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犹在》 第1章 chapter1 犹豫再三。 陈止还是在十二月的某一天离开了家。他背着一把吉他,拖着行李箱形只影单。 在这座城市,十二月除了满城的冷空气,就再也没有点冬天的样子。 火车站里空荡得很,有不少人干脆就在车站的椅子上将就一晚,也有流浪汉趁着夜里没人偷跑进来。 他们用仅有的单薄衣物把自己裹成一团,心里不断祈求着这个冬天能早点过去。 一车坐到,已是天亮。 这座城市下了点小雪,这会已经停了。 陈止一下车就呼出了一口气,立马就升起了一团白雾,他觉得这样很好玩,在他之前生活的城市很少有这样的乐趣。 火车站出来,他上了辆班车。 许是有些早,天也才刚蒙蒙亮,看起来被添上了一层灰色的滤镜。 班车上人很少,大姐大哥们大包小包的堆在座位两旁,闭着眼靠在椅子上随着车的颠簸摇摇晃晃。 陈止坐在了一位大姐身旁。 大姐感受到身边有人的重量压了下来,她原本闭着的眼瞬间睁开了。 "小伙子。"大姐对着他笑着。 陈止有些诧异地转过头:"大姐咋啦?" "哟,你这背着的是啥啊?"大姐看着他的吉他包忍不住问。 "吉他。"陈止说。 "这么厉害啊。"大姐眼里全是赞赏:"这是去哪啊?" "盐岗。"陈止说。 "不是本地人?"大姐问。 这很容易听得出来,因为只有陈止没有口音。 "嗯,海城来的。"陈止说。 "大城市呀。"大姐笑了。 陈止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大姐又看了他一会,陈止也看了眼大姐,尴尬地笑了笑。 "去看亲戚啊?"大姐又问。 "不是。"陈止摇摇头:"来这边休息的。" "大城市压力大吧。"大姐说。 "嗯。"陈止点头。 "是咯,现在越来越多的年轻人都爱往小地方跑了,大城市生活节奏快物价高,压力大。"大姐说:"我家那几个也都不知道啥时候回来,唉。" 陈止没说话,他不知道该说些啥。 大姐也没理他,自顾自说了起来:"也就过年的时候回下家,没呆几天就走了,电话也不打,你说我们这些老巴子在这也没事,就盼着他们那点消息。" 大姐后面说的话陈止一句也没听进去,坐了一晚上的车他早就精疲力尽了,这回正好趁着大姐自言自语,他可以靠在座位上眯会。 眯了没多久,大姐那边也没声音了,陈止睁开一只眼往那边看了看,大姐已经睡着了。 "盐岗到咯!"司机停下车,陈止跟着晃了下,随后站起身,背起吉他拖着行李,下了车。 再之后,他本来想叫辆的士的,可他走了好久都没看见有的士开过。 倒是有很多停在路边的三蹦子。 这些三蹦子后面有个大罩子,罩子里面还有座位。 陈止朝其中一辆走了过去,师傅正在前面玩手机。 "师傅,远扬街走吗?" "15。"师傅说。 "行。"陈止说完,把行李抬了上去,然后自己再弯下腰坐了进去。 三蹦子发出了启动的声音,陈止听起来觉得有点像放屁声。 三蹦子坐起来比班车还颠簸,好在陈止昨天晚上到现在啥也没吃,不然这会能吐一车。 坐在后头汽油味可重了,还好有风能吹进来,正好能抵消掉一点。 三蹦子停了下来,远扬街到了。 这一路颠肺流离终于结束了。 陈止扫了15给师傅,师傅收了钱开着车放了个屁就走了。 远扬街112号。 就是这了。 这一条街过来都是自建房,有一层两层的,也有三层四层的。 他面前的这座是三层的。 陈止敲了敲门,等了会。 然后身后传来了声音。 "诶,来了来了!"陈止转身,又一个大姐穿着围裙,跑着滑稽的步伐过来。 "是小陈吧,叫…"大姐看着陈止。 "陈止。"陈止说。 "对!橙子!"大姐乐呵呵的,她边用钥匙开门边跟陈止说:"房间我已经给你收拾出来了,床也铺了,你就住在二楼。" 陈止没说话,门被打开了,引入眼帘的是一个很大的客厅。 客厅最中央放着一张桌子,看似是饭桌,但实际上是个麻将桌。 沙发摆在靠门的左边,正对着电视机。 没有什么奢华的装饰,就是简简单单的灰色墙面,屋内摆几件家具,却根本不显压抑,是那种朴素的温馨。 客厅最里面有扇门,门没关,陈止看清了那扇门的里面,通往一个小院子。 "我刚在店里忙活呢。"大姐嘿嘿一笑:"就是这条街出去,过个马路就是我的店。" "面馆?"陈止问。 大姐愣了愣,随后猛地点头:"诶!对!" 