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河传]–朝云暮雪知天意》 第1章 碧天落 又下雨了,雨滴打在屋檐滑落青石板都水洼钟发出滴答滴答都音响,一双玉手从窗内探出接住雨丝。 雨水从她的手心溢出划出一道淡红色的水线,客栈外的路上几乎没有人影还未来得及收走摊子的小贩感受到目光抬头看去。 一个白衣少女站在窗前带着面纱,那双秋瞳微微眯起似乎在对他笑,虽看不清面容可姑娘那周身的气质和窈窕的身段都不难看出这是个美人。 小贩不自觉的也露出笑容还未等他做出别的举动,一瞬息间便倒在地上脖颈处的细长口子往外汩汩冒着鲜血。 谢朝云手上的血迹被雨水冲刷干净她收回手转身,屋内一片狼藉床榻上一个中年男人脑袋探出床幔瞪大眼睛显然死不瞑目。 桌子旁、房门前、乃至她身后不足二尺处都躺着三个青壮年的尸体,床内的女子瑟瑟发抖扯着被血染红的被褥遮住不着寸缕的身体。 “你叫什么名字?” 绿漪恍惚抬头似乎还没接受眼前的景象,又不敢招惹这位活阎王半晌才颤颤巍巍的发声:“绿……绿漪。” 滋啦谢朝云拖动檀木桌旁的椅子来到窗前坐下漫不经心开口。 “于你来说的确是无妄之灾,真可惜今日你遇到的是我,我做事向来不喜欢留尾巴,所以今日你非死不可。” 绿漪大脑疯狂思考,如今到了生死关头方才明白哭都哭不出来是什么滋味。 “我是被强迫的!他强掳了我,我也是受害者!” 绿漪此刻也顾不得穿没穿衣服跌跌撞撞爬下床充谢朝云猛磕头涕泪横流。 “姑娘你就放过我吧,我真的什么都没看到!我发誓今日之事绝不会传出去半个字!” 她本是街边买花女却被贼人强掳至此,幸得那贼人还未得手就被眼前的姑娘翻窗进来打断。 绿漪眼睁睁看着这姑娘杀了那贼人后又顺手宰了破门而入的三名护卫,本以为得救了现在她却也要自己的命。 一柄匕首扔到绿漪面前刀面还能映照出她的惊恐之色可见有多锋利。 谢朝云:“可怜人应当有个体面死法,自尽吧。” 见绿漪不愿,谢朝云看了一眼天色时间不多了心中暗叹一口气,你看这点子善心只会带来无穷尽的麻烦。 她站起身往屋外走去,绿漪见她越走越远松了口气还未庆祝自己重获新生慕然间脸色一变摸了摸脖子一瞧,手上沾满了黏腻的鲜血才知道刚才的想法多天真。 林中骑马奔驰的谢朝云猛地拉紧缰绳,抬手一只通体雪白的信鸽落在她手臂上,解下密信她微微眯起眼睛内力将纸条震的粉碎。 她调转方向驾马朝后奔去,钱塘城郊白鹤淮刚用了点小手段甩开苏昌河和苏喆心中暗自窃喜,迎面撞上前来寻她的苏暮雨。 也是见色起意想着逗逗这个面容清俊的少年郎可转念一想还有人命在弦上便歇了心思,跟他上了马还未等苏暮雨骑马离去一阵马蹄声从二人左侧传来。 “雨哥这么着急是要去哪?老朋友数月未见也不停下来叙叙旧吗?” 时间刚刚好,谢朝云嘴角一勾挡在苏暮雨座驾前见他脸色不大好明显不太满意自己此时此刻出现。 苏暮雨:“来日方长叙旧不急,我还有要事若真是老友就不该在此刻挡我的路,朝云让开。” 谢朝云一撇他身后的女子心中了然,面上却嘟起嘴:“我说怎得如此冷漠,原来是有佳人在侧?雨哥你我也算得上青梅竹马一同长大如今也玩起只见新人笑那套了?” 苏暮雨不语皱起眉他自然不信谢朝云出现在这里是巧合,暗暗握紧背在背后的伞柄大家长的毒不能拖了。 二人对视一眼默契自不再多说苏暮雨率先发动抽出剑向谢朝云刺去,谢朝云一个翻身下马躲过剑招。 腰间软刃寒芒四射二人很快缠斗在一起,白鹤淮坐在马上着急不已,手中的针蓄势待发时刻准备偷袭。 彼此之间毫无杀意只过剑招一时之间分不出胜负,苏暮雨心下挂念大家长的毒被谢朝云找到了破绽,软刃卷着苏暮雨的剑一同脱手。 没了武器谢朝云的攻势越发猛烈,谢家的体术和近身功夫一向是三家里最强的,何况谢朝云是谢家这代的佼佼者无人能出其右。 白鹤淮见苏暮雨落了下风不再犹豫银针掷向谢朝云,后者闪身躲开苏慕雨一个翻身捡起自己的剑刺向谢朝云。 