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扮神女后她开始普法》 第1章 祭坛惊魂 冰冷的河水混杂着雨滴,疯狂地灌入口鼻,苏清晏在极致的窒息感中猛然惊醒。 视线所及,不是法学院图书馆那排列整齐的书架,也不是笔记本电脑屏幕上闪烁的光标,而是一片铅灰色的、压抑的天空。豆大的雨点毫不留情地砸在她的脸上,生疼。 她发现自己正被反绑着双手,跪在一个由粗糙木头搭建的高台上。身上穿着一件刺目的猩红色麻布长袍,被雨水浸透后,沉重又冰冷地贴在皮肤上,让她控制不住地牙齿打颤。台下,是黑压压一片攒动的人头,穿着粗布古装,他们的眼神麻木、好奇,甚至……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狂热。 “时辰已到!献祭河神,以平天怒!” 一个尖锐到破音的声音在她身侧响起。苏清晏艰难地扭过头,看到一个穿着繁复诡异黑袍、脸上涂满五颜六色彩绘的祭司,正高举着一柄森白的骨杖,对着下方浑浊汹涌、奔腾不息的沧澜江念念有词。 河?祭品? 巨大的荒谬感和濒死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全部心神。她,苏清晏,顶尖法学院硕士,毕业论文答辩在即,怎么会出现在这种……这种明显是封建迷信杀人现场的鬼地方?她最后的记忆,明明是在图书馆赶写那篇关于“古代献祭习俗与法律萌芽”的论文,因为连续熬夜太过疲惫,才伏在桌上小憩了片刻…… 这是梦吗?苏青晏无法相信眼前所见到的场景。可面前的真实感无法解释,只有一种可能,难道是……穿越了? 纷乱的信息碎片伴随着剧烈的头痛涌入脑海,打断了她的思考——这具身体的原主,名叫云微,是宫中浣衣局一名身份低微的宫女,因被指认以妖术蛊惑圣心,导致陛下连日昏聩、朝政荒废,故而被选为“祭品”,要在这沧澜河畔投入河中,以平息河神之怒,挽救倾颓的国运。 荒谬!彻头彻尾的荒谬!苏清晏在心中呐喊。她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是信奉证据、逻辑与法典的法学学子,这种用人命来讨好虚无缥缈神祇的行为,在她看来不仅是愚昧,更是**裸的谋杀! “投!” 祭司一声令下,两名身材魁梧、面无表情如同石雕的刽子手大步上前,一左一右粗暴地架起她湿透的身体,就要往台下那如同巨兽张口般的湍急河水中扔去。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混乱的思绪。苏清晏拼命挣扎,双腿乱蹬,但这具身体长期营养不良,虚弱无力,她的反抗在两名壮汉手中如同雏鸟振翅,微不足道。 “等等!”她用尽胸腔里最后一丝空气嘶喊出声,声音因极致的恐惧和寒冷而扭曲颤抖,却带着一种绝境中逼出的、孤注一掷的尖锐,“我不能死!我……我看见了!看见了未来的灾难!” 祭司眉头狠狠一皱,布满油彩的脸上闪过一丝被打断仪式的愠怒和不耐。台下的骚动也略微一静,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她身上。 “妖女,死到临头,还敢胡言乱语,亵渎神明!” “我不是妖女!”苏清晏急速地喘息着,冰冷雨水流进眼睛也顾不上去擦,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 她一一回想着所学的法学专业课程,法理学、法制史、行政法、宪法、刑法、还是民法,政治学、经济学、社会学、心理学,甚至选修的民俗学和宗教学知识在她脑中疯狂碰撞、筛选、整合。 她必须说出点什么,必须足够惊人、足够有说服力,才能撼动这群被愚昧和狂热支配的人,才能换来一线渺茫的生机! 她强迫自己冷静,锐利的目光飞速扫过现场——祭司华服下摆溅满的泥点,台下几位穿着官服者脸上那不耐却又隐隐带着恐惧的神情,以及这连续阴雨后异常闷热、随即又暴雨倾盆的诡异天气……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大胆的计划在她心中成型。她猛地抬起头,目光不再涣散恐惧,而是凝聚起一种破釜沉舟的、近乎逼视的锐利,直刺那祭司,声音刻意压得低沉、沙哑,带着一种诡异的空灵感: “我看见了……灾难!即将降临这片土地的灾难!” 