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死好不好》 第1章 算命大师说，去普陀山 若是永远能停留在初见的那一刻，我愿意倾尽所有去解锁能够穿越时空的方式，永远不再和你分开。 ——————题记 这是一个神奇的故事，也是一个会让人重新相信很多东西的故事，也是一个我在码字的时候，边写边哭的故事。 今年因为个人原因辞去了工作，我来到了杭州，去见一个网上认识的朋友。 他曾经是我的一个客户，我曾经兼职算命，和印象中的算命的白胡子老爷爷不同，我是个女生。 之所以来见他，是因为上周他给我打了一个电话，和我讲述了这个神奇的爱情故事。 人生冷暖，我自己也经历过很多事情，也看过很多人的命盘，一开始看他的八字的时候，我并没有很惊讶，也觉得平平无奇。一些人生的坎坷或者过客，在我们这样的人的眼里，就像是走马观花一般。 可这个故事，仅仅是停留在四柱八字还有流年里的一小段插曲，本该在我批命盘的时候一笔带过的。 可就是这个被我忽略的一笔带过，却涵盖了两个人的一生。 接下来，我将以第三人称讲述这个故事，希望看到这个故事的朋友，能够明白，爱，真的是这个世界，最伟大的魔法。轮回的印迹，也再次验证了一个猜想，我们，终会再见的。 -------- 24年7月，对林雨来说，那是开启他人生至暗时刻的时候…… 一月前的一台胰腺手术，林雨作为管床医生全程参与其中。 “林医生，手术的成功率大吗？”术前谈话，家属问道。 “嗯，这个手术基本上是肚子里面器官要做的最大的手术了，即使是全国最顶尖的团队，死亡率可能也要在百分之十。“林雨硕士毕业于国内Top3的外科学专业，虽然年纪不大，但他言语中对于专业知识的清晰解答总能让患者信服。 他还没有秃头，但他有抑郁症。 “好的，我们相信你。” 林雨微笑着送她们离开了办公室，全然没注意到家属悄然按下了手机的录音键…… 术前阅片的时候，林雨就察觉到肿瘤已经逼近了肝脏周围一条最粗壮的静脉，按他的经验，这个时候应该有一半的概率肿瘤已经侵犯了血管，如果考虑完整切除的话，有可能需要做血管的重建，他也如实的和他那个不靠谱的上级说了这件事。上级着急下班，匆匆扫了一眼片子后说着没事，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医院。 林雨叹了口气，同时也感觉到了巨大的压力，他一直觉得手里的柳叶刀代表着人的生命，但是。并不是所有的医生都和他的想法一样。 在和家属谈话的时候，林雨如实告知了手术风险，家属却提了一个问题，“林医生，手术成功的概率大吗？” 其实林雨在犹豫，但想了想，毕竟上级的资历老一些，也许他有更成熟的想法，随即便告诉家属，“还可以。” 手术如期进行，肿瘤完全侵透了血管，静脉壁很薄，尤其还是肝脏附近的大静脉，他的上级笨手笨脚地剥离，但他并没有做血管重建的本事，只能寄希望于把肿瘤从血管上扣下来。 手术室内麻醉机器滴答作响，麻醉医生率先站了起来，警惕地盯着麻醉机，“血压往下掉了，你们做什么呢，快停手！” 已经晚了，林雨的上级还是搞破了那根血管，由于他并没有血管重建的本领，林雨赶紧掐住了破裂的部分！ “取血！快去！”林雨指挥着手术室的护士，此刻站在他对面的上级直接爆了粗口，“他妈的什么东西！别挡着我视线！” 碍于命令，林雨松手，上级哆哆嗦嗦地想拿起镊子抓住静脉的边缘，给自己缝合找到下针的地方。但他忽略了肿瘤的侵犯已经让静脉壁变得脆弱不堪，他用镊子夹起来的一刻，反而把破口变得更大！ “妈的林雨你瞎了！不知道配合就滚出去！” “你们先停手，不行就把血止住，我血压控制不住了！” 麻醉医生此刻也不再淡定，毕竟在手术台上出了任何差错，他麻醉医生逃不开关系。 林雨的上级不顾旁人的阻拦，依旧倔强的要缝合血管的破口，护士紧赶慢赶的跑了回来，她只取回了800毫升的血浆还有红细胞，完成核对后迅速连接上了输血装置。 但这个过程，赶不上血管爆裂的速度。 林雨的上级此刻已将慌了神，病人的血压仍在骤降，麻醉机接着发出尖锐的爆鸣声…… “关上吧，别死在手术台上。” 那个上级叹了口气，下了这个命令。 整个手术室全部沉默，谁都知道这个主刀医生是什么德行，可是现在，谁也没有什么挽回的余地了。 无菌布上满是血痕，旁边的吸引桶里满满的红色液体……血液早已被生理盐水冲淡…… 上级脱下了手术衣，摘了手套就走出了手术室，他应该是去和家属沟通。断裂的血管几乎没什么血流出来了，麻醉机上的心跳也变得微弱，血压那一行的指标，已经不再显示了。 林雨和其他助手默默地关上患者的肚子，这时候的林雨愤怒几乎达到了顶峰，因为这件事，完全可以避免，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不一会儿上级走了回来，一言不发，看起来怒气冲冲的样子，护士问道，“家属那边知道了？” “他妈的，林雨你是不是有病，和家属说问题不大？！现在人家揪着你说问题不大这件事赖上了，人死了，你他妈偿命吧！” 随即他就离开了手术室，只剩下所有人呆呆地看着缓缓关上的自动门。 手术室护士再也忍不住，看着门口朝着他离开的方向骂了一句，“傻逼！” 林雨有种强烈的预感，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不只是这个医疗事故，更是一种熟悉的感觉，拧个劲儿地回来了…… 这是他入职的第一年，也是身患重度抑郁症的第八年，躯体化症状的第三年。 他一直伪装成一个正常人，在这样一个压力巨大的工作范围里，他也撑了一年。 但这回他撑不下去了，一口大黑锅要砸下来了。 先是科室主任谈话，拿出了患者家属的录音，说着林雨交代病情时云淡风轻地说，应该问题不大。 林雨累了，断章取义的戏码，他懒得争辩了。 要问林雨的上级跑哪里去了，当然是躲到后面去了。他是某位领导的亲戚，这个时候，当然不会推他出来。 “林雨，这次医疗事故，你是管床医生，你和患者家属交代时候存在严重问题，决定给你一个处分，去病案室学习半年。赔偿问题的话，医院这边负担，已经是对你最大的照顾了。” 林雨听不进去什么，他开始耳鸣，满眼都是那个患者血液流干的样子。 “我辞职。” “什么？”主任显然没想到林雨会这么做。 “我说我辞职。” “你别冲动，现在工作不好找。” “我说，我辞职。” 于是林雨从杭州的一家三甲医院辞去了外科医生的工作，27岁，也还没来得及评定职称。 所有人都好奇他为什么要辞掉这份工作，只有林雨知道，从大学开始的重度抑郁症已经让他无法控制随时随地就会发抖的手掌。虽然他强大的意志力并没有让他在手术台上出过任何差错，但一个是这样几乎耗光了他所有的精力，另一个是，架不住别人的错要怪在他的头上。 正如他所想的那样，这所医院对于他的离去显得毫不在意。一口黑锅而已，背下来就好了，管他是谁背的。 办完离职后林雨稍微觉得能喘一口气了，听说家属还在闹，但家属也明白在林雨的身上榨不到什么，而且家属的心里还是比较认可林医生，冤有头债有主，这件事本来就和林雨没有任何关系，他们自己去处理吧。 但接下来的日子，林雨并没有想象中的好过，抑郁躯体化的表现越来越重，随即他的大脑陷入了一片黑暗，绝望，无助，完全控制了他的所有思维。 他蜷缩在出租屋里一周，在网上搜了各种各样的自杀手段，他想找到一种没有痛苦的方式离开这个世界。但其实他根本不用上网去找，作为一名医生，他清楚地知道每一种死法背后的痛苦。 他不清楚自己那个想死的心结在哪里，好像哪件事说出来都是可以过去的事情，但是每一件事都让他想去死。曾经他试过药物，心理疏导，但起到的作用也不过是临时性的。而这次的黑锅，只是抑郁爆发的导火索罢了。 七月的杭州闷热，把小房间的窗帘紧紧地拉上。下个月就要交房租，他手机里只剩下三万块的存款。他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里的短视频，不经意间刷到了一个玄学大师，与印象中的算命者都是白胡子老头的形象不同，博主是个女生。 