?” 冷秋魂冷哼一声:“说的可不算数,得看你做了什么。” “我途经此地,察觉此处有打斗声,便进宅一探究竟。孰料晚了一步,此间主人已死。我追着那凶手来此,却教他从后窗逃了。正欲离开报官之时又因屋内昏暗不慎撞掉了画像,后面的便如两位所见了。”叶归尘一边整理画像,一边轻轻“咦”了一声,“这后面怎么还有一张画?” 冷秋魂猛地挤了过去,将面上的画像揭开。上面倾国倾城的女子本就教他看痴过,可画卷之下的人,却更教他移不开目光。 不是单纯的美,而是摄人心魄的慈悲。 竟是个与叶归尘长得极为相似的带发僧人。 “尊师可是......信佛?”楚留香察觉不妙,试图转移话题。 “不曾。”冷秋魂摇了摇头,一双鹰似的眼立刻瞪向了叶归尘,“途经此地?那你的画像怎会出现在这里?” “公子若认定画像是我,个中缘由,想必只能问令师了。我却是半点不知情的。”叶归尘盯着画像思索,“更何况画上分明是个僧侣,并非是我。” 冷秋魂提剑架于叶归尘颈侧,冷冷道:“阁下究竟何人,来此有何目的!若再不承认,只怕得劳烦您跟着我们朱砂帮走一遭了。” “这是第几次了?”叶归尘对着系统吐槽,“人家柯学世界好歹还来个三选一,到我这怎么次次直接刀架脖子了?见鬼,西门千怎会有我的画像?” “您还是赶紧想想怎么解释吧。”系统操碎了心。 “在下无心,闽南人士。因家中喜事来济南城中寻亲。途经此地偶遇变故,本是好心之举,谁知竟身陷惨祸。”叶归尘叹了口气,“真相如此,公子纵使让我再说些别的,我也是说不出了。” “朱砂帮在济南城中扎根已久。公子既敢孤身涉险管此闲事,料想也是武林中人。不知公子所寻何人啊?”冷秋魂步步紧逼。 “不知公子可曾听过妙僧无花的名号?”叶归尘沉稳答道。 “无花大师师从莆田少林,公子怎么寻到济南来?”楚留香实在好奇,不由出声。 叶归尘抬眸看他一眼,“无花大师交游甚众。此番来济南城寻访旧友,保不齐便是与楚香帅和南宫帮主有约。我打听到他的消息,便循此北上。”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一旁的冷秋魂神色大变,默念了两句“楚留香”,却又仿佛抓到了什么般,喝道:“家中喜事?无花大师潜心侍佛,从未听说有什么亲缘关系,你定在说谎!” 叶归尘叹了口气,“盖因我所奉命之人,乃是神水宫宫主。宫内近日有喜,宫主高兴,故而想邀大师过府一叙。” 朱砂帮经营赌场,通八方消息,神水宫近日变故冷秋魂自是听过的。可......疑点太多,不足为信。他冷哼一声,手上的力道更重了些,“水母阴姬向来讨厌男子,又怎会遣你来?刀剑无眼,公子可莫......” 下一秒,神水宫的令牌赫然高举在他的眼前。 “这下公子可愿相信?还说是......您更希望我们宫主邀您过府一叙?” 冷秋魂的脸色倏尔惨白。 4、04 其质无尘 冷秋魂奈他不得,只能换了种方式,好言邀请他过府一叙,美其名曰感谢他乐于出手相助的恩德。叶归尘正要寻楚留香了解情况,便索性应下,跟着楚留香走进了被重重守卫看护着的院子。 “神水宫向来以各具性格的女子闻名,未曾想竟还有在外游历的男弟子。”楚留香学着张啸林的姿势坐下,和叶归尘轻声交流道。 “本想借香帅名头,不以神水宫的名义,奈何香帅面子还是不够大啊。”叶归尘亦是轻声打趣。 “那可不止我一个人面子不够大,是无花与我两人的面子都不够大。”楚留香笑道接下,“无心公子怎知是我,又怎么独自来了这济南城?” “面容做得了伪装,有些东西却藏不住,比如双眼之间的距离。”叶归尘道,“我不慎与无花大师走散,被宫南燕相邀去神水宫一叙。出来后料想香帅定会顺着尸体的身份探查,遂找宫护法问得了几人的信息,北上来最近的济南一探。现下看来,我的运气还算不错。” 楚留香自是听得出里面的凶险,有些担心地打量他道:“公子一路辛苦,情况可还算好?不如容我替公子探查一番?” 叶归尘大方递出了自己的手,“一路尚且算好,便有劳香帅了。” 楚留香搭脉一诊,惊异道:“公子前些日子还并无内力,眼下却已内力深厚。又自称是神水宫门下,可是寻回了身世?” 叶归尘摇了摇头,“只是机缘巧合在神水宫得了些奇遇罢了。这次也是冒险,仗着神水宫少有弟子在外行走,所以狐假虎威罢了。不过关于出身,我倒是有了些线索。待香帅此间事了,或许得再往少林一去。” “公子倒是信诺。”楚留香叹道:“只是那画像......?” 房顶突然传来些脚步声,两人齐齐噤声躺下,装出一副熟睡的模样。不多时,房间内便落下了一位持刀的少女。 这位刺客东瞧瞧西找找,久寻无果,一时间竟摸上了床,似乎是打算搜身。就在她的手即将要伸向自己腰间时,叶归尘遽然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子曰:非礼勿动。姑娘这般做派,可真叫我为难。” 女刺客方才执着寻物,一时见此变故,不由惊疑抬头。待看见叶归尘面目后却失声尖叫道:“怎会是你!” 情况骤变。 门外已渐渐传来脚步声,叶归尘和楚留香两人却无暇顾及。“怎么是我?”叶归尘重复道,“姑娘何处曾见过我?” 女刺客不退反进,一刀正要逼近,却被楚留香挡了个正着,“姑娘有话好说便是。如今引来这么多人,又要动手动脚,这可说不过去。” “我掌门师兄失踪多日,出门前在房内盯着画像看了多时。第一张是一位貌美如花的女子,藏在下面的那张便是你这假和尚!”女刺客明显是气急了,“你一封信就把我师兄唤走了,而后音讯全无,你必须给我天星帮一个交代!” “天星帮?你师兄是七星夺魂左又铮?”冷秋魂此时走了进来,疾声道:“天星帮夜半提刀来我朱砂帮作甚?来人,把她拿下!” 朱砂帮忙着捉人,天星帮的代掌门宋刚察觉到师妹的动向,也急急赶来救人。一时间,乱局丛生。 直至一名黑衣剑客加入战局。 他的剑又快又疾,似携风势。弗一眨眼,便已挥出十剑有余,直朝冷秋魂而去。楚留香忙上前应上。不过片刻,两人就过了三十三剑。 “你不是朱砂帮弟子。”剑光闪烁,黑衣剑客又是三十剑刺出,笃定道,“朱砂帮无人接得下我十三剑。” “好疾的剑!”楚留香直接叫破了他的身份,“好个搜魂剑无影,中原一点红。” 一点红眯了眯眼,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是你。” “我不杀你,却要你和我比试一场。” “眼下可不是比试的好时机。”楚留香一边招架一边转移话题,“何况我无意于比斗,不如......” 话未说完,正在缠斗间的宋刚突然往前踉跄两步,口吐鲜血后直直倒了下去。众人惊异后退,却是叶归尘率先反应过来,立刻疾跑起身,朝着他倒下的背向追了出去。 “无花,我知道是你。” 掠出一段距离后,叶归尘蓦地开口。 “这却是错怪我了。”背后突然传来一股衣香。下一刻,一只带着檀珠的手锁在了他的腰间,“初时太过仓皇,未给公子辩驳余地。此刻一点红找香帅比试去了,我们正好有大把时间,来仔细聊聊。” 踏着月色,凌着风声,无花带着叶归尘落定在了湖心的船舶之上。桌上架着一张古琴,明显是用来应付香帅的道具。无花却也不拘着,直直弹起了梵音。 叶归尘对这曲调颇有印象——这是他入少林那天,天生的异象。 “本以为无心公子是他人派来,哪曾想后面另遇其人,方知是错怪了公子。”无花抚琴的衣袖翻飞,脸上亦是带着笑,“只是不知公子掺和进这等祸事,欲意何为?” “这不是无花大师将我丢下得太早,我欲渡无门,只得来找香帅解惑了么。”叶归尘端起茶杯,一口饮下,“真是好茶。” 无花端起茶盏,未应前言,只道:“我有一个小师弟,也如无心公子这般,不爱饮茶。每每厌恶极了繁琐的品茶程序,便总一饮而下。只有往茶里加些处理过的牛乳时,他才会甜甜地唤我师兄。” “还以为佛门中都是像无花大师这样的风雅客,没想到也有我这样的牛嚼牡丹之人。”叶归尘神色未变,似乎并未被最后一句恶心到半分,“不过无花大师的师弟众多,有些例外也并不奇怪。” “可全天下最可我心的小师弟只有这一位。”无花同样扬盏一饮而尽,“我也只认这一位。” “看来无花大师对这小师弟甚是看重。”叶归尘突然盈盈地笑了起来,“想来这也是位佛法深厚之人。不知这位大师今在何处修行,能否有机会代为引荐一二?” 舱内遽然陷入寂静。无花紧紧地盯住了叶归尘的眼,叶归尘却依旧挂着云淡风轻的笑,只是桌下的十指早已掐入掌心。 “两位好兴致,不知可否让我也来分一盏清茶啊?”带着张啸林面具之人湿漉漉地从水里翻起,打破了此间越绷越紧的氛围。 “最近每见香帅,怎都形容不整?”仿佛刚刚的拉锯都是假象,无花又成了那个人人钦敬的七绝妙僧。 “最近与水犯冲,总能从里面捞出些人来。”楚留香一把摘掉了面具,叹道:“我这易容术明明精妙非常,却偏偏被你们视若无物。” “香帅这次又捞出了谁?”叶归尘朝水里探了探头。 “捞出了个非要缠着我拿命比试的中原一点红。”楚留香摇着头走进舱内坐下。 无花蹙了蹙眉,翻手举起琴木,正要往水里沉,却被叶归尘拦了回来,“这可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好琴,大师这是在做什么?” “染了血的腥气,这琴便再也发不出空灵之音了。”无花抬头看向他。 “是人无心,琴又何错。”叶归尘惜琴之心大起,遂将之一把夺过,枕于膝上。而后素指轻翻,天籁般的曲调很快便泄了出来。 楚留香和无花只觉得一股沧渺古朴的力量缓缓灌入自己的丹田里,而后不断压缩,灵魂却上浮超脱于外,随着乐声一起神游太虚——眼前有连成片的白云,看不到尽头的大泽,和枝叶繁茂的参天巨木。树下坐着一名抚琴的白衣男子,面容清俊,动举详华。鸟雀似为乐声所引,翔集其间,而不远处,一名持剑的少年正步步走来。 铮然三声重音,剑光滔天而起。仿若混沌乍破后的一线天光,带着势不可挡的力量,决然斩破了一切阻挠之物。而后太虚尽碎,神回故里,两人只觉尾调清丽激昂,丹田处压缩到极致的力量则随着乐声骤然突破桎梏,带着源源不断的生机流转身遭,内力也因此更加绵延不绝起来。 待一曲终了,楚留香拍掌而合,“公子琴艺精湛,竟已到以乐入道的程度,世间罕有人及。不知公子这琴曲叫什么?” 叶归尘怔了怔,一个名字突然从潜意识的洋流里涌了出来,“琴心三叠。” “琴心三叠?倒是暗藏玄机。”无花笑道,“公子好琴艺,我亦是自愧弗如。只是公子这琴声似乎仍是被血气所染,曲调尽显杀伐,却失了乐音本色。” 叶归尘摇了摇头,“人能脏水,水不脏人。奔流来去,其质无尘。流水如此,乐声亦然。凡言人间至情至性、勾人心绪、足以悦人者,便是好音。外间种种特质,不过为人所附加。大师过于在意琴这一器,倒是着相了。” “人能脏水,水不脏人。奔流来去,其质无尘......”无花并未因反驳而不快,反而眼睛愈来愈亮,“公子话中隐含佛法,倒教贫僧明悟了一二。看来公子当真是个有佛缘之人。” 楚留香似乎想到了什么,当即和道:“无心公子不是正说身世要往少林处寻吗?无花大师便是少林子弟。你们二人既然投缘,不若结伴而行。” 叶归尘拒绝道,“无花大师师从莆田少林,而我要往嵩山少林去,便不打扰大师了。” “这却是公子着相了。”无花朗笑,“南北少林本为一家。我师父早年也在嵩山少林修行。只因不喜俗物,才来了莆田躲个清静。我的小师弟亦是嵩山少林子弟,后来才随师父来了莆田。” “先前倒是不知大师竟还有个师弟。”楚留香好奇道,“不知这位大师如何称呼?” “师弟......”无花的眼攀上了叶归尘的眸,盯紧了其间神色,“法号无尘。” 【检测到关键词:嵩山少林、无尘。系统将在三十秒内进行回溯。为保证不被天道意志发现,宿主将会自动调整为与回溯片段相匹配的状态。请宿主做好准备!】 “等等,你就没什么额外的提示了吗?”叶归尘被系统这突如其来的提示弄得有些无措。 “尽情享受儿时时光便好!”系统一脸慈祥,“好久没见到小团子样的宿主了,我一定会全程录屏哒!” 5、05 另一束光 嵩山,少林寺。 清晨的钟声在雄伟庄严的庙宇间震荡,一位面露慈色的僧人带着一个约莫八九岁的小和尚缓缓拾级而上。两侧正在做早课的僧人显然让小和尚有些好奇,他朝左瞄一眼正在诵经的弟子,往右瞧一眼正在练功的武僧,很快又敛了神色,规规矩矩地跟在后面,叫人挑不出一丝错处。 不多时,寺院里很快走出了一行人,朝着两人的方向见礼道:“天峰师兄远道而来,怎么也不提前来信知会一声?” 法号天峰的僧人回了个礼,温言道:“都是同门,何须多礼?师弟这些年费心了,将少林上下主持得极好。” “是寺中上下一起的功劳。”住持笑着看向小和尚,“这位是师兄新收的弟子?” “正是。他法号无花,是个天性聪慧的。”天峰慈爱地拍了拍刚行完礼的小徒弟,“此番而来,也是因南支藏书不丰,想带他来长些见闻。” “瞧起来便是个悟性极佳的孩子。”住持笑道,“我寺中也有个极具慧根的孩子,名唤叶归尘。几年前藏经长老圆寂,寺中正主持法会,天空忽生异象,漫天霞光溢彩,隐有梵音钟鼓。而后他便凭空出现在了寺中的偏院里。不哭不闹,倒是个极为省心的。” “寺中莫不是觉得他是藏经长老的转世?”天峰问道。 “非也。”住持道,“他有阿难陀之仪容,亦兼具阿难陀之多闻。如今不过七岁,却已将阁中藏书读过大半,过目即能不忘。只是......至今未启一言。” “先天有疾?”天峰关切道。 “身体并无疾病,倒像是先天入止语之境。而且这孩子似乎天生具有令人心神安定的力量。寺中弟子若在其身侧观佛学经,便总觉心眼清明,每每极易有所悟。”住持领着天峰和无花走到了藏经阁处,“那便是小归尘。近日本想教他正式入门,特意为他历算一番良辰,却得知他的佛缘在南。谁知师兄今日便上门了。想来这孩子......怕是与师兄有缘。” 无花闻言,脑内警钟大作,面上却是不显。他满怀探究地朝叶归尘看去:是约莫比自己小一两岁的小孩,身量比寻常孩童更矮一些,肌肤却白得像雪。坐在那里安静看书时,像极了粉雕玉琢的年画娃娃。 面容似乎......有些熟悉。 “小归尘,今日提及‘照见五蕴皆空’一语,我有不解。可否请你帮我寻一下有关的经文?”一旁的僧人寻觅无果,竟前来向一个孩童求助。 叶归尘轻轻点头,下一秒,整个人凌空而起,轻而易举地从后面的高架上精准取下了几卷经文,又轻轻塞进这位僧人手里。 天峰面露赞叹,“好俊的功夫。” “寺中扫地僧人无心插柳,奈何这孩子天资实在非凡,竟叫柳树成荫。”住持眼里亦是欣慰,“归尘对经阁的熟悉程度不下于长老。师兄既有心让无花钻研,不若就让两个年纪相仿的小辈一起?” “那确是再好不过了。”天峰轻柔地推了推无花的背,“既如此,你便去与你未来的小师弟好生交流一番吧。” 无花抿了抿唇。他慢慢地朝那个孩子走去,像怕惊扰了什么一般。又像是刻意为之恶作剧,他缓缓地从叶归尘的背后俯下身,一字一顿地读着叶归尘经卷上的内容:“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原本无一物,何处染尘埃。” 那画也似的孩童果然忍不住回头看他,一双葡萄似的大眼睛水汪汪的,没有半分被吓到的惊慌,只有纯粹的好奇。无花忍不住笑着捏了捏他的脸,惹得叶归尘歪了歪脑袋,似是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我法号无花,是你的师兄。未来......还请师弟多多指教。”无花移步到叶归尘的正面,正儿八经地躬身行了个礼。正欲起身,眼前却突然袭来了一只白嫩的小手。 这只手本是缓缓地从远处伸来。见无花即将起身离开自己的所及范围,便一把捏住了无花的脸颊肉。似乎是对这触感颇感新奇,他不仅三指用力揉了揉,还稍微往外扯了扯。 无花不敢在他松手前起身,只得保持着躬身的姿势,有些疑惑地抬头看向叶归尘。 下一刻,他就见这小仙童似的师弟,对着他吧嗒、吧嗒地开始掉眼泪。 似乎......现在被捏着的是我吧?在被师长发现这边的异状前,无花有些懵懵地想。 自此以后,无花很是反思了一段时间,生平头一次怀疑起自己这张人见人夸的脸是不是其实长得非常凶神恶煞。奈何藏经阁该去还是得去,一想到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无花觉得,还是得找找法子把人哄好。 那要不......就送他一颗糖吧。 糖是仙人送给无花的,他向来宝贝得紧,平日多半只把糖袋拿出来看看,却不愿吃。幸好仙人所赠皆是宝物,糖在袋里放了多年竟也不坏,倒让无花省了些保存的功夫。 正打算上门寻人,叶归尘却自己先跑来了。 “你说无花不会从此就记恨上我吧,毕竟我让他在少林众人面前失了面子。”叶归尘有些踌躇,捧着卷经书在无花的客堂门口转圈圈。 “那您到底为什么一见他就哭呢?”系统搬出了经典杀器,“来都来了,您要送还是赶快送吧。” “还不是你这系统的问题,要不然我能见到他就喜极而泣嘛。”叶归尘气呼呼地撅着嘴,“来这世界这么多年了,天天‘未解锁目标攻略人物,能量不足,无法开启言语系统’,你知道让一个连笔都提不动的小孩不能说话有多痛苦吗?我都快成真哑巴啦!” “哪能啊。”系统淡定道,“您这不是挺能跟我吵的嘛。” 叶归尘双拳紧握,整个人像一只应激的河豚,更气了。 门外的异动很快吸引了屋内的无花,他快步走出了房门,就见一个蔫了吧唧的小萝卜头没精打采地倚在门边,盯着怀里的经卷出神。 “师弟?”无花试探着唤了一声。 正沉迷于和系统斗嘴中的叶归尘猛地抖了一下,抬眸循声朝无花看来。 “你没事吧?”无花朝前走近两步,关切问道。 叶归尘摇了摇头,也缓步朝他走来。就在无花准备站定之时,叶归尘突然又上前了一步,轻轻抱住了他。 “看来不是我的错觉。”他有些怔愣地松了手,“我好像真的突然爱上了肢体接触。难不成当和尚当多了,真的会有肌肤饥渴症?” “咳咳!”系统有些心虚地清了清嗓子,“您忘记了您原本的身份啦?由于您是身穿,所以在根据您的实际情况游戏化的身体设定中......确实是有喜欢且必须要定期和目标攻略人物贴贴的属性。要不是为了给您开人设免疫,我也不至于没有能量给您开言语系统。” 叶归尘咋舌,“你这是什么本子属性!” 系统又理直气壮起来,“都叫柯学救济系统了,来点本子属性怎么了!” 一人一统的争吵无花自是不知。他只见小师弟轻轻拥住了他,而后又宛如蜻蜓点水般一触即分,只是静静低头站在那里,不敢看他的回应。 像是一只想来示好的狸奴,先爬过来轻轻蹭了蹭你,又悄然爬到一边,等待着你的应答。 无花心头一软,从袋子里取出了两块糖,而后轻轻拉起了叶归尘的手,放在他的掌心。 “师弟的心意我收到了。先前之事......是师兄之过,在此给你赔个不是。”见叶归尘终于舍得抬眼看他,无花笑着冲他眨了眨眼,“我知师弟六根清净,只是此番仓促,也没来得及备些礼物,便只能勉强师弟将就些了。快尝尝看吧,我替你挡着师父。” 叶归尘不明白为什么这也要挡着师父。但无花实在太像水,绵绵的温柔一点点浸润在点滴的细节里,让人几乎下意识地相信他的无害和好意,欣然屈服在他的建议里。 为了表示自己的抗争,叶归尘伸出了手,缓慢而坚定的将其中一颗放入了无花的掌心。而后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 两人对视一眼,先后含下,又一同笑开了。 初见的尴尬仿佛被蜜糖彻底缝补,叶归尘送出的手抄卷《心经》也被无花小心拿棉布包好妥善存放。而后每日一同早课,一同练功,一同解经......朝夕相对间,两个人的关系火速升温。 直到偶然有一天,在藏经阁抄经抄睡着的叶归尘一觉醒来,发觉自己正和无花一同挤在值夜的小床上。 望着眼前紧贴床沿生怕挤到他的人,叶归尘恍然惊觉,他们竟然已经要好到了这种地步。 “您也是寂寞了太久了。”系统一语道破天机。 是啊,自有意识起便身处晨钟暮鼓,终日对坐青灯古佛,身旁除了一二洒扫的僧人和经阁的长老,再无他人为伴。自己似乎确实寂寞了太久。 