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雪》 第1章 雪与烟火 九月的风卷着香樟叶掠过走廊,黎溪源抱着一摞书站在高二(3)班门口时,后颈的碎发被吹得贴在皮肤上。讲台上的数学老师暂停了板书,粉笔灰在透过窗户的阳光里浮沉,五十多双眼睛齐刷刷转过来,像镜头突然对焦——她成了那个闯入既定画面的变量。 “这位是新转来的黎溪源同学,”班主任的声音带着公式化的温和,“以后就在我们理科重点班学习。” 黎溪源低头解了半秒衣领扣,抬眼时睫毛在眼下投出浅影:“大家好,我是黎溪源。”声音不高,却清晰地落在教室每个角落,像滴在玻璃上的雨,瞬间晕开一片安静。 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空着,旁边坐着个女生,校服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的手腕上搭着支黑色水笔。老师指了指那个空位:“你就坐那里,同桌是曾雅淇。” 黎溪源走过去时,听见鞋底擦过地砖的声响被无限放大。经过第三组时,有人用笔杆敲了敲桌沿,她余光瞥见个穿白衬衫的男生,袖口挽着,露出的小臂线条很干净,正偏头跟后桌说笑,侧脸在阳光下亮得晃眼。 “这里。”旁边的女生突然开口,声音比她还低。黎溪源转头,看见曾雅淇已经把空着的桌面擦过一遍,桌角堆着的习题册挪了挪,腾出能放下她书的位置。女生垂着眼翻数学卷子,睫毛又密又长,像停着排小扇子。 “谢谢。”黎溪源把书摞在桌上,刚要拉开椅子,后桌突然传来“哐当”一声——是那个白衬衫男生撞翻了保温杯,水流顺着桌缝往她这边淌。 “抱歉抱歉!”男生手忙脚乱地抽纸巾,抬头时黎溪源正好对上他的眼睛。瞳孔很亮,带着点没睡醒的懵懂,像被阳光晒暖的玻璃珠。他身后的女生已经笑出声:“关咨宴你能不能靠谱点?新同学第一天就给人表演水漫金山。” “顾依人你少起哄。”关咨宴把纸巾往她桌下塞,指尖不小心擦过她的校服裤,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真不好意思,没拿稳。” 黎溪源摇摇头,刚要说话,袖口突然被轻轻拉了一下。曾雅淇不知什么时候递来包纸巾,包装上印着卡通小熊,跟她冷淡的样子完全不符。“擦一下吧,”女生还是没抬头,“他上次把可乐洒在物理老师教案上。” 关咨宴“啧”了一声:“哪壶不开提哪壶。”却没反驳,只是把她桌下的水渍擦得更仔细了。顾依人探过身来,马尾辫扫到黎溪源的胳膊:“我叫顾依人,他是关咨宴,物理课代表,平时看着人模人样,其实是个憨憨。” “你才憨。”关咨宴拍了下她的后脑勺,转头对黎溪源笑,“以后有物理题不会可以问我。” 黎溪源刚点头,上课铃就响了。数学老师推了推眼镜:“黎溪源同学,听说你理科很好,那这道题你来解一下?” 黑板上是道复杂的圆锥曲线题,班里瞬间安静下来。黎溪源走到讲台前,拿起粉笔时,瞥见关咨宴正托着下巴看她,嘴角还带着点没散去的笑意。她定了定神,粉笔在黑板上划过,先写了三个辅助线方程,又用参数方程转化,最后用极坐标简化运算——完全跳开了常规解法。 “思路很新颖。”老师点头赞许,“坐下吧。” 回座位时,她听见顾依人用气音跟关咨宴说:“卧槽,比你上次那个解法还牛。”关咨宴没说话,只是在她坐下时,轻轻敲了敲她的椅背,递来一张纸条:“参数方程用得漂亮,我上次卡了半小时。” 字迹是干净的行楷,末尾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黎溪源捏着纸条的边角,指尖有点发烫,抬头时正对上曾雅淇的目光——她不知什么时候停下了做题,正看着她,眼神里没什么情绪,却像能穿透纸张看到她攥紧的手指。 午休时,黎溪源抱着历史笔记本去了天台。转学打包行李时,她特意把《史记》和《西方哲学史》塞进了行李箱,此刻摊开的本子上,刚抄到海德格尔的“向死而生”,风一吹,纸页哗啦啦地响。 “你居然在看这个?” 她吓了一跳,转头看见关咨宴站在天台门口,手里拿着个面包。他走过来靠在栏杆上,目光落在她的笔记本上:“理科班很少有人看哲学书。” “随便翻翻。”黎溪源合上书,盖住扉页上自己写的短诗。 “我初中同桌也喜欢这些,”关咨宴咬了口面包,“她总说,公式解不出为什么秋天的叶子会黄。”他笑起来时眼角有浅纹,“不过你物理真好,刚才那道题,我问了三个老师才弄明白参数方程的转化。” “你思路也很清晰,”黎溪源想起他早上解题时列的常规公式,条理分明得像建筑图纸,“只是没往那个方向想。” 风突然变大,吹乱了她的头发。关咨宴伸手想帮她别到耳后,手伸到一半又收了回去,假装整理自己的衣领:“下午有物理测验,需要重点看一下动量守恒那块,上次月考好多人栽在上面。” “谢谢提醒。” “不客气,”他把没吃完的面包扔进垃圾桶,“对了,放学要不要一起走?我知道附近有家书店,理科教辅特别全,还有……”他顿了顿,“你喜欢的那种书,也有。” 黎溪源刚要回答,天台门被推开,顾依人探个脑袋进来:“老关,物理老师叫你去搬卷子!黎溪源,一起去小卖部不?我请你喝可乐。” 关咨宴“哦”了一声,临走前看了她一眼,眼神里带着点没说出口的期待。黎溪源望着他跑下楼的背影,顾依人已经拽住了她的胳膊:“别看了,再看眼珠子都要粘他身上了。” “我没有。” “得了吧,”顾依人挑眉,“你刚才脸红得像我妈炖的红烧肉。说真的,关咨宴人挺好的,就是有点直男,上次我生日他送了本《五年高考三年模拟》,说是‘实用’。” 黎溪源忍不住笑了,跟着她往楼下走。经过走廊时,看见曾雅淇站在公告栏前,手里拿着一张物理竞赛报名表,指尖在“关咨宴”的名字上停了停,又很快移开,转身回了教室。 物理测验的铃声响起时,窗外飘起了细雨。黎溪源握着笔,余光瞥见曾雅淇正在草稿纸上写什么,不是公式,倒像是一行行小字。她想起早上那张印着小熊的纸巾,突然觉得这个沉默的同桌,像一本需要慢慢翻阅的书,每一页都藏着不为人知的注解。 卷子写到一半,她感觉有人在看自己。抬头时,正对上关咨宴的目光,他赶紧低下头,耳朵却红了。黎溪源的心跳漏了一拍,低头看见自己在草稿纸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跟他纸条上那个一模一样。 放学时雨变成了雪,细小的雪花像盐粒似的撒下来。黎溪源收拾书包时,曾雅淇突然开口:“雪下大了。”她指了指窗外,“校门口不好打车。” “我爸会来接我。”黎溪源想起父亲的司机,每次都准时等在校门口那辆黑色轿车里。 曾雅淇“哦”了一声,把物理卷子塞进书包:“关咨宴刚才在走廊跟穆谷元说,想借你的历史笔记看看。” “穆谷元?” “就是坐在他后桌那个,总穿蓝白条纹校服的男生,”曾雅淇拉上书包拉链,“他俩是死党,从高一开始就形影不离。”她顿了顿,“穆谷元物理特别厉害,上次全国竞赛拿了奖。” 黎溪源想起那个总在笑的男生,确实常跟关咨宴凑在一起讨论题目,肩膀挨着肩膀,头靠得很近。她把历史笔记本放进书包,指尖划过扉页上的短诗,突然不想借出去了。 走到校门口,果然看见那辆黑色轿车。司机刚要开门,身后传来关咨宴的声音:“黎溪源!” 他跑过来,头发上沾着雪花,手里拿着本《时间简史》:“这个借你看,里面有几页讲宇宙起源的,我觉得你可能会喜欢。”他把书递给她,“笔记……下次再说吧,不急。” “谢谢。”黎溪源接过书,封面还带着他的体温。 “那我先走了,”关咨宴往后退了两步,“明天见。”他转身时,穆谷元从旁边跑过来,勾住他的脖子,笑着说了句什么,两人打闹着消失在雪幕里。 车里暖气很足,黎溪源翻开《时间简史》,发现夹着一张纸条,是关咨宴的字迹:“其实我不懂哲学,但我想懂你喜欢的东西。” 她望着窗外越来越大的雪,突然想起张镜竹在视频里说的话:“喜欢就去追啊,英国男生都直接得很,不像你们国内,揣着心思绕地球三圈。”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黛桐青发来的消息:“转学还适应吗?我们班今天上生物实验课,解剖青蛙时我想起你总说,它们的后腿肌肉线条像古希腊雕塑。” 黎溪源回了句“挺好的”,放下手机时,看见雪地里炸开一朵烟花——不知哪家在提前庆祝中秋,金色的火花在夜空里散开,照亮了路边光秃秃的树枝,也照亮了她发烫的脸颊。 曾雅淇站在教室窗前,看着那辆黑色轿车驶远,手里捏着那张写满“关咨宴”名字的草稿纸,慢慢揉成了团。雪落在她的睫毛上,像没融化的星星,她想起早上黎溪源解出那道题时,关咨宴眼里的光,比烟花还亮。 晚自习的铃声响起时,黎溪源的历史笔记本上多了一行字:“雪是无声的烟火,藏着理科生解不出的心动。”她抬头望向关咨宴的座位,他正在跟穆谷元争论一道物理题,侧脸在台灯下明明灭灭,像她此刻忽明忽暗的心情。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把整个城市裹进了白色的寂静里。而教室里的灯光,像永不熄灭的烟火,照亮了公式与诗句交织的青春,也照亮了那些藏在草稿纸背面、永远没说出口的话。 第2章 光落在笔锋上 清晨的阳光斜斜地切进教室,落在黎溪源摊开的物理习题册上,将她握笔的影子投在"动量守恒"四个黑体字上。笔尖在草稿纸上划过,留下一行行整齐的公式,像精心编排的乐谱。 "喂,黎溪源,"后桌的顾依人用笔杆戳她的背,"物理卷子发下来了,你看了没?" 黎溪源回头,接过顾依人递来的卷子。鲜红的98分旁边,物理老师用红笔写着:"思路开阔,解法惊艳。"她的目光扫过邻座——曾雅淇的卷子上是95分,扣分处圈着一个小小的"优"字。 "你俩简直是神仙打架,"顾依人凑过来看她的卷子,"最后那道附加题,全校就你俩做出来了。老班刚才在办公室还说,捡到宝了。" 曾雅淇突然把自己的卷子往她这边推了推,指着最后一道题:"你的解法更简洁。"她的字迹比卷面还工整,"用反冲运动模型直接推导,比我用能量守恒少了三步。" 黎溪源刚要说话,关咨宴抱着一摞作业本从走廊经过,停在她们桌前。阳光落在他的白衬衫上,领口处的纽扣反射出细碎的光。"物理老师让你俩去办公室一趟,"他的目光在黎溪源的卷子上顿了顿,嘴角弯起,"说要你们整理一下附加题的解题步骤,复印给全班当参考。" "好。"黎溪源把卷子折起来,跟着他往办公室走。走廊里飘来隔壁班的早读声,是李清照的《声声慢》,"寻寻觅觅,冷冷清清"的调子混着窗外的蝉鸣,竟生出几分奇异的和谐。 "你最后一步用的动量定理,"关咨宴突然开口,"我昨天想了一晚上,还是没弄明白为什么可以忽略摩擦系数。" "因为题目里说''光滑水平面'',"黎溪源侧头看他,阳光刚好落在他的睫毛上,"虽然实际中不可能绝对光滑,但物理模型里可以理想化处理。就像历史书上说的''假设生产力不变'',都是为了简化问题。" 关咨宴愣了愣,随即笑起来:"第一次听见有人把物理和历史放一起类比。不过很有意思,像把两个不相干的齿轮卡在了一起,居然转得很顺。" 办公室里,物理老师正对着电脑敲教案。看见他们进来,指着桌上的苹果:"刚买的,拿去吃。"他把打印好的空白纸递给黎溪源,"就按你卷子上的步骤写,字好看,同学们看着也舒服。" 黎溪源接过笔,笔尖触到纸张的瞬间,发现关咨宴正站在旁边看她写字。她的手微微一顿,笔锋下意识地放缓,连带着公式都写得比平时更舒展。 "你写字像......"关咨宴想了半天,"像初春的冰面开始融化,看着硬,其实藏着水的软。" 黎溪源的耳尖发烫,低头继续写题。老师在一旁笑:"关咨宴这孩子,物理题解得直来直去,形容起东西倒挺文艺。"他转向黎溪源,"听说你喜欢历史?我儿子也喜欢,天天抱着本《资治通鉴》啃,物理却考得一塌糊涂。" "历史和物理不冲突,"黎溪源写完最后一个公式,"都是在找规律,只不过一个研究过去,一个探索未来。" 关咨宴突然说:"我昨天看了你借我的那本哲学书,虽然很多地方没看懂,但里面说''存在即合理'',是不是和我们学的''因果关系''有点像?" 老师惊讶地挑眉:"你还看这个?" "黎溪源推荐的,"关咨宴挠挠头,"说能帮我理解物理题里的''为什么''。" 黎溪源的心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抬头时正对上他的目光。阳光从办公室的窗户涌进来,落在两人之间的空气里,漂浮的尘埃都成了金色。 午休时,黎溪源在座位上翻《史记》,书页间夹着的叶脉书签滑了出来。关咨宴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她桌前,弯腰捡起书签:"这个是银杏叶做的?" "嗯,去年秋天捡的。" "我奶奶也喜欢做这个,"他把书签放回书里,"她说每片叶子的纹路,都像大自然写的方程式。"他从口袋里掏出个小本子,"昨天看你写的解题步骤,突然想试试用你的方法解上周的物理题,结果......"他翻开本子,上面画着歪歪扭扭的受力分析图,"卡在第三步了。" 黎溪源接过本子,指尖触到他写满公式的纸页,带着淡淡的铅笔香。她拿起笔,在他卡住的地方画了条辅助线:"这里可以把力分解成径向和切向,就像解历史题时,把事件拆成政治、经济、文化因素。" 关咨宴的头凑得很近,她能闻到他头发上洗发水的薄荷味。"懂了!"他拍了下手,"你总能把复杂的东西变简单。" 顾依人抱着饭盒从外面回来,正好撞见这一幕,吹了声口哨:"啧啧啧,光天化日之下,公然''学术交流''啊。" 关咨宴的耳朵红了,往后退了半步:"我去打杯水。" "跑什么呀,"顾依人坐到黎溪源旁边,打开饭盒,"我跟你说,关咨宴刚才在走廊跟穆谷元说,''黎溪源好像什么都懂'',那语气,崇拜得很。" 黎溪源低头翻书,假装没听见。曾雅淇从习题册里抬起头,冷不丁地说:"他刚才打水时,在小卖部买了两盒牛奶,犹豫了半天又放回去了。" 下午的自习课,黎溪源收到一条视频请求,是张镜竹发来的。她悄悄躲到楼梯间接起,屏幕里的张镜竹穿着英国学校的制服,头发烫成了小卷:"溪源!我刚拿到法国设计学院的预录通知!"她晃了晃手里的通知书,背景是伦敦的街景,"下个月放圣诞假,我回去看你,顺便看看那个让你在信里提了三次的物理课代表。" "别乱说。"黎溪源靠在栏杆上,秋日的阳光晒得人暖洋洋的。 "我才没乱说,"张镜竹对着镜头挤眼睛,"你上次说他''解题时像在指挥交响乐'',上次说他''笑起来像被阳光吻过'',这次又说他''懂叶子的纹路''——黎溪源,你完了,你坠入爱河了。" "只是同学。" "行吧,同学,"张镜竹耸耸肩,"对了,黛桐青上周给我发消息,说她进了学校的生物实验室,天天跟小白鼠打交道,还说要给你寄她做的植物标本。" 提到黛桐青,黎溪源的嘴角柔和下来:"她还是老样子,对什么都认真。" "不像你,"张镜竹笑,"表面装得云淡风轻,笔记本里写满了''少年心事''。对了,我妈让我问你,圣诞节要不要来伦敦玩?我带你去看大英博物馆的中国馆,有你喜欢的甲骨文。" "再说吧,"黎溪源看了眼腕表,"快上课了,我先回去了。" 挂了视频,她刚转身,就看见关咨宴站在楼梯口,手里拿着她落在座位上的历史笔记本。"刚才好像听到你说甲骨文?"他把本子递给她,"我舅舅是考古学家,上次带回来一片商朝的甲骨,上面的字像小虫子似的。" 黎溪源接过本子,心跳莫名快了半拍:"甲骨文的字形很有意思,每个字都像一幅画。" "你要是感兴趣,下次我让他拍照片给你看,"关咨宴的眼睛在阳光下亮得惊人,"他还说,文字和公式一样,都是人类想留住时间的办法。" 晚自习的铃声响起时,天空飘起了小雨。黎溪源在草稿纸上写物理公式,写着写着,笔尖却滑出了一句诗:"光落在笔锋上,像你走过时扬起的衣角。" 曾雅淇突然推给她一张纸条,上面是用铅笔画的简笔画:一个女生在写公式,旁边的男生偷偷看她,头顶飘着一行字:"她的笔会发光。" 黎溪源的脸瞬间红了,刚要把纸条揉掉,关咨宴从后桌递来一块橡皮:"你的橡皮好像用完了。"他的手指擦过她的手背,带着微凉的温度,"刚才物理老师说,下周要分组做实验,我跟老师说好了,我们一组。" "好。"黎溪源低头用他给的橡皮擦掉那句诗,橡皮屑落在"动量守恒"的公式上,像撒了把星星。 放学时雨还没停,关咨宴撑着伞送她到校门口。雨滴敲在伞面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实验要用到打点计时器,"他把伞往她这边倾斜了些,自己的肩膀湿了一片,"明天我把说明书带来,我们先熟悉一下步骤。" "谢谢。" "对了,"他停下脚步,伞沿的水珠滴在地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周末有空吗?我舅舅的博物馆有个甲骨文特展,他可以带我们进去看真品。" 黎溪源望着他被雨水打湿的睫毛,突然想起张镜竹的话。光落在他的发梢上,落在他握着伞柄的手上,落在两人之间沉默的空气里。她点了点头,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雨声里发颤:"好啊。" 关咨宴笑起来,眼角的浅纹里盛着光。他转身走进雨幕,背影被路灯拉得很长,黎溪源看着他的背影,摸了摸口袋里的笔记本——那里夹着他画的简笔画,和她没来得及擦掉的、关于光的诗句。 曾雅淇站在教室的窗前,看着伞下的两个身影。她的物理习题册摊在桌上,最后一页写着一行小字:"光会转弯,就像有些心思,藏不住。"窗外的雨落在玻璃上,模糊了远处的路灯,却清晰地映出她眼里的、属于旁观者的清明。 第3章 误差 物理实验课的铃声像块投入湖面的石子,把自习课的安静敲得粉碎。黎溪源抱着实验箱往实验室走,金属盒里的打点计时器碰撞出轻响,像一串没谱的音阶。 “等等我!”关咨宴从后面追上来,白衬衫的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的小臂上沾着点蓝黑墨水。“昨天说的说明书忘带了,”他挠挠头,发梢有点乱,“不过步骤我记熟了,保证没问题。” 黎溪源想起昨晚对着课本画的实验流程图,边角被她无意识地画了好几个小太阳——都是关咨宴笑起来的样子。她把实验箱往他那边推了推:“我也看了步骤,应该……不会出错。” 实验室里弥漫着松香和金属的味道。顾依人正和穆谷元抢一个游标卡尺,看见他们进来,冲黎溪源挤眼睛:“老关昨天对着实验步骤表看了半小时,嘴里还念叨‘溪源会不会觉得我笨’,笑死我了。” 关咨宴的耳朵瞬间红透,伸手去捂顾依人的嘴:“别瞎说!”挣扎间,他口袋里的橡皮滚出来,正好落在黎溪源的实验台边。 “你的橡皮。”她弯腰去捡,指尖刚碰到那块半旧的橡皮,关咨宴也伸手过来,两人的手指撞在一起。像有微弱的电流窜过,黎溪源猛地缩回手,橡皮“啪”地掉在地上。 “抱歉。”关咨宴捡起橡皮,用校服擦了擦,递给她时眼神躲闪,“实验第一步是固定打点计时器,我来弄吧,你扶着木板就行。” 黎溪源点点头,看着他蹲下身调仪器。阳光从实验室的高窗斜射进来,落在他专注的侧脸,睫毛在眼睑下方投出一小片阴影。他的手指很长,转动螺丝时格外灵活,指甲修剪得干干净净,指节处有淡淡的薄茧——后来黎溪源才知道,那是常年握笔和摆弄机械零件磨出来的。 “好了,”关咨宴直起身,额角沁出细汗,“试试通电?” 黎溪源按下开关,打点计时器发出“哒哒”的轻响,纸带随着小车的滑动缓缓展开,留下一串均匀的点迹。