看上去年纪不算太大，但也可能是手机美颜的效果。林雨加了那大师的微信，以前他过得很节省，心里总在焦虑老家的父母会不会有急用钱的情况出现，但现在他已经决定要去死了，那么这些钱，应该也没有省下来的必要了。 “您好，算命多少钱？” “初次四百，以后每次二百就可以了。” 林雨不禁笑出了声，对于他来讲，以后像是个可笑的字眼。 “这是我的生日时辰，1997.xx.xx.xx。”上大学的时候大学圈子里流行算命，他还问了妈妈他具体是几点出生的，但那时候因为心疼钱，就没有掺和这个流行事。 八字发过去不久，微信对面的大师就打来了语音通话。 “你好？”林雨率先打破了沉默。 “哦你的命盘我看过了，还蛮好的。”女大师第一句话便奠定了基调。 林雨觉得可笑，看样子还是找到了一个骗子，或者她是个学艺不精的道徒。不过自己也无事，索性就听听她继续说什么吧。 “嗯，今年流年不太好，冲了你的事业宫，然后八字月令伤官透出，辛金，结合其他的，你是医生？” 这一下子倒是让林雨惊讶起来，毕竟自己的朋友圈早就删了个干净，对方是绝对不会知道自己的职业的。 “是，刚辞职，外科。”林雨继续说着。 “嗯，我看盘这么久，你这样的八字也不少，你是遇到什么问题了吗，需要解决的？” 林雨纠结了好久自己要不要告诉她决定去死的事情，但他怕对面的大师报警，也就换了个话题。 “没什么，就是好奇，第一次算命。” “那，嗯，你的夫妻宫倒是不太好，今年可能会有一个人出现，然后事业的话可以休息一段时间，今年的运势都不太好，明年会好一些，可以考虑继续念书，考博士之类的，其他的话，你没有要问的，我也不知道说什么。” “你说个地方吧。” “什么？”大师好像是从业多年来第一次遇到这种问题。 “你说个我要去的地方吧。” “你是说以后的工作地点吗？属木的城市基本都可以，你命里缺木，杭州啊这些都可以。” “不是，我是说，假如我要旅行的话，我可以去哪里。”林雨突然想到自己手里还剩下三万多的存款，从上学到现在自己从来都没出去旅行过，既然决定要死了，那么自己省吃俭用存下来的钱还有什么意义呢？ “你，这，你不是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吗？”显然大师也被这个问题搞蒙了。 林雨不经意笑了一声，心想着算命大师也不是无所不能，起码自己现在决定去死的想法她猜不到也看不到。 “没有目的地，你指个路吧。” “那，那我给你起一卦吧，算在四百块钱里面。” “没事，单独算也可以。” “你又没问什么问题，这卦就当送你的吧。” “好。” 大师那边沉默了两三分钟，然后说道， “卦象上说，可以去庙里看看，你在哪个城市生活？” “杭州。” “哇，你真的在杭州。”大师嘿嘿笑了一声，语气中充满了自豪。 “对。” “我在杭州生活过一段时间，你去法喜寺看看可以，我当时就在那附近租的房子。”大师继续说道。 “好，杭州待了好多年了，其他的地方呢？” “嗯，浙江省，你知道普陀山吧。” “舟山那边？” “对，你可以坐高铁去宁波，然后转公共汽车去舟山，然后坐船上岛看看吧。卦象上也显示是你去居住地的东边好一些，普陀山也在杭州的东边嘛。” “好。”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这次对话还不到十分钟。大师估计也很难遇到这样一个顾客。 “嗯，你还有别的问题吗？” “没了，那我最近动身去普陀。” “好，嗯，你这样，我可以再免费送你一卦，你也没问什么问题。” “没有了，那就先这样吧，谢谢你了。” “额，好吧，不过下次你要遇到问题，我可以送你一卦哈，你到时候就直接问我就行，要不你这个钱，我赚的也太容易了。”大师笑了几声，林雨听着心烦，告别后就挂断了电话。 放下电话后他点了一根烟，心里盘算着下个月该交房租，但是既然选择不再继续活下去的话，那还交什么房租？他收拾着自己屋子里的一切，他把一些别人送的小礼物，还有自己觉得珍贵的东西都纷纷打包好寄存在了朋友的家里。自己背了一个双肩包就准备出发。 他买了最早的一班杭州南站的高铁票，直达宁波南站。 他没有什么旅行的经验，只是在短视频上搜着普陀山旅行攻略，不过吸引到他目光的是一块悬崖。 看起来那周围没有护栏，而且，也没有人看管。 是个跳崖的好地方。 第2章 太累了，明天再去死吧 这是林雨第一次看到大海，从舟山的朱家尖码头上船，他第一次看到原来海水和电视里一样蓝。 医科大学他上了八年，这八年是他最好的青春时光。本来他还在犹豫要不要继续读博深造，但长时间的高压早已让他的心疲惫不堪。 正赶上毕业前一年，他妈妈查出了脑动脉瘤。 家里瞒着他，不想耽误他的毕业。但在博士报名的前一夜，他还是知道了这件事。 他果断放弃博士报名，跑回老家带着妈妈做了手术。妈妈手术恢复很顺利，现在和正常人一样。 林雨也选择在杭州找了一家三甲医院上班。 本身就是重度抑郁症患者，加上自己身上的少年气，虽然他知道很多和人相处的道理，但是真的碰上和利益相关的事情，他没想到会因为几百块钱几千块钱的事情，同事之间会在背后捅刀子。 也许世间的好坏是相对的，每个人都只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去看待问题，对于林雨来说，面对**裸的污蔑，摆在他面前有两个选择。 第一背一口黑锅，然后被打发进医院的边缘科室，从此奖金绩效与自己无缘，并且还要一直背负这个骂名。 第二，辞职。 他可以接受不赚钱，也可以接受委屈，但是自己没做过的事情却被人冤枉做了，他接受不了。 记得妈妈手术那天，他要赶回去答辩。等待妈妈手术完他便坐上了离家的火车，后来，妈妈和他说，她多希望手术结束后睁开眼睛就能看到林雨。 虽然这只是一句无心之语，但却像一根刺一样狠狠地扎进了林雨的心里。 他觉得自己很没用。 27、8岁的年纪，他没法交上妈妈的住院费，也没法给爸妈好的生活，甚至作为独生子的他，连陪伴都做不到。他的出租屋常年充斥着烟味，他也不会开窗通风，他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轮船上，想着这一切的时候，他就禁不住痛哭起来。周围的人都是拖家带口去拜观音菩萨，爷爷抱着孙女，父母在一旁看着窗外的景色；有年轻的情侣想去南海观音保佑他们能一直在一起，这艘船上只有林雨是个意外，他可能是唯一一个想去死的人。 林雨尽力把头扭向窗外，不让自己哭出声音，他紧紧地咬着自己的手背，直到上面出现深深的咬痕。 轮船很快，不到二十分钟就开到了普陀。 林雨深吸了一口气，刚才光顾着哭，外面清亮的景色他都没来得及看。放眼望去，舟山群岛被大海簇拥包围着，四季常青，怪不得菩萨会选这里做她的道场。 船停靠在码头，林雨下船就感到一股热浪，海浪声轻轻拍打着码头下面的石墩，旁边一家子从林雨身边走过，这回小朋友骑到了爸爸的脖子上。 “阿囡，你听，菩萨在欢迎我们回家呢。” 林雨停下了脚步，看着一家子的背影，也许在自己很小的时候，爸妈也是这样宠爱着自己。可是，现在的他，决定要去死了，他不敢想象爸妈在得知他死讯时候的样子。 他知道这样做很不对，但是，每一个惊恐发作袭来的时候，他都觉得活下去的每一天都是煎熬。 “对不起，爸、妈，人间太苦了，我不配当你们的儿子。” 想到这里，林雨已经走到了人群的末尾，码头上的人越来越少，纷纷刷票进岛。 两个女师父，也就是俗称的尼姑从林雨的身旁经过，她们背着很重的行李，浙江沿海的夏天，快要四十度的高温，手中还拎着一个大行李箱。 林雨摇了摇头，用手背擦干净自己的眼泪，转过身朝两个女师父微笑，“我帮你们吧。” “谢谢！”年长一些的师父已经是满脸的汗珠，林雨接过了她们的行李箱。 “施主也来拜菩萨？” “嗯。”林雨尽力让自己保持微笑，但人家师父究竟是过来人，再装作不哭，人家也能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的悲伤。 