但不可否认的是,现阶段的无花确实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虽然他心有点黑,也有点喜欢逗我,”叶归尘摁住一边偷笑一边乖顺地任由自己拿笔补上与自己脸上相仿的花脸的无花,“但他确实是一个非常体贴的师兄。” “所以你不后悔自己的选择?哪怕他让你等了七年?”系统问道。 “我从不后悔自己的决定。”叶归尘余光瞥见似乎快要转到这面书架来的老僧,连忙想伸手帮无花抹掉脸上的墨迹,下一秒却在半空和无花伸来的手臂相撞。两人对视一眼,极有默契地帮助彼此销毁“罪证”,待老僧挪步去往别处,又齐齐长舒一口气。 “所以我要做的,就是努力引导他,给他创造重入正途的客观条件。”叶归尘对着系统振声道:“你以为我为什么要选择救济反派?为的就是让那些深受命运捉弄、本有可能向善之人,从此看得见未来里的另一束光。” 6、06 命犯无花 抽条的嫩叶绿意渐渐重了,漫山绽出繁荫,却还是挡不住愈演愈烈的暑气。经堂里的僧人们显然也有些难耐,蒲团的间距都比往常多拉开了半个拳头,仿佛彼此温热的呼吸会连带着周身的空气一同粘腻起来。 独独最末排的两个蒲团紧紧挨在一起,生怕谁离了谁似的。 两个唇红齿白的小和尚跪坐于其上。年长的那个手持经卷,跟着众人轻声诵读。流水般朗润的声音让本就深奥的经文听上去更为玄妙。小的那个则乖乖倚在他臂边,伸出脑袋凑过去看经卷上的内容,偶尔伸手点一点卷本,年长的那位便会自觉慢下些进度,老老实实地等他看完。 他们便是这样默契地共处了一个月。 堂上正在讲经的老僧似乎是讲得起了兴致,对一处经文的不同译本展开了自己的评议。当世通传的版本被他大加批贬。无花蹙了蹙眉,犹豫再三,终究还是隐而未发。叶归尘却立刻注意到了他的踌躇,干脆伸手帮了他一把。 “所以你就是这样帮他看见未来里的另一束光的?”看着被叶归尘高高托起手臂被迫引起讲经僧人的注意、并最终不得不上前与之辩法的无花,系统啧啧称奇。 “他本来就对这处的讲法心存疑义嘛,不过是担心过于招摇,才不肯提罢了。”叶归尘拾起被无花放在蒲团上的经卷,静静等待着无花注定的胜利,“我只不过顺水推舟。这样招摇是我的,风头是他的。大家各有所得,也没什么不好。” 只是他还是料错了这时的无花。 “此处的经解乃是我和归尘共同商讨所得,想来尚存不少纰漏,也恳请诸位同门多多指正。”四面的赞叹声显然昭示着叶归尘期待的那个结果,他甚至隐隐可以听到些“后继有人”的夸赞,一时间竟颇有些为无花高兴。 连这么一件小事都愿对别人的一点善意加以回报。如此继续维持下去......他定会成为那个表里如一的七绝妙僧吧? 直到他听见那个消息。 “我......可能要和师父走了。”无花充满歉意地看着叶归尘,“莆田那边似乎出了些变故,师父着急回去,我也得随他一道。这些是我抄写下来的经文复本,你不是最爱这几卷古卷,却又嫌难得考据辨析么?我一一做了对照整理。后续若再有结果,也想办法一道寄来给你......” 无花越说声音越轻,最后干脆直接低下头去,不看眼前人的反应。 那双像是集天地灵气生出的眼睛,若是莹莹地涌出泪珠,倒真教人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叶归尘倒没有哭。他只是下意识地攒住了无花的袖子,有些茫然地想着,“走?” “走”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将再度陷入看不到尽头的孤寂;意味着他将错失无花后续的整个成长;意味着或许下一次再见......无花又将变成书里那个受尽石观音挑拨磋磨、最终一生尽毁却只会让人拍手称快的狠辣反派。 他实在很难将面前这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和那样惨烈的结局联系在一起。 ——以至于他竟忽略了室内骤然响起的清润人声。 无花似是惊讶至极,顾不得手里明明分外宝贝的书卷,随意丢在一旁便朝着叶归尘扑了过来,拉着他的双手激动道:“归尘,你......你可以说话了?” “滴——检测到能量充足,系统已自动完成模块升级。”机械音找补似的在叶归尘脑内响起,“虽然来得有些晚,但到底也还是赶上了分别。” “有什么话,宿主从此想说便说吧。” 无花这一嗓子嚎出的动静不小。不多时,两人身边便围来了一大片僧人。要小归尘叫师兄的、问他念自己名字的、想听他诵佛经的......少林寺近年来头一次有这样喧闹的场景。 而叶归尘只是沉默地伫立其中,望着虚空一言不发。那对周身的呼唤仿若未觉的模样,不由教无花疑心方才的一切是否都是自己的错觉。 沸水一般的喧闹逐渐被叶归尘的冷淡冰镇,原本还在起哄的僧人们也渐渐安静下去,有些不知所措地彼此观望着。一炷香后,闻讯而来的住持和天峰大师缓缓走进人群,如主心骨一般,迅速撑起了场面。 “孩子,”住持的声音温和而有力,“可是有所思?” 叶归尘身遭的冰雪总算随着话语消融。他一点点抬起了头,冲着住持恭敬行了一礼,思绪却还沉浸在方才的思索中,“有惑。” 如戛玉敲冰,声音清润而又带着些孩童独有的甜糯,倒是像极了他这个人。 “何惑?”住持慈眉道。 “分离之惑。”叶归尘答道。 “今有解否?” “无解。” “那有所得乎?” 叶归尘闻言猛地抬头,先是看了看眼前供奉的佛祖金身,又看向了一旁正有些欣喜又有些关切地看向自己的无花,思忖片刻,终是叹息道:“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天峰大师满是欣慰地笑了起来,“好一句‘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果然是个身负佛缘的孩子,不知你可愿入我门下,随我修行?” “师兄这可是要横刀夺爱了啊。”住持也笑了起来。 “他既佛缘在南,便强求不得。”天峰大师抚了抚须,“何况他既因无花而生惑启言,又因此惑而顿悟。若能与其相携而行,想来于两人而言,皆是一件妙事。” “多谢住持和大师厚爱。弟子愿侍大师左右,深弘佛法,自觉觉他。”叶归尘行礼道。 “该改口了。” “师......父?” 一切问题好像都随着这一入门迎刃而解。 又好像一切问题都没有解决。 在叶归尘对着无数个路过的弟子唤师兄却仍旧没有喊自己之后,无花总算确定了一件事:叶归尘生自己气了。 无花没觉得郁闷,反而因这在外人面前端庄宛如佛子的小仙童会偷偷在自己面前生闷气而开心。他半生飘零,最缺的便是一份特殊和亲近。而叶归尘对他无疑是特殊的。因此,无花乐得将一切照单全收,并视之为依赖自己的表现。 “小归尘?”无花堵在他面前站定,“不理我?” “阿弥陀佛。”叶归尘伸手行了个佛礼,转头就要往别处走。 无花伸手一抱,半是哄骗半是强制地把人拉回了自己屋里,“以后可就是我嫡亲的小师弟了,不理师兄......师兄可是会伤心的。” “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磐。”叶归尘轻诵《心经》。 “师兄可不及师弟,有阿难陀之风范,是要成真佛之人。”无花又笑着摸出一颗糖,“吃嘛?糖给你,不许生我气了。明天就是入门法会,苦着脸可会为佛祖所不喜的喔。” 叶归尘伫在那里,不动。 系统忍不住道:“宿主啊,你知道你现在特别像什么嘛?像暑假遇到了邻居家回乡来度假的小朋友。跟人家如胶似漆了一个月,结果发现人家第二天要回家上学了,而自己却不能去,于是偷偷自己生闷气的小气包。” “不会说话其实可以像我一样闭嘴的。”叶归尘终是气呼呼地接过了糖,一把吞下,“我才没有生闷气,就是还没想好该怎么面对他。” 系统一听,懂了。这是本来有点生气,又觉得自己气得很没有道理,结果给自己架在上面下不来台了呢。 所幸无花体贴得紧,半分不在意小朋友这边如何,见人接过了自己的糖,便果断当作过往恩怨全都烟消云散,直直拉着叶归尘在床边坐下,“你有想过自己的法号吗?” 叶归尘歪了歪脑袋,看向无花。 “我们这一辈都是以‘无’字打头。”无花掰着指头数,“无相,无花,你觉得你会是什么?” 叶归尘摇了摇头,“无所谓。” 无花忍不住乐了,“这哪能无所谓?要我说,师弟法号无尘最好。‘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既是师弟最爱的《菩提偈》,又昭示着师弟的来处,甚妙,甚妙。” 似乎是越想越觉得不错,无花忍不住从床边蹦了起来,“不行,我等会一定要去师父那多背几遍《菩提偈》,说不定就能给师父一些灵感。” 叶归尘忙伸手把人拦下,“师兄......别闹。” “嗯?谁别闹?” “师兄......”说完,叶归尘突然反应了过来,怏怏地闭了嘴。 无花好笑地揉了揉叶归尘的头,“总算肯叫了,不闹你了。明日行完法会变得动身回莆田了,会想嵩山吗?” “......嗯。” “那等我再长大些,练好功夫,我便去求求师父,再带你回来。” “好。” 一夜好梦。 第二日肉眼可见的是个好日头。仪式主持之际,漫天霞光溢彩,隐有梵音钟鼓。种种天生异象,竟似他刚刚降生少林那天。 “也不知前世究竟累了多大的功德,今生竟有这样的福源。”经阁长老感叹道。 “还得看今后的修行啊。”监寺长老敲响了钟。 钟声响,仪式起,满堂诵声之中,叶归尘得到了自己的新名字: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今日便授你法号——无尘。” 该说真不愧是师徒么?叶归尘长拜叩谢,“多谢师父。” 7、07 心动信号 【记忆回溯结束,恭喜宿主获得柯学抽卡次数x2。即将返回现实时间线,请宿主做好准备。】无机质的机械音在叶归尘脑内响起。下一秒,他在亮堂的房间内睁开了眼。 “醒了?”一杯水被推至触手可及的地方,眼前骤然出现了放大版的无花,“无心公子内力运用尚不娴熟,近期莫要再弹奏这般入道之乐了。若再不慎晕倒一次,可得教贫僧与香帅担心得紧。” “多谢大师。”叶归尘拿水润了润嗓子,“不知这是在哪?” “我的房间。”无花伸手探了探叶归尘的脉,“昨夜你突然晕倒,我和香帅忙去寻医,得知是你弹琴力竭之故,便将你先带回房中休息。香帅担心又有变故,一大早出门去寻冷秋魂了,便留我在这照顾你。” “你不去?”叶归尘问道。 “我为何要去?”无花反问。 “我以为大师也会对锁凶感兴趣。”叶归尘又抿了口水。 “看来无心公子对我误解颇多。”无花做出一副苦恼的样子,“想来无心公子想说的是,你既是凶手,怎能不去掩盖罪证。” 叶归尘猛地咳嗽了起来。 “是我之过,忘记公子尚在饮水。”无花连忙起身帮叶归尘顺了顺背,又不知从何处变出一块糖,轻轻放在了他手心,“公子吃块糖压压惊吧。” 叶归尘摇了摇头,把糖重新塞回了无花手里,“我未曾这么想。” 无花笑了笑,也没多解释,只把糖丢到自己嘴里含着,径直出去了。叶归尘有些摸不着头脑,便趁机在房内逡巡一圈,看看能不能找出些无花突然发神经的线索。还未查完,就见人又带着食盒回来了。 “随便做的吃食,公子先用些吧。我说过,这次我们有大把时间,可以好好把一切都聊清楚。”无花将饭菜拿出摆好。叶归尘一眼扫去,全是些豆腐、素鸡一类的素菜,倒是自己原先常在寺里见到的。 有意避开了自己爱吃的那几道,叶归尘草草用了一番,“多谢大师款待。” “算是为我第一次见公子时的失礼举措赔罪了。”无花叹了口气,“当初并非有意对公子如此,只是当时将公子认错了人,所以才那般鲁莽。后面连累公子被宫南燕抓去,都是小僧之过。” “无花大师光风霁月,竟也有仇人似的对头?”叶归尘看向无花,似是不信。 “网罗在天,谁人安之?更何况要害我的,还是我的至亲之人。”无花提起了食盒,“若公子面对这种情况,会如何处之?” “大义灭亲。”叶归尘笃定道。 “公子说得是极,所以这不就有仇人了?”无花出门去放食盒,又拎了一碗药上来,“照医师的方子煎的药,公子快趁热喝了吧。” 叶归尘闻着苦味,不由蹙了蹙眉,“谢过大师,但却是不用了。此间黄连有损药性,喝了反而于身体无利。我略通些医理,一会自己出去配一帖即可。” 无花低头打量一番,“公子莫不是怕苦?” “非也。”叶归尘断然否定,“药性如此,大师切莫乱言。” “是我失言。”无花躬身致歉,“只是想起了我小时候,也有个人忽悠我说黄连有损药性。每每煎药,总得让我先将所有的黄连挑出来。” “噢?不知是谁竟干过这种事?”叶归尘见无花把药拿远,松了口气,随口搭话道。 “自是我那法号无尘的小师弟。”无花笑得温和。 叶归尘:...... 为了证明自己绝不是无尘那样的胡说之徒,叶归尘当即拉着无花往药铺走,打算去重新配一贴药。 此时天光已然大亮,济南城的街道再度人声鼎沸起来。在回溯里过了一个多月的清修,难得见到这么多熙熙攘攘的引车卖浆者,叶归尘不由缓了步子,在一个个小摊前驻足起来。 “那个糖画看起来好好吃。”叶归尘对着系统道,“画的也好看。” “且容我提醒您一句。”系统严肃道,“您身上的钱已经差不多花完了。” 叶归尘下意识摸了摸口袋,大惊:“我的千万交子呢?” “重开的时候为了躲避天道,预载的一切几乎都是白板。”系统顿了顿,“您最近一直花费的都是神水宫赠与您的路费,现下已基本所剩无几了。” 叶归尘只得悻悻地收回了手,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居然要在综武侠世界里面对生计问题。 “我总不能在这还要面临求职困难吧......”叶归尘深深叹息道,“想我当年,在佛门吃的是斋饭,在行伍吃的是皇粮,哪能想到有一天居然堕落到连饭都吃不起的地步。要不然......我等会直接去药铺应聘吧?” “挺好的啊。”系统有模有样地帮他分析,“就是武侠世界的医患矛盾是不是不太好处理?总感觉那些好医生,要么被绑要么被杀,要么跟徒弟爱恨情仇,要么跟师父纠缠不清。” “有些道理。”叶归尘思忖道,“那我还是想办法继续吃公家饭去吧。” 于是等两人走到药铺门口,无花就见叶归尘突然回头看向了自己,问道:“大师,你知道这附近哪里有寺庙吗?” “济南来往人多,附近倒是有不少。”无花随口报出几个,“怎么了吗?” “没事。”叶归尘摇了摇头,“我在想去哪个寺里出家比较方便。” 无花:...... 联想起前面叶归尘的举动,无花哑然失笑,心下大约明悟了几分。待叶归尘进去挑选药材,他便跟掌柜的打了个招呼,转头就消失在了茫茫人海里。 “咦?无花呢?”叶归尘挑完了东西才意识到自己这一路上的随行挂件似乎不见了。 “公子是在寻和您方才一道来的那位僧人吗?”掌柜的笑道,“他说他忘拿了东西,要回去取一下,让您在这稍等片刻。旁边的架子上存着不少的医书,您若感兴趣,也尽可以看看。噢,药钱他已经付过了,您不用再给了。” “难得这和尚体贴了些。”叶归尘一听不用自己付钱,心情登时好了不少,“你说他这是何必呢,一边跟着我一边还要忙着去收尾。忍术真挺适合他的,影分身嘛。”他走到一旁的书架上翻了翻,《黄帝内经》、《伤寒杂病论》、《备急千金要方》......不过一看书名,脑中便似乎能显现出书中对应的内容。 “真是怪哉。”叶归尘纳闷,“逍遥派内功还自带文献检索系统的吗?” “好马无好鞍,权限不趁手。” 叶归尘知道这是时日未到的意思,便不再追究,继续深挖自己对于医书的记忆。一路扫了过去,竟没有一本是他脑海里未存过的。 直到他翻到了角落里的最后一本。 “《逍遥书》?” 【滴——检测到“逍遥书”功能,正在为您载入......】 【系统能量不足,正在为您随机开放模块......】 【好感度模块开启。正在为您检索情缘列表......已开启情缘:无花。已开启侠缘:楚留香、水母阴姬。】 【“我居北海君南海,寄雁传书谢不能。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想让心与心之间的距离不再遥远吗?想让思念不再成为会呼吸的痛吗?那就在相逢时,大胆给他赠礼吧!】 【掉落好感度礼物:话本《无花堪留香》x1】 叶归尘脸上由惊转喜,听到最后,却是彻底黑了下来,“《无花堪留香》这种东西是能送给楚留香还是送给无花啊?”他抓狂道,“别以为起了个文艺的名字,就能掩盖这是他俩同人本的事实啊!” 系统贴心给出建议:“您也可以找些别的东西赠送。逍遥书的好感度任务要求是每天赠礼即可,相应产生的好感正负变动不在其考虑范围之内。但最重要的,是您没有钱了。” “没办法,那我只能舍身取义了。”叶归尘一脸沉痛。 “其实您也可以考虑抽卡的。”系统道:“这样吧,要不我用刚刚记忆回溯结余下来的能量给您开个财富技能up的池子,您抽一发试试?反正如果您能坚持每天完成逍遥书任务,能量应该也能很快攒回来。” “也行。”叶归尘想着自己与楚留香已然重逢,无花应该不至于这么大胆的当面动手,便决定抽一发试试。 一道金光闪过,一位热情开朗的日系短发美少女赫然出现在叶归尘眼前。 “我来这里就是想和帅哥邂逅的啊!嗯,然后和他在大自然的美景中,谱出罗曼蒂克的浪漫恋情——”似乎是极为中意叶归尘的模样,铃木园子一个猛扑扑了过来,吓得叶归尘连忙退了一步,却正巧落入了一个人的怀中。 “怎么凭空还能走神呢?”熟悉的声音从耳侧传来。 叶归尘转头望去,却觉得那人身遭似乎都散发着圣光,自己竟是不受控制地满眼冒粉红泡泡:“好......好帅!” 无花:......? 在凶杀现场都能处之泰然的无花大师,再度感受到了小时候和叶归尘初见时那般的茫然。 8、08 画师身死 叶归尘说完就捂住了嘴,他满怀惊恐地在脑海里疯狂滴滴系统,“zero!这到底什么情况!” 系统显然也被这惨状震惊到了,连声音都较之往常弱了下去,“就......不出意外应该是附加效果。” “附加效果?”叶归尘揣摩着这四个字。 “对。您前面不也猜到了嘛,宫南燕感觉到您身上的煞气是受到琴酒的影响,这就是琴酒技能的附加效果。您突然对着无花犯花痴......想来也是园子技能的附加效果。”系统解释道:“应该是卡牌不仅会随机抽取一项人物能力,也会随机抽取一个人物特性的附加效果。” “那我一开始抽柯南的时候怎么没有?”叶归尘很快找到了反例。 “其实也是有的,就是不太明显,所以我们都没感觉出来。”系统道,“您上次抽取柯南技能时的附加效果是别人会觉得你的行为和你的身份不匹配。无花后来不是就要剐您的脸看看您没有伪装的样子了嘛。” 叶归尘内心崩溃,“你怎么不早说!” 系统心虚:“新功能总是有点bug的,见谅,见谅。” “所以园子的能力呢?”叶归尘感觉自己似乎没什么变化,“我付出了这么大代价总得有点回报吧?” “铃木集团的二小姐自然不用自己操持集团运转的。”系统道,“但是却可以坐拥家族分红。我刚刚替您查了一下,您名下已经多了一处产业。” 总算迎来了不幸中的万幸,叶归尘因自己不用再为生计发愁而松了口气,“是什么产业?” “可能会出乎您的预料。”系统提前打预防针,“是沙漠中的一处客栈,您要实际接管的话可能得先到那里去。” 叶归尘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所以我现在......还是没钱?” “不,您拥有了尊贵的不动产。”系统振声道,“就是地理区位优势不明显。” 就在一人一统交流间,无花已然从怔愣中脱离出来。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见没有旁人,便转身应道:“多谢公子夸奖?无心公子若当真喜欢这副扮相,有意入我佛门的话,不若随我回少林去?” “多谢大师美意,暂且不必了。”叶归尘连连回神拒绝,转移话题道,“对了,大师刚刚去哪了?” “去给你买了些礼物。”无花伸出藏在背后的那只手,掌心里赫然握着一根糖画,上面挂一朵极其繁复的花,“路边瞧见的,猜你会喜欢。怎么样?”他自然地将糖画和一个几块花布拼接而成的布袋塞进了叶归尘的手里。 叶归尘打开袋子一看,里面竟装满了银子,“大师这是何意?” “算是为先前对公子做出的暴行赔礼道歉吧。”无花诚恳道。 “你们出家人不应该都身无长物么?”叶归尘咬了一口糖。