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杜呈央的33天》 第1章 第一天 1 多年前我和杜呈央下山除妖,回来的路上经过一个道观。 听周边的人说这个道观的签文很准,平日里来的人多,只不过最近邪物肆虐,山下的居民都闭门不出,才看着冷清了一点。 好在虽然旁人闭门不出,但是道观还是好好开着。 我软磨硬泡了半天,才让杜呈央同意和我一起去。 这道观不大,前院正中央有一棵大树,上面挂满了红绸和木牌,越过这棵树就是求签的地方,小道士安安静静的坐在那,签筒在他旁边的供桌上摆着。 我问杜呈央要不要也求一求,杜呈央说她不信这个,修行本就是与天争,哪里还能听天命。 她不知道我要来这求姻缘。 我拿起签筒捧在手里,心里默念一定要给我和杜呈央来个金玉良缘。 结果摇了半天,签筒子里一个也掉不出来,我下意识看向杜呈央,向往常一样求助,她就这么站在那一动不动,面无表情的看着我。 无视我求助的眼神,我俩的视线一交汇,她就撇过头,嘴里吐出几个冰冷的字:“求签还是自己求才灵。” 丝毫没有帮我的打算,我那点想让杜呈央和我一起求签的想法彻底落空。 好在最后祖师爷看我苦心,落了一支给我。 道观里的老师父闭关修炼了,所以的解签的是那个小道士,我观他虽然看起来眉清目秀,但到底年轻,有点愣头青的意思。 说实话,我有点怀疑他的能力。 不过这也没有其他人,我就算觉得他不靠谱,也只能把这支好不容易求来的签给他。 他接过之后看了半晌,眉头皱得快赶上去年师兄闭关进阶时引来的天雷——在宗门那棵七风树上劈下的那块树皮。 只听他“嘶”一声,抬起头,先是表情郑重的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我旁边的杜呈央,最后视线又落回了竹签上,面色难看,似乎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我有点着急了,口不择言的催促他:“你是不是道行不行。” 说完我就有点心虚了,一不小心把真心话说出来了。 小道士闻言瞪了我一眼,而后又认命般摇头,小声说:“也罢。” 然后就见他抬手轻轻在签文上划了一下,微弱的光闪过,原本晦涩的签文变成了清晰明了的四个字。 天地不容。 我接过竹签,指腹摩擦着竹签上的刻痕,心想原来解签文是这么解的,我还以为他们这些道士是自成一派文字。 原来还是要靠施法。 既然如此,那我岂不是也可以…… 不可以,杜呈央及时甩来她的视线,制止我大逆不道的想法,我这才不得不按耐住心里那点念头,低头看向这支竹签。 不对,我突然反应过来签文的内容,我没看错的话,这签文上写的好像是天地不容? 我心说求个姻缘,怎么就天地不容了。 我又不是求自己一步登天。 早知道刚刚就让杜呈央帮忙了,我向小道士投去了怀疑的目光,心想他是不是在趁机报复我。 “贵客,姻缘之事,还是莫要强求。”小道士似乎看出了我的想法,出声劝慰,但我这个人向来叛逆,说一不二,说二不一。 “我偏要强求个试试。”我学着他在签文上挥了挥手,同样一阵微弱的光闪过,小道士见状眼睛都瞪大了几分。 我心中暗自得意,然后抬手。 什么都没变。 我错了,我不该看轻这小道士,我承认他还是有几分功力的。 不过,他有几分功力,我也有几分蛮力。 我的本命法器是把刀,名为锈火流鸢,平日里都缩小成匕首大小塞在腰带那,师父常说我这样没有宗门气质,我说我背着把大刀也不见得就有气质。 再说了,气质这东西不都是天生的吗。 师父只说,哦,那至少有气势。 现在缩小版的刀派上了用场,我拔出刀就把这四个字划掉。 杜呈央这时才看出了我的意图,抬手想施法阻止我,嘴里还不忘冷声呵斥:“徐佩清,住手。” 我平日里最听她的话,但是今日我偏偏执拗起来。 “我不。”我身子一闪就躲开,然后用匕首在竹签背面刻上天作之合四个字,有些匆忙,但也看得出是什么,这寓意怎么瞧怎么好。 