出了检票口就是公共小巴站，虽然林雨看了好久的攻略，但是哪趟车开往哪个景点，他还是分不清。两个师父要回南海观音那边，林雨拎着行李箱把她们送到了车站边。 “施主，好多人来看菩萨都会哭的。”年纪小的那个师父此刻微笑着看着林雨，被戳破伪装的他，此刻更觉得委屈。 哽咽的感觉再次涌上了咽喉，但他仍旧强装笑着，那又笑又哭的表情，比猴屁股都难看。 “对啊，有佛缘的人，来到佛菩萨的身边，佛菩萨都会看着你们。就算你们不来，佛菩萨也会去见你们。别怕孩子，我们走了，但也许还会再见的。人生路很长，终究是会到彼岸的。” 人生路很长，但终究，还是会到彼岸的。 彼岸，是哪里？ 林雨赶紧离开了人群，找了一个空旷没人的地方坐下，把刚才憋下去的眼泪现在统统地倾泻出来。他觉得手机震动了一声，自从他辞职之后，就再也不用接到周末和半夜的电话。辞职之前，他甚至一度对电话声音应激。他拿起来一看，是妈妈。 “雨，到山里了吗？”妈妈打字很慢，标点符号也用的十分规范。 “到了。”林雨一边哭着，一边给妈妈回复着。 “注意安全，好好玩，一定要开心。” 看妈妈说完这些，林雨关上了手机屏幕，把头埋进了自己的胳膊里。 作为一个医生，林雨见过很多绝望的人，他们在临死的节点上挣扎着想活下去，也有那些看着自己的至亲即将离世，但他们舍不得放手。 林雨的心早就被这些生离死别的戏码磨得麻木，可现在，他觉得他是这个世界上最绝望的人。 他想离开这个世界，他不想再活下去了，就像一个掉进冰窟里的人，一半身子被火烤着，一半身子被冰水浸泡着。 林雨不信佛，不信道，不信耶稣。他只是觉得还剩下几万块钱没有花，他连旅行都没有旅行过。 还是那个算卦的建议。 来都来了，林雨想起了之前在手机上选好的那个悬崖，掏出手机地图打开了定位，步行走过去，也就只要半个小时的时间。 林雨太累了，180的身高，60公斤的体重，加上这炎炎夏日，还有刚才边哭边憋着一路，早就耗光了他所有的力气。此刻的他，早已汗流浃背， 算了，休息一晚再去死吧。 第3章 你好，我叫迟暮 林雨挑了一家最便宜的民宿。刚开门便看到了惊喜，不到五平米的房间，摆着一张床，一个马桶，一个淋浴。淋浴的时候必须得拉上帘子，这样水才不会弄湿床单。 有一只蚊子不知道为什么，正躺在地上奄奄一息。床紧挨着墙边，正蹲着一只小蜘蛛。 林雨特别怕虫子，但这次他不再想着消灭它们了。那只蚊子静静地躺在地上，爪子抽搐着，好像就是为了等着见林雨这一面。 林雨放下了背包，脱下了已经湿透的衣服，坐在床边看着这只蚊子咽了气。身后的那只小蜘蛛也识相地躲了起来。 手机提示音响起，还是妈妈。 “雨，到住的地方了？”林雨刚哭了一大场，嗓子紧紧的，没法给妈妈打电话，回了一个嗯字。 接下来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手里的三万块钱存款总不能跟着自己一起跳进大海吧？现在把钱转给妈妈，她一定会起疑心。 他拿着手机思量着，心想着公积金要离职半年后才能提取，里面还有一万多块钱，爸妈年纪大，应该不知道怎么操作。 他想起了老家的发小，他决定给银行卡设置了一个延迟转账，在明天决心跳下去的那一刻，再把钱都转给妈妈，然后告诉发小半年后记得带妈妈取出公积金的余额。 可是，他也明白，没有了他，爸妈应该也坚持不了多久，怎么会在乎他手里的几万块钱呢？ 想到这里，他又开始哭泣。 现在应该是旅游淡季，民宿并没有太多的人，他终于敢放声大哭，一边哭一边脱下自己湿漉漉的衣服，还把蚊子的尸体扔进了马桶，他又洗了个澡。边洗边哭。 人们都说一个大男人不要总是掉眼泪，林雨知道的，在外面他从不掉眼泪，甚至在其他人的眼里林雨要比同龄人成熟稳重的多，也坚强的多。 但他知道自己并不是一个坚强的人，唯一不让自己破防的办法就是努力还有小心翼翼，不要陷入到困境和挫折之中。但是这样的期盼，非人力所能及。这个月对于他来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洗完澡林雨也清醒了许多，他决定吃个晚饭，去看看夜晚的沙滩。 他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他觉得饿，但也不饿。其实这是抑郁症躯体化的一个重要表现，食欲的丧失还有人体基本营养需要的抗争。 他还是走进了一家门口挂着平价餐馆牌子的饭馆。店里桌子很少，只有三四张，他要了一碗最便宜的蛋炒饭，要二十块。搭配个菜的话，可能都要三四十起，隔壁桌看起来是一家人，有老有少，他们坐在一起吃着海鲜锅，其乐融融。林雨这里，显得特别冷清。 对面的桌子坐着一个文静的女孩，戴着眼镜，看年龄应该和林雨差不多大。白白的脸，让林雨想起了他研究生时候喜欢的师姐，她们长得都是一个类型。但物是人非，师姐早已飞到了另外一个城市，两个人最近一次联系还是半年前，互相道一次新年快乐。 女孩的桌上放着几个烧烤，看样子饭量也不大，连主食也没有。林雨这边吃着蛋炒饭，但可能是因为没有配菜，也可能是因为抑郁躯体化的表现，他越吃越觉得恶心，最终坚持吃了半盘子后付账走人。 离开店门前，他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吃烧烤的女孩，女孩也正拿着木签子回头看她，林雨朝她笑了笑，这是他这几天来第一次笑出声，然后林雨指了指自己的左边脸颊，示意女孩的脸上有一个辣椒片。 女孩摸了摸自己的左脸，的确也摸到了那个红色的小辣椒片，随即也笑出了声。 街上人来人往，他还看到好多师父在遛弯，夜晚的普陀镇，基调是暖黄色。 林雨沿着导航的提示，走到了晚间还会开放的百步沙沙滩，这里有好多的人啊。林雨爬过礁石，静静地坐到了离大海最近的地方。 妈妈辛苦了好久，她也没有看过海。 今晚的月亮特别特别圆，林雨给妈妈打了一个视频，夜色的缘故，妈妈看不清他的脸，但还是能听得出来他声音里的哽咽。 “怎么了雨？”妈妈焦急地问着。 “没什么妈，给你看看海边，你看今天月亮多圆，你听，这就是浪潮，一浪接着一浪。”林雨强忍着哽咽，继续和妈妈说着。 他紧紧咬着自己的嘴唇，不让妈妈察觉到自己在哭。视频打了十几分钟，林雨都没有在说话，妈妈也没有说话，和林雨一起听着这浪潮的声音。 “好了妈，挂了哈。”林雨的情绪渐渐平稳下来，和妈妈说道。 “早点回去哈，回住的地方，告诉我一声。”妈妈回复说。 林雨在这块礁石上坐了一个小时，他朝着大海说了好多话，他觉得他做过了很多事，但是没做过什么太坏的事，他想做个好人的。 可是为什么，抑郁症要缠着他，那些坏人要逼迫他，他为什么，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了？ 他说累了，也哭累了，又走回了民宿，严重的睡眠障碍又让他失眠到了凌晨两点。 他终于睡着了。 第二天十点多，手机响了起来，是妈妈的电话。妈妈只是问了他接下来要去哪里，要做什么，看到什么好玩的，记得告诉妈妈一声。 林雨答应了下来，看着快到了退房的时候，他收拾好了自己的双肩包，便朝着计划中的悬崖边走去。 民宿距离那块悬崖也就二十分钟的路程，需要爬一座小山，那时候将近十二点，太阳正当头，周围没什么人在。林雨终于见到了他魂牵梦绕的往生之地，他静静地走到崖边，看着面前空旷的大海，他在想，是不是终于到了解脱的时候了。 他先是编辑了一条定时发送的微信，大概是半小时后，接收人是他的发小，上面嘱咐他半年后带着他爸妈取出他的公积金。 妈妈没有办理银行卡短信业务，所以把钱转到妈妈银行卡里的话，她应该不知道。 但是自己就这么死了，是不是该和妈妈说句什么，还有爸爸。 林雨说不出口，他感到自责，他没有当好一个儿子，现在，他决定去死，决定放弃了这一切。 他对不起所有人。 林雨在崖边，又开始哭了起来，但过了一会儿他便稳定了情绪，郑重地开始了他的计划。 “那个，你知不知道，自杀的人，会先要在死掉的地方，一直重复自己的死法，然后自己的魂魄还要下地狱，经过好久好久才能投胎，而且还只是先能投胎当一个小虫子。” 