“成功了!”顾依人凑过来看,“你们俩配合挺好啊,比我和穆谷元强多了,他刚才差点把纸带扯断。” 穆谷元在旁边喊:“那是木板太滑!”他突然撞了撞关咨宴的胳膊,挤眉弄眼地说,“老关,你刚才调仪器的时候,手都在抖。” 关咨宴没反驳,只是把实验数据记在表格里,笔尖在纸上划过的声音,和打点计时器的“哒哒”声奇妙地重合。黎溪源看着他写下的数字,突然发现他的字迹比上次更舒展了,连带着小数点都点得格外圆润。 “误差在允许范围内。”关咨宴把表格递给她,“不过这里的加速度计算,我用了两种方法,结果差不多。”他指着其中一行,“你的话,可能会用微分方程?” “嗯,”黎溪源拿出草稿纸,“把点迹看作连续函数,求导就能直接得到加速度。”她提笔演算,余光瞥见他在看自己握笔的姿势,指尖下意识地收紧了些。 “原来还可以这样,”关咨宴的声音里带着惊叹,“你总能找到最短的路径。” 实验课结束时,夕阳把实验室的玻璃窗染成了橘红色。黎溪源收拾东西时,发现关咨宴的笔记本落在了桌上。她翻开想看看有没有写名字,却在最后一页看到了自己的名字——用铅笔写的,笔画很轻,像怕被人发现似的,旁边还画着个小小的打点计时器,纸带的末端画了颗星星。 她的心跳突然乱了节拍,像刚才实验中没调好的打点频率。正想把笔记本合上,关咨宴跑了回来:“忘拿了,谢……”他的话卡在喉咙里,看着她手里的笔记本,脸“腾”地红了。 “你的本子。”黎溪源把笔记本递给他,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掌心,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来。 “谢、谢谢。”关咨宴把笔记本往怀里一塞,转身就跑,差点撞到门框。黎溪源望着他的背影,听见顾依人在旁边笑:“你俩今天不对劲啊,比这实验误差还明显。” 晚自习前,黎溪源接到了张镜竹的视频电话。屏幕里的张镜竹刚上完设计课,头发上还别着彩色的发卡:“溪源!我跟你说,我设计的那个‘光影旗袍’入围比赛了!灵感来自你上次说的,关咨宴睫毛上的光。” “别胡闹。”黎溪源把手机往旁边挪了挪,怕被同学看见。 “谁胡闹了,”张镜竹对着镜头理了理头发,“艺术来源于生活!对了,甲骨文展怎么样?他有没有趁机牵你的手?” “就是看了展览,”黎溪源想起周末在博物馆的场景——关咨宴的舅舅是个戴眼镜的儒雅男人,给他们讲甲骨文的起源时,关咨宴一直站在她身边,偶尔凑到她耳边说“这个字像不像你上次画的小熊”,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让她半天没听清讲解,“他舅舅很有趣,讲了很多课本上没有的故事。” “哦——”张镜竹拖长了调子,“那他有没有单独跟你说什么?比如‘我喜欢你’之类的?” “没有。”黎溪源的脸颊有点烫,“他送了我一本《甲骨文合集》,说是他舅舅的签名版。” “啧啧啧,都开始送礼物了,”张镜竹突然压低声音,“黛桐青昨天给我发消息,说她在生物实验室养的小白鼠生崽了,让你有空回原来的学校看看。她说总觉得你在新学校藏着什么心事,不像以前跟她无话不谈了。” 提到黛桐青,黎溪源的心里泛起一阵愧疚。转学后忙着适应新环境,和初中好友的联系确实少了。“等下次放假回去看她。” 挂了电话,黎溪源从书包里拿出那本《甲骨文合集》,扉页上的签名旁边,关咨宴用铅笔写了行小字:“每个字都是时光的误差,就像遇见你。”她摩挲着那行字,突然想起实验课上的误差范围——原来有些超出预期的偏差,是藏不住的。 “在看什么呢?”曾雅淇不知什么时候放下了笔,正看着她手里的书,“关咨宴今天下午去图书馆借了本《西方哲学史》,对着目录翻了半天,最后还是放回去了。” 黎溪源愣了愣:“他看这个做什么?” “不知道,”曾雅淇重新低下头做题,笔尖在纸上划过,“可能想知道,为什么有些误差,让人觉得很美好吧。” 晚自习的铃声响起时,关咨宴从外面进来,手里拿着两袋热牛奶。他把其中一袋放在黎溪源桌上:“小卖部最后两袋,给你。” “谢谢。”黎溪源接过牛奶,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到心里。 关咨宴回到座位后,穆谷元立刻凑过去,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引得他连连摆手。黎溪源喝着牛奶,看见关咨宴偷偷往她这边看了一眼,发现她在看他,又赶紧转回去,耳朵红得像熟透的苹果。 下晚自习时,外面下起了小雨。关咨宴撑着伞送她到校门口,像上次一样,把伞往她这边倾斜着。“明天要考数学,”他的声音在雨幕里显得格外清晰,“最后一道大题可能考导数的应用,记得用洛必达法则验算,不容易出错。” “嗯。” “还有,”他停下脚步,雨水顺着伞沿滴落,在地上晕开小小的圆圈,“周末的物理竞赛培训,你报了名吗?老师说你很有潜力。” “报了。”黎溪源点点头,“顾依人也报了,说想跟我作伴。” “那太好了,”关咨宴的眼睛亮了起来,“我和穆谷元也报了,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讨论题目。”他顿了顿,“培训的地方离我家很近,中午可以去我家吃饭,我妈做饭很好吃。” 黎溪源望着他被雨水打湿的刘海,突然想起实验课上的打点计时器——那些均匀的点迹里,藏着无法计算的心动。她点了点头,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雨里轻轻发颤:“好啊。” 关咨宴笑起来,眼角的光比路灯还亮。他转身走进雨幕,黎溪源看着他的背影,摸了摸口袋里的《甲骨文合集》——那里有关咨宴写的误差,和她没说出口的、关于心动的偏差。 曾雅淇背着书包从教学楼里走出来,看见黎溪源站在路灯下,手里紧紧攥着一本书,嘴角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意。她的物理错题本里,夹着一张今天实验课的纸带,上面被她用红笔圈出了一个偏离轨迹的点——像某个无法用公式解释的意外,突兀,却格外醒目。 雨还在下,打湿了课本,打湿了字迹,却打不湿那些藏在误差里的心事。黎溪源抬头望向理科班的窗户,那里还亮着几盏灯,像落在黑夜里的星子,照亮了公式与诗句之间,那段悄然生长的、关于偏差的秘密。 第4章 变量 物理竞赛培训课的空气里浮动着公式的味道。黎溪源对着一道电磁学难题皱起眉,笔尖在草稿纸上悬了半天,最终还是画了个小小的问号。 “这里要用左手定则,”关咨宴的声音突然从旁边传来,他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肩膀几乎挨着她的,“你看,磁场方向垂直纸面向里,电流方向向右,受力应该是向上。”他用铅笔在她画的磁感线旁画了只张开的左手,“就像这样,四指是电流,掌心朝磁场反方向。”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黎溪源的耳尖瞬间热了。她低下头,假装研究那只手的画法:“总记混左手和右手。” “我有个诀窍,”关咨宴的铅笔在纸上敲了敲,“左手力,右手电,记住‘力’的最后一笔是向左勾,‘电’的最后一笔是向右撇,对应方向就不容易错了。” 顾依人抱着习题册凑过来:“哟,又在‘单独辅导’呢?穆谷元,你看他俩像不像老师说的‘稳定结构’,缺一个都不行。” 穆谷元正咬着笔杆算题,闻言抬头笑:“我看像正负电荷,离得越近吸引力越强。” 关咨宴的脸腾地红了,伸手去捂穆谷元的嘴,两人闹作一团。黎溪源看着他们笑,手里转着笔,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下——这样鲜活的热闹,和家里的安静截然不同。 放学铃响时,父亲的司机已经等在校门口。黑色轿车平稳地汇入车流,黎溪源望着窗外掠过的街景,想起早上出门时,父亲坐在餐厅里看财经报纸,西装袖口的金表在晨光里闪了下。 “溪源,下周有个晚宴,穿我给你准备的礼服。”父亲翻着报纸,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天气,“你王伯伯的儿子要回国,正好认识一下。” 黎溪源捏着书包带的手紧了紧:“我那天有竞赛培训。” 父亲抬眼看她,镜片后的目光带着惯有的审视:“培训可以请假,王伯伯是做新能源的,跟我们公司有合作,多认识些人总是好的。”他顿了顿,声音放软了些,“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些,但现在外面说什么的都有,爸不想你受委屈。” 她知道父亲说的“风言风语”是什么。母亲和那个姓林的地产商结婚时,财经版的头条标题刺得人眼睛疼——“院长嫁入豪门,前夫企业遇冷”。那些明里暗里的议论,像细小的针,扎在她转学前后的日子里。 “知道了。”黎溪源望着车窗外掠过的梧桐树,叶子已经黄了大半,像被谁泼了桶金漆。 回到家时,别墅里静悄悄的。保姆迎上来接过书包:“先生在书房开会,晚餐留了您爱吃的松鼠鳜鱼。” 餐厅的水晶灯亮得晃眼,长长的餐桌上只摆着一副碗筷。黎溪源坐下吃饭,手机突然响了,屏幕上跳着“母亲”两个字。 她犹豫了下,走到阳台接起。“溪源,下周末回家吃饭吧?”母亲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点刻意的温和,“你林叔叔说好久没见你了,浩瑞也念叨你呢。” 黎溪源靠在冰凉的栏杆上,深秋的风刮得脸生疼:“下周末有事。” “又是学习?”母亲的语气里带了点不耐,“你林叔叔给你找了个留学顾问,哈佛的物理学教授,正好让浩瑞陪你去见见——” “我说了没空。”黎溪源打断她,想起那个叫国浩瑞的继兄,上次见面时用轻佻的眼神打量她的裙子,说“妹妹穿这条像没长大的小孩”,胃里就一阵翻涌。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传来林叔叔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溪源啊,听你妈妈说你物理很好?正好浩瑞准备出国读商科,你帮他看看申请材料?一家人别总这么生分。” “我要学习了。”黎溪源挂了电话,手指在冰冷的栏杆上按出几个白印。远处的写字楼亮着灯火,父亲的公司就在其中一栋,比林叔叔的地产集团矮了整整十层。 第二天去学校,黎溪源的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关咨宴递来一袋热豆浆时,注意到她苍白的脸色:“没睡好?” “嗯,做了道物理题到半夜。”她没说实话,撕开豆浆袋的手有点抖。 “哪道题?”关咨宴立刻拿出本子,“我昨晚也熬夜做竞赛题,说不定能帮你看看。” 黎溪源看着他认真的侧脸,突然觉得那些家庭的纷扰像被按下了暂停键。她翻开习题册,指着那道电磁学难题:“这里,总觉得受力分析少了点什么。” “你看,”关咨宴的笔尖点在她画的坐标系上,“这里忽略了洛伦兹力的分力,其实应该建立三维坐标系,把速度分解成平行和垂直于磁场的方向——”他突然停住,“是不是我说得太乱了?” “没有,很清楚。”黎溪源笑了笑,心里的闷堵散了些。 曾雅淇从旁边递过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昨晚的月亮很圆”。黎溪源愣了下,想起昨晚挂在夜空的满月,确实亮得晃眼。她回头看曾雅淇,女生已经低下头刷题,耳根却悄悄红了。 午休时,黎溪源在天台给黛桐青打电话。“你真该看看我们生物实验室的小白鼠,”黛桐青的声音带着笑意,“刚生的崽比指甲盖还小,居然会自己找奶吃。” “等放假回去看它们。”黎溪源望着远处的教学楼,“你们班最近在学什么?” “还能是什么,备战月考呗。”黛桐青顿了顿,“溪源,我听我妈说,你妈……再婚了?” 黎溪源捏着手机的手指紧了紧:“嗯。” “那你还好吗?”黛桐青的声音软下来,“你以前总说,最讨厌别人在背后议论你家的事。” “挺好的,”黎溪源吸了口气,“转学后没人知道这些,班里同学都很好。”她想起关咨宴画的左手,顾依人咋咋呼呼的笑,曾雅淇递来的纸条,“比以前还自在些。” 挂了电话,转身看见关咨宴站在天台门口,手里拿着两本物理竞赛辅导书。“刚才听你说要备战月考,”他把其中一本递给她,“这个是去年的真题解析,后面有详细的解题步骤,可能对你有用。” 书的扉页上有他的名字,旁边画着个简笔画的小人,正举着奖杯笑。黎溪源接过书,指尖触到他写的名字,突然想起父亲书房里那些烫金封面的商业杂志,上面的名字个个都带着锋芒,不像关咨宴的字迹,温和得像春天的风。 “谢谢。” “不客气,”他挠挠头,“对了,周末的竞赛培训结束后,顾依人说要去吃火锅,你也一起吧?就在学校附近,据说特别好吃。” 黎溪源想起父亲说的晚宴,心里涌起一阵抗拒。她望着关咨宴期待的眼神,突然不想去应付那些虚伪的寒暄了。“好啊,”她说,“我请你们。” 关咨宴笑起来,眼角的光比天上的太阳还亮。他转身往楼下走,黎溪源看着他的背影,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母亲刚发来消息,说已经把晚宴的礼服放在她房间了。她没回,只是把那本竞赛辅导书抱得更紧了些。 晚上回到家,父亲果然在客厅等着。沙发上放着个精致的礼盒,打开是条藕粉色的礼服裙,领口镶着细碎的钻。“试试?”父亲的语气带着期待,“王伯伯的儿子在美国学物理,跟你应该有共同话题。” 黎溪源没动:“爸,周末我有竞赛培训,可能去不了。” 父亲的脸色沉了沉:“我已经跟王伯伯说好了。溪源,你要懂事,爸爸现在不容易,你多帮衬点家里——” “我不想去。”她打断父亲,声音有些发颤,“我只想好好读书,不想去认识什么人,也不想听别人议论我们家。” 父亲愣住了,看着她泛红的眼眶,最终叹了口气:“罢了,不去就不去吧。”他起身往书房走,背影在水晶灯下显得有些佝偻,“别委屈自己。” 黎溪源抱着礼服盒回房间,放在衣柜最深处。书桌上摊着关咨宴给的竞赛辅导书,她翻开第一页,发现他在那个举奖杯的小人旁边,又添了个小小的身影,手里拿着本书,头顶飘着行小字:“一起加油。” 窗外的月光落在书页上,像撒了层薄薄的银粉。黎溪源拿起笔,在旁边画了个简单的火锅,里面煮着各种食材,四个小人围坐在一起,笑得东倒西歪。 她不知道未来会有多少变量,就像解物理题时总会遇到突发的误差。但此刻,她只想抓住眼前的确定性——比如解出一道难题的快乐,比如和朋友一起吃火锅的期待,比如某个男生眼里的光,干净得没有一点杂质。 第二天去学校,黎溪源把画着火锅的那页折了个角。关咨宴看到时,偷偷在旁边画了瓶可乐,气泡里写着“周末见”。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书页上,把那些简单的笔画晒得暖暖的,像一个无人知晓的、关于温暖的约定。 第5章 热汤与冷雨 周五的物理竞赛培训课结束时,窗外飘起了细雨。黎溪源抱着笔记本往楼下走,身后传来关咨宴的声音:“等等我!” 他小跑着追上来,校服外套搭在肩上,手里拿着把黑色的伞。“雨好像不会停,”他把伞往她那边递了递,“顾依人说那家火锅店要提前去占座,晚了就得排队。” 黎溪源看着他被雨水打湿的额发,想起早上出门时,父亲让司机在车里备了把伞,银灰色的伞柄上刻着精致的花纹。她摇了摇头:“我带了伞。” 关咨宴“哦”了一声,收回手的动作有点仓促,像是怕打扰了什么。两人并肩往校门口走,雨丝斜斜地织着,把教学楼的轮廓晕成了水墨画。 “穆谷元说要带他珍藏的辣椒酱,”关咨宴踢着路上的小石子,“据说辣得能喷火,上次他给我们吃,顾依人喝了三瓶冰水。” 黎溪源笑了笑:“我不太能吃辣。” “那我跟老板说做鸳鸯锅,”关咨宴立刻接话,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雀跃,“清汤那边多加点玉米和萝卜,我妈说这样煮出来的汤特别鲜。” 校门口,顾依人和穆谷元已经在等了。穆谷元背着个鼓鼓囊囊的包,看见他们就挥挥手:“这里!我跟老板打过电话了,留了靠窗的位置。” 顾依人凑过来,神秘兮兮地说:“黎溪源,你看关咨宴今天是不是不一样?”她朝关咨宴的方向努努嘴,“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还换了件新衬衫,我猜是特意打扮过的。” 黎溪源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关咨宴正在跟穆谷元说着什么,侧脸在雨幕里显得格外清晰,确实比平时整洁了些。她的心跳莫名快了半拍,刚要说话,却看见曾雅淇背着书包站在不远处,犹豫着要不要过来。 “曾雅淇,一起去啊!”黎溪源朝她喊。 曾雅淇愣了愣,似乎没想到她会主动邀请。关咨宴也转过头:“来吧,人多热闹。” 女生低下头,指尖绞着书包带,声音细若蚊蚋:“会不会打扰你们?” “打扰什么呀,”顾依人一把拉过她的胳膊,“上次实验课你帮我们调的显微镜,还没谢你呢,就当是谢礼了。” 火锅店在一条老巷子里,红灯笼在雨里轻轻摇晃。推开门,热气混着牛油的香味扑面而来,震耳的喧闹声瞬间把雨声隔绝在外。 靠窗的位置能看见巷子里的青石板路,雨水顺着屋檐往下淌,像挂着道水晶帘子。穆谷元献宝似的掏出辣椒酱:“看,我妈秘制的,放一点就够味。” “少放点儿,”关咨宴抢过瓶子,“黎溪源不太能吃辣。”他转向服务员,“清汤锅多加点玉米,谢谢。” 黎溪源握着温热的茶杯,心里暖烘烘的。曾雅淇坐在她旁边,安静地看着菜单,手指在“蔬菜拼盘”上停了停。黎溪源注意到,她的指甲修剪得很整齐,没有涂指甲油,透着淡淡的粉色。 “你想吃什么?”黎溪源问她。 曾雅淇抬起头,眼神有点慌:“都……都行。” “那就点个蔬菜拼盘吧,”顾依人抢过菜单,“再加点虾滑和肥牛,老关爱吃这个。”她冲关咨宴挤眼睛,“对吧?” 关咨宴的耳朵红了,没反驳,只是把菜单递给服务员:“再来一份红糖糍粑。”他看向黎溪源,“你上次说喜欢吃甜的。” 黎溪源的心跳漏了一拍,想起上次在天台随口提过一句,没想到他记在了心里。 锅底很快端了上来,红油翻滚着冒泡,清汤锅里的玉米散发着甜香。穆谷元夹起一片肥牛在红油里涮了涮,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物理竞赛的模拟考成绩出来了,老关你猜你多少分?” “多少?”关咨宴正往黎溪源碗里夹玉米。 “92!比上次进步了十分,”穆谷元拍着他的肩膀,“多亏了黎溪源给你讲题吧?我看你俩天天凑在一起讨论,不知道的还以为在研究什么重大发现呢。” “就你话多。”关咨宴把一块虾滑放进穆谷元碗里,堵住他的嘴。 黎溪源低头喝着汤,听见曾雅淇轻轻说了句:“黎溪源考了98,全校第一。”声音不大,却清晰地落在喧闹里。 “哇,学霸!”穆谷元夸张地喊,“求带飞啊!” 顾依人笑着打他:“别吓着人家,黎溪源低调。”她转向黎溪源,“说真的,你脑子是怎么长的?文理都这么好,我妈要是知道我跟你同班,肯定天天让我向你学习。” 黎溪源笑了笑,刚要说话,手机突然响了。屏幕上跳动的“母亲”两个字让她的脸色沉了沉。