我满意的收回刀,视线一转,看着呆若木鸡的小道士,才想起来问他:“这个能拿走吗?” 小道士闻言抬手合上自己的嘴巴,拍了拍脸,才反应过来,而后背过身,口中只是一味的狂念祖师爷莫怪,祖师爷莫怪。 没理我们。 那就是能拿走了,我从口袋里掏出来一块灵石放在一旁,看得出来这个竹签材料一般,一块灵石应该能包圆。 然后我拉着表情看起来有些不太好的杜呈央离开。 结果刚出道观,杜呈央就冲我伸出手,冷着好看的眉眼看我,很是不高兴。 我把手放上去,她拍掉我的手说:“竹签给我。” 我一下有了防备,心中怀疑她已经猜到我求的是姻缘不是修行,我护着竹签退后两步,态度异常坚决的说:“不给。” 如果我能反抗杜呈央,我肯定早就反抗了,偏偏我是个天资平庸之辈,所以我不能。我们只是过了几招,我的锈火流鸢刀甚至没来得及变回原形,她的鸣水剑抵在我脖子上,我就知道我输了。 我就应该听师父的,把刀背着,至少输的不会这么难看。 杜呈央把竹签从我手中抢走,然后当着我的面施法毁掉。 我敢怒不敢言,只能和小道士一样,嘴里念叨祖师爷莫怪,心里却也纠结,也不知道祖师爷会不会怪罪,再波及到我和杜呈央的姻缘。 虽然我根本不知道祖师爷是谁。 想着杜呈央这家伙连点念想都不给我留,我一天没理她。 然后杜呈央清静了一天。 回到宗门,师父说师兄又闭关了,让我自己先跟着杜呈央慢慢研究功法,话里话外就是不想教我。 一个个天天修炼跟喝水一样,怎么就我这么慢呢。 也不知道这次七风树的树皮又要掉那块儿,自从师兄找到这个地方修炼,这棵树已经快到了能当树中流氓的地步了。 倒不是说树没有恢复能力,只是恢复的速度实在赶不上雷劈的速度。 每有一个师兄师姐进阶,就有一块七风树的树皮遭殃。 七风树跟宗主抗议过,但是师兄没同意,说是有感情了,宗门天才都发话了,宗主能说什么。 演变到最后,七风树只能和我蛐蛐师兄,还问我能不能给它缝件衣服,它不想被周围开了灵智的诸位当成流氓看待。 我说不行,因为我不会。 所以七风树一直拒绝说我是它的好朋友,我对此毫不在意,如果做衣服能够让我成为谁的好朋友,那我给杜呈央做的衣服将塞满她的衣柜和储物戒,以示我对她的感情远超同门之谊。 再说了,七风树只说我不是它的好朋友,又没有说我们不能一起玩,它被雷劈的时候,还是只能和我一起偷偷摸摸骂师兄。 毕竟整个宗门对师兄怨气最重的,除了它,就剩我,所谓敌人的朋友就是朋友,不是朋友也是盟友。 不过后面我还是大发慈悲找了块布给七风树围起来,免得它真成了我们宗门第一个流氓之树,说出去真是不好听。 但是没多久师兄进阶成功,这块布就被劈的灰也不剩。 路过七风树的时候,我听到它冲我嚷嚷:“你就不能给我找块料子好一点的布!” 我抬手捂住耳朵,面无表情的走过去。 2 这是我穿成杜呈央的第一天。 虽然传说中记载过换魂之类的秘法,但是传说毕竟是传说,没人当真,我实在没想到多年以后,这种传说中的事情会发生在我和杜呈央身上。 我成了杜呈央,那杜呈央在哪? 思来想去,杜呈央大概也穿成了我,估计现在还在那个简陋的山洞里呆着,说不定还没从沉睡中醒过来,我只能先为她祈祷两分钟,毕竟任谁一觉醒来成为自己最恨的人,心里都不会好受。 想到这,我觉得我应该先为自己祈祷一下,祈祷杜呈央不会一气之下自戕。 本来我是想在杜呈央的房间里多待一会儿的,自从那日道观求签之后,杜呈央有好长一段时间都在避开我,也不让我进她的房间。 我不像她那么小气,面对杜呈央,我连门都不锁一个,就担心她哪天心血来潮想来我房间,结果被我拒之门外,那我可太亏了。 可惜杜呈央不怎么主动来找我。 我穿过来的时候杜呈央应该正在休息,我睁眼的时候还躺在床上,呼吸之间都是杜呈央身上常年带着的味道,雪夜里弥漫的腊梅香气,我不止一次感慨杜呈央上辈子肯定是棵腊梅树成精。 