她略微停顿,观察着祭司细微变化的脸色,一字一句道:“三日之内,京畿必有大雨,然非甘霖,乃酿洪灾!沧澜水涨三尺,淹没东岸良田千顷,屋舍无数!” 这是基于对“锋面雨”持续性和现场河流水位、流速的观察,结合对古代水利工程普遍失修状况的判断,得出的高概率结论。 祭司的脸色果然微变。京畿一带已连绵阴雨半月有余,水患之忧,朝野上下心知肚明,这妖女所言,并非空穴来风。 苏清晏不等他反应,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扫过台下那几个明显脑满肠肥、眼神闪烁的官员,继续抛出第二个炸弹:“我还看见……东南三州解往京城的税粮,船行至洛水段,已被驻虫吞没半数!账面做得再是花团锦簇,也掩不住底下粮仓的空虚与恶臭!” 这是基于对官僚系统**规律的深刻认知。任何一个王朝末期,漕运和税粮都是贪腐的重灾区,尤其是在这种“礼崩乐坏”、监管必然松弛的时节,硕鼠们绝不会放过这块肥肉。 此言一出,台下那几名相关官员的脸色瞬间煞白,有人甚至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眼神惊疑不定地互相交换着,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慌。 最后,苏清晏将目光投向遥远皇城那模糊的轮廓方向,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刻意营造的模糊性与沉重感:“而宫中……紫气消散,黑云压顶!三日之内,必有血光之灾!应在……应在……” 她适时地停住,留下一个令人浮想联翩、毛骨悚然的悬念和巨大的恐惧空间。 全场哗然! 洪灾、贪腐、宫闱血光……每一个“预言”都像一记重锤,狠狠敲打在在场每一个人的心上。尤其是那些心中有鬼的官员,看向苏清晏的眼神不再是看一个将死的祭品,而是充满了惊惧和审视。这女人,难道真的能通鬼神?否则如何能知道这等隐秘? “妖言惑众!快把她投下去!莫要让她再玷污仪式!”祭司气急败坏,他感受到仪式正彻底脱离他的掌控,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 刽子手不再犹豫,猛地用力,苏清晏大半个身子已被凌空推出高台边缘,冰冷的河水气息夹杂着腥风扑面而来,死亡的阴影将她彻底笼罩。 她绝望地闭上眼,心中一片冰凉。还是……失败了吗? “住手。” 一个清冷、平静的男声,不高不扬,却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清晰地穿透了呼啸的风雨声、河水的咆哮声以及现场的嘈杂喧哗,稳稳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所有人的动作,包括那两名刽子手,都是骤然一顿。 苏清晏猛地睁开眼,心脏狂跳,循声望去。 高台一侧,连接岸边的栈桥尽头,不知何时多了一道身影。那人撑着一把素雅至极的青色油纸伞,伞面微微倾斜,恰到好处地隔绝了纷乱飘洒的雨丝。 他身着一袭月白色的道袍,袍角在风中微微拂动,却纤尘不染,与祭坛的混乱、肮脏、血腥形成了极致而刺目的反差。面容俊美近乎昳丽,肤色白皙,鼻梁高挺,薄唇微抿,因那双过于沉静、幽深如同古潭的眼眸而显得疏离淡漠,仿佛置身于另一个维度,冷眼旁观着此间的闹剧。 他仅仅是站在那里,就自成一方天地,像一幅笔触清冷、意境深远的水墨画,与周遭的一切格格不入。 “国师大人!”祭司和台下众官员纷纷躬身行礼,态度恭敬甚至带着难以掩饰的畏惧,比面对那虚无的“河神”更甚。 国师?苏清晏心中一震,立刻捕捉到这个极具分量的身份关键词。 被称作国师的男子,目光淡淡地扫过脸色变幻不定的祭司,最终,落在了狼狈不堪、半个身子悬在台外、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望着他的苏清晏身上。 那目光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视灵魂本质的审视力,让苏清晏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比被冰冷的河水浸透更甚。 “玄知大人,此乃献祭河神之重要仪轨,此女妖言惑众,扰乱……”祭司稳住心神,试图解释,语气带着小心翼翼地讨好。 “天机已现。”国师玄知打断他,声音依旧平淡无波,没有一丝起伏,却带着一种决定性的、不容置疑的力量,“此女,杀不得。” 他缓步上前,木质高台在他脚下没有发出丝毫声响。他走到苏清晏面前,微微俯身。距离近得苏清晏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清冽的、如同雪后松针般的冷香,与他带来的压迫感一样,无孔不入。 “你所言之事,”他看着她,瞳孔深处似有幽暗的星河流转,能将人的心神吸入其中,“从何而知?” 苏清晏心脏狂跳如擂鼓,几乎要撞出胸腔。她知道自己赌对了第一步,但眼前这个男人,比那祭司和昏官要危险千百倍。 她强迫自己迎上他那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目光,竭力维持着镇定,甚至挤出一丝混杂着疲惫与高深莫测的神情,哑声道:“天机……混沌,不可尽泄。只窥得片段,已是……逆天而行。” 这话说得模棱两可,既承认了“知道”,又为无法提供细节留下了余地。 玄知静静地看了她片刻,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让苏清晏感觉自己所有的伪装都快要被剥开,无所遁形。 就在她几乎要撑不下去,准备破罐子破摔时,他终于直起身,不再看她,而是对祭司和那两名刽子手吩咐道:“将此女带下,安置于观星台偏殿。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探视。” 他的话语带着绝对的权威,不容丝毫质疑。 刽子手立刻松开了手,苏清晏腿一软,几乎瘫倒在湿滑的木台上,却被两名不知何时悄然出现的、同样穿着浅灰色道袍、面容沉静的童子一左一右稳稳扶住。 在被带离这死亡祭坛的那一刻,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风雨依旧凄迷,浑浊的江水奔流不息,带着吞噬一切的声势。高台之上,那位国师玄知独立伞下,身形挺拔如孤松,也正遥望着她离开的方向,目光幽深难测,仿佛在审视一件终于到手……却又充满不确定性的重要器物。 第2章 观星台试探 苏清晏被带到一处名为“观星台”的建筑,安置在一间陈设极为简单,却异常洁净,甚至透着一股清冷气息的偏殿里。湿透的、象征着不祥的红袍被换下,穿着一身干燥柔软的粗布衣裙,虽然朴素,却让她终于找回了一丝放松的感觉。 两名沉默的童子送来了温热的清水和几样清淡的素食点心,便退到殿门外,一左一右肃立,如同两尊尽职尽责的门神。 殿内只剩下她一人。 死里逃生的虚脱感如同潮水般阵阵袭来,四肢百骸都叫嚣着疲惫与酸痛。但苏清晏强迫自己保持高度清醒,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盘膝坐在蒲团上,高速梳理现状。 这里是大景王朝?从服饰、建筑风格和众人的称呼判断,类似于她所知的某个历史时期,但细节处又有明显不同,应该是一个架空的时空。皇帝昏庸,朝政混乱,天灾**不断,以至于需要用人命来献祭“河神”以平息所谓的“天怒”……这是一个典型的王朝末世景象,礼崩乐坏,秩序濒临崩溃。 而那个国师玄知…… 苏清晏回忆起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那绝不是普通神棍故弄玄虚、装神弄鬼的眼神,而是真正的带着洞悉一切般的冷静与深邃,仿佛世间万物在他眼中皆无所遁形。他救她,绝非出于一时慈悲或路见不平,必然有着更深层、更复杂的目的。 就在她思绪纷乱之际,殿门被无声地推开。 月白色的身影再次出现,带着室外清冷的空气和若有似无的雨腥气。玄知走了进来,反手轻轻掩上殿门,将那两名童子隔绝在外。 此刻,没有风雨干扰,没有围观人群,他独自一人带来的那种无形的、精神上的压迫感,更为清晰和强烈。 他走到苏清晏对面的另一个蒲团前,姿态优雅从容地拂袖坐下,目光再次落在她身上,这一次,审视和探究的意味更加**和专注。 “现在,没有别人。”他开口,声音在空旷寂静的殿内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冰冷的质感,“告诉本座,你究竟是谁?” 