一个温柔的女声从林雨的身后传来，林雨立刻清醒了过来，手机里的转账，自己马上就要按下确认键。 林雨回过头去，觉得这女孩看起来好眼熟，是昨天晚上在餐馆遇到的那个戴眼镜的姑娘！ “你，要不，先从崖边回来，我们再说说话？”女孩把语速放的很慢，然后对林雨投来善意的微笑。 林雨深呼吸了两下后也冷静了下来。 “你好，我叫迟暮，你呢？” 第4章 你怎么也要跳？ 林雨从悬崖上退了回来，拿手背擦了擦眼泪，看着手机里已经编辑好的给发小的消息，还是取消了发送。 他长叹了一口气，这才打量起面前这个女孩。和昨晚看见时候一样，不过今天她换上了一件白裙子。她朝他笑了一下，然后趁林雨不注意，站在了刚才林雨站着的悬崖边。 两人擦肩而过，但林雨下意识地抓住了她的手把她往回拉！ 这是他多年外科医生练就的专注还有反应能力，要不是该死的抑郁症躯体化症状近乎摧毁了他，也许他真的能有所成就的。 “哎，你干什么，光天化日耍流氓啊你。”迟暮笑了一声，和林雨玩笑道。 “你，你也要跳？”林雨愣在那里，心想着这个女孩到底是要做什么。 “我才没有，我只是想看看，这个角度的东海，话说我刚才是不是救了一个要死的人呢？”迟暮笑起来有两个酒窝，还有两个尖尖的虎牙。 “是的，谢谢。”林雨好久没有遇到这样来自陌生人的关心，但一想自己一个大男人被一个姑娘劝了回来，面子上还是有点过不去，他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哎呦，还不好意思啦，不过虽然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既然把你从悬崖边上拉了回来，我们算不算是有缘分啊。”迟暮一直微笑着，像是个青春期扶起摔倒男孩的邻居家的大姐姐，虽然她并不高大伟岸，个头还比林雨低一头，但此刻阳光就在她的身子后面，看得人暖暖的。 “那，谢谢你，我先走了。”林雨知道自己不能赖在这里，他并不想给任何人添麻烦，但每走一步，他好像都会给很多人添麻烦。 “去哪儿啊你，普陀山这么多崖，你还要挨个跳啊，我可捞不动你！”迟暮看见林雨转过了身，连忙跑了过来。 “不，我，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你这样我可要报警了！”迟暮见林雨的样子，眉头皱了起来。 “你干嘛！”林雨听到这话，心里也不舒服起来，他不需要任何人来拯救自己，也不会给任何人添麻烦的！ “哎呀，还生气啦！”迟暮又笑了起来，但是看林雨没有好起来的样子，心里还是想着得做些什么。 “这样吧，既然有缘，而且你欠了我一条命！我就是你的债主了！反正我也是一个人来拜菩萨的，要不我们做个搭子吧？”迟暮拉住了林雨的小臂，明显感受到他正在颤抖的身体。 “谢谢你，但是，我想一个人。”虽然是盛夏，林雨此刻的四肢都是冰冷的。巨大的压力早已改变了他的大脑通路，分泌紊乱的神经递质已经开始影响起了他的循环系统。 “你怎么身上这么凉啊，你是不是肾虚啊。”迟暮又继续笑道。 林雨能感受到迟暮的手是温暖的，虽然手不大，但是肉乎乎的，像是个小热水袋。 “没有，可能，我太阴郁了吧。”林雨苦笑了一声，试图让自己的手臂从迟暮的手掌里挣脱出来。 迟暮感受到了这种抗拒，然后松开了自己的手，眼睛还是紧紧盯着林雨，生怕他一个箭步再跑到悬崖边上。 “嗯，发生了什么，要不和我说说，也到饭点了，我请你吃饭吧。”迟暮也不再开玩笑，问林雨说。 “那多不好意思，我，我请你吧。你救了我呢。”虽然也听不出林雨这话是否来自真心，看上去他好像还没从刚才的劲头中缓过来。 “那也行，不过，我们先下山，太热了，我都要晒中暑了。”见林雨终于放松下来，迟暮也松了一口气，示意林雨走到她的前面。 二人沿着石阶下山，迟暮紧紧地跟在林雨的后面，从背影看去，这个男孩太瘦了，比自己还要瘦。 下山的路上，林雨渐渐冷静。这样的感觉曾经无数次袭来，在他想到用死亡来解脱之后，这种感觉便消失了。而现在，他的心开始变得温暖起来，就好像是冰冷的冻土上，被人放了一支蜡烛。 他以前试着跟朋友倾诉，也找过专业人士倾诉，但好像都没什么用。没有什么人在乎他说过什么，只是觉得他在矫情，或者是说他太幼稚了，遭遇的这些事情有什么的？ 林雨也知道对方说得对，也不能反驳，可能就是自己太脆弱了吧，才会被生活不经意间的挫折击垮，让他觉得一切都失去了希望。 有的时候，其实也很难评价这一点，尤其是当站在过来人的角度去看待困于其中的人。但林雨慢慢变得更加沉默，他知道自己向外寻求不到任何帮助，然而他的内心，也还没有生出重生的萌芽。 二人下了山，林雨问迟暮中午想吃什么，迟暮想了想，拿出了手机，然后看着美食推荐。 “我们去这里吧！对面就是普济寺，然后我们吃一顿素斋，昨晚上吃肉吃的好不舒服。”迟暮鼓起了腮帮子，认真地和林雨说。 “好。” “你来了没去拜拜寺庙嘛？”二人走着，迟暮躲进了树荫，林雨倒无所谓，再热的阳光也不会让他觉得温暖。 “我不信佛，只是，听一个朋友的，来这里看一看。” “什么朋友啊！”迟暮见林雨终于愿意开口说话，随即问道。 “也算不上朋友吧，就是和大家一样，失业后就去网上找大师问问，但是我又没什么问题想问，你也看到了，我觉得既然都很绝望了，就没必要再问了，” 林雨回答道，接着又叹了一口气。 “哎呀，你不要总是叹气嘛，妈妈说了，叹气会叹走好运气的。”迟暮这时候跳到了路肩上，双手伸开，让自己保持平衡。 林雨转头看了一眼这个女孩，觉得她好可爱。 “我其实也不信佛，我也找人算过命，她说我可以去寺庙里拜一拜，这样会减轻一些我的罪孽，然后就会减轻一些痛苦。”迟暮接着说道，眼睛还盯着脚下的路肩。 林雨想伸出手扶着她，拉着她的手。这一幕让他觉得很熟悉，三年前的一个夜晚，他去接师姐下班，一样的场景，师姐是个东北人，说她要踩在马路牙子上走回宿舍，但一下子没站稳，林雨连忙扶住了她，然后他就拉着师姐的手走了一路…… “你，怎么了，要减轻痛苦？”林雨问道，想了想刚认识就这样拉着人家的手，不太合适。 “嗯，没什么，可能跟你差不多吧，哎呀我可能经历的还没你多呢，爸爸妈妈带我去了家附近的寺庙拜了拜，然后我就开始自己出来玩了，碰巧，普陀是我的第一站，结果就遇到你啦。”迟暮笑了一声，眼睛还是看着脚下。 “那个，谢谢你哈。”林雨犹豫了一会儿，说出了这句话。 “没事，互相帮助嘛，而且我现在是你的债主啦！哈哈，我的小跟班。”迟暮停下了脚步，转头笑着看向林雨，观察着他的表情变化。 她想逗他开心一些，但又怕说出的话会让他更不开心。 “好，你是我的债主啦。”林雨终于笑了一声。 第5章 冰可乐的约定 两人选了普济寺对面的一家素斋餐厅，不知道为什么，迟暮说她吃肉后就会不舒服，但是有的时候还是会嘴馋。昨晚她想着吃点烧烤犒劳一下自己的肚子，但是吃完后就很不舒服。 林雨默默地听着迟暮说着，然后把菜单递给了她。迟暮看了一会儿，选了一碗素面，又要了份黄瓜。林雨也要了和她一样的饭菜。 “你想喝点什么？”林雨问道。 “嗯，冰可乐最好啦，你呢？” “和你一样。”两人对视着沉默了一会儿，一个小时前两个人还是陌生人，现在却坐到了一张桌子上。 几次迟暮都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现在的林雨看起来不说太糟糕，起码也是一脸倒霉相，面前的男人一定过得特别惨。 “你，住在哪里啊？”还是迟暮先打破了沉默。 “哦，昨晚找了一间民宿，今天退房然后就被你抓到了，住哪里还不知道呢。”林雨的语气很平稳，但是自己的手还是在颤抖。 “你，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嘛，没事你不想和我说没关系的，妈妈说了，既然来看菩萨，我们可以把自己的不开心还有委屈都说给菩萨听，菩萨很乐意帮我们解决的。”迟暮从桌子上拿了一双筷子递给林雨，自己也拿了一副，双手拍了拍桌子，等着午饭的到来。 “你，多大啦？”林雨问道。 “没人教你上来就问女孩子的年龄很不礼貌吗？”