只不过我穿来之前就一直在山洞躺着,如今能活动了,自然是要好好活动活动,我坐起身,打算收拾一下去宗门里转转,顺便去看看那棵七风树,也不知道师兄陨落之后,它身上的树皮有没有长好。 好多年没回宗门,师父说不定早就忘了我这逆徒了。 不对,我现在是杜呈央。 还没等我在这伤春悲秋一下,我在杜呈央枕头底下摸出来两支竹签,正是当初我在道观求的,一样的材质,一样被划去的天地不容四个大字。 我有点怀疑那个简朴的签筒里九成的签文都是这四个字。 没想到杜呈央也有求姻缘的时候,我把竹签翻到背面,歪歪扭扭的天作之合四个字让我有点意外,我这才意识到原来杜呈央没有把它毁了。 障眼法使得还真是不错,连我都骗过去了。 我看着另外一个竹签上工整的刻着金玉良缘四个字,忍不住脑补杜呈央用鸣水剑认认真真刻字的模样,对比我当时着急的样子,杜呈央此举绝对称得上赏心悦目。 不知道杜呈央为什么把我的也拿走,思来想去只有一个解释,她要用我和她的签文来证明这个小道士功力不行,这个签文一定不准。 没想到杜呈央也有这天,作为我们宗门和师兄并驾齐驱的天才,我看着面前的镜子里映出我日思夜想的的容貌,忍不住在心里发问。 杜呈央,你也有爱而不得的人吗? 3 远远看去,那棵树还是没有树皮。 没想到这么多年,七风树还是这副流氓做派,斑驳的残余碎片糊在树干上,看起来实在不雅观。 难道宗门里又出天才了? 我心里忍不住为七风树默哀,然后折回去山下扯了块布,路上遇到了不少打招呼的师弟师妹,幸好杜呈央向来是个高冷师姐的人设,我只需要点头示意就行。 脖子有点疼。 我听到有人偷偷说师姐今天怎么看起来心情很好,我心说你们师姐当然心情好,只不过心情好的不是杜呈央,是徐佩清才对。 估计他们都不知道徐佩清是谁。 把这块布给七风树围上之后,它醒了,此树向来怠于修炼,最爱的便是梦里养神,几千年了也未曾修炼出人形来,偏偏又生了灵智喜爱八卦,几乎成了宗门吉祥物一般的存在。 它说话的语气还是那样,有时候我都怀疑它被称为树中流氓可能和树皮没有太大关系。 “你回来啦。” 我坐在它旁边,看着大红的布在它身上缠着,满意地点头。 “怎么还没修成人形?” “还早呢。”七风树说,“倒是你,这么多年了,品味还是没变。” “红色喜庆,辟邪。”我抬手给它把树根处的布整理平整,“说不定让你少受点雷劈。” 其实没什么用,毕竟我常年穿红色。 七风树摇了摇自己的树叶以示抗议,但迫于只有我会给它带件“衣服”维持体面,最后只能无奈的说:“行了,我说不过你。” 算它还有点自知之明。 “你这身皮还有长好的可能吗?”我问,然后思考片刻之后说,“防天雷的布料可不好找。” …… “光说那让树去死的话。”七风树气急败坏想拿枝条抽我,被我灵活躲过。 这么多年,它那点功力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修出个人形来,我还真想看看这家伙到时候会是什么样子。 我严重怀疑它最多修成个三岁孩童模样。 “那我还想看看你变成树的样子呢。”七风树不屑的说,“你们人类总这么自以为是,觉得人形天下第一好。” 有道理,我点点头,心想它说的不错,至少我就总是自以为是。 我没说话了,就静静的看着它,我估计是杜呈央的脸太过冷漠,杀伤力太强,七风树竟然罕见的看起来有点讨好的姿态。 一棵树这样还真是……辣眼睛啊。 “你再等等,说不定能看到我修成人形。”七风树放缓语气为自己辩解,“也许十年,也许百年,也不算太久吧。” “我知道。”我站起身,隔着红色的布料,拍了拍它的树干,只能感叹,“可惜了。” 看着它高耸如云的样,我心想它现在这样也挺好,若是真化成人形,未必就比现在开心。 七风树不说话了,天空中隐隐约约聚起了雷云。 看来今天又有人要进阶了,我说。 啧,我刚买的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一天 第2章 第二天 1 这是我成为杜呈央的第二天,七风树三令五申让我给它买块好布,最好是能耐得住雷劈的,它觉得这其中鲛纱最妙。 