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日》 第1章 第 1 章 “咚咚咚——” 嘈杂的环境中，熟悉的黑板擦敲击桌面的声音响起，低头的人纷纷止声，抬头向声源处望去，只见一位腕带黑色手表穿着白色T恤的中年男士站在那里。 他眉头紧锁，表情严峻，右手扶了扶并未移动半分的眼镜后深吸一口气，声音严肃而又低沉： “同学们，这次的考试，会检验你们这一年来的学习成果，也将决定你们今后的班级走向。” “可以说，这次考试，是你们在高中期间，除却文理分科考试和高考之外，最重要的一场考试，希望大家都能够认真对待。” 他勾了勾嘴角，缓了口气说： “不过也不要有太大压力，只要能将老师们平时强调的东西记牢，那就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另外——” 他顿了一下，拧开手边保温杯的杯盖，蒸腾的热气将镜片覆盖一层乳白色的雾气，他抿了一口杯内的养生茶后嘴角微微上扬，缓缓说道： “等考完试后老师请大家吃大餐。” “明晚七点，向阳路旭日饭店203包厢，不见不散。” “我去，老刘大气！” “牛逼！” “谢谢老刘！” “老刘仗义！” …… 掌声和欢呼声纷纷响起，之前严阵以待的紧张气氛也被驱散了不少。 “好了，大家准备好考试用具就可以去考试了。”老刘含笑看着大家，“预祝大家答卷时都有‘胸藏万汇凭吞吐，笔有千钧任龛张’之感！” 老刘说完后，李乐然收回视线，仔细整理着待会儿要用的东西。 据说这次考试不仅仅是一次期末考试，学校还将根据成绩排名进行分班，即用26个英文字母进行排班，成绩越高则字母越靠前，师资力量也更好，并且直到高考都不会再进行分班。 所以这次考试的重要性对大家不言而喻。 “乐然，走吧？”收拾好东西之后，杜林扭头对李乐然说。 “好。”李乐然点点头。 杜林是李乐然的同桌。 他成绩很好，因为之前被污蔑作弊，学校也没有给他交代，因此被同学孤立，这才摆烂来了这里。 但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谣言还是传来了，没有人会关心事情的真相，大多都只当茶余饭后的一点笑料，枯燥学习后的一件趣事……图个乐呵。 所以，他又一次遭受了校园暴力。 李乐然当时是他的同桌以及室友，他对这些事情一向没什么看法，如常学习，如常生活，如常对人。 但这些“如常”似乎对杜林本人意义重大，他幼稚地宣布着：“李乐然，从今往后你就是我最好的朋友了。”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李乐然有些想笑，但他没有。 渐渐地，他的身边多了一个叫“杜林”的人。 六月的太阳格外毒辣，一出教室就能感受到了蒸腾的热气滚滚而来，狭窄的走廊过道挤满了奔向考场的人，他们三三两两，正相互交谈讨论着。 “对了，这个给你。” 只见杜林从书包里拿出来一个金黄色的物件，他说：“这是我让我爸带给我的学业符，能助力学业有成，听说挺灵的，所以帮你也带了一个。” 李乐然接过学业符看了看： 它是金色的布制的，中间嵌着白色纸质卡片，写着“学业有成”四个大字，盖着含有“金榜题名”的印章，外面用透明的塑料壳保护着，上面还挂着一个红绳。 “你可别不信！” 杜林看了看周围，发现并没有人注意到他后捂着嘴悄声说：“我爸就是在那儿拜了财神，结果当天就中了五百万。” 他表情严肃认真，眼睛睁的极大，还张开左手晃了晃，极力证明话语的真实性。 然后他放下手，又漫不经心地补充道：“不过你别跟其他人说，我爸他不让我说。” 当然，他也并不觉得李乐然会说出去。 李乐然看着他那认真的表情失笑：“我不会说，我也没有不信。不过……财神不管学业吧？” “这个当然不是拜的财神。”杜林一脸骄傲，“拜的文殊菩萨，都是一个庙的，肯定灵。” 李乐然点点头，认真说道：“谢谢。” 他已经很久没有收到过礼物了，还是这么用心的礼物。 杜林摆了摆手：“哎呀，跟我就别这么见外了，你可是我最好的朋友呢，快想想许个什么愿吧。” 李乐然摩挲着学业符点了头：“好。” 他双手交叠，握着学业符放于胸前，轻轻的闭上双眼，像一个虔诚的信徒那般祈祷着： 会的！ 一定会的！！ 江云帆，我一定会和你分到一个班的！！！ - “叮铃铃——” 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也提醒着考场上的战士要收起刀剑，输赢已成定局，接下来就只需等待宣判日的到来。 在监考老师收齐考卷走出教室的同时，彼此相熟的人便交谈了起来： “唉…终于考完了，可累死我了。” “谁不是呢，还好考完后放假，总算能歇歇了。” “有人要对对答案吗？” “别了吧，请放过我，让我好好过个假期吧！” “就是，感觉脑袋都要缺氧了。” “我现在是只想好好弥补弥补我的胃，考试这两天食堂的饭菜都没什么味道。” …… 每次考完试后教室里总是格外喧闹，似乎要把考试的压力随着话语一同发泄了去。 窗外的蝉卖力地奏着不知名的交响曲乐章，似是美好的祝福，又像是别离的挽留。 “乐然——” 杜林缓挥了挥手，缓步走了过来：“你感觉考得怎么样？” 李乐然沉吟片刻：“还可以。” “我也感觉还可以，没准咱俩真考的不错呢。”杜林开心地说。 “嗯。”李乐然点点头。 但愿如此。 经过这半年的努力，他终于把成绩从校200左右稳定在校40名左右，也终于迎来了这次的分班考试，他不想出现任何意外。 江云帆，我能再见到你吗？ “对了，老刘说定了七点的包厢，咱们现在去吧？”杜林从书包里拿出手机问道。 李乐然收回外撤的思绪，点头答：“好。” 因为明天放假，所以大多数同学都会把手机带到学校：有的会直接装在书包里放在教室外面；有的会放在寝室里；还有的会寄存在超市老板那儿，当然也会支付一定报酬。 