她起身走到店外,雨还在下,打在伞面上沙沙作响。 “溪源,你在哪儿?”母亲的声音带着惯有的急促,“浩瑞说在你学校附近看见你了,怎么不回家吃饭?” “跟同学在一起。”黎溪源的声音有点冷。 “什么同学这么重要?”母亲的语气拔高了些,“林叔叔今晚有个重要的客户,让你过来打个招呼,对你以后有好处——” “我不去。”黎溪源打断她,“我在外面吃。” “黎溪源你怎么这么不懂事!”母亲的声音里带着怒气,“你以为我愿意管你吗?要不是怕别人说我们娘俩生分,我才懒得——” 电话那头传来国浩瑞的声音,带着轻佻的笑意:“妈,别跟妹妹生气了,她可能在跟男朋友约会呢,我刚才好像看见个男生跟她在一起。” 黎溪源的手指攥得发白,伞柄硌得手心生疼:“我挂了。” “你——”母亲的话还没说完,电话已经被挂断。黎溪源站在雨里,看着玻璃窗里热闹的身影,突然觉得那片温暖离自己很远。 “怎么了?”关咨宴不知什么时候走了出来,手里拿着她的外套,“外面冷,进去吧。” 黎溪源摇摇头,雨水顺着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雨还是别的什么。“没什么。” 关咨宴没追问,只是把外套披在她肩上,带着淡淡的洗衣粉香味。“红糖糍粑快好了,你不是喜欢吃甜的吗?”他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有什么事,吃完再说。” 回到座位时,糍粑刚端上来,金黄的糯米裹着糖浆,冒着热气。关咨宴夹起一块放进她碗里:“小心烫。” 黎溪源咬了一口,甜腻的味道在舌尖化开,心里的涩意却没减多少。曾雅淇突然递来一张纸巾,上面用圆珠笔写着“别理他们”。 黎溪源接过纸巾,对她笑了笑。顾依人看出她心情不好,打岔道:“你们知道吗?老关小时候居然偷喝他爷爷的白酒,结果醉得在院子里学狗叫,被他爸追着打。” “顾依人你能不能别揭我短!”关咨宴的脸红了,“那时候才六岁。” “哈哈哈哈,”穆谷元笑得拍桌子,“我也有黑历史,小时候把我妈新买的口红当蜡笔用,画得满墙都是。” 黎溪源看着他们笑闹,心里的闷堵渐渐散了些。关咨宴偷偷往她碗里夹了块虾滑,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不管什么事,都会过去的。” 他的眼神很亮,像落满了星星。黎溪源看着他,突然觉得那些家庭的纷扰、旁人的议论,都没那么重要了。 吃完火锅出来,雨已经停了。巷子里的红灯笼在湿漉漉的石板路上映出暖黄的光。“我送你回家吧。”关咨宴撑开伞。 “不用了,我家司机在路口等我。”黎溪源摇摇头。 “那我送你到路口。”关咨宴没再坚持,只是并肩往巷外走。穆谷元和顾依人在后面打闹,曾雅淇跟在最后,安静得像个影子。 到了路口,黑色轿车果然停在那里。关咨宴停下脚步:“周末的竞赛培训,记得带笔记本,上次画的受力分析图还有用。” “嗯。” “还有,”他挠挠头,路灯的光落在他脸上,“刚才……别往心里去。” 黎溪源点点头,拉开车门的瞬间,听见他说:“明天见。” 车子驶离时,黎溪源从后视镜里看见关咨宴还站在原地,伞柄上的水珠在灯光下闪着光。她摸了摸口袋里的纸巾,上面“别理他们”四个字,被手心的温度焐得暖暖的。 回到家时,父亲还没睡,坐在客厅里看文件。看见她进来,抬头皱了皱眉:“怎么淋成这样?” “下雨了。”黎溪源换了鞋,往楼上走。 “溪源,”父亲叫住她,“你妈刚才打电话来了。” 黎溪源的脚步顿住了。 “她说浩瑞在学校附近看见你了,”父亲的声音很平静,“以后少跟那种人来往,免得被说闲话。” “他是我继兄。”黎溪源的声音有点发颤。 “我知道,”父亲合上文件,“但你要明白,现在外面看我们家笑话的人很多,爸不想你被卷进去。”他叹了口气,“下周的竞赛加油,别想这些烦心事。” 黎溪源没说话,转身上楼。房间里的书桌上,放着关咨宴给的竞赛辅导书,折角的那页上,四个小人围着火锅笑的样子,在台灯下显得格外生动。 她拿出手机,给张镜竹发了条消息:“想你了。” 很快收到回复,是张镜竹发来的自拍,背景是伦敦的夜景,她举着杯红酒,笑得张扬:“等我回去带你飞!法国的设计展超棒,我已经帮你看好了好几条裙子,保证让关咨宴看直眼!” 黎溪源看着屏幕,忍不住笑了。窗外的月亮从云里钻出来,清辉洒满房间,落在摊开的物理习题册上,把那些公式照得清清楚楚。 第二天的竞赛培训课上,黎溪源的状态好了很多。关咨宴把整理好的错题集递给她:“这里有几道题跟去年的真题很像,你看看。” 错题集的字迹很工整,每道题旁边都写着解题思路,有些地方还用红笔标着“黎溪源说这里可以用另一种方法”。黎溪源翻着本子,心里暖暖的。 “这道题,”她指着一道电磁学题,“其实可以用对称性来解,不用算那么多步骤。” 关咨宴凑过来,肩膀挨着她的,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怎么用?” 黎溪源拿起笔,在草稿纸上画了个对称的磁场分布图:“你看,这里的磁场分布是对称的,所以洛伦兹力的水平分量会抵消,只需要考虑竖直方向——”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两人交叠的草稿纸上,把那些公式和线条都染成了金色。顾依人用胳膊肘碰了碰穆谷元,朝他们的方向努努嘴,眼里满是笑意。 曾雅淇坐在旁边,手里转着笔,目光落在窗外的梧桐树上。叶子又黄了些,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像在说什么秘密。她的草稿纸上,不知什么时候画了两个小小的人影,并肩站在阳光下,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午休时,黎溪源收到黛桐青的消息,是几张小白鼠的照片,毛茸茸的一团挤在木屑里。“它们长大了不少,”黛桐青说,“等你来给它们取名字呢。” 黎溪源笑着回复:“叫‘动量’和‘能量’怎么样?跟物理有关。” “你呀,”黛桐青发来个无奈的表情,“到了新学校还是满脑子物理。对了,下周末我们学校有个生物展,你来看看吧,我给你留票。” “好啊。” 放下手机,黎溪源看见关咨宴站在教室门口,手里拿着两本《时间简史》。“这个版本有插图,”他把其中一本递给她,“比上次那个好懂点。” 黎溪源接过书,发现扉页上有他的签名,旁边画了个小小的笑脸。“谢谢。” “不客气,”关咨宴挠挠头,“对了,下个月的物理竞赛,你有把握拿奖吗?” “尽力吧。” “我相信你肯定能行,”他的眼睛很亮,“你那么厉害。” 黎溪源看着他真诚的样子,突然想起国浩瑞轻佻的语气,心里的对比很鲜明。她笑了笑:“你也加油。” 下午的自习课,窗外突然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敲得玻璃沙沙响。黎溪源看着雨点在玻璃上画出的痕迹,像一道道不规则的函数图像。 关咨宴从后面递来一张纸条:“雨停了,一起去图书馆吧?” 黎溪源回头看他,男生正托着下巴看她,眼里的光比窗外的雨亮。她点了点头,在纸条背面画了个小小的笑脸。 雨停的时候,夕阳正好从云里钻出来,给教学楼镀上了层金边。黎溪源和关咨宴并肩往图书馆走,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长。顾依人和穆谷元跟在后面,吵吵嚷嚷地讨论着刚才的物理题。曾雅淇走在最后,安静地看着前面的身影,嘴角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意。 图书馆里很安静,只有翻书的沙沙声。黎溪源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关咨宴认真做题的侧脸,突然觉得这样的时光很好。没有家庭的纷扰,没有旁人的议论,只有公式、书本和身边的少年。 她拿出笔记本,在空白页上写下一行字:“热汤暖了胃,冷雨湿了衫,而你眼里的光,刚好照亮了这个秋天。”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字迹上,把那些笔画晒得暖暖的,像一个温柔的秘密,藏在公式与诗句之间,等待着被发现的那天。 第6章 指尖的月光 深秋的风卷着落叶掠过走廊,公告栏前围了不少人。黎溪源抱着作业本经过时,被顾依人一把拉住:“快看!学校要办艺术节了,有钢琴比赛!” 红色的海报上印着金色的音符,黎溪源的目光在“钢琴独奏”几个字上停了停,又移开了。“跟我们没关系吧。” “怎么没关系,”顾依人指着报名表,“老班说每个班至少报一个节目,我觉得你可以去啊!”她凑近了些,压低声音,“我听曾雅淇说,你钢琴弹得超好。” 黎溪源愣了愣,转头看曾雅淇。女生正站在人群外背单词,察觉到她的目光,耳根悄悄红了,往旁边挪了挪。 “我好久没弹了。”黎溪源扯了扯书包带,指尖无意识地蜷了蜷——琴键的触感像沉在记忆深处的月光,微凉,却带着暖意。 “试试嘛,”关咨宴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手里拿着物理竞赛的报名表,“我还从没听过你弹琴呢。”他的眼神里带着期待,像孩子望着橱窗里的糖果。 黎溪源看着他亮闪闪的眼睛,想起小时候练琴的日子。母亲总说她的手指长,适合弹琴,于是从五岁起,每个周末的午后,琴房里的肖邦练习曲就成了固定的背景音。直到父母离婚那天,她把自己关在琴房,弹了一下午的《夜曲》,指尖磨出了红痕。 “再说吧。”她转身往教室走,背后传来顾依人的声音:“报嘛报嘛,就当给我们物理班争口气!” 晚自习的铃声响起时,黎溪源的物理练习册旁多了张报名表。曾雅淇不知什么时候把表放在了她桌上,笔尖在“报名项目”一栏轻轻圈了“钢琴独奏”。 “你填的?”黎溪源转头问。 曾雅淇的笔尖顿了顿,没抬头:“顾依人说你弹《月光奏鸣曲》很好听。”她翻了页习题册,纸页摩擦的声音里藏着点紧张,“小学艺术节的录像,她在教务处看到过。” 黎溪源的心跳漏了一拍。那是她十岁时弹的曲子,穿着白色的公主裙,坐在舞台中央的三角钢琴前,灯光落在琴键上,像撒了层碎钻。她以为那段记忆早就被公式和课本覆盖了。 “我考虑一下。”她把报名表折起来,塞进笔记本里——那里夹着关咨宴画的小人,和她写的关于光的诗句。 回家的路上,司机递来一个信封:“先生说,这是您要的琵琶谱。” 黎溪源打开信封,泛黄的谱纸上印着《十面埋伏》的旋律,是她上周随口跟父亲提过想看的古谱。父亲总是这样,记得她所有随口说的话,却从不问她真正想要什么。 “下周有个慈善晚宴,”司机透过后视镜看她,“先生说让您弹一段琵琶,助兴。” 黎溪源捏着谱纸的手指紧了紧:“知道了。” 别墅的琴房在二楼尽头,推开沉重的木门,一股檀木混合着灰尘的味道扑面而来。黑色的三角钢琴立在窗边,琴盖落着薄尘,旁边的琵琶静静躺在琴盒里,琴弦泛着冷光。 她坐在钢琴前,掀开琴盖的瞬间,月光从窗户涌进来,落在黑白相间的琴键上。指尖落下的刹那,肖邦的《夜曲》像流水般淌出——不是十岁时那版带着稚气的清澈,而是多了些沉淀后的温柔,每个音符都像揉碎的月光。 弹到一半,手机响了,是张镜竹发来的视频请求。屏幕里的张镜竹穿着设计学院的校服,头发上别着银色的发夹:“溪源!我看到你朋友圈发的琴房照片了,又开始弹琴了?” “随便弹弹。”黎溪源把手机架在谱架上,指尖还停留在琴键上。 “快弹一段给我听!”张镜竹凑到镜头前,“我还记得你小时候弹《月光奏鸣曲》,把我妈都听哭了,说你手上像有魔法。” 黎溪源笑了笑,指尖重新落下。贝多芬的旋律在房间里弥漫开来,从最初的平缓到后来的激昂,再到结尾的温柔回落,像一场无声的潮起潮落。 “天哪,”张镜竹捂着嘴,“比小时候还好听!你们学校没请你去参加什么活动?这要是弹给关咨宴听,他不得当场求婚?” “别胡说。”黎溪源的脸颊有点烫。 “我才没胡说,”张镜竹对着镜头眨眼睛,“上次视频我就看出来了,他看你的眼神,跟我爸看我妈新买的珠宝似的,眼睛都直了。对了,黛桐青说她生物展的票给你留好了,就在下周六下午,别忘了。” 挂了电话,黎溪源看着琴键上的月光,突然想起关咨宴说“力的最后一笔向左勾”时的认真。她拿出手机,给顾依人发了条消息:“艺术节的钢琴比赛,我报了。” 第二天一早,黎溪源刚到教室,就被围了起来。“真的要去弹琴啊?”穆谷元一脸好奇,“你不是理科班的吗?怎么还会这手?” “从小就学的。”黎溪源把书包放下,曾雅淇已经帮她把桌面擦干净了,晨光落在她摊开的物理习题册上,公式旁边画着个小小的音符。 关咨宴从外面进来,手里拿着个保温杯,看见她就笑:“顾依人跟我说了,你要参加钢琴比赛?” “嗯。” “太好了!”他把保温杯放在她桌上,“里面是蜂蜜水,润嗓子的,我妈说弹琴费嗓子。” 黎溪源看着保温杯上印的小熊图案,和曾雅淇上次给她的纸巾是一个系列。她拧开盖子,温热的蜂蜜水滑入喉咙,甜丝丝的。 “想弹什么曲子?”关咨宴的眼睛亮晶晶的,“需要帮忙的话,比如搬琴谱什么的,尽管说。” “还没定。”黎溪源翻着物理书,心思却飘到了琴房的月光里。 午休时,黎溪源在天台背单词,指尖无意识地在空中划着琴键的轨迹。关咨宴走过来,手里拿着本《音乐物理学》:“你看这个,”他指着其中一页,“上面说钢琴的琴弦振动频率和我们学的简谐运动原理一样,C调的频率是261.6赫兹,跟我们物理实验里的打点计时器频率有点像。” 黎溪源凑过去看,书页上画着琴弦振动的波形图,和她练琴时听出的泛音重合在了一起。“原来如此,”她笑了,“难怪我总觉得《月光奏鸣曲》的第三乐章像在解一道复杂的物理题,节奏快得像粒子碰撞。” “等你比赛的时候,我一定坐在第一排,”关咨宴的声音里带着笃定,“用物理老师教的方法,帮你算准每个音符的频率。” 黎溪源看着他认真的侧脸,阳光落在他的睫毛上,像镀了层金。她突然觉得,那些黑白的琴键之间,好像多了些彩色的光。 艺术节的彩排定在周五下午。黎溪源穿着白色的连衣裙,坐在后台的钢琴前调试音准。指尖落下的瞬间,周围的喧闹仿佛都静止了,只剩下琴键的碰撞声。 “没想到你还会弹琴。”曾雅淇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旁边,手里拿着她的物理笔记本,“刚才路过琴房,听见你在练《夜曲》。” “随便弹弹。” “不是随便弹弹,”曾雅淇的声音很轻,“你弹琴的时候,眼睛里有光,跟解物理题时不一样。”她顿了顿,“关咨宴刚才在外面看了半天,穆谷元跟他说话都没听见。” 黎溪源的心跳漏了一拍,指尖在琴键上滑出一个错音。 轮到她上场时,聚光灯突然打了过来,晃得人睁不开眼。她定了定神,走到钢琴前坐下,目光穿过台下黑压压的人群,落在第一排——关咨宴正看着她,眼里的光比聚光灯还亮,手里拿着个小本子,不知道在写什么。 琴键落下的瞬间,肖邦的《夜曲》像流水般漫过整个礼堂。黎溪源闭上眼睛,指尖在黑白键上跳跃,那些从小刻在骨子里的旋律,此刻都有了新的意义。她想起父亲书房里的财经报纸,想起母亲再婚时的红色请柬,想起关咨宴画的左手定则,想起曾雅淇写着“别理他们”的纸条,所有的碎片都在琴声里慢慢拼凑成完整的画面。 曲子的**部分,她的指尖突然顿了一下——不是错音,而是故意放慢了半拍,像心跳漏了一拍的停顿。台下传来低低的惊叹,她睁开眼,正好对上关咨宴的目光。他的嘴微微张着,手里的本子掉在了地上,眼神里有她看不懂的情绪,像被月光浸过的湖面,又亮又软。 曲终时,掌声像潮水般涌来。黎溪源站起身鞠躬,看见关咨宴捡本子时手忙脚乱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下台时,顾依人冲上来抱住她:“太好听了!你没看见关咨宴那傻样,本子掉了都不知道捡,眼睛都直了!” 穆谷元也凑过来:“我用手机录下来了,回去给你当铃声!不过说真的,你弹琴的时候跟平时完全两个人,平时解物理题像个冷静的科学家,弹琴的时候像……像月光做的人。” 黎溪源的脸颊有点烫,转头看见关咨宴站在不远处,手里拿着瓶水,眼神躲闪着不敢看她。她走过去,刚要说话,他突然把水塞给她,声音结结巴巴的:“弹得……特别好,比我听过的所有歌都好听。” “谢谢。” “我……我刚才在本子上画了你的手,”他挠挠头,耳根红透了,“就是弹琴的姿势,画得不好看,但我觉得……很特别。” 黎溪源接过他递来的本子,上面画着一双正在弹琴的手,线条有点歪歪扭扭,指尖却标着音符的符号。旁边写着一行小字:“像在指挥星星跳舞。” 她的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画得很好。” 关咨宴笑起来,眼角的浅纹里盛着光。他刚要说话,广播里传来主持人的声音,催着下一个节目上场。“我先回去了,”他往后退了两步,“比赛那天,我给你带向日葵,我妈说向日葵代表‘一定赢’。” 黎溪源看着他跑远的背影,手里紧紧攥着那个本子。阳光从礼堂的窗户照进来,落在画着琴键的纸页上,把那些笨拙的线条晒得暖暖的。 晚上回家,父亲坐在客厅里等她,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个精致的盒子。“这是给你的。”他推过盒子,里面是条银色的手链,链坠是个小小的钢琴模型,“慈善晚宴穿的礼服是露手腕的,戴着这个好看。” 黎溪源拿起手链,冰凉的金属贴着皮肤。“谢谢爸。” “明天的晚宴,穿我给你准备的白色礼服,”父亲看着她,“林氏集团的张总也会去,他女儿跟你一样大,在国外学钢琴,你们可以聊聊。” 黎溪源的手指顿了顿:“我明天有物理竞赛的模拟考。” “考试可以请假,”父亲的语气不容置疑,“张总是我们公司的重要客户,你去打个招呼,弹首曲子,对你以后接手公司有好处。”他叹了口气,“溪源,爸知道你不喜欢这些,但有些责任,躲不掉的。” 黎溪源没说话,拿着手链回了房间。她把手链放在琴房的窗台上,月光落在钢琴模型上,反射出细碎的光。书桌上,关咨宴画的琴手图被压在物理习题册下,露出的那行“指挥星星跳舞”的字迹,在台灯下显得格外温柔。 第二天的模拟考,黎溪源提前交了卷。她抱着书包往校门口走,父亲的车已经在等了。司机递给她一个保温袋:“先生说你没吃早饭,里面有三明治。” 黎溪源咬着三明治,看着车窗外掠过的街景。路过学校附近的花店时,她突然让司机停下车。“我去买束花。” 花店里,向日葵开得正盛,金黄的花瓣朝着太阳的方向。黎溪源挑了一束最大的,让老板包好。“送给朋友的。” 回到车上,她把向日葵放在旁边的座位上,花瓣上的水珠在阳光下闪着光。她拿出手机,给关咨宴发了条消息:“模拟考的最后一道题,用你说的对称法解更快。” 很快收到回复:“真的吗?我回去试试!你今天怎么没来上课?是不是不舒服?” 黎溪源看着屏幕,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又删,最后只回了两个字:“没事。” 慈善晚宴的场地在一个五星级酒店的宴会厅,水晶灯亮得晃眼。黎溪源穿着白色的礼服,站在父亲身边,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应付着来来往往的人。 “这就是溪源吧?”一个胖叔叔拍着父亲的肩膀,“听说学习好,还会弹琴,真是个好孩子。” “张总过奖了。”