甜腻的滋味滑过口腔,极大程度上慰藉了这具极为怕苦的躯体。 “出家人没钱,却是曾经有家。”无花领着叶归尘走出药铺,“所以我去帮你找他们讨了一笔医药费。” 此时已近正午,两人不由往酒楼走去,打算寻个位置祭自己的五脏腑。街边的小叫花子正在向人乞讨,抬头瞧见迎面如从画卷中走出来的叶归尘,正想向他讨个吉利,又见旁边随行的是个和尚,当即“嘁”了一声,转头就去攀另一架高轿上下来的人物了。 “瞧见了么?”叶归尘乐不可支,“任凭大师长得再俊,小叫花子都知道你们钱袋空空。” “那便只能请无心施主化缘于我了。”无花行了个佛礼,脸上写满了配合,“不知施主可否愿意?” 叶归尘颠了颠钱袋,“我若是不愿意,大师莫不是要餐风露宿了?” “那我只好找另外一位朋友化些缘分了。”无花朝不远处挥了挥手,“香帅!” 一道人影应声而来,赫然是忙活了一早上的楚留香。 “江湖皆言香帅劫富济贫,今日正有二人等着香帅接济呢。”无花笑着为楚留香倾了盏茶,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赏心悦目,就好像他手中端着的不是酒家里胡乱烧制的陶土器皿,而是什么独一无二的秘色窑茶具,“不知香帅上午查得如何了?” 楚留香的发丝虽然因为奔波而稍显凌乱,但整个人却不显狼狈,依旧是那般潇洒从容。他饮茶润了润嗓子,道:“海南剑派的天鹰子今晨也死了。事到如今,最开始海上的五具浮尸之中,只有札木合处可能还留有书信的线索。但他素来扎根沙漠,一时也寻不得。我便只能想法子去沈珊姑那打听打听画像的事。” “沈珊姑是?”叶归尘问道。 “那日从天而降的女刺客。”楚留香道,“天星派已被冷秋魂赶出了济南城。但沈珊姑却没走。我打听到消息,她下午要去寻画那画像的画师,问清画像上的人物。好巧不巧,她暂居的客栈,就在这酒楼对面。” “跟着香帅,果然奇遇颇多。”无花叹道,“贫僧未曾想过,有朝一日,竟要跟踪一位女施主。”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无花大师的日常太过寂寞。所以佛祖有言,让无花大师来助我解决些麻烦,历经八十一难,才能常伴他左右。” “那我这算什么?被解决的麻烦?”叶归尘自嘲地笑了笑。 “非也非也。”楚留香摇了摇头,“若是无心公子愿意,只怕有无数人前仆后继地渴望为公子解决麻烦。” “这听起来倒像是成了麻烦本身。”叶归尘打量一眼楚留香,“香帅倒是一看就对这种事情如鱼得水。” 三人一路谈笑而行,不知不觉竟跟着沈珊姑走到了这城里最破烂的一角。楚留香奇道:“画技那般精湛的画师,竟会在这样的环境下生活么?” “怕是遭受了什么变故。”叶归尘小心翼翼地跨过一滩污水。 “说来,有件事还未曾请教公子。”楚留香发问道:“公子家中可有什么兄弟叔伯?那画上的人与公子这般相似,想来或许与公子当真有些关系。” “我是什么情况香帅又不是不清楚。”叶归尘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一个连自己的名字都记不住的人,你又能指望他什么?” “是我失言了。”眼见那边沈珊姑似乎已经找到了目标,楚留香连忙致歉,而后也安静下来。一时间,三人全盯着那一处的动静。 “孙秀才,你虽已瞧不见画上的人物。但这位美人,想来你不用看画,也定是有些记忆的。”沈珊姑言辞凌厉,“你若是不说,就莫怪我不客气了!” “是,是,是。曾经我也是堪比吴道子的人物,无数美人求着我,只为我能提笔给她们画一副小像。那样的日子......那样的日子是多么的快活!”似枯木逢春,孙学圃苍老的脸上突然绽出些不一样的生机和色彩。 “可是这人却不一样。”沈珊姑打断他的回忆,“这人是个男人,一个带发的僧人。” 孙学圃骤然色变。他几乎四立刻冷下脸来,拒绝道:“不,我不认识。你走吧,我谁也不认识。”说着竟是要把沈珊姑往门外推。 沈珊姑哪里会容得到手的线索飞了,当即拔出匕首,冷声威胁道:“你若不说,便再也没机会说了。” 察觉到脖子上横怼着的冷锋,孙学圃不自觉颤抖起来。他软了双膝,扑通跪倒在地,声音里满是哀戚:“你为什么非要断我的活路呢?好......好......我说,这人看似是这世上最慈悲的人,实际上却是个心狠手辣的魔头!” “果然如此。”沈珊姑啐了一口,“我知道他定是个恶魔!我就是来找他寻仇的。快说,他是什么人?” “他......”孙学圃突然癫狂地笑了起来,“你决计想不到他是谁,只因他有着这世上最好的伪装。” “你可曾听闻,少林寺的叛僧无尘?” 叶归尘的瞳孔骤然紧缩。 下一秒,一柄飞刀从不远处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直刺穿了孙学圃的胸膛。 9、09 真假学圃 楚留香随心而动,眨眼之间,便已消失在了刀飞来的方向。叶归尘正要去追,却被无花拦了下来,“若论轻功,当今何人能比得上楚留香?我们还是去现场找找线索吧。”他伸手一挽,直接带着叶归尘跃进了孙学圃的家里。 沈珊姑正俯身查看孙学圃的伤势,闻声转头,待看清来人,当即朝叶归尘一刀挥来,喝道:“好你个假秃驴,定是你们想要杀人灭口!” “阿弥陀佛。”无花轻诵一句,抬手去挡。不过来往三招,便已将沈珊姑制服,“施主且冷静些,此中蹊跷太多,是有人做局设计。” “贼喊捉贼,当真可笑!”沈珊姑挣脱不得,冷哼一声。 无花无奈,点了她几处大穴将她定住,又弯下身子,跟着叶归尘一起查看起孙学圃的状况来。 此时叶归尘已经给孙学圃探完了脉。一刀穿心,生机尽绝,任是他拿内力续着,也无力回天。他自知这口黑锅自己是逃不过了,暗道:“你们这柯学debuff有点猛的啊。飞来横锅还自绝后路,人家好歹有柯南帮忙,我有什么?” “您有香帅啊。”系统道,“顶多就是柯学世界为了凑三选一,嫌疑人基本都会活到水落石出。而武侠世界为了给主角增加困难,相关嫌疑人基本上来一个死一个。” “这个顶多用的真轻巧。”叶归尘收回了手,“原著里不都是无花动的手么,可今天他分明一直跟在我们旁边......南宫灵动手了?” “这人......或许有些问题。”无花的话唤回了叶归尘的注意,“长期执笔之人,会在与笔相接之处留下厚茧。这人手虽糙,这几处却没什么茧,不像是靠作画为生的人。” “孙学圃家中生了变故,早已不是那个远近闻名的孙秀才了,有些改变不也正常?”沈珊姑反驳道。 “可他根底强健,看上去倒像是个习武之人。”无花小心将他摆置妥当,“而且施主‘早已’一词用得甚是有趣,无尘至今不过弱冠有余,若是孙学圃画得是他,则画上合该是个青年,甚至是少年,又怎会是如今这幅模样?” “这......”沈珊姑有些被说服了,却还是顶道:“谁知你们是不是蛇鼠一窝,沆瀣一气。” “施主慎言,出家人不打诳语。”无花见她渐渐平和下来,便解了沈珊姑的穴,道:“何况孙学圃所言非实,无尘并未叛寺。他故意如此说予姑娘......我只怕是有人借机设局,意图向少林发难,再掀一波江湖血雨。” “所以无花大师的意思是......此人并非孙学圃,而可能是旁人刻意找来陷害少林的?”叶归尘点明了无花的身份。 沈珊姑一惊,“你竟是妙僧无花?” 无花行了个佛礼,“正是贫僧。贫僧助香帅追查一桩命案至此,未曾想最后竟惹到了少林身上。此案现今已牵连太大......还请施主勿要冲动行事,容吾等查清真相,再行通禀。” 沈珊姑看无花样貌风致,心下已然信了几分,却又惦记着那幅画,“可那幅画做不得假......” “我倒是觉得,姑娘若顺着画像去查,去查那女子的身份倒更为合适。”叶归尘出言道,“我在西门千处也见到了与姑娘所言无二的画像。比起藏在下面不怎么被打开查看的僧人画像,怎么看都是面上的女子被观赏得更多。不过是因为世人大多都容易被新奇的东西吸引目光,才会觉得下面的画像才是关键。按照常理......赴佳人之约可远比赴僧人之约来得合理。”他并去一指,帮沈珊姑通了内力循环,“况且我所习为医道,并非佛门中人。姑娘既觉我二人似极,想来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再来一个与我二人皆似之人,也并非没有可能。姑娘现在可觉得体内滞涩的循环流畅了许多?” 一番折腾下,天色渐渐沉了。沈珊姑听从了无花的建议,留下画卷回到天星帮等消息。叶归尘则和无花一道,拿了东西往济南城中走去,一路时不时还采些绿植。 “我和大师的师弟真的很像么?”叶归尘一边把玩着手里的叶片,似是不经意道。 “像,也不像。”无花微微仰头,似是陷入了回忆,“面容自然是极似的,性格却不大一致。公子洒脱,带着些万事不入眼的孤高。哪怕祸临己身,似乎也对一切并无所谓。无尘他......”他的眸光忽而闪烁起来,在街边灯火的映衬下,像是坠了星子,“罢了。三言两语道不尽一个人,等我寻到他的踪迹,再介绍与公子不迟。” “所以公子送我糖画......莫不是把我当成了你小师弟的替身?”叶归尘定下了脚步,定睛看他。 “怎会?”无花否认,“一来是我俗世的家人对无尘有些偏见。先前为此所害,连累公子,深感抱歉。二来......初时不甚分明,眼下却是越见公子越觉缘分。不若种个善因,或许未来便会得出善果。” “大师怕不是因我像你那小师弟,方觉合了眼缘。”叶归尘故作失望道,“我还以为大师是真心对我好,本想着送大师点礼物尽尽心意,哪曾想都不是冲着我这个人来的。罢了罢了,今日礼物没收,改日再送。” “礼物哪还有没收的道理?”无花失笑,“那不知我何日可以再得到公子青眼?” “看我心情。”叶归尘快跑两步,凌空而起,似要奔月而去。无花被这种感觉逼得心里一紧,当即往前追去,伸手欲拉,却让叶归尘一个空翻落至后侧。下一秒,几缕红线自叶归尘的臂间甩出,紧紧缠在了无花身上。 “今日诸事加身,有心而无力,便劳大师带我回去了。为表谢意,先送大师一个小礼物吧。”叶归尘眨了眨眼,抬手挽了个花,手里用内力研磨而成的药粉便随风轻轻落在无花身上。半晌后,竟有几只蛱蝶翩飞而来,夹道伴飞。 “无花而有蝶,亦是香动人间。” 无花徒然地张了张嘴。近几年他已经很少真正笑了,可在这一刻,他却仍是忍不住地开怀展颜。 他毫不怀疑,在济南城这几天露出的笑意,已经远超他过往数年的累积。 只可惜,这样短暂的快乐注定要被今夜不平的风波搅乱。 “快意堂前怎么围了这么多丐帮弟子?”叶归尘吸了吸鼻子,“好生浓重的血气,只怕发生了什么变故。下去看看?” 无花依言而下,正落堂前,就见一只鬼爪脱离爪身,如落雷之势,直往一人胸口袭去。那人却已退至墙角,避无可避。 ——赫然是楚留香。 千钧一发之际,叶归尘灵犀一动,遽然抬手扔出了怀里的画卷,直往爪钩中央投去。鬼爪眨眼间紧握画卷而回,原本缠斗久矣的楚留香精神竟更好了几分。 眼见形势骤然倒转,那鬼爪的主人不由连连后退,面如菜色。 一时紧张,鬼爪一松,画卷落在了地上。卷轴缓缓向两侧滚动,将面上的美人展露无遗。 鬼爪的主人注意到画卷上的人物,面色突然变得古怪。而后朝画卷投来的方向看去,竟是突然捧腹大笑起来。 “白玉魔,你笑甚么?”楚留香捡起画卷拍落灰尘,疑道。 白玉魔见他对那幅画卷珍视的模样,一时笑声更盛,“我笑你们一个秃驴,一个香帅,年纪轻轻的,竟都拜倒在了任慈老婆的石榴裙下!” “你说这是谁?”无意间得知了画卷女子的身份,楚留香又惊又喜。 “你们一个个对人家情根深种,连幅画都这般珍视,居然连人家是谁都不知道?”白玉魔突然面露得意,“要我说,这名满天下的楚留香......日子过得还不如我快活。最起码我不用对着叶淑贞的画像犯痴......” 叶归尘和其余两人对视一眼,问道:“你可知她现今在何处?” “你的美色不逊于她,竟也仰慕于她么?要我说,你不若跟着我......”白玉魔朝着叶归尘伸出了手,正要搂他肩膀,却被横杀出来的一臂强行止住了动作,蓦地发出一声惨叫。 无花看着白玉魔的眼光泛着冷意,“何须问他?有一人不比他知道得清楚的多?” “过了今晚,只怕那人却是不愿意告诉我了。”楚留香苦笑一声,将前面的经历和盘托出,“投出飞刀的那人竟是个死士。他将我引出数十里,又在我即将追上时服毒自尽了,什么线索也没留下。我无奈重回城中,在快意堂撞见了一位黑衣少年。为了帮他,却是得罪了丐帮和南宫灵。” “这有何妨?”叶归尘缓缓道,“无花大师既有此提议,想来与南宫帮主也颇有交情。楚留香得罪了南宫灵,无花大师可没有。不若就由大师......上门问上一问?” 10、10 月黑风高 “自无不可。只是天色已沉,虽说江湖中人都不拘小节,却也总得白日登门,才不算作恶客。”无花缓缓道:“此事一时间也急不来,不若我们休整一番,我们明日一早再行拜访,可好?” “对你来说确实是急不得。”叶归尘心想,“你既需要功夫去和南宫灵串通,又得赶去处理秋灵素的事情,自然是准备时间越多越好。”遂反驳道,“此事不宜迟。今日他们既敢先后对天鹰子、孙学圃下手,难保不会对任夫人动手。如若一拖,恐生变故。”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支持道:“我也是这样想的。” 无花叹息一声,“若是什么旁的时机,亦或是只有我和香帅二人,今夜去便去了,小僧绝无二话。但无心公子莫不是忘了......你力竭昏倒,今晨将将才转醒?” “休息本就不足,又在孙学圃那受了惊吓,一路劳心费神忙至半午。若再熬至天明,你的身体如何受得了?”无花难得的有些强硬起来,“不论如何,今夜公子必须先回去休息。” “倒是我思虑不周了。”楚留香有些歉意地道,“两位快回去歇息吧。我在济南城中尚有故人,约了他今夜一会,晚些时候再回去。”话音未落,楚留香便已翩然而去,只留下了一道窜腾的背影。 “香帅还真是像风一样,来无影去无踪的。”叶归尘劝说的话刚到嘴边,如今也只能咽了下去,“其实我已无大碍了。” “有一种大碍,叫做别人觉得你有事。”无花笑着接话道,“所以无心公子还得多多保重身体,努力改善一下留给人的病弱印象。” “别人觉得如何,与我何干?”叶归尘嘴上硬着,回到房间后却还是捏着鼻子灌下了无花端来的药膳。困意很快蔓延而上,眼皮宛若千斤,最后竟直直倒了下去。 “可我却希望你在看淡这一切的同时,能够平安喜乐。”无花叹了口气,轻轻将叶归尘抱到床上放好,又伸手探了探他的脉。不多时,一只飞鸽停在了檐下。他取下了其上绑着的书信,越读眉头越紧。待至信终,已然一跃而出,消失在了窗外的夜色里。 半盏茶后,原本安静躺在床上的人缓缓睁开了眼。 “我连别人的想法都不想管,你又凭什么觉得,我会乖乖听从你的安排?”叶归尘从床上蹦起,把湿掉的衣服换掉,“这和尚还想给我下药......配方都和当年的一模一样,也不知道改改。而且不就是追踪香帅去和南宫灵夜聊吗?至于玩这套把戏?” “所以宿主现在是打算摸进丐帮香堂?”系统问道。 “那边跟原著一样的程序,有什么好走的?”叶归尘又在房内搜查了一圈,没翻出什么名堂,倒是找到了不少的药材,“走,我们去找白玉魔。” “白玉魔?”系统奇道,“白玉魔不就是普通打杂反派?在柯南里活不过一集的那种。” “这你可就说错了。”叶归尘道,“秋灵素和任慈是在毁容后认识的。可毁容之后,秋灵素从此掩面不再以真面目示人,缘何白玉魔可以根据画像便一口道出?这其中必有蹊跷。” “扑棱扑棱”两声,叶归尘和系统的对话被打断,不由循声看去,竟是一只信鸽停留在了窗口。似是未等到惯常的命令,信鸽展翅欲飞,却被叶归尘纵身一扑,强行取下了绑着的书信。只见上面赫然写着: 【孙学圃数十年前至汴京科举,后无所踪。济南孙学圃为假。】 “汴京?”叶归尘若有所思,提笔给无花留书一封,“他们既要出远门去见秋灵素,我们见完白玉魔之后,便去找找真正的孙学圃吧。” 乌云渐渐起了。等叶归尘到白玉魔住处之时,云朵已经全然遮蔽了月光,四野阒静一片。 可白玉魔的房内不仅亮着灯,还有人正说着话。 是谁会在这个时间和白玉魔在房内交谈?叶归尘悄悄摸了过去,自缝隙窥探着里面的情况。 “最近南边那群人逼得紧,南宫帮主也不好做。你且暂时收敛些,等南宫帮主位置坐稳,日后岂不是有大把时间快活?”一个中年模样的丐帮弟子对着白玉魔道。 “要我收敛也可以。”白玉魔的眼珠子滴溜一圈,脸上邪意顿生,“我要那任婆娘的位置。” “任慈已死,冤仇既解,又何必累及旁人?”对面那人劝说道。 “我想你们忘了一件事。”白玉魔拨弄了几下鬼爪,“是南宫灵求着我回来,帮他担那恶名,干他不好出手的事。不是我求着回来,做这劳甚子的丐帮弟子。”似乎是越说越觉气壮,白玉魔竟坐了下来,睨眼看向那人,啐道:“我都已答应你们收敛了,若这点小小的要求都不能满足......我不如带着些证据投向南边,也好做回英雄。” 叶归尘忍不住闭上了眼,“敢这么威胁南宫灵......这人的死期也就这两天了。” 对面那人似乎被他的威胁骇住,妥协着出了门,面色上却全无怯懦,而是止不住的冷。待他走远,叶归尘趁白玉魔不备,一个翻身钻进了屋,而后内力并指而出,连封他周身经脉,教他内力滞涩动弹不得。待稍有流转,叶归尘手中的绳索却已将白玉魔五花大绑,最后的结口紧紧地勒住他的脖颈。一时间,白玉魔竟只能发出“嗬——嗬——”的气声。 “你最好少耍些花招。”叶归尘将刀刃悬于他的眼眸之上“下面这个问题好好答了,我便放过你。” 白玉魔浑身止不住地抖,却又被紧缚的绳索绷得动弹不得,只能勉强憋出几个字,“我......我听你的。还请少侠悠着些......稳一稳手。” “你是怎么知道画上的女子是叶淑贞的?她分明没露过真容。”叶归尘随意比划了两下刀刃。 “先前......我与任慈不对付。看到他那段时间总与马大元吵架,却也不与其他兄弟们说。我便想偷偷溜去,看看有没有什么把柄可抓......正巧......正巧叶淑贞来内院送东西,面纱被风荡起,我便瞅到了一眼。”白玉魔哆嗦道。 “马大元?”叶归尘瞳孔地震,在脑海里紧急呼叫系统,“马大元不是天龙八部里的吗?怎么会在楚留香片场?” “咦?我没告诉您吗?”系统心虚道,“您的三个攻略世界已经开始和主世界进行融合。所以现在......他们是一个世界啦!出现的设定冲突和逻辑问题会自动被这个世界的天道合理化,您也不必再穿梭多个世界进行攻略了。” “合理化的意思是......我难不成会一边看到南宫灵毒杀任慈,一边看到萧峰被全冠清陷害杀死马大元?”叶归尘无语,“丐帮大舞台,你行你就来是吧。天道怎么不设定萧峰和南宫灵争丐帮帮主之位呢?” “是......”白玉魔声音嘶哑着道,“马大元属意萧峰继位,任慈却听从汪剑通的嘱托,坚决拒绝。马大元以为他是偏袒自己的养子,便一直对他有怨。两人便是因此吵之又吵。” “哇哦~”系统鼓掌,“不愧是我的宿主,真是一猜一个准。” 叶归尘:...... “先等等。”叶归尘有些头疼地捏了捏眉心,“萧峰那边先放下,不然辈分都算不清了。白玉魔说他瞥见了叶淑贞的脸......这个世界秋灵素没毁容?”最后半句,叶归尘出声问了出来。 “好端端一个美人......为何要毁容?”白玉魔不解道。 秋灵素既然未曾毁容,孙学圃很大概率就没有瞎。他当年既已是远近闻名的秀才,进京赶考倒是很有可能。可连无花都才查到他真正的去向消息,假的这个又是何人安排? 按照原著,关涉画像的似乎只有秋灵素、孙学圃......以及石观音。 不,不对。现世沈珊姑已经喊出了画卷之事。当天在现场的无花,和或许另有其人的杀害天星帮宋刚的凶手,也都有可能从沈珊姑处得知画师之事,进而故布疑局。 不过现阶段最重要的,是自己的那几幅画像。 连续两幅画像都隐在秋灵素的画像之下......想来与原著的差异,应当是自己掺和了一脚的结果。 “系统,触发记忆回溯的条件是?” “具体细则系统也不清楚,但基本原则是必须有半数及以上主要角色在场,且有意聊及回溯片段的内容。” 比起在南宫灵和无花看守之下的秋灵素,显然是孙学圃要不引人注意得多。叶归尘心中有了定数,便不再行耽误时间,再行补了一道点穴后立即起身往汴京赶去。 