这些都是老师和同学间心照不宣的秘密。 饭店的路程并不太远，包厢也很容易找到，李乐然推开门，发现大部分同学已经到了，他们相互交谈，似未意识到这是一顿名为“离别”的晚餐。 他和杜林找了一个远离人群的位置坐下，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 “吱——” 包厢门再一次被推开，一位身穿笔挺西装、梳着油头，拿着保温杯的中年男人朝这边走来。 是老刘。 也马上要成为我们的前班主任兼语文老师。 “老刘老刘，快来坐这儿，给你留的C位。”几位同学簇拥着老刘，推拉着他坐到了空出来的中间位置。 只见老刘红光满面，一边点着头，一边拍着身边同学的肩膀，笑着答：“好好好。” 他坐下后环视一圈问道：“你们都感觉考得怎么样呀？” “不错！” “很好！” “简单！” “那当然是so easy了！” …… 几位同学声音嘹亮，争相抢答。 老刘看着那几位同学调笑道：“那就好，等成绩出来了可不许哭啊。” “怎么可能。” “不可能，不可能。” “老刘你也太看不起我们了吧。” …… 包厢里彼此间的交谈欢笑声此起彼伏，大家都兴致高昂，迎接着即将到来的假期。 饭吃到一半，老刘穿过众人走到李乐然的旁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询问道：“乐然，你感觉这次考得怎么样？” 李乐然站起身，仔细想了想说：“感觉还可以，会做的题都做了。” 他确实感觉这次出的题目相对于以往来说，更简单也更基础一些，答题的过程中基本畅通无阻。 当然，除了那一直令他头疼的英语。 老刘微微颔首，他已经很了解李乐然的词汇，“还可以”就表示正常或者略微超常的发挥，他说道：“那就行，那你的成绩应该会不错。” 他抬起手搭在李乐然的肩膀上看着他，目光里满是心疼和怜惜。 回想起带着李乐然的这一年，看着他每天拼命努力地学习，看着他每次小考上升的成绩和排名，也看着他日渐消瘦的身体，以及几乎不与同学交流的校园生活…… 说实话，他有点担心这个在别人看起来完美的好学生。 他叹了一口气，重重的拍了拍李乐然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你啊，学起来可真是拼命，要记得以后不能只顾着学习，还要多休息多锻炼。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知道吗？” 李乐然最害怕关心，还是真心实意的关心，他低眸抿着唇，点了点头：“知道。” “嗯。” 视线收回，老刘又转向杜林问道：“你呢？感觉考得怎么样？” 杜林摸了摸后脑勺，痞笑着说：“我嘛，还能怎么样？肯定很好喽。” “你小子，最好是这样。”老刘右手握拳捶着他的肩膀笑着说，“要是成绩还没上去，不管你到哪个班我都会去找你的，到时候你可要小心了。” 杜林嘿嘿一笑：“不会给您这个机会的。” …… 包厢外的月色渐浓，行人已经寥寥，路灯把梧桐树的影子浇在人行道上，风一吹，便随之摇曳。 包厢内，众人的高涨的情绪丝毫未减。 老刘站起身，举起水杯，表情是未有过的严肃，还带着一抹不易被察觉的悲伤。他双手下压示意大家安静，而后慷慨激昂地说道： “同学们，高一期末考试结束了，首先希望大家能够度过一个愉快、充实的假期。” “我何其有幸，能陪同风华正茂的你们走过这一小段人生路；我何其有幸，能为你们传授学业，指点迷津。” “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 “无论过去如何，但望大家以今日为起点，努力拼搏，未来还有高考一大难关等着你们。” “今日，我以茶代酒，预祝诸位‘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语毕，老刘一仰头，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随之还有一滴不易被人察觉的眼泪从眼角滑落，他抬起手，状似不经意间将其抹去。 包厢内寂静无声，每个人的心口都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此时，其他同学才真正意识到这顿晚饭意味着什么。 许多人早已红了眼眶，彼此交好的同学互握着对方的手，诉说着不舍，约定着再见；有嫌隙的同学也趁机消除隔阂，一笑泯恩仇。 “乐然，就算我们没被分到一个班，也一定要继续做好朋友，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好不好？”杜林红着眼眶带着哭腔拉着李乐然的胳膊说。 他就是这样，容易被情绪感染。 李乐然没有回答，只是抿唇看着他，轻拍着他的胳膊以示安抚。 他并非不想继续和他做朋友，只是一辈子太长，这承诺太重。 回想初中那段时光，李乐然也有许多朋友。 那时他十二岁，他们曾经一起吹过晚风，一起看过日落，一起学习，一起玩闹，还教会了李乐然打篮球。 他们约定着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然而，哪里有什么“一辈子”。 初二那年的升学打乱了这一切的美好：他们没被分到一个班，之后也慢慢地也渐行渐远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没有了朋友。 他总是留不住朋友。 他沉默了。 然后他明白了离别才是常态。 他明白了！ 第2章 第 2 章 散了场，杜林和李乐然站在饭店外。 一辆黑色的汽车停到了两人面前，杜林抱着李乐然拍了下他的背：“乐然，我先走了，开学见。” “嗯。”李乐然回抱住他，轻拍了一下。 目送着那辆车走远，李乐然却仍驻足在原地。 明亮的月光，耀眼的星辰，闭门的商店，宁静的车道，斑驳的树影，孤单的人。 