迟暮又对他微笑着说，两个虎牙尖尖的，特别可爱。 “没有，看上去你应该比我小一些吧。” “你哪年的？”迟暮反问道。 “97年，属牛的。” “哎呦，那你是弟弟啊，我94的，比你还大三岁呢。”迟暮双手放在桌子上，瞪大眼睛看着林雨。 “啊？”显然林雨也吓了一跳，看样貌，说迟暮是刚毕业的大学生也不过分。 “那，你之前是做什么的？”迟暮继续问道。 “一个外科医生，后来，重度抑郁症，就，辞职啦。”林雨不想说太多他遭遇的事情，毕竟大家已经都劝过他了，那些事都是小事，委屈是可以忍下来的，辞职的事情，他没少遭到家里人的批评。 “哦，那我理解。不过医生辞职，还是很少见啊。”迟暮咬着筷子头，也许是饿了。 “是啊，废人一个了。”林雨低下了头，嘴上保持着微笑，但眼睛却不敢看向迟暮的方向。 处于黑暗中的人，看到任何光都是刺眼的，也是觉得自己不配的。 “哪有啊，你为什么要这么说自己？”迟暮意识到自己不该问这个问题，想法补救一下。 “就觉得，学了八年医，算上工作，快十年的时间，最后都是一场空吧。十年的时间，都浪费掉了。”林雨苦笑了一声，随即看向窗外。 服务员先是端来了两瓶冰可乐，林雨打开了自己的喝了一口，迟暮怎么也拧不动可乐瓶的盖子，嘿嘿笑了一声，把可乐瓶递给了林雨。 林雨慢慢地拧开可乐瓶，不让瓶子里的气泡溢出来，然后轻轻地交到了迟暮的手上。 “我觉得，人这辈子就是太苛责自己了。我比你大三岁嘛，和你一样就是毕业后就一门心思工作，想着赚钱，养活自己，然后恋爱，结婚，生娃。但是好像很多时候，事情都不如我们所愿。”迟暮咬着可乐瓶口，眼睛也随着林雨朝窗外看去。 对面就是普济寺，今天是农历的十五，寺庙的人还不少，都是来烧香的。 “啊，你离婚啦？”林雨听迟暮说完，第一反应就是这个。 “呸呸呸，我都没结婚离什么婚，你这造我谣！你就这么对你救命恩人啊！”迟暮给了林雨一个白眼。 “那你说......”林雨还想说什么，就被迟暮的眼神逼得咽了下去。 “我是想说，人生好像，并没有那么的顺利，但是，有的时候，其实也没有那么多的绝境吧。我们总是想要的太多了，但是得到的又太少了。” “我想要的，并不多。”林雨又叹了口气。 “你债主的第一个要求，从现在开始，你不要叹气啦！”迟暮从桌子下面踢了林雨一脚，林雨没想到这个女孩这么自来熟。 林雨只好点头同意。 手机又响了起来，妈妈发来了一条语音。 “雨，今天去哪里玩了？” 林雨看到妈妈的消息就会想哭，回想一个小时前，自己差点就再也收不到妈妈的消息了，他又开始啜泣起来，即使对面坐着迟暮，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他拿起一张纸巾捂着自己的眼睛，然后紧紧地咬着自己的手背。 迟暮看着面前这个男人，变脸比变天都快...... 迟暮犹豫了一下，坐到了林雨的旁边，什么都没说，就是坐的离他近一点，然后静静地看着他。 林雨把这突然扫兴的情绪硬生生地咽了下去，然后回头拍了一张普济寺门口的照片发给了妈妈，照片拍的特别好看，把寺庙门口的石桥还有荷花池都拍了进去。 “这儿挺漂亮的，你玩的高兴一些！” 迟暮偷偷地凑了过来，看着林雨的手机屏幕。 “你这是，想妈妈了呀。”迟暮突然说了一声。 林雨被这耳边的声音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抬起了左手胳膊，正好撞上迟暮凑过来的额头。 “你啥时候坐过来的？”林雨愣了一下，但意识到自己刚才一下子打到了迟暮。 “你这，应激反应也太大了吧。”迟暮揉着自己的脑袋，悻悻地又坐回了林雨的对面。 “对不起对不起，要不，你先拿可乐冰一下。” “不用！你又没用多大力气，但是你好瘦啊，我的脑袋嗡的一下哎！”迟暮一边苦笑着一边揉着自己的额头，林雨也随着她笑出了声。 “你还笑！”迟暮又在桌子下面踢了林雨一脚。 服务员端上了午饭，热气腾腾的宿命，里面还放着香菇小料，迟暮吹了吹面汤，就拿起筷子开吃。 林雨其实没什么食欲，但是见迟暮吃的那么香，自己也动了几筷子。 面条热腾腾的，可自己吃起来没什么味道，嘴里面都是刚才眼泪的苦涩。 不管怎么样，自己应该是，又活了一天。 普陀这里好像永远都充斥着阳光，照在每一个人身上，林雨不知道这一束阳光会不会有一天，也能照到自己身上。 “对了，下午咱们拜完普济寺，咱俩去南海观音那边吧，说许愿很灵的。”迟暮嗦着面条，一边挥手消散着热气。 “好。” “然后，你是不是也没有计划要待几天？” “对，不知道呢。” “那正好，咱俩做搭子吧，我一会儿问问我的那家民宿老板还有没有空房间了，有的话你也搬过来，老板家有只小黄狗，还会抢人吃的。” 林雨犹豫了一下，心想这样的女孩住的地方怎么也得三四百块钱打底吧，自己可只舍得住那种五平米的厕所主诉一体间啊...... “哎呀知道你犹豫啥呢，不贵，我出来玩向来也都是能省则省！但是呢，钱只有花在自己身上才是钱，对不对！”迟暮笑了一声，这时候拿出了手机，然后开始自拍起来，林雨也出现在了她的手机屏幕上。 “笑一下啊大哥，我给我妈发过去。”迟暮比了个耶，林雨也不知所措的耶了一下，还没等他笑出来，照片就拍完了。 “哈哈哈哈你看你看，你看你的表情。”迟暮把自己的手机递了过来，让林雨看着照片里自己半张着嘴的傻傻的样子。 “你这，发给阿姨一个陌生男人，不怕她误会什么啊。”林雨又往嘴里放了几根面条。 “不会，我妈妈希望我这一趟出来，能多见些人，多交点朋友。以前活的太孤独了。”迟暮把手机锁屏，专心吃起面来。 林雨跟着她的节奏吃面，但速度始终赶不上她的一半。不过林雨也觉得哪里不对劲，好像这个女孩的身上，也有一些秘密...... 第6章 林雨是个爱哭鬼 “大哥，你说你是不是个爱哭鬼啊。”吃完饭结完了账，迟暮又蹦蹦跳跳地走到了林雨的前面。二人沿着墙边的树荫走过去，来到普济寺的对面。 林雨没接话，但也笑了一声回应她。 普济寺的门口有一汪荷花池，时值夏日，荷叶茂盛，荷花间断地从荷叶中钻出，还没到她们盛放的时候吧。 迟暮吵吵闹闹地上了荷花池中央的那座石桥，转头把手机递给了林雨，“你帮我拍个照片。”说罢，她便学着旁边一个七八岁小姑娘的样子。 “我们阿囡要喊，菩萨保佑哦。”那个母亲站在林雨的旁边，弯下腰给小姑娘拍照。 “好呢妈妈，菩萨保佑！”小女孩双手合十，闭上了眼睛。迟暮往旁边挪了挪，给小女孩一个单独拍照的空间。 “小妹妹，能和姐姐合个影嘛。”迟暮侧过头去，一脸宠爱地看着那个留着双马尾的小丫头。 “阿囡，好不好啊，姐姐问你呢。”母亲也顺着逗起了小女孩。 “好呀姐姐，你好漂亮。” “哎呦，真会说话！”迟暮和小女孩都盘腿坐在石阶上，学着刚才小女孩的姿势，双手合十，双目微闭，“菩萨保佑！” 林雨和那个母亲一起按下了快门。 “你女朋友好漂亮的，小伙子你也不错，郎才女貌。” “啊，我不是......”这时迟暮和小女孩都冲了过来，看着他们二人给自己拍的照片。 “想不到你拍照技术还不错嘛！”迟暮笑着说，照片里迟暮和小女孩都在最中间，嘴角扬起的微笑都能挂住月亮。 “这不，学着大姐的角度拍的吗。”林雨挠了挠头，把手机还给了迟暮。 “我刚才还说呢，你们小两口呀，郎才女貌的，般配得很哎！”大姐笑了一声，拉起了小姑娘的手，“来，和哥哥姐姐再见。” “再见哥哥姐姐！” “啊她好可爱啊！”迟暮看着小女孩离开的背影，不禁感慨道。 “你以后生一个，没准也一样可爱。”林雨说道。 接着又是脑袋被迟暮打了一下，“还你刚才在餐厅怼我的一肘子。” “得了，被人家误会了。还郎才女貌呢。”林雨苦笑了一声。 “怎么啦，你还吃亏啦？”迟暮拉着林雨的衣角走上了石桥。 “没有。”林雨跟在迟暮的身后，硬生生地把“是我不配”四个字咽了下去。 迟暮和林雨很不一样，她好像并不在乎曾经发生了什么，或者以后要发生什么。这是她给林雨的第一感觉，她好像很享受当下这一刻，沐浴在阳光里，在荷花的簇拥下奔跑。 “你知道，阿难要化身石桥的故事吗？”迟暮突然问道，她站在石桥的中间不动了，满脸笑意地看着面前的荷花。 “什么阿难，石桥？”林雨不解。 “你真是，读教科书都读傻了，一点都没文化。阿难是佛陀的弟子，一天，他找到佛祖问，说他爱上了一个女孩，佛祖问他，那你有多爱那个女孩啊？阿难说，我愿意化身一座石桥，宁愿受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五百年雨淋，只为了她能从石桥上经过一下。” “啊！这就是那个阿难化身的石桥吗？”林雨有点震惊，心想着脚下的石桥还有这番典故。 迟暮白了他一眼，“要真是，那桥也在尼泊尔，不在这里。” 林雨听得云里雾里，怎么又扯到尼泊尔去了？ “哎呀跟你说你也不懂，别扫兴。”迟暮靠着石桥，脸上的笑容却渐渐褪去。林雨拿出手机搜着刚才迟暮说的话，并没有看到迟暮暗淡下去的表情。 “哦，我知道你意思了，佛陀是古印度人，也就是现在差不多尼泊尔那个位置，所以你会说那座桥在尼泊尔，哈哈。”林雨一抬头看见了迟暮不开心的表情，刚才那声哈哈真是冷到了骨子里。 “你，怎么啦，我是哪里让你不高兴了吗。”这个把气氛活跃了一中午的女孩，突然安静下来，让林雨感觉到哪里不对劲。 “没有，我就是想说，其实人和人相见，已经就很难了。何况会说一句话，一起做一件事，甚至是相爱。你看阿难，他爱一个人，要当一千五百年的桥，才会换她经过一次，何况我们现在的遇见呢。”迟暮说完，眼圈也开始变红。 林雨并不擅长安慰女孩，他没谈过恋爱，对于师姐，也只是喜欢，但从来没有表白过。林雨从包里拿出一张纸巾递给了迟暮。 迟暮接过来擦了一下眼睛，又擤了一下鼻涕。 “好啦，没事啦。你说，我为了救你这一命，上辈子我得发了多大的愿啊。”迟暮又笑了起来。 “可能，你当了一万年石桥吧。” “滚。” 人和人的相遇，是很难得的。人的一生要见到好多好多人，有的时候，光是遇见也许就耗光了缘分，不会再有新的交集。更何况你会和他聊天，相伴。 我们想要拥有的东西太多了，可是这个世界也许就是沙子堆砌起来的，你握得越紧，它在手中流逝的，就越快。 林雨看着面前这个奇怪的女孩，心里不由得升起几分好奇来。 两人相伴走进了寺庙，迟暮一直在给林雨讲着进寺庙的规矩。然后两个人走到了观音像的面前，林雨也学着迟暮的样子，轻轻地跪了下来。 林雨不知道拜佛还有手势的要求，他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两手扑地，来了一个大礼。 “大哥，你那是喊冤，不是拜菩萨。”迟暮轻轻拍了一下林雨的后脖子，林雨皱起了眉，心想着这还有讲究？ “你拜菩萨，你看我，先是双手合十，碰自己的脑门，嘴唇还有心口，这叫身语意，然后朝前拜的时候，双手掌心要向上的，这样才能接住菩萨对你的祝福！你这掌心贴地，不知道的你是来拦路告状的！” 林雨默默地记下了这个规矩，然后跟着迟暮，一起给菩萨磕了三个头。 接着迟暮双手合十，嘴里嘟囔着什么，应该是在许愿吧。 许的什么愿呢？也许只有菩萨才能听。 林雨想着，那自己也许一个愿望吧，万一真能实现呢？ 林雨嘴里也嘟囔起来，“希望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能够保佑我爸妈身体健康，保佑我...”林雨说不下去了，他不知道该让菩萨保佑他什么，赚钱？找到工作？还是升学成功？他是一个来求死的人啊，难道还要和菩萨说，保佑他去死吗？ “菩萨，救救我......”林雨犹豫了一下，说出了他的愿望。 第7章 菩萨低眉，是为了更好的看着我们 二人拜完了普济寺便乘搭上了小巴，准备动身去南海观音。 普陀的公共交通设置的很好，小巴车一辆接着一辆，从不会让人等太久。尤其是夏天这样炎热的天气。 迟暮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林雨坐在靠过道边，林雨正拿手机准备扫二维码付车费，一抬头看见两个熟悉的身影，“师，师太？”林雨脱口而出。 那两位正是林雨刚下船时候帮忙提行李的女师父，迟暮在旁边听林雨说完笑的前仰后合，“什么师太，你，笑死我得了！” “对不对对不起师父。”林雨一下子意识到自己的称呼错了，但那两个女师父并没有见怪，反而坐到了过道对面，朝着林雨和迟暮笑了笑。 “哎，施主，你进岛的时候可是一个人啊，什么时候找了个这么漂亮的女朋友啊！”年纪偏小的那位师父打趣着说，说完便挨了旁边师父一下。 “别乱说话。”接着师父对林雨笑了笑，“怎么样施主，见到菩萨没有。” 林雨见她一脸认真，不像是开玩笑。 “可能我悟性不够，还没有师父。” 说罢小巴也开始发车，迟暮弯下腰和两个师父挥手打了声招呼，接着就看向窗外，从普陀的沿山公路上，能看到珞珈山矗立在舟山群岛之中，海鸟飞来飞去，整个世界好像是漫画里的蓝色。 “那，这两天有没有什么收获？来见菩萨的，都是有缘人。”师父依旧微笑着，眼角有几条淡淡的鱼尾纹，戴着一副金丝眼镜，也许师父出家之前也是个学霸。但这些都是臆测，林雨不敢多问。 林雨当然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再痛哭失声，最后加上迟暮三个女人一起安慰自己。林雨笑了笑，“我，学会拜菩萨了。”说完，林雨回头看了一眼迟暮。 迟暮正拿着手机，把后视镜头贴在车玻璃上拍着东海，一边拍一边说，“妈妈你看这海多蓝啊。” 想到这儿林雨也想起来还没给妈妈看到白天的海边，想了想一会儿再拍吧。 “哈哈，那菩萨一定很开心。”女师父笑了笑说。 “为什么，菩萨难道不觉得麻烦吗，这个世界上又多了一个要向她索求的人。”林雨苦笑了一声。 “不会的，菩萨从不会觉得众生麻烦。世人对她有所求，是因为人间有苦难，有烦恼，有无明；当世人被这些东西折磨的痛不欲生的时候，人们就会意识到也许有的事情，自己真的做不到，就会去找到菩萨，告诉菩萨自己的愿望；当菩萨听到这些愿望的时候，菩萨就会知道人们的烦恼是什么，而她就会帮助众生，解除他们的烦恼，让人们更幸福的生活下去。”女师父面朝前方，安静地说着，面带微笑，充满了自信。 “佛说，众生皆苦，可佛又说，众生，皆可是佛；有的时候，拿起和放下，只在一念之间。相信我小伙子，菩萨也许不会来直接帮助你放下，但是她会帮你找到那个念头的。” 林羽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他当然听不懂师父在说什么。迟暮这个时候也坐正了身子，双手合十和两个女师父打了声招呼。 车停到了南海观音的汽车站，两人很有默契的给两位师父让路，让她们先下车。他们下车后发现师父还没走，就在原地等着他们。 “坏了，不会问我要钱吧，这可不好拒绝......”林雨想起电视上演的那些和尚要钱的案例，此刻心里涌起了一丝疑惑。迟暮倒是不担心这些，径直走上前去。 “二位师父是在等我们吗？”迟暮瞪着大眼睛，面带微笑着说。 “这个，送给姑娘你，这个，送给这位小伙子，希望你们一切顺利，我们有缘，也许，还会再见的。”稍年长的师父把两个小手串递给了迟暮，然后就带着小师父离开，小师父走起路来蹦蹦跳跳，还回头满脸笑意地和他俩挥了挥手。 林雨愣在原地，为刚才对她们的误解而感到羞愧。 迟暮走了过来，女师父送她的是一串白玉珠子，好像被把玩了许久，上面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温润的白光，送给陆鸣的是一串黑色石头串成的手链，看样子，应该都是师父自己做的。 “你知道嘛，师父们会印一些经书，也会做一些这样的小物件，然后送给一些有缘人，这个叫结缘。她们相信轮回，而这样的遇见，会在每一次的轮回里增加彼此的福报和信任，哪怕只是对你笑一笑。”迟暮迫不及待地把手串戴到了手腕上，她本就皮肤白皙，配上这串白玉珠子，更是漂亮， 林雨也带上了那串黑色珠子，此刻心中的羞愧感还没有完全消失，心里想着要不要大厅到师父的寺庙去供奉些什么。 但迟暮拉着他就朝着南海观音的方向走去。 从南海观音的小巴站先是走一个小山坡，右手边是琳琅满目的小摊位，有的卖手串，还有普陀的特产观音酥。