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了,我养的是反派》 第1章 沈知意 蝉鸣沉闷地在教室窗外的树上嗡鸣,破旧吊扇在教室天花板上有气无力地旋转,扇叶搅动的热风裹挟着粉笔灰,缓缓落在趴在桌上打瞌睡的男生发梢。 沈梦瑶捏着粉笔的手微微一顿,目光扫过台下四十多张稚嫩却带着几分麻木的脸庞,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这里是南方偏远小县城唯二的初中之一,县城二中。教室墙壁斑驳,露出内里灰黄的底色,几张课桌腿下还垫着歪歪扭扭的砖块。 窗户玻璃裂了缝,用透明胶带粘着,窗外是长满杂草的操场和一圈低矮的围墙。 此刻是下午第一节语文课,闷热的天气让本就对学习提不起兴趣的学生们更显萎靡。 有人偷偷用手扇风,有人望着窗外发呆,只有前排零星几个学生还勉强跟着板书。 沈梦瑶穿书来到这个平行世界已经三天了。 沈梦瑶寿终正寝后闭眼再睁开,就从一位备受爱戴、桃李满天下的退休教师,变成了这个与她同名同姓、刚因一场急病去世的县城初中语文老师。 原主丈夫早逝,留下一个五岁的女儿,原主自己则因生活挫败而性情懒散,对工作敷衍,对女儿冷漠。 记忆融合带来的不适感已经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 沈梦瑶很欣喜,她竟然有了一个女儿,一个血脉相连的孩子。这对于一生育人无数却始终未能亲身孕育生命的沈梦瑶来说,是命运开的一个巨大玩笑,也是一份失而复得的珍贵礼物。 只是,根据她脑海中那些属于“原著”的、断断续续且令人不适的PO文情节提示,她这个女儿沈软软,未来将会成为那个性格怯懦、依附男性、最终沦为众人玩物的悲剧女主。 一想到软软那瘦小身影和怯生生的眼神,沈梦瑶的心就揪紧了。绝不能让她的女儿走向那样的结局。 改名,必须改名! “软软”这个名字本身就带着一种易折的脆弱感,她要把女儿培养成知情达意、独立自主的女性。 沈知意,这个名字就很不错。 这件事要尽快提上日程。 “同学们,”沈梦瑶清了清嗓子,声音温和却有莫名的亲和力将几个走神学生的注意力拉了回来,“我们继续看《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鲁迅先生为什么说‘其中似乎确凿只有一些野草;但那时却是我的乐园’?” 台下一片寂静。 后排一个高个子男生打了个哈欠,嘟囔道:“老师,读这些有啥用?反正以后也是去打工。” 这话引来几声低低的附和。读书无用论在这里是普遍现象,尤其是对于这些正处于价值观塑造黄金期的初中生而言。 家长大多在外务工,或者守着县城里的小本生意,认为孩子识几个字、会算数,混到初中毕业就能出去挣钱补贴家用,女孩更是被普遍认为“迟早是别人家的”,读太多书纯属浪费。 沈梦瑶没有立刻反驳,她放下粉笔,走到学生中间,看向那个男生:“李强,你觉得什么有用?” 李强没想到老师会直接点名,愣了一下,梗着脖子说:“赚钱有用啊!我表哥初中毕业就去南方厂里了,现在一个月能挣三千呢!” 三千块,在这个消费水平低下的小县城,听起来确实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赚钱很重要,”沈梦瑶表示认同,话锋却轻轻一转,“但你想过没有,同样是打工,为什么有的人只能留在流水线上日复一日重复简单的操作,而有的人能成为技术员、管理员,甚至自己当上老板?区别往往就在于,他们是否拥有持续学习的能力,是否能看到比眼前工资更远的东西。语文课学习的,不只是认字造句,更是理解、思考和表达的能力,这些能力,无论你将来做什么,都是根基。” 她的话不疾不徐,没有高高在上的说教,更像是一种平等的探讨。几个学生露出了思索的表情。 沈梦瑶趁热打铁:“就拿这篇课文来说,我们看到的不仅是鲁迅童年的乐趣,更是一种观察生活、体味细节的能力。拥有这种能力的人,即使在平凡甚至艰苦的环境中,也能找到乐趣和希望,而不是麻木地度过一生。难道你们甘心一辈子只看到眼前这一小片天地吗?” 教室里更安静了,只有吊扇的嗡嗡声和窗外隐约传来的车鸣。学生沉默,扭转根深蒂固的观念非一日之功,她需要的是耐心和恰当的方法。 沈梦瑶回到讲台,继续讲解课文,但穿插了一些有趣的名人轶事和现实案例,努力让枯燥的文字变得生动起来。