一丝独属于夏季夜晚的暖风吹过，李乐然收回视线，向着那熟悉的方向迈步走去。 大约拐了三四个弯，蝉鸣被狗叫声所代替，路灯也渐渐不再明亮，李乐然站在一栋五层高的居民楼下抬头看去——三楼的灯光是亮着的。 李乐然收回视线，叹了口气向上走去。 “哒——” 钥匙插入锁孔，只转了了半圈门便开了，还没进到屋里，一声带着困意的问候就从卧室传来： “回来了——” 不一会儿，一位身穿棉质夏季睡衣的女人皱着眉眯着眼打着哈欠走到了客厅。 这是李乐然的母亲——钟芸。 但按照钟芸的生物钟，她早该七点就睡了。 李乐然看着钟芸无奈地叹了口气：“妈，您怎么还没睡？” “这不是你放假了嘛，就想着等你回来。”钟芸打着哈欠回答。 李乐然无奈又心疼：“我不是给您发了消息，说我今天回来得比较晚，让您不用等我了吗？” 他换完鞋，轻推着钟芸朝她的卧室走去：“好了，我现在回来了，你快去睡吧。” 钟芸看样子也是要坚持不住了，她闭眼打着哈欠躺到床上：“好，那我睡了啊，你也早点睡。” “知道了，我洗完澡就睡。”李乐然说。 他带上了门，走到另一个卧室。 床上铺着干净整洁的蓝色床单，床尾的书架上从左往右由高到低整齐码放着书籍资料，角落里放着几个装着卫生纸的大箱子，其中一个被拆开用了一半。 他拉开衣柜，拿了一条内裤和一件宽大的T恤进了浴室，热水淋在身上洗去了一身的疲惫，李乐然刚沾上枕头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再睁开眼后他看了眼时间，发现还不到六点。 他暗叹一口气，翻了个身，将脸埋进枕头里： 嗐，万恶的生物钟！ 然后就又睡了过去。 回笼觉格外勾人，李乐然沉浸在梦乡里无法自拔，等再醒来时已经快到中午十二点了。 “起来了？”钟芸听到声响后询问道。 “起来了。”李乐然开了门，搓了把脸一边朝着厕所走一边回答。 “起来了那就赶快洗漱洗漱吃饭。”钟芸端着菜说。 李乐然看着手里的牙膏牙刷，沉默片刻后回答：“好。” 洗漱过后李乐然来到饭桌，上面摆着满满一桌子菜，有糖醋里脊、红烧排骨、可乐鸡翅、凉拌黄瓜、醋溜土豆丝，中间还放着一大碗猪蹄汤。 可以说是非常的丰盛了。 李乐然看着桌上的菜扯了扯嘴角，感觉只是看着就饱了一半。 钟芸夹了个排骨放到李乐然碗里，热切地说：“多吃点，看看你都瘦了。”随后又夹了糖醋里脊和可乐鸡翅。 李乐然看着面前堆满菜的碗，皱着眉沉默片刻，随后放弃般地呼出一口气：“谢谢妈。” 他不喜欢把菜和饭混着吃，也不太喜欢吃肉，他跟钟芸说过很多次，不过钟芸总不记得，还总把那些菜夹到他的碗里。 李乐然知道那是表达喜欢和爱的方式，但他也是真的不太喜欢这种方式，不过他不会说出来，因为说出来也没用，所以他学会了在沉默中接受这样的爱。 钟芸没察觉到李乐然细微的变化，又夹着菜说：“你也别光吃肉，也多吃点儿菜，注意营养均衡，这土豆都是我今天早上起来买的，比昨天贵了八毛呢。” 李乐然不知道该接什么话。 不过钟芸也不需要得到他的回应，她叹了口气继续说：“唉，你是不当家不知到柴米油盐贵，你爸给的那点钱根本不够用。” 随后她又收起神情，夹了一筷子青菜放到自己碗里：“不过你就只管好好学习，其他的事你不用操心。” 李乐然的心里像是堵了一块石头一样沉闷，他张了张口，但没能说出什么话。 钟芸是家庭主妇，这是李望龙，也就是李乐然的爸爸要求的，他大手一挥对钟芸说：“你就只管享清福，顺便照顾好我们的儿子，钱我来挣，我养你们。” 起初钟芸欣然同意：他爱我，他说他要养我一辈子，他要开始履行承诺了。 一段时间后，李望龙给的钱越来越少，回家的时间也越来越短：“现在大环境不好，钱不好挣，你要多体谅体谅我，好好待在家里，照顾好我们的儿子。” 然后两人就慢慢开始吵架，无数的怀疑、推诿、指责、谩骂纷沓而来。 从满心欢喜到相看两厌，原来只需要短短几年时间： “你在外面是不是有别的女人了？” “我看你是天天待在家里生出疑心病了吧。” “你给的那点钱哪够用，柴米油盐，你儿子的学习资料，学费，你说哪一样不花钱？” “钱钱钱，你就知道钱，你知道挣钱有多难吗？我一个人我容易吗？” “你……你打我，你竟然打我。” “我凭什么不能打你？我是一家之主，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我守在这个家是为了什么啊，还不是为了你们姓李的一家，到头来就我一个是外人。” “我养你这么多年我又是为了什么？李乐然他是我儿子，他不也是你儿子？” …… 李乐然不止一次和钟芸说过让她去找个工作，也和他们谈过如果过不下去就离婚吧，但每当这个时候，他们总是以：“你还小，你不懂。”、“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没事的。”、“我们没事，你现在只需要专心学习。”之类的话把他打发了。 李乐然明白他们是为了他才苦苦支撑着这个家，但其实他们离婚并不会影响到他，反而是现在这样才会让他感到疲惫和累。 但没办法，李乐然也只能像他们希望的那样装聋作哑，和他们一起守着这个破碎的家，还能做的就是努力学习，那样他们会开心一点。 吃过饭洗过碗后，李乐然开口说：“妈，我要出去一下。” 钟芸脱口而出：“你要去哪儿？去干什么？” 李乐然顿了一下，说：“不干什么，就……出去转转。” 钟芸点点头，起身摸了摸裙子的腰胯部：“行，放假了是该跟你的朋友们好好放松放松，要不要给你点钱？” “不用了。”李乐然说。 钟芸跟着李乐然来到了玄关处：“也是，你爸给你的钱你肯定花不完，但是要宽处窄用，不能花钱大手大脚的。” 她似是想到了什么，又说：“还有，你楼上刘阿姨的女儿今天高考毕业了，我问她借了高二的课本，你暑假有时间了就看看。” 李乐然微微叹了一口气：“知道了。” 每次放假，李乐然有一大半时间都不在家，这些钟芸是知道的，也同意他这样。 