因此,他也没看到在他离开房间后,白玉魔忽而变得惊恐的神色。 “他好心饶你一命,却不知有些人......注定恶习难改,还会多生事端。” 鬼爪猛地向前扑去,带起一阵血肉撕裂之声,房间内遽然安静下来,只有腥气渐渐蔓延。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11、11 识卷丹青 济南城南北通达,已是繁华处所,却仍是比不上崇墉百雉、车水马龙的汴京城。 “这该从何找起啊......”在城内忙碌了一早上无果的叶归尘有些发愁。他寻了处太学附近的酒家坐下,颇为头疼地揉了揉鬓角。 “公子好风度。”对面突然坐下了一位青衫公子,轩然霞举,一副士子打扮。可叶归尘知道,能在自己毫无意识的情况下近身,这人必定是一个江湖中人。 “少侠有何贵干?”叶归尘点破了他的身份,强打起精神应对着眼下突如其来的变故。 “听闻神水宫有喜事临门,却不见宫主送来喜讯,某便只能自作主张前来讨杯喜酒喝。”那人端起酒盏一饮而尽,极为畅快地发出了一声“哈——”,“公子带着神水宫腰牌,想来......便是那喜事中心的主角?” “不知侠士如何称呼?”叶归尘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将话头重新抛了出去。 “朝夜楼,宋青书。”宋青书虚虚拱了拱手,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公子可愿随我回楼中一叙?” “便依宋少侠所言。”叶归尘随他移步,走进了不远处的青楼楚馆之中,脸上的情绪变得不太分明起来,“这便是朝夜楼?” “公子说笑了。”宋青书遣人重新上了茶水,“这可以是朝夜楼,旁处也可以是朝夜楼。人无处不在,朝夜亦如影随形。只不过青楼楚馆......最容易让人醉生梦死、流连朝夜之间罢了。” 叶归尘懂了,这是个情报组织,“所以公子缘何找我?” “神水宫门下多半是隐世女弟子,秀于山谷而不曾涉世。可宫主却偏生要为故人寻回一名男子结婚。多有不便之下,宫主便找上了我们。”宋青书耐心地解释着,“眼下婚讯已出,然而上次神水宫的追捕行动却是失败了的。我们未得到终止交易的消息,便只能继续追踪,神水宫却无人按期前来交接。我正为这事发愁呢,便见着了公子。不知公子可否......拿拿主意?” “要追踪的是什么样的人?”叶归尘好奇问道。 “怕是一个与我扮相类似的人。”宋青书笑道,“青衫落拓,写意风流,看着是个庙堂谦谦君子客,实则却是江湖狠辣独行者。除却惯使一柄小斧,宫主也未曾予我更多的描述。” 叶归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叹道:“这就够了。” 顾惜朝......水母阴姬要抓的那个新郎,竟然是顾惜朝! 如此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人,怎会扯上联系? 叶归尘强迫自己静下心来,抬头睇向宋青书,试图探寻到更多的信息:“宋少侠着急寻神水宫,可是找到了那人的足迹?” “恰恰相反。”宋青书微微摇头,“自从上次云南一败,这人竟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再也寻不到任何踪迹。” “我知道了。”叶归尘理解颔首,道,“宫主近日有事,可能无暇顾及此处,还请贵楼先循旧例继续。等宫主忙完他事,自会再行定夺。” “有公子这句话我也就放心了。毕竟神水宫与我们向来是单向联系......”宋青书展颜一笑,“公子日后若有所求的讯息,也尽可来此处,我等定将竭力以报。” “我现今便有一事相求。”叶归尘问道,“不知楼内是何种规矩?” “有缘人凭金问话。不过公子刚帮我解决一桩麻烦,若不是内廷机要抑或是江湖秘辛,青书自当言无不尽。” “只是小事罢了,牵动不了武林。”叶归尘摆了摆手,“不知宋少侠可知近些年......汴京可有一位名叫孙学圃的画师?” “只听说数十年前济南城有一位以画美人图出名的孙秀才,汴京城内倒未曾听过这人姓名。”宋青书眸光微微上仰,似乎陷入了回忆,“不过汴京向来多匿名墨客,城东今日便有匿名画集。公子若有心,或可往那处一探。” “多谢少侠指点。”叶归尘回以一礼,径自往东市去。 时近黄昏,画集的人非但没少,反而愈来愈多。叶归尘如滴水入川流,悄没声地融入了人群之中,仔细端详着两侧的画摊。 “统宝,我当年好像也往这里跑过。”叶归尘比对着记忆里的影子,“那时候顾惜朝刚刚落第,一边靠卖画维持生计,一边希望以此重新博得贵人赏识,却屡屡遭到欺压。好像当时就是我不吃不喝地打工挣钱,高价买他的画。现在想想,顾惜朝润笔费没赚到多少,倒是全被中间商赚差价了。” “是啊,你那个时候还拉了个太学馆的书生一起,帮你顶着一个识卷客的名号去买画品评。那个书生叫什么来着?”系统跟着回忆道。 “周美成,名字起得还......”话没说完,不远处一道喊话突然打断了叶归尘的思绪,“美成兄!你也来这画摊闲逛?” 叶归尘倏尔顿住,只能一点一点僵硬地转过头去——只见对面摊前站着两个身着官服的文人。其中一个正值壮年,端得是玉树临风,自有一番清雅风流。 不是周美成又是谁? 叶归尘匆匆转过了脸,埋首画卷之中,生怕被周美成发现后得解释眼下这连他自己都理不清楚的局面。耳朵却又紧听着那边的动静,试图了解一番故人的动向。 “偶然得见,便驻足看看,其中也不乏有佳作问世。”周美成声音清典,说话时似有韵律横贯其间。 “就是他没错了。”叶归尘对着系统道,“从小就唱得比说得好听。” “美成兄说的可是你手上这卷?咦,分明是画者,却署了个识卷客的名字,真是怪哉。” “二位大人想来是甚少来这画集。”画摊小贩热情地解释道,“这识卷客是近几年出世的识画之人。每每画集,他总会择一二优秀之作高价拍回,一时间竟成了画集的头号贵客。今天难得,还是他第一次有作品参展呢。” “既是如此,”周美成若有所思,“那我便买下吧。” 叶归尘闻言,暗道不妙。这识卷客本是他与美成共用的名号。如今骤然出现,保不齐便是冲着他俩来的。他身在江湖,唯一有可能对他动手的只有一个行踪不明的顾惜朝;而美成当年就已被禁书害过一次,现今又在庙堂...... 他正要转身截下,就见旁边突然跑过来了一老者。 “还请大人暂缓一步。”这老者恭敬行了一礼,自报家门道,“在下钱子甫,乃是宫中画院画师。我关注这画集久矣,对着识卷客的眼光尤为欣赏。今朝听闻他有画卷问世,匆匆赶来一观。因此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大人可否割爱,亦或借在下一观?” “这画卷有故人风骨,我亦不舍割爱。”周美成笑道,“不过借君一观,自无不可。” “多谢大人!我三天内定当奉还。大人若急需取回,也可来城西钱府寻我。”钱子甫感激道。 “城西钱府?”周美成旁边那官员似有所惑,“钱府世代经商,何时竟出了个画院子弟?” “大人有所不知,”钱子甫小心捧得了画卷,喜笑颜开道:“在下本姓孙,济南人氏,因家中变故来汴京投奔了母亲亲族,故而改了钱姓。” “孙子甫......”捕捉到敏感字眼“济南”,叶归尘不由把这名字丢在舌尖绕了两圈,片刻后,眉眼间竟是微微泄出些喜色,“学圃去掉桎梏,新生为子甫,又入宫廷画院得官家庇护,免去江湖纷扰。实在妙哉的一步棋!看来我们得跟上去看看了。” 等钱子甫七拐八绕,从城东到了城西,正准备出了小巷往钱府去时,叶归尘骤然出手,拦在了他的前面,“阁下可是昔日济南城中的大名鼎鼎的孙秀才?” 孙学圃浑身骤然一抖,他面如纸色地抬起了头,却在看清叶归尘面目时骤然松了口气。而后竟是直直跪了下去,“原来是无心大师......一别数年,大师风采一如往昔,果然是佛法深厚之人。” “你记得我?”叶归尘琢磨片刻,抛出了一个怎么样都算比较安全的问题。 “数十年来,莫不敢忘。”孙学圃感激俯身一拜,“昔年济南城中,那第一美人秋灵素因要被石观音毁去容貌,带着毒药来找我作画。是大师出手救下我的一双眼睛,又出手止住了女魔头石观音,救下了秋灵素的美貌和我的性命。大师大恩大德,学圃此生难忘。” “快快请起。”叶归尘忙伸手去扶,“那石观音后来......” “大师放心。您当年舍命重伤她后,她无暇再顾及吾等。我又听从您的建议来了皇城,机缘巧合下进入宫廷得了天家庇护,多年来也算无忧。只是您当年受伤颇重,又似有要事缠身,我还担心......”孙学圃仔细端详叶归尘片刻,放下心来,“想来大师洪福齐天,自有佛祖保佑,是我多虑了。” 叶归尘微微一笑,“多谢挂念。只是您当年可有画过我的画像?” 孙学圃双腿一软,又猛地跪了下去,俯身再拜道:“公子恕罪。昔年秋灵素石观音之争,莫外乎这第一美人的名号。我观大师鸿俦鹤侣,卓荦殊群,生平又爱极了画那在骨的美人,一时......鬼迷了心窍,认为只有公子当得这番名号。遂画了一幅公子的画像,后来又再临了一幅。只是......它们后来都不见了。” “不见了?”叶归尘疑道,“是何时不见的?” “这话说来惭愧......我心中有些猜想,对着大师倒是直言无妨。”孙学圃顿了顿,似乎是在踌躇如何组织语言是好,“当年事后,秋灵素洗心革面,却仍然出了高价,要我将她的四幅画卷转交旁人。我当时已下定决心前来汴京,此处居大不易,于是答应了她。等那几人来取了画卷,那两幅画便不见了。” “或许......或许是被其中的谁人顺带拿去了。”孙学圃咬咬牙,吐出了这样一句论断,“可怜我平生精粹,尽数汇聚于那一幅画之中,竟这样不清不楚地丢了去。日后每再提笔,却是欲绘而不得了。” 12、12 白云事变 叶归尘心中本来闪过万千阴谋,结果对上的却是这样的答案,一时不由感到有些荒谬。可仔细想来,这又是再合理不过的——为第一美人的容色痴狂之人,贪图上了画中人的美色,却又因这人是个男子而深掩卷下,引而不发。恐怕他们也未曾想过......这小小的贪念,竟险些让另一人遭受杀身之祸。 他再度扶起了钱子甫,顺手抽走了他手中的画。只消一眼,他便立刻认出这是顾惜朝的手笔。 顾惜朝失了踪迹后来了京城?那这幅画不会是刻意引给美成看的吧?思及朝堂腌臜,牵一发而动全身,叶归尘不免有些心焦起来,“您可知买这幅画的大人家居何处?” “您是说周大人?”钱子甫思忖片刻,“就在城东,离画集约莫四巷的位置。” 叶归尘点了点头,道:“我与周大人是故人,这画卷......有些问题。我担心是有人刻意陷害于他,便先将此取走了。您往后......还是少沾些识卷客的名号。” 钱子甫不疑有它,“多谢大师提点。不知大师可愿过府......容在下设宴招待一番?” “设宴便不必了。”叶归尘将画卷收好,“只是可能需得借府上笔墨一用。” 烛火渐渐起了,周美成正趁着残存的光亮处理公务,便听得向来不会在此刻打扰自己的小厮轻声道:“大人,刚刚门外突然多出了一封信,上面写着十万火急,一定要大人速速亲启。小人一时琢磨不定,便来打扰大人了。” 周美成顿下了笔,若有所思:“拿来吧。” 信封很薄,里面不过两张纸。周美成启卷,第一张赫然写着一首《兰陵王·柳》: 柳阴直,烟里丝丝弄碧。隋堤上、曾见几番,拂水飘绵送行色。 ...... 沉思前事,似梦里,泪暗滴。 “美成当真体贴,知我此行沙场,还特地以兰陵王为词牌,祝我滔天大胜。” “此去是搏出路,又不是搏死路。哎哎哎,怎么还真像你写的词一样,偷偷哭了呢?” 盈透的泪珠从记忆里穿梭而出,悄悄打在了信纸上。周美成连忙放下,抬手抹干了眼泪,过往的苦痛似乎随着这一滴泪轻轻抹尽,剩下的尽是故友重逢的喜。他弯了唇角,急急翻起第二张纸的署名。 叶无心。 赫然是自己所料想的那个名字。 悬起的心重重落下,周美成不由朗笑起来。他斜靠在椅上,为官多年的沉稳谨慎消失殆尽,眉眼间又显出了往昔的疏狂。他懒散举起第二张信纸,正在思忖在用什么样的词调才能谱写此时的畅快,却见信纸上赫然写着他未曾料想过的十个字: “识卷不识人,惜朝非昔朝。” “滴——今日份逍遥书赠礼任务已完成。检测到新侠缘:周美成。恭喜宿主!” 正在赶路回济南的叶归尘骤然一愣,“这样也能算完成任务?” “嗯哼,只要对面认为是礼物,就可以算作是任务完成。”系统答道。 叶归尘听罢,心里有了计较。眼看着前方山路崎岖,天空星色黯淡,他只得停下了马,在一座道观面前系马驻足。 “白云观?”最近敏感词汇太多,连带着叶归尘脑袋里的那根弦都敏锐不少,“总不会跟白云城有些关系吧。” “宿主,”系统大惊失色,“我以为你最懂什么是fg的。” 来应门的是一个小道童,约莫二八年岁。他面上本有些不虞,见到叶归尘,脸色却是稍霁,声音也缓和不少:“公子登门,可是有何要事?” 叶归尘不欲惹事,恭敬回了一礼,温声道:“我因急事赶路回乡,路上却忘了时辰。眼下方圆数十里内不见人烟,偶遇这道观,只能无奈上门叨扰。不知您可否行个方便,让我在此借宿一晚?” “本应爽快应下,只是府上今日有贵客登门,或许多有不便......” “慢着,让人进来吧。”后方斜插来一道人声,年纪听上去不算老,却自有一番威势。 “是,观主。”小道童带着叶归尘往观内走,甫一进门,就见不远处站着个白衣男子,端得是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叶归尘连连行了个礼,感激道:“多谢观主。” “应该的。”观主和善地笑了笑,“只是今日后山东厢有贵客,只能烦请公子就待在这前山西厢客堂了。” “用不着餐风露宿,便已是天大的恩德了。”叶归尘知趣应下。 只是他不着麻烦,麻烦却偏生来找他。 叶归尘觉浅,夜半突然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扰醒。这动静本是不大,却正好贴着隔壁厢房的墙壁,一时间便透彻了几分。叶归尘并不想管,阖眼正欲再眠,旁边却突然传来了几声欢爱和笑骂,“好你个全冠清!表面道貌岸然,谁知骨子里竟也是个急色的。” “究竟是谁更急,夫人的动作倒比我实诚。”全冠清笑道,“教夫人久等,确实是我之过。但这也不是为了谨慎起见,总得叫他们都睡熟了,才好出门嘛。” 那女声娇嗔道:“一天天也不知道在忙甚么大事,竟商量得这么晚。” “你又不是不知道,马大元在任慈生前就已与其不合,眼下任慈一意孤行让南宫灵接任了丐帮帮主之位,南北两派愈吵愈烈。南宫灵那边最近又似乎在密谋些什么,动作颇有些大,可不得好生应付一番。”全冠清软了声音,温言哄道,“眼下一切已经明晰,等过几日风波平了,便有功夫多陪陪夫人了。” “那南宫灵那边......究竟是什么动静?”女子不满道。 “在找一个名叫无心的漂亮公子罢了。”全冠清叹了口气,“我虽跟着南边做事,可北边那边能帮也得帮上一把。毕竟现下结果尚不分明......帮内弟子晚间又来报,说那无心在汴京城西现身,近日估计还得组织弟子前去捉拿一番,也好向北边交个投名状。” 那女子“哼”了一声,尾调又娇又媚,“漂亮公子......能有我漂亮吗?” “夫人醋劲恁地这般大。”全冠清嘿嘿一声,“就算再漂亮,他也只是个男人。被南宫灵记上,保不齐还是个将死的男人,怎能与夫人比?” 叶归尘心里暗自叫苦:“zero,你这柯学属性真是不减当年啊,到哪哪有故事是吧?” “理解一下,我们柯学世界是这样的。”系统回道。 眼下形式严峻,叶归尘不再和系统插科打诨,沉下心思考起退路来。一墙的距离属实算不得远,叶归尘不由连呼吸都敛了几分,生怕惊扰了隔壁。可先手妄动也绝非明智之举。他只得静观其变,等待着两人情浓的契机。 谁知天不遂人愿。 白云观的大门突然被大力推开,猛地发出的动静让隔壁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呼,又立马抬手捂下。布帛摩擦的声音随之而来,很快又是轻盈的脚步声。 叶归尘握紧了拳,急呼系统,“统宝,今天刚刚完成了任务,能把现下所有非必须的能量都用来给卡池提升up几率吗?我要贝尔摩得的能力救命,越快越好!” “得令!” 一阵金光闪过,金发红唇的美艳女子赫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叶归尘紧握的手悄然松开。 “看来你很需要我啊?angel。”贝尔摩得轻轻俯身,似要落下一个吻。 下一秒,两人的身形合一。 等全冠清翻到这边的屋子避避风头,看到的就是一个似乎是刚被吵醒于是推门而出查看情况的丐帮弟子的背影。 “该死,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全冠清咬了咬牙,毒计陡生。他利落地一个纵身从侧面翻至观外,又急急冲回正门,一边沉沉喘息着,做出一副刚奔袭回来的模样,一边粗声喝道:“有人乔装我帮弟子入观,意图不轨!” 叶归尘本来伪装做睡在前山守门的丐帮弟子,正了解清楚了这位入观弟子所说的“无心正从汴京往白云观的方向而去”的急报,自领了率先前去探查的任务。刚要顺利混出门去,却被从外而来的全冠清堵了个正着。只见他一掌喝来,叶归尘足下生风,连忙侧仰闪开。前来通传的那名弟子却是避之不及,口吐鲜血直直毙命。 这是铁了心要不论真假以求万全了。 叶归尘心下一凉,眼见山上的弟子似有几人听到动静已往下走,他自知再无退路,当即也顾不得认不认下这乔装之罪,并指蓄力往全冠清右臂麻穴处一点,晃过他骤然杀出的一掌,随即径直往门外冲去。全冠清反应也快,一个反手扣住他肩膀,掰回其人,双手锁喉就要扭断他的脖子,却见这人似乎长得有些熟悉。 全冠清手下微松,惊讶道:“你就是无心?” 还未答话,叶归尘颈后一股巨力劈来,竟是猛地栽倒下去。 13、13 终会南宫 迷迷糊糊醒来时,叶归尘只觉得浑身酸软,双手被绳索高高吊起,只余足尖勉强点地,几乎是动弹不得。喉间更似被火燎过,一时干涩得紧。 只可惜,这次没有一个会及时为他送上水的无花。 却多了一个意味深长地打量着他的南宫灵。 他与南宫灵只见过一面,彼时他心灰意冷,已修了闭口禅,只默默守在无花身边,求他莫再多造恶业。某次他和无花回嵩山拜访的路上,正好撞见了南宫灵。兄弟二人重逢,叶归尘本以为已各自与石观音相认的两人会有说不完的话,结果不过半炷香的时间,他俩便不欢而散。 叶归尘不知道南宫灵究竟是因为何种原因抓了自己。若是受了无花指使,他尚且有自信周旋一番。可若是因石观音那个疯子...... 危险的气息一点点顺着背脊爬满全身,叶归尘下意识地战栗起来。 “我是该叫你无心,还是该叫你无尘呢?”南宫灵的刀尖在他身上比划着,似乎正在考虑从哪里下刀最好。 没有抽卡机会的叶归尘不欲激怒于他,只得妥协道:“公子......有话尽可好好说。我记忆已失,只随身有个无心的木牌。无花大师也曾说过我与他的小师弟长相极似,公子怕不是......也和那些人一样认错了?” “小师弟?”南宫灵笑着,陡然给他腹上来了一刀。鲜血濡湿了衣襟,叶归尘猛地泄出一声惨叫。 “我可不是无花,愿意陪着你玩什么失忆不失忆的把戏。叫得这么亲切......你以为他还会为你再破例一次?” 破例?什么破例......叶归尘面白如纸,冷汗更是止不住地滚落。他咬紧了唇,强迫自己自疼痛中唤回一二清明,从言语里找到些可以利用的线索。 一切外力尽失之时,他所能靠的,只有自己。 “公子说笑了......无花大师......何曾......破例过?” “当年前尘事毕,你早就该死了。谁知母亲高抬贵手饶你一命,竟让你给逃了。”南宫灵在他衣摆上擦干了血迹,叶归尘的身体不由随着刀刃的挪动紧了紧,“这么多年过去,他表面全是一副放下的模样,瞒得过母亲......却瞒不过一直盯着他动向的我。”南宫灵冷笑一声,“本来一切都将如愿按计划进行,谁知骤然杀出了个你,竟教他乱了心绪,搅了这么久的筹谋,甚至竟为了你欺瞒于我!” 叶归尘不敢接话,南宫灵的上一刀已经表明他是个实打实的兄控疯子。