父亲笑着举杯。 张总的女儿走过来,穿着粉色的礼服,头发卷成了波浪:“黎溪源?我听我爸提起过你,听说你也会弹琴?”她的语气里带着点骄傲,“我下个月要在国家大剧院开独奏音乐会,到时候给你送票。” “谢谢,不过我可能没时间。”黎溪源的语气淡淡的。 “没时间?”张小姐挑眉,“难道比继承家业还重要?”她笑了笑,“我爸说,女孩子学这些,不过是为了嫁个好人家,家业还得靠男人。” 黎溪源没接话,转身走向钢琴区。白色的三角钢琴立在角落,像一只安静的天鹅。她坐下,指尖落在琴键上,突然不想弹父亲安排的《致爱丽丝》。 肖邦的《夜曲》在宴会厅里响起,比在学校彩排时更温柔,也更疏离。那些缠绕在指尖的旋律,带着月光的清冷,把周围的喧闹都隔绝在外。她想起关咨宴画的琴手,想起他说“像指挥星星跳舞”,想起天台的蜂蜜水,想起物理题里的左手定则。 一曲终了,掌声稀稀拉拉的。张总走过来,笑着说:“弹得不错,有大家闺秀的样子。” 黎溪源没说话,起身往门口走。父亲追上来:“怎么说走就走?” “我要回去准备物理竞赛。”黎溪源的声音很平静,“爸,我知道家业重要,但我也有自己想做的事。” 父亲愣住了,看着她的眼神里带着惊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去吧。” 黎溪源跑出酒店,深秋的风带着凉意,吹得人很清醒。她拦了辆出租车,报出学校的地址。车窗外的街景飞速倒退,她看着后视镜里越来越远的酒店,突然觉得心里轻松了很多。 回到学校时,晚自习还没结束。黎溪源悄悄从后门溜进教室,关咨宴立刻转过头,眼里满是惊喜。他递来一张纸条:“你回来了!模拟考成绩出来了,你还是第一!” 黎溪源笑了笑,在纸条背面画了个小小的向日葵。 关咨宴看到时,眼睛亮得像星星。他低头在纸条上写着什么,递回来时,上面画着两个小人,一个在弹琴,一个举着向日葵,旁边写着:“比赛那天,我一定在。” 月光透过窗户,落在两人之间的纸条上,把那些笨拙的笔画染成了银色。黎溪源看着关咨宴认真的侧脸,突然觉得,有些责任或许躲不掉,但有些温暖,也可以抓得住。 曾雅淇从习题册里抬起头,看着窗外的月亮,又看了看黎溪源手里的纸条。她的物理错题本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行字:“有些光,只能远远看着。”笔尖划破纸张的痕迹,像一道无人知晓的叹息。 晚自习的铃声响起时,黎溪源把那张画着向日葵的纸条夹进了关咨宴给的《音乐物理学》里。书的最后一页,她用铅笔写了行小字:“月光落在指尖时,公式和音符,都是心跳的形状。” 窗外的月亮很圆,像一个温柔的句号,圈住了理科班的灯光,圈住了琴键上的余音,也圈住了那些藏在公式与旋律之间的、关于少年与少女的心事。 第7章 草稿纸上的褶皱 物理竞赛的前一天,晚自习的空气里飘着淡淡的咖啡香。黎溪源对着一道电磁学压轴题皱了眉,笔尖在草稿纸上画了三次受力分析图,每次都在同一个节点卡住。 “这里错了。” 关咨宴的声音突然从旁边传来,他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校服袖子蹭过她的胳膊,带着点薄荷沐浴露的味道。他拿起铅笔,在她画的洛伦兹力方向上打了个叉:“左手定则用反了,你看,四指应该指向正电荷运动方向,而不是电流方向。” 黎溪源的耳尖热了。她确实混淆了正负电荷的受力方向,这个错误像藏在公式里的暗礁,让她卡了整整十分钟。 “谢谢。” “不客气,”关咨宴的铅笔在纸上顿了顿,“其实我刚才也在这道题上栽了跟头,穆谷元笑我‘物理课代表的尊严碎了一地’。”他抬头时,睫毛扫过眼睑,“你是不是太紧张了?草稿纸都被你捏皱了。” 黎溪源低头看自己的手,果然把草稿纸攥出了深深的褶皱,像被揉过的心事。她想起早上母亲发来的消息,说林叔叔给她找了个物理家教,“竞赛拿不拿奖没关系,别累着自己”——语气里的轻描淡写,比直接的要求更让她窒息。 “有点。”她把皱巴巴的草稿纸铺平,试图抚平那些褶皱。 曾雅淇从旁边递来一张新的草稿纸,边缘裁得整整齐齐。“我的备用纸,”她的声音很轻,“比你的光滑,不容易皱。” 黎溪源接过纸,发现右下角画着个小小的指南针,红色的指针指向左边——正是她刚才搞错的方向。 “谢了。” 曾雅淇没说话,转头继续刷题,笔锋划过纸页的声音格外清晰。黎溪源看着她低垂的眉眼,突然想起顾依人说的“曾雅淇小学时总被欺负,后来靠解出全校最难的数学题扬眉吐气”,原来沉默的人,都藏着自己的铠甲。 关咨宴把自己的错题本推过来:“这道题的三种解法都写在里面了,你看看哪种思路更顺。”本子的边缘卷了角,封面上用胶带贴了块补丁,看得出来用了很久。 黎溪源翻开本子,发现他在每种解法旁边都写了批注。第一种解法旁标着“穆谷元说这是最笨的方法,但我觉得稳”,第二种写着“顾依人用这个解法算错了三次,因为漏掉了摩擦力”,第三种则画了个小小的笑脸:“这个是黎溪源上次教我的对称法,超好用。” 她的心跳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下。原来那些随口说的解题技巧,他都认真记在了本子上。 “明天加油。”关咨宴把本子收回去时,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背,像被静电打了下,两人同时缩回手。 “你也是。”黎溪源低头演算,余光瞥见他翻开自己的错题本,在刚才那道题旁边画了个歪歪扭扭的星星。 放学时,父亲的司机在校门口递来一个保温桶:“先生说让你喝点燕窝,补补脑子。” 黎溪源接过保温桶,金属外壳的温度烫得指尖发麻。她想起上周在慈善晚宴上,张小姐说“女孩子搞竞赛就是浪费时间”时,父亲没反驳,只是笑着给她夹了块鱼翅。 “告诉爸,我明天会尽力。”她把保温桶放在副驾驶座上,没看司机欲言又止的表情。 回到家,琴房的灯亮着。推开门,看见父亲坐在钢琴前,指尖笨拙地在琴键上摸索着《月光奏鸣曲》的旋律——那是她小时候最常弹的曲子,父亲总说“听着像溪源踩在月光上走路”。 “爸?” 父亲回过头,眼底带着点疲惫:“刚才在你房间看到竞赛辅导书,比你小时候的琴谱还厚。”他站起身,西装袖口的金表晃了下,“要是太累,就别硬撑了,爸养得起你。” 黎溪源的喉咙有点堵。她知道父亲说的是真心话,却也知道这句话里藏着的期待——他从未说过“希望你赢”,但每个深夜亮着的书房灯光,每次出差带回来的物理奖杯模型,都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 “我不累。”她走到钢琴前,指尖落下,流畅的旋律漫过房间,比父亲刚才的生涩流畅百倍,“明天考完,我弹《十面埋伏》给你听。” 父亲的眼睛亮了亮。那是他最爱的琵琶曲,每次家族聚会,总让她弹上一段,说“听着有股不服输的劲儿”。 竞赛当天的清晨,黎溪源在书包里发现了三样东西:关咨宴塞进来的向日葵书签(背面写着“公式都记得”),曾雅淇放在桌角的备用2B铅笔(笔杆上贴了块小橡皮),顾依人画的加油漫画(四个小人举着“物理班必胜”的牌子)。 考场门口,穆谷元正给关咨宴整理衣领:“紧张不?我昨晚梦见你把答题卡填反了,吓出一身冷汗。” 关咨宴拍开他的手:“乌鸦嘴。”转头看见黎溪源,眼睛瞬间亮了,“来了?我刚才去买早饭,老板说今天的豆浆特别甜,给你带了一杯。” 黎溪源接过豆浆,温热的触感顺着指尖传到心里。“谢谢。” “加油。”关咨宴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像怕惊扰了什么,“不管结果怎么样,考完我们去吃火锅。” 考试铃声响起时,黎溪源深吸了口气。试卷上的题目像熟悉的老朋友,大部分解法都在她和关咨宴讨论过的范围里。写到最后一道压轴题时,她突然想起关咨宴说的“把复杂问题拆成小块”,笔尖顿了顿,换了种思路——果然顺畅了很多。 收卷的瞬间,她看见关咨宴回头看她,眼里带着询问。黎溪源朝他比了个“OK”的手势,男生的嘴角立刻扬了起来,像雨后初晴的天空。 走出考场,顾依人立刻冲上来:“最后一道题你做出来了吗?我卡在第三步了!” “用动量定理拆分速度就行。”黎溪源刚说完,就被穆谷元拽着往校门口走:“走走走,火锅去!我妈特意给我装了新做的辣椒酱,今天让你们见识什么叫‘辣到灵魂出窍’。” 火锅店的包间里,曾雅淇破天荒地主动倒了杯饮料:“我最后一道题没做完。”她搅动着杯子里的柠檬片,“卡在积分步骤,不如黎溪源的方法简单。” “你已经很厉害了,”关咨宴夹了块肥牛放进她碗里,“全校能做出前两问的没几个。” 黎溪源看着他们,突然发现曾雅淇的耳垂上有个小小的耳洞,只是平时总用头发遮住。她想起上次慈善晚宴上,张小姐戴着的钻石耳环,晃得人眼睛疼,却远没有这个藏在发丝里的耳洞真实。 “对了,”顾依人突然拍桌子,“我刚才在教务处看到成绩了,黎溪源全校第一,关咨宴第三,曾雅淇第五!我们物理班包揽前三!” 穆谷元夸张地欢呼:“我就说我们是神仙班级!” 关咨宴的耳朵红了,挠挠头:“差了黎溪源十分呢。” “十分而已,”黎溪源夹了块玉米放进他碗里,“下次就能追上。” 关咨宴抬起头,眼里的光比火锅的热气还烫。他刚要说话,黎溪源的手机响了,是母亲发来的视频请求。 “溪源!听说你拿第一了?”母亲的声音带着刻意的热情,背景是装修华丽的客厅,林叔叔坐在旁边,手里端着茶杯,“林叔叔说要奖励你,想要什么?最新款的钢琴还是出国留学名额?” 国浩瑞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带着惯有的轻佻:“妹妹这么厉害,不如来林氏集团实习吧,我带带你。” 黎溪源的手指攥紧了手机:“不用了,我还要准备颁奖礼。” “颁奖礼有什么意思,”母亲的语气沉了沉,“晚上回家吃饭,你林叔叔请了张总的女儿,她刚在钢琴比赛拿了奖,你们正好交流交流。” “我晚上和同学在一起。”黎溪源直接挂断了电话,屏幕暗下去的瞬间,映出她有些发白的脸。 “没事吧?”关咨宴递来张纸巾,“擦擦汗。” 黎溪源摇摇头,接过纸巾时,发现上面印着和曾雅淇同款的小熊图案——原来是关咨宴买的。 “别理他们,”曾雅淇突然开口,夹了块虾滑放进她碗里,“你的奖杯比钢琴值钱。” 顾依人用力点头:“就是!物理竞赛的奖杯含金量多高,比那些弹钢琴的花架子厉害多了!” 穆谷元举起饮料杯:“干杯!庆祝我们物理班大获全胜,顺便庆祝黎溪源摆脱那些糟心事!” 碰杯的脆响里,黎溪源突然笑了。她看着眼前的四个人,关咨宴眼里的真诚,曾雅淇笨拙的关心,顾依人直爽的维护,穆谷元没心没肺的热闹,突然觉得那些家庭的纷扰像被火锅的热气蒸融了,只剩下眼前的温暖。 吃完饭走出火锅店,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关咨宴从书包里拿出个小本子:“这是我整理的错题集,里面有你上次说的对称法解题步骤,送给你。” 本子的最后一页,夹着张画着琴键的草稿纸,上面用铅笔写着一行字:“你的指尖,既能弹月光,也能解公式,都很好。”字迹有点歪,像鼓足勇气才写下的心里话。 黎溪源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想起小时候练琴时磨出的茧,想起解物理题时酸胀的手腕,想起父亲期待的眼神,母亲敷衍的关心,原来这些看似矛盾的碎片,早就被眼前的少年悄悄拼凑成了完整的自己。 “谢谢。”她把本子抱在怀里,像抱着个易碎的秘密。 “颁奖礼那天,我给你献花。”关咨宴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向日葵,一大束的那种。” 黎溪源点点头,看着他跑远的背影,突然想起他第一次撞翻保温杯时的慌张,第一次讲题时的认真,第一次看她弹琴时的呆愣——那些藏在草稿纸褶皱里的心事,原来早就被她悄悄抚平,变成了心口最柔软的存在。 曾雅淇走到她身边,手里捏着张被揉皱的草稿纸,上面是未完成的解题步骤。“他刚才在火锅店,练习了三次‘我喜欢你’,”女生的声音很轻,像怕被风听见,“每次都把纸揉成团。” 黎溪源的脸颊发烫,抬头时,看见夕阳落在曾雅淇的侧脸,平时总是冷淡的嘴角,悄悄弯起了个浅弧。 颁奖礼那天,黎溪源站在领奖台上,接过金牌的瞬间,目光穿过人群,落在第一排的关咨宴身上。男生手里捧着一大束向日葵,笑得比阳光还灿烂,怀里还抱着个本子——她认得出,是上次他画琴手的那个。 下台时,关咨宴突然冲上来,把花塞给她,转身就跑,像怕被抓住的小偷。黎溪源低头看着怀里的向日葵,发现其中一朵的花瓣里,夹着张小小的纸条,上面用铅笔写着:“草稿纸上的话,下次告诉你。” 纸页边缘有点皱,像被人反复揉过又抚平。黎溪源捏着那张纸,突然觉得,有些褶皱不需要完全抚平,就像有些心事,不需要说出口,也能被懂的人看见。 后台的镜子里,映出她带着笑意的脸,金牌在领口闪着光,怀里的向日葵朝着光的方向。她知道,未来还会有更多的公式要解,更多的褶皱要抚平,但此刻,草稿纸上的那些心事,和少年眼里的光,已经足够温暖这个深秋了。 第8章 雪落时的未完成 初雪下来的时候,物理课正在讲天体运动。黎溪源望着窗外飘飞的雪花,笔尖在草稿纸上无意识地画着圈——那些白色的碎片落在光秃秃的树枝上,像谁撒了把碎盐,又像关咨宴送的向日葵花瓣,只是换了种颜色。 “黎溪源,”物理老师敲了敲黑板,“木星的公转周期是多少?” “11.86年。”她脱口而出,声音里还带着点没回过神的飘忽。 教室里响起低低的笑声。关咨宴从后桌递来张纸条:“走神了?是不是在想颁奖礼上的向日葵?” 黎溪源的脸颊有点烫,转头看他时,男生正托着下巴看她,眼里的光比窗外的雪还亮。自从颁奖礼那天他塞了那张“下次告诉你”的纸条,两人之间的空气就像被加热的水,总在快要沸腾时又突然冷却。 “下课后去天台?”她在纸条背面写下这行字,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有点发颤。 关咨宴的眼睛瞬间亮了,像被点燃的星火。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在纸条上画了个咧着嘴笑的小人,旁边还画了朵歪歪扭扭的向日葵。 下课铃刚响,顾依人就拽着黎溪源往食堂跑:“快!今天有糖醋排骨,去晚了就没了!” “我有点事,你们先去。”黎溪源指了指天台的方向。顾依人立刻会意,挤了挤眼睛:“懂了懂了,给你们留排骨!”她拽着穆谷元跑远时,还不忘回头朝关咨宴挥了挥手,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关咨宴的耳朵红得像熟透的苹果,挠了挠头:“那……我们上去?” 天台上的风有点大,雪花落在栏杆上,瞬间就化了。黎溪源裹紧了校服外套,看着关咨宴从书包里掏出个本子——是上次画琴手的那个,封面被摩挲得有些发白。 “我……”关咨宴翻开本子,手指在某一页停了停,“颁奖礼那天想说的话,写在这里了。” 黎溪源的心跳突然变快,像被风吹得乱撞的铃铛。她看着男生微颤的指尖,突然想起第一次见面时,他撞翻保温杯后慌乱的样子,原来时间已经走了这么远。 “其实从你转来第一天,解出那道圆锥曲线题开始,”关咨宴的声音被风吹得有点散,“我就觉得你很特别。不是因为你物理好,也不是因为你会弹琴,就是……看到你站在那里,就觉得整个教室的光都落在你身上了。” 他翻开那页画着琴手的纸,下面用铅笔写着几行字,字迹有点歪,像是写了很久:“我知道我们可能不一样,你看的书我很多都看不懂,你去的地方我也没去过。但我还是想告诉你,黎溪源,我喜欢你。不是同桌的那种喜欢,是想每天给你带豆浆,想跟你一起解物理题,想……一直看着你的那种喜欢。” 雪花落在纸页上,晕开细小的墨痕。黎溪源看着那些笨拙的笔画,突然想起他画的左手定则,想起他错题本上的批注,想起向日葵花瓣里的纸条——原来那些藏在公式和草稿纸里的心事,早就像春天的种子,悄悄发了芽。 “我……”她刚要开口,手机突然响了,尖锐的铃声划破了天台上的安静。屏幕上跳动的“国浩瑞”三个字,像根刺扎进眼里。 “喂。”黎溪源的声音冷了下来。 “妹妹,你在哪儿呢?”国浩瑞的声音带着惯有的轻佻,“妈让我来接你,车就在校门口,顺便带你去看个好东西——我新买的钢琴,比你家那个老古董强多了。” “我不去。” “别这么冷淡嘛,”国浩瑞笑了起来,“我看见你跟个男生在天台呢,是上次那个物理课代表?要不要叫他一起?让他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钢琴,别总抱着习题册当宝贝。” 黎溪源的手指攥得发白,几乎要把手机捏碎。她转头看向关咨宴,男生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握着本子的手在微微发抖,眼里的光像被风吹灭的烛火。 “我马上下来。”黎溪源挂了电话,喉咙里像堵着什么东西,说不出话。 “他……是你哥哥?”关咨宴的声音很轻,像怕碰碎了什么。 “继兄。”黎溪源看着他手里的本子,那几行“我喜欢你”的字迹,突然变得刺眼起来。 “哦。”关咨宴低下头,把本子合上,指尖划过封面的褶皱,“那你……先下去吧,别让他等急了。” “关咨宴,我……” “没事,”他抬起头,努力挤出个笑,眼角的纹路却比平时深了些,“话我已经说了,你……不用马上回答。”他把本子塞进她手里,“这个给你,上面有我家的电话,想好了……可以打给我。” 黎溪源捏着那个温热的本子,看着关咨宴转身往楼梯口走。雪花落在他的发梢上,很快就积了薄薄一层,像谁撒了把糖霜。他的背影在风雪里显得有些单薄,和记忆里那个阳光开朗的物理课代表,突然重合不到一起了。 校门口,黑色的轿车刺眼地停在那里。国浩瑞靠在车门上,穿着昂贵的羊绒大衣,看见她就吹了声口哨:“这不是我们的物理小天才吗?怎么不高兴了?跟小男朋友吵架了?” 黎溪源没理他,拉开车门坐进去。车里暖气很足,和天台上的寒冷像是两个世界。国浩瑞坐进副驾驶,转头看她:“那男生看着还行,就是穿得太寒酸了,下次让他跟你一起参加我妈的生日宴,我送他套西装。” “你闭嘴。”黎溪源的声音冷得像外面的雪。 国浩瑞耸耸肩,没再说话,只是对着后视镜里的司机使了个眼色。黎溪源看着窗外倒退的街景,手里紧紧攥着那个本子——关咨宴的字迹透过纸页传来温度,却暖不了此刻冰凉的指尖。 回到家,父亲坐在客厅里看文件,壁炉里的火噼啪作响。“今天林氏集团的张总来电话,”他头也没抬,“说想跟我们合作开发新能源项目,让你周末一起去吃个饭,跟张小姐好好聊聊。” “我不去。”黎溪源把自己摔进沙发里,本子被压在身下,硌得慌。 “溪源,别任性。”父亲放下文件,镜片后的目光带着审视,“关家那个男孩子,我知道。普通家庭,成绩不错,但跟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以后要接手公司,身边需要的是能帮你的人,不是只会解物理题的。” 黎溪源猛地站起来,本子从沙发上滑落到地上,那几行“我喜欢你”的字迹,正好朝上对着天花板。“成绩好就不配被喜欢吗?普通家庭就活该被看不起吗?”她的声音发颤,“爸,你以前不是这么教我的!” 