自从李乐然初中二年级的时候，他的成绩飞快地提高，还考上了市里最好的高中，之后的成绩也在一直在稳步上升，这让钟芸很放心，也不再过问李乐然平时的去处。 李乐然并没有和谁一起出去玩。 他出了门，扫了一辆共享单车，熟练地向一个方向骑去。 大约骑了二十分钟，拐了三四个弯，来到一处公园。 与其他拥有大场地以及许多游乐设施的公园不同，它是建在一座小山上的，但因为这些年政府的发展规划，人们选择了更繁华便利的地方居住，这处公园也就渐渐被废弃了。 从外看去，布满灰尘的破旧牌匾，杂草丛生的林间小路，无一处不诉说着此地的荒凉。 李乐然拨开杂草，走了近二十分钟，来到一处两层高的四方凉亭。 那是给爬山的人途中休息用的。 攒尖顶的水泥坡面被落叶铺满，喷着绿漆的柱身已经斑驳，仿木制的圆椅也已掉皮，露出了内部的水泥钢筋。凉亭的中间还有一个称得上完好的水泥桌。 那是李乐然常趴的地方。 如果你抬头看，还能发现一个惊喜，因为凉亭内部的顶上画着鲜艳的画。 那是李乐然的宝藏。 这就是李乐然放假时常待的地方。 仰望着头顶的蓝天白云，感受着微风吹拂过自己的头发，聆听着鸟语虫鸣的新乐章，李乐然闭着眼深吸一口气，然后再缓缓吐出，内心的沉闷也随之消散。 他趴在水泥桌上小憩了一会儿，又看看书、写写卷子、画会儿画，快到夜幕降临才起身离去。 就这样，暑假过了大半。 这天，李乐然照例在凉亭里待着，手机突然响起了收到消息的提示音。 他加的好友挺多，真正能聊的却没几个，解开手机一看，果然是杜林发来的语音，他长按将其转为文字： 【杜林：乐然，你看群消息了没有？】 【杜林：算了，你肯定没看。】 【杜林：听说咱们这届要开始实行大小班制度，就是A到F班是小班，30个人一个班，其他的是大班，45人一个班。】 【杜林：呜呜呜，咱们在一个班的概率又降低了。】 李乐然看到后眉头微蹙，打字问道： 【空：消息可靠吗？】 【杜林：我以前同学在班群里发的，他爸是咱们学校的老师。】 【杜林：我觉得**不离十。】 沉默了一会儿，李乐然回道： 【空：没事儿，就算没分到一个班也没关系，只是不能再在一起学习而已，况且分班名单还没出来，还不一定呢。】 【杜林：你说的对！】 【杜林：距离阻挡不了我们之间的友情！！！】 【空：嗯。】 收起手机，李乐然摩挲着画本上的人，自嘲地笑了笑： 哪里能没事呢？ 第3章 第 3 章 得到消息后的每一刻李乐然都难以安心，就这样，他怀着忐忑的心情等到了开学。 校门口的人来来往往，络绎不绝，大多都拿着大包小包的行李挥汗如雨，皱眉艰难地向前行走着。 “妈，你真的不用再送我了，我自己可以。”李乐然伸手准备拿钟芸手里的行李箱，无奈地说。 “哎呀，我就帮你把行李送到寝室就走。”钟芸挡开了他的手，用胳膊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推着箱子踏进学校门口。 多次抢夺无果，李乐然叹了口气，只能跟着钟芸进学校。 “哎，李乐然——” 还没走多久便听到了熟悉的嗓音叫着他的名字，李乐然停住脚步抬起头。 只见一位少年迎着风招着手小跑了过来，他穿着白色T恤，怀里还印着毛笔字样的三个数字：666 是杜林。 走近后，他激动的拽着李乐然的胳膊晃动：“我靠！我靠！我靠！” 李乐然不动声色地收起胳膊揉了揉，疑惑问道：“怎么了？” “我靠，咱们分到一个班了！还是A班！A班呀！而且咱们还被分在一个寝室！”杜林激动地说。 李乐然怔住了，眼眶也热了起来。 终于…… “哈哈，看来咱俩缘分挺深呀。”杜林用胳膊碰了一下李乐然，一脸期待地问，“哎，我那学业符是不是还挺灵的？” “什么学业符？”钟芸疑惑问道。 杜林这才发现李乐然旁边还站着一位女士。 “没什么。”李乐然收起情绪回答。 他并不能和钟芸解释清楚学业符是什么东西，就算解释了最后可能还会被教育“这就是浪费钱”、“不要封建迷信”、“只要认真学习就会有回报”之类的话。 “这是我妈。”李乐然介绍道，“妈，这是我同学。” 杜林突然想起自己说了脏话，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又无意识的摸了摸鼻子，向钟芸热情地问好，似是想让她忘掉自己刚说的话： “阿姨好。” “阿姨您这是来送李乐然的吧，我知道寝室在哪，我带您过去。” “阿姨这箱子我来拿吧，这大热天的您别累着了。” “阿姨您知道李乐然这次考的有多好吗？668！全校前30！” “全校前30什么概念？就是能进到A班，A班您知道吧，就是全校最好的班级。” …… 李乐然看着杜林在前面吵吵闹闹手舞足蹈的说着，他跟在后面走，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知道江云帆的成绩一直稳定地霸占着全校第一，所以只要他考到A班就行，因为他一定在。 推门而入，是四个上床下桌，其中一个的床铺已经被铺好了。再往里走，是阳台和浴室。 李乐然这才知道，原来学校不只有八人间的上下铺。 钟芸在寝室转了两圈坐在椅子上打量着：“哎呀，你们这寝室可真好，不仅能学习能睡觉还有空调和阳台，要是住在这儿还学不好，那可真是白瞎了这么好的条件，你说是吧乐然？” 李乐然有些哑口。 他想反驳，但他知道反驳之后带来的是无休止的“讲道理”和“不容易”，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去说，所以只能用沉默来表示自己的态度和想法。 “阿姨您说的对。”杜林接过话，“这我们也是第一次住，没想到学校还能有这么好的宿舍，可能就是给学习成绩好的优待吧，这也说明了乐然很优秀呀。” 钟芸一听这话顿时喜笑颜开：“是啊，我们乐然就是很优秀的，学习从来都不让我操心，就是太内向了，见了人都不说话。” “那才好呢。”