她注意到,坐在角落的一个瘦小女孩,原本一直低着的头稍稍抬起了一些,目光跟着她的粉笔移动。 沈梦瑶对她鼓励地笑了笑,女孩立刻受惊般低下头,耳根却悄悄红了……受宠若惊? 下课铃声响起,沈梦瑶布置了简单的背诵作业,宣布下课。学生们哄笑着冲出教室,只有那个角落里的女孩磨磨蹭蹭地最后才离开,经过讲台时,小声而快速地说了一句:“老师再见。” 沈梦瑶心头一暖,柔声回应:“再见,路上小心。” 收拾好教案,沈梦瑶快步走向学校隔壁的职工宿舍楼。原主家境清寒,住在学校分配的一套老旧一居室里。推开吱呀作响的房门,一股潮湿的气味扑面而来。 光线昏暗的客厅兼卧室里,一个瘦小的身影正蜷在旧沙发角落,听到开门声,像受惊的小兔子般猛地一颤,下意识地就要往沙发里缩。 “软软,妈妈回来了。” 沈梦瑶尽量放柔声音,心底却因眼前景象泛起细密的疼。这就是她的女儿,五岁的沈软软。小脸苍白,头发枯黄,身上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裙子,整个人缩成一团,显得那么弱小无助。 根据记忆和原著提示,原主对这个女儿非打即骂,极少给予关爱,导致孩子性格极度自卑怯懦。 沈软软抬起头,黑葡萄似的眼睛里盛满了恐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她小声嗫嚅:“妈……妈妈。” 沈梦瑶放下包,走到沙发边,没有立刻坐下,而是蹲下身,与女儿平视,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软软下午在家做什么了?” 她记得原主为了省事,经常把女儿一个人反锁在家里。 沈软软似乎没料到妈妈会这样心平气和地和她说话,身体僵硬了一下,小手紧紧攥着衣角,声音细若蚊蝇:“看……看窗户。” 看窗户。沈梦瑶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 这孩子的世界该有多贫乏和孤独。 她伸出手,想摸摸女儿的头发,沈软软却条件反射般地缩了缩脖子,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剧烈地抖动着,像是在等待某种惩罚。 沈梦瑶的手停在半空,然后轻轻落下,极其温柔地抚上那枯黄的发丝:“软软别怕,妈妈就是看看你。” 她的动作轻柔,带着怜惜。沈软软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眼睛睁开一条缝,偷偷打量着沈梦瑶,眼神里充满了困惑和一丝微弱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待。 “软软,妈妈跟你商量个事好不好?” 沈梦瑶保持着蹲姿,认真地看着女儿的眼睛,“妈妈想给你换个名字,叫‘知意’,沈知意。意思是知情达意,做一个明白事理、有自己主见的女孩子。你喜欢吗?” 沈软软——即将改名为沈知意的小女孩,茫然地眨了眨眼。名字对她来说似乎并不重要,她更在意的是妈妈此刻异常温和的态度。 她怯生生地点了点头,只要妈妈不生气,不打她,叫什么都可以。 “好,那以后我们就叫知意了。” 沈梦瑶笑了,伸手将女儿轻轻揽入怀中。小女孩的身体先是僵硬得像块木头,然后慢慢地、一点点地软了下来,一股淡淡的、属于孩童的奶香气混合着旧屋的潮气钻入沈梦瑶的鼻尖。 沈梦瑶抱得更紧了些,感受着怀里这小小身躯传来的微凉体温和细微的颤抖,一种强烈的保护欲和母爱在她心中汹涌澎湃。 这就是她的孩子,她失而复得的珍宝。无论如何,她都要改变这孩子的命运,让她远离那些不堪的剧情,健康、快乐、有尊严地长大。 沈知意的小脸埋在妈妈颈窝里,妈妈身上有淡淡的肥皂清香,和以前那个带着烟酒和戾气的味道完全不同。这个拥抱温暖而坚实,是她记忆中从未有过的体验。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小手,犹豫了很久,才轻轻地、轻轻地攥住了妈妈衬衫的一角,仿佛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又怕抓得太紧会被推开。 然而在沈知意内心深处,那个经历过一世背叛与绝望的灵魂在冷笑,警告她这温情不过是昙花一现,可身体却贪恋着这片刻的温暖,甚至生出了一丝荒谬的期盼——要是真的不一样了呢? 