陈止把行李箱搬上楼,大姐在楼下喊了声:"我先回店里了啊!" "好!"陈尽冲着楼下喊。 摩托车的轰鸣声在店门口戛然而止,大姐在厨房忙活,不用猜都知道是谁。 "妈!"欠揍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大姐不情不愿地将手上的水擦干,走出了厨房。 "喊魂呢!" 大姐的儿子姓于,单字一个啫。 本来叫于者的,但于者小时候不爱说话,哭也难见得哭,一度让人怀疑是个哑的,送进市里的医院来回看发现没问题。 家里人为了让他多说点话,所以在者的旁边加了个口字。 不知道是上天听见了他们的祈愿,还是这字真有点邪门的说法。 于啫的话变多了起来,跟谁都能聊,有时候大姐真有点想给他毒哑了的心。 于啫长得不赖,皮肤是小麦色的,头发剪的干净利索,鼻梁高挺,按话说就是硬帅。 "人今天搬来了,你以后和狗咬屁少往二楼转悠。"大姐说。 于啫抱着摩托车头盔愣了愣:"是今天吗?这么快?我二楼的东西还没收拾呢!" "之前喊你俩上去收,也不动,你现在赶紧回去,趁人家还没给你的丢掉。"大姐摆摆手催促他。 于啫眉头皱起来了:"他敢!他要是敢丢,我回头让他滚出咱家。" "赶紧回去收!废话咋那么多呢。"大姐推着于啫就往店外走。 于啫大长腿往摩托车上一跨,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大姐盯着儿子的背影一笑:"这家伙。" 又嘟囔了两声后就回店里去了。 陈止在楼上就听见摩托车的轰鸣,他站在窗边,看见一名青年下了车。 那位青年下意识往二楼看,刚好就瞟到了陈止。 两人都是一愣,都没想到会对视上。 青年率先收回视线,消失在了陈止的视线里。 陈止猜他是进屋了。 听见脚步声,陈止猜他是上楼了。 "喂!"青年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我东西呢?" "都在原位呢。"陈止转过身。 于啫看了看屋内,他的东西都整齐划一地摆在原来的地方,而这位客人所带来的全部,就是地上摊开的一个小行李箱,和一把靠在墙边的吉他。 于啫有些尴尬:"我等会来收,你不会介意吧。" 陈止摇摇头:"不介意。" 于啫下楼轻车熟路去了家后边的小道。 因为这条小道足够隐蔽,所以经常被当作孩子们的秘密基地。 于啫对着巷子里头喊了声:"狗咬屁!" 随后巷子深处就出现一个扎着小辫的女孩,十岁左右的样子,脸上挂着天真纯朴的笑。 "哥!"狗咬屁一路小跑过来,脸上全是汗。 "赶紧的,把二楼咱俩的东西都收一下。"于啫搂过狗咬屁,马上就一脸嫌弃地收回手,在自己身上抹了两下,又觉得不对劲,反过来在狗咬屁身上抹了两下。 "咋那么多汗?"于啫皱着眉问。 "刚玩抓人了。"狗咬屁说:"猪客已经到了?" "不是猪客是租客。"于啫纠正道:"他都在房间躺着呢,我们赶紧去收东西。" "行。"狗咬屁点点头。 房间里都不是啥重要东西,陈止扫了几眼,都是一些无聊的摆件,还有一些发黄了的少女杂志和热血漫画。 于啫带着狗咬屁上来的时候拿了个大箱子。 "狗咬屁,你把你自己的那些杂志啥杂七杂八的收好,别搞丢了。"于啫交代她。 "嗯。"狗咬屁使劲地点头,头上的小辫一上一下地可劲晃悠。 于啫手欠弹了下那簇小辩。 "哼。"狗咬屁抓住自己的小辫,看上去似乎有些生气。 "好了好了,不弄了。"于啫收回手。 陈止就在房间里静静看着这对兄妹。 哥哥看上去已经成年了,兄妹二人年龄差估计挺大,居然还能玩这么好。 陈止回想了一下自己那个住在海城的姐姐,他们相差三岁,但就像差了几百年岁月一样,话都聊不到一块去的,更别说像这样斗嘴了。 平时光是在家碰上个几面,都是要买符纸辟邪的程度。 莫名的有些羡慕。 兄妹二人碍于陈止在这,收拾起来格外小心翼翼。 陈止倒是什么也不干,光看着他们,心里还喜滋滋的。 他们收拾的玩意都挺老的了,看起来还挺珍惜,再过个几年估计都得当传家宝。 "这以前谁的屋?"陈止问。 狗咬屁抬起头看向陈止:"这以前是我俩的书房。" "漫画书的书啊?"陈止忍不住笑了。 "课本都丢了,这些书我跑书店几趟才买到的货,当然得留着,不舍得丢。"于啫说。 "你多大了?"陈止说,不知道是对谁说。 狗咬屁以为说的是自己:"我十岁了。" "不是你。"