原本不该中的剑却严严实实插在谢朝云的左肩上,苏暮雨瞪大双眼不可置信。 白鹤淮大喊:“愣着干什么快走啊!” 苏慕雨回过神抽出剑刃,剑身带起鲜血发出声响,谢朝云单膝跪地低着头看不清神情。 苏暮雨不再犹豫骑上马带着白鹤淮奔驰而去,片刻后苏喆带着苏昌河追到此地只见周围一片狼藉。 落叶被剑气扫荡一空只留下谢朝云的位置还算干净,此刻的谢照云已经站起来了右手捂着左肩指缝里还往外渗血。 谢朝云扯下面纱紧紧勒住左肩还在往外冒血的伤口对二人柔柔一笑。 “来的太晚了人都跑没影了。” 彼姝之容,端若观音临凡。眉目含慈,鼻若悬胆,唇瓣噙着三分悲悯笑意,未见言语,先觉心宁。一身素衣亦难掩温润光华,望去便如月下琉璃,清透无尘。 这哪里像个杀手的脸,此情此景若是不知情的人路过还以为他们俩在这打劫良家少女,不亏为暗河的“观音面”。 “那药王的小师叔身手竟如此好?把你打的见了血还真是令我意外。” 苏昌河嘴上说的刻薄上手帮人抹药的举动却是一点不慢,他力道轻缓取下面纱抽出腰封上的匕首三两下就把肩周的衣料划开剔落。 见伤口不深冲苏喆招招手后者扔给他一包药他打开闻了闻皱眉道:“你也太抠了,普通金疮药止血太慢了,把你那红玉膏拿来用用她个小姑娘能浪费多少?” 苏喆瞪了苏昌河一眼又扔了个罐子过去没说话,苏昌河小心翼翼的打开罐子沾了一点在手指上轻轻涂在伤口处。 这种伤于暗河杀手来说太小了谢朝云这种接单如喝水一样的劳模更是家常便饭,苏昌河却像怕弄疼她一样,一点一点涂弄得她痒痒的,就像一只小虫子在她肩头爬来爬去。 涂完药苏昌河蹲下身刺啦一声价值不菲的衣料被他撕开个口子,拿着干净的布条把伤口缠的严严实实才后退两步跟谢朝云拉开距离。 “不是药王小师叔,是苏暮雨。” 苏喆笑出声:“我俩赶到这还不足半个时辰,苏暮雨半个时辰就把你伤了?你骗鬼嘞,他这人最重情意根本不可能对你下杀手,你这说辞到你们家主那也说不过去。” 谢朝云满不在乎的撇撇嘴:“我受伤了,再说不过去能怎样?总不能杀了我泄愤吧?” 苏喆:“你这小丫头越来越让人看不透,如果不是真心杀那神医你又何故千里迢迢而来,若是真心只要拖住他挺到我们过来即可又何苦唱这一出苦肉计?” 她展颜一笑,如观音垂目。那笑意并非大开大合,只在唇畔浅浅漾开,眼尾眉梢都含着三分悲悯、七分温和。周遭喧嚣仿佛都被这笑意抚平,心尖也跟着软了下来,只觉安宁。 “我啊,谁都不站如果非要选一头,我选苏昌河他让我帮谁我就帮谁,谁让在这暗河中只有他会真的心疼我呢!” 谢朝云目光灼灼看向苏昌河,两个人对视上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虽然苏昌河知道这是谢朝云糊弄苏喆的说法可心中还是一暖,如果说苏暮雨是他在这暗河中唯一的救赎,那谢朝云就是他在这波诡云谲之地唯一的动力。 第2章 碧天落 “你有些心不在焉。” 慕明策抚着胸口脸色说不上好,而此刻比他脸色还不好的是苏暮雨。 “我伤了她。” 简单四个字那个她是谁慕明策心有判断,能让苏暮雨如此失神的只有两个人。 苏家苏昌河。 谢家谢朝云。 而这两个人不出意外现下都与苏暮雨成为了对立面,因为他们的目的只有杀了他,杀了他这个现任大家长。 “你会后悔吗?后悔当了这个傀。” 这次苏暮雨很坚定摇摇头:“我从没后悔过。” 慕明策心下叹气轻拍他的肩膀:“下去休息吧,希望这件事结束后你们关系一如往常,不要和我一样……孤身一人。” 最后四个字他说的那样轻,轻到苏暮雨都未曾听见。 安排好白鹤淮和大家长后,苏暮雨独自断后等来了谢家的两个人,于他而言打发这两人没有什么难度,更棘手的是。 他等来了意料之中的苏昌河。 “你来了。” “你好像看见我不是很高兴啊,我的傀大人。” 苏昌河轻功而至。 “我知道你迟早会来,却还是希望你能来的晚一点,但很多事好像不是我想就可以,比如我不愿意跟你为敌,再比如我也不想真的伤了朝云,她还好吗?” 虽然带着面具可苏昌河是最了解苏暮雨的人,此时面具下的脸一定悔恨极了,后悔不该出那一剑。 苏昌河只是笑笑: “有时候真的怀疑咱们是不是亲兄弟,咱们的志向很一致都很渴望光明厌恶杀戮,都喜欢躺在午后的青草地上晒太阳,更甚至都喜欢谢朝云这种脾性的姑娘。” 苏暮雨一愣下意识就要反驳:“我没……” 苏昌河显然比苏暮雨更坦然。 “仔细想想又不像亲兄弟,毕竟也不是任何事情都能达成一致,比如现在。” 苏昌河上前拍拍苏暮雨的肩膀: “老爷子让我给你带句话,你是苏家的弟子。” 苏暮雨走了两步与苏昌河擦肩而过,像是这样就能够警醒他守好本心不生出妄念。 “如今我是傀,人中之鬼我属于暗河却不属于任何一家。” 苏昌河:“总是这么正经又无趣,当无名者勤恳练剑,做刺客也是一丝不苟,现在做了傀也能这么兢兢业业,你的大家长要死了,你还要为他陪葬吗?” “大家长无碍,这种话不应该你来提起!” 苏昌河:“若是无碍去寻那药王谷小师叔做什么?杀了他,你我都能得到彼时年少时最想得到的!虽然说女人不会影响你我之间的羁绊,但现在你和她始终站在对立面,你真的甘心吗?难道你还想像今日一般用你的剑刺入她的身体?!” 苏暮雨像是被激怒了:“住口!我想得到的自由和别的什么都必须建立在我为傀的职责之后。” 苏昌河冷笑起来:“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早就替你回过老爷子了,你猜他怎么说?既然如此便杀了吧!” 话音刚落两人便动起手来。 “别演了,那位走了。” 屋檐上谢朝云侧身而坐看着院子里的狼藉,出声提醒时苏昌河刚好用匕首劈开苏暮雨的面具。 苏暮雨抬头下意识看向她的肩膀,换过衣衫显然是看不出什么,谢暮云踏月而落在苏暮雨身侧嘟起嘴委屈道。 “雨哥好狠的心,那一剑可没留手若不是我反应快怕是要被你捅个对穿?” 苏暮雨收剑目光歉疚落在她的肩膀上下意识想去摸可深觉于理不合:“下次不要这样,那一剑若你真的躲不开我便不会出,不要伤了自己。” 这番情景苏昌河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如果再任由这俩人情意绵绵下去自己怕是要被提早踢出局。 “我们现在应该实行自己的计划了吧?” 苏暮雨竟还是摇头:“昌河我已无法背叛大家长。” 苏昌河怒骂:“愚蠢!这次三家铁了心要谋逆,我会为你铺好路你只需要做好握住眠龙剑的准备,这么多年你还是不明白这个道理!你永远这么天真。” 苏暮雨:“大家长于我们尚有恩情。” 谢朝云笑出声:“什么恩什么情?若你苏暮雨没有这样的本事和你愚忠的性格这份恩情凭什么给你?因为他人好?地狱之中哪有菩萨?暗河之中又哪来的善人呢?” “雨哥我真的很讨厌你这副心慈手软的样子,你的存在时刻都在提醒我我有多卑劣,但无所谓我喜欢卑劣的感觉,只是现在我不想跟你浪费时间讲大道理了,苏昌河今日劝不动你那来日我们就只能比一比谁的拳头更硬了。” 也不等苏暮雨表态谢朝云转身就走丝毫不拖沓,临置门前被苏暮雨喊住: “谢家刚刚又派来两人,可见他们从未信任过你!” 谢朝云停下脚步侧目勾起唇角似是冷笑语气不善:“不用你管,如果有一天因为你我的交情我死了也是我自己活该,苏暮雨现在知道因为你的犹豫会害死多少人了吗?” 苏昌河深深看了一眼苏暮雨紧追谢朝云而去,话说到此处剩下的只有苏暮雨自己去参悟,旁人说的再多也终是无意。 谢朝云在前面走着苏昌河在后面追着,两人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直到前方倩影轻晃两下喷出一口血。 “朝云!” 