鲛纱?真是狮子大开口,我说你可真看得起我。 它懒洋洋的回道:“你又不是没拿到过。” “是杜呈央拿到过。”我说,“而且最后又没到我手上。” 上次能拿到鲛纱,是和杜呈央一起,而且从头到尾都没有我什么事,明明是杜呈央拿到的才对。 这个七风树估计早就惦记上了,不敢和杜呈央说,倒是敢跟我开口。 我们宗门地处位置不错,西面隔了一条山脉,山脚下有几个村子,往外延伸过去,就是海。 百年前那里出现过鲛人闹市,师父派我和杜呈央去处理,到了地方才发现,闹事的是个小鲛人。 甚至都没用到我出手,杜呈央的鸣水剑都没出鞘,三两招就把那个尚未成年的小鲛人制服了。 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小的鲛人,身上的鳞片火红,是我喜欢的颜色,但她非说我身上有火,只让杜呈央抱。 真是,杜呈央以前只抱过我。 后来还是鲛人族里的长老赶来解救她,牛头不对马嘴的交流半天,我们才知道这小家伙听多了救世主的故事,想当英雄——结果没想到自己刚出来就因为语言不通,物种不同然后成了大家口中的反派。 我想摸摸她的头,看看里面是不是水,她大大的眼睛盯着我,呲牙咧嘴不让我碰,我不屑道:“救世主有什么好当的,傻子才当。” 她大概是听懂了傻子两个字,又瞪了我好几眼,如果不是打不过我们,我估计她就要把脑子里水甩我身上,想到这,我站得离她远了点。 来接她的那个鲛人只能一脸抱歉地看着我,但是也不敢过来。 我身上到底哪里有火,不明白。 杜呈央大概是看不过去了,把手里的小鲛人交给长老之后,走到我旁边,给了我一个眼神,我看不懂她的意思,不过见她表情柔和,只猜她是在安慰我。 鲛人族的长老临走了还送给杜呈央几匹鲛纱以示歉意,被杜呈央留给了那几个被小鲛人毁掉渔船的村民。 所以我连鲛纱的影子都没摸到,我倒是也有几分好奇,但是用杜呈央的话说,东西到我手上,一个不小心,说不定就烧了。 想到这,我跟七风树说:“你让我上哪再给你找一个想当救世主,又傻的冒泡的小鲛人,当年那个,她现在都成年了吧。” 七风树又不说话了,这家伙一贯会装死。 有点无聊,我决定下山去那个小道观看看。 眼见着深秋末尾,马上就是冬天了,来这个道观人仍然不少,大多是年轻男女来求姻缘。 老话虽然说姻缘天定,不能强求,可强求之前总要先有一个姻缘吧。 当初给我一个天地不容的批语算什么,我又不是修无情道的石头。 我想让那个小道士再给我解一次签。 不能说是小道士了,他现在已经是老道士了,头发少了一大半,一副让人很信任的模样。 见我过来,老道士神情一变,原本仙风道骨的劲也没了,我听见他和身旁的小徒弟悄声说:“今年不是来过了吗?怎么又来了。” 小徒弟一脸茫然,不知所措。 今年?又?我听得也有些迷茫了,我都一百多年没来过这了,片刻后又反应过来,我现在是杜呈央。 杜呈央之前也来过,我想起来她枕头下那支签,原以为是当年杜呈央背着我偷偷给自己求的,没想到竟然是今年。 这倒是出乎了我的意料,这家伙嘴上说着不信,没想到也有今天。 老道士拍了拍身旁站着的那个,已经更新换代,接替他衣钵的小徒弟,让他继续在这呆着,然后看着我边是摇头边是叹气,最后一如当年一般,认命的将我请到后面。 “还请贵客换地一叙。” 我点点头表示同意,跟着他去了道观后面的院子。 入了深秋,叶子落了一地,扫完落,落完扫,老道士和我在这棵树下隔着一张小木桌相对而坐。 他苦口婆心的劝我:“贵客,事既天定,强求无用,贵客还是早些收手。” 我说:“强求到底有没有用,总要强求完才知道。” 老道士被我的话噎了一下,也就不再装什么高深莫测了,我就猜这个当年愣头青的小道士,即使老了也不会是仙风道骨的世外高人。 他那副模样就差指着我的,哦不,指着杜呈央的鼻子破口大骂了。 