杜林说，“要是让他像我一样，每天只顾着说话，那您岂不是要担心死了。” …… 李乐然看着他们轻叹一口气：“妈，这大热天的您就先回去吧，我等会儿要和杜林一起去买点学习用品，不然一会儿卖完了。” 钟芸一听是有关学习的事，连忙起身：“对对对，现在开学了，是要准备好。哎，我也不认字，也帮不上你，那你在这儿好好学习啊。” 她又转向杜林：“你也是，也要好好学习呀。” “知道了阿姨，那阿姨您慢点走。”杜林说着便和李乐然一起送钟芸出了门。 校门外，杜林看着李乐然问：“接下来呢？收拾床铺还是去买学习用品？” 李乐然想了想说：“先去报到吧。” “哦，对。”杜林这才想起来李乐然还没报到，他走在前面带着路，“跟我来，我带你去。” 去的路上杜林问道：“你暑假有去哪儿玩吗？” 李乐然摇头回答：“没有。” “好吧。”杜林叹了口气，“猜到了。” 他搭在李乐然的肩上状似随意地说：“你有时间可以多出去转转，实在不行等高考结束之后咱们一起到各个城市去看看，能……更开阔一些，心情也会更好一些。” 李乐然鼻尖突然发酸，他停下脚步看着杜林，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但却很认真地说：“谢谢。” 杜林看着他，然后拍了拍他的背，叹了口气：“走吧，教室在五楼。” 走进教室，讲台上人群中央站着一位看着二十多岁的漂亮姐姐，她正在招呼着开学报到相关事宜，旁边站着一个扎着两个麻花辫的女生和几个大人，看样子是她的父母。 “哎，你不是报过道了吗？”那位漂亮姐姐看着杜林问，“怎么又来了？” “姐姐，我这次是来陪我朋友的，他也在这个班。”杜林双手一伸眨了眨眼，“姐姐把需要签字的那张成绩单给我就行，我来给他讲。” 那位姐姐看了一圈对上了李乐然的眼睛，笑着点点头，然后把成绩单给了杜林：“是那个有点酷酷的小帅哥吧，那就谢谢你了。” 杜林顺者她的视线看了一眼，笑着接过：“是的，不客气。” 李乐然接过成绩单仔细的看了看，第一名是江云帆704分，已经签过名了，他是最后一名668，杜林则在他名字的上面，也就是倒数第二名。 指尖在江云帆的名字后面停留了片刻，他俯下身，在自己的名字后面签了字，又拿出手机拍了张照。 “现在呢？”杜林问，“买学习用品还是铺床？” 李乐然感受着外面越来越热的天气说道：“先铺床吧，那些东西等中午吃饭的时候顺便买一下就行。”他顿了一下说，“午饭我请你。” 杜林也没和他客气，直接说：“好啊，我来的时候发现学校外面新开了一家饭店，到时候咱们去尝尝。” “好。” 回到寝室后，李乐然整理着床铺，顺便听着杜林讲他暑假发生的趣事。 中午去了杜林说的那家饭店吃了午饭，那家店主推面食，李乐然觉得里面的打卤面味道不错。 吃过饭后，他们去买了学习用品，又在周围转了转，但实在是扛不住外面的炎热天气，没一会儿就打道回府了。 “吱呀——” 推开了寝室的门，李乐然发现在杜林床铺旁边的床上有个人正在埋头整理。 那人身形高大，清爽的寸头和小麦色的皮肤让他看起来健康壮硕，听到声响他抬起头，声音雄厚：“你们回来了。” 多了一个不熟悉的人李乐然多少会有点不自在，但他还是点点头笑了一下：“嗯。” 杜林就没有那么多的不适，他笑着说：“好巧呀，你睡在我旁边。”然后指着自己的床铺，“诺，我睡在这儿。” 他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对了，忘了自我介绍了，你好，我叫杜林。” 那人把叠好的被子放到了一边，微笑着说：“我叫王浩。” 李乐然微微点头：“我叫李乐然。” “王浩，你是哪个班的呀？”杜林靠在李乐然的桌沿问。 “A班的。你们应该也是A班的吧。”他清了清嗓子下了床，拿起桌上的水喝了一口补充道，“我报到的时候问过老师，A班没有混寝住的。” “这样啊。”杜林了然的点了点头，看向李乐然旁边的床铺，“不知道另一个同学是谁，要不咱们等一会儿，晚上一起去吃个饭？” “我没问题。”王浩说。 李乐然也点点头：“好。” 六点左右，那位新同学还没到，王浩有些犹豫地说：“那个……这个床铺也可能没人。因为A班和B班的30个床位是固定的，不会住其他同学。不过有些同学会申请住在校外，所以会空出一部分床位。” “这样啊……”杜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大腿一拍起了身，“那就不等了，咱们走吧，去吃大餐。” 餐桌上，杜林和王浩正欢笑的交谈，李乐然则坐在旁边默默的吃着饭。 杜林的社交能力一向比较厉害，没过多久他们之间就已经非常熟络，不仅从学习谈到了生活，甚至杜林把他爸拜佛得财也说了出去，不过没说具体金额。 李乐然叹了口气，又暗自佩服着。 翌日清晨。 夜晚的月亮还没落下，今天的太阳也还未升起，李乐然叫醒还在睡梦中的杜林和王浩后便去洗漱，之后一起去了教室。 还在沉睡的身体终于在爬上了五楼后苏醒，三人拖着疲累的身体喘着粗气向教室走去。 突然，一缕音乐传入他们耳中。 杜林喘了口气惊讶地说：“我去，哪个班在放歌呀，还是首英文歌。” 又走了几步后王浩回道：“哎？好像是咱们班。” 杜林也听到了：“嘿，还真是。” 李乐然没有心情探究音乐播放来源，他紧攥着拳紧抿着唇，整颗心都悬在了半空。 就快要见到江云帆了！ 刚进教室，就看到讲台上正坐着昨天报到时的那位女生。 她身穿白色衬衫及黑色半身裙，脚踩黑色高跟鞋，脖颈上还带着一条黑白相间的丝巾，乌黑的长发被扎在脑后。 “我去，是昨天报到的那位姐姐。”杜林一边走一边小声说道。 “她是咱们班的老师吗？怎么这么年轻，看样子才二十多岁，一般来的不都是那些老教师吗？”王浩瞄了一眼疑惑地问。 “不知道，可能她教得好吧。”杜林说，“不过我还挺佩服她的，竟然又穿着高跟鞋来。” “真的吗？”王浩又扭头看了一下，“桌子挡住了我没看见，不过那也太厉害了吧。” …… 教室是单人单桌，一部分同学已经选好了座位，正彼此聊笑结交，缔结着新的情谊。 