苏昌河运起轻功上前两步拉住她的肩膀往怀里带,谢朝云脸色有些苍白双唇沾染鲜血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娇艳,她声音虚浮轻抚住苏昌河的脸。 “我就说在暗河只有你会心疼我。” 苏昌河面色冷冽握住她的手腕把脉:“是谁?苏暮雨不可能给你下毒那就只有那个神医!我去杀了她!” 如果彼时苏昌河想杀白鹤淮只是为了让苏暮雨继承大家长之位,那么此时想杀她就是真的想把她碎尸万段。 谢朝云虚弱摇头:“在雨哥没做出选择前你不能杀她,这一步我们谁都不能替他选。” “你果然还是更偏心他!” 苏昌河咬牙切齿道。 “胡说,我明明更喜欢你一些。” 经过苏昌河渡了一些内力之后体内的毒素稍稍被压制了些,谢朝云有力气能直起身子抱住苏昌河的脸仔细端详。 “都说暗河第一俊郎是雨哥,我看我们昌河也毫不逊色还得更胜一筹才对。” 苏昌河被哄的心花怒放面上却不显冷哼道:“若是苏暮雨在这你定不会这么说,只是哄我的假话罢了。” 谢朝云又凑近了一分两个人呼吸交缠四目相对:“怎会是假话,你若不信瞧我的眼睛便知我说的全是真心话。” 那双眼瞳是极深的墨色,眼窝带着天然的弧度,睫毛又密又长,垂眸时投下一小片阴影,抬眼的刹那,仿佛藏着一整个静谧的深夜。 在苏昌河沉浸在她眼中的万缕情丝时,柔软的唇瓣落在他的侧脸上,苏昌河明显愣了一下回过味来又低头笑笑。 “当年你们谢家抱错孩子了吧,你该姓慕才对若没学过媚术怎得如此勾人心魄?” 谢朝云笑了笑:“因为你甘之如饴啊。” 见苏昌河眼色一暗马上要亲她立马避开,洋装难受:“昌河我心口疼的厉害。” “等着我。” 苏昌河将谢朝云抱起放在一颗大槐树旁蹲下身摸摸她的脸安抚道。 见谢朝云点头才朝着白鹤淮离去的方向追去,待他走后谢朝云收起神色缓缓站起身看着苏昌河最后离开的地方笑的意味不明。 一个白瓷瓶从后方扔来,谢朝云头都没回伸手接住倒出两粒丹药服下。 谢**缓缓从黑暗中走出来身形显现:“我不明白你到底是哪头的?那小神医投掷出16针全部落空你又是何时中的毒?” 谢朝云不语只是从发髻间拔出一根针,正是白鹤淮投出的其中之一:“她这点微末手段若是想伤我,再练两辈子都不够。” “你为何要自伤嫁祸给那小神医?” 谢**更不理解了,从谢朝云做的事来看她应该是站在苏暮雨苏昌河这头的,可现在又要用这种手段栽赃白鹤淮让苏昌河动手杀她,又像是站在谢家这边的。 谢朝云把银针顺着力气一抛,那根本就不起眼的针落入草丛再也不见踪影。 “这样不好吗?无论谁落败谁功成我都该是个功臣才对嘛。” 第3章 碧天落 两人端坐在槐树旁,谢朝云运功化解药力双目紧闭月光撒在她的发丝上打出几缕柔光,额间的朱砂痣显得格外妖艳她一呼一吸间周围萦绕的内力都更加醇厚。 谢**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无所事事,只能抬头在心里默数着星星许久过后槐树上的叶子被震落一片。 白衣少女双臂微动收敛气息双手合十长舒一口气睁开双眸朱唇轻启。 “好毒,竟连九霄玉露丸都不能彻底清除毒素,不愧为药王谷小师叔确实有几分本事。” 谢**吐掉嘴里的草:“你的功力又精进了,看来你从前说在杀戮中能进步不是信口胡诌的。 “天快亮了,我们该去做点应该做的事了。” 谢朝云起身拍拍裙摆上的灰尘,太阳刚将将露出一角,她似乎有点不喜欢这光芒抬手遮住打在脸上的光。 “叔父。” 谢朝云跪在谢霸面前头垂的很低,上位者擦着刀不曾理会她,一炷香后谢朝云身子微晃两下肩上的伤已经隐隐作痛起来,丹田里尚未清除的毒素又在侵蚀她的身体。 “疼吗?” 谢霸抬起眼睛看向谢朝云的左肩,血色已经浸透她的白衣渗出,少女脸色不剩多少血色却还是固执的跪在原地不肯吭声。 “回禀家主……不疼。” 