不过到底有了百年阅历,他做出痛心疾首的样子说:“那这也不是你每年都来的理由吧,每次都一样,每次都要毁我一个竹签,我那竹签是请祖师爷开过光的,你每次都要改,每次都要改,一百年啊,你知道我为了你在祖师爷面前磕了多少头吗!整整一百个!” 后面这话说得就有点暧昧了,我让他打住。 不过,杜呈央每年都来?忽略这其中老道士饱受折磨的经历,我的第一反应是,杜呈央居然这么痴心。 我说不出这是什么感觉,就像是心里被什么堵住了一样,也许是难过,也许是难言的一种嫉妒,嫉妒她有一个如此痴心相待的人。 一直以来,我只知道杜呈央此人冷心冷情,拒绝我的次数多到数不清,却没想到杜呈央恨我恨的咬牙切齿的同时,还有这样一面。 所以面对老道士的指责,我有些呆楞,一时半刻竟说不出一句话来,倒是刚好维持了杜呈央的高冷人设。 见我不说话,老道士以为自己的控诉起了效果,站起身对我下了逐客令。 “不管你怎么想的,今年这签,你是不能再求了,抚心!送贵客回去。” 原本在前院的小徒弟一下子闪现到了我们面前,打算领我出去。 搞不清楚他们到底是哪门哪派的功法,不像是能够永葆青春的修仙之道,却又有灵力波动。 小徒弟听从吩咐,伸手为我指明方向:“贵客,门在这边。” 我当然知道,我只不过是想看看杜呈央之前求的签都在哪。但是看两师徒的架势,我今天也问不出个所以然。 也罢,我还有一点时间,不急着今日。 所以不再过多的追问,我便顺着小道士指的路离开。 2 离开之后我唯一好奇的是,杜呈央痴心相待的这个人,是谁? 一百年的叩问,杜呈央这份心看的人胆颤,只是这个时候我反而不再感觉难受,一种更大的力量在涌上来。 好奇,好奇什么样的人能撬动杜呈央的心。 从我离开师门那天开始到现在,算下来也有百年之久,这百年宗门造化如何,宗门内状况如何,我一个在山洞沉睡百年的人,能得到的信息实在有限。 所以只能从身边的人排查。 师兄,我第一个想到的是他,然后又立刻否认,他与杜呈央之间的关系别说是有情人了,再过两分就是你死我活的地步。 师父原先说他们两个天才交手,情有可原,我心想师父这借口也就骗骗小孩。 况且师兄早在百年前陨落,杜呈央也不可能一直在叩问自己和一个魂魄已不在世的人是否有姻缘。 虽然如此说来,她们之间也是能担得起那“天地不容”的批语,毕竟阴阳两隔,不在一界。 可若真是如此,她就不是杜呈央了。 要谈起杜呈央此人,可真绕不开绝情,她虽然修的不是无情道,却比无情道那些人还要恨上三分,理智的可怕。 杜呈央是冬接春的季节出生,在我眼里,杜呈央此人的根骨就和未化的雪一样,绒白冷清,一点尘世的**都染不进去。 我时常怀疑,她是在腊梅盛开的日子采下花瓣做了皮囊才愿意降世。 师父说我不懂杜呈央。 我当然不懂,如果我懂杜呈央,我就能知道她苦求百年的人是谁,如果我懂杜呈央,也许她也不会恨我到生死不见,如果我懂杜呈央,也许她会喜欢我。 但是我偏偏不懂,所以杜呈央恨我。 3 这片海还是一如既往的清澈,我站在海岸边低头往下看,清澈的海水能映出杜呈央的脸,我想扯出来一点笑容,想象杜呈央应该是怎样笑的,但是我笑不出来。 我知道徐佩清是怎样笑,但是我不知道杜呈央,这只是杜呈央的身体,我不是杜呈央。 海岸的村民不这么认为,她们见到我,就高高兴兴的想把我往村子里带,我婉言谢绝,只说自己还有正事要办。 村民说她们现在和鲛人族关系很好,双方语言慢慢互通,当年那个小鲛人已经成年了,已经能够幻化出双腿,不时还会上岸来做些生意,把自己在海里找到的沉船宝藏拿到岸上卖,换一些海底见不到的小玩意。 我问她还想不想当救世主了,她艳丽的眉眼浮现出一丝不解,说道:“你怎么总这么问?” 我一愣,笑着说:“怕你记性不好。” 她也乐了,说:“你才记性不好,我可记着呢,救世主有什么好当的,傻子才当。” 一模一样的话,看来她记性确实比我好。 “对,傻子才当救世主。”我说出了此行的目的,“一颗辟火珠,换你这聪明人两匹鲛纱,愿不愿意。” “辟火珠!”