当晚,沈梦瑶下厨做了简单的两菜一汤,番茄炒蛋和清炒小白菜,都是家里现有的食材。 她尽量将饭菜做得可口些。吃饭时,她不断给女儿夹菜:“知意,多吃点,正在长身体。” 沈知意捧着比自己脸还大的碗,小口小口地扒着白米饭,对于妈妈夹到碗里的菜,她犹豫着,不敢去夹。 在沈梦瑶鼓励的目光下,她才用筷子尖小心翼翼地夹起一小点鸡蛋,飞快地塞进嘴里,然后偷偷抬眼观察妈妈的脸色。 “好吃吗?”沈梦瑶问。 沈知意用力点头,声音细小:“好……好吃。” 这是她吃过的最好吃的一顿饭。以前的妈妈,心情好时给她点残羹冷炙,心情不好时,她连饭都吃不上。 “好吃就多吃点。” 沈梦瑶心里发酸,脸上笑容越发温柔。她注意到女儿吃饭时总是含胸驼背,恨不得把整张脸埋进碗里,这是极度不自信的表现。 她没有立刻纠正,只是时不时用轻松的语气和她聊两句,比如今天的菜咸不咸,喜欢吃什么,试图让她放松。 饭后,沈梦瑶烧了热水,给女儿洗澡。脱下那件旧裙子,看到女儿瘦得肋骨分明的小身板,以及胳膊上几处淡淡的旧伤痕,沈梦瑶的眼圈瞬间红了。 她强忍着情绪,用温热的毛巾轻轻擦拭女儿的身体,动作轻柔得像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沈知意起初十分紧张,全身紧绷,但在妈妈轻柔的动作和哼唱的不成调的摇篮曲中,她渐渐放松下来,甚至在水温适宜的热水里,舒服地眯了眯眼睛。 睡觉时,问题又来了。 家里只有一张旧双人床。原主以前心情不好时,会把女儿赶到沙发甚至门外睡。 沈梦瑶铺好床,对还站在床边踌躇的女儿招手: “知意,来,睡觉了。” 沈知意磨磨蹭蹭地走过去,站在床沿,不敢上去。 “上来呀,以后都跟妈妈一起睡。”沈梦瑶掀开被子一角。 沈知意这才像得到特赦令般,飞快地爬上床,紧紧贴着墙边躺下,占据了一个极小的地方,几乎要掉下去。 沈梦瑶看着她那副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墙里的样子,又是心疼又是好笑。 她伸手,轻轻将女儿往自己这边揽了揽:“睡那么远干嘛,不怕掉下去啊?” 沈知意身体一僵,却没有反抗,乖乖地被妈妈揽到床中间。关灯后,黑暗中,沈梦瑶能清晰地感觉到身边小小身躯的僵硬和紧张。 她叹了口气,侧过身,轻轻拍着女儿的背,像安抚婴儿一样。过了不知多久,沈知意的身体才慢慢放松下来。 沈梦瑶却毫无睡意。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弱月光,她看着女儿稚嫩的睡颜。 睡着了的沈知意,眉头微微蹙着,小手无意识地紧紧攥着沈梦瑶的睡衣衣角,仿佛那是她全部的安全感来源。 沈梦瑶轻轻抚平她微蹙的眉头,心中信念愈发坚定。教学要抓,这些孩子是县城的未来,不能让他们在“读书无用”的泥潭里沉沦。 但眼下最重要的,是她的知意,她渴望了一辈子好不容易如获至宝的女儿。沈梦瑶要先修复女儿千疮百孔的心灵,给女儿足够的爱和安全感,让她有力量去对抗未来可能发生的一切。 在沈梦瑶渐渐熟睡后,身边那个本该熟睡的小女孩,却缓缓睁开了眼睛。 黑暗中,那双原本应该充满童真的眸子里,却闪烁着一丝与年龄不符的、复杂而幽深的光。 沈知意小心翼翼地、极轻地往妈妈温暖的身边又靠了靠,贪婪地汲取着这份陌生的暖意。 重活一世,这个妈妈,好像真的不一样了。 可是,这不一样,能持续多久呢? 她不敢深想,只是将攥着衣角的手,又收紧了一分。无论如何,这一次,她绝不会再放手。 如果这温暖是毒药,她也甘之如饴。 第2章 肉包子和户口本 晨光熹微,透过糊着旧报纸的窗户缝隙,在地上投下几道斜斜的光柱。空气里漂浮着尘埃。 沈梦瑶睁开眼,第一个感觉是胸口有些发闷,低头一看,沈知意不知何时已经整个蜷缩进了她怀里。 女儿小脸埋在她胸前,一只手还紧紧攥着她的睡衣前襟,攥得指节都有些发白。 睡得这么没有安全感。 沈梦瑶心里叹了口气,动作极轻地调整了一下姿势,生怕惊醒女儿。 她看着怀里这张稚嫩的小脸,睡梦中似乎也不得安宁,眉头微微拧着,长睫毛偶尔颤动一下。 这就是她血脉相连的孩子,一个在原著里会被冠以“菟丝花”之名、命运凄惨的女孩。 不,绝不可能。 沈梦瑶浮现些许温柔,她会用满满的、毫无保留的爱,浇灌这株幼苗,让她长成参天大树,而不是依附他人的藤蔓,可以是荆棘,是霍麻,是仙人掌。 