唤一句叔父是想让他知道自己还是谢家嫡出血脉是这一代里最有天赋的弟子,可见谢霸是气急了不吃这套谢朝云默默叹气,今天算是在劫难逃了。 谢霸:“不疼吗?看来你不仅是谢家天资最好的更是最抗打的,既然如此自去暗域再淬炼一下你这“金刚不坏”之身吧。” 谢霸挥挥手两名谢家弟子进屋将谢朝云架起来走出房门,与正要进来的谢繁花擦肩而过,谢繁花和谢朝云对视一眼火花四溅。 “师父。”谢繁花抬手一礼。 谢霸放下手中大刀,手帕随手一扔显然是气急了:“她现在骨头越来越硬了,越发像她那个不知死活的爹。” 谢繁花仍然面不改色:“她不是一向与傀交好吗?暗河底下都在传二人算是青梅竹马暗生情愫就等好事将近了。” 不听这话还好一听谢霸手中的大刀砰的一声插入脚踏中,木屑四溅。 “一个无名者爬上来的微不足道之人也妄想能与我谢家嫡系喜结连理简直荒谬可笑!更可笑的是谢朝云这个蠢货对苏暮雨心慈手软!人家反手就给了她一剑这不是把谢家的脸面放在地上踩!” 谢繁花上前安抚:“师父何苦动气,刀不好用磨一磨,人不听话就让她吃点苦头。” 谢霸侧目看向谢繁花只是眼中的无奈之色让人难以忽略:“我是属意你和谢朝云的,你们二人天赋都是谢家顶尖的未来有子嗣自然会更上一层楼,只是你的身子……” 不必谢霸多说谢繁花已然苦笑一声:“是啊都怪徒儿不争气,辜负了师父的一片好意。” 师徒二人相对无言。 谢家暗域前,谢千机等在门前终于把谢朝云等来了,他挥退了那两名谢家弟子,从他们手中接过谢朝云往暗域走去。 “回来做什么?你还不如在外面坐山观虎斗等结果出来了再回来,这样不管哪方赢了你都不会吃苦头。” 谢朝云笑了笑:“死我都不怕更何况是吃苦头,我谢朝云就不是躲在外面当老鼠的性子,我若不回来怎么摸清谢霸的动向?” 谢千机看傻子一样的眼神:“外面传闻是真的?你真对苏暮雨情深不能自抑?可我明明听**说你和苏昌河更亲近些!” 谢朝云有气无力:“她可真是个大嘴巴,下次再也不会找她接应了。” 二人走的十分缓慢,谢千机小心翼翼避开伤口扶着她走向刑场,滋啦一声刑场大门打开终年不见天日的屋子一股霉味。 还掺杂着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里面的灯光忽明忽暗,从中走出一名身着黑衣的弟子从谢千机手里接过谢朝云往里走去,眼看着门要合上,谢千机的身影逐渐消失只听见一句。 “疯婆子你可别死在里面,我等你出来。” 谢家三十六道家法谢朝云吃了十八道便已经浑身浴血意识模糊,周围的一切声响都消失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和血液流动的声音。 当刑场大门再次开启时原本双手抱胸倚靠在墙边的谢千机立马起身,从执罚者手中接过谢朝云此时的她已经失去意识。 “明知道你带伤还这么狠!” 谢千机横抱起呼吸孱弱的姑娘,此刻的她白袍破烂不堪一道道鞭痕下是可见血肉的伤口,星星点点的血迹在裙摆处晕开触目惊心。 “**!” 黑衣少女从屋檐一跃而下,从腰封中掏出一个红瓷瓶倒出一粒丹药塞到谢朝云嘴里,迅速点了两处穴位。 谢**:“你该走了。” 谢千机看了看怀里的谢朝云。 “看来我是等不到她醒过来了,那你可要告诉她我没有食言。” 谢**点头:“放心,我会护着她定不会让有些人有可乘之机。” “我自然信你,毕竟在谢家就连我都立场不明,只有你不同因为你的立场只有谢朝云,真羡慕她有个好爹就算死了也要为女儿留下底牌。” 谢**瞪他:“话多,赶紧滚。” 白鹤淮安顿好慕明策后才走出屋子,数日来的奔波逃命早就身心俱疲,难得现在暂时安全不用担心有人要杀她抬头一望不禁感慨: “好美的月亮。” 黑衣斗笠的男人从墙外翻身进来一道匕首直取白鹤淮面门。 “我觉得还是血月更美,今夜便用你的血染红它吧!” 白鹤淮几乎是下意识用起鬼踪步躲过。 “鬼踪步?” 白鹤淮皱眉反驳:“什么鬼踪步我只是下意识躲了一下!” 