苏清晏心念电转。否认“妖女”身份?这毫无意义,原主云微的宫女背景一目了然,根本无法解释她之前在祭坛上的言行。关键在于,他为什么执着于问她“是谁”?他想听到什么样的答案? 她深吸一口气,决定继续扮演那个莫测的、介于“妖女”与“神女”之间的模糊形象,试探他的底线:“国师心中,不是早已有了论断了吗?又何须再来问我?” 玄知微微挑眉,似乎对她的反问和这份强装出来的镇定有些意外,深邃的眼眸中极快地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兴味。“伶牙俐齿。祭坛之上,你所说的预言,依据何在?莫要再以‘天机’搪塞。” 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锐利。 “观察与推断。”苏清晏谨慎地选择用词,尝试将现代逻辑思维包装成这个时代可能理解的、带有玄学色彩的语言,“天象有异,地气不通,人事不修,灾祸自有其萌芽与轨迹。我所见,不过是循着因果之线,窥见了几分必然。” “观察与推断……”玄知轻声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眼底那丝讶异略微明显了些,“如此精妙的‘推断’,非博览群书、洞察世情者不能为。即便是司天监那群饱读典籍的饭桶,也绝无可能仅凭观望,便如此笃定东南税粮已被贪墨半数。” 他果然去核实了!而且效率高得惊人!苏清晏心中一震。这既说明她对官僚**规律的判断极可能是对的,也侧面印证了这位国师手中掌握着何等高效隐秘的信息网络,其权柄和能量远超想象。 “云微,年十六,浣衣局宫女,籍贯江南,父母早亡于疫病,宫中并无亲眷,性情怯懦,目不识丁。”玄知不再绕圈子,缓缓报出这具身体原主清晰得不能再清晰的背景信息,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小锤,敲打在苏清晏紧绷的神经上,让她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他看着她,目光锐利如手术刀,仿佛要将她从里到外解剖开来,“那么,告诉本座,一个怯懦无知、连自己名字都未必能写全的宫女,是如何懂得‘观察推断’,并能如此精准地道出连户部尚书都尚未完全掌握的漕运贪腐细节?” 完了。身份认知上的巨大漏洞,根本无法用常理来解释和弥补。 苏清晏后背渗出细密的冷汗,浸湿了刚刚换上的干燥衣衫。谎言即将被彻底戳穿,等待她的会是什么?被当作真正的妖邪绑上火刑柱?还是被秘密处决,如同碾死一只蚂蚁? 就在她心脏几乎要沉入谷底,准备迎接最坏结局时,玄知却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幽深莫测,带着一种仿佛来自亘古的沧桑感: “或许,本座该换个问法——”他微微前倾身体,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牢牢锁住她,一字一句,清晰地问道,“你这占据了云微肉身的,‘异世之魂’,究竟来自何方?又是……何人?” 轰! 如同九天惊雷在脑海中炸响!苏清晏猛地抬头,瞳孔骤然收缩,难以置信地瞪视着眼前这个俊美如神祇、却言语如妖魔的男人。他怎么会知道?!“异世之魂”?这已经完全超出了她的理解范畴,甚至动摇了她作为唯物主义的根基! 看着她骤然失色的脸庞和无法掩饰的震惊眼神,玄知似乎终于得到了他想要的确认。 他不再紧逼,缓缓靠回原位,甚至颇有闲情地端起旁边小几上童子方才奉上的、已然微凉的清茶,轻轻抿了一口,语气平淡地抛出了另一个足以颠覆苏清晏所有认知的重磅炸弹: “不必如此惊骇。‘妖女献祭’,本就不是为了平息那虚无缥缈的河神之怒。”他放下茶杯,目光掠过她,望向殿外沉沉的夜色,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仿佛在陈述既定事实的漠然,“那祭坛,是本座亲自布下的阵法。目的,就是为了打破时空壁垒,召唤能扭转大景倾颓国运的‘神女’降临。” 神女?! 苏清晏彻底懵了,大脑一片空白。从待宰的祭品到肩负国运的“神女”,这身份的转折太过巨大和离奇,让她一时根本无法消化。 “陛下昏聩,沉溺酒色;朝纲崩坏,党同伐异;百姓困苦,饿殍遍野;天灾**,连绵不绝……国运衰微,已至极致。” 玄知的声音不高,却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的重量,砸在苏清晏的心上,描绘出一幅王朝末路的惨淡图景,“唯有无命所归之神女降世,携异世之智慧,方可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本座穷尽心力,推演天机十载,才算出今日此时,此地,是神女降临唯一的一线契机。” 他重新将目光聚焦在苏清晏身上,那目光灼灼,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确认与……期待?“而你,在祭坛之上,身魂交替之际,异象已生,与本座推算一般无二。加之你口中那远超此世见识的‘观察推断’之法……你,就是本座苦等十年,所要等的神女。” 逻辑链在这一刻,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完美地闭环了。 苏清晏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能活下来。不仅仅是因为她急中生智、似是而非的“预言”,更根本的原因,在于她“穿越”这个事实本身,恰好吻合了对方发动的这场所谓的“召唤仪式”!她的预言,不过是为她“神女”的身份,提供了顺理成章的佐证和合理性。 这是一个极其美丽又极其危险的误会。 但这也是她眼下唯一的生机。 承认,则她从待死的囚徒,一跃成为肩负国运、地位尊崇的“神女”,获得了在这个陌生世界活下去的资格和舞台。否认,则她立刻失去所有被利用的价值,打回原形,甚至可能因为“夺舍”这等玄异之事,而被眼前这个深不可测的国师当作真正的妖邪彻底清除。 她没有选择。至少,眼下没有。 苏清晏用力掐了自己的掌心一下,剧烈的刺痛感让她强行压下了心中的惊涛骇浪。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甚至带上了一丝被道破来历与使命的了然和疲惫。 她迎上玄知那仿佛能吞噬一切的目光,声音还带着一丝沙哑:“所以,国师救我,是需要‘神女’来做些什么?而你又如何能确定,我这‘异世之魂’,就一定能救你这大景?” 玄知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捕捉的赞赏。与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 “不错。大景已病入膏肓,非寻常药石可医,需要的是刮骨疗毒的猛药,是颠覆旧秩序的雷霆手段。而神女你,以及你所带来的、迥异于此世的智慧与见识,便是那剂唯一的良药。”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依旧淅淅沥沥、仿佛永无止境的雨丝,“你需要一个合理且尊贵的身份留在宫中,接近权力的核心。而本座,会为你扫清障碍,铺平道路,提供你所需的一切支持与庇护。” “条件呢?”苏清晏直接问道,她不相信天上会掉馅饼。如此巨大的投入,必然索求同等甚至更高的回报。 “助我。”玄知回头,目光如两道冰冷的火焰,落在她身上,话语简洁却重若千钧,“清除朝堂腐肉,整顿天下吏治,重塑国家法度,再续大景国运。你我联手,里应外合,缔造一个……新的、不一样的大景。”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致命的诱惑力。对于一个钻研法学、内心深处渴望以律法建立秩序、维护公平正义的人来说,有什么比亲手参与,甚至主导一个庞大帝国的制度重建,更具吸引力和挑战性? 但……这同样是一条遍布荆棘、一步踏错便万劫不复的险路。她将站在时代的风口浪尖,与整个腐朽的旧势力、旧观念为敌。 苏清晏沉默了片刻。她想起祭坛下那些麻木不仁的脸孔,想起这个时代可怕的愚昧和草菅人命,也想起自己笔记本里那些关于宪法、民法、刑法、行政法的论述,那些关于权力制衡、程序正义、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理念。 