当务之急,是改名和户口。 原主到底是怎么做母亲的?孩子都五岁了,居然还是黑户! 一想到女儿连个合法的身份都没有,无法正常入学,无法享受应有的权利,沈梦瑶就一阵火大,同时对原主的懒散和不负责任感到深深的无语。 这件事必须尽快解决,要在明年上小学之前把一切手续办妥。 她小心翼翼地想抽出被压住的手臂,刚一动,怀里的沈知意就猛地一颤,倏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大眼睛里瞬间充满了惊恐,像是受惊的小鹿,看清是沈梦瑶后,惊恐才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怯生生的茫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 她松开攥着衣角的手,小声嚅嗫:“妈……妈妈。” “吵醒你了?” 沈梦瑶柔声说,伸手理了理女儿睡得乱糟糟的头发,“时间还早,再睡会儿?” 沈知意却摇了摇头,自己爬坐起来,小手习惯性地开始叠身边那床单薄的被子。她的动作很熟练,叠得也整齐,显然不是第一次做。 沈梦瑶看着那瘦小的背影,心里又是一酸。 才五岁的孩子…… “知意,今天妈妈带你去派出所好不好?”沈梦瑶一边起身穿衣服,一边用尽量轻松的语气说。 沈知意叠被子的手顿住了,回过头,小脸上带着明显的紧张和恐惧。 派出所?在她的认知里,那不是什么好地方。 以前妈妈喝醉了或者心情极差的时候,会骂她是“黑户”、“小野种”,说要把她送到派出所去,让警察把她抓走。 她吓得小脸发白,嘴唇哆嗦着,想问又不敢问。 沈梦瑶立刻察觉到女儿的恐惧,她系扣子的手停下,走到床边坐下,握住女儿冰凉的小手: “别怕,我们去派出所是办正经事。给你上户口,把你的名字正式改成‘沈知意’。以后你就有自己的身份了,可以像其他小朋友一样去上学,好不好?” 上学?沈知意的大眼睛里闪过一丝微光,但那光芒很快又被疑虑覆盖。 她真的可以吗?她这样的孩子,也可以和别的小朋友一样,坐在明亮的教室里吗?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洗得发白的衣角,小声说:“可是……妈妈,我没有户口……” “所以我们现在就去办呀。” 沈梦瑶语气坚定,带着抚慰,“这是妈妈应该为你做的。以前是妈妈不好,耽误了。以后不会了。” 她看着女儿的眼睛,认真地说:“知意,你是妈妈最重要的宝贝,你值得拥有最好的一切。” 沈知意抬起头,撞进妈妈温柔而坚定的目光里。那目光像暖流,一点点融化着她心底冰封的角落。 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心里的恐惧似乎消散了些。这个妈妈,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 她好像……很认真。 起床,洗漱。沈梦瑶翻箱倒柜,终于找出了家里的户口本。薄薄的一本,翻开,户主是原主沈梦瑶,家庭成员只有她一个。 关于原主那个早逝的丈夫,没有任何记录,而沈知意,更是查无此人。 沈梦瑶合上户口本,心情复杂。原主到底是有多不负责任,才能让亲生女儿当了五年的“黑户”? 她拉着沈知意的小手出门。清晨的小县城已经开始苏醒,街道两旁是低矮的楼房和临街的店铺,早点摊冒着热气,自行车铃声叮当作响。 沈知意紧紧挨着沈梦瑶,小手被她牢牢握在掌心,她好奇又胆怯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她已经很久没有在白天出门了,以前妈妈总是把她锁在家里。 路过一个包子铺,蒸笼冒着白白的热气,肉包子的香味飘过来。 沈知意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小肚子咕噜叫了一声,她立刻羞愧地低下头,小手攥紧了妈妈的衣角。 沈梦瑶停下脚步,弯下腰问:“知意饿了?想吃包子吗?” 沈知意猛地摇头,声音细弱:“不……不饿。”她不敢要,以前只要她表现出想吃什么东西,换来的不是嘲讽就是打骂。 沈梦瑶却已经拉着她走到了摊子前:“老板,两个肉包子,一杯豆浆。” 她掏出零钱付了账,将热乎乎、软绵绵的包子递到女儿手里,“小心烫,慢慢吃。” 