迟暮凑到小摊前买了两个观音酥，把其中一个递给了林雨。 “诺，尝尝菩萨亲手做的，会给你带来好运气哒！我和你讲，很多事情，熬一熬就过去啦！有些放不下的，你一会儿就偷偷地告诉观音菩萨，我不偷听。” 迟暮沿着上坡一路蹦蹦跳跳，林雨轻轻咬了一口酥饼，味道很甜，就像是年少时在一个炽热的夏天遇到了自己心动的女孩那样甜。 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只知道对你好。 林雨这才想起来什么，赶紧掏出手机，拍了一段左手边的大海。边录视频边说道，“妈，你看这海多蓝，等以后我带你俩一起来看看” ...... 二人又穿过了一片竹林，终于到了南海观音像面前，旁边有几个上了年纪的大妈正三个台阶一跪拜走到菩萨的脚下。其实这并不是意味着信徒要多么虔诚，而是告诉菩萨，自己会放下傲慢等一切陋习，愿意走向真正的解脱。 林雨看着巨大的铜像，脑袋变得空空的，什么都想不起来，还是迟暮拉着他像小孩子一样跑到了菩萨的脚下。菩萨像前放着几个木台，这回林雨知道了拜菩萨的姿势，和迟暮一起给菩萨磕头。 两人站起来之后，迟暮突然没来由的说了一句，“咱们像不像是在拜堂？” 林雨白了一眼迟暮，“你没说救我一命我就得以身相许啊。” “德行，谁惜得要你似的！”迟暮笑了一声，但又接着拉起林雨的衣角，沿着观音像顺时针转起圈来。 绕着铜像顺时针转三圈，菩萨就能帮人们洗掉烦恼的。 迟暮回头对林雨说，“别忘了告诉菩萨你难过的事情哦。” 接着迟暮就双手合十，嘴里嘟囔着什么，带着林雨就绕着铜像转起圈来。 林雨学着迟暮的样子，开始和观音菩萨诉起苦来，他应该在那三圈的路上说了很多事情，有他明明没有做坏事却要被冤枉，明明他很努力却最后一无所得，明明他还好好的活着，可他却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了....... 走完之后，并没有出现想象中的神迹，一道金光闪过，菩萨从云端看着林雨说来我帮你。 依旧是喧闹的香客，接二连三三步一叩的朝拜者，还有靠在护栏上看着菩萨眼睛的迟暮。 “菩萨低眉，就是为了更好的看着我们，然后看着我们，越来越好的......” 第8章 前男友的朋友圈 “我们下一站去哪里？”林雨低头看了眼手机，下午两点半，时间还早。 迟暮仍旧盯着菩萨的眼睛，眼圈渐渐红润下来，然后她拿起了手机，点开了自己的朋友圈，始终沉默着不说话。 林雨本没有窥探别人**的习惯，何况这还是一个刚认识不到半天的女孩子。 但是沉默意味着无言，让渴望得到回应的那个人充斥着恐惧。 沉默是种对自己的保护，也是一种对别人的惩罚，这件事情本身无关对错，可是在乎这个词，就会包含着太多的内容在里面。 林雨悄悄地凑到了迟暮的旁边，偷窥了一下她的手机屏幕，她正翻看着一张朋友圈里的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阳光帅气的男孩子，头发是利落的毛寸，笑起来一口洁白的牙，嘴角弯弯，他搂着一个小巧的女孩，女孩的脸肉肉的，笑起来也很温暖。 迟暮正盯着这张照片发呆，林雨眯起眼睛，想看的更仔细些，才发现两人拍照的背景正是他们身前的南海观音铜像。 林雨还想进一步看一眼朋友圈的发送日期，但凑过来的脑袋被迟暮发现。迟暮立刻锁上了屏幕，转身瞪着陆鸣，“你干什么！” “啊，不好意思，我看你发呆，叫你也不答应，不知道你那边怎么了......”此刻林雨再怎么狡辩也无法更改他窥探人家姑娘**的事实。 迟暮的眼角落下了一滴泪，没有理林雨，而是转过身去，顺着菩萨的目光看着络绎不绝登上莲台的众人。 “他是，你，前男友？”林雨也许是脑子抽了，非要问这么一句。 “跟你没关系！”迟暮冷冷地说道，她已经从刚才悲伤的情绪抽离了出来，现在只有冷淡。 林雨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于是停了一会儿说道。 “我，我也有一个特别特别喜欢的人，后来，我工作她念博士，她问过我要不要去她的城市一起上学的，但是我拒绝了，我那时候好傻，觉得自己的选择才是最正确的，也不觉得她试了两年才读上博士是一个正确的选择，现在看，傻的是我而已，最后的选择，我却把自己变成了这个样子......”林雨试着一点一点揭开自己的伤疤，好接住迟暮的眼泪。 但是没用，迟暮并没有什么反应。 林雨也不敢再陷入回忆里，他知道那有多么致命，人生最难的事情是活在当下，最简单的事情，就是后悔。 但其实我们都无法站在现在的角度去评判当时的自己，因为我们也不知道没有选的那一条路后面到底有什么，是更好还是更糟。 迟暮又沉默了一会儿，也看了一眼手机的时间，“我们还可以去一个景点的。这边差不多都是五点左右关门。” 林雨点点头，既然迟暮不想说照片里的那个男人，而且这件事会让阳光的她陷入沉默和痛苦，那自己就更没有什么提起的理由。 “去哪儿，我是个路痴，也是第一次出来旅行，听你的。”林雨硬是挤出了一个微笑，其实现在的他走了这么多路，本来就饱受抑郁躯体化折磨的他已经筋疲力尽，但他还是尽力挤出了一个微笑，很少人明白，难过的时候，光是笑一下就会用光所有的力气。 也很难想象，三个小时前，这个男人差点就跳下了悬崖。 迟暮深呼吸了一下，转而回头把手机屏幕朝着林雨。 “我不看我不看，不好意思。”林雨连连摆手，后退了两步，他为自己刚才不经意间的窥探继续道着歉。 “哎呀，没怪你，我的意思，加个微信吧。”迟暮又露出了那个微笑。 林雨觉得可笑，好像迟暮也和他一样，不像是个正常人，不过不同的时候，迟暮是一会儿笑一会儿哭，林雨是会一直哭下去的。 林雨拿出手机，打开微信扫了迟暮的二维码，看见了迟暮的微信名字，迟迟。头像是一只带着生日帽的小狗，眼睛瞪的圆圆的盯着手机屏幕，一脸呆萌的表情。 “加上了，通过一下吧。” “Doctor lin，好土的名字。哈哈哈。”迟暮笑了声，然后又拉上了林雨的衣角对他说，“我们上山吧，去坐缆车，山上有慧济寺，我想去那里看看。” “好。”林雨一边跟着迟暮的步伐下台阶，一边看着自己的微信名字发呆。 Doctor，这个承载了他十年人生的英文单词，现在看起来是那么的刺眼。那曾是他引以为傲的光环，但现在，却成了他心头上一根尖锐的刺，不仅仅是因为他被迫辞职的事情，更多的，是他十年的时光。 人生，又有几个十年呢？ 林雨把微信名改成了自己的真名。 两人到了普陀山脚下，买了缆车的票，这是林雨第一次坐缆车，缆车的提示音响起，现在抬头看，会看见海天一色的场景。 果然朝着远处看去，幽蓝的海水在遥远的地方和天空渐渐融为一体，飘过来的云彩，像是一颗大大的镶嵌在这幅画上的棉花糖。 两个人都拿出手机拍照，接着迟暮说， “是的，那个人，是我前男友。” 林雨愣了一下，心里涌出一种复杂的情绪。 这件事本来和自己无关的，但是这种情绪很复杂，像是心中的一团乱麻被人堵到了嗓子眼，但逢人还得告诉自己没事，林雨按下了快门，把照片发给妈妈，低着头说，“那你，节哀。” 迟暮又踢了他一脚。 “瞎说啥！”但迟暮并没有生气，她知道林雨是觉得她在怨恨什么，所以才这样逗她。 “那你这，祝他幸福这句话，我说也不太合适吧。”其实林雨是有些幽默基因在的，只是他只会逗别人开心，却逗不了自己开心。 “哈哈哈。”这句话真真实实的逗乐了迟暮，“有机会，要是能把一些事情讲给你听，或许你就能理解他，也理解我了。” “嗯，也许吧，但现在，我应该谁也理解不了。”林雨苦笑一声，然后朝下面看去，缆车经过树林，几十米高的树木此刻就在他的脚下，他习惯性的思维，要是现在跳下去，自己会不会被大树刺穿。 “你，不会又想跳了吧，我一会儿可得盯紧点你，啊啊啊我怎么忘了你要跳崖了，还带你去山顶干什么！”迟暮瞪大了眼睛，不像是在开玩笑。 林雨没说话，又自顾自地苦笑一声。 下了缆车，一直往前走，朝右边拐就是慧济寺的后门，大多数游客都会从这里面进，穿过一片石子铺成的路，路边的音响一直循环播放着观世音菩萨的名号。 在这样的环境里，林雨的心情也渐渐平稳下来。 