过于情绪化的表达让叶归尘完全揣摩不透南宫灵的意图。总不能在这风口浪尖之时费尽周折,就是为了要抓自己泄愤罢?他只得顺着南宫灵的话推测,无花究竟如何欺瞒了他。 能同时关涉他、无花、南宫灵三人的与原著有出入的地方只有三处。第一处是他二周目刚刚重开时,无花和南宫灵也都在那茫茫大海之上。可他彼时刚刚入世,没人能料得他行踪,无花当时的杀意亦是做不得假。可他当时脱口而出的话......虽摆明了是与石观音或是南宫灵不合,却与欺瞒谈不上什么联系。 第二处是那日在药铺,无花突然离席。叶归尘本以为他是去处理天鹰子的后事,但无花回来后主动提了家人,那布袋看着又着实像是丐帮产物。难不成是那个时候无花对南宫灵说了些什么?可时间太短,那么一会的功夫能让南宫灵这么大动肝火么? 再有......就是那两幅画像,和那个假的孙学圃了。 若说真的孙学圃前往汴京是当年自己的安排,假的孙学圃便是有人刻意为之,意图陷害无尘。然而无花却又辨认出孙学圃为假,替无尘解了围。难不成南宫灵是因此发现了无花不与自己齐心了么? 第三种可能性最大,叶归尘正思索着如何以此为契机找出一条破局之路,右腿腕处却也猛地被拉开一道口子。脑内骤然混沌,眼前也蒙上了一层灰雾,所有的思绪在此刻尽数淹没,只剩下了最原始的疼痛和恐惧。 “怎么又不说话了?” 地狱传来的低语在叶归尘耳畔响彻。他缓缓吐尽胸腔涌起的腥气,努力挣得表面的平静:“我只是在想这一切......究竟与我有何关系?” “与你有何关系?”南宫灵忽而大笑起来,“桩桩件件,哪件与你没有干系?若不是你,我本可以和兄长齐心,我会是他最疼爱的弟弟。然后我们一起联手,共同夺下这江湖武林。可现今......现今他却为了你,杀了母亲派来的人,杀了白玉魔,捏造画像信息,甚至准备教楚留香置我于死地!”他越笑越凄,最后竟是垂下泪来,“我那么相信他,他却这般欺骗于我。我......我可是他的亲生弟弟啊!” 叶归尘一时默然。 这兄弟两的恩恩怨怨,旁人实在纠缠不清。可若要论及最恶,还当数在背后操纵一切也毁了一切的石观音。 若是还有机会...... “你放心吧,宿主。”眼见南宫灵又要一刀劈来,系统慌乱地安慰道:“没关系的,大不了就是三周目嘛。下次我等能量再攒多一点,能帮您把武学系统开出来了我再重启救济进程。下次......下次一定开局就送您五次抽卡机会!不......十次!” “十次?”叶归尘突然展颜,粲然一笑,“不,不是你的问题,系统。” “全息游戏玩了太久,仗着有系统傍身便把穿越后的现实也当成了游戏,一天到晚只顾着救济来救济去了,却忘记了自己的生存还得靠自己挣来。”叶归尘单腿猛地一蹬,荡起身子踢向南宫灵持刀的手,借着刀刃落下的动力斩断了吊在梁上的绳索。南宫灵随即一掌杀来,叶归尘虽将将跌落在地,反手亦是一掌轰出,滔天内力源源不断地倾泻而下。 “我还有水母阴姬处得来的内力,虽然你未开功法,却也不到山穷水尽的时候。” “琴酒说得对,我什么时候......这么废物了?” 绳索随着掌力炸裂,两人齐齐往后飞去,撞墙方才止下。南宫灵撑地一跃而起,不给叶归尘喘息的机会,伸手又挥出一掌。叶归尘腿脚不便,勉力侧身躲了正面的掌风,随即还以一掌。你来我往间,叶归尘虽不精于招式,却也能凭借着深厚的内力,和南宫灵打个不相上下,叫他也讨不到好处。 直到两人内力的流转似乎发生了点细微的变化。 起初,叶归尘只觉得自己的内力源源不绝,倒像是自成循环似的。过了没多久,突然从旁处卷来一股涓涓暖流,教他更为舒畅了几番。直到最后,这股吸力越来越大,一时间,叶归尘脑内竟骤然生出了一幅内力流转图,恰好是自己当前运行的周天方式。 “宿主!”系统又惊又喜:“您竟然自行解锁了【逍遥派:北冥神功】!” “这应当是我本就学过的东西。”叶归尘敛眸,不知道在思量些什么,“记忆虽然不在,本能却终究尚存,因而下意识以此流转,竟误打误撞重新归纳了出来。” 南宫灵汗如雨下,用左手反手给了右手一掌,竟强行打断了和叶归尘的交锋。 “你......你......这不是少林功法,究竟是何等魔功!”南宫灵的胸膛剧烈起伏着,眼眶因恨意涨得通红,似乎是要凭眼神剜下叶归尘的血肉。 “师门隐世,不便外扬。”叶归尘蓦地想起了原著里对逍遥派的描述,忍不住“扑哧”一声,“只因听说过师门名字的人,都已经死了。” “成王败寇,你要杀便杀吧。”南宫灵似乎是认了命,“只是我有一事不解,死前想求个明白。” “你说吧。”叶归尘调动着内力,试图找出修复自身的办法。上次明明还用回春的功法帮沈珊姑治疗了一番,可现今轮到自己,却是欲救而无方,只能倚墙站着,不断尝试着其中的门道。 “你既不是佛门中人,那究竟是谁?”南宫灵叹息道,“我本以为无花说你并非无尘是骗我。毕竟他一边说着要让你顶替无尘的身份,出去当这一切的替罪羊,一边却又告诉我说西门千处的画像是他为嫁祸于你刻意所放,可沈珊姑当时分明说的是左又铮看了你的画像许久才出了门。你既不是无尘......他又为何要在我这替你遮掩?” “或许......”叶归尘缓缓活动了一下有些不支的左脚,“是他有愧于故人吧。” “毕竟你也认同,我长得确实很像无尘。” “既然如此,”南宫灵点了点头,“那你就替他去死吧!” 他突然一个纵身飞扑至一旁,扳下了一处机关。叶归尘伸手欲拦,脚下的地面却猛地绽开,瞬间就跌落下去。 叶归尘自知中招,却是临危不乱,连忙抬手扣住墙壁,试图缓冲一下落势。可周遭尽是平滑的石壁,双手一路磨下,却并无半处可握之机。他只得无奈调整了动作,试图最大程度上保护住自己的内脏——尽管可能最终也将是粉身碎骨。 谁知下一秒,他竟砸入了一汪水里。 这竟是一处水井。 高处砸落溅起的水花打得叶归尘有一瞬间发懵,所幸他很快就清醒了过来,连忙将头浮出了水面,总算能顺利呼吸起来。 井水并不浅,不然也接不住叶归尘。但它也不算深,叶归尘只需站直,便能让整个头部浮出水面。他正思索着出去的办法,就见顶上冒出了一个人头。 不是南宫灵又是谁? “我们来打个赌吧。”他笑嘻嘻地道:“就赌你的命。” “此处正是丐帮在济南城内的香堂。估摸着时间,楚留香去找秋灵素也该回来了。我已经想方设法骗过了无花的耳目,让他们误以为你尚在汴京回来的路上。若是无花这次肯助我拿下楚留香,保住我的帮主之位,我便将你的下落告知于他。若是他仍是不顾情面,另有想法的话......就只好请你先行一步了。” 最后一线光亮被掩下,整个世界骤然陷入黑暗。 14、14 兄弟反目 夜深了,济南城中已不剩几盏灯火,但无花依旧没有停下搜寻的脚步。 无心有些异于常人的地方,他再也清楚不过了。单人出行时永远比别人快的脚程,每天都喜欢给亲近之人送的礼物......无花没打算去深究些什么,只是这次在计算支开他的地方时,找了个稍微远一点、往返需得三四天的汴京。 足够了,无花心想。等他应付完南宫灵和楚留香,再找秋灵素问清画像的事,回去应该正好能撞见无心回来。 可此时已经是第五天的夜里,无心却还在从汴京回来的路上。 不对劲,绝对有哪里出了岔子。 无花吩咐完底下人重新去探查线索,自己便翻身跃上马,准备亲自往汴京走一趟,谁知刚行出不远,便遇上了面色凝重的楚留香。 “大师怎么这个点还驾马出门?”楚留香稍稍缓了些神色。 “无心公子出门未归,我有些担心,便四处找找。”无花应道。 “你对朋友当真是极好的。”楚留香叹了口气,“济南城中如今尚算安定,无心公子应当不会遇到什么危险。倒是我此间有些急事,不知大师可愿随我一同先往南宫灵那处去一遭?” 算算时间,楚留香应该已经找秋灵素问清任慈之事了,现下必定是去找南宫灵对峙。按照原本的计划,无花本不当出面,在两边都做个幕后之人。可冥冥之中,他偏生起了一种预感——此行他必须得去。 于是他下了马,跟楚留香一起往丐帮香堂走去。 香堂的烛火亮着,照得这一片如同白昼。无花与楚留香对视一眼,先后进了门。 南宫灵果然在等他们。 似乎并不意外他们的到来,南宫灵斟上了两盅酒,扬手示意,“我以为你们早该来了。有话且晚些说,先喝杯酒润润嗓子。” 楚留香苦笑,“事到如今,你的酒我确是不敢喝了。” “谨慎是好事,只是有时却会因此丢失了喝酒的机会。”南宫灵自行灌下三盅酒,朗笑出声,“香帅可是已经问清了来龙去脉?” “杀父害母,何须如此。”楚留香眼露悲意,“你是我的朋友,也是无花大师的朋友。这次我邀请他一道前来做个见证,就是想再给你一次机会。” “我居然还有机会?”南宫灵故作吃惊,道,“只怕香帅想的机会,在我眼中却与死路无二。” “你还年轻,还有机会东山再起。”楚留香劝道,“你杀了任慈报自己的杀父之仇,丐帮弟子知道后绝不会容你继续坐这帮主之位。更何况南派本就虎视眈眈......你有如此本领,何愁日后做不出一番事业?” “日后?谁知这日后是十年还是二十年!我现下分明有更好的解决方式。只要杀了你,谁都不会知道发生了什么!”南宫灵恶狠狠地盯向了楚留香。 “可惜你杀不了我。”楚留香摇头,“就算这里是丐帮香堂,周围全是丐帮弟子,我也还有无花在这。” “你也是这样想的吗?”南宫灵看向了无花。 “阿弥陀佛。”无花行了个佛礼,轻轻诵起了《心经》,“菩提萨陀,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磐。” 南宫灵闻言笑了笑,忽然出手朝楚留香袭去。眨眼之间,风云色变,两人来回对了七掌,却是胜负已分。 “不要再执迷不悟了,南宫灵。”楚留香看向面色惨变的南宫灵,继续道,“你打不过我的。” 南宫灵怔然地盯着自己的手看了许久,突然问道:“你还不出手么?” 四下阒然,楚留香有些惊疑不定地扫向了周围,就见南宫灵继而拍了拍手,一个野兽般的大汉胁着失去意识的苏蓉蓉走了出来。 “我虽然打不过楚留香,却有办法杀死楚留香。”南宫灵抬起了头,眉眼间尽是得逞般的快意,“我劝你们不要轻举妄动,不然可以试试,究竟是你们救人的速度快,还是他杀人的速度快。” 楚留香有些心寒,失望道:“南宫灵啊南宫灵,我以为你是受人挑拨误入歧途,你怎么也做出这般令人不齿的事情来了?枉我还当你是朋友!” “香帅不当我是朋友,我却仍当香帅是朋友的。”南宫灵一扫先前的阴霾,仰头啸道:“香帅只需答应绝对不再管我的闲事,也不再对他人提及此事,我便不会伤及苏姑娘性命。” “那无花大师呢?”楚留香突然问道。 “无花大师当然也是一样。”南宫灵回道,“出家人本就以慈悲为怀,何况香帅还是他的朋友。” “我这是非得应下不可了?如此看来......倒是我害了无花大师这个朋友。”楚留香卸力苦笑,一副束手就擒的模样。待南宫灵离身不过两步,楚留香却忽而出手制住了他。那野兽般的大汉大惊,正要发力,一道剑光却已取走了他的性命,只在颈后留下了一点殷红。 “只可惜,我的朋友似乎比你想的多了一点。”楚留香松了口气,冲两人打了个招呼,“黑珍珠,一点红,认识你们可真是我的福气。还烦请你们暂时照顾好苏蓉蓉。” 场上的形势再度倒转,南宫灵这次的反应却没先前那般激烈,“你还不出手么?”他再度问道。 楚留香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第一次问话后南宫灵挟持住了一个苏蓉蓉,他太害怕还有第二个李红袖、宋甜儿了。 不过这次倒是他多虑了。半炷香后,场上依旧没什么变化。 “你究竟再打什么哑谜!”黑珍珠是个急脾气。她猛地朝南宫灵挥去一鞭子,“乖乖束手就擒吧!” “楚留香啊楚留香,”南宫灵挨了一鞭子也不恼,这种反常反而让他沾染上了疯狂的意味,“我若是说,我这还有一件无价之宝,今天苏蓉蓉和他你注定只能带走一个,你要如何选?” “没有什么东西是比蓉蓉更重要的,哪怕是我自己的命。”楚留香坚定道。 “你这么认为,在有些人眼里可未必。”南宫灵疯狂地大笑起来,“我已输了半生,却独独在这件事情上棋高一着。今日鹿死谁手.....还真犹未可知。” 就在这谁也没有想到的瞬间,无花忽然动了。他像一阵清风,在一点红和黑珍珠都未来得及反应之际,突然带走了仍在昏迷之中的苏蓉蓉。 “无花你!”黑珍珠气得猛抽了一下鞭子,却已经为时已晚。 “我早该想到的......”楚留香叹了口气,“我究竟为何一直不愿相信推测出的那个结果?” 这一切无花都没有理会,他看着已被楚留香松开钳制却依旧未动的南宫灵,勉强稳住自己的情绪,“他在哪里?” “你怕不是太想当然了。”南宫灵理了理自己的衣袖,“我凭什么就这样告诉你?” “刚刚问了你两次没反应......”南宫灵往无花那走了两步,楚留香也连忙跟了两步,生怕他对苏蓉蓉动手,“幸好我这么了解你,对你的态度早有预感。所以我......” “还了他两刀。”南宫灵似乎卸下了所有的顾虑和理智,话里满是狠辣和癫狂,“谁能想到呢?我死到临头了你都不愿意看我一眼,一提到他,你却这般紧张担心。你可真是我的亲——哥——哥!” 其余三人皆被南宫灵的话震住了。谁也不会想到,堂堂丐帮的帮主,和少林寺公认的下一任住持,竟然会是亲兄弟! 得知天枫十四郎内情的楚留香最先反应过来,他长长太息一声,似乎被这天意捉弄得有些发怔,竟是半晌无言。 “他在哪里?”无花还是那句话。 “怎么?迫不及待地要和你的小情人摆脱我们双宿双飞,继续坐你那稳得不能再稳的少林掌门?你别忘了,当年你这位置究竟是怎么来的!他难道会原谅你?”南宫灵嗤笑一声,“你还不知道吧?你那看似跟你寸步不离的小师弟,不知何时在汴京城有了大把的人脉。而且各个与他......关系匪浅。” 为了激怒无花,最后几个字被南宫灵刻意说的暧昧又缱绻。可无花仍是那副八风不动的模样,问道,“你要怎样肯说?” “很简单,我要你杀了他们,从此与我们一、心、一、意。”南宫灵盯着无花的眼睛,一字一顿道。 似乎实在受不了这兄弟二人自说自话的可笑场面,一点红“哼”了一声,“你们未免也太小看我们了!”当即一剑挥出,表面要取南宫灵性命,实则以此逼无花出手,好叫楚留香能趁机接回苏蓉蓉。 谁知无花竟带着苏蓉蓉一起向前跃去,抬手一掌挥出,一点红那杀人的剑法竟似砍到了铁壁一般,动弹不得。下一秒,他竟被深厚的内劲反弹了出去,直直撞上了墙壁。 南宫灵似乎没察觉到这突如其来的杀机一般,仍然只是笑,“你们可都小看他了。若说对上楚留香我不过两成胜算,这么多年对上我这哥哥,我竟然连他的底都没有探出来。怎么......你还不动手?无尘可等不了你那么久。” “我也是想给你机会的。”无花突然放开了苏蓉蓉。南宫灵一时讶然,抬手就要去抢,却被时刻紧盯苏蓉蓉动向的楚留香抢先一步。 “你不顾他生死了么!”南宫灵勃然大怒。 “你习武二十年,本不该只能接下楚留香七掌。由此可见,你先前必因一战而内力亏空。”无花终于抬眸看向了他,“往来山居时日再短也需四日。你不过一天时间,又受丐帮诸事加身,根本走不出这济南城方圆十里。你与他有如此激烈的一战,却不会为我所知。想来这决战的地点,正是在这丐帮守卫的区域之中。也只有在这里,你才有把握说出他等不了我这么久。”无花说着,突然向南宫灵发难。南宫灵似有所感,抢先往窗外丢去一镖。响彻云霄的一声惊起了所有人的思绪,楚留香忙往外奔去,试图找出些线索。 “兄长,”南宫灵笑得开怀,“我一向慢你一步。但凭借着这么多年对你的了解,今朝总算抢先你一次。” “只这一次,便够了。” 15、15 再见无花 叶归尘没有徒然地等待着那依靠别人给予才能获取的一线生机。在酒厂这么些年下来,他学得最明白的一件事就是凡事都要靠自己,所以他仍然坚持不懈地寻找着出路。 石壁非常平滑,凭他现在的状态很难爬上去。手边又没有适用的工具,他所能依赖的......或许只有北冥神功和自身尚算深厚的内力了。 “且夫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叶归尘思索着北冥内功的源起,忽而心生一念,“谁说没有工具了?水不就是最好的载体?”他当即将内力附于掌上,试图以此调动起水流来。 井水为内力所吸,随着抬手不断升高,却软塌塌的,无法借力。他又持续了一会,却见最靠近手掌的那一部分水流,竟缓缓凝成了冰柱。而后蔓延而下,连带着井水表面也结起了薄薄的冰花。 叶归尘不敢妄动,继续源源不断地输送着内力,冰面果然厚实不少。待差不多能承得住人了,他便翻身上去,抖落身遭的冰屑。 “系统......”叶归尘倚着井壁坐下。湿冷的环境让他不自觉地打了个寒噤,可他却没动,抓紧机会恢复着体力,“这是什么情况?” 接连的险境和能量损耗让系统的声音也弱了几分,“不是系统开放的武学,我是看不到详细介绍的。不过这个世界的内功似乎有属性之分。或许是北冥神功性属阴柔,内力至寒,故而能凝水为冰。” “这样么?”叶归尘开始思考起如何利用这一点让自己脱离困境。若是井里的水面能抬得更高,自己又能在表面凝冰......是不是就可以以此让自己浮上去? 于是叶归尘重新跳下了水里,在井底摸索起来。 “宿主,”系统出声提醒道,“井水一般都是地下水,水位是不会突然有很大的变化的。” “我知道。”叶归尘道,“但你忘了这是哪。” “是以泉城闻名于世的济南。” 叶归尘迅速忙活起来,他试图用内力轰开井底的土地,掘出泉眼。可上天这次却并没有眷顾于他。眼看着内力隐隐显出竭态,叶归尘不敢再赌,重新回到冰面思考起其他的办法来。 “没有办法再继续浪费内力了。”他重新冻住了腹部和脚腕处的伤口,防止血液进一步流出,“若是拿冰做成踏板安在井壁上,不知道有没有机会爬出去。” “可能有些难度。井水制成的冰似乎并没有那么强的承重力,更何况您又伤着。”系统顿了顿,又鼓励道,“不过您尽可以试试。” 叶归尘勉强地扯了扯嘴角。刚刚在水下折腾了太久,腹部的疼痛感变得分外明显,动作间的拉扯时不时就能叫他倒吸一口凉气。可他还是勉力站了起来,开始进行着自己的尝试。 一步,两步......冰踏板并没有如预想般的迅速崩塌。叶归尘有些欣喜地攀在半空,对着系统道:“感觉有戏!” 系统显然也很高兴:“太好了!看来武侠世界......多少还是有点不能以常理度之的。” 然而,就在叶归尘不断向上攀援、将要看见曙光之际,一股剧痛忽然从意识海间传来——像被撒了一地的刀片,而他的精神却正在这刀海中拖行,永远看不到尽头。 他倏地栽倒下去,撞碎了小半块冰面,直直落入水里。 “宿主!”系统心急如焚,隐隐带着些哭腔,“您已经五天没有和一周目任务目标贴贴了,我......我一点能量都不剩了,没办法帮您再开人设免疫了......” “没有......关系......”肺腑间的血气被牵动,叶归尘咳嗽两声,呕出一大口血来。他撑着最后一口气爬上剩下的小半块冰面,倚着墙壁坐着,缓缓闭上了眼。 意识海的混沌和剧痛让他无法再思考,万灰之中只有一个念头越来越明晰——如果不能睁开眼,我可能就再也睁不开了。 于是,那股久受摧折却始终不灭的顽强生命力再度上涌,撑着他睁开了眼。 混沌里没有光,却有他作为实验体一路撑着走过来的前路。 就在这时,下雨了。 冰凉的水滴打在他的脸上,而后越滴越大。井水渐渐积了起来,快要漫过他的脖颈。而他只是无神地睁大了眼,徒然地盯着虚空,不知在等待着一个怎样的结局。 下一秒,混沌里撕开了一道光。 “无尘!”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响彻了整个水井,半空似乎扑下来一个人。他的面容都藏在晦暗里,独独身形落入光中飞速而下,像是坠入尘世积攒功德的佛。 “你可以......渡我吗?” 【检测到关键词:渡人自渡。系统将在三十秒内进行回溯。为保证不被天道意志发现,宿主将会自动调整为与回溯片段相匹配的状态。请宿主......做好准备。】 “师弟?你醒了?” 像是经历了一场荒唐的大梦,叶归尘整个人都有些发懵。他下意识地依赖起了身边最亲近的人,支起上半身靠在了无花旁边,“师兄......我怎么了?” 话一出口,叶归尘便呆住了。粗粝的声音嘶哑着,活像是要断气的模样。 “快省些嗓子。”