沈知意捧着那个比她手掌还大的白胖包子,愣愣地看着,有些不知所措。 包子的温热透过薄薄的油纸传到掌心,香味一个劲儿地往鼻子里钻。她偷偷抬眼看了看妈妈,沈梦瑶正微笑着看着她,眼神里是鼓励。 她这才小心翼翼地低下头,咬了一小口。 松软的面皮,鲜美的肉馅,热乎乎的汤汁……好吃得让她想哭。她小口小口地、极其珍惜地吃着,仿佛在品尝什么绝世美味。 沈梦瑶看着女儿的样子,鼻尖发酸。她把手里的豆浆插上吸管,递给女儿:“喝点豆浆,别噎着。” 沈知意接过豆浆,喝了一小口,甜丝丝的。她抬起头,对着沈梦瑶,露出了一个极浅、极短暂的笑容,嘴角两个小小的梨涡若隐若现。 这是沈梦瑶第一次看到女儿笑,虽然转瞬即逝,却像阳光穿透乌云,瞬间照亮了她的心。 她的知意,笑起来真好看。 派出所离得不远,是一栋略显陈旧的三层小楼。走进办事大厅,里面人不多,显得有些冷清。 沈梦瑶走到户籍办理的窗口,里面坐着一位四十岁左右的女民警,正低头写着什么。 “同志,你好,我想给孩子办理户口。” 沈梦瑶将户口本和相关材料从窗口递进去。沈知意紧紧靠在她腿边,小手抓着她的裤管,大气都不敢出。 女民警抬起头,接过材料看了看,又打量了一下沈梦瑶和她身边瘦小的女孩,眉头微蹙:“孩子多大了?” “五岁。” “五岁才来上户口?” 女民警的语气带着一丝诧异和不易察觉的责备, “这都超期多久了?需要补办的手续比较麻烦,而且可能会有罚款。孩子的出生证明呢?” 沈梦瑶心里咯噔一下。原主的记忆里,关于沈知意的出生证明非常模糊,好像是在家里生的,根本没去医院,自然也就没有正式的出生证明。 她稳了稳心神,解释道:“同志,情况是这样的。孩子她爸走得早,我之前……身体也不太好,一直拖着没办。出生证明……当时是在家里生的,接生婆开的那个证明行吗?” 她努力回忆,好像原主抽屉底层有那么一张皱巴巴的、手写的纸条。 女民警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一些:“那种证明效力很弱,需要做亲子鉴定辅助确认。而且你这属于非婚生育还是……?” 她没把话说完,但意思很明显,需要核实孩子的合法出生情况。 沈梦瑶感到一阵无力。原主留下的烂摊子,远比她想象的麻烦。她握紧了女儿的手,感受到那小手冰凉且在微微发抖。 她深吸一口气,语气诚恳地说:“同志,孩子是婚生的,她爸去世有死亡证明。之前是我糊涂,是我这个做母亲的不称职,耽误了孩子。” “但现在孩子眼看要上学了,没有户口不行。请您帮帮忙,看看需要走哪些程序,该补的、该罚的,我们都认。只希望能尽快把孩子户口落实了。” 她的态度不卑不亢,言辞恳切,带着一位母亲真切的焦急和悔意。女民警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身边那个怯生生、衣着朴素的小女孩,眼神软了下来。 她拿出几张表格递给沈梦瑶:“先把这些表填了。然后去那边拍个照,给孩子办身份证用的。你回去尽快找找当时的接生证明或者知情人的证明,然后去指定的机构做亲子鉴定。所有材料齐了之后,我们再按程序上报审批。罚款肯定是免不了的,具体多少等审批结果。” “好的好的,谢谢您,太感谢了!” 沈梦瑶连声道谢,接过表格。虽然过程麻烦,但总算有了明确的路径。 她拉着沈知意到旁边的填表区坐下,开始填写申请表。沈知意安静地坐在旁边,看着妈妈认真书写的侧脸。 她听不懂那些复杂的手续,但她能感觉到,妈妈在为了她的事情努力,在和那个看起来很厉害的警察阿姨说话。 妈妈没有像以前那样,一遇到麻烦就对她发脾气,而是耐心地解释、请求。一种陌生的、暖洋洋的感觉在她小小的心脏里蔓延开来。 拍身份证照片的时候,沈知意很紧张,坐在凳子上身体僵硬。摄影师让她笑一笑,她努力想扯开嘴角,却比哭还难看。 沈梦瑶走到镜头旁边,对着女儿温柔地笑,用口型说:“知意,看妈妈,你是最棒的。” 沈知意看着妈妈鼓励的笑容,心里的紧张奇异地消散了一些。她努力坐直身体,看向镜头,虽然笑容依旧有些羞涩,但眼神里多了几分光亮。 “咔嚓”一声,这张带着稚嫩和一丝不安的小脸,被定格了下来。 这将是沈知意人生中第一张正式照片,也是她合法身份的起点。 从派出所出来,已经快中午了。手续只是开了个头,后面还有一堆事情要跑。 沈梦瑶感到些许疲惫,但更多的是决心。 