陈止用下巴指了指于啫:"我说他。" "二十一。"于啫说。 "大学生?"陈止又问。 于啫犹豫了:"不是…" 陈止也没继续追问。 人嘛,总有难言之隐。 待于啫收拾完准备开门出去时,陈止单独喊住了他:"二楼就我一个人住?" 于啫想了下:"下一个租客不知道什么时候来。" "哦。"陈止点点头:"谢谢了。" "没事。"于啫转身下了楼。 狗咬屁站在楼梯口一脸贱兮兮的。 "干什么笑得这么恶心。"于啫忍不住问。 "那个大哥哥还挺帅的。"狗咬屁看上去心情不错,走路还一蹦一蹦的。 于啫切了一声:"小白脸而已。" "长得像明星!"狗咬屁继续说。 "你哥我也帅啊。"于啫有些不爽。 "你跟他没得比。"狗咬屁损哥可是专业的。 二人边聊着聊着就走到了各自的房间,狗咬屁话还没说完,于啫就站在门口听她讲。 "我同桌有她喜欢的明星的小卡片,里面有个大哥哥张得很像他。"狗咬屁说。 "少跟你同桌玩,一整天不干正事光带你犯花痴。"于啫说。 "你管我。"狗咬屁甩了甩辫子走进了自己的房间,砰地一声把门甩上了。 于啫站在原地仔细回想了下陈止的样貌。 确实不差,就是太白了,皮肤简直就是病态的白,整个人有种有气无力的样子。 于啫把自己的漫画书一本一本放在书架上,手机在口袋里震了起来,他只好放下手中的书,接通了电话。 "喂?" "于啫,我有话想跟你说,你吃完晚饭来云家找我吧。"说话的是于啫的女朋友杨玲,是他们班班花,杨玲和于啫在一起三年了。 云家是他们常去的餐厅,于啫挂断电话后,心里有些郁闷。 他知道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喂?"陈止坐在书桌前,桌上放着一本五线本。 "陈止,你到那边了没有?"是陈止的妈妈:"衣服带够没有?会不会冷啊?需不需要妈妈给你寄几件袄子过去?" "不用了,我衣服已经带够了。"陈止说:"你别担心了,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陈止妈妈停顿了一会:"那你,那你有空常打电话啊。" "嗯。"陈止说。 电话那头和这头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陈止妈妈那边深吸一口气之后继续说:"先别挂,妈想再多跟你聊聊。" 陈止选择来到这里,只是刚好在某软件上看见了于啫妈妈发的招租帖。 他只是想找个地方待会,过个清闲日子。 对地方什么的没有要求。 家里人是非常不赞同的。 陈止现在二十六了,到三十而立也不过就是短短四年时间,倒也不是他家管得严。 而是陈尽有些特殊。 至于特殊在哪,现在也道不清个一二。 "钱不够跟妈说啊。"陈止妈妈说:"喜欢音乐就专心搞,妈妈等着听你的歌呢。" "嗯。"陈止摁了摁眼角,止住了泪水。 他来到这里还有个目的,就是为了实现音乐梦。 在海城,这个经济发达的大都市,那些所谓的梦想早就被淹没在了快节奏的日子里。 音乐哪是在这些霓虹灯的渲染下得出来的,连观察世间的时间都没有,一心只想着如何苟活。 在这样的环境下创作出的音乐,才不是真正的音乐。 陈止认为音乐是内心最深刻的感触,是潺潺细水,是灿灿麦田,是无边无垠的草原。 他想用大自然谱写最原始的音乐。 但更多的是,他想体会那些烟火人情。 第2章 chapter2 电话挂断后,陈止觉得房间里闷得慌,打算下楼转悠。 刚好在楼下碰见了于啫。于啫笑着跟他打招呼:" 好啊。" 陈止点点头:"好。" 陈止这才发现沙发上多了两只猫咪,一只蓝色的,一只橘色的,一小一大。 十分不对付,在沙发上打得正欢。 橘色的那只体型大,但几乎都是被小的吊打,一边挨打还一边喵喵叫。 "你们养的?"陈止问。 于啫看了一眼沙发上打成一团的猫,见怪不怪:"对,小的那只叫没头脑,大的叫不高兴。" 陈止笑了:"怎么取这名?" "没头脑每天上下乱跑,啥都吃啥都玩,不高兴一天到晚挎着脸睡觉,逗也逗不动,不形象吗?"于啫说。 "没头脑是品种猫吧。"陈止问。 "对。"于啫点点头:"英短蓝白,我朋友送的。" "不高兴呢?捡回来的吗?"陈止又问。 "不是,在市里花25块买回来的。"于啫说。 陈止带着笑摇头:"你们真是,品种猫免费,橘猫反倒还花钱买。" 于啫没说话,盯着沙发上的那两只自顾自笑了起来。 "这附近有琴行吗?卖乐器的。"陈止问。 于啫转头看他,心里感到有些奇怪,却还是告诉了他琴行的位置:"走出这条街后左转,沿着道走就能看见。" "谢谢。"陈止说。 "要我载你去吗?"于啫刚好也要出去。 "不了,我自个转转。"陈止说:"多熟悉熟悉路。" "行。"于啫先他一步出了门,坐在了门口停着的摩托车上。 轰的一声走了。 陈止踏出门,裹紧了身上的大衣。 大门正对着一大片地,之前天气暖和的时候应该是种着点啥的,这会荒凉一片,只有几颗残枝在冷风中摇摇欲坠。 远扬街安静得很,都是天冷不想出门的,待陈止走出远扬街立马就热闹了起来。 远扬街一出来是商业区,都是些小店,更多的是早餐店,现在早就过了吃早餐的时间点,一半的店门都是锁上的。 陈止照着于啫说的,朝左走,一直走一直走。 那个琴行叫做七星琴行。 中央摆着很多乐器,有钢琴,有电子琴,旁边有很多小房间,里面传来吵杂的钢琴声。 这不仅卖乐器,还教人弹琴。 前台正翘着腿嗑瓜子,电脑里还放着狗血的电视剧,根本没注意到陈止。 "臣妾要告发熹贵妃私通,秽乱后宫,罪不容诛…" 陈止在原地站了很久,没吱声儿,专门等着前台啥时候能发现他,结果还是等到前台瓜子嗑没了,准备再去拿点的时候才碰巧看见了陈止。 前台愣了愣,立马换上笑脸迎了上来。 "您好,我想买架电子琴。"陈止率先开口。 "好啊,那您看看这款。"前台介绍了起来… 前台介绍了一台又一台,陈止在价格,音色,手感中反复抉择。 最终还是选了一开始介绍的那款。 前台说明天会有人专门给他送到家,把地址填完了之后,陈止就离开了琴行。 如果经济允许的话,他更想买架钢琴。 钢琴弹起来没有电子琴那么轻,摁下去结实,电子琴怎么弹都是一个调,跟钢琴比起来少了那份情感。 可惜经济不允许。 电子琴也凑合吧。 本来陈止还在想晚饭的着落,结果一回来,大姐做了一桌子菜。 "一起来吃啊。"大姐说。 "哇,这么丰盛。"陈止其实心里毫无波澜。 不是大姐做的难看,相反,看起来非常有食欲,每一道菜都有着它该有的色泽和香味。 只是陈止根本没有胃口,他平时也不怎么吃饭,都是家里人硬塞,他才肯吃点。 不能枉费了大姐的一片好心,多少吃点吧。 狗咬屁在自己的房间呆了一下午,闻到饭香了才跑出来。 "今天做什么好吃的了?"狗咬屁声音很大,似乎是没意识到家里还有个外人,见到陈止的那一刻,声音突然收住了。 "自己不会看啊。"大姐说:"你哥去哪了?" "去云涛哥哥那了。"狗咬屁在盘子里拿了个鸡腿。 "洗手了没!"大姐说。 狗咬屁叼着鸡腿跑去厕所洗手了。 刚好门口传来摩托车的声音,于啫回来了。 于啫跟陈止打了个招呼,随后就坐在椅子上,看起了手机。 大姐把电饭煲提了出来:"别看了,盛饭!" "哦。于啫应了一声,没动。 大姐没理他,拿着勺就开始往碗里装饭。 "给,你吃这碗。"大姐对陈止说。 "哎,谢谢姐。"陈止赶忙接过。 "谢啥啊,叫我彩姨就行了,多大岁数了还叫姐。"彩姨乐了,可乐了。 "心里不知道有多美呢,巴不得都喊你姐姐。"于啫把手机塞进兜里。 彩姨把勺往煲里一丢:"剩下的你来,废话多。" 还白了一眼。 陈止笑了:"彩姐。" "哎哟。"彩姐可美了,脸上的笑意更甚。 彩姐手艺确实不错,但陈止还是吃了几口就没再吃了。 "不好吃吗?"彩姐问,她仔细咂嘴回味着,每道菜她都是掐好火候,精准把握每一道调味。 陈止只觉得胃里在灼烧,胃酸像是要一股脑地涌出来,陈止脸色苍白地站起来:"没有,很好吃。" "你怎么了?"于啫见他状态有些不对。 "没事。"陈止说:"我回房间休息会。" 彩姐点点头:"哦好好好,赶紧去吧,饭放这里我等会来收。" 陈止回到房间关上门,立马抓了几把药顺着水吃进肚子里。 冷汗顺着鼻尖滴在地板上,陈止弯着身子,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表情都拧成了一团。 "你没事吧?"于啫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陈止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事:"我…" 话还没说完,胃里顿时一阵翻涌,陈止想也没想就冲出了房间,撞开于啫跑进了二楼的厕所。 