换作往日苏昌河可能还有些兴致跟她扯扯皮,但如今谢朝云中了毒他显得格外暴躁。 “少废话!解药交出来给你留个全尸。” 白鹤淮有些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不知道这人胡说八道什么:“什么解药?我何时给你下的毒又哪来的解药?” 见她不承认苏昌河握紧手中的匕首杀意溢出:“城郊,你伤了那个穿白衣服的姑娘!” “胡说八道!她身手那么好比起你也毫不逊色,我都打不过你又如何能伤她?!” 白鹤淮委屈极了,这人简直不讲道理她那银针中没中她自己不知道吗?那姑娘身法极快她甚至隐约觉得若非那姑娘故意,也许苏暮雨那一剑也不可能伤到她。 苏昌河黑脸:“冥顽不灵!” 白鹤淮能敏锐感知到面前人的气场变了,周遭内力开始涌动他要动真格了! 也顾不得暴不暴露了,此刻保命重要再次施展鬼踪步试图去拉动木鸟,被两道匕首逼退,眼看匕首冲她来下意识闭上眼! 叮当! 一道真气打飞匕首,苏暮雨庆幸自己来的还算及时松了口气。 苏暮雨的出现并没有能制止苏昌河,他只是调整身位又要对白鹤淮动手,吓得白鹤淮躲在苏暮雨身后不敢探出头。 苏暮雨接住他的匕首一个旋身错位拉住他的手臂眉头轻皱:“你疯了!” 苏昌河不理会他,只是一昧抄起武器直奔白鹤淮,两人开始过起招来。 被苏暮雨阻拦的烦不胜烦苏昌河开口怒吼:“别拦我,朝云中毒了!” 苏暮雨惊诧回过头看向白鹤淮眼神中满含疑问还带了一丝恼怒。 白鹤淮抬手反驳:“我没有!” 苏昌河:“短短一天她只跟你和苏暮雨交过手,不是你还有谁!还要狡辩!” 白鹤淮气鼓鼓:“凭什么就诬赖我?你们做这行的仇家遍地,又说不准坏事做多了天要收她呢!” 这句话彻底惹怒了苏昌河,她怎么敢明晃晃咒朝云去死,连苏暮雨也不禁皱起眉头还未等苏暮雨制止她,比话更快的是刀刃。 苏暮雨挡在白鹤淮身前拦住苏昌河的攻势回头冲白鹤淮伸出手:“把解药拿出来。” 白鹤淮满眼不可置信:“连你也要怀疑我?那日我们明明在一起,我伤没伤她你应该是看的最真切的!” 苏暮雨:“她接任务向来是连轴接,或许她上个任务受了些暗伤才被你的银针刮蹭到了,把解药给他。” 白鹤淮心里是不信的,看她这和苏暮雨过招的架势可不像是受了伤,可这俩男人虎视眈眈的盯着她,若是不给说不准下一秒连苏暮雨都要反手教训她,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向苏昌河扔出一个白瓷瓶还好心解释道。 “那毒不是什么致命毒,一时半刻无碍的。” 第4章 碧天落 见苏昌河把解药揣进怀里苏暮雨才开口问道:“是谁带你进来的?” 苏昌河:“蛛影中每一个人都是你亲自挑选进来的,你不相信他们?” “我更相信结果。”苏暮雨冷言道。 “他们一直忠诚于你,你不该怀疑他们但是你犯了一个错误,他们忠诚的是你不是大家长,如果他们觉得你选错了道路,自然会有人想要帮你回到正确的路上。” 一只白鸽振翅而来落在苏昌河的胳膊上,他毫不避讳打开密信。 (谢家来人接应已归家解毒勿念–云) 他抬眼看了一眼苏暮雨跟他分享了内容。 “她回谢家了应当无碍,但未能阻止你责罚是免不了了,今日就到这吧苏暮雨,你身边的惊喜比我想象的更多!” 说罢就起身翻过围墙融入夜色中。 苏暮雨心中百味杂陈,他并不觉得此刻回到谢家是好事以谢朝云的能耐,哪怕是中了毒只要不想回去也绝不会被抓回去。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她是自愿回去的,苏暮雨暗叹一口气。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昏睡了一天一夜,当意识回笼那一刻浑身上下好像被车轮碾过似的疼,谢朝云皱起眉头强撑着自己坐起身惊醒了谢**。 “莫要动,泡过药浴后我为你上了药若是不好好将养,你要做的事就做不成了。” 谢朝云不语只是默默靠回床上。 “我不信。” 谢朝云偏头:“不信什么?” “不信你是真的为了儿女情长弄得自己一身伤,你不是蠢人。” 她指尖泛着失血的苍白,单薄的肩背绷得发紧,像是风一吹就会垮掉。唇瓣没什么血色,却还是费力地向上弯了弯,眼角因虚弱染上淡淡的红,笑意浅得像一层薄纱,撑着没散,眼底却藏不住细碎的疲惫,连呼吸都带着不易察觉的轻颤。 “我自然不是。”她抬手擦了擦刚咳出的血沫莞尔一笑。 “这要是让雨哥和昌河看见该有多心疼?” 谢**会错意:“我不会让任何人走漏风声。” “不,你一定要让他们知道!不然我这顿罚不是白挨了吗?” 她侧卧在软枕上,鬓边碎发贴着眼角,苍白的脸颊泛着病态的潮红,眉梢眼角都带着天然的缱绻,仿佛浸在化不开的柔情里。指尖轻轻搭在床沿,指节泛白却仍透着几分娇软,唯有眼底一片清明冷寂,没有半分笑意,像结了层薄冰的湖面。红唇微启: “我所有的付出都是需要回报的,什么情意缠绵谢朝云这辈子都看不上这种无用的东西!” 谢**永远看不懂她,她薄凉、无情更冷酷可这样的她似乎更迷人了,在外人面前她是那么的小意柔情,连暗河苏家最好的搭档都沉溺在她的陷阱中无法自拔。 “我以为你待他们总是不同的。” 谢朝云合上眼:“那是因为我从小就知道什么样的人能登峰造极,什么人只能做路边的杂草□□一辈子碌碌无为不得翻身。” 见谢**不搭话,谢朝云也是难得提起兴致跟她聊上几句。 “既然你这么感兴趣我就给你讲讲我和雨哥昌河的故事吧,就当是你照顾我的报酬……” 那时我六岁,我爹刚死一年直到今天我早就记不清他长得什么模样,只知道他死的很惨头都不见了直到下葬还有一只手臂未能寻回来。 我很孤独,虽然谢家也有很多跟我同龄的孩子,可我知道我爹是怎么死的这样一个家族又哪会真心待我,我不敢跟他们走的太近我怕人害我,我怕疼更怕死。 直到有一天我无意中进了一个地方,就是培养无名者的“炼炉”。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雨哥,他拖着昌河很吃力的走着,昌河受了很严重的伤可是在那种炼狱一般的地方吃喝都得靠争抢何况是药品呢? 雨哥真强啊,是我生平仅见天赋最好的就连谢家也找不出比他天资更好的,虽然他打败了很多人拿到了能止血的药物可还是远远不够,他很无助。 我知道我的机会来了,他就连抢药也只是伤而不杀这样的人,如果这辈子只有一次能触碰到他内心的机会就是现在了。 “我想你需要这个。” 苏暮雨急出的泪珠还未落下,抬头看向一双白嫩的小手捧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递给他,那是一个穿着嫩黄色衣裙扎着双丫髻的小姑娘,她偏着头阳光跳动在她的睫毛上她在笑。 苏暮雨觉得如果这世上真的有救人于危难的仙女那就一定是此刻的谢朝云。 从那天开始我一直偷偷给雨哥送药送吃的,直到昌河痊愈我才发现原来不只是雨哥,就连我用来接近雨哥的由头昌河也是天赋异禀。 那时我甚至觉得上天待我也不是很糟糕,虽然我失去了父母自己的亲叔父也只把我当做巩固家主之位的傀儡,但我现在再也不是一无所有的孤女了。 我有筹码了,雨哥和昌河没让我失望不过几年时间他们的天赋便展现出来,赐姓那天我央求叔父带我去。 我看着雨哥接下大家长一剑活了下来,带着昌河进入了苏家我就知道,或许有一天我能报仇,当然不是为父母是为我自己! 那些欺凌我的,利用我的我都要他们死!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大家长中毒三家叛乱简直就是为我量身定制的好机会! 谢朝云靠在床头,脸色白得像纸,绷带缠着的小臂微微发颤,连呼吸都带着细碎的喘。