她低头看着女儿,沈知意也正仰头看着她,大眼睛里充满了依赖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妈妈,”沈知意小声问,“有了户口,我就可以上学了吗?” “对,”沈梦瑶肯定地点头,蹲下身,平视着女儿的眼睛,“不仅可以上学,你还可以堂堂正正地告诉别人,你叫沈知意。这个名字很好听,对不对?” 沈知意用力地点了点头。沈知意。知情达意。她好像有点明白妈妈为什么给她取这个名字了。 “走,妈妈带你去吃好吃的,庆祝我们知意马上就要有正式身份了!” 沈梦瑶拉起女儿的手,笑容明媚。 阳光洒在母女二人身上,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沈知意紧紧握着妈妈的手,感受着那份坚定和温暖。 她偷偷看着妈妈线条柔和的侧脸,心里那个黑暗的角落,似乎又被照亮了一点点。 这个妈妈,好像真的在努力把她从那个见不得光的“黑户”身份里拉出来,要给她一个光明正大的未来。 只是,长期形成的戒备和源于前世记忆的愤世嫉俗让她无法完全相信。 这份好,能持续多久呢?她低下头,看着自己和妈妈紧紧相握的手,心里暗暗想:不管多久,哪怕只有一天,她也要牢牢抓住。如果有一天妈妈又变回去了……不,她不敢想。至少现在,这温暖是真实的。 沈梦瑶没有错过女儿眼中一闪而过的晦涩。她知道,修复之路漫长而艰难。但没关系,她有足够的耐心和爱。眼下,先搞定户口和改名,让她的知意,能够挺直腰板,走向本该属于她的、充满阳光的校园生活。 第3章 闲言和酸话 沈梦瑶牵着沈知意的小手,刚走到职工宿舍楼那栋灰扑扑的楼洞口,就听见旁边树荫下传来一阵叽叽喳喳的议论声。 几个摇着蒲扇、穿着宽松汗衫的大妈正坐在石凳上乘凉,目光齐刷刷地落在她们母女身上。 “哎,瞧见没?沈老师今天居然带着她家那个小丫头出去了?”一个胖胖的王大妈率先开口,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飘进沈梦瑶耳朵里。 “可不是嘛,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以前别说带出门,我都没见那孩子下过楼!” 另一个瘦高个的李阿姨撇撇嘴,“那孩子瘦得跟猴儿似的,见人就躲,看着就可怜。” “哼,现在知道当妈了?早干嘛去了!” 一个略显尖刻的声音插了进来,是住在楼下的张奶奶,她手里纳着鞋底,眼皮都没抬一下,话却像针一样扎人,“自己没本事生儿子,就拿丫头片子撒气,锁在家里跟关小鸡似的。造孽哦!” 沈梦瑶脚步未停,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意,只是握着沈知意的手微微紧了一下。 沈知意则把脑袋垂得更低,几乎要埋进胸口,小手用力回握着妈妈,身体不自觉地往沈梦瑶身后缩,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 这些议论声,她以前偶尔从门缝里听到过,伴随着妈妈的打骂,是她童年噩梦的背景音。 王大妈见沈梦瑶没反应,提高了嗓门,带着几分假意的关切:“沈老师,这是带闺女去哪儿了呀?瞧这大热天的。” 沈梦瑶停下脚步,转过身,笑容得体:“王阿姨,张奶奶,李阿姨,乘凉呢。我带知意去派出所办点事。”她特意用了新名字。 “办事?办啥事?” 张奶奶终于抬起眼皮,浑浊的眼睛在沈知意身上扫了一圈,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这丫头都这么大了,能办啥事?” “给孩子上户口。”沈梦瑶语气平静,认为没有再深入解释的义务但出于礼貌还是说了一声:“孩子都五岁了,还没个正式身份,是我这个当妈的失职。眼看要上学了,不能再拖了。” “上户口?” 几个大妈都愣住了,互相看了一眼。 在这小地方,孩子出生后拖个一年半载上户口不稀奇,但拖到五岁,确实少见,尤其是沈梦瑶这种有正式工作的老师。 张奶奶把针在头皮上蹭了蹭,哼了一声,话里带刺:“现在知道是骨肉了?早些年干嘛去了?虽说是个姑娘家,不讨婆婆公公喜,传不了宗接不了代,但好歹也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你怎么能拖到现在才想起户口这码事?你说你!” 