从讲台上看去，最左侧那列的最后那个位置正趴着一个男生。 阳光透过玻璃照在他的身上，给他整个人笼罩着一层淡金色的光芒，他的额头压在左手手腕上，修长的手指微曲，右手则搭在后脖颈处，随着呼吸轻微浮动。 是江云帆。 直到这一刻，李乐然的心才落了下来。 这就是他等了半年多才再次见到的人，这就是江云帆，而且之后还要和他在这里一起学习两年。 他怀着紧张和激动地心情走向江云帆，然后在他前面停下，将他前面座位上的椅子小心翼翼地搬起后又轻轻放下，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之后就坐在座位上安静地看着书发呆。 手指无意识的扣着课本，脑中的思绪纷繁杂乱： 见到了然后呢？我要做什么吗？ 要和他打招呼吗？怎么打？ 我……能和他成为朋友吗？ 那我要怎么做？ 他……还记得我吗？ 第4章 第 4 章 “叮铃铃——” 上课铃声响起，繁杂的思绪被打断，教室里的交谈声也随之停了下来，等到多媒体上正在播放的那首音乐结束后，讲台上坐着的老师站了起来，将音乐暂停。 她目光巡视全班，似乎是在确认人数，然后将自己的名字和电话写在黑板上，自我介绍道： “各位同学好，我叫苏芷，是你们的班主任兼英语老师。大家叫我苏老师、苏姐、芷姐都可以。” “很高兴能和大家在A班相遇，在这两年内，无论大家有任何学习上或者日常生活中的困难或苦恼都可以来找我诉说，我会尽可能的帮助大家。” “当然，我保证不会在没有你们的同意下就告诉其他的同学、老师以及你们的父母。” “在日后的相处中，各位同学如果对我有任何的意见或建议也都可以告诉我，我会认真对待。” “我希望我们之后能成为亦师亦友的关系，即：我为诸位师，诸位为我师；诸位为我友，我为诸位友。” “希望大家今后多多指教，我们共同成长。” 语毕，苏芷老师朝学生深深鞠了一躬，随即教室里便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她的自我介绍做的真诚又实在，没有寻求高分，没有制定目标，只希望能为师为友为信任，再加上她年龄相近，很容易让人产生亲切感，所以很难不让人欢迎。 片刻后，苏芷老师双手下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 “谢谢大家。” “那接下来就让我来认识认识各位同学吧。” 她抬起右手，对坐在第一排紧靠教室前门口的那位同学做出“请”的姿势，柔声询问道：“那就从你先开始自我介绍，可以吗？” 那人点了点头起身走向讲台，站定后便开始了自我介绍： “大家好，我叫孙志，我……” …… 在其他同学自我介绍时，李乐然也在心里一遍遍打着自己的草稿。 他希望自己在江云帆面前的第一次自我介绍能够完美一点，能够让他多了解自己一点。 即使大多数人转头就会忘记。 等到李乐然前面那位与“王浩”发音相同的“王皓”同学做完自我介绍后，他深吸一口气，轻轻拍了拍正激烈跳动的心脏，然后攥紧拳头，目光坚定地迈步向讲台走去。 站定后他露出一个微笑，但由于他已经很长时间醉心于学习不太做表情，再加上太过紧张导致面部肌肉有些僵硬，所以很难让人察觉那是一个笑。 颤抖的嗓音毫不留情地拆穿他伪装出的镇定，他这样自我介绍道： “大家好，我叫李乐然。” “‘乐’是‘快乐’的乐，‘然’是‘自然’的然。” 他微微发抖的手指紧捏着粉笔，在黑板上用力写下自己的名字，继续说道： “很高兴能和大家成为同学。” “也希望能在今后的相处中和大家成为朋友。” 他目光扫过全班同学，想状似不经意间在江云帆那里多停留片刻，但没想到正好和江云帆对视，只能慌乱的收回视线。 但只这一眼就让他大脑宕机，瞬间忘记自己接下来想说的话，他在脑中搜刮了半天，终于找到了部分记忆，继续道： “呃……我性格可能比较安静。” “嗯……喜欢画画。” “……谢谢大家！” 李乐然说完后退了一步，向同学们鞠了一躬。 但可能因为幅度太大，额头不小心磕到了讲台桌的边缘，发出沉闷的“咚——”的一声。 …… 教室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 也许是这状况发生的太突然导致没人反应过来，也许是心跳声太响掩盖了其他声音，李乐然没有听到笑声，也没有听到掌声。 他没有听到任何外界的声音。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座位上的，只记得走路的时候双腿发软，像踩在了棉花上。 然后他把脸埋进手里。 滚烫的面颊，血红的耳尖，震聋的心跳，无一不显示着他此刻的窘态。 他叹了口气： 算了。 毁灭吧。 “乐然，你没事吧？” 杜林关切的声音从耳边响起，李乐然没看他，只轻轻摇了摇头。 不过等再睁开眼时，他就已经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管他呢，至少能让江云帆对自己的印象更深刻一点。 他的视线随着江云帆的身影来到了讲台上，眼神专注认真——比起自己的出糗，他更想多了解江云帆一点。 太阳似乎格外偏爱他，也追随着他的步伐。 阳光撒在他的脸上，给他白皙的皮肤笼罩一层淡淡的暖光，也使他清爽俊郎的面部显得更加柔和。他眉眼含笑，嘴角微微上扬，朗声道： “大家好，我叫江云帆。” “是‘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的云帆。” 说着便拿起粉笔，将自己的名字写在了李乐然名字的下方。 他的手指修长白皙，握着粉笔的手骨节分明，在用力的时候手背青筋微凸，极具美感。 与李乐然工整俊秀的字不同，他的字随意洒脱，与他整个人是极相衬的。 “我喜欢打球、音乐、旅行以及一切美好的事物。” “希望今后能和大家多多交流，友好相处，共同进步。” “谢谢大家！” 