无花端来了药,解释道,“你为了抢回我的东西,落水受了惊,整整高热昏迷了三天三夜,可把我吓坏了。” 叶归尘小口啜下药,原本俊美的脸霎时皱成了一团,惹得闷着脸的无花偷偷卸下了眉间的重担,不自觉地弯了唇角,“叫你不爱惜自己的身子。这次你可没法说这药不用加黄连,所以我按正常方子煎的。怎么样,还可口吧?必须一滴不落地喝完哟。” “师兄......”叶归尘扯扯无花的袖子,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我可是为了帮你抢回东西才这样的。” 无花脸上的笑意不变,“师兄很感激你,所以特意熬了药回赠。这可是师兄的一片心意,师弟怎么能辜负呢。” 眼见往日最有用的卖惨招式不顶用了,叶归尘轻轻地叹了口气,无奈端过药碗一饮而尽。无花接回了碗,正要出门,却被叶归尘拉住了手腕。他有些讶异地回头看了一眼,顺势坐下。 “怎么了?生病了想要师兄陪陪你?”无花笑道。 叶归尘没有接无花的打趣。他斟酌片刻,小心道:“其实......我知道那个包裹是你自己扔出去的。你这几天都一个人呆在海边发呆,虽然表面遮盖的好,却瞒不了我。” “你一定陷入了什么困境。” 无花抬手揉了揉他的头,温言道,“已经解决啦,不是什么大事。劳烦师弟为我费心了。” 叶归尘摇了摇头,坚定道:“你觉得这么多年了,你什么状态能骗过我么?” “真的没什么的。”见叶归尘直勾勾地盯着他,颇有一种不交代不肯罢休的意味,无花只得妥协,从怀里掏出一卷因被水泡过而褶皱得不成样子的书卷。 上面赫然写着:《迎风一刀斩》。 “这是......?”叶归尘盯着那五个字,表面疑惑发问,实则心里疯狂呼叫系统,“zero!这书怎么出现在这里了!石观音她要来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俩都从小屁孩变成成年人了,石观音不也该回来认回她的儿子图谋武林了?”系统顿了顿,继续道,“只是没想到无花居然这么大方就给你看了......宿主,你这可能不是捞回了东西,是捞回了麻烦。加油!救济重任成败在此一举了!” “是我母亲送给我的书。”无花叹息道,“我虽已入佛门,却到底还未成佛。前些时日母亲不知怎地找回了我,说不求再续亲缘,只是父亲一身本事,离世后却无人能传他所学,令她甚是遗憾。因此便将这本书交给了我,希望我能修习后代为传授。可我一个少林僧人,私学别家武学总归不好。我犹豫再三,便想把这卷武学扔掉,佯装遗失免去诸多愁苦,谁知......竟被师弟捞了回来。到底是缘分未尽。” 叶归尘听得心下一惊,忙问道:“那师兄现在是怎么想的?” “我想......请师弟代我保存一二。”无花看向他,认真道,“毕竟是父亲遗愿,扔了一次已是勉强......我实在是没有心力再扔一次了。可我修行未到家,定力总归不足,便希望能在师弟那存放一二,日后游历时若遇到天赋异禀的武学奇才,便送给他自行钻研,也不算埋没了这一门奇学。” 叶归尘当即爽快应下,“自无不可,只是师兄的母亲那边?” “出家人尘缘已断,本就不该过多牵扰。有这一次已是破例。”无花将书卷放入叶归尘手心,“我已与她说明情况,希望她以后不多打扰,她也同意了。此事到此便了了。何况近日我也打算外出游历,她就算再来这找我,也寻不到我的踪迹。” “近期正是要定下下一代住持的关键之际,师兄怎可这时出门游历?”叶归尘不顾快要变形的嗓音,闻言着急道,“师兄难道打算丢下我一个人跑路么?” “法尚应舍,何况非法。”无花想了想,又补充道,“当然不是说师弟当舍。” 这么多年下来,叶归尘自认看着无花长大。眼见这苗子在自己的精心呵护下长成了真正的七绝妙僧,马上就要成为板上钉钉的下一代住持了,此时却听他说无心掌门之位,叶归尘颇有种苗苗长歪了的着急感,“我说的是这个吗!这不是......” “师弟,”无花温柔地唤了一声,“你着相了。” 话题就此打住,两人这么多年第一次不欢而散。等叶归尘病好,无花终究还是正式辞别了天峰大师,踏上了游历的道路。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有一个小尾巴竟抢先一步下了山,躲在了出山游历的必经之路上。 16、16 掌门之位 无花在山脚下小镇里的一家客栈住下。一连三日,他每天的行程都与在寺中无异:早上出门去海边,傍晚踏着暮色而归。叶归尘曾远远地跟过去一次,见他不是在极目远望,就是在练功诵经,便自觉没趣地回了客栈,思考起如何相认起来。 “你说我要怎么出场才算惊艳?”叶归尘努力思索着方法,“从沙滩里大变活人?从海浪里飘洋过海?在客栈里英雄救美?” “如果您嫌上次黄连喝得还不够多的话,或者您想穿越去隔壁文野片场,”系统道,“那么悉听尊便。” 苦味似乎又在舌尖蔓延开来,叶归尘下意识抗拒地抿了抿嘴,“算了算了,我还是别自讨苦吃了,去弄点甜的吧。” 等到第二天无花出门时,街道上突然多了一个带着兜帽提着篮子的卖糖人。 无花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他慢慢往海边走着,一直到快出了市集才将跟在自己后面叫卖了一路看着就不像什么正经人的货郎拦了下来,“不知施主卖些什么糖?” “卖些赖皮糖!”叶归尘猛地掀开了兜帽,欢快道,“小师弟亲情特制,一经出售,终生绑定,概不退换!” “我还以为得再陪着你演一会。”无花笑着接过了篮子,“下面的台词我都想好了,就说我家小师弟生平最好这一口糖,我观你手艺不错,不如......” “不如拐回去当厨子?”叶归尘边说边擦了擦额间的汗。 “不如把方子卖给我,让我能回去做给他吃。”无花将自己的手帕递给他,“热还带兜帽出门?” “这不是不太想完全如你的意嘛。”叶归尘撇了撇嘴,“我还以为这几天瞒过你了,结果看你这样子,分明是早等着我自投罗网。” “从小到大哪一次出门我们没打招呼?就算再闹别扭,也总不会远行前连面都不见的。”无花叹了口气,“辞行时在寺里没看见你我便觉得不妙,果不其然在这等着我呢。” 叶归尘“哼哼”两声,没说话,从篮子里翻出了一个糯色的圆形软糕,一边开心地吃了起来,一边扬扬下巴冲无花示意。 “这是......”无花的眼睛眨了眨,“糯米糍?” “是东瀛的食物,叫大福啦。”叶归尘囫囵吞下,含糊道,“以前在码头边有看到过,这两天在街上闲逛正好瞧见了红豆和糯米粉,就自己试着做了一下,口感可能不太一样,但也是相当好吃的!” “既然是自己琢磨的制法,口感也不太一样,便不适合叫原来的名字了。”无花敛眉,“我倒是有了个新的想法。” “什么?”叶归尘含着半块大福看他。 “赖皮糖做的糕点,当然要叫赖皮糕啦。”无花抛了一块大福到嘴里,立马撒腿往前跑去。 “好你个无花!”叶归尘跺了跺脚,冲着无花跑走的方向喊道,“你是赖皮糖的师兄,那你不应该叫无花,应该叫无赖!” 两人一路笑闹着往海边走去,只可惜,今天的天公并不作美。不一会,半空中便积聚了大团大团厚重的乌云。海浪高高卷起,似乎想要冲散这方阴霾,却最终碎成了阴霾里的一部分。 “起风了。”无花在离岸有些距离的地方停下,盘腿坐了下来,“你病才刚好,该回去了。” “起风了,”叶归尘站在他背后,看向混沌成一片的海空,渐渐敛了方才一路而来的笑意,“那你为什么不回去?” “师弟......”无花闭上了眼,轻轻拨弄着手里的串珠,“我真的无心掌门之位。” “担任住持之人,本就该六根清净,无欲无求。”叶归尘道,“若是真有心,便也做不得掌门了。” 无花摇了摇头,见叶归尘显然不打算走,便擦了擦旁边的石头,示意他也坐下,“还记得么?我们在嵩山初见那次,沿海因风浪发了水患。师父着急回来主持寺中赈灾事务,我与你辞行,你还生了我好久的气。也幸好,一番波折后,我从此多了一个这般可心的小师弟。” “我哪有。”叶归尘虚心否认,岔开话题道,“那次回来时水患已消,却不知怎地发了疫病。师兄没日没夜地穿行于伤患之间,好生照料,差点把自己累倒了。还说我不注意身体......多半是跟师兄学的。” “那师弟可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无花继续道,“哪比得上师弟,一个人偷偷跑去悬崖,摘那多年习武之人都不敢轻易涉足之地的药引。” “这不是那边落脚的地方实在狭小,多年习武之人多半成年,尚有失足的风险,小孩去却刚刚好嘛。”叶归尘扯了扯无花的袖子,讨好道,“师兄还记着呢。” “不止我记得,师父他们记得,被你帮助过的百姓也都记得。”无花看向他,“不但如此,当年你不费一兵一卒,以佛言度化莲花坞水匪;不花一分一毫,以智计击溃和山寨逆贼......桩桩件件,点点滴滴,大家都记在心里。” “师父他们心仪的掌门人选,本就不是我。就连我自己,也觉得你更合适。” “怎么可能!师兄美名在外,琴棋书画诗武茶,我哪一样比得上师兄?”叶归尘反驳道。 “可佛门不看六艺,只看佛缘与慈悲。”无花默念一声佛号,轻轻道,“师弟只记得我名声在外,怎么不记得天竺来的那位住持,曾在论道法会上极力称赞你的悟性,认为你佛法精深,未来必为东境之首?更何况你佛缘本就深厚,就算不提你那两次现世的异象,单是坐在你身边,便有不少人觉得心思清明,似有所悟。你的佛子之名,已逐渐为佛门所公认了。” 叶归尘还要再行反驳,却被无花摁下了话头,“最重要的一点,我是假无欲,师弟却是真无心。” 说罢,无花长长太息一声,竟直直往海边走去。叶归尘看着心揪,却没有动。他知道无花有从风暴中全身而退的本事,至于自己...... 就算没有本事全身而退,难道就不能并肩,和师兄在这风暴里走一遭了? 更何况,总归能保得性命无虞。 想到这里,叶归尘便跟着冲了过去。无花惊诧回头,却见叶归尘笑得乖觉,“既然师兄无心掌门之位,我亦无心掌门之位,我们又何必为此事烦恼?总归还有无相师兄在。这次就让我们......趁机出去闯个痛快吧!” 似乎被叶归尘的活力感染,无花的面上终于显出一二不一样的神色:“好,那就让我们一起闯个痛快!” 暴雨之下,海边僧侣,不是解离生命的空寂,而是共游江湖的无惧。 两人随后一路北上,除恶扬善,也不觉辛劳。似乎就在弹指之间,姑苏便已近在眼前。 被吴侬软语包围的两人偶尔也会有些听不懂的困惑。不过没过多久,学习能力出众的两人便也能操着一口地道的吴语进行基本的日常交流了。 “搿个物事经啊好切。”自从发现无花似乎格外受不了他讲苏州话后,叶归尘每次都会在想要偷偷多点一份甜点时换成苏州话去央求,以顺利达成迫使无花同意的目的。这次的计划本也该按照预期进行下去,谁知座前突然出现了一对小夫妻。 丈夫是个分外年轻的青年。他身着一身青衫,端得是温润儒雅,看着就像是哪个世家大族教养出来的优秀子弟。他的妻子则峨眉淡扫,容色虽然出众,却有一种拂不去的病态。 而最令人注意的,莫过于她的一双眉毛。 竟是用黛笔画上去的。 “两位大师想必是从外地来的吧?”青衫青年抱了个拳,行的竟是江湖人的礼节。 “正是。”无花轻诵佛号,“姑苏城中寺庙也不少,不知两位侠士是如何得知的?” “两位大师虽然学了个骨架,有些腔调和用词却不算地道。”这位夫人将需要注意的地方一一指出,而青衫青年则一直温柔地注视着她。 “感谢施主指教,小僧一下便觉通透不少。”无花为他们各倾倒了一杯茶,似是不经意道,“不知施主可是姑苏本地人。” “我娘子虽非本地人,一口苏州话可讲得比谁都好!”青衫男子骄傲地挺起了胸脯,引得旁边的女子不由轻轻推了推他,补充解释道,“本地人说起方言来,往往不会注意到这些。毕竟这一切对他们来说就像呼吸一样自然而无形。往往只有想要学习的外地人,才会更容易留心到个中的规律。” “施主所言甚是在理,竟似暗合佛法。”叶归尘盯着那双眉毛,若有所思,“还未请教两位施主姓名。” “在下李玉函。”青衫青年简单通报了名字后便没再多言,依旧柔情似水地看着妻子,似乎在等待着什么极其珍贵的宝藏: “在下……柳无眉。” 17、17 暴雨梨花 “原来是拥翠山庄的少庄主与夫人。”无花双手合十,“久仰。” “我等尚未在江湖闯出名头,不过仰仗家族荫庇,大师客气了。”李玉函立马回礼,诚恳道,“倒是无花大师不过弱冠,七绝妙僧之名已然名扬天下,连带着一直独隐于林的少林一派,在武林中的存在感也日益明显。此番听闻有僧人从福建一路北上,凡遇不平事皆渡之。我和夫人钦慕大师风采久矣,猜测此番定是你外出游历,故而在此等候。” “顺手为之,不过结个善缘罢了。”无花一反常态的没有和叶归尘均分功劳,甚至没有给予他过多的介绍。对面的小夫妇也似不在意般,只盯着无花一个人发起攻势,“难得遇到大师,不知可否请大师去拥翠山庄做客?家父喜好佛法,无花大师若能登门论道,定会不胜欢喜。” “还请替我向李观鱼前辈带个好。”无花微微躬身以示尊敬,“盛情相邀,本不该拒绝,奈何我等已与寒山寺住持相商,近日会在寺中暂住修行,便只能暂且拂了好意,改日再登门拜访。” “这有何妨?”李玉函摆了摆手,“寺中住持与我父亲交情匪浅。我和无眉久未拜访,也正想找机会去一趟。不若这次与大师一道,正好听听久违的论法,过几日后,再一起寻个契机,邀请大师去拥翠山庄做客,如何?” “施主盛情,倒是却之不恭了。”无花吟吟一笑,带着叶归尘一起上了马车。 四下无人,叶归尘正要开口,却被无花拉住了手。他微微摇头示意叶归尘不要说话,旋即伸手摊平其掌心,在手上轻比慢划。 他的指尖并不细腻,相反带着些佛门苦行生活锻出的茧。可他却又有着独一无二的温柔,连在掌心里的划动也都是轻轻的——正搔进人痒处,却又恍如隔靴。 强行掩下身上传来的酥意,叶归尘匆匆定了定神,感受起掌心的字迹来。“柳无眉突然出现,说明石观音绝对不像无花所说的那般轻易放弃了。”他告诉自己,“我必须盯紧了她。” 所幸无花的表现一如既往地稳定,只见他赫然写道:“隔墙有耳,不可妄动。” 叶归尘了然地点了点头,学着无花的样子抚平了他的手掌,轻轻在他的手心打着转,“可是察觉了什么不妥?” 无花的小臂乍然紧绷,眸光渐渐深了,却又赶在叶归尘抬头看向自己前卸了力气,恢复了以往温润如玉的模样。“我没事。”似乎是要长篇大论的缘故,他写得更慢、更清晰,“柳看着孱弱,上车时的步伐却比李还稳上几分,定是个功力深厚的习武之人。可李玉函是昔年第一剑客李观鱼之子,出身武学世家,自幼受到的都是最好的熏陶,柳无眉比他更胜一筹,又怎会是寂寂无名之辈?此二人摆明了是冲着我来,背后必有蹊跷,所以我刚刚一直未曾提及你。” 无花果然敏锐。叶归尘赞叹一声,琢磨着该如何引导着他走上正确的思索道路,“可我们近日一路同行,又怎会单只找你一个?”他顿了顿,见无花往这差异处想,又写道,“会不会……与你的母亲有关?” 无花闭了闭眼,“我也不能确定。总归他们的目标不是你,这几日你要不就留在寺中,莫要去拥翠山庄了。” “不行。说好要一起的,多个人也多个助力。”叶归尘不欲回应无花的请求,正偏过头去看向窗外,却突然发现林间掩映的一点辉芒。危险的信号突然在脑内疯狂叫嚣,他立马扑向无花往后倒去。 刹那间,一阵针雨“噗——”地刺穿帘幕,撕开整个车厢的风声,又以不可阻挡之势从另一侧飞出,密密麻麻扎出数十个洞眼。不难想象,若是没有方才这一倒,他们想必已经被扎成了刺猬。 “暴雨梨花钉!”叶归尘后知后觉地惊出一身冷汗。他刚要起身,却听得身下的无花倒抽了一口凉气,“别动!” 他霎时顿住,就见无花用另一只手将原本搭在他背上的手缓缓挪开——乌青色已蔓延至手腕,无花忙点穴抑住右臂血液循环,防止毒素的进一步蔓延。而手背的正中心,赫然扎着一根带着森然寒意的针。 “幸好没扎到你,谁能想到从不淬毒的暴雨梨花钉上竟然有毒。”无花的唇色变得苍白,鼻尖冒出细密的汗珠,唇角却还噙着笑,“能麻烦师弟......以金刚指劲帮我逼出来吗?小心些,切莫碰到手了。” “......好。”无花向来不愿拿哪怕只有一丝危险的事麻烦他,此番若非中毒颇深不能擅动内力,又怎会让他出手?叶归尘眸间闪过一丝冷意。他以指劲逼出银针,小心拿布包好,而后一跃出了车厢。 随行的家丁少了大半,似乎都往发射暗器那人逃的方向追去了。叶归尘却没有按照惯常的想法那般去找到凶手逼出解药。无花的中毒突然牵动了他心底最紧绷的那根弦,“我既然本就知道一切,若什么改变都不做,那知道剧本又有何意义?”他蓦地转身朝柳无眉的车厢走去,不顾粗通些功夫的护卫的阻拦,几乎是一路闯进了车厢。 “你干什么!”李玉函抱着怀里仍在痛苦呻|吟的柳无眉,对他怒目而视,“我夫妻二人仰慕无花大师风采,故而拥翠山庄对两位也算是以礼待之。你这小僧却如此不知礼数,竟反倒对拥翠山庄动手,你是何居心!” “别在这扣什么大帽子!”叶归尘一掌推开前来阻拦他的李玉函,车厢霎时因掌力而四裂,“一口一个拥翠山庄,李观鱼前辈若是还能开口,怕不是要立刻将你逐出家门!”他缓步走到柳无眉身侧,有些嘲弄地垂下了目光,“你自己交出来还是我先动手?” “大师在......说些什么......”柳无眉死死捂着心口,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大师是不是弄错了......我也中了方才那人的毒......” “石观音的毒,确实不好受。”叶归尘看着眼前脸色骤变的柳无眉,继续道,“所以我始终想不明白,你为何要对她这么死心塌地?明明你最知道她有多恶毒了不是么?” “你懂什么!”柳无眉悄然抓住李玉函掉在地上的佩剑,而后猛地暴起,“看来让无花不愿配合的原因就在于你了。你既知她作风,便合该晓得自己会是什么下场,纳命来吧!” 叶归尘挪步连避三剑,而后遽然一掌杀出,转守为攻,与柳无眉近身缠斗起来。一寸长一寸强的宝剑在此刻反倒成了阻碍,柳无眉很快就扔了剑,转而夹住了一张锋利的刀片。 少林的功夫讲究得是大开大合,对于单人间的格斗却是少有助益。不多时,叶归尘身上便带起了几道血线。他心知这样下去不行,立刻转了招式,却被柳无眉敏锐捕捉到,“变幻不定,为了却是快速出手间的一击必中。这样轻巧狠辣的技法,怕不是出自东瀛吧。” “不过是万物皆备于我。”叶归尘丝毫不受影响,又一来回之间,他终于找准时机,在柳无眉划出刀片的刹那空当,将被布匹包住的银针探入她没有顾得及用内力护体的空门。 乌青色很快随着内力的流转蔓延上脖颈。柳无眉不敢再动,泄力跌坐下去。 “快把解药交出来。”叶归尘扼住她的脖颈。 “你凭什么以为,我知道你的目的后,还会这么轻易的任你拿捏?”柳无眉边咳边笑,“打了这么久,刀片上的毒素已流转至你全身,你也该病入膏肓、无药可医了。” 背后车厢里的无花本就在一点一点往外挪,好不容易挪下了车,闻言猛吸一口气奔了过来,“你......没事吧?”他正要不管不顾地动用内力探查一圈,却被叶归尘抬手阻下,“我没事。”他搀住无花,看向柳无眉,“你又凭什么以为......我一定会被你拿捏?” “刀片上淬得根本不是毒药。一来,你弄不清我如何知晓你与石观音之事,便不敢杀我。二来,刀片锋利,一不小心就伤人伤己。你与李玉函这般恩爱,哪怕就是为他,可不也得惜命些?让我猜猜......上面沾的怕不是你用来让自己清醒的阿芙蓉粉末吧?” 柳无眉冷哼一声,“到这种时候还敢嘴硬......便让你瞧瞧它的厉害!” “我若不觉得它厉害,你可愿信我一次?”叶归尘缓缓蹲下,与柳无眉平视,“我有办法解石观音给你下的毒。” “你连无花的毒都解不了,还指望我信你?”柳无眉似是觉得荒谬至极,连连冷笑。 “你不是好奇我怎知你和石观音的事情吗?”叶归尘行了个佛礼,“佛祖赐我慧眼,照君昨世今朝来生。你本名无忆,为石观音手下大弟子。她待你本是极好,你却因曲无容之事......压根不敢信她。如今,你既少杀戮,只想自渡与一人厮守,我又何妨渡你一程?” “比起素来一个都不放过、明明说着放你出谷却反手给你下毒的石观音,你难道不觉得......我才是更合适的合作对象?” “那你又求些什么?”柳无眉终于正了神色。 “很简单。”