在这里,在这个律法近乎空白、人治大于法治的时代,她所学的那些知识,或许……真的能改变世界,能挽救无数像“云微”一样卑微的生命。 一股混杂着恐惧、兴奋与巨大责任感的热流,在她心底悄然涌动。既然命运让她来到此处,或许不能拯救云微,但她可以拯救其他更多的人。 “好。”她抬起头,目光不再有丝毫犹豫和闪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坚定,“我答应你。但我需要知道更多——关于朝局势力分布,关于你的具体计划,关于……你真正的身份和目的。” 从现在起,她不再是待死的宫女云微,也不是迷茫的现代灵魂苏清晏,而是大景王朝的“神女”,国师玄知的同盟者。这是一场以生命为赌注的合作,她必须尽可能多地掌握信息。 玄知看着她眼中重新燃起的、与之前伪装截然不同的、充满生机的火焰,嘴角几不可察地微微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转瞬即逝。 “很好。那么,首先……” 他的话音未落,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极其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惊慌失措、几乎变调的呼喊声,由远及近: “国师大人!国师大人!不好了!宫中……宫中真的出事了!” 一名内侍连滚爬爬、几乎是撞开门冲进了殿内,他也顾不得礼仪,直接扑倒在地,脸色惨白如纸,浑身抖得如同风中落叶,声音带着哭腔: “陛下……陛下在寝宫遇刺!虽未……虽未当场殒命,但身受重伤,血流不止!太医……太医们都束手无策,说是……说是危在旦夕啊!” 苏清晏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要跳出喉咙。 宫中血光之灾! 她的预言,竟然……应验了!而且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猛烈! 她下意识地看向窗边的玄知。只见玄知眸中精光一闪,如同暗夜中划过的闪电,看向她的目光里,最后那一丝若有若无的疑虑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炽热的、毫不掩饰的确认与……一种找到了同类般的、冰冷的兴奋。 第3章 神女初立 皇帝在寝宫遇刺、重伤垂危的消息,像一场突如其来的瘟疫,以惊人的速度席卷了整个皇宫,并向着宫外的朝堂乃至京城蔓延而去。 原本就因为连绵阴雨和“妖女献祭”事件而显得压抑沉闷的宫廷,此刻更是被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紧张和恐慌气氛彻底笼罩。 宫道上来往的宫人内侍皆步履匆匆,面色惶惶,不敢多言。太医署灯火彻夜通明,重臣们被紧急召入宫中,聚集在皇帝寝宫外,窃窃私语声中,不可避免地、反复地提到了祭坛上那个“妖女”,不,经过国师亲口认定,那或许是“神女”的预言。 “竟真让她说中了!” “三日之内,宫中血光……这连一天都不到啊!” “莫非她真是上天派来警示我等、匡扶社稷的神女?” “可她之前明明是被指认的妖女……” 恐慌、惊疑、难以置信,以及各种复杂的算计,如同交织的藤蔓,在每个人心中疯狂滋长。 观星台偏殿内,苏清晏听着门外隐约传来的、比之前更加频繁和紧张的脚步声与低语声,手心微微出汗,下意识地攥紧了粗糙的衣摆。预言的应验,以一种她未曾预料到的、如此激烈的方式,坐实了她“神女”的身份,但这突如其来的“成功”,并未带来多少喜悦,反而像一块巨石压在心口,让她感到呼吸都有些困难。 她知道,自己已经被这双无形的手,彻底推到了权力斗争漩涡的最中心。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必须如履薄冰,谨慎再谨慎。 玄知在接到消息后,只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有确认,有审视,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仿佛棋局按预定走向推进的冷静。 