说完，他微微躬身致谢，像翩翩公子一般。 江云帆自我介绍完毕后，李乐然从书包里拿出一个本子，本子的封皮是暖橘色调，上面还有一个小人追逐着太阳。他翻开封皮，在扉页写下：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李乐然刚放下笔，就感觉身后人轻轻点了点他的肩膀，他的颅内神经瞬间紧绷，心脏也不停地狂跳： 是江云帆吗？是他碰了我吗？他要给我说话吗？他要给我说什么？ 他呼出一口气，直起身缓缓向后靠，微微侧身扭头，不自然地眨了眨眼：“怎，怎么了？” 好吧，虽然表面镇定，但劈叉的嗓音和结巴的话语还是十分明显的透露出了他的紧张。 江云帆右手撑着太阳穴看着李乐然的眼睛，有些委屈地小声抱怨道：“同学，怎么到我介绍的时候你就低头写字，你自我介绍的时候我可是有很认真的在听呢。” 他又将胳膊叠放在课桌的书上，垫着下巴看着李乐然，歪头眨了眨眼：“还是说你不喜欢我？” “没！没有！” 李乐然没想到会是因为这件事，怕他误会，他连忙解释道：“你讲完下来的时候我才开始写的！我有认真听你的介绍！” 江云帆微低下头，似是勉强相信：“哦，好吧。” 李乐然心中警铃大作，但却不能告诉江云帆他写的是什么，他怕江云帆误会。 但误会什么呢？他不知道。 李乐然心虚地把手按到了桌兜里的那个本子上，语气加重，再次苍白无力地解释道：“我真的有认真听！” 江云帆见他有些着急，收起了逗弄的心思，看着他认真道：“好，我相信你。” 李乐然转了回去，懊恼着自己为什么不晚一点再拿出来写，他纠结了一会儿又一会儿，然后撕了一张纸，写道： ［你叫江云帆，是“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的云帆，喜欢打球、音乐、旅行以及一切美好的事物，希望今后能和大家多多交流、友好相处、共同进步。 你在讲自己的名字出处的时候在黑板上写了下自己的名字，在最后“谢谢大家”的时候还鞠躬了。 我真的有认真听你介绍！！！］ 李乐然快速转过身将纸条放到江云帆的桌上，又重复了一句：“我说的是真的！” 其实江云帆知道李乐然当时没有低头写字，他只是觉得李乐然在自我介绍时很认真，又有点……慌乱笨拙的可爱。 就好像……在努力的做一件事，最后却不小心弄巧成拙。 所以为了缓解他的尴尬这才起了逗弄的心思。 但没想到自己好像有点弄巧成拙。 江云帆趴在桌子上，看着手里的纸条叹了一口气： 该怎么补救才好呢…… 想了半天，他写道： ［李乐然，对不起！ 我知道你有认真听我介绍，我为我的行为向你道歉。 我也有认真听你的自我介绍。 你叫李乐然，“乐”是“快乐”的乐，“然”是“自然”的然。和大家成为同学你很高兴，也希望能在今后的相处中和大家成为朋友。你的性格比较安静，喜欢画画。 你也在介绍名字的时侯把自己的名字写在了黑板上，就在我名字的上方。 我觉得你的名字很好听，你的字也写得很漂亮。 和你成为同学我也很高兴，也希望能够和你成为朋友，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 最后再次为我的行为向你道歉。］ 江云帆写完后读了两遍，然后把纸条传了过去。 李乐然看到纸条上的内容后鼻尖突然有些发酸，像是被巨大的幸运砸中了脑袋，他都有些怀疑这张纸条的真实性。 竟然……在第一天就做到了本以为要很久甚至永远也做不到的事情吗？ 他拿出笔一笔一画认真回写道： ［江云帆，我很想和你成为朋友。］ 是很想很想的很想。 第5章 第 5 章 全部自我介绍完之后，苏芷老师回到了讲台上，她面带微笑，微微点头： “很高兴认识大家。” “大家都知道，作为老师，大多都需要一个课代表来帮忙，我也不例外。” “那么，有哪位同学愿意当我的英语课代表呢？” 教室瞬间安静了下来。 这很正常，在大部分同学的眼中，“班干部”这一职位就代表着“吃力不讨好”，有时还会影响情绪和学习，所以并没有什么人愿意主动“求职”。 即使是一位年轻漂亮又温柔的女老师的课代表也不例外。 苏芷老师面带微笑的环视教室四周，一分钟过后，教室里还是一片寂静，她有些委屈地说：“好吧，既然这样，那我就只能指定人选了。” 她拿着成绩单看了看，然后看向李乐然：“李乐然，对吗？乐然，我想请你来做我的英语课代表，可以吗？” 李乐然怔愣地站了起来，有些受宠若惊。 原因无它，只是因为他的英语成绩在这个班里实在是称不上好，而大多数老师更喜欢选择该科成绩更优秀的人，所以在听到自己被任命时才会有些意外。 “好。”李乐然点了点头。 “坐下吧。”苏芷老师双手下压示意，微微笑道，“那今后就麻烦你了。” 李乐然礼貌地微笑着摇摇头坐下，用别人听不见的声音小声说：“没事。” “恭喜啦，我的英语课代表。” 刚坐下，江云帆的声音就在耳后响起，李乐然一惊，吓了一跳，等反应过来后微红着脸侧过身小声说：“谢，谢谢。” 下课铃响，江云帆就被英语老师叫走了，李乐然前座的那位同学转过身趴在他的课本上：“你好，我叫王皓。” 李乐然微微蹙眉，他不喜欢不熟的人突然侵占他的“领地”，但如果说出来肯定会让别人觉得矫情，所以只能一次次忍受着别人的“侵犯”。 不过他通常会容忍别人三次“侵犯”，三次过后才会提醒一下，虽然这种提醒大多时候并没有什么用。 他暗叹了口气，点了点头：“你好，我叫李乐然。” “我知道。” 王皓又往前趴了趴说：“哎，你英语成绩肯定很好吧，不然怎么会被芷姐指定为英语课代表？我英语才考了一百三十多，如果以后有不会的题我问你行吗？” 离得太近，李乐然不动声色地往后靠了靠，王皓的连环问打得他有些不知所措，李乐然有些尴尬地说：“呃……其实我英语成绩不好。” 王皓似是不信，摆了摆手说：“哎呀，你就别谦虚了，到咱们这个班不用藏拙，大家水平基本都一样。” 李乐然尴尬地眨了眨眼：“我英语……只考了一百二十多。” 