叶归尘紧紧握住了一旁的无花,“我要无花平安喜乐,不必为任何他不想做的事而困扰。” 18、18 风动心动 “倒是个痴情种。”柳无眉丢掉了手里的刀片,“这毒七日内可解,你若能在期限内解了我的毒,我便将解药交给你。” “你中毒颇深,又长期服食阿芙蓉镇压病痛,七日难解。”叶归尘诚恳地看向她,“要想根除,需得一边服药调理,清除毒素,一边镇压阿芙蓉所成之瘾,再配合上佛门正念之人的内力,以助化开郁结。我能保证你七日内必定有所好转,却不敢妄言根治。” “那便随我回拥翠山庄。若是七日内能见成效,我们便达成合作,将解药交给你。若是不能......后果不会是你想看见的。”柳无眉放着狠话。 “施主说笑了。”叶归尘不卑不亢道,“如今我对你知根知底,你亦知我所求。我们既然已经有合作的意愿,马上就要栓成一根绳索上的蚂蚱,又何必这般咄咄逼人?” 何况,你无论与哪方合作,都不可能伤及无花。 怕柳无眉恼羞成怒,余下的话叶归尘没有说尽。他扶住了无花,带着他一点一点往拥翠山庄步去。待日头彻底西落,虎丘的林间逐渐显出阴沉可怖的态势,他们才彻底走上了山,抵达了拥翠山庄。 为了尽早帮无花解毒,叶归尘当晚便吩咐他们去备所需要的药材。其中大多不过寻常的材料,凑在一起也是惯常使用的保健方子,但因为对药植品质和年份的特殊要求,材料霎时变得难寻起来。 叶归尘没去管下人脸上露出的苦色。他知道,只有越珍贵的东西才越能让柳无眉信以为真。而为了突出自己的不可或缺,他更是将佛门正念的重要性提之又提,做足了心理暗示。至于最后的结果......他只盼寻常寺中同门所说的在自己身旁便会心眼清明所言非虚。 跟柳无眉又打了几回机锋,他总算安排好了一切,回到了无花的房里。无花面色煞白,分明已经倦极,眼睛止不住地眨,却还是强撑着精神坐在床边,等着叶归尘回来。 叶归尘心中倏尔一软,他缓缓地走过去,抱住了无花。 “师弟......”无花轻轻叹了口气,抬手拥住了他,“今日之事非你之过,我们谁都没发现他们的圈套,莫要自责了。” 叶归尘没有说话,他几乎是有些痴迷地沉醉在这个拥抱里——他确实是有些自责的,分明已经知道原著里柳无眉的性格和手段,却还是让一切走到这般地步。可连他自己都下意识避免去想的情绪,在无花眼中却宛如透明。他还是那般温柔,甚至在最合适的时刻为自己送上了最需要的安慰。 非你之过,莫要自责。 叶归尘回抱的手搂得很紧。他甚至能感受到无花胸腔里心脏的跳动和肺腑间缠绵的呼吸:一下、两下......一呼、一吸......身体内平稳的声音给了叶归尘一种安定的幸福感,让他几乎生出了一种错觉: 这个人全然属于自己,这个人的一切秘密都为自己所察。 占有欲和满足感来得这么快又这么突然,叶归尘像是被吓到了一般立马撒开了手。可无花还是没动。平稳的呼吸在叶归尘耳畔继续持续着,他蓦地意识到,无花竟然已经睡着了。 强撑着毒素的摧残与身体的本能做抗争,为的不过是和他说一句“非你之过”。 这样好的人,又怎能叫人不喜欢? 像是突然明悟了一般,叶归尘脸上露出了一个明媚的笑。他双手握住无花的手腕,内力自脉搏间源源而出,帮他勉强驱散一二身体的不适。见他眉间稍有舒展,叶归尘便也与他面对面躺下,在脉搏的跳动间缓缓入梦。 一夜好眠。 第二日叶归尘醒来时,无花正盯着自己被握住的双手出神。察觉到身边人投来注视的目光,他的耳侧稍稍漫起酡红,却没挣开,还是做出一副打趣模样:“小师弟难不成还像小时候一样害怕一个人睡觉,所以非得抓着师兄一起不成?” “是啊。”叶归尘大大方方地承认了,“师兄中毒,我实在忧心,可不得看紧点。” 无花哑然失笑。因为不能妄动内力,他没有办法探查周遭是否有人在偷听,只能继续采用最传统的办法,在叶归尘掌心写字,“昨天刀片上的东西对你可有影响?” 叶归尘摇了摇头。在酒厂长期当实验体的经历让他的抗药性和抗毒性有了极大的提升,不过一个晚上过去,他便已经觉得药性被代谢出去了大半,“没什么影响,不过短期内也不能再碰第二次了。” 无花有些心疼地帮叶归尘重新包扎了一下划开的伤口,又写道,“那你昨天说的......佛祖赐你慧眼,可是真的?” “是真的。”叶归尘应下,“昨日见你受伤,我脑中突然涌入一些片段,竟是柳无眉的平生之事。想来或许是佛祖庇佑,赐福于我等。” “对你的身体可有损害?” “并无。” 无花得了答案,精力很快又不济起来,没一会就沉沉睡去。叶归尘将房间内的一众警示布置妥当后,趁此机会去寻了柳无眉。 “来了。”柳无眉显然已经着人检查了方子,正准备让人替她试药。叶归尘利落地端起药碗一饮而尽,“不必再找人试了,我来喝便是。不知这样......能否让李夫人给予我一丁点的信任?” “李夫人”三个字显然极大程度上地愉悦了柳无眉,她缓缓将另一碗药饮下,按照叶归尘的引导,一步步练习起正念来。半个时辰过去,她竟觉得身心松快不少,连内力流转也更加顺畅起来。 “佛门功法果有奇效。”柳无眉对叶归尘的话已然信了三分,却还是忍不住试探道,“大师既有慧眼,全知人间事,又为何不曾在江湖扬名?” “佛门修的是己身,渡的是世人。武学不过其间最不重要的那一部分,是渡人最毫末的技法。”叶归尘轻诵佛号,“所以我一直想不明白,缘何要以江湖人的想法去揣度佛门?又要以江湖扬名与否,去衡量一位僧人的修行?柳施主,你着相了。” 柳无眉轻轻一笑,显然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可古今多少年来,少林的掌门,哪一任不是武功冠绝武林的?若是少林不以武立身,怕不是早就覆灭于武林之中。” “你是在以昔年黄山世家的覆灭来意指少林么?”叶归尘直接抛出了惊雷,“江湖的恩怨,在于永无止息的争斗和复仇。而佛门消争斗,止兵戈。纵有怨仇,也不过唾面自干。少林立名立世,为的不是武,而是渡。武功高如石观音,若不求自渡,终有一败——不是败给他人,而是败给自己的心。” “你可知......石观音有一面镜子?”叶归尘悄然发问。 “有趣,真是太有趣了。”柳无眉闻言大笑起来,“若不是我万分确信这些年没有一人能从谷中逃脱,我都要以为你也是谷中人了。毕竟......你是如此的符合她的审美。” “可你不就是从谷中出走的么?”叶归尘也笑了起来,“你是第一个,却不会是最后一个。” “我开始期待起来了。”柳无眉从腰间摸出了一味药丸,“这是能够暂缓他毒性的药。虽不能彻底解毒,却能让他不至于那么虚弱。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一连七日,叶归尘日日都领着柳无眉修习正念之法,帮助她熬过了前两次最激烈的阿芙蓉戒断反应。而后通过药剂的调养,柳无眉面色好了不少,一时间连李玉函也分外感激起叶归尘来。 “你是有真本事的人。”李玉函带着准备去拜见李观鱼的叶归尘走进一侧的院子,“我曾带着无眉访遍名医,却无一人可缓解她的病症,无奈只得让她日日以阿芙蓉镇痛。可大师妙手回春,短短七日便已让无眉有所好转。我在此替她谢过大师了。” “与其说是我的方子有用,倒不如说是你救了她。若非你的爱让她决意摒弃前尘回头是岸,又怎会有今日的柳无眉?”在日益紧密的合作关系下,叶归尘也不吝惜拿些好听的话哄他。 李玉函听罢果然面露喜色,“大师深弘佛法,家父见到你一定甚是高兴。”他刚转进门,眼前的景象却使他的心凉了个彻底:年迈独居养病的李观鱼,竟被人一刀斩杀在了椅上。 刀势很快,一击必杀。叶归尘从没见过这样灵诡的刀法,紧随其后而来的柳无眉却一眼认了出来,“是迎风一刀斩。无花何在!” “师兄说先前向寒山寺递了拜帖却未能成行,对住持有愧,今早向住持请罪去了。”叶归尘蹙起了眉,“他并未修习迎风一刀斩之刀法,秘籍也直接给了我保存,此事尚有疑点。” “疑点?你也是聪明人,应当知道对于聪明人来说,过目不忘是再寻常不过的技能了。”柳无眉显然心中已有了论断,“你焉知他不是刻意将秘籍给予你手,好以此将罪状推卸到你身上?你且说说,除了他,还有谁会迎风一刀斩,特意来这拥翠山庄杀一个已入暮年的老者?” 按照原著的说法......除了无花和石观音,确实没人再与迎风一刀斩有关。 可...... 叶归尘缓缓握紧了拳,“说不定是石观音将功法传给了底下弟子,我相信无花。” “可石观音有什么理由对李观鱼出手?她有一万种法子拿捏住我。”柳无眉逼近两步,对着叶归尘附耳道,“我相信你,却不信他。我太知道石观音是什么样的人了。无花身上流着她的血,在他的身上......我看到了她的影子。” 19、19 执炬迎风 叶归尘从来不信血脉论。或许是受到苏格兰的影响,他坚信环境和教育才会对人产生根本性的作用。荒谬如他自己,父母都是为了数据甚至不惜把自己孩子卷进黑色世界拿来当实验品的疯狂科学家,不也在贝尔摩得和苏格兰的教导下长成了一个四讲五美的新时代好青年?他自信自己的教导不会比放养式的贝尔摩得和偷偷摸摸式的苏格兰差,顶多就是做饭手艺差了点,可以跟早期的波本有得一拼。 嗯......不过都是佛门中人了,要什么口腹之欲。 这样的说法能说服他自己,却显然无法使这对夫妻信服。柳无眉对李观鱼之死并无所谓——叶归尘和她不过偶然对了一眼,便已清清楚楚看出了她眼中的算计。就在他盘算着怎么样编出一个正念核心气诀好作为交换让柳无眉继续保持“自己有救了”的念头之时,看似除了妻子对一切都不在意的李玉函突然爆发了。 “抱歉。”李玉函握紧了剑,“虽然我为了无眉什么都能做,但在无眉没有受到明显影响的情况下......这毕竟是生我养我的父亲。” “挟住了你,无花就会回来了吧?” 到底是武林世家子弟,父亲又是昔年的江湖第一剑客,李玉函虽然不算天生奇才那一挂,行起剑来却稳扎稳打。叶归尘一时措手不及,竟被堵住了去路,待再反应过来时,柳无眉也加入了战场。 “公公身死,我甚哀之。”柳无眉的面容是与话里全然不同的淡,“既是玉函所愿,便由不得你了。” 第一时间被封住了走位,叶归尘自知情况于己不利,以一敌二的困难倍增。他干脆舍了全身而退的想法,以伤换伤,强行扼住了李玉函。 “让我走。”叶归尘夺下了李玉函手里的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你不会杀我的。”李玉函笃定道,“你可是佛门弟子,开不得杀戒。无眉,不必顾及我。” 柳无眉欺身而上,正要动手,院外却突然传来几声巨响。如山崩地裂,震得屋内众人皆是抖了几抖。 叶归尘看准时机,趁众人不备冲了出去,却被外面的惨象骇住。 “没了!全没了”庭院内交杂着仆人恐惧的惊呼,“庄子后面的山都被霹雳炮炸塌了!火烧得到处都是,主堂那边的人全死了!” “怎么会......”接二连三的变故让叶归尘也难以理清头绪。但他的当务之急,是要找到无花。或许弄清了一系列反应的发端,后续诸事也就会迎刃而解了。 叶归尘撇过眼去,不忍再看,加快脚程赶往寒山寺。 寒山寺在当今也算有些名气。文人看重它的禅意和文气,追求枫桥夜泊的意境和寒山拾得的境界。而在江湖人眼中,它出名却是因为寺里的一项传统—— 寒山寺的掌门,永远是不会武的文僧。 “佛门弟子驳杂,能精于一道已是不易。故而寒山寺不修武学,只求以佛心济世,以经文渡人。” 刚来姑苏听无花讲起这一点时,叶归尘颇觉神奇,细思之下,却又觉得颇有道理。自己进了武侠世界,便习惯性以武度人,却忘了立身立心,思想永远才是最重要的东西。于是,他主动提议去寒山寺拜访住持。 可没想到这一耽搁,便是七天。 往来山径间空无一人,只有凉风吹动林间的叶片,带来可怖的嗖嗖声,似是有人在哀泣。叶归尘匆匆拾径而上,却只看见深锁的大门,和空气里似有若无的血腥味。 又出事了。 叶归尘一个纵身翻上寺墙,却见到了炼狱一般的景象。所有的僧人全部被一刀毙命,所用的手法,赫然是柳无眉所说的迎风一刀斩。 “怎会如此......”叶归尘快速掠过其间,却没有发现无花的身影,倒是发觉主殿前住持扮相的老僧避开了要害,尚存着一口生气。 叶归尘连忙将内力灌入,试图护住住持心脉。可住持的年纪实在太大,本身又不是炼体之流,对于寻常年轻人或是武僧而言还有可能存活的伤势,于他却已是致命。 “无花......”似乎是也预感到了自己的命数将尽,住持没再试图说出完整的句子。他拼尽最后的气力挤出了“少林”这两个字,又按了按自己的怀里,便垂头倒去。 死不瞑目。 叶归尘帮他阖上了眼,往怀里一探,赫然是一封给少林方丈的书信。 “无花聪颖,诸道皆精。然着心于尘世,尚自渡不得,何以渡人?掌门之事,还望诸位多加思量。” 是发觉了寒山寺住持对自己的不满,所以刻意灭口? 不,这一定是刻意引导陷害而成的局面。 叶归尘强迫自己定了神念,不敢再多停留,拿起书信便立刻往少林追去。 不知怎地,他总觉得冥冥中有一双手正在背后操控着一切,不详的绳索正慢慢锁遍他的全身。若是不能再快一点,一切都将走向他不想看到的终点。 日夜兼程,餐风露宿。叶归尘自认脚力算快,却还是没追到无花半个影子。直到途经黄山,他突然又收到了一封信。 这一封信,是给他自己的。 “爱欲之人,犹如执炬;逆风而行,必有烧手之患。——长孙红拜会。” 长孙红的出现像是棋盘空白区域上凭空生出了一个点,一下就串联起了整个布局,补齐了叶归尘始终难以填补的思维空缺。而她又像是故意钓着人似的,总顺着在路上一点一点留下痕迹,引着叶归尘一路追去。 “你喜欢他吧?可他对你不过是对弟弟的照顾罢了。你觉得若是被他知晓,他会不会觉得你恶心?” “你很好奇他为什么会做出这一切吧,明明告诉了你他无心掌门之位的。那是因为在这之前,他还没有遇到我。” “李观鱼和寒山寺的掌门撞破了我们,所以我们把他们全杀了。不得不说,你看人的眼光不错,无花确实是一个好男人。” “你既然喜欢他,不如就把少林的掌门让给他吧?也省得他叫我再来费些心思,好让你不配这掌门之位。” “无花还是重情啊,明明杀了你一切都结束了。可他偏偏不愿意,说你生而知之,留着还有用处。你要不自己去死吧?也好让我少些麻烦。” ...... 一天一封,雷打不动,皆是攻心之语。叶归尘逐渐陷入了挣扎。一个声音在脑内告诉他,“朝夕相处十数年,你还不相信你一直看着的人么?” 另一个声音却在止不住地反驳,“长孙红可是他原著里的原配,也许他就是本性难移,走上了和原著一样的道路呢?你的所谓救济根本就毫无用处,他不过都是装出来骗你罢了。” “可他骗你有什么用处呢?”第一个声音反问道。 “继续骗下去,你不就爱他爱到要把他送上掌门之位了嘛。更何况长孙红不也说了?你的全知能力于他有用。” 拉扯、撕裂......痛苦的挣扎让他整个人陷入了一种颓废的焦躁之中。他止不住地怀疑自己,怀疑自己救济的意义,却又强行搁置一切的怀疑,继续踏入新一天的深渊。他只能告诉自己,只要找到无花,一切都会好起来。 只要追上长孙红,找到无花。 不知过去了多久,又是一日傍晚,叶归尘疲惫地拿起了新一天送到客栈门口的书信。他不是没试过抓住前来送信的人,却发现不过都是些转了几道手才得到消息的小乞丐罢了,根本查不出什么讯息,便也就不再在这上面多费些气力。 “又要来挑拨些什么......”叶归尘没什么精神地展开了信纸,却发现上面的内容竟一改往日的作风:“想见他确认一切吗?今夜子时,城外向东三十里,云山荒寺见。” 云山因终年雾多如云而得名。叶归尘到时,满山浓雾,配上子时的夜色,倒真是说不出来的诡异。 “zero,”不知是不是紧张,叶归尘难得地喊出了系统,故作轻松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进了聊斋片场,你看这像不像是要演倩女幽魂?” “哪来的倩女,又哪来的幽魂?”系统配合地活跃起氛围来,“难道说,长孙红其实是黑山老妖的化身?” 说话间,叶归尘已行至了荒寺。这寺庙很小,不过一间主堂,甚至连个院落都没有。也正是因此,叶归尘纵使仍在林间,也能将寺内的一切尽收眼底。 幽暗的烛火摇曳间,无花和长孙红言笑晏晏,举止动态间皆是亲昵,仿佛下一秒就会欢爱在一起。 叶归尘从未看过这样的无花——像是染足了红尘烟火气,他浑身上下无一不在散发着魅力,眼角眉梢尽是情态,仿佛要勾人至死。 也难怪,长孙红的信一天比一天缠绵。 似乎是感觉到了林间的异动,趁着无花撇过头去的空当,长孙红突然对着门外的林地,露了个挑衅的笑。 叶归尘看得懂这笑里的意味。就像他前不久的拥抱一样,这是在明明白白地昭示着占有欲和所属权。 “聂小倩有了,宁采臣也有了。”叶归尘就站在原地,看着他们柔情蜜语。看着看着,他突然又浅浅地笑了起来,“莫非......我才是黑山老妖?” 下一秒,一柄短刀从长孙红的腹间穿出。殷红的血顺着刃间滴落,为这怪谈一样奇诡的场面画上了一个凄厉的中止符。 20、20 公竟渡河 无花......杀了长孙红? 不敢相信眼前的场景,叶归尘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试图将局面更清晰地收于眼底。他的身形渐渐从雾中显明,无花霎时投来警惕而凶狠的一瞥,却又很快化作错愕。 “是你!”突然明了了一切,无花恶哏哏地看向了长孙红,怒火仿若在他的身后具象。 “是我又如何!”长孙红的唇边淌着鲜血,却仍是不顾死活地大笑起来,“无尘,你看到了吗?一边说着爱我,和我谈风谱月,一边却又要为了掌门之位杀了我,这就是无花。你焉知......你不是下一个?” “你不如问问你这好师兄,看他还愿不愿意将掌门之位让给你!”伴随着一声凄厉的哀诉,长孙红很快气绝倒地。叶归尘又往前走了两步,却被无花止下。 “别再过来了!”无花捂着心口咳了两声,“这香烛......有点问题。” 叶归尘站着没动,抬眸看向了无花:这段时间他显然过得也不好,双眼黛青,瞳内血丝密布;唇色惨白,甚至因脱水干燥而微微起皮;就连气息也紊乱了不少,似乎在隐忍着些什么。 无花显然想要解释,他张了张嘴,却又徒然紧闭。叶归尘等了半晌,才等来他分外无力的一句“我是有苦衷的”,便再无后话。 “苦衷不能说?”叶归尘没了等待的性子,主动问道。 “我不能害了你。”无花的声音带着些颤。 叶归尘没有理会,他有些分不清到底哪些是甜言蜜语哪些是蜂蜜陷阱了,“那我问你三个问题,你好好答。” “第一个问题,你和长孙红到底是什么关系?” “不是你想得那样!我们没有情,只不过从她那探取一些讯息罢了......”无花慌乱地解释着。 你没动情,却代表不了别人没有动心。 那般的甜蜜都不过是伪装出来的表象,上一秒柔情蜜意,下一秒就能杀人诛心,这可还是你原著里命定的妻子。 叶归尘不敢再听,他怕继续听下去,乱的就成了自己,“第二个问题,我若是现在改变主意,决心要当掌门了呢?” 没有上次的利落和爽快,无花肉眼可见地纠结——不是在纠结放弃与否,而是在纠结如何措辞。 “师弟,”叶归尘第一次觉得无花话语里的温柔是这般讽刺,“能不能恳求你,这一次暂且收手?” 叶归尘闭了闭眼,没有应答,“最后一个问题。” “李观鱼和寒山寺诸僧,是你杀的吗?” 无花再度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叶归尘看不懂他沉默的原因,蓦地拔高了音量,“说话!” “你就当......是我杀的吧。” 零分,零分,通通都是零分! 虚情假意,贪恋权势,泯灭良知......原来表里如一的妙僧无花,不过是存在于我设想中的美好泡影。 你终究还是手握鲜血,负尽深恩。 叶归尘颤巍巍地摸出了怀里的信,猛得抽在了无花的脸上。寒山寺全寺共有僧侣一百零八人,叶归尘曾在血泊中一一辨认,生怕其间某一个便是无花的影子。却不知自己挂心之人,竟是酿成这一切惨祸的元凶。 “不过是掌门之位,不过是一封信!”数十年的朝夕相处,数十年的勤恳帮扶,自己没有帮无花束住心中的猛兽,反而恰恰因为自己对掌门之位所有的竞争力,让无花酿出了更深重的惨祸。 寒山寺住持到死都不愿瞑目的模样骤然在叶归尘面前闪现,而后是余下一百零七位僧人痛苦的面容。行至终末,一百零八罗汉僧纷纷化作索命的恶鬼,带着诸孽锁住了他。 “无花,”叶归尘的声音有些哑,“我替你赎罪抗了报应,只盼你成为掌门之后,莫要再枉造杀孽。” 叶归尘掩面转身而去,也因此,他没有看见无花眼里的痛苦与期盼。 云山夜冷,云雾凝成水珠自无花的眼角滴落。十数年的纠葛在这一夜幡然斩尽,从此行走在江湖的只有妙僧无花,和其身后一个其貌不扬终日闭口以心诵经的小沙弥。 一日,两日......叶归尘不再多出门,终日留在客栈内抄经。以血书成的往生咒焚了一份又一份,血色的枷锁却始终稳稳地缚在他身上。无花则比先前更加猛烈地交游起来,似乎江湖里谁都是他的朋友。 可他偏偏又没有朋友。 不管和谁出去干什么,无花每夜都会回到客栈,哪怕第二日又要早早出去。这似乎成了他的自我救赎——只有在叶归尘面前,他才会真实地展露出他所有的疲惫与痛苦。 而叶归尘,永远都无动于衷。 像是一汪大泽,水面上下已成了两个世界。纵使仍能照见彼此的影子,却各自有各自的运行法则,互不相干。 在经文焚到第十万份时,叶归尘正在海南的船上。无花一如既往地早早出门而去,说是海南剑派盛情相邀,要一同饮酒论剑。叶归尘则整理好经纸,随后也出了门。 佛门传言,往生咒持诵二十万遍,则菩提芽生;持诵三十万遍,则现世诸业皆清,任意往生。 叶归尘只诵得半数,故而既未萌解脱之智,也未清现世诸业。但冥冥之中,他却得了一种指引,径自往密林间而去。 参天的小叶紫檀散发出幽幽的檀香,两人合抱而不能及,似已逾千年之数。叶归尘取了檀木之心,却没将之砍断,而是挖出了两块木牌的用料,便又将挖开的表皮填了回去。 他突然想起了第一次知道怪盗基德时拉着苏格兰去看的电影《惊天魔盗团》。里面有一个魔术,便是早年将公园的小树挖开放入道具,等到数十年后树木彻底长合,再配合着完成这一场在许多年前就已经开始准备的演出。 于是他将僧袍撕下了一角,拿指尖的鲜血在上面写下了一行诗: 公无渡河,公竟渡河。 渡河而死,其奈公何。 布料被放入其中,表皮也被重新合好。叶归尘带着紫檀木心,缓缓往来路走去。 回到海边时晨光熹微,海面上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显然一夜未眠的无花带着浑身的酒气挡在了他的房间门前,身上还染着海风久久浸润出的凉意。叶归尘往后退了半步,抬眸看向了他。 “怎么这副模样,遇见事了?”无花收起了所有找不到人时的焦躁和惊惶,甚至没有问叶归尘出门干了什么。他还是以一副好师兄的模样来应对着一切,自欺欺人地试图把两人的关系带回以往的氛围。 叶归尘摇了摇头,避开他走进了房门,独留无花一人立在船侧,看着远方的海面出神。 这是他新岁的第一天,他找了整夜,拥了海上千风,却独独放走了自己想要的那一缕。而后还得装作满身欢喜,去周旋于不知道能否起到作用的应酬。 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 明明浮名浮利,偏偏虚苦劳神。 为什么非得是我,为什么没有人能......渡渡我? 在门外枯站一个时辰后,无花又重新往新结交的朋友那去。等带着满身的沉重回到船上,他一如既往地站在那扇不会向他打开的门前,道了声“晚安”,这才朝自己的门前走去。 门外的地上似乎被纸包住了什么东西。 无花的脸色霎时冷冽起来。他警惕地扫向四周,没发觉可疑人士后才小心翼翼地弯下身,展开了纸团。 熟悉的字迹引入眼帘,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故”。 ——赫然是无尘抄写的《心经》。 他用指腹一点一点碾平纸面的皱褶,而后将手抄经文轻轻叠好放入怀中,目光总算落在了被包裹着的那物之上。紫檀木心莹着如玉的光泽,香气森幽,恍若引人重回伽蓝。而其上以锋锐刀势刻着的,赫然是“无花”二字。 运笔间、回峰处,处处如削。不是恨人入骨,便是恨己入骨。 无花轻轻笑了起来。他将木牌别在腰间,而后双手合十,对着日出的方向,躬身行以一礼。 “幸得佛祖眷顾,终有能渡之时。” 【记忆回溯结束,恭喜宿主获得柯学抽卡次数x2。即将返回现实时间线,请宿主做好准备。】 21、21 前尘旧事 意识重新回笼之际,阳光正斜斜地溜过轩窗,肆意播撒一地温暖的金黄。叶归尘难得不用再在陌生的地方睁眼,周遭熟悉的布置已然明了地指向了答案——这正是他和无花在济南城中所住的客栈,他上次回溯醒来的地方。 叶归尘毫不怀疑这是无花刻意的体贴。他就是有这样的本事,让人在点滴间沦陷,觉得自己是被他放在心尖上的。你看,这紧紧搭在他脉上的手,叫谁看了不迷糊? 叶归尘抽走了手,无花霎时醒了过来。弄清现状后,他立即换上了一副熟悉的师兄般的温柔,“你醒了?刚刚你好像做了噩梦,还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 受到回溯的影响,叶归尘正对这种温柔敬谢不敏。他刚想开口,嘴唇却像被黏住了一般,让他半个字都吐不出。 “宿主,”系统虚弱的声音在他脑内响起,“前面能量耗得太尽,回溯虽然补回了一些,但很多性能还没有调整回来。我在抢修言语功能了,可能得麻烦您多等一等。” “辛苦你了。”叶归尘用意念摸了摸系统的头,“我后面会注意节约能量的。” “能为您服务是我的荣幸。”系统蹭了蹭他的掌心,“不打扰您了。楚留香也来了,您快去应对眼下的情况吧。” 叶归尘收回了神,就见楚留香也已推门进来,正关切地望向自己,“无心公子醒了?身上可还有不适?” 叶归尘摇了摇头,正琢磨着要如何向楚留香解释自己的状况,就见手边赫然递过来了一块木牌。都不必抬眸细看,他便知晓无花此刻必定充满期待地看着自己,渴望从自己眼中汲取一点情绪的力量。 上世我渡人,今世人渡我。回溯与现实的反向拉扯让记忆仍存在着空白的叶归尘不想再思考谁对谁错。十万份经文磨平了浓烈的爱恨,让他只想求一个答案。 一个苦衷的答案。 一个一周目救济结果的答案。 “这是?”见叶归尘佩戴上题着“止语”的木牌,楚留香询问出声。 “佛门有一种修行渠道,名为止语,也就是寻常人所说的闭口禅。”无花主动解释道,“为了告知其他人这一点,修闭口禅的僧人都会主动佩戴上止语牌,示意自己正在修行,无法说话。” “这点我自然知晓。”楚留香疑惑不减,“只是无心公子怎生突然修起了闭口禅?” “师弟佛缘浓厚,天生入止语之境。后来更是为明心志,主动闭口。”无花倒了杯水放在床侧,又将一应食物展开放好,继续道,“或许是变故中有了奇遇。” “所以无心公子当真就是无尘?”楚留香摸了摸鼻子,“我实在是看不清真相了,还请大师解惑。” “这是个很长的故事。”见叶归尘为听他讲述,放下了手里的筷子,无花不由又往他手里塞了一小袋糖,“黄山世家和华山剑派曾有一场血战,前者满门被灭,只有一位名为李琦的女子幸存。” “她便是石观音?”楚留香立刻想通了门道。 “正是。为了躲避仇家,重新寻找报仇之机,石观音东渡扶桑研习武学,却与天枫十四郎生了情,育下两个孩子。可她最爱的始终只有自己,所以在两个孩子年纪尚小之时,她便重回中原不知所踪。而天枫十四郎同样心中只有他的妻子,很快便也丢下孩子离去。幸得仙神庇佑,两个孩子才没有饿死,一直挨到了被人接走的那一天。” “原来是父亲寻不到人,心存死志,临了前却又惦记起了两个孩子。于是他先后找上了中原武林两大高手比武,故意死在了他们手上,以他们的愧疚相挟,进而托孤。” 楚留香没想过会是这样残酷的过往,只得轻轻叹了一句:“节哀。” 无花摇了摇头,似乎并没有受到影响,“一切若能就这般进行下去,也没什么不好。可偏偏,石观音贪心不足,眼见两个孩子都有接任掌门之才,于是动了邪念,意图谋取武林。她告诉两个孩子,自己养父和师父正是杀害他们生身父亲的凶手,试图将两个孩子都拉入自己的局中。” “小的那个渴望被爱,所以很快沦陷在所谓的母亲编织成的甜蜜陷阱里。大的那个却并不相信这个抛家弃子的女人。在表露出拒绝之意后,石观音表面退让,实际却暗生毒计,以无尘的性命相胁,逼着大儿子坐上了少林寺下一任住持的位置。” “因为手段狠毒,大儿子也与她离了心,可碍于师弟在她手里,却又不得不听命于她。”说到这,无花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叶归尘,“石观音显然也知道这一点。她不信我与她同心,偏偏局里又非我不可,便只能暗中试探。找人易容成无尘的模样是她最常用的提醒手段,海上重逢那日,整个布局开始运行,她怕我横插一手,便传信过来说要派人协助于我。” “那你看到了无心公子,岂不是......”楚留香后知后觉地有些心惊,“是我做错了。” “是。所以我和师弟打了一架。我以为他的失忆不过都是借口,仿冒无尘随身佩戴的木牌更不过是胁迫我的手段。也幸好宫南燕来横插了一手,才让我没有犯下大错。”无花双手合十,似是在感谢佛祖的保佑,“离开后没多久,我见到了石观音真正派来的人,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可能是真的无尘。石观音之所以派人前来试探于我,也正是因为无尘不知所踪,她怕我找到人后脱离控制。于是我一路追至神水宫,却得知无尘已往济南城中去,便立刻紧随其后,来到了西门千住处。” “杀了西门千的人......”楚留香随话回忆起当时的场景。 “是南宫灵手下的人。”思及当时危急,无花似乎还在心有余悸,“我本想提前阻下无尘,谁知却慢了一步,让他还是出现在了南宫灵的视线里。我怕那幅画像会将他引入更深的危机,便一边调查背后真相,一边借此拉拢南宫灵,避免他再深入调查下去。我告诉他那幅画卷是我所放,无心其实并非无尘,却因为无尘的前情,可以成为此事最好的替罪羊。” “也因此,南宫灵没有立刻对无心公子动手?”楚留香很快觉察到了核心。 “是,但他却想出了后手,也就是找人假扮孙学圃,彻底坐实无心和无尘的联系。”无花的手不自觉地攒紧,“我怕他察觉异样通知石观音,便只得默许,却提前想好了洗清师弟嫌疑的说辞。” “所以最开始你拒绝我们三人一同去拜访南宫灵,除却担心无心公子身体之外,也是不想让他们碰面吧。”楚留香了然道。 “没错。但我知如若只有我们俩去,师弟绝不会同意。所以我刻意留了线索,将他引去了汴京。”对上叶归尘有些惊诧的目光,无花甚是内疚,“我本想着汴京是天子脚下,势力众多,丐帮在那边主事的又是乔峰,南宫灵插不进手。以师弟的脚程,差不多和我们来去秋灵素住处的时日相近。彼时我正好可以在那陪南宫灵演完戏,找秋灵素探清了画像的情况,再接得师弟,思考如何进一步破局。” 叶归尘其实并不太想主动发问。系统封了他的口,意味着他如果想要表达些什么,就只能通过旁的途径。屋内显然没有纸笔,比划又很难表述复杂的语意......叶归尘只得期盼地望向了楚留香,希望他能问出自己想要知道的答案。 楚留香被看得有些莫名,正要询问,就见无花自然地递出了手,“师弟有什么问题要问,便写吧。” 他没有看叶归尘。刚刚梦中激动的呓语昭示着叶归尘梦到了那段最为痛苦的时期。他不知道叶归尘现在对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观感,便只敢紧张地蜷缩成一团,一点一点的伸出触角试探。 叶归尘思忖片刻,很难想象自己要是在楚留香面前张牙舞爪地比划会不会破了佛门闭口禅的逼格,于是妥协地伸出手指,在无花掌心迅速地写下了画像两个字。 “是想问画像的始末?”无花的手仍悬在叶归尘轻易便能够得着的地方没动,“石观音有一面魔镜,里面写着世界上最美的人的名字。二十年前,这个名字突然变成了秋灵素。于是她以毒药胁迫秋灵素毁容,否则就要取她性命。秋灵素痛苦之下,邀请当时极富盛名的人像画家孙学圃为她作画。眼见画像已成,石观音给的三月期限将至,秋灵素不愿曾经痴迷于自己容貌的画师第二日便对自己避之不及,正要拿刀划了他的眼睛,却被路过的一位带发僧人阻下。他既保全了孙学圃,也拦下了准备给自己毁容的秋灵素,只说一切都交由他处理。” “那石观音那边?”楚留香问道。 “石观音应期而来,目标却不再是秋灵素,而是这位带发的僧人。她镜上的名字突然变成了僧人的名字,她无法忍受自己的美貌甚至比不过一位男子,当即与僧人大打出手,却被其重伤,无奈只得罢手。”无花叹了口气,缓缓说出了令在场众人全都愣住的话: “这位僧人的名字,乃是无心。” 22、22 细嗅蔷薇 无心......怎么会叫无心? 叶归尘和楚留香眼里不约而同地冒出了这样的困惑。 “也就是说......”楚留香反应了一会,“二十年前,确实有一位名叫无心的带发僧人?可当时无心公子应当不过是个幼童罢?” 无花点了点头,道,“当年内情只有四人可知。如今秋灵素殉情自尽,孙学圃死生不知,无心了无踪迹。若还想探得内幕,恐怕只能找石观音了。” 叶归尘眸光微闪,忽而想起当时孙学圃确实一直都是喊的自己无心大师。然此事既牵连己身,寻到人这件事便不方便说了。 “怕是只能如此。”楚留香闻弦歌而知雅意,“所以你是想去找石观音?” “找到石观音,然后杀了她。”无花眼里闪过一丝狠厉,“她绝不是一个善罢甘休的性子。此番大业未成,只怕马上就要另生别计。我们只有抢先在她得知失败讯息前杀了她,才能阻止更大的灾祸。” “你知道的,我不杀人。”楚留香摸了摸鼻子。 “所以我们一道前去。”无花看向了楚留香,诚恳道,“你不干的事我来干,事成之后,我会自请辞去少林寺下一任掌门之位。为了师弟的安危和江湖的太平,此人我非杀不可,还请香帅理解。” 楚留香叹了口气,“既然事不宜迟,那我们就尽早启程吧。只是我有一点好奇,听大师话里的意思,似乎是有些非我不可?” “其实这次哪怕师弟未曾出现,我也会助香帅破了这迷局的。”无花突然道,“当年为救师弟,我曾在佛祖金身前长跪不起,得他垂怜,求来了一道指引。” “那道指引告诉我,破局之人只有楚留香。盖因你......是此世天命所归。” 楚留香听罢,晕晕乎乎地出去安排出行的物资了,房间内又只剩下了无花和叶归尘两个人。相顾无言片刻,无花将手轻轻往前递了递,“师弟肯定还有很多想知道的。诸事纷杂,我有点不知从何说起,便交由师弟随意问吧。” “这次诸事皆备,我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叶归尘举起手,在他的掌心轻轻落下了一个“三”字。 “当初那三个问题?”无花几乎是立刻就反应了过来,“当年的事......抱歉。那时我还太年轻,总想着不该牵累你,什么事都只想自己解决干净了再去见你。却不知人间别有行路难,千因万果,总是割舍不开的。” 不知是这些年琢磨了多久,他一字未落地复述出了全部的问题:“这三个问题,其实都不过是一件事罢了。” “当年我们初入姑苏,盯上我们的不止有想拿我们去和石观音做交易的柳无眉,还有被派出来寻找我拒绝石观音缘由的长孙红。她本想借柳无眉夫家在中原的势力找寻我的踪迹,不料却正好撞见了我们,混进拥翠山庄微一打探,便猜出了柳无眉的心思。”无花倾了盏茶一口饮尽,竟喝出了些灌酒买醉的气势,“她发现了我的软肋是你,柳无眉的软肋是李玉函,便开始了自己的谋划。” “她先是杀了李观鱼,彻底断掉柳无眉与我们合作的可能。然后又赶往了寒山寺,在水里下了毒。”无花的身体微微紧绷,似乎是在抵触些什么,“我当时已经感觉少林下任掌门会是灾祸之源,想彻底断了自己的可能性,好让石观音死心。于是,我恳请寒山寺住持修书于少林,望掌门再三思量。谁知这事却被长孙红发现了。待毒素发作,她扬言要我回心转意,否则便一刀杀一人。” “我身上余毒本就未清,又被新的毒素影响,一时有力却使不得,只得先答应了她的要求。可她却完全没有要放过其他人的心思。她当着我的面以迎风一刀斩杀尽众僧,告诉我若不听令,便去少林寺揭发于你,而柳无眉断了和你的合作,自然只能倒向石观音,替她作伪证。我当时别无选择,后来才发觉她这一招之狠辣。” “在她隐身的情况下,你们只会以为一切都是我所为。她是要以此让你对我彻底冷心!”似是气极,无花陡然站了起来。他转身面向窗去,好半晌才整理好情绪,重新转回身来。 说不上自己是什么感觉,叶归尘只注意到了无花眼尾的那一抹红。 像本该在冬日里凌霜傲雪的红梅,却为了护住底下的娇蕊,终日被霜欺雪压,最终只得零落成泥,碾作眉眼间的一抹残红。 “她将我带到了黄山,石观音也回到了故地。被她拿捏住命脉的我只得答应去替她争这少林方丈之位,以此换来她不对你动手。但我并不甘心永远受制于人,便千方百计寻找着破局之法。石观音换了我身上的毒,将解药的方子交给了长孙红,又声称李观鱼和寒山寺之事她自会收尾,便因急事匆匆离去。我知她暗地许诺了长孙红,若能引得我对她动心,便将她嫁给我,放她肆意出谷。我顺水推舟,便想着逢场作戏,多从她嘴里套出些石观音的情报来。” “师弟,是我错了。”无花蹲下了身,以一种仰视的姿态凝望着叶归尘的眼,“长孙红虽然手段狠毒,却久困谷中,不通人事。似乎很快就信了我对她有情。云山那日,我借定情之机,从她嘴里挖出了解毒的方子。晚上她约我荒寺相见,我虽知可能有诈,却想着这正是一个除去她的好机会,便也动身赴约。只是我万万没想到,她引来的那人,竟会是你。” “我当时心乱如麻,一边自知所行有亏,一边又怕你再往深里查去,会直接对上石观音,便想逞那英雄,让一切罪恶过错尽数终结于我。谁知却是伤人伤己,错上加错。”无花生出了些哽咽,眼里更是含着星子,语无伦次道,“你最爱的心经,我这些年得空便抄着。虽不如你迅速,却也累了十万份有余......我......我不敢说那些惯常用的不求你原谅的话,因为我心里知道,我还是想你原谅的。可......可你又注定很难原谅我......” “无花,”叶归尘蓦地打断了他的话,“你这副可怜样子,又有多少是吃准我会心软,装出来的?” 无花的话骤然收住。他有些急迫地看向了叶归尘,“师弟怎么就破了戒?身上可有什么不适?” “回、答、我。”刚刚被提醒修复好了言语系统,叶归尘猛然间说不了太多的话,只得一字一顿。 无花情绪渐渐平静下去,如一汪深潭,很难让人想出怎样才能激起半点涟漪。 “可怜是装的。”他顺从地摊了牌,有些自嘲地弯了唇角,“这么些年交游江湖蓄力反击,我好像已经习惯把控人心,操纵情绪了。” “但我不想对你这样的。”他的声音低了下去,“话里的心意都是真的,我也想装成当年那个和你把臂同游,不知愁味的好师兄,可我已经回不去了......回不去了啊......” 真真假假,哀哀切切。个中究竟是何滋味,谁又能分得清?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半晌无言后,叶归尘握住了无花的手,将他拉了起来,“何必流连于过去?我带你去一个更好的未来。” “只消一点,从此以后,你不可对我有任何欺瞒。否则,”叶归尘倏尔松开了手,“我会去一个你这辈子都找不到的地方,再也不见你。” 手上的温热触感突然撤开,无花心间的暖意霎时落空。他迅速捞起了将落的手,而后紧紧牵住,似是带着飞蛾扑火般的决绝与无畏,道,“那有一件事......我瞒了许久,现今必须向你坦白。” “佛曰:爱欲之人,犹如执炬,逆风而行,必有烧手之患。”他话里的情绪很敛,就像昔日里早课讲经似的,只有微微紊乱的气息暴露出了他并不像面上显示的这般冷静,“我情根深种,炽火烧手而不改。就算自讨苦吃无处可渡,也无怨无悔。” “无尘,我心悦于你。” 【“心有猛虎,亦可细嗅蔷薇。”检测到情缘无花好感度条件已达成,单人支线救济进度过半。】 【逍遥书正在升级......聊赠春色模块已开启,宿主可向情缘/侠缘隔空投递礼物。冷却时长:一周】 【掉落好感度礼物:定情玉佩x1】 系统高兴地惊呼如烟花般在叶归尘耳畔炸开,他却已听不进半个字句。脑海里久久萦绕的,仍是无花说的话。 心悦于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