她惊呼,然后立刻站起身朝我伸手,生怕我反悔,“当然愿意,我不白赚你的,三匹,全是我们族里灵力最高的长老织的,保你渡劫无碍。” 看得出来,这家伙应该常和修士做生意,我不禁思索,既然如此,七风树为什么会混到这个地步,一匹也没有。 4 答案很快揭晓,因为它依旧没有化形。 “老子扎根在这,要是能跑早跑了,用在这天天渡劫吗。” 它嘴上不饶人,对着身上裹着的鲛纱却是满意得不行,也没了用树枝抽我的心思。 “这么好的鲛纱,你拿什么换的。”它边问我,边从树上落下了一颗通体晶莹的果子,傲娇的声音仿佛全身枝条都高扬着,“不白要你的。” 七风果,百年结一个,食用者修为大增,没想到居然就这么给我了。 “辟火珠。”我说,“还好我在宗门里有私藏。” “辟火珠?”七风树咦了一声,“那可比鲛纱珍贵多了,你舍得拿这个换?” 说完就意识到了什么,又说:“也对,这对你来说不是什么宝贝。” “总不能让你天天不穿衣服吧。”我说,“也不知道宗门里的这群人怎么一个个都这么没有探索精神,我可是藏了不少东西在这,怎么都没发现呢?” 当初离开宗门,除了几件旧物,这些年和杜呈央一起游历得来的天材地宝我都没带走,全被我藏在宗门各处,想着给后来者来点惊喜。 这样等到若干年后说不定还能有人想起,她们有个师姐叫徐佩清。 结果没想到回来随便扒拉一下,东西居然原封不动的还在。 我说怎么没人认识我。 “我是该说你傻,还是说你聪明。”七风树哀叹一声,“为什么没少,你心里没点数吗?” “没数。”我站起身只当听不懂,“明天宗门例行开大会,你呆着吧,我先回了。” 我抛起七风果走了两步,然后果子顺势落到我嘴里。 “味道不错。”我啃了一口,心道,便宜杜呈央了,我都还没吃过。 七风树在后面嚷嚷说我不识好树心。 “我等你下次再给我。”我背对着它摆摆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私藏多得很。” 然后头也不回的往杜呈央的住处走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二天 第3章 第三天 1 宗门大会说得直白些,就是师兄师姐经验交流大会。 师父向来爱偷懒,自己喜欢云游四方,捡回来小孩就丢给年长一点的师兄师姐教,美其名曰散养。 不过不得不说,师父这个散养的方法,教出来的天才不少。 师兄容秦算一个,师姐杜呈央也算一个。 是的,杜呈央是我师姐,师父说她也就比我大十几岁,但是具体到多少个年月,师父说她记不清楚,她不说,杜呈央也不说,我也就没有多问。 自我有记忆以来,杜呈央在我面前就一直是那副模样,年轻,锐利,冷若冰霜,像极了她手中那把鸣水剑,看似净得出尘,不杀生灵。实际上只要一出鞘,就能将邪物妖魔一剑封喉,动作快的连滴血都沾不上。 师父说她天赋好,入道早,所以容颜一直停留在二十出头的模样,所以我有时也遗憾,若是我早些被师父捡到,说不定还能见到杜呈央少时的模样。 但是师父适时的给我泼了冷水:“我捡到你的时候你已经六岁了,你现在能记起来自己六岁之前的事情吗?” 我思考片刻,然后诚实的摇头回道:“不能。” “那不就行了。”师父说,“早些见面,你也不会记得,这就是命。” 语气这么笃定,笃定的我几乎无法反驳。 师父说我应该是受到了什么刺激,所以才会丢失记忆。 据她所言,那日她外出游历,捡到我的时候我正在昏迷,一向慈悲为怀的她不忍我一个孩子在这荒郊野岭喂给邪物,便将我带回了宗门,等醒来问我的时候,我一问三不知,她没办法,只能将我这个普通人收为徒弟。 后来她给我取了名字,徐佩清。 不过在那之后,师父就将我丢给了师兄容秦,我那时还处在一种茫然的状态,仿佛未开智一样,容秦教了我半月,觉得我实在耽误他修炼,便又气急败坏的将我丢给了师姐杜呈央。 他领我去找杜呈央的那天天气很好,晴晴朗朗的白天。 