于啫被陈止狠狠撞到一旁,心里生出了一股火,紧接着他就听到陈止在厕所里呕吐了起来。 于啫屏着气走到厕所门前:"你有胃病?" 陈止忙着吐没空理他。 于啫又问:"你带药了吗?" 陈止背对着他点点头。 于啫又盯着他看了会,陈止已经吐不出东西了,嘴里一个劲地往下滴着咸水。 狗咬屁听见声也跑上楼,站在他哥身后看见了厕所里蹲在马桶前的陈止。 她抓了抓于啫的衣角:"他怎么了?" "没事。"于啫说:"下去吃饭吧,让他缓缓。" 彩姐站在楼梯口一脸惊恐:"不会是我做的饭…" "不是。"于啫说:"赶紧下去吧,他自己身上的毛病,一会接杯热水给他喝。" 陈止终于停止了呕吐,整个人十分恍惚,差点分不清天和地,只觉得整个世界都是扭曲的,旋转的。 他双目失焦,耳边嗡嗡作响,他挣扎着站起身,一个没站稳踉跄了两下,幸好抓住了洗手台。 脚下都是虚的。 脑袋里的家伙一直在叫嚣着什么。 很嚣张。 但陈止也奈何不了什么。 身边突然有个人扶住了自己,然后就被人灌入了一股温热的液体。 等视线恢复清晰了,发现那人是于啫。 于啫只觉得自己扶住的是个人偶,几乎没什么重量。 陈止靠在于啫怀里,整个人都压在他身上。 "你…"于啫犹豫了半晌,到底是什么都没问。 怀中的人像是随时都会被折断。 水喝完了后,于啫渐渐松开陈止,陈止说了声谢谢,独自一人回了房间。 于啫呆愣着看着紧闭的房门,怀里还残留着陈止的余温,和他那轻如鸿毛的重量。 "人咋样?"彩姐见于啫下楼,连忙凑上去问,连带着狗咬屁一起。 "回房间了。"于啫说。 "你去看着他点,我感觉这不是胃病那么简单。"彩姐说。 "怀孕了。"狗咬屁不合时宜的插一句嘴,立马被彩姐打了一掌:"瞎说什么呢!" 狗咬屁瘪着嘴捂着胳膊,哼的一声走了。 彩姐没理她,继续跟于啫说了起来:"你看着点啊。" 于啫有些不耐烦:"人都是成年人了,他会照顾好自己,需要你瞎操心啥,你是他什么人?" 彩姐一时说不出话。 "我晚上有事,你要看你自己看去吧。"于啫说。 见于啫要出门,彩姐问:"你要去哪?" "杨玲找我。"于啫说。 "找你分手啊?"彩姐问。 "估计是。"于啫叹了口气。 彩姐也叹了口气:"好好地怎么说分手就分手。" "命运这种事说不准。"于啫说:"这就是人生啊!" 彩姐嫌弃地看了一眼:"还谈上命运了,一小孩懂啥啊。" 于啫低头笑了笑:"走了,祝我好运吧。" 彩姐没说话。 等于啫到云家的时候,杨玲已经坐在里面了。 于啫隔着玻璃门远远看见杨玲的身影,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忍住了要掉下来的眼泪。 他吸了吸被冻红的鼻子,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后,才进了门。 "来了?"杨玲说。 "嗯。"于啫拉开椅子坐在她面前。 杨玲没开口,于啫也没说话,就这样彼此沉默着,连一个对视都没有。 云家开了暖气,于啫却觉得总有股冷风在刺着他,在这无言的几分钟里,他们都在给自己的一个准备。 准备等对方说出那句话后,自己不会失态。 "我们分手吧。"杨玲率先打破沉寂。 于啫本以为自己会哭,会大叫,会恼火。 很意外但又是意料之中,他什么反应都没有。 明明之前他们是那样轰轰烈烈,明明之前他们是那么爱着彼此。 在这一刻什么都感受不到了。 三年的感情,三年的陪伴,三年的春夏秋冬,就被一句话终结了。 炽热的感情也被一句话淡化了。 就是这么该死的一句话。 就是这么他妈该死的一句话。 "嗯。"于啫说。 他放在身侧的手正死死握着拳头,指甲都渗入掌心。 "这东西还真是…"杨玲吸了口气,又吐出来,眼里带上了泪光,她装作没事地看向窗外:"下雪了。" "嗯。"于啫没动,一个眼神都不会向窗外施舍。 杨玲出生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她自小就很要强,什么都要争第一,她要用这种方式极力证明自己,她不比任何一个男人差。 就像秋瑾说的:身不得,男儿列,心却比,男儿烈。 她向往自由,她说她生来就是向天而生的。 她要去天边,她要长出羽翼,化作飞鸟。 而于啫这一生可能都会呆在这座小县城虚度光阴,一个是飞鸟,一个是在地上扎了根的树。 