两人走到慧济寺的门口，林雨刚想走进去，迟暮却停了下来。 “怎么了？”林雨一脸关切的问道，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力气还能关心别人。 迟暮的表情渐渐开始变得无奈起来，林雨很纳闷，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没什么。”迟暮咽了一下口水，林雨这才反应过来，也许是门口那对正在找别人帮忙拍照的情侣刺痛到了她。 林雨现在倒不会觉得情情爱爱这种事有多么重要了，毕竟他是一个，求死的人。 “你知道，迈过这个门槛，你会看到四个字的。”迟暮又停在了庙门口，转头对林雨说。 “哪四个字？”林雨有点被迟暮搞得云里雾里。 “进去看看吧。”迟暮笑了起来，林雨还想着什么事搞得神神秘秘的，名胜古迹里有一些石碑，不都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但是当看见慧济寺过道尽头那面墙上刻着的字的时候，林雨还是愣了一下， “同登彼岸。” 第9章 你大爷的 林雨在那面墙前驻足了一会儿，他想起刚进岛的时候，那位女师父对他说的话，“人生路很长，终究是会到彼岸的。” 他现在还是不知道彼岸是什么，但他应该能理解“同登”两个字。他看见迟暮看着这面墙发呆，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看到这四个字什么感受啊？”迟暮过了一会儿问道。 “不知道，我不知道彼岸是什么，在哪里。”林雨回答说。 “有很多种理解啊，可能佛教里说的最多的是到达智慧的彼岸，就能得到人生的解脱了，圆满了。可是，为什么我走到现在发现，人生很难有圆满的事情呢。”迟暮轻轻的把手放到了“岸”字上。 “我以为你会更在意同登两个字。”林雨说道。 “为什么？因为前男友吗？” “我理解的是，会不会是能和相爱的人手牵着手一起到达那个，彼岸。”林雨不像是开玩笑，此刻他的脑海里只涌现出一个想法，好像这个世界，没有人爱他。 “也许吧，但是这句话的理解也可以是，菩萨在世间渡世人，她就像一艘船的船夫，一船一船的把受苦的人送到彼岸，也可以像是妈妈牵着孩子的手一起走过人生的这条河。当然，可能不同的人看到这句话会有不同的感受吧。”迟暮的手静静沿着墙面向上划过去，说不准她在想什么。 爱人会想牵着对方的手到达彼岸，母亲会想牵着孩子的手，菩萨会想牵着众生的手，但无疑见到这句话的时候，你想到的第一个人，也许就是你最爱的人。 这个爱和占有欲无关，当我们踏入轮回的时候，我们其实都会忘记曾经的点点滴滴，无论是喜欢的，讨厌的，恨的，想的，念的，我唯一能做的是，就是在忘记这一刻之前，衷心的祝福你可以到达那个“彼岸。” “我给你拍个照吧。”林雨提出了一个建议，打断了迟暮的伤感。 “要不我们合个影吧，这一段遇见也是缘分，当留个纪念怎么样。”迟暮说道。 “好啊。” 迟暮喊住了一对路人，正是刚才在寺庙门口拍照的那对情侣。 “小姐姐，能帮我们拍一张照片嘛。”迟暮的笑容很难让人拒绝，她的笑容天生就带着一种亲和力，不知为什么，林雨心里有点酸酸的，这么好的女孩，竟然也会被人辜负吧。 其实我们很多时候，已经拥有很多东西了，但正是因为我们想要的更多，所以我们才会失去拥有的吧。但这也只是林雨的臆想罢了，毕竟迟暮经历过什么，她并不知道。他只是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矫情地构思出一幕狗血的剧情，来验证这个女孩有多么值得。 那对情侣很开心，让两人摆好pose。 “近一点近一点，啊你们好般配！”女生笑着，林雨想解释什么，迟暮却突然拉住了他的手。 两个人的手正好挡在“岸”字前，那一刻温暖的感觉让林雨如触电一般，他整个人僵住不动，侧过脸不可思议地看着迟暮，眼神说不出的复杂，但正好是这个镜头被女生抓拍到。 “哇，我感觉好好看，你们看！”女生递过来迟暮的手机，照片里林雨低头看着迟暮，迟暮看着镜头，笑着比着一个“耶”的手势，但这个笑容并不像是在普济寺门前和那个小女孩合影的那种笑，反而这个表情藏着一丝不甘，但还有一些释然。 “谢谢谢谢！”迟暮连声对那对情侣道谢。 “你不会，是想拿这个照片，去气你前男友吧。”林雨说着，语气带着些醋味。人就是这样，喜欢掩藏掉自己真实的感受，然后说出很多言不由衷的话来。 “我才没那么无聊。”迟暮把手机锁屏，朝着前面走去。 “那你拉我手干嘛？”林雨还是把这句话憋在了心里，他并不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毕竟这也只是一个认识了半天的女孩，自己还想要什么呢？ 何况自己现在过得有多么惨，自己是清楚的。他不知道他的未来在哪里，不，他知道，几个小时前的他的未来，应该在崖底，尸体被摔得四分五裂。 这条命，有没有该被救渡的必要呢？没人说的准。此刻的林雨，无法描述他的感受，好像活着的感觉还不错，但是死去，也许也是解脱。 两人逛完了山顶，又坐缆车下山，林雨跟着迟暮回到了她住的民宿，民宿老板一家见她回来都热情的和她打招呼，正如迟暮所说的，民宿老板家养着一只小黄狗，叫小五，摇着尾巴静悄悄地摸到迟暮的脚边，然后突然站起来咬破了迟暮装着烤肠的袋子。 这出滑稽的表现也逗得林雨笑出了声，迟暮更是蹲了下来摸着小五的头，“还抢还抢，本来就是给你的！” 迟暮从狗嘴里抢回了塑料袋，然后把塑料袋打开，拿出里面的烤肠正式的递给了小五。 “着急的样子，像是你会解塑料袋似的。”小五把烤肠叼到旁边的草坪上开始吃起来。 “阿姨，这是我朋友，你们还有空房间没有呀。”迟暮说话的语气十分温柔，假如林雨是民宿老板，面对迟暮的要求，就算没有房间都会立马给盖一个出来。 “有的有的，最近是淡季，你朋友住和你一样的标准撒？”听口音，民宿老板是四川人，后来才知道一家子来到普陀山创业，儿子儿媳负责经营民宿，老爸给人打打零工，老妈就在家里给民宿的客人做饭。 “好呢。”没等林雨说什么，迟暮先答应下来。 “哎呀，她家我看了，这附近最便宜的，而且斜对着就是法雨寺，明天咱们可以去那里再看看。” 逛了一天的庙，林雨属实是有点累了，笑着点点头表示同意，然后就跟着民宿老板到了他的房间，这回住的比之前会稍微宽敞一些，虽然也不大，但是厕所和床之间起码有了一堵墙。 林雨脱下了早已湿透的短袖，放到水池下冲洗着，泡衣服的空隙，他又点了一根烟。 抽烟这个习惯是他大学时候养成的，那时候他不懂什么叫做抑郁躯体化，当然尼古丁也并没有任何治疗的作用，只是这件事慢慢成了他的习惯，今天因为迟暮在身边，在女孩子面前抽烟这件事还是很不礼貌的。 “歇一会儿来餐厅吃饭吧，吃完，晚上我们去海边看看？”这是他和迟暮微信聊天框里第一句话，林雨此刻累的大脑一片空白，躯体化症状就像是个超级加倍工具，同样的路程，林雨耗的力气可能是平时的三四倍。 但是林雨想了一下，还是回了，“好的。” 民宿老板家的餐厅比外面便宜很多，两人吃完了饭，因为刚洗完澡换了新衣服的缘故，林雨觉得很轻松。入夜的普陀，连吹来的海风都是温暖的，二人沿着昏黄路灯下的街道，再次走到了百步沙沙滩。 今天是农历的十五，远远看去，皎洁的月光早已把沙滩照的明亮，像是专门为他们准备的舞台灯光。 “海上生明月，古人诚不欺我。”迟暮感慨了一声，然后就从小铁门钻进了沙滩。 林雨跟在他的后面，昨天晚上也是在这里，林雨和妈妈视频，给妈妈听了浪潮的声音，那时候，他哭得不能自已。 现在身边多了一个大美女，现在他也没什么想哭的心思了。他对比了一下，好像与其纠结于要不要死，此刻和迟暮待在一起，自己会觉得很安心。 但他又想，这份美好或许过于短暂，接下来的路，好像又很难走下去了。 但是管他呢，起码现在，迟暮爬到了一块礁石上，远离人群朝着大海呐喊着。 “王鸣朝！你大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