他留下一句“在此静候,勿要轻举妄动,亦勿信任何外人之言”,便匆匆离去,白色的袍角在门外一闪而逝。他需要立刻去掌控因为这惊天变故而可能失控的局面,尤其是在皇帝重伤、权力出现巨大真空的敏感时刻。 时间在一种混合着焦灼、不安与未知的等待中缓慢流逝。 直到夜幕彻底降临,宫灯次第点亮,将这座庞大宫殿的阴影勾勒得更加森然,玄知才再次回来。 他的月白道袍上沾染了些许夜露的湿气与寒意,神情依旧维持着惯有的平静,但若仔细观察,便能发现他眼底深处隐藏着一丝极淡的疲惫与更为冰冷的厉色。 “刺客是陛下身边一名伺候了超过十年的贴身内侍,行动果决,得手后即刻咬破口中毒囊自尽,现场几乎没有留下任何有价值的线索。”他言简意赅地通报了初步调查结果,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陛下伤势极重,利刃淬毒,离心脉仅偏半寸,太医院院正倾尽全力,也仅能暂时吊住一口气,但……苏醒之期,渺茫。” 苏清晏立刻抓住了他话语中的关键信息:“也就是说,朝堂之上,现在群龙无首?或者说……权力出现了巨大的真空地带?” “可以这么说。”玄知在原来的蒲团上坐下,指尖无意识地在膝上轻轻敲击着,这是他陷入深度思考时的一个微小习惯,“皇后与二皇子一党,已开始频繁调动宫禁侍卫,并召见其派系官员,动作频频。以张太师为首的保守派老臣,亦在暗中串联,意图不明。” 他看向苏清晏,目光锐利如鹰隼,仿佛要透过她的眼睛看穿她灵魂的每一丝波动:“‘神女’之名,经此一事,已不再是虚无缥缈的传闻,而是有了铁一般的‘佐证’,其声威瞬间可达顶峰。这是我们顺势介入朝政、推行想法的绝佳契机,但与此同时,你也将成为所有野心家、所有旧势力眼中,最醒目、也最亟需拔除的靶子。” 苏清晏完全明白他的意思。名声和威望是把双刃剑,能护身,也能招致最猛烈的攻击。 “你打算让我怎么做?”她直接问道,摒弃了所有无用的情绪,进入解决问题的状态。 “明日,我会在钦天监正殿,为你举行一场正式的‘神女’册封与昭告仪式。”玄知沉声道,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届时,文武百官,宗室勋贵,皆会到场。你需要做的,便是在这场仪式上,稳稳接住这突如其来的‘声望’,并展现出‘神女’应有的、足以安定人心、甚至……令某些人感到畏惧的风范与智慧。” “智慧?”苏清晏微微挑眉,捕捉到他话语中的重点,“比如?” “比如,关于东南税粮贪腐案,”玄知的目光如同精准的手术刀,剖开问题的核心,“你既已在祭坛上当众点破,便不能再虎头蛇尾,徒留悬念。明日仪式上,必有相关利益者,或为试探,或为刁难,借此案发难,质疑你的能力与目的。你需要给出一个,让他们无法轻易反驳,甚至能反过来为我们所用的‘神谕’或……‘方略’。” 他这是在考验她。不仅仅是在百官面前演戏,更是要检验她是否真的具备那种能够扭转国运的、实打实的“智慧”,而不仅仅是依靠运气和巧合蒙对了一次预言。这关系到他们这个脆弱同盟能否持续,也关系到她未来能在这个漩涡中走多远。 苏清晏深吸一口气,感觉血液中属于法学院辩论队和模拟法庭的那部分因子开始苏醒。贪腐案……证据链、程序正义、制度设计、权力制衡……一个个熟悉的概念在她脑中飞速闪过,并与这个时代的实际情况相互碰撞、磨合。 一个清晰而大胆的思路,在她脑中逐渐成形、完善。 “我明白了。”她点了点头,眼神恢复了惯有的冷静与自信,甚至带上了一丝属于苏清晏的、跃跃欲试的锋芒,“交给我。” 玄知看着她迅速进入状态,眼中那丝极淡的满意之色,似乎又深了一分。 次日,钦天监正殿。 仪式远比祭坛那次更加隆重、庄严,甚至透着一股肃杀之气。殿内檀香缭绕,编钟清越。文武百官按品级分立两侧,朱紫满堂,所有人的目光都复杂难辨地聚焦在那个一步步走向殿中高台的女子身上。 她依旧穿着素雅简洁的衣裙,未施粉黛,脸色甚至还有些苍白,但脊背挺得笔直,步伐沉稳,眼神清澈而坚定,自有一股无法忽视的沉静气度,与众人想象中“神女”该有的仙气缥缈或威严凌厉截然不同。 玄知作为国师,身着更为正式的星月道袍,头戴玉冠,主持仪式。他焚香祷告,声音清朗而富有穿透力,宣读了精心准备的祷文,阐述了“天命衰微,神女降世,匡扶国运”的正当性与必然性,将苏清晏的出现彻底定性为上天对大景的垂怜与警示。 