鸟儿可以短暂地在树上歇息,时候一到也是要飞走的。 这个时候也是这样,在杨玲望着窗外飘着的雪花,心里想着''未若柳絮因风起''的意境,在脑海里排演着一场场凄美的戏剧的时候。 于啫没有选择和她一起望着窗外,没有选择和她一起吟诗对坐,而是看着室内形形色色的人,淡然地接受了这段感情的结束。 "我们不合适。"杨玲说:"这三年我过得很开心。" "嗯。"于啫说。 "我买了首都的机票,后天飞。"杨玲笑着说:"我有个朋友在那边工作,说推荐我过去一起干。" "嗯。"于啫点点头:"别被人骗了。" "怎么可能。"杨玲的笑容又变成了平静的面孔。 "就这样吧。"于啫站起身:"我先走了。" "嗯。"杨玲没有看他,眼睛至始至终没离开过窗外:"祝你幸福,于啫。" 于啫转身离开:"你也是。" 他没有哭,出了云家后也没有哭。 下雪了,挺冷的。 于啫没什么心情,打算去小广场散散心,顺便给狗咬屁买点夜宵。 小广场没什么人,天气冷大家不愿意出来,还有就是更多的人喜欢去大广场逛。 小广场是他小时候父母常常带他去的地方,那时大家都没什么钱,一个月挣个几百块,买只鸡都要分为早中晚餐吃。 偶尔有节日的时候于啫才会被带到小广场上下馆子。 现在小广场早就被时代的洪流落下了,并带着那层古老的记忆积了灰。 父亲也不在了,每每来到这里,物是人非的感慨常亮在心头。 这个时候有些晚了,小广场里只有一两个路过的路人。 然后就是一个拿着吉他在雪夜里唱情歌的傻逼。 于啫提着酱香饼过去打算丢几个钢镚再走,走近了才发现那傻逼就是前不久,还倒在自己怀里喝热水的陈止。 陈止看见了他,并没有停止歌唱。 于啫也没有打扰他,而是坐在了陈止的对面。 小广场上除了二人就再无其他。 凄凉的雪在空中飘了好些会才肯落下,空旷的广场只有陈止的歌声。 陈止的嗓音很干净,于啫听得歌不多,他没什么文雅和学识,不太能对这段歌唱做出准确的评论,只能说这段歌让他短暂地忘却了分手的悲痛。 每一根弦每一次挑拨,一段抽象的,由声音所写出的故事就这样完成了,那是看不见摸不着,只存在意识的美妙故事。 可能是是朱砂城墙下的分分合合,也可能是撑着一叶小舟缓缓划过诗墨里的山河,满腔文采才华却无用武之地诗人的愤慨。 节奏渐渐舒缓下来,音乐平静了许多,只有单调的吉他声和陈止沉闷的嗓门。 脑子里的那对眷侣,也终妥协了身份尊卑,各自擦肩而过,奔赴循规蹈矩的一生。 那怀才不遇之人,也终将不愿深陷浊泥污秽之中,选择投江自尽。 音乐是激昂的文字。 那是陈止停下歌唱后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第3章 chapter3 陈止收起了吉他,走到于啫身边坐下。 "这时候不都是应该待在房间里好好休息吗?"于啫偏头看他,陈止笑了。 "休息好了就出来啊。"陈止顿了顿。 他似乎是在想着什么,过了半晌,他才开口。 "诶,你叫啥名?" 于啫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告诉他自己的名字。 "于啫。"于啫说。 "愚者?"陈止有些疑惑:"自我定义用不着这么清晰吧。" 于啫愣了愣,后知后觉地推了陈止一把,开玩笑地说;"去你的。" 于啫拿出手机,在键盘上打出了自己的名字,拿给陈止看。 "剩余的余,口字旁的啫。"于啫指着那两个字说道。 "剩余的余上边有个人。"陈止说。 "哦。"于啫眨眨眼:"那就是没有人的于。" 于啫关上手机,呼出一口白雾:"你叫啥?" "陈止。"陈止说。 于啫笑了:"橙子!" "耳东陈,永无止境的止。"陈止说:"叫我橙子也行。" "怎么想着上这唱歌?"于啫看着他身旁的吉他问。 "这人少嘛,人多了害羞。"陈止说。 话落,二人无言。 广场上只有昏暗的路灯,周围没有亮着的店铺,整个广场就像是被罩在一个黑盒子里,有那么一瞬间于啫都以为这就是世界的边界了。 广场被这皑皑白雪显得寂寞无比,过往的繁华宛若昨日,不知是因为人的离开,还是追念广场的热闹时候,于啫一下子有些想哭。 "回去吧。"陈止说。 "嗯。"于啫站起身:"我载你回去。" "谢谢了。"陈止说。 陈止坐在于啫的后座,于啫却丝毫感受不到他的温度,冷风像是略过了陈止这个人,疯狂侵蚀着他的后背。 "橙子。"于啫在冷风呼啸中说。 "嗯?"