父亲愣住了,看着她通红的眼眶,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叹了口气:“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 黎溪源没说话,捡起地上的本子,转身往楼上跑。琴房的门被她甩得巨响,钢琴上的奖杯摔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她坐在钢琴前,指尖落下,弹出的却不是熟悉的肖邦,而是一串混乱的音符,像她此刻的心绪。 手机响了,是张镜竹发来的视频。屏幕里的张镜竹在巴黎的街头,身后是璀璨的灯火:“溪源!我看到你获奖的照片了,超厉害!关咨宴有没有跟你表白?我赌他肯定说了!” 黎溪源看着她兴奋的脸,突然说不出话。那些到了嘴边的“他说了”,在国浩瑞的嘲讽和父亲的话语里,突然变得难以启齿。 “怎么了?”张镜竹收起笑容,“是不是出事了?” 黎溪源摇摇头,把脸埋进膝盖:“没什么,就是有点累。” 挂了电话,雪已经停了。月光透过窗户落在钢琴上,像铺了层银霜。黎溪源翻开关咨宴的本子,最后一页画着两个小人,在雪地里并排走着,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旁边写着一行小字:“等雪停了,一起回家吧。” 她想起天台上未说完的话,想起关咨宴眼里熄灭的光,突然觉得那行字像个未完待续的省略号。雪已经停了,可回家的路,好像突然变得很远。 第二天去学校,关咨宴没来上课。顾依人偷偷告诉她:“穆谷元说,他昨天淋了雪,发烧了,在家休息。”她犹豫了一下,“他还说,关咨宴昨晚给他打电话,说……可能配不上你。” 黎溪源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下。她看着关咨宴空荡荡的座位,桌上还放着上次借她的《时间简史》,书签夹在她最喜欢的那页——关于宇宙起源的章节。 曾雅淇突然递来一张纸条,上面是她惯有的工整字迹:“雪化了会变成春天,有些话,等他回来再说也不晚。” 黎溪源看着窗外的阳光,雪已经开始融化,露出湿漉漉的地面。她拿起笔,在纸条背面写下:“好。” 只是那时的她还不知道,有些未完成的话,错过了雪落的时刻,就可能永远停留在了草稿纸上。就像有些心动,在现实的风雪里,注定只能成为青春里,一道带着遗憾的划痕。 第9章 图书馆的暖光 放寒假那天,物理老师抱着一摞竞赛资料走进教室,粉笔灰在冬日的阳光里浮沉。“全国赛的集训从大年初八开始,”他把资料分给前排的同学,“这是我整理的重点,你们假期抽空看看,有不懂的随时在群里问。” 黎溪源接过资料时,指尖碰到了关咨宴的手。男生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耳根悄悄红了——自从上次在雨里交换了那本写着心意的笔记,两人之间就像多了层透明的膜,看得见彼此的心意,却总隔着点什么。 “假期一起去图书馆吧?”关咨宴的声音很轻,像怕被窗外的北风卷走,“我妈说市图新到了一批物理专著,有你上次想看的量子力学发展史。” 黎溪源翻着手里的资料,嘴角忍不住上扬:“好啊,几点?” “早上九点?”他的眼睛亮了亮,“我去买巷口那家的豆浆,你喜欢甜的还是咸的?” “甜的。” “收到!”关咨宴像领了任务的小孩,用力点头,后桌的穆谷元笑着踹了他凳子一脚:“瞧你那点出息,买杯豆浆跟中了奖似的。” 顾依人凑过来,神秘兮兮地说:“我跟我妈说去图书馆学习,她居然信了!其实我是想围观你们俩‘学术恋爱’现场。” 曾雅淇从资料堆里抬起头,笔尖在“量子纠缠”四个字上顿了顿:“我也去。”她推了推眼镜,“我妈给我报了生物竞赛的线上课,正好在图书馆听。” 黎溪源看着他们,突然觉得这个寒假会比想象中热闹。 寒假第一天的图书馆,阳光透过高大的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格子状的暖光。黎溪源刚走到物理区,就看见关咨宴占了靠窗的位置,桌上摆着两杯冒着热气的豆浆,甜的那杯杯壁上,还用马克笔画了个小小的笑脸。 “你来啦。”他把资料往旁边挪了挪,腾出能放下她书本的位置,“我看了会儿量子力学,好多概念跟哲学似的,绕得人头晕。” 黎溪源翻开书,指着其中一段:“你看这里,薛定谔的猫其实是在反驳量子叠加态,就像……”她顿了顿,想起他上次说的比喻,“就像没打开的礼物,你不知道里面是糖还是巧克力,两种可能都存在。” 关咨宴的眼睛亮了:“这个比喻好懂!比课本上的解释清楚多了。”他低头在笔记本上记下,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和窗外的风声格外合拍。 顾依人和曾雅淇到的时候,手里拎着个鼓鼓囊囊的袋子。“我妈做的蛋黄酥,”顾依人把盒子往桌上一放,“给你们补充能量,免得学傻了。” 曾雅淇从袋子里拿出个保温杯,递给黎溪源:“我妈熬的冰糖雪梨,润嗓子。”她的指尖碰到黎溪源的手时,像触电似的缩了回去,“全国赛可能要面试,老师说声音好听有优势。” 黎溪源接过保温杯,温热的触感顺着指尖传到心里。她想起曾雅淇总用头发遮住的耳洞,想起她写在纸条上的“别理他们”,突然觉得这个总是沉默的女生,像冬日里藏在云层后的太阳,不耀眼,却自有温度。 中午去图书馆餐厅吃饭时,穆谷元突然从后面冒出来,手里举着个相机:“看我妈新买的拍立得!来,合张影!” 他不由分说地把四人往一起拉,黎溪源刚站到关咨宴身边,就被顾依人推了一把,肩膀撞在男生胳膊上。关咨宴的手僵了僵,下意识地扶了她一下,指尖碰到她的校服外套,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 “咔嚓”一声,相纸缓缓滑出。照片里,黎溪源的嘴角还带着点惊讶,关咨宴的耳朵红得像熟透的苹果,顾依人张着嘴大笑,曾雅淇则微微偏着头,目光落在黎溪源的发梢上。 “完美!”穆谷元晃着手里的相纸,“等全国赛拿奖了,再拍一张,对比看看是不是瘦了。” 关咨宴把照片小心翼翼地夹进笔记本,动作轻得像对待易碎品。黎溪源看着他的侧脸,阳光落在他的睫毛上,投下小小的阴影,突然觉得这暖光里的时光,慢得像被拉长的橡皮筋。 除夕前几天,图书馆闭馆整修,几个人改在关咨宴家学习。男生的家在老城区的居民楼里,楼道里堆着各家的杂物,却透着烟火气。推开房门,小小的客厅里摆着张旧书桌,墙上贴满了物理竞赛的奖状,角落里的吉他上落着层薄灰。 “我妈今天加班,”关咨宴给他们倒热水,“随便坐,别客气。” 顾依人摸着墙上的奖状:“老关你可以啊,初中就拿奖了!” “都是小奖,”关咨宴挠挠头,“跟黎溪源的全国第一没法比。” 黎溪源的目光落在书桌上的相框里,是关咨宴和一个中年女人的合影,女人笑得眉眼弯弯,和他眼角的浅纹一模一样。“这是阿姨?” “嗯,”关咨宴的声音软了些,“她在超市当收银员,总说我物理好是随她,其实她连二元一次方程都算不清。”他笑了笑,“但她知道我喜欢物理,省吃俭用给我买了套《费曼物理学讲义》。” 黎溪源的心里泛起一阵暖意。她想起父亲书房里那些精装的商业杂志,想起母亲衣帽间里琳琅满目的礼服,突然觉得这小小的客厅,比那些华丽的空间更让人踏实。 “对了,”曾雅淇从书包里拿出几个信封,“给你们的新年礼物。”信封上用毛笔写着每个人的名字,她的字和她的人一样,工整里带着点疏离。 黎溪源打开自己的信封,里面是张手绘的物理公式明信片,右下角画着个小小的雪人,旁边写着“全国赛加油”。她想起自己准备的礼物——给关咨宴的是本精装的《量子力学史话》,扉页上抄了句他说过的话;给顾依人的是支刻着物理公式的钢笔;给曾雅淇的是套绝版的生物图鉴,还是托黛桐青在旧书市场淘的。 “我也准备了礼物。”她把袋子往桌上推了推,脸颊有点烫。 关咨宴打开自己的那本,看到扉页上的字时,突然红了眼眶。那句话是他上次解不出题时随口说的:“要是物理题能像你一样,对我温柔点就好了。” 顾依人“啧啧”两声:“我就说你们俩不对劲,这都开始‘互抄情话’了!” 穆谷元突然举起相机:“再来一张!新年限定版合影!” 这次,关咨宴站得离黎溪源很近,肩膀几乎挨着肩膀。快门按下的瞬间,黎溪源感觉到他的指尖轻轻碰了下她的手背,像春天的第一颗萌芽,怯生生的,却带着不容错辨的暖意。 除夕那天,黎溪源坐在家里的年夜饭桌前,看着满桌的菜肴,突然想起关咨宴家客厅的旧书桌。父亲举着酒杯和商业伙伴谈笑,母亲发来的新年祝福里带着林氏集团的年会照片,国浩瑞搂着个女明星的腰,笑得张扬。 手机震动了下,是关咨宴发来的消息,照片里是碗热气腾腾的饺子,旁边摆着他们在图书馆拍的合影。“我妈说给你留了芹菜馅的,说吃了聪明。” 黎溪源看着屏幕,突然觉得这简单的一句话,比满桌的山珍海味更让人暖心。她回了张家里的年夜饭照片,配文:“祝你新年解的物理题,都像饺子一样顺利。” 关咨宴几乎是秒回:“也祝你新年弹的琴,都像阳光一样好听。” 窗外的烟花炸开时,黎溪源拿着手机站在阳台上,冷风吹在脸上,心里却暖暖的。她知道,这个寒假的图书馆暖光,旧书桌上的合影,还有那句藏在物理公式里的祝福,都会像种子一样,在即将到来的春天里,悄悄发了芽。 大年初八的集训开始前,黎溪源收到了曾雅淇的消息,只有一张照片——是她在生物实验室的自拍,白大褂的口袋里露出半截物理竞赛资料,背景里的小白鼠长大了不少,正探头探脑地看着镜头。 黎溪源笑着回了个“加油”的表情,转头看见关咨宴站在集训营门口,手里拿着两杯豆浆,甜的那杯上,依然画着个小小的笑脸。 冬日的阳光落在他们身上,像融化的蜂蜜,黏稠而温暖。黎溪源知道,全国赛的挑战还在前方,现实的差距也从未消失,但至少此刻,图书馆的暖光,年味儿里的心意,还有身边这个举着豆浆的少年,都让她觉得,这个冬天,很值得。 第10章 藏在拿铁里的秘密 张镜竹回国那天,巴黎的雪刚停。黎溪源去机场接她时,远远就看见个扎着高马尾的身影,穿着亮黄色的羽绒服,在黑压压的人群里像朵移动的向日葵——是张镜竹没错,永远活得像被阳光吻过。 “溪源!”张镜竹扑过来抱住她,身上还带着巴黎的冷意和香水味,“快让我看看,有没有被物理公式榨干灵气?”她捏着黎溪源的脸颊,“还好,眼睛里的光还在,看来那个物理课代表功不可没。” 黎溪源拍开她的手,耳根有点烫:“别胡说,我们就是同学。” “同学会让你在信里写三页纸?”张镜竹挑眉,拖着行李箱往停车场走,“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你说他‘解物理题时的侧脸像文艺复兴时期的雕塑’,还说他‘递豆浆时的手指比肖邦的琴键还让人心动’——黎溪源,你这是陷入爱情了,别不承认。” 车里暖气很足,张镜竹翻着黎溪源带的物理竞赛资料,突然“咦”了一声:“这笔记怎么回事?旁边画的小人是你吧?还有这行‘甜得像月光奏鸣曲’,酸得我牙都要掉了。” 黎溪源抢过资料,封面确实有个歪歪扭扭的小人,扎着马尾,手里举着本物理书——是关咨宴画的。她想起寒假在图书馆,他趁她去接水时偷偷画的,被顾依人发现后,男生脸红得像熟透的番茄。 “就是随手画的。” “随手画能把你发呆的样子画得这么像?”张镜竹凑过来,鼻尖几乎碰到她的脸颊,“说真的,他对你怎么样?有没有送花?有没有告白?有没有……” “张镜竹!”黎溪源捂住她的嘴,“再胡说我就不请你喝拿铁了。” “别别别,”张镜竹立刻举手投降,“我闭嘴还不行吗?不过说好了,下午约黛桐青出来,我要亲眼见见‘让黎溪源写出酸诗’的男主角。” 黎溪源拗不过她,只好约了黛桐青在常去的咖啡馆见面。推开玻璃门时,黛桐青已经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摊着本生物图鉴,指尖在“非洲肺鱼”的插图上停着——那是她们初中时最喜欢的生物,总说它“能在干涸时休眠,像藏着秘密的哲学家”。 “溪源,镜竹。”黛桐青抬起头,金丝眼镜后的目光依然沉静,只是嘴角多了点笑意,“刚从实验室过来,身上可能有福尔马林的味道。” “没事,”张镜竹挨着她坐下,抢过她手里的图鉴,“你都快成实验室的常驻民了,上次视频还说小白鼠认你当妈了。” 黛桐青的耳根红了红:“它们确实会凑到我手边要吃的。”她转向黎溪源,“全国赛准备得怎么样?我看了你发的模拟题,最后一道大题的解法很巧妙。” “还在看资料,”黎溪源搅着杯子里的拿铁,“关咨宴帮我整理了错题集,比老师给的还详细。” “哦——”张镜竹拖长了调子,冲黛桐青挤眼睛,“听到没,‘关咨宴’,连名字都叫得这么顺口。” 黛桐青推了推眼镜,认真地说:“他物理确实很好,上次省赛的压轴题,全市只有他和你做出来了。”她翻出手机里的照片,是省赛颁奖礼的合影,关咨宴站在黎溪源旁边,笑得有点傻,手里的奖杯却握得很紧,“我妈同事的儿子也在那个考场,说他交卷前特意帮你检查了答题卡,怕你填错考号。” 黎溪源的心跳漏了一拍。她从没听说过这件事,只记得那天交卷时,关咨宴碰了碰她的胳膊,说“别紧张”。原来有些关心,藏在这么不起眼的细节里。 “看吧看吧,”张镜竹拍桌子,“这绝对是喜欢!我们家溪源终于要脱离单身贵族行列了!” “镜竹,”黛桐青轻声说,“别吓着溪源。”她给黎溪源续了点温水,“感情的事慢慢来,像养细胞一样,急了会凋亡的。” 黎溪源忍不住笑了。黛桐青总是这样,能用最冷静的语气说出最温柔的话。初中时她被男生欺负,是黛桐青默默记下对方的名字,在生物课上“不小心”用显微镜照了他的校服——其实是故意让他知道“再欺负人就曝光你的头皮屑样本”。 “对了,”张镜竹突然想起什么,从包里掏出个丝绒盒子,“给你们的礼物。”她递给黛桐青一条银项链,吊坠是片银杏叶,“你总在实验室待着,戴这个能沾点自然气息。” 递给黎溪源的是个小小的钢琴模型,琴盖能打开,里面刻着行法语:“月光下的秘密。”“这是我在巴黎跳蚤市场淘的,”张镜竹眨眼睛,“适合藏那些不敢说的话。” 黎溪源打开琴盖,发现里面还藏着张纸条,是张镜竹的字迹:“喜欢就去追,错过的话,比解不出物理题还让人遗憾。” 咖啡馆的门被推开,风铃叮当作响。关咨宴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个文件夹,看见她们时愣了愣,转身想走,却被张镜竹喊住:“物理课代表!这里!” 男生的脸瞬间红透,磨磨蹭蹭地走过来:“我……我来送集训资料,老师说让黎溪源看看。”他把文件夹往桌上一放,目光躲闪着不敢看张镜竹,“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别走啊,”张镜竹一把拉住他,“正好一起喝杯咖啡,我还没谢谢你照顾我们家溪源呢。”她冲黎溪源挤眼睛,“对吧,溪源?” 黎溪源的脸颊发烫,只好点点头。关咨宴局促地坐下,手不知道往哪放,最后只好抓住桌角的文件夹,指节都泛白了。 “你就是关咨宴啊,”张镜竹托着下巴打量他,“果然像溪源说的,眼睛很亮,就是胆子小了点,比我们家楼下的流浪猫还容易受惊。” 关咨宴的耳朵红得要滴血,嘴里的拿铁差点喷出来。黛桐青轻轻碰了碰张镜竹的胳膊,示意她别太过分,自己则转向关咨宴:“谢谢你帮溪源整理错题,她有时候会钻牛角尖,你能提醒她换种思路,很好。” “我……我也是顺便。”关咨宴的声音像蚊子哼,“黎溪源很聪明,很多题她一点就透,是我从她那学到的更多。” 黎溪源看着他认真的侧脸,突然觉得张镜竹说的“像向日葵”很贴切——他总是这样,把光芒都往别人身上推,自己却藏在阴影里。 临走时,张镜竹借口去洗手间,把黎溪源拽到角落:“我跟你说,他绝对喜欢你,看你的眼神都拉丝了。”她掏出手机,“我刚才拍了张你们的合影,你看你俩的杯子,都快碰到一起了。” 照片里,黎溪源的拿铁杯和关咨宴的美式杯紧挨着,杯壁上的水珠在阳光下闪着光,像藏着没说出口的秘密。 送张镜竹去机场的路上,车里放着肖邦的夜曲。“我下月初回法国,”张镜竹望着窗外掠过的街景,“设计展的稿子还没改完,不过你放心,你的终身大事,我远程关注着。” “别操心我的事了,”黎溪源打方向盘,“你的设计展才重要。” “都重要,”张镜竹转过头,眼里的认真不像开玩笑,“溪源,你从小就太懂事,总把心事藏在古籍和公式里。但喜欢不是物理题,没有标准答案,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她握住黎溪源的手,“别像我爸妈,年轻时因为‘门当户对’错过,现在只能在深夜对着老照片叹气。” 黎溪源的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下。她想起父亲书房里的全家福,母亲笑得温柔,父亲眼里却没有光;想起林叔叔看她时的审视,国浩瑞轻佻的语气——原来张镜竹看似大大咧咧,却什么都懂。 送完张镜竹,黎溪源绕去黛桐青的学校。生物实验室的灯还亮着,黛桐青正趴在显微镜前,笔记本上画满了细胞结构图。 “还没走?”黎溪源敲了敲玻璃门。 黛桐青抬起头,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在看肺鱼的休眠细胞,想写篇论文。”她指了指桌上的保温盒,“我妈做的藕汤,给你留了一碗,温的。” 黎溪源喝着汤,看着她画的细胞图:“你真的打算一直做科研?” “嗯,”黛桐青的眼里闪着光,“我喜欢这种安静的确定性,细胞不会说谎,公式不会骗人,比人心简单多了。”她顿了顿,“但也不是说人心不好,像你和关咨宴这样,有点笨拙的心动,也很珍贵。” 黎溪源笑了,汤的暖意从胃里蔓延到心里。她想起咖啡馆里的拿铁,张镜竹的调侃,黛桐青的维护,还有关咨宴红透的耳根——原来那些藏在心底的秘密,被朋友看穿并温柔守护着,是这样让人安心的事。 离开实验室时,月亮已经升起来了。黎溪源掏出手机,给关咨宴发了条消息:“明天图书馆见,帮我看看那道量子力学的题。” 很快收到回复,只有一个“好”字,后面跟着个小小的笑脸,像他画在豆浆杯上的那种。 她抬头望着月亮,突然觉得张镜竹说得对,喜欢或许没有标准答案,但至少此刻,她想勇敢一点,像解开一道复杂的物理题那样,一步一步,走向那个举着错题集的少年。 第11章 月光下的提拉米苏 全国赛结果公布那天,黎溪源正在给黛桐青的小白鼠喂饲料。生物实验室的消毒水味里混着鼠粮的谷物香,黛桐青举着显微镜观察细胞切片,白大褂的袖口沾着点蓝色的染液——是她新配的细胞染色剂,据说能让细胞核显影更清晰。 “手机响了。”黛桐青头也没抬,笔尖在实验记录上划着,“是顾依人的号码,估计是竞赛结果出来了。” 黎溪源擦了擦手上的鼠粮碎屑,接起电话的瞬间,顾依人的尖叫差点震破耳膜:“黎溪源!你金奖!关咨宴银奖!我们物理班又赢了!” “真的?”黎溪源的心跳突然变快,像被小白鼠的爪子轻轻挠了下。 “千真万确!老师刚在群里发了公示!”顾依人的声音里混着穆谷元的欢呼,“晚上必须庆祝,老地方火锅,我已经订好包间了!” 挂了电话,黛桐青推了推眼镜:“恭喜你。”她的显微镜转向黎溪源,镜片后的目光带着真诚的笑意,“我就知道你能行,你的解题思路像精密的仪器,每个步骤都严丝合缝。” 黎溪源笑了笑,指尖还残留着鼠粮的触感:“也多亏关咨宴帮我整理错题,他总能找到我忽略的细节。” “比如?” “比如上次那道波函数题,”黎溪源想起寒假在图书馆的场景,关咨宴的笔尖点在她的草稿纸上,“我总忘了考虑自旋角动量,他就在我的错题本上画了个小小的地球,说‘别忘了它还在转呢’。” 