彼时杜呈央正在练剑,一招一式都暗藏锋芒,她平日里最常穿的是蓝色衣裙,白色的外衫一挡,提剑攻击时,整个人像是击打在崖壁上的海浪,被容秦招呼停下来时,她沉默的看着我,收剑入鞘,衣袖垂落,像是倾泻而下的水流。 这一幕至今仍在我脑海里,我把它算作是我一切记忆的开始。 按照师兄的话说,我是宗门天赋最差的弟子,旁人三月入道,我用了将近一年,旁人学会御剑飞行只需一日,我却需要一月有余。 师父说让我不要和容秦比,他的天赋远非常人所能比拟,至少宗门千年,才出了他这么一个。 我便问师父:“那和杜呈央呢?” 师父犹疑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摸了摸我的头,慈爱地说出冷血的话:“呈央也不行。” 我暗自失落,但一想到杜呈央和容秦一样厉害,又感到高兴。 我修习的功法和杜呈央本是水火不容,但杜呈央接下我这个烂摊子,依旧尽心尽力的倾囊相授,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她更像我的师父。 我也时常听宗门里的其他人戏称宗门大会为收徒大会。 幸好不是真的收徒大会,我可不想和杜呈央来一场天地更不容的师徒虐恋。 从我站在她的院子里瞧她练剑而心生艳羡,再到后来我拿着锈火流鸢刀和她切磋。 十三年,杜呈央贯穿了我入道修行的始终,一招一式之间,记忆里都是她身上覆盖着的,雪夜里的腊梅香味。 水洗不去,火烧不净。 十九岁那年,师父说我现在可以独当一面了,我便逐渐开始和杜呈央一起接任务,下山历练。 2 实在没给我太多回忆的时间,我早早的赶到宗门大会的地方——其实就是宗门里的练功场,然后随便找了个边角落的地方坐下,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我猜杜呈央带的师弟师妹会自己找上门来,希望她们不会察觉出什么异样,虽然我觉得我对杜呈央曾经的关注足够让我扮演好杜呈央。 却没想到即使杜呈央人没在这,还是给我上了一课,百年间很多事情都可以改变。 陆陆续续来的人多是成群结队,有路过时注意到我的,见到我坐在这,脸上露出了怪异的表情。我下意识想要摸摸自己的脸看是否有些奇怪,又考虑到我现在是杜呈央,抬起的手又被我按下去。 难道杜呈央平日里不来?可是我记得每月的宗门大会,杜呈央都会带着我来,不仅自己教我,还会找几个其他峰的弟子和我对练。 心里的疑问出现还没多久,很快就有人给我解了惑。 “呈央师姐,今日的宗门大会你怎么也来了?” 我就说宗门里还是有些好奇心重的小辈存在,对方穿着明黄色的练功服,带着初出茅庐的稚气,一眼就能看得出是金阳峰的弟子。 “闲着无聊,过来看看。”我看着面前的师妹,年纪尚小,瞧着眼生,应该是刚来宗门没多久。 金阳峰的弟子多修木系功法,平日里喜欢往山林里钻研,乖乖穿着练功服,还这么活泼胆大的,一看就是还没被现实灰头土脸鞭挞一番。 “那师姐,你今日打算指导师弟师妹吗?”她睁大眼睛看着我,殷切的问,“你看我行吗?” 我一愣,一时不知道应该接什么才好。 对面人见我没什么表情,失落明晃晃写在了脸上,又很快褪去。 “是我唐突了,师姐您都好多年不带后辈了。” 听着她的话,一个大胆的想法浮现在我脑海里,连带着我的血液都流窜的快了些许。 也许杜呈央在我之后没有带过后辈,我是杜呈央唯一尽心带过的“徒弟”。 这念头刚一浮现,旋即又被我否定,容秦已经陨落了,按照师父的性格,肯定是不会放着这个天纵奇才杜呈央不用。 我顺着她的话接过:“是有很多年了。” 师妹大概是见杜呈央难得话多,就坐在我旁边攀谈。 “还没自我介绍,我是金阳峰从悦长老的徒弟,我叫双竹。” 从悦长老,说起这个我倒是有些印象,宗门出了名的好说话,金阳峰虽然多修木系,但是拜在从悦长老门下修习水系功法的这一支也不在少数。 