陈止被风刺得睁不开眼,于啫说的话闷闷的,听不太清。 "如果觉得太快了可以抱着我。"于啫说。 陈止只听清了最后三个字。 手挣扎了两下,放了下去,又举起来犹豫了半会抱住了于啫结实的腰身。 刚认识没多久就要自己抱着他,陈止看着于啫后脑勺的眼神里,都带上了几分异样。 于啫不知道陈止在想啥,感受到陈止的动作了后,降低了自己的速度。 等到了家,客厅的灯是关着的,狗咬屁和彩姐早早睡下。 于啫和陈止都是小心翼翼地走,生怕吵醒了她们。 陈止说:"我洗澡去了。" 于啫拉住他:"白天再洗,晚上冷。" "嗯。"陈止点点头。 陈止躺在床上,细数着时间,听着老旧房屋发出的吱吱声,也听着窗外树木的沙沙声。 这是个不眠夜。 房子老了睡眠少了所以它睡不着,树也睡不着,毕竟窗外还下着雪呢,它也没被子盖冻得睡不着。 楼下亮着灯,想必是还有个没睡着。 陈止看了眼手机,凌晨两点了。 陈止失眠严重,他自然睡不着。 睡不着的都是愁得很的。 房子愁它一把年纪了,树愁它能否渡过这个冬。 楼下那个又是在愁什么呢? 陈止轻手轻脚下了楼,第一眼就看到了裹着袄子,搬了个板凳坐在门口吹凉风的于啫。 指缝间还夹着根烟。 于是陈止也搬了个板凳,坐在了他旁边。 于啫看了一眼:"你也睡不着?" "习惯了。"陈止说。 于啫又吸了口烟,缓缓吐出,灯光下烟雾宛若发光的绸缎,一点一点延伸至天际。 "失恋了?"陈止问。 "靠。"于啫低下头笑了起来:"你怎么知道?" "大半夜睡不着的除了失恋的人,还会有谁?"陈止说。 "你也失恋了?"于啫问他。 "我没有。"陈止笑了。 空气沉寂了一秒钟,于啫摁灭了手里的烟。 "谈多久了?"陈止问。 "三年了,我跟她一直是同学,高中一毕业就表白了。"于啫说。 "为什么分手?"陈止侧过头看他。 "感情这东西说不清道不明的,就是突然有一天,觉得就那样了。"于啫踢了踢脚边的烟头。 "真爱都是一次次筛选出来的,没事。"陈止不太会安慰人,他的手拍了下于啫的脊背,当作是安慰了。 "嗯。"于啫点头:"你呢?" "我?"陈止问。 "你为什么来这?"于啫说:"这不是啥旅游景点,没啥好看的,一个不起眼的小地方,你为什么来这?" 本来一开始彩姐说要招租客,于啫就觉得没可能,本地人在这边都有房子,除非是外地的人来,但就这破地哪有什么外地人来。 "绝对黄!"于啫说。 结果帖子一发出,就有人联系了彩姐。 还是从海城这个大城市来的。 "这人脑子没事吧?"于啫说。 小地方往大都市跑的一大把,从大都市往小地方跑的是第一次见。 "想找个安静点的地方呆呆。"陈止说:"当时还没想好去哪,结果就刷到了你妈的帖子。" "然后就决定来这了?"于啫问。 "嗯。"陈止说:"觉得比较有缘吧。" 不高兴被吵醒了,迈着缓慢的步伐走到了陈止的脚边,闻了闻之后趴了下去。 陈止弯下腰摸了摸不高兴的猫毛。 "其实没头脑的猫更软,没头脑是那种一坨一坨的,不高心是一簇一簇的。"于啫说:"但我更喜欢不高兴。" 没说是更喜欢不高兴的毛,而是喜欢不高兴本猫。 "为什么?"陈止问,没头脑比不高兴更可爱点,性格也更亲人,照人来说都是喜欢没头脑的多。 "没头脑这样的品种猫千篇一律的可爱,不高兴这种土猫花色不一,丑的不彻底,可爱的也不拔尖,就是有自己的特色,认得出。" 陈止看了看脚边的不高兴。 确实是这样。 "再然后,因为没头脑是免费的,而不高兴是我自己掏了二十五块买回来的。"于啫说。 陈止笑了。 "哎。"陈止说:"我一直很好奇一个问题啊。" 于啫看着他:"说。" "你妹妹为什么叫狗咬屁啊?" "小时候给狗咬过屁股。" 陈止愣了愣,随后狂笑起来:"这么随意的?她原名也叫这个?" "没,她叫于翻,咸鱼翻身的翻。" "你妹叫狗咬屁,那你叫啥?" "我叫…"于啫想了会:"我叫狗咬前面那玩意。" "什么?"陈止说,琢磨了会才听懂笑点:"名都赶上外国人了,狗咬前面那玩意。" 于啫乐呵着没说话。 "给我也取个名呗。"陈止说:"我还没小名呢。" "狗咬…"于啫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还狗咬啊,狗咬是你们家的姓,我这得换个。" "那就…"于啫转着眼睛想。 "猪啃腚。"话说出口,于啫自己都没憋住笑。 "行。"陈止很爽快地认同了这个名字。 