黛桐青的嘴角弯了弯:“他很懂怎么让你记住知识点。”她把染色剂收进试剂柜,“晚上的庆祝我就不去了,实验室的小白鼠刚断奶,离不开人。”她递给黎溪源一个密封袋,“这是我做的植物标本,夹在你的物理书里当书签正好,缓解眼疲劳。” 袋子里是片银杏叶,脉络被处理得格外清晰,像谁用金线绣的图案。黎溪源想起初中时,她们总在放学路上捡银杏叶,夹在课本里做书签,那时候的烦恼只有“生物老师会不会抽查背诵”。 去火锅店的路上,黎溪源给张镜竹发了条消息,附了张金奖证书的照片。没过几秒,视频请求就弹了过来,屏幕里的张镜竹穿着设计学院的校服,头发上别着银色的星星发卡:“我就知道你能行!”她对着镜头比了个“耶”,“快让我看看你的男主角,他是不是激动得哭了?” “镜竹!”黎溪源的脸颊发烫,“我们在去火锅店的路上,他在旁边呢。” “让他接电话!”张镜竹的声音拔高了些,“我要亲自检验一下,是不是配得上我们家溪源!” 关咨宴正在给穆谷元讲全国赛的答辩技巧,闻言愣了愣,接过手机时手都在抖:“张……张同学好。” “别紧张,”张镜竹笑得狡黠,“我就问你三个问题:第一,知道溪源不吃葱姜蒜吗?第二,知道她弹《月光奏鸣曲》时喜欢关灯吗?第三,知道她……” “镜竹!”黎溪源抢过手机,“我们到了,挂了啊!” 挂了电话,关咨宴的耳根还红着,穆谷元拍着他的肩膀笑:“可以啊老关,连人家不吃葱姜蒜都知道,说吧,偷偷观察多久了?” 顾依人也凑过来:“我作证,上次点火锅,他特意跟老板说‘清汤锅千万别放葱姜’,当时我就觉得不对劲。” 黎溪源的心跳像被煮沸的水,咕嘟咕嘟冒着泡。她看着关咨宴局促的样子,突然想起张镜竹的话——原来有些关心,藏在这么不起眼的细节里。 包间里,关咨宴突然从书包里拿出个蛋糕盒:“忘了告诉你们,我妈今天烤了提拉米苏,说庆祝我们拿奖。”他打开盒子,咖啡酒的香气立刻漫了开来,“她说……说甜得像溪源弹的《月光奏鸣曲》。” 最后几个字说得很轻,像怕被火锅的热气吹散。黎溪源的心里泛起一阵暖意,想起他在笔记里写的那句话,原来他真的记住了。 “哟哟哟,”顾依人夹了块蛋糕塞进嘴里,“这哪是庆祝拿奖,分明是借着蛋糕说情话!” 曾雅淇默默吃着蛋糕,突然说:“关咨宴的妈妈很会做甜点,上次他带的曲奇,用的是法国的发酵黄油。”她顿了顿,“我在烘焙书上见过。” 关咨宴的眼睛亮了亮:“你也喜欢烘焙?我妈说下次教你做马卡龙,她的杏仁粉都是托人从普罗旺斯带的。” “真的吗?”曾雅淇的语气里难得带了点期待,“我一直想试试,就是掌握不好蛋白霜的打发程度。” 黎溪源看着他们讨论烘焙技巧,突然发现曾雅淇的睫毛很长,说话时会轻轻颤动,像停着只小蝴蝶。她以前总觉得曾雅淇像块冰,现在才发现,只是没找到融化她的温度。 吃到一半,黎溪源的手机响了,是母亲的新号码。她走到包间外接起,冷风灌进领口,带着火锅店的牛油味。 “溪源,你林叔叔的公司要开发新的教育项目,”母亲的声音带着惯有的强势,“想请你做形象大使,下周有空来拍组宣传照吗?穿我给你准备的礼服。” “我下周要准备大学申请材料。” “申请材料哪有这个重要,”母亲的语气沉了沉,“林氏集团的项目能给你加分,以后申请国外的名校也有优势。”她顿了顿,“国浩瑞说认识麻省理工的招生官,你跟他多处处,对你有好处。” 黎溪源的手指攥得发白,听筒硌得耳朵疼:“我不需要。” “黎溪源你怎么这么不懂事!”母亲的声音尖锐起来,“你以为金奖证书能帮你一辈子?没有林家和王家的支持,你爸的公司都撑不过今年!” 电话那头传来国浩瑞的笑声,轻佻又刺耳:“妹妹,别跟妈犟了,过来跟我拍张合照,发朋友圈还能帮你宣传宣传,让你的物理课代表看看,什么叫真正的资源。” 黎溪源直接挂了电话,胸口像堵着团棉花,喘不过气。她看着包间里暖黄的灯光,听着里面传来的笑声,突然觉得那片热闹离自己很远。 “怎么了?”关咨宴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身后,手里拿着她的外套,“外面冷,进去吧。” 黎溪源摇摇头,眼泪突然有点不争气。“没什么。” 关咨宴没追问,只是把外套披在她肩上,带着淡淡的洗衣粉香味。“提拉米苏还剩两块,我给你留着呢,”他的声音很轻,“我妈说心情不好的时候,吃点甜的就好了。” 回到包间,顾依人立刻发现黎溪源的不对劲:“谁欺负你了?告诉我,我去怼他!” “没事,”黎溪源强打起精神,“就是大学申请的事有点烦。” 穆谷元拍着胸脯:“申请文书我帮你看!我姐去年申请康奈尔,就是我帮她改的文书,保证让招生官眼前一亮!” 曾雅淇突然说:“我表哥在普林斯顿读物理,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问问他的建议。” 黎溪源看着他们,心里的堵闷散了些。她想起父亲书房里冰冷的合同,想起母亲电话里强势的语气,突然觉得这包间里的热气,比那些华丽的场合更让人踏实。 散场时,关咨宴坚持要送黎溪源回家。月光落在两人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像两条交缠的丝带。 “大学想报哪所?”关咨宴踢着路上的小石子,“我可能会报本地的大学,离我妈近点。” “还没定,”黎溪源看着地上的影子,“可能……会出国吧。” 关咨宴的脚步顿了顿,月光落在他的侧脸,看不清表情。“也好,”他的声音有点干,“国外的物理研究更前沿,适合你。” “你呢?”黎溪源停下脚步,“不想去看看吗?” 男生的喉结动了动,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我妈身体不太好,离不开人。”他笑了笑,眼角的浅纹里盛着月光,“不过没关系,现在网络发达,我可以跟你视频讨论物理题,就像寒假在图书馆那样。” 黎溪源的心里泛起一阵酸涩。她知道关咨宴没说出口的顾虑——出国的费用对他来说不是小数目,而她随口就能说出的“可能会出国”,对他来说或许是道难以跨越的鸿沟。 “关咨宴,”她鼓起勇气,“其实……”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关咨宴打断她,笑容里带着点释然,“不管你去哪,我都支持你。就像解物理题,有时候绕点远路,反而能看到不一样的风景。”他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盒子,“给你的,庆祝拿奖。” 盒子里是枚胸针,形状是个小小的原子模型,电子轨道上镶着细碎的钻,在月光下闪着光。“我攒了三个月的零花钱买的,”他挠挠头,“老板说这叫‘量子纠缠’,两个电子不管离多远,都会相互影响。” 黎溪源捏着那枚胸针,突然想起张镜竹的话:“喜欢就去追,错过的话,比解不出物理题还让人遗憾。”她看着关咨宴眼里的光,突然觉得那些现实的差距,好像没那么重要了。 “关咨宴,”她的声音在月光里发颤,“我……” “别说了,”关咨宴笑着摇摇头,“等你想好去哪所大学,再告诉我答案也不晚。”他往她家的方向指了指,“快到了,上去吧。” 黎溪源点点头,转身往楼道走,走到一半突然回头,看见关咨宴还站在原地,像尊守护月光的雕像。她朝他挥了挥手,男生立刻扬起手回应,眼里的光比天上的星星还亮。 回到家,黎溪源把那枚原子胸针别在物理书的封面上,旁边放着黛桐青送的银杏叶标本,和张镜竹寄来的巴黎明信片。她翻开笔记本,最后一页是关咨宴画的两个小人,并肩站在月光下,影子缠在一起,像永远不会分开的量子纠缠。 窗外的月光落在书页上,把那些笨拙的笔画晒得暖暖的。黎溪源知道,未来还有很多难题要解,现实的鸿沟也不会突然消失,但此刻,提拉米苏的甜味还在舌尖,原子胸针的光芒还在闪烁,那个站在月光下的少年,让她觉得,有些距离,或许真的可以跨越。 第12章 未寄出的信与未说出口的答案 大学申请截止日的前一周,黎溪源在书房整理材料时,翻出了一沓未寄出的信。最上面那封的信封已经泛黄,收信人地址是巴黎高等美术学院,收信人姓名是张镜竹——是她高二时写的,没敢寄出去。 信里写着什么,她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那天刚和母亲吵完架,国浩瑞又在宴会上故意撞洒她的红酒,说“妹妹穿白色礼服就是为了让人弄脏”。她把自己关在琴房,写了整整三页纸,最后却因为“怕给镜竹添麻烦”,折成了小小的方块,压在《时间简史》的扉页下。 “在看什么?”父亲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手里端着杯热牛奶,“申请材料都准备好了?普林斯顿的物理系回复了吗?” “还没,”黎溪源把信塞进抽屉,“在等推荐信。” 父亲放下牛奶,目光落在她的物理竞赛金奖证书上:“其实……不一定非要去国外,国内的清北也很好。”他顿了顿,声音放软了些,“爸老了,不想你走太远。” 黎溪源的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下。她想起父亲总在深夜亮着的书房灯光,想起他出差时带回来的各地物理教材,原来那些看似严苛的期待里,藏着这样笨拙的牵挂。 “我考虑一下。”她拿起牛奶喝了口,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甜丝丝的。 去学校交材料那天,黎溪源在物理办公室门口遇见了关咨宴。他手里拿着本地大学的录取通知书,红色的封面在阳光下格外醒目。 “你……拿到了?”黎溪源的心跳有点乱。 “嗯,”关咨宴挠挠头,耳朵红了,“上周收到的,物理系,就在咱们市。”他把通知书往身后藏了藏,“你呢?普林斯顿那边……” “还在等消息。”黎溪源看着他手里露出的一角红色,突然觉得那颜色有点刺眼,“其实……我可能会留在国内。” 关咨宴的眼睛瞬间亮了,像被点燃的星火:“真的?” “还没定,”黎溪源避开他的目光,“我爸希望我留在身边。” 办公室里传来物理老师的声音,喊着黎溪源的名字。“我先进去了。”她转身要走,手腕突然被关咨宴轻轻抓住,男生的指尖带着点颤抖。 “黎溪源,”他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不管你去哪,我都……” “关咨宴!”穆谷元的声音从走廊尽头传来,手里挥舞着篮球,“快过来打球!最后一次在学校打球了!” 关咨宴的手猛地松开,像被烫到似的。“我……我先过去了。”他转身跑远时,黎溪源看见他手里的通知书掉在了地上,红色的封面在阳光下,像道没说出口的叹息。 交完材料出来,黎溪源在操场边看见了曾雅淇。她正坐在看台上,手里捧着本生物竞赛的证书,阳光落在她的发梢上,镀上了层金边。 “你也来了。”黎溪源在她身边坐下。 “嗯,交保研材料。”曾雅淇的声音很平静,“保了本校的生物系,跟我表哥一个导师。”她顿了顿,“关咨宴刚才在这坐了半天,手里捏着张纸,好像是给你的。” 黎溪源的心跳漏了一拍,低头在看台上找了找,果然在缝隙里发现了张折叠的信纸。展开时,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是关咨宴的字,比平时潦草了些,像是写了很久。 “黎溪源: 其实从你转来第一天,解出那道圆锥曲线题开始,我就觉得你很特别。你弹钢琴时的样子,解物理题时的专注,甚至你发呆时轻轻皱起的眉头,我都偷偷记在了心里。 我知道我们可能不一样,你看的书我很多都看不懂,你去的地方我也没去过。但我还是想告诉你,不管你最后去哪所大学,不管我们以后离得多远,我都喜欢你。 如果……如果你来本地的大学,我想每天给你带巷口的豆浆,想跟你一起泡图书馆,想……想告诉你,我攒够了钱,能请你去吃三次提拉米苏了。 关咨宴” 信纸的边缘有点皱,像是被反复揉过又抚平。黎溪源捏着那张纸,突然想起他在雪天里发红的眼眶,在雨里跑开的背影,在火锅店门口说“等你想好”时的期待——原来那些藏在草稿纸和错题本里的心事,早就像春天的种子,发了芽,开了花。 “他好像很怕你走。”曾雅淇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刚才一直在念叨‘国外的冬天很冷’,说要给你织围巾,又怕你嫌弃他织得不好。” 黎溪源的眼眶有点热,抬头时看见关咨宴正在打篮球,穆谷元把球传给他,他却没接住,目光一直往看台上飘,像只找不到方向的小鹿。 “你打算怎么办?”曾雅淇问。 黎溪源看着男生笨拙的投篮姿势,突然笑了。“我爸刚才给我打电话,”她把信纸折好,放进钱包里,“说普林斯顿的offer来了,但他帮我推掉了。” 曾雅淇的眼睛亮了亮:“你……” “他说,”黎溪源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本地大学的物理系也很好,离家近,还能经常回家吃他做的松鼠鳜鱼。”她顿了顿,“其实我知道,他是怕我一个人在国外受委屈。” 操场上,关咨宴终于投进了个球,兴奋地朝看台上挥手,看见黎溪源时,笑容突然僵住,像被按下了暂停键。 黎溪源站起身,朝他挥了挥手,阳光落在她的发梢上,暖融融的。她知道,有些答案不需要说出口,就像有些物理题,不需要复杂的推导,也能找到最简洁的解法。 毕业典礼那天,黎溪源作为毕业生代表发言。站在台上的那一刻,她看见台下的关咨宴举着相机,手有点抖,像怕错过什么重要的瞬间。顾依人在他旁边挤眉弄眼,穆谷元则举着个“物理班最棒”的牌子,晃得人眼睛疼。曾雅淇坐在第一排,手里捧着束向日葵,花瓣上还沾着露水。 发言结束时,黎溪源看着台下的少年,突然想起他写在信里的话。她拿起话筒,声音清亮:“最后,我想感谢一个人。感谢他在我解不出物理题时,画的那些笨拙的受力分析图;感谢他在雪天里,站在我家楼下等了半小时的热牛奶;感谢他说,提拉米苏甜得像《月光奏鸣曲》。” 台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关咨宴的脸瞬间红透,手里的相机“啪嗒”掉在了地上。 典礼结束后,关咨宴被穆谷元和顾依人推到黎溪源面前。男生的耳朵红得像熟透的苹果,手里紧紧攥着个小盒子:“我……我妈让我给你的。” 盒子里是枚胸针,和上次那枚原子模型很像,只是这次的电子轨道上,镶着颗小小的向日葵,在阳光下闪着光。 “我妈说,”关咨宴的声音发颤,“这叫‘永恒的纠缠’,就像……就像我们。” 黎溪源接过胸针,突然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上轻轻碰了下,像碰落了颗沾在他发梢的阳光。“关咨宴,”她的声音在风里轻轻发颤,“你的提拉米苏,我想吃一辈子。” 男生的眼睛瞬间亮了,像落满了星星。他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话,最后只是用力点了点头,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在胸前的毕业礼服上。 曾雅淇走过来,把手里的向日葵递给黎溪源:“我妈种的,说送给最优秀的毕业生。”她的嘴角弯了弯,“以后有空,一起去看我的小白鼠,它们生了新的宝宝,很可爱。” “好啊。”黎溪源接过花,向日葵的香味在风里散开,暖暖的。 夕阳西下时,四个人并肩走在校园的小路上,影子被拉得很长。穆谷元在讲他暑假要去西藏骑行的计划,顾依人则在吐槽她妈给她报的相亲局,关咨宴的手偶尔碰到黎溪源的,像触电似的缩回去,又忍不住悄悄靠近。 黎溪源看着身边的少年,手里的向日葵在风里轻轻摇晃。她知道,未来还有很多难题要解,生活的公式也不会永远简单。但此刻,身边的人是暖的,手里的花是香的,那个藏在未寄出的信里的答案,终于在阳光下,找到了最温暖的归宿。 就像物理老师说的,熵增是宇宙的常态,但总有些东西,能在混乱里找到秩序,在分离中找到永恒——比如量子的纠缠,比如少年的心动,比如他们,未完待续的夏天。 第13章 图书馆的旧书与新题 大一开学那天,黎溪源在物理系的报到处又见到了关咨宴。他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外套,手里抱着一摞《大学物理》教材,额头上渗着薄汗,看见她时眼睛亮得像初秋的太阳。 “你也选了上午的理论力学?”他把教材往怀里紧了紧,生怕掉下来,“我刚在选课系统上看到你的名字,还以为看错了。” “嗯,”黎溪源接过他递来的迎新手册,指尖碰到他的指节,像被静电打了下,“顾依人说这门课的老师讲得好,就是给分严。” “严点好,”关咨宴挠挠头,耳尖红了,“能学到真东西。”他转身往图书馆的方向指了指,“我占了靠窗的位置,跟高中时一样,能晒到太阳。” 黎溪源笑了笑。她记得高中图书馆的那个位置,阳光透过高大的玻璃窗,在物理习题册上投下格子状的光斑,关咨宴总说“这样算题不容易犯困”。 报到处的老师喊着黎溪源的名字,让她去领实验服。她转身时,听见关咨宴在身后小声说:“中午一起去食堂吧?我妈说新食堂的糖醋排骨比高中的好吃。” “好啊。”她的声音里带着笑意,脚步轻快得像踩着琴键。 理论力学的第一节课,教授在黑板上写下薛定谔方程时,黎溪源的笔尖在笔记本上顿了顿。这个方程她高中时就见过,关咨宴还在她的错题本上画了只猫,说“这就是那只既死又活的可怜虫”。 “薛定谔方程的物理意义,”教授推了推眼镜,“谁能解释一下?” 教室里鸦雀无声。黎溪源刚要举手,就听见后排传来关咨宴的声音:“它描述了量子态的时间演化,就像……就像经典力学里的牛顿第二定律,只不过更精确地反映了微观世界的规律。” 教授点了点头:“说得不错。这位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关咨宴。” 黎溪源回头时,正对上他看过来的目光,男生的嘴角悄悄扬起,像偷吃到糖的孩子。阳光落在他的侧脸,把他认真的样子刻成了剪影,和高中时那个在草稿纸上画左手定则的少年,慢慢重合在了一起。 中午去食堂的路上,黎溪源遇见了曾雅淇。她穿着生物系的白大褂,手里拿着个培养皿,里面的培养基泛着淡粉色。 “在做什么实验?”黎溪源凑过去看。 “大肠杆菌的转化,”曾雅淇的声音很轻,“刚从超净台里拿出来。”她顿了顿,“关咨宴在前面等你呢,手里还拿着两盒酸奶,是你喜欢的草莓味。” 黎溪源往前看,果然看见关咨宴站在食堂门口,手里举着两盒酸奶,像举着什么珍贵的礼物。阳光落在他的发梢,镀上了层金边,引得路过的女生频频回头。 “那我先走了。”曾雅淇转身往实验室走,白大褂的下摆被风吹起,像只白色的蝴蝶,“下午有个遗传学讲座,你要是有空……” “我下午有物理实验。”黎溪源有点遗憾。 “没关系,”曾雅淇的嘴角弯了弯,“我录下来,回头发给你。” 黎溪源看着她走进实验楼的背影,突然想起高中时那个总用头发遮住耳洞的女生,原来有些安静的人,会在自己的世界里,活得格外认真。 食堂里,关咨宴把酸奶推到她面前:“我早上六点就去排队了,阿姨说草莓味的最抢手。”他的指尖沾着点粉笔灰,是刚才在黑板上演算时蹭的,“理论力学的笔记借我看看?我有个步骤没听懂。” 黎溪源翻开笔记本,上面画着清晰的受力分析图,旁边用红笔标着“关咨宴说这里像猫抓老鼠”。