当仪式进行到最重要的“神女示谕,安定人心”环节时,果然,一名身着紫色仙鹤补服、须发皆白、面容严肃的老臣,手持玉笏,稳步出列,正是当朝太师,保守派的领袖之一,张启贤。 “臣,张启贤,恭贺神女驾临,佑我大景。”他话语看似恭敬,微微躬身,但抬起眼眸时,那目光却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一丝隐晦的挑衅,“日前,神女于江畔言及东南税粮贪腐之事,言词凿凿,震动朝野。不知神女……对此等蠹国害民之弊政,可有良策妙法,以解朝廷之忧,安天下百姓之心?若仅有指证,而无解决之道,恐……难以真正服众,亦辜负上天降下神女之殷殷期望啊。” 一番话,看似恳切,实则将苏清晏架在了火上烤。殿内所有人的目光瞬间变得更加锐利,空气仿佛都凝固了。这是她必须正面迎接的挑战。 苏清晏心中冷笑,果然按剧本来了。 她上前一步,目光平静地扫过张太师那张布满皱纹却精光内蕴的脸,以及他身后那些或明或暗投来质疑、观望目光的官员,声音清越如玉磬,清晰地传遍整个落针可闻的大殿: “太师所言,切中要害。指证需凭据,治国需良策。空谈误国,实干兴邦。”她先肯定了对方的部分观点,稳住阵脚,随即话锋一转,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仿佛源自更高维度智慧的从容,“关于东南税粮一案,乃至天下吏治贪腐之风,我确有一法,或可尝试,以解沉疴。” 她略微停顿,感受到身侧玄知投来的、带着审视与支持双重意味的目光,继续道,条理清晰,逻辑严密: “其一,请旨立‘清吏司’。于朝中遴选刚正不阿、精通算学、不畏权贵之能臣干吏,专司审计、监察天下钱粮账目、官员风纪之责。此司独立于六部之外,直接对……陛下与国师负责。”她巧妙地将玄知的权柄纳入其中,为这项可能触及无数人利益的改革寻找最强的靠山。 “其二,定标准,明账目。由清吏司会同户部,统一制定天下钱粮收支账目之格式规范,各项款目,来源去向,需逐条列明,清晰可查,不得混淆含糊。各州府、漕运、关卡之相关账册,需按期、如数报送清吏司,以备核查。” “其三,行交叉审计之法。可令淮南道官员,核查江南道之账目;令江北道官员,核查淮南道之账目。以此类推,异地官员互查,使其难以同流合污,相互包庇遮掩。” “其四,重证据,轻口供。凡举报官员贪腐,需提供切实之人证、物证,如真实账册、往来书信、赃款赃物等。清吏司查案,亦需以账目文书等实物证据为凭,辅以相关佐证,形成完整证据链。需避免过度依赖口供,以防屈打成招,或有人借此构陷忠良。” 一条条,一款款,清晰明了,环环相扣,逻辑严谨。这根本不是什么含糊其辞、故弄玄虚的“神谕”,而是一套具体、可行、甚至在某些方面堪称超越时代的审计与监察制度雏形!其中蕴含的“程序正义”、“权力制衡”的现代法治理念,虽然披着古雅的外衣,但其内核的先进性,足以让殿内这些浸淫官场多年的老油条们感到脊背发凉! 殿内陷入了一片死寂。 官员们面面相觑,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无法掩饰的震惊与骇然。这套方法,简直是悬在他们头顶的一柄利剑,一旦真正实行,很多人的财路、甚至身家性命都将受到前所未有的威胁!这“神女”哪里是来救世的,分明是来掀桌子的! 张太师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一阵青一阵白。他本想借此机会刁难这个突然冒出来、根基未稳的“神女”,让她知难而退,或者至少让她显露出“无能”的一面,却万万没想到,对方竟不按常理出牌,抛出了如此系统、如此犀利、直指问题核心的方案!这完全打乱了他的节奏。 “此法……此法……”张太师嘴唇哆嗦着,试图寻找反驳的理由,却发现一时之间,竟难以从“道理”上直接驳斥。若直言反对,岂不是等于公然承认自己反对清查贪腐?那与自认是“国之蛀虫”有何区别? 苏清晏不给他更多思考和组织语言的机会,目光转向一旁静立不语、仿佛超然物外,实则掌控全场的玄知,微微躬身,语气谦逊却态度坚定:“此乃我基于观察与推断,所思之初步构想,旨在堵塞漏洞,震慑贪墨。具体细则如何拟定,章程如何推行,还需与国师大人,及诸位经验丰富的老臣,共同商议,斟酌损益,以期完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