忽然,她低低笑了起来,笑声又轻又哑,带着气音,眉梢却向上挑着,染了点说不清的疯癫。眼底翻涌着过往的碎片,亮得惊人,却毫无温度。 “可他们待你是真心的。” 谢**是近几年才取得谢朝云信任能跟在她身边的,对她的过往有一些了解但不多,看着谢朝云的神情她自己都不确定那所谓的信任是不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我说了,真心是最一文不值的东西我不稀罕,也许此间事了我才有去回应真心的兴趣吧。” 九霄城郊,苏昌河坐在树上顺手取了一片叶子吹奏起来。 一曲毕清脆的鼓掌声从下方传来,苏昌河会心一笑翻下树,果不其然看见谢朝云。 月华漫过枝桠,她立在老树下,月白长衫衬得身姿清瘦如竹,裙摆随晚风轻晃,像浸了霜的云。面若观音般温婉静美,眉眼含着淡淡的柔光,额间一点朱砂痣红得剔透,在月色里晕开几分艳色,既清绝又温润,宛若月下化生的灵韵。 “好听。” 苏昌河笑着:“这还是你小时候教我们的,这曲子苏暮雨怎么学都学不会还是我听了一遍立马就能融会贯通!” 谢朝云:“是呢,还是我们昌河最厉害了。” 抬手抓住谢朝云的手腕把脉,后者也不挣脱只是静静地盯着他看,看的苏昌河耳根泛红轻咳一声,从怀中掏出了白鹤淮给的解药倒出几粒递给谢朝云。 “谢家都是一群草包,这种小毒都解不干净。” 谢朝云接过解药服下苏昌河反手握住她的手臂想拉她进城中客栈打坐调息,刚一碰上只听谢朝云嘶的一声苏昌河立马放手。 回头眼中净是担心:“我听说你被体罚了,竟如此严重?难怪我给你把脉内息如此紊乱我还以为是我把的不准。” 他小心翼翼的把谢朝云的衣袖向上卷起,映入眼帘的是一道道伤疤刚被苏昌河扯到的几道已经隐约泛起血色。 “谢霸那老王八蛋是要疯了吗!” 谢朝云垂下眼帘:“近几年父亲留下的势力不是被他收服就是镇压我对他而言早就只是一把听话好用的刀了,现在这把刀不听话了他自是要打磨一番。” 苏昌河抿抿嘴眼里全是心疼轻轻把人抱进怀里温柔安抚着:“快了,就快了这种忍气吞声的日子不会太久,我一定让他付出代价!” 夜半子时有人敲响了蛛巢的门,自丑牛走后这最重要的关卡苏暮雨便亲自看守,他睡得轻听闻声音立马警戒起来。 一步一步走向大门右手死死扣着武器开口问道:“谁?” “是我。” 清润如浸月的泉水,语调平缓无波,却带着穿透人心的柔劲,尾音轻扬时像风拂柳丝。 苏暮雨认出了声音的主人却不敢贸然放她进来,毕竟此刻两人立场不同。 “朝云,你的伤好些了吗?” 谢朝云不禁笑出声她知道苏暮雨在忌惮些什么。 “不好,我被家主打的半死好不容易能下床了心里想的念得都是你,千里迢迢跑来找你你却把我隔绝在门外,雨哥我好伤心~” 她抬手假意按了按眼角,眉梢却扬着藏不住的笑意,声音拖得长长的,带着点刻意放软的娇嗔,尾音还轻轻上挑。 苏暮雨扶额他真是拿谢朝云一点办法都没有,听到她被打了心中一紧,但门外女子还有力气调笑他又松口气。 “雨哥,今日我不为杀人只是想来见见大家长,若我能兵不血刃劝他让位对大家都好不是吗?” 见苏暮雨不吭声谢朝云加大筹码。 “若雨哥不信,你把我经脉封锁让我使不出内力,这样总不会威胁到大家长了吧?” 吱嘎一声大门开启苏暮雨伸出手想为谢朝云把脉,后者居然大大咧咧的把手扣在他的手上一跃进了大门。 苏暮雨瞪大眼睛但始终未挣脱,反倒是谢朝云先松开手双臂展开闭上眼视死如归状。 “来吧。” 苏暮雨疑惑:“做什么?” 谢朝云:“封我经脉啊。” 苏暮雨回过身在前面带路:“我信你。” 谢朝云追上去牵住苏暮雨的手朝他靠了靠。 “这蛛巢机关如此多我受伤了反应不够灵敏,还是雨哥身边最有安全感。” 明知她是胡诌可苏暮雨还是没戳穿她任由她贴在自己身上拉着自己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