男生的脸瞬间红了,抢过笔记本假装看题:“别画这些乱七八糟的。” “哪里乱七八糟了,”黎溪源笑着抢回来,“这是重要的解题技巧。” 正说着,顾依人和穆谷元端着餐盘走过来。顾依人一屁股坐下,嘴里塞满了排骨:“哟,小情侣又在‘学术交流’呢?我跟老穆在后排都看见了,关咨宴看你的眼神,甜得能齁死人。” 穆谷元点点头:“就是,教授提问的时候,他那眼睛瞪得,生怕别人抢了你的风头。” 关咨宴的耳朵红得像熟透的苹果,低头扒拉着米饭,筷子却不小心把排骨夹到了黎溪源碗里。“给你吃。”他的声音像蚊子哼。 黎溪源的心里泛起一阵暖意,把自己碗里的番茄夹给他——她记得他不喜欢吃番茄,说“酸得像没熟的杏子”。 下午的物理实验课,两人被分到了一组。关咨宴调试显微镜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了载物台,玻片上的洋葱表皮细胞立刻模糊了。 “笨手笨脚的。”黎溪源笑着接过显微镜,轻轻转动调焦旋钮,细胞的细胞壁慢慢清晰起来,像幅精致的版画。 “我这不是紧张吗,”关咨宴的声音里带着点委屈,“跟你一组做实验,总怕搞砸了。” 黎溪源的心跳漏了一拍,低头假装看细胞,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他偷偷画在实验报告背面的小人——一个举着显微镜,一个拿着记录本,头顶飘着行小字:“永远一组。” 实验结束时,教授在黑板上写下下周的预习内容:“用分光计测量三棱镜的折射率,难度不小,大家好好准备。” “分光计?”关咨宴皱起眉,“我高中时练过,调平行光管那步特别难。”他转头看黎溪源,“周末去图书馆吧?我带了以前的实验笔记,或许能帮上忙。” “好啊。” 图书馆的旧书区弥漫着纸张的霉味。关咨宴从书架上抽出本泛黄的《大学物理实验》,扉页上写着他高中物理老师的名字。“这是我老师送我的,”他翻开其中一页,上面贴着张照片,是高中物理实验室的合影,他站在黎溪源旁边,笑得有点傻,“她说‘好的实验数据,比情书还让人动心’。” 黎溪源看着照片里的自己,扎着马尾,穿着蓝白校服,手里举着个烧杯,里面的液体泛着淡蓝色。那是高二做的硫酸铜结晶实验,关咨宴说她配溶液时的样子“像在调魔法药水”。 “你看这步,”关咨宴的指尖点在实验步骤上,“调望远镜时要先用自准直法,我以前总调不好,后来发现……”他突然停住,耳朵红了,“其实是看你看得太入神,忘了拧旋钮。” 黎溪源的脸颊发烫,低头翻着书,突然在夹页里发现了张纸条,是她高中时写的,上面只有一行字:“关咨宴的实验数据,比标准答案还准。” 她想起那天他把实验报告递给她时,指尖的颤抖,原来有些心动,早就藏在了这些旧书和纸条里,像陈年的酒,越酿越香。 夕阳透过窗户落在书页上,把那些公式和字迹都染成了金色。关咨宴合上书时,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背,像被点燃的星火。两人同时抬头,目光撞在一起,像两道相交的光线,再也分不开。 “黎溪源,”关咨宴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这旧书区的安静,“我……” “我知道。”黎溪源打断他,嘴角的笑意藏不住,“我也是。” 窗外的鸽子扑棱棱地飞过,把夕阳的碎片洒了一地。黎溪源看着关咨宴眼里的光,突然觉得那些高中时没说出口的话,没寄出的信,都在这一刻有了答案。 就像解一道复杂的物理题,过程或许曲折,但只要方向对了,总会找到那个最简洁的解法。而他们的解法,就是此刻图书馆的暖光,旧书的霉味,和少年眼里,藏不住的喜欢。 闭馆的铃声响起时,关咨宴把那本旧书递给黎溪源:“送给你。”他的指尖在扉页的合影上顿了顿,“以后……我们一起做更多的实验,写更多的报告。” “好。”黎溪源接过书,怀里像抱着个滚烫的秘密。 走出图书馆时,晚霞铺满了天空,像幅浓墨重彩的油画。关咨宴的手离她很近,偶尔会碰到她的指尖,像在跳一支笨拙的圆舞曲。 “对了,”黎溪源想起什么,“张镜竹下周回国,说要请我们吃西餐,还有黛桐青,她的小白鼠好像又生宝宝了。” “真的?”关咨宴的眼睛亮了,“我妈昨天刚烤了曲奇,说给你带的,到时候也给她们尝尝。” 黎溪源看着他兴奋的样子,突然觉得大学生活像本刚翻开的书,里面有难解的物理题,有旧书里的回忆,还有身边这个举着实验笔记的少年,正一笔一划,写下属于他们的,新的篇章。 晚风拂过,带着桂花的甜香。黎溪源知道,未来的公式还会更复杂,实验报告也会更难写,但只要身边有他,再难的题,也能找到解法。就像高中时他说的,“复杂问题拆成小块,总能解决”,而他们的故事,就是最温柔的那一块。 第14章 玻璃上的雾气与未说的再见 张镜竹回国那天,带了支巴黎买的钢笔,笔帽上镶着细碎的水晶,在阳光下晃得人眼睛疼。她把笔塞进黎溪源手里时,故意撞了下关咨宴的胳膊:“给我们未来的物理大拿,以后拿诺贝尔奖了,别忘了在致谢里提我。” 关咨宴的脸瞬间红了,手里的咖啡差点洒出来。“我……我还没那么厉害。” “谦虚什么,”张镜竹挑眉,冲黎溪源挤眼睛,“我可是看过你们俩合作的论文,那思路,比塞纳河的水流还顺。” 他们在学校附近的西餐厅吃饭,黛桐青带来了她的新宠物——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白鼠,装在透明的笼子里,正用黑溜溜的眼睛打量关咨宴。“它叫‘动量’,”黛桐青推了推眼镜,“跟你们高中时给第一窝小鼠取的名字呼应。” 黎溪源看着笼子里的“动量”,突然想起高二那个雪天,关咨宴在草稿纸上画的小鼠,说“像你解不出题时气鼓鼓的样子”。那时的阳光落在他的睫毛上,暖得像融化的蜂蜜。 “对了,”张镜竹切着牛排,突然提起,“我爸的公司在巴黎搞了个物理实验室,缺个助理研究员,溪源你要不要试试?待遇超好,还能跟诺奖得主合作。” 黎溪源的刀叉顿了顿:“我还没毕业呢。” “可以先实习啊,”张镜竹放下刀叉,“下个月就走,我帮你跟教授请假。” 关咨宴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巴黎……很远吧。”他的声音很轻,像怕被风刮走。 “不远啊,现在飞机方便得很,”张镜竹没察觉他的异样,“再说溪源这么优秀,总不能一直困在本地吧?她该去更广阔的地方。” 黎溪源看着关咨宴低垂的眉眼,突然觉得牛排有点嚼不动。她想起上周去他家吃饭,他母亲炖的排骨汤,说“溪源啊,我们家咨宴没什么大本事,但会对你好的”;想起他攒了三个月零花钱买的原子胸针,说“量子纠缠不会因为距离消失”。 “我考虑一下。”她的声音有点干。 送张镜竹去机场的路上,车里的暖气开得很足,玻璃上蒙了层薄薄的雾气。“你别装傻,”张镜竹擦掉雾气,看着窗外倒退的街景,“关咨宴刚才那表情,跟被霜打了的茄子似的。” “镜竹,”黎溪源的指尖划过玻璃上的雾气,“你不懂,他……” “我怎么不懂?”张镜竹打断她,“我爸妈就是这么散的!我爸想留在国内搞艺术,我妈想去纽约学舞蹈,谁都不肯妥协,最后只剩离婚协议书。”她转头看黎溪源,眼里的认真不像开玩笑,“喜欢不是光靠量子纠缠就能撑下去的,现实是把钝刀子,慢慢割,更疼。” 黎溪源没说话,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她知道张镜竹说的是实话,父亲的公司最近又出了问题,林叔叔不止一次暗示“需要溪源帮衬”;关咨宴的母亲上个月查出糖尿病,每周要去三次医院,他课余时间在便利店打工,晚上还要帮母亲看摊。 这些现实的褶皱,像玻璃上的雾气,慢慢模糊了曾经清晰的未来。 物理实验课的最后一次报告,两人合作测三棱镜的折射率。关咨宴调试分光计时,手指在旋钮上停了很久,始终调不准平行光管。“我来吧。”黎溪源接过他手里的扳手,指尖碰到他的,像触到了块冰。 “对不起。”关咨宴的声音很轻,“最近总走神。” “我知道。”黎溪源的目光落在他眼下的青黑上,他又去打工了,袖口还沾着点便利店的咖啡渍。 报告交上去那天,教授在办公室单独找了黎溪源。“巴黎的实验室我听说了,”老教授推了推眼镜,“是个好机会,你的天赋不该被埋没。”他顿了顿,“关咨宴那孩子……很努力,但他的家庭情况,可能跟不上你的脚步。” 黎溪源走出办公室时,看见关咨宴站在走廊尽头,手里拿着她落在实验室的笔记本。他把本子递给她时,指尖在封面的原子胸针上停了停——那枚胸针她一直别在上面,像个无声的承诺。 “我妈让我问你,周末有空吗?她包了饺子。”他的声音带着点试探。 “周末……要去医院看我爸。”黎溪源避开他的目光,“他最近不太舒服。” 关咨宴的眼睛暗了暗,像被吹灭的烛火。“那……下次吧。”他转身要走,又突然停下,“巴黎的事,你想好了吗?” 黎溪源的心跳像被什么东西攥住,疼得发紧。“还没。” “去吧。”关咨宴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错辨的决绝,“你该去的,就像解物理题,总要有个人先迈出第一步。”他笑了笑,眼角的浅纹里盛着化不开的落寞,“我妈说,好姑娘就该像星星,离得远,才看得清。” 黎溪源看着他走进楼梯间的背影,突然想起高中时他在雪天里跑开的样子,一样的倔强,一样的让人心疼。 张镜竹走的前一天,黎溪源在图书馆整理旧书。曾雅淇抱着本《分子生物学》坐在对面,小白鼠“动量”在笼子里跑圈,尾巴扫过笼壁,发出细碎的声响。 “他今天去退了物理竞赛的报名费,”曾雅淇突然开口,笔尖在“基因重组”四个字上顿了顿,“说要把钱省下来给你买机票。” 黎溪源的手指攥得发白,书页被捏出深深的褶皱。她想起关咨宴钱包里那张泛黄的照片,是高中颁奖礼上的合影,他在背面写着“要跟溪源一起去北京”。 “有些事,”曾雅淇的声音很轻,“就像细胞凋亡,是注定的。” 黎溪源没说话,眼泪突然掉了下来,砸在摊开的《时间简史》上,晕开了“宇宙膨胀”四个字——原来宇宙一直在变大,人和人的距离,也一样。 去机场那天,关咨宴没来。黎溪源在安检口回头望了三次,只看见张镜竹在催她“快点”,黛桐青抱着“动量”,眼里的担忧藏不住。 飞机起飞时,她在包里发现了个信封,是关咨宴的字迹,比平时潦草了很多: “黎溪源: 实验室的分光计我调好了,数据放在你抽屉里,记得填进报告。 巷口的豆浆店换了新老板,甜豆浆没有以前好喝了,你别去了。 我妈说,谢谢你陪她包的那几次饺子,她总念叨你爱吃酸菜馅的。 巴黎的冬天比这里冷,记得带围巾,我织了条灰色的,放在你衣柜最下面,别嫌弃针脚粗。 关咨宴” 信封里还夹着张照片,是大一开学那天在图书馆拍的,阳光落在两人交叠的笔记本上,她的笔停在“量子纠缠”四个字上,他的手离她的只有一厘米。 黎溪源看着照片,突然想起关咨宴说过的话:“复杂问题拆成小块,总能解决。”可有些问题,拆得再碎,也拼不回原来的样子。 五年后,黎溪源在巴黎物理实验室收到一个包裹,寄件人地址是国内的物理系。打开时,里面是本泛黄的《大学物理实验》,扉页的合影上,少年的笑脸被阳光晒得发白。夹页里有张纸条,是曾雅淇的字迹: “关咨宴去年结婚了,妻子是便利店的收银员,会做提拉米苏,他说味道跟你弹的《月光奏鸣曲》有点像。 黛桐青的小白鼠繁育到了第五代,还叫‘动量’。 我在研究肺鱼的休眠基因,它们能在干涸时等七年,可有些等待,熬不过现实。” 窗外的雪落进塞纳河,瞬间就化了,像从未存在过。黎溪源摩挲着那本旧书,突然想起大一那年,关咨宴在图书馆说的“永远一组”,原来有些永远,短得像物理实验课的四十五分钟,铃声一响,就该散了。 玻璃上的雾气又浓了,她伸手去擦,指尖划过的地方,像道没说出口的再见。 第15章 七年之约与未拆的信 巴黎的初雪落下时,黎溪源正在实验室调试干涉仪。红色的激光束穿过镜片,在墙上投下明暗相间的条纹,像谁在黑暗里织了张网,网住了七年的时光。 助理敲了敲门,递来个厚厚的信封:“黎博士,国内寄来的,说是您的同学。” 信封上的字迹已经有些模糊,邮票是国内发行的“量子纠缠”特种邮票——她记得这套邮票发行时,关咨宴跑了三家邮局才买到,说要“贴在给你的每封信上”。 拆开时,掉出张照片。是黛桐青寄来的,背景是高中的物理实验室,里面摆着几排小白鼠笼子,最前面的笼子上挂着块牌子,写着“动量七世”。照片背面有行小字:“它们还在等,可我们都不等了。” 黎溪源的指尖捏着照片,突然想起七年前那个雪天,关咨宴在实验室给小鼠喂粮,说“等它们繁育到第十代,我们就去领证”。那时的阳光落在他睫毛上,暖得像融化的黄油,她以为那就是永远。 手机震动了下,是曾雅淇发来的邮件。附件是篇发表在《自然》上的论文,标题是《肺鱼休眠基因的分子机制》,通讯作者栏印着她的名字。邮件正文只有一句话:“它们能等七年,我们不能。” 黎溪源点开论文,看到引言部分写着:“感谢黎溪源博士提供的物理模型参考,让基因序列的时空分布分析成为可能。”她想起高中时曾雅淇说“细胞分裂像自然写的诗”,原来有些安静的坚持,真的能开出花来。 傍晚去参加学术晚宴,主办方给每位嘉宾准备了伴手礼——支钢笔,笔帽上的水晶和七年前张镜竹送的那支很像。她握着笔,突然想起关咨宴总用的那支黑色水笔,笔杆上刻着“物理竞赛纪念”,是他高中拿奖时发的,用到笔帽都磨掉了漆。 “黎博士,”张镜竹端着香槟走过来,她的头发剪短了,眼角有了细纹,“下个月回北京吗?顾依人要结婚了,说一定要见你。” 黎溪源摇了摇头:“项目这边离不开。” “你啊,”张镜竹叹了口气,“还是这么犟。穆谷元去年骑摩托车进藏,在可可西里摔断了腿,现在在老家开了家修车行,说‘再也不折腾了’。”她顿了顿,声音放低,“关咨宴……上个月生了个女儿,眼睛很像你。” 黎溪源端着酒杯的手晃了晃,香槟洒在米白色的礼服上,像朵突然绽开的苍白花朵。“知道了。” “他还在那家便利店打工,”张镜竹看着她,“晚上帮他妻子看甜品摊,听说提拉米苏卖得很好,有人说‘甜得像月光’。” 黎溪源转身走向露台,雪落在睫毛上,凉得像没说出口的话。七年前离开时,她在飞机上拆了关咨宴最后那封信,里面夹着张纸条,是他母亲的字迹:“溪源,咨宴织围巾时戳破了七根手指,说要织得软一点,才配得上你的钢琴。” 那年冬天,她在巴黎的公寓里找出那条灰色围巾,针脚歪歪扭扭,像他画的受力分析图。她裹着围巾弹《月光奏鸣曲》,弹到一半突然停了——原来没有他在台下,再熟悉的旋律也会走调。 晚宴结束后,黎溪源收到顾依人的视频请求。屏幕里的顾依人穿着婚纱,身后的穆谷元正抢她手里的捧花,闹得像高中时在火锅店的样子。 “溪源!你到底回不回来?”顾依人的声音带着哭腔,“大家都在等你,关咨宴……他昨天还问起你,说你以前总嫌他煮的奶茶太甜。” 黎溪源看着屏幕里熟悉的笑脸,突然说不出话。她的实验室墙上挂着张合影,是去年在日内瓦参加学术会议时拍的,她站在诺奖得主身边,笑得得体,可只有自己知道,西装口袋里藏着半块没吃完的提拉米苏——是路过唐人街时买的,甜得发苦,像那年冬天他母亲烤的味道。 “我……”她刚要开口,视频突然卡了,屏幕上的顾依人变成了模糊的色块,像幅被打湿的水彩画。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黎溪源走到书架前,抽出最底层的盒子。里面放着七年来没寄出的信,最上面那封写着:“关咨宴,干涉仪的条纹很稳定,像我们当年算的动量守恒,可为什么我总觉得,少了个变量?” 她拿起那支新钢笔,在信封上写下地址——是高中时关咨宴家的地址,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人住。笔尖落在“收信人”一栏时,突然顿住了。 雪落在窗台上,积了薄薄一层,像谁撒了把盐。黎溪源想起七年前那个清晨,关咨宴在图书馆的旧书里夹的纸条:“等你回来,我们再做一次三棱镜实验,这次我一定调得准。” 可有些实验,错过了最佳时机,就再也出不来正确的数据了。 手机又震动了,是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只有一张照片:个扎着马尾的小女孩,手里举着块提拉米苏,笑得眉眼弯弯,眼角有颗和关咨宴一样的痣。 黎溪源把手机屏幕按灭,雪光映在她脸上,像蒙了层霜。她知道,有些约定,从说出口的那天起,就注定要过期。就像那台干涉仪投下的条纹,再清晰,也挡不住时光的衍射,把曾经的明亮,磨成一片模糊的灰白。 盒子里的信终究没寄出去,和那条灰色围巾一起,锁进了衣柜最深处。巴黎的雪还在下,实验室的激光束依然明亮,只是墙上的干涉条纹里,再也映不出两个并肩解题的少年了。 七年之约,终究成了未拆的信,和那句藏在时光里的,“我等你”。 第16章 干涉条纹里的旧时光 黎溪源收到顾依人婚礼录像时,巴黎刚过春分。她坐在实验室的休息区,指尖划过平板电脑的屏幕,看着顾依人穿着婚纱扑进穆谷元怀里,看着曾雅淇作为伴娘递上戒指——她的白大褂换成了礼服裙,金丝眼镜换成了隐形,站在人群里,安静却醒目。 镜头突然扫过角落,黎溪源的呼吸顿了顿。 是关咨宴。他穿着不太合身的西装,怀里抱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正是去年那条陌生短信里的孩子。女孩手里攥着块提拉米苏,奶油沾在嘴角,像只偷吃到糖的小猫。他低头帮女儿擦嘴角时,眼角的浅纹里盛着笑意,和七年前在图书馆给她递酸奶时的样子,既像,又不像。 “黎博士,”助理端来杯热咖啡,“您要的干涉仪数据出来了,和您预测的误差在0.001以内。” 黎溪源关掉视频,指尖还残留着屏幕的温度。她接过数据报告,目光落在“干涉条纹间距”那栏数字上——这个距离,和七年前她与关咨宴在物理实验室测的,分毫不差。 “把设备调到最佳状态,”她站起身,“下午做最后一次验证实验。” 实验开始前,她在载物台里放了片银杏叶——是黛桐青去年寄来的,说是从高中校园的老银杏树上摘的,叶脉清晰,像被时光定格的指纹。激光穿过叶片时,墙上的干涉条纹突然变了形状,细碎的光斑落在“量子纠缠”的公式海报上,像谁撒了把星星。 “黎博士,这是……”助理有些惊讶。 “正常现象,”黎溪源的声音很轻,“叶片的叶脉会改变光的传播路径,就像……有些回忆,会改变人生的轨迹。” 她想起高中时,曾雅淇在银杏叶上写物理公式,说“这样记起来更方便”;想起关咨宴把银杏叶夹在她的物理书里,说“秋天快结束了,留个纪念”;想起他们四个人在银杏树下拍的合影,顾依人笑得张扬,穆谷元举着篮球,曾雅淇站在最边上,关咨宴的手悄悄靠近她的,却始终没碰到。 实验结束时,夕阳透过窗户落在银杏叶上,把叶片染成了金色。黎溪源小心地把叶子收进标本夹,里面还放着七年前关咨宴送的原子胸针,金属表面已经氧化,却依然能看清向日葵的纹路。 晚上回到公寓,她收到曾雅淇的邮件,附件是篇新论文——《肺鱼休眠基因与人类记忆的关联性研究》。邮件里写着:“我在肺鱼的休眠细胞里发现了种特殊蛋白,能保存七年的记忆。可人类不一样,有些记忆会被现实覆盖,就像雪落在地上,最后只剩一滩水。” 黎溪源点开论文,在参考文献里看到了自己的名字——是她三年前发表的《量子纠缠态的时空分布模型》。原来有些交集,即使隔着山海,也会以另一种方式存在。 她走到书架前,抽出那本泛黄的《大学物理实验》,翻到最后一页。那里还夹着张纸条,是关咨宴画的分光计草图,旁边写着:“溪源,这个旋钮要逆时针转三圈,再顺时针转半圈,你总记反。” 