她摇着头,一副痛心疾首又带着点“我早就知道”的优越感,“姑娘家咋了?姑娘家就不是人了?就能这么作践?” 这话看似在帮沈知意说话,实则充满了重男轻女的陈腐观念,把“姑娘家”的价值钉在了“传宗接代”和“讨婆家喜”的耻辱柱上。 沈梦瑶心里一阵反感,但面上不显。 跟这些思想根深蒂固的老人争辩毫无意义,改变需要时间和潜移默化。 她只是笑了笑,语气依旧温和:“张奶奶说的是,以前是我想岔了,觉得姑娘家……唉,反正现在我想明白了。男孩女孩都一样,都是宝贝。知意是我的女儿,我以后一定好好培养她,不比男孩差。” 这话一出,几个大妈表情各异。王大妈和李阿姨脸上露出些微诧异,似乎没想到沈梦瑶会这么说。 张奶奶则像是被噎了一下,张了张嘴,想反驳“姑娘家读那么多书有啥用”,但看着沈梦瑶直勾勾盯着自己的眼神,又把话咽了回去,只是悻悻地嘟囔了一句:“说得比唱得好听,谁知道能坚持几天……” 沈梦瑶不再多言,对几位大妈点了点头:“阿姨们聊着,我们先上去了,孩子该午睡了。” 说完,拉着沈知意转身上楼。 身后还能隐约传来议论声。 “听见没?她说要好好培养那丫头?” “太阳真打西边出来了?沈梦瑶这是中邪了还是咋的?” “哼,装样子呗!看她能装多久!一个丫头片子,还能读出个状元来?” 沈梦瑶充耳不闻。 沈知意却把那些话一字不落地听进了耳朵里,小拳头在身侧悄悄握紧。她偷偷抬眼看向妈妈,妈妈侧脸线条柔和,眼神平静,好像根本没把那些难听的话放在心上。 可是,妈妈刚才说“男孩女孩都一样”,说她是“宝贝”,说要培养她“有出息”……这些话,像小火苗一样,在她冰冷的心湖里投下一点点微光。 回到家,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闲言碎语。 狭小的屋子显得有些闷热,但比起外面的舆论场,这里让沈知意觉得安全许多。 沈梦瑶倒了杯凉开水递给女儿,自己则走到窗边,推开窗户透气。楼下大妈们的议论声隐约可闻,她轻轻叹了口气。改变观念,任重道远。不仅是对这些街坊邻居,更是对学校里那些被“读书无用论”和性别偏见束缚的学生们。 “知意,”她转过身,看着小口喝水女儿,“别把那些话放在心上。别人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自己怎么想,怎么做。” 沈知意捧着杯子,怯生生地点了点头。她其实不太明白那些话具体的意思,但她能感觉到那些话不友好,像是在说妈妈不好,也像是在说她不好,因为她是“姑娘家”。 沈梦瑶走到她身边坐下,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 “知意,女孩和男孩一样聪明,一样能干。历史上有很多伟大的女性,科学家、文学家、政治家,她们都做出了不起的成就。读书学习,是为了让你明白更多的道理,看到更广阔的世界,让你以后有选择自己生活的权利,而不是只能依附别人。妈妈希望你成为一个独立、坚强、有自己思想的女孩,明白吗?” 沈知意的大眼睛里充满了迷茫。独立?坚强?选择自己的生活?这些词对她来说太陌生了。 她过去五年的生活里,只有顺从和恐惧,最大的愿望就是少挨打骂,能吃饱饭。 但妈妈的眼神那么认真,语气那么坚定,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要相信。 她似懂非懂,却用力地点了点头:“嗯。” 这些道理需要一点点渗透,急不来。她笑着揉了揉女儿的头发:“好了,去洗把脸,睡个午觉。下午妈妈还要去学校。” 安顿好女儿午睡,看着她依旧带着不安但比之前放松许多的睡颜,沈梦瑶轻轻带上门,走到书桌前坐下。 桌上摊着语文教案和学生的作业本。她拿起红笔,开始批改。 下午的语文课,讲的是朱自清的《背影》。 沈梦瑶的声音在教室里回荡,她努力将文中深沉的父爱讲解得生动感人,试图触动这些半大孩子内心深处或许还留存着的柔软。 “……父亲蹒跚地穿过铁道,艰难地爬上月台,只是为了给儿子买几个橘子。这看似简单的举动,背后是深沉的、不善于表达的父亲的爱。” 沈梦瑶的目光扫过台下,看到有少数几个学生似乎有所触动,但大部分学生依旧眼神游离,或者偷偷在桌下摆弄东西。 后排那个叫李强的男生,甚至小声跟同桌说:“买几个橘子有啥感动的?我爸要是能给我买台游戏机还差不多。” 沈梦瑶没有点名批评,只是话锋一转,说道:“爱有很多种表达方式。