难怪师妹想让杜呈央带她,杜呈央虽然不在金阳峰,却是宗门中修水系功法的佼佼者,练水成刃这一招更是练得登峰造极。 我依稀记得多年前她曾和从悦长老比试过一场,具体胜败无人知晓,但是从悦长老在那之后闭关修炼了好一阵。 那时我大胆猜测是杜呈央险胜。 我十九岁那年,杜呈央已经打遍了宗门五座山峰,打来打去,却唯独没有和容秦对上。 我时常怀疑她的功力在容秦之上,但是师父总说她打不过容秦。 就像有些属性注定相克,这是天定的命数。 那我会不会有一天能打得过容秦,我问师父,师父罕见的沉默,最后推着我的肩膀,嘴里只说看命数。 命数,命数,总说命数,可惜容秦已经陨落,我也找不到答案。 宗门大会一如既往的热闹,双竹看我兴致缺缺,也不好意思继续打扰我,三两句之后就打算离开。 我看着她的背影,颇有点看我当年的影子。不过我当年最喜穿的是红衣,最讨厌的就是练功服。 “等一下。”我叫住她,明黄的影子急忙停下来,跑到我身边。 “师姐怎么了?” 我看着她的眼睛,又不希望她在杜呈央身边取代我,原本心里升起的打算又被我按了下去,我只说:“你明日到七风树那里等我,不要告诉别人。” 我虽然不修习火系功法,但杜呈央的一招一式我都刻在心里,指点一个初出茅庐的修士,也不是什么难事。 杜呈央应该不会怪我。 双竹闻言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欣喜半天才想起来看了看周围,确定没有人发现,然后对着我说:“谢谢师姐!我保证,绝对不告诉别人!” 3 “你是说,你要在这里替她指导后辈?”七风树的声音险些变形,“这跟替她收徒有什么区别。” “只此一次,又不是真收徒。”杜呈央要是真收徒了我可不乐意,我坐在树下,有一下没一下抛着手里的辟火珠,“下不为例。” “你这么做有什么意——”七风树话到一半,又停了下来,问我,“你不是最怕她怨你。” 怕她怨我,但最怕她忘了我。 “我怕她怨,她也已经怨了,不缺这一件。”我拿着手中的辟火珠,明明一开始只是小小一颗珠子,却因为炼化,成了人们趋之若鹜的宝物,我对着七风树说,“时间不多,我总要给自己找点事做,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我把辟火珠埋在了七风树下。 七风树恨铁不成钢的只想抽我,我只是躲开,然后说:“你想打我,就变成人形来打我。” 它气急败坏的冲我吼道:“那你倒是等着啊。” “你就不能快点?”我反问,“三千年,旁的树早修炼成仙了,你连人形都见不着。” 七风树不说话了,短暂的寂静之后,我们俩沉默相对,它灵巧的选择换了话题。 “你能不能不要总在我旁边藏东西,上次你扒拉的时候还给我的脚上一刀。” “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你怎么还记着。”七风树提起这,我被勾起回忆,狡辩的话也有些没底气,下意识带了点心虚。 不止它记得,我也记得,那时候我还没有离开宗门,还是第一次和杜呈央下山历练,救了一个刚化形没多久的小妖,那小妖为了表示感谢,送了我一个兔子形状的玉坠,说是自己在山里修炼时捡到,亲手雕刻的。 我没着急接过,而是先看向了杜呈央,见她冲我们点头,算是同意,我和小妖才高高兴兴的对视一眼,一个给,一个拿。 回来之后我就把这事告诉了七风树,我说这是我第一次救下一个生灵。 结果因为太高兴了,用刀挖土的时候不小心挖到了七风树的树根,它疼的用枝条把我抽到百米远,我在半空中的时候罕见地感受到了失重感。 说来这事也挺奇怪的,七风树不怕雷劈不怕火烧,怎么偏偏害怕我划的这一刀。 我如是想,也开口问了出来。 七风树有些不好意思的呵呵一笑,说它那个时候看不惯我,故意的。 好一个故意的。 我对着树干就是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