两人又吹了一会风,于啫呆不住了。 "太冷了,我先回去了。"于啫打了个哆嗦。 "嗯,我再坐会。"陈止说。 陈止拿出耳机,播放着手机里未听完的歌曲。 关于想要创造出怎样的音乐,陈止心里还没有个清楚的定义。 耳机里的歌曲没有歌词,只有悠扬的旋律。 比起那些被歌词框住的旋律,他还是更喜欢这种留白。 而关于音乐,他认为歌曲都是要搭配故事的。 但谁又说悲伤的曲子只能搭配爱情的痛苦,其实它也可以搭配寂寞的欢愉,狂欢的解离,成就下的紧绷,生命的痛惜。 总有那些俗气的词去给它定义,以至于当人回忆起这段旋律时,就只剩下了那些情场上的不得意。 明明它也可以被很多种故事解读。 他觉得是故事去对应音符,而不是音符映照故事。 这样的旋律要足以托得起沉重的文字,导致每一根弦每一个琴键的起落都得是严厉的。 陈止要是有足够的时间,他肯定能琢磨出。 他没有清楚的定义,不是他能力不足,而是他时日不多了。 病痛可以消耗掉一个人的才华,但才华尽就是在痛楚中寻觅的。 病痛可以消耗掉一个人的时间,这是肯定的,不可否认的。 这是他患癌的第三年。 最后的时间,他离开了家乡,不再选择用金钱去维持他苟延残喘的生命。 他要给那些无限的文字建造一处归宿。 陈止家不是什么有钱人家,只是足以支撑得起温饱。 患癌的消息,无疑是打破了这个家里的支柱。 屋子塌了,人也塌了。 家里人把房卖了给他治病。 姐姐是家里的高材生,原本前途光亮的她,也没去上学了。 在外面打工给陈止挣医药费。 家人的付出换来的只是日渐稀疏的头发,消瘦的身体,蜡黄的脸。 这样做不是拯救,而是加重折磨。 看着家人被自己折腾得死去活来,陈止身心俱疲。 家人唯一期望就是让他活着。 可他必死无疑。 消耗他们的生命去延续一个将死之人的死期有什么意义。 放弃治疗的那天。 陈止记得气氛很沉重。 连心是怎样缓慢跳动都听得一清二楚。 "真的不再坚持下吗?"母亲握着自己的手。 她的白头发变多了,短短三年就能让人老去这么多。 母亲的手感受着陈止的脉搏,似乎在趁着最后,追忆着那个当初肚子里跳动的生命。 "不了。"陈止说:"没什么意义,最后我想好好活。" 姐姐没说话,站在一旁默默流泪。 她很要强的,总是仗着自己年龄大压陈止一头。 但陈止真遇上什么事,她总是第一个站出来。 小时候认为顶天立地的姐姐,其实才刚过自己的肩膀那么一点。 "如果我们同意了,就是杀人了。"姐姐走过来。 陈止摇摇头:"让我死个痛快,也比折磨完我再杀来得好。" 陈止被接回家后,却不想止步于此。 "我打算出去住。"陈止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鼓足了勇气。 他知道自己很自私。 但也请原谅人在快死的时候,想为自己争取下自私的决心。 "不行。"母亲拒绝地很果断:"你出去了之后谁来照顾你?你现在身体也不是很好,万一哪天…哪天…" 母亲没继续说下去,只是用几乎哀求的声音说:"妈妈不想见不到你最后一面。" 其实每个人都是自私的,只是自私被加上感情,就变成了无私。 两个无私碰撞在一起,份量最轻的,才又变成了自私。 这场对话,被父亲的呵斥阻断。 "什么都别说!我们是不会让你出去的。"父亲皱着眉头说。 陈止和父亲的关系不好。父亲总是严厉的,除了批评就说不出慈爱的话语。 有种说法说父亲的爱是隐忍的。 其实没错。 陈止住院治疗的那段时间,母亲总会煲汤带过来看他。 一开始挺不好喝的,陈止以为是母亲打击太大做事心不在焉。 后来姐姐告诉陈止。 那汤其实是父亲做的。 笨拙地站在灶台前,跟刚学步的孩子一样跌跌撞撞。 父亲用最粗糙的手,做起了最细腻的活。 他爱陈止,男人总把爱常挂嘴边,会被说别扭的。 但他还是成为了最别扭的父亲。 姐姐那时笑了:"他还让妈妈别告诉你,真是…" 笑着笑着就变沉重了。 陈止知道姐姐为什么会告诉他。 她不想要陈止到死去都不知道父亲的爱。 陈止还是选择了出去。 月黑风光的夜晚,安静地收拾好了行李,没有任何煽情的告别。 他没做过什么宏伟的梦,没有其他患者最后的勇猛。 他只喜欢细水流长,来到慢节奏的生活圈,选择用最平静,最不惹人注意的样子告别。 我轻轻地来,正如我轻轻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