可能是默默的支持,可能是辛苦工作供你读书,也可能是像朱自清的父亲一样,用笨拙的行动传递关心。理解爱,感受爱,并且学会如何去爱,也是我们学习语文、学习做人的重要一课。这比单纯会认字、会考试,或许更重要。” 她看到,坐在角落的那个瘦小女孩,这次没有完全低头,而是微微抬着眼,听得很认真。 下课铃响,沈梦瑶收拾教案时,那个瘦小女孩磨蹭到最后,走到讲台边,声音细弱却清晰:“沈老师,我……我爸爸也在外面打工,他每次回来,都会给我带糖。” 说完,她脸一红,飞快地跑掉了。 沈梦瑶看着女孩消失的背影,嘴角露出了欣慰的笑意,这孩子……或许这就是星星之火。哪怕只能点燃一个孩子心里的光,也值得她坚持下去。 放学回家,沈梦瑶特意绕路去菜市场买了点肉和一把小青菜。她要给女儿增加营养。 回到家,沈知意已经醒了,正坐在小板凳上,安安静静地看着一本破旧的、没有封皮的图画书——那是原主不知道从哪里捡回来的。 看到妈妈回来,沈知意立刻放下书,站起身,有些无措地站着。 “看书呢?真好。” 沈梦瑶笑着夸奖,走过去看了看那本残破的书,里面是些模糊的动物图案,“等妈妈发了工资,给你买新书,带彩色图画的故事书,好不好?” 沈知意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黯淡下去,小声说:“要……要花钱的。” “该花的钱要花。”沈梦瑶语气轻松,“给知意买书,妈妈觉得特别值。” 晚上,沈梦瑶做了红烧肉和炒青菜。饭菜的香味弥漫在小小的屋子里。吃饭时,她依旧不断给女儿夹肉。 沈知意看着碗里油亮喷香的红烧肉,犹豫了很久,第一次,没有只吃白饭,而是小心翼翼地用筷子夹起一块肉,放进了嘴里。 瘦肉酥烂,肥肉入口即化,咸香中带着微甜,是她从未尝过的美味……至少前世的美味佳肴比不上。 她偷偷抬眼,看到妈妈正微笑着看着她,眼神里满是鼓励和期待。 她鼓起勇气,小声说:“好……好吃。” “好吃就多吃点。”沈梦瑶笑得更开心了,又给她夹了一筷子青菜,“营养要均衡。” 这一次,沈知意没有再犹豫,低着头,小口却认真地吃着碗里的饭菜。 虽然她依旧吃得很快,带着点长期缺乏安全感养成的仓促,但至少,她开始接受妈妈给予的、超出生存必需范围的美味了。 睡觉前,沈梦瑶拿出今天从派出所带回来的表格,就着昏黄的灯光,继续填写。 沈知意洗漱完,穿着洗得发白但干净的旧睡衣,爬上床,习惯性地缩在靠墙的位置。 沈梦瑶填完最后一项,放下笔,转过身,看到女儿那副防备的睡姿,心里软成一片。她上床,像昨晚一样,轻轻把女儿揽到床中间,盖好被子。 “知意,” 黑暗中,沈梦瑶轻声说,“户口和改名的事,妈妈会尽快办好。等秋天你就能去上学前班,明年就可以上小学了。学校里有很多小朋友,可以一起玩,一起学习。” 沈知意安静地听着,没有回应。 上学,对她来说,依然是一个遥远而模糊的概念,带着期待,也潜藏着恐惧。 沈梦瑶轻轻拍着她的背,哼起了记忆里一首温柔的摇篮曲。曲调舒缓,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沈知意在妈妈轻柔的拍抚和哼唱中,身体渐渐放松。她悄悄挪动了一下,让自己的后背更紧地贴着妈妈温暖的怀抱。 妈妈身上好闻的肥皂味和均匀的呼吸声,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 窗外,月色朦胧。 小县城渐渐沉寂下来。楼下的闲言碎语早已散去,只有偶尔几声狗吠和远处模糊的车声。 沈梦瑶听着女儿逐渐平稳的呼吸声,知道她睡着了。她低头,在女儿柔软的发顶轻轻印下一个吻。 “睡吧,我的知意。妈妈在呢。”她在心里默默地说,“这一世,妈妈绝不会再让你受半点委屈。” 而看似熟睡的沈知意,在妈妈吻落下的时候,睫毛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那个吻,轻柔得像羽毛,却带着滚烫的温度,一直熨帖到她冰冷的心底最深处。 她往妈妈怀里又缩了缩,小手再次攥住了妈妈的衣角。 这一次,她的动作似乎比昨晚稍稍大胆了那么一点点。黑暗中,无人看见,她紧闭的眼角,有一滴泪,悄无声息地滑落,迅速隐入枕巾。 是梦吗?如果是梦,她希望这个梦,永远不要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