一百二十多分看着挺高，但在高手云集的A班来说那是相当的微不足道，甚至还拖了全班的后腿儿。 王皓沉默了一会儿：“嗐，那你其他科成绩肯定很好了。” 李乐然又尴尬地眨了眨眼：“我是……压底进来的。” 王皓又沉默了，他尴尬地笑了笑：“没事儿，那说明你进步空间大，你以后有不会的题可以来问我。” 李乐然认真点头道谢：“谢谢。” …… 对话结束，王皓和李乐然大眼瞪小眼地静了几秒，最后是王皓败下阵来，他有些尴尬地转了回去。 “乐然，你没事吧。”杜林拉过椅子坐在李乐然旁边关切地问道。 “我没事。”李乐然摇摇头。 “如果你不想当英语课代表可以给苏老师说，我看她还挺善解人意的，如果你不想当她肯定不会逼你的。”杜林说。 之前杜林和李乐然同班的那段时间里，李乐然都是埋头苦读的好学生形象，很少和别人交流，就算交流也是别人主动开口说话，所以他会比较担心李乐然。 “没关系，我……可以试试。”李乐然说。 他并没觉得当课代表有什么，之前没有老师选择过他，他也不会说去主动争取，但如果有老师提出的话他也不会拒绝，就像现在这样。 而且李乐然认为这会是一个机会，一个他可以和江云帆增加交流的机会。 虽然他和江云帆在纸条上成为了朋友，但那其实是很脆弱的，他想和江云帆有更多的交流，成为很好的朋友。 他甚至妄想着和江云帆拥有那虚无缥缈的“一辈子”的友谊。 杜林也不再劝，他点了点头：“行，有事的话你叫我。”然后他摆弄着胳膊说，“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李乐然失笑：“好。” 一辈子…… 正发着呆，李乐然感觉有人轻拍了自己的背，他转过身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到位置上的江云帆，只见江云帆冲他歪头笑了笑，伸出右手说道： “你好，我想和你正式认识一下，我叫江云帆。” 李乐然愣了一下，连忙握着他的手：“你好，我叫李乐然。” “很高兴认识你。”江云帆将握着的手上下摇动。 “我也是。”李乐然微红着脸小声地说。 江云帆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比其他一米八三的男生的手都要大上一些，李乐然比江云帆矮上五厘米，手也比他的手要小得多，但却更白皙滑嫩。 相接触的掌心逐渐发烫，但好在握在一起的时间并不长，手掌回归自由后，李乐然连忙贴着另一只手的手背降温，也平复着剧烈跳动的心脏。 他搓着手，犹豫了半天还是决定鼓起勇气问道：“那个……” 江云帆轻歪了下头，疑惑问道：“什么？” 李乐然轻蹙着眉头关切询问：“我看你早上趴在桌子上，是不舒服吗？” “嗯？”似是想到了什么，江云帆轻“啊”了一声，“没有，早上起的太早了，所以在补觉呢。” 起太早？ 睡不着吗？ 又或者住在校外，没把握好时间？ 似是察觉到李乐然的疑惑，江云帆小声解释道：“班主任是我表姐，她一大早把我喊起来当苦工。” “喏。”他指着课本，“这些课本都是我们早上搬过来的。”又扫了一圈教室，“还有教室，也稍微打扫了一下。” 李乐然呆愣住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难怪早上来的时候课本就已经被塞在课桌里了，但这么大的工程只有他们两个人，少说也要一个小时才能完成，那他又是几点起的呢？ 他嘴唇微动，想说些什么，但在脑中搜刮了半天，说出口的也就这么一句：“谢谢，辛苦了。” 江云帆失笑：“不辛苦。” 他并没觉得有什么辛苦的，但看着李乐然那努力寻找说辞的样子，心道： 这……怎么感觉有点可爱。 刚开学的课业任务并不繁杂，在轻松愉快的氛围中来到了最后一节课。 这节是语文课，教这门课的老师姓李，穿着暖白色旗袍，她快速讲完了上学期的期末卷子后就让大家自习。 目前离下课还有五分钟时间，昏昏欲睡的同学也都渐渐清醒，推拉椅子和整理课桌的声音大了许多，教室里慢慢变得躁动起来。 忽然感觉有人拍了自己的背，李乐然向后靠去，发现胳膊上贴了一张便利贴： -中午一起吃饭？ 吃饭？ 他约我中午一起吃饭？ 李乐然顿时有些受宠若惊，但他没有第一时间答复，因为杜林放假后一段时间往往会和李乐然一起吃饭，丢下杜林肯定不行，突然多加一个人也不好…… 他想了想，写了张纸条传给正昏昏欲睡的杜林： -中午江云帆和我们一起吃饭，可以吗？ 杜林在收到纸条的时候瞬间清醒，因为他从来都没有见到李乐然在上课时做过任何和学习无关的事，这一反常的举动让他有些吃惊。 当然，在看到纸条的内容时他又是一惊：江云帆是谁？我怎么不认识？以前也没听过他又这么一个朋友呀？ 他回写道： -可以，但……江云帆是谁？ 李乐然这才想起他们还不认识，犹豫了一下写道： -我后面那位同学，也是我的朋友。 他想了想，又补充写道： -之前帮过我，他人很好。 杜林收到纸条后向后看了一眼，还挺帅，他又回忆了一下，没找到与江云帆有关的画面，心想着可能是李乐然以前的朋友，便写道： -行，不过也叫上王浩吧，毕竟一个寝室的，等之后再分开。 李乐然回道： -好。 然后他拿出江云帆给的那张纸条，写道： -杜林和王浩也一起，就是我左边和你左边的那两位同学，可以吗？ 江云帆看了一眼这两个人，回忆了一下并没有发现他们之间有过交流，他回道： -好。你们是朋友？ 李乐然看着纸条纠结了一会儿，他和王浩也刚认识，并没有太多的交流，不能称为朋友，杜林确实是他的朋友，但要这样写吗？想了半天，他最终还是写道： -王浩是舍友，杜林是朋友和舍友。 他不想骗江云帆。 一点都不！ 江云帆收到纸条后看着上面的话，眉头轻皱：分得……这么清吗？ 他自己当然也会有区分同学和朋友之间的界限，但并不会说出来，如果有人问的话只会一概说是“朋友”。 但李乐然似乎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