字迹已经有些褪色,却依然能看出当时的认真。黎溪源的指尖划过那些笨拙的线条,突然想起大一那年,他在实验报告背面画的小人,说“永远一组”。 手机响了,是张镜竹打来的。她的声音带着醉意:“溪源,我今天去看你妈了,她还在弹你小时候的钢琴,说‘溪源要是在,肯定能弹得更好’。” 黎溪源的喉咙有点堵:“她……还好吗?” “不太好,”张镜竹叹了口气,“你爸的公司去年破产了,国浩瑞去国外躲债了,就剩她一个人住老房子。她说……她后悔当年逼你去巴黎。” 黎溪源没说话,窗外的巴黎夜景亮得刺眼,却照不亮她心里的角落。她想起离开那天,母亲在机场哭着说“妈错了”,她却没回头;想起关咨宴站在走廊尽头,说“你该去更广阔的地方”,她却没说“我不想走”。 “对了,”张镜竹的声音突然低了些,“关咨宴的妻子上个月查出了胃癌,他现在白天在便利店打工,晚上去医院陪护,还要照顾女儿。” 黎溪源的心跳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疼得发紧。她想起那个总在甜品摊卖提拉米苏的女人,想起关咨宴说“味道像月光”,原来有些温柔,是他在生活的苦里,硬生生熬出来的甜。 挂了电话,黎溪源从衣柜最深处翻出那条灰色围巾。七年过去,毛线已经有些起球,却依然带着淡淡的洗衣粉香味——是关咨宴母亲常用的牌子。她把围巾裹在身上,突然觉得巴黎的春天,比七年前的冬天还冷。 第二天,她向实验室提交了休假申请,订了回国的机票。助理不解地问:“黎博士,您的项目马上就要结题了,现在离开……” “有些事,比项目更重要。”黎溪源的声音很坚定。 回国那天,飞机降落在熟悉的机场。她穿着简单的牛仔裤和白衬衫,手里拎着个小行李箱,里面装着那本旧书、银杏叶标本,还有那条围巾。 走出机场时,她看见黛桐青站在出口,怀里抱着“动量七世”,笼子上的牌子已经有些磨损。“我来接你,”黛桐青的眼睛有点红,“顾依人在火锅店订了位置,说要给你接风。” 火锅店还是高中时的老样子,靠窗的位置还留着他们常坐的那张桌子。顾依人抱着刚满周岁的儿子,穆谷元的头发里多了几根白发,曾雅淇的金丝眼镜换成了黑框,手里还拿着本生物图鉴。 “溪源!”顾依人冲过来抱住她,“你终于回来了!我还以为你要在巴黎待一辈子呢!” 穆谷元拍着她的肩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我们物理班的人,终于聚齐了。” 曾雅淇把杯热牛奶推到她面前:“你以前总喝这个,我让老板温了温。” 黎溪源看着眼前熟悉的面孔,突然觉得眼眶发热。原来有些情谊,即使隔着七年的时光,也依然像刚煮好的火锅,热气腾腾,暖得人心发颤。 正说着,火锅店的门被推开,风铃叮当作响。 关咨宴站在门口,怀里抱着女儿,身上还穿着便利店的工作服,袖口沾着点咖啡渍。看见黎溪源时,他愣了愣,怀里的小女孩突然指着她,奶声奶气地说:“爸爸,这个阿姨的围巾,和你织的一样!” 关咨宴的脸瞬间红了,抱着女儿往后退了退,像怕碰碎了什么。“我……我来给我妻子打包提拉米苏,她在医院想吃。” 黎溪源站起身,目光落在他怀里的孩子身上——女孩的眼角有颗痣,和他一模一样。“她叫什么名字?” “叫念念。”关咨宴的声音很轻,“我妻子说,想让她记住……记住该记住的人。” 念念伸手要抓黎溪源的围巾,关咨宴急忙按住女儿的手:“别闹,阿姨的围巾很珍贵。” “没关系。”黎溪源把围巾解下来,轻轻围在念念脖子上,“这条围巾,本来就是给你的。” 念念笑得眉眼弯弯,像朵盛开的向日葵。关咨宴看着女儿脖子上的围巾,又看了看黎溪源,嘴唇动了动,半天没说出话,最后只是用力点了点头,眼眶红了。 打包好提拉米苏,关咨宴抱着念念准备走。走到门口时,他突然停下,回头看了黎溪源一眼,像七年前在机场那样,眼神里有不舍,有遗憾,却没有了当年的期待。 “黎博士,”他的声音很轻,“谢谢你的围巾。” 黎溪源看着他走进暮色里,念念的笑声像银铃,渐渐消失在街角。她想起七年前离开时,他在信里写的“巴黎的冬天很冷,记得带围巾”,原来有些承诺,即使过了七年,也依然会兑现,只是换了种方式。 火锅店的热气里,顾依人悄悄擦了擦眼泪:“其实……他一直没忘你,钱包里还放着高中时的合影。” 曾雅淇点点头:“他妻子知道你们的事,说‘能让他记这么久的人,一定很好’。” 黎溪源看着窗外的夜景,突然笑了。她想起实验室墙上的干涉条纹,想起银杏叶上的光斑,想起那条灰色围巾——原来有些结局,虽然不是最初期待的样子,却也藏着温柔的答案。 就像物理实验里的误差,看似不完美,却让整个结果,变得更加真实。 离开火锅店时,她把那本《大学物理实验》留给了顾依人:“帮我交给念念吧,等她长大了,或许会喜欢里面的公式。” 顾依人接过书,发现扉页的合影上,多了行字,是黎溪源的笔迹:“干涉条纹会变,时光会走,但有些光,永远不会熄灭。” 夜色渐浓,黎溪源走在熟悉的街道上,手里攥着那片银杏叶。风吹过,叶片轻轻颤动,像谁在耳边说:“再见,我的少年。再见,我们的旧时光。” 她知道,有些故事,到这里就该结束了。但那些藏在公式、银杏叶和围巾里的回忆,会像实验室里的激光束,永远明亮,永远温暖。 第17章 银杏树下的告别信 黎溪源去高中校园那天,是个难得的晴天。校门口的香樟树比七年前粗了一圈,枝叶繁茂得能遮住整条人行道,像一把撑开的绿伞,罩着来往的学生——他们穿着和她当年一样的蓝白校服,手里抱着物理习题册,笑着跑过,衣角扫过地面,带起细碎的落叶。 她没进去,只是站在围墙外,看着里面的银杏林。最老的那棵银杏树还在,树干上的刻痕依稀可见——是高二那年,顾依人偷偷刻的“物理班必胜”,被老师发现后罚了打扫卫生,关咨宴陪着她扫了整整一周的银杏叶,说“罚你我也陪你”。 “黎溪源?”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是曾雅淇。她穿着白大褂,手里拿着个透明的培养皿,里面装着些银杏叶的组织样本。“来采集实验材料,”她晃了晃培养皿,“研究银杏叶的抗氧化成分,或许能用于肺鱼基因的保护。” 黎溪源点点头,目光还落在银杏林里:“里面……没什么变化吧?” “实验室翻新了,”曾雅淇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原来的物理实验台换成了新的,不过你当年用过的那台显微镜,老师还留着,放在陈列柜里,旁边贴了张纸条,写着‘20XX届黎溪源使用’。” 黎溪源的心里泛起一阵暖意。她想起高三那年,就是用那台显微镜,看到了洋葱表皮细胞的细胞壁,关咨宴在旁边说“像你织的毛衣纹路”,被她笑“没见过世面”。 “关咨宴……最近还好吗?”黎溪源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风里的银杏叶。 “他妻子的化疗很顺利,”曾雅淇的笔尖在培养皿上划了个圈,“念念上周去幼儿园了,第一天哭着要爸爸,他请假陪了一整天,晚上还要去便利店打工,瘦了很多。”她顿了顿,“但他每次说起女儿,眼里都有光,像……像你当年解出物理题时的样子。” 黎溪源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片银杏叶——是昨天在火锅店门口捡的,叶脉清晰,边缘有点卷。“帮我把这个夹在实验室的陈列柜里吧,”她说,“就当……我回来过。” 曾雅淇接过叶子,指尖碰到她的,像七年前在高中天台那样,带着点微凉的温度:“你要回巴黎了?” “嗯,下周的机票。” “也好,”曾雅淇把叶子放进标本袋,“你的项目还等着收尾,这里的事……有我们呢。” 离开校园后,黎溪源去了医院。她没提前说,只是在住院部楼下的花店买了束向日葵——关咨宴说过,向日葵代表“一定赢”,她想送给那个在病床上和癌症抗争的女人。 病房门没关严,里面传来念念的声音:“妈妈,爸爸说你好了,我们就去吃提拉米苏。” “好,”女人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笑意,“等妈妈好了,我们带念念去游乐园,好不好?” 黎溪源站在门口,突然没了进去的勇气。她想起七年前,关咨宴在雪天里说“想带你去吃三次提拉米苏”,原来有些承诺,会换个人来实现,却同样温暖。 “黎小姐?” 关咨宴提着保温桶从楼梯间走出来,看见她时愣了愣,手里的桶差点掉在地上。“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病人。”黎溪源把向日葵递给他,“听说化疗很顺利。” “谢谢,”关咨宴接过花,指尖有点抖,“她刚才还说,想谢谢送围巾的人,念念很喜欢。” “应该的。”黎溪源的目光落在他眼底的青黑上,“别太累了,注意身体。” “没事,”关咨宴笑了笑,眼角的浅纹比上次深了些,“便利店的老板很照顾我,允许我提前下班,医院的护工也会帮着看会儿念念。”他顿了顿,“巴黎那边……还顺利吗?” “挺好的,项目快收尾了。” “那就好。”关咨宴的声音很轻,像风里的银杏叶,“你……要多注意身体,那边的冬天比这里冷,记得穿厚点。” 黎溪源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两人站在病房门口,沉默像银杏叶一样落下来,覆盖了七年的时光。她想起高中时,他们也常常这样沉默,却总能从彼此的眼神里读懂心意,可现在,眼神里只剩下礼貌的问候,和藏不住的遗憾。 “我进去了,”关咨宴推开门,又突然停下,“念念说,想看看会弹月光的阿姨,等她妈妈好了……” “好啊。”黎溪源打断他,嘴角带着释然的笑,“等她妈妈好了,我弹给她听。” 关咨宴点点头,走进病房,轻轻带上门,像关上了一段未完成的故事。 离开医院时,黎溪源收到顾依人的消息,说念念拿着那本《大学物理实验》,在幼儿园里给小朋友讲“原子的故事”,还说“这是爸爸和阿姨一起写的书”。她看着消息,突然觉得眼眶发热——原来有些回忆,会以这样可爱的方式,留在别人的生命里。 回巴黎的前一天,她和顾依人、黛桐青、曾雅淇聚在火锅店。穆谷元因为要照顾修车行,没能来,却让顾依人带了瓶他自己酿的杨梅酒,说“祝溪源前程似锦”。 “念念昨天还问我,‘阿姨什么时候回来弹月光啊’,”顾依人喝着杨梅酒,“你说这孩子,才三岁,记性这么好。” 黛桐青推了推眼镜,把个小笼子放在桌上——里面是“动量八世”,通体雪白,正蜷缩在木屑里睡觉。“送给你,”她说,“带去巴黎,做个伴。它很乖,不会打扰你做实验。” 黎溪源接过笼子,指尖碰到冰凉的玻璃,心里却暖暖的。“谢谢。” 曾雅淇从包里掏出个信封,里面是张照片——是他们四个人高中时在银杏树下的合影,顾依人举着篮球,穆谷元比着“耶”,曾雅淇站在最边上,关咨宴的手悄悄靠近她的,只差一厘米。“洗了两张,一张给你,一张放在实验室的陈列柜里,和你的银杏叶放在一起。” 黎溪源把照片放进钱包,紧贴着那片旧银杏叶。她知道,这些东西会陪着她在巴黎的日子,像朋友们的目光,永远在她身边。 离别的时候,顾依人抱着她哭了:“下次回来,一定要待久点,我们还来吃火锅。” “好。”黎溪源拍着她的背,眼泪也忍不住掉了下来。 去机场那天,曾雅淇来送她。在安检口,曾雅淇递来个纸袋子:“关咨宴让我给你的,说……是你喜欢的味道。” 黎溪源打开袋子,里面是块提拉米苏,上面用巧克力酱写着“谢谢”。她想起七年前,关咨宴妈妈烤的提拉米苏,说“甜得像月光”,现在这块,味道一样,却多了些岁月的温柔。 “他还说,”曾雅淇的声音很轻,“祝你在巴黎,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光。” 黎溪源点点头,转身走进安检口。回头时,看见曾雅淇还站在原地,像七年前在高中天台那样,安静地看着她,眼里带着祝福。 飞机起飞时,她把那块提拉米苏放在小桌板上,看着窗外的云层。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上面,巧克力酱慢慢融化,像一滴未说出口的眼泪。 她想起银杏树下的刻痕,想起实验室的显微镜,想起那条灰色围巾,想起关咨宴眼角的浅纹——原来有些告别,不是结束,而是另一种开始。就像物理公式里的守恒定律,失去的会以另一种方式回来,错过的会以回忆的形式,永远留在心里。 巴黎的雪又开始下了,落在实验室的窗户上,像七年前的那场雪。黎溪源把“动量八世”放在实验台边,看着它在笼子里跑圈,突然觉得,这样也很好。 她还有实验要做,有论文要写,有朋友们的祝福,有回忆的温暖。至于那些未完成的故事,就像银杏叶上的纹路,虽然不完美,却也是生命里最珍贵的印记。 银杏树下的告别信,终究没写出来,却藏在了每一片落叶、每一块提拉米苏、每一次回忆里。而她知道,只要心里的光不熄灭,无论走多远,都能找到回家的路。 第18章 动量九世与未寄的画 巴黎的第五个冬天,黎溪源在实验室的恒温箱里发现了“动量九世”的幼崽。通体雪白的小鼠蜷缩在木屑里,像颗刚落下的雪粒,黑溜溜的眼睛转来转去,和七年前黛桐青送来的“动量八世”一模一样。 “黎博士,它们昨晚刚出生,”助理小心翼翼地递来镊子,“您说要亲自记录生长数据。” 黎溪源点点头,指尖轻轻碰了碰幼崽的绒毛——柔软得像关咨宴织的那条灰色围巾,针脚虽粗,却藏着最笨拙的温柔。她想起三年前“动量八世”第一次生崽时,自己在实验日志上写:“生命的延续,像物理定律般恒定。” 那时她刚完成量子纠缠态的最新研究,论文发表在《科学》上,曾雅淇发来邮件说:“关咨宴看到你的名字,在便利店的货架前站了很久,手里还拿着你喜欢的草莓酸奶。” 邮件里还附了张照片:念念穿着小学的校服,手里举着幅画,画里有个扎马尾的女人在弹钢琴,旁边站着个举着物理书的男人,头顶写着“月亮阿姨和爸爸”。 黎溪源把照片贴在实验日志的扉页,旁边是“动量一世”的标本——黛桐青说,这是高中时那窝小鼠里最后存活的一只,她保存了七年,直到确认黎溪源在巴黎安定下来,才寄了过来。 “黎博士,国内寄来的包裹。”助理打断了她的思绪,递来个扁扁的盒子,邮戳是家乡的邮局。 拆开时,掉出本儿童绘本,封面是手绘的银杏林,上面写着“念念的物理小故事”。翻开第一页,是念念歪歪扭扭的字迹:“妈妈说,爸爸以前有个好朋友,会解很难的物理题,还会弹很好听的月亮歌。” 绘本里的每个故事,都藏着熟悉的细节:会算动量的小鼠、能弹出月光的钢琴、永远调不准的分光计……最后一页画着个穿白大褂的女人,站在巴黎的铁塔下,身边跟着只小白鼠,旁边写着:“爸爸说,阿姨在很远的地方做很厉害的实验,我们要祝她开心。” 盒子底部还有张纸条,是关咨宴的字迹,比七年前沉稳了些:“念念说要给你寄绘本,说‘让阿姨知道,我们都记得她’。我妻子的身体已经康复,开了家小甜品店,提拉米苏的配方,是按你当年弹的《月光奏鸣曲》调的,甜得刚好。” 黎溪源捏着纸条,突然想起七年前在医院门口,他提着保温桶的样子,眼角的浅纹里盛着疲惫,却依然带着笑意。原来有些牵挂,不需要常联系,也能跨越山海,落在彼此的生活里。 傍晚,她在实验室弹起了《月光奏鸣曲》。钢琴是去年买的,放在休息区的角落,琴盖内侧贴着片银杏叶标本——是曾雅淇寄来的,从高中那棵老银杏树上摘的,叶脉里还能看到当年顾依人刻的“物理班必胜”的痕迹。 旋律流淌时,“动量九世”的幼崽从笼子里探出头,小鼻子动了动,像在听熟悉的声音。黎溪源想起高中时,关咨宴说“你的琴声能让小鼠安静下来”,原来有些默契,真的能跨越物种和时光。 弹到一半,手机响了,是顾依人的视频请求。屏幕里的顾依人抱着二胎,身边的穆谷元正在修摩托车,背景是他的修车行,墙上挂着当年物理竞赛的合影——四个人笑得张扬,阳光落在他们身上,暖得像融化的黄油。 “溪源!念念的绘本收到没?”顾依人的声音带着笑意,“这孩子昨天还问我,‘阿姨什么时候回来教我弹钢琴啊’,我说‘阿姨在巴黎做很重要的实验,等你长大,我们去看她’。” “会的。”黎溪源的声音很轻,“等她长大,我带她去看埃菲尔铁塔,去实验室看小鼠。” 穆谷元凑过来,头发里的白发又多了些:“老关最近在考教师资格证,说想当物理老师,把你当年教他的解题技巧,教给更多孩子。”他笑了笑,“你当年总说他‘笨’,现在倒成了想传递知识的人。” 黎溪源看着屏幕里熟悉的笑脸,突然觉得眼眶发热。原来当年那个在草稿纸上画歪歪扭扭受力图的少年,真的长成了能撑起一片天的男人,而自己,也成了能在巴黎实验室里独当一面的研究者。 挂了视频,她走到窗边,看着巴黎的夜景。雪落在埃菲尔铁塔上,像撒了层糖霜,和七年前离开时的雪景一模一样,却又不一样——那时的她带着遗憾离开,现在的她,带着回忆和祝福,活成了更好的样子。 实验日志的最后一页,黎溪源写下:“动量九世出生,体重1.2g,健康。念念的绘本收到,提拉米苏的配方,记在心里。原来有些结局,不是‘在一起’,而是‘各自安好,彼此记得’。” 她把那张纸条夹进日志,旁边是念念的绘本和银杏叶标本。窗外的雪还在下,实验室的灯光亮得温暖,“动量九世”的幼崽在笼子里睡着了,小尾巴轻轻搭在木屑上,像个小小的逗号,为这段未完待续的回忆,画上了温柔的注脚。 黎溪源知道,未来还会有“动量十世”“动量十一世”,还会收到念念的新绘本,还会在某个雪天,想起关咨宴织的围巾和他说的“向日葵代表一定赢”。这些回忆,不会随着时间褪色,反而会像实验室里的干涉条纹,永远明亮,永远温暖。 就像物理老师当年说的:“宇宙中的能量不会消失,只会转化成另一种形式。”那些没说出口的喜欢,没完成的约定,最终都转化成了彼此生命里的光,照亮了各自的路。 雪落在琴键上,黎溪源伸出手,轻轻拂去。指尖落下时,《月光奏鸣曲》的旋律再次响起,这一次,没有遗憾,只有释然——原来最好的结局,不是朝夕相伴,而是你我都在各自的世界里,活成了当年期待的样子,并且,永远记得。 第19章 银杏叶落满时光里 一、巴黎的雪与回国的信 巴黎的十二月,雪落得比往年早。黎溪源站在实验室的落地窗前,看着雪花大片大片粘在埃菲尔铁塔的钢构上,像给这座城市裹了层薄糖霜。恒温箱里,“动量十五世”的幼崽正蜷缩在木屑堆里,黑葡萄似的眼睛转来转去,鼻尖轻轻蹭着同伴的绒毛——这是黛桐青去年从国内寄来的种鼠,如今已经繁衍到了第十五代,每一代的名字都没变,像一串被时光系住的铃铛,轻轻一碰,就响着高中时的回忆。 “黎博士,您的国际快递。”助理抱着个牛皮纸盒子走进来,指尖沾着雪水,“从国内寄来的,寄件人是‘顾依人’。” 黎溪源接过盒子,指尖触到冰凉的纸壳,突然想起七年前第一次收到国内包裹的那天——也是这样的雪天,盒子里装着关咨宴母亲烤的提拉米苏,巧克力酱在低温下凝成硬壳,咬开时却还是暖的。 拆开盒子,最先掉出来的是本初中物理课本,封面上用荧光笔写着“念念的物理笔记”,字迹稚嫩却工整。翻开第一页,夹着张照片:念念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站在高中物理实验室的陈列柜前,手里举着台旧显微镜——黎溪源一眼就认出来,那是她高三时用过的那台,镜筒上还留着她当年不小心磕出的小坑。照片背面是顾依人的字:“念念考上你母校的初中部啦,第一次去实验室就盯着这台显微镜不放,说‘爸爸说这是月亮阿姨用过的’。” 盒子底下藏着封信,是曾雅淇写的。她的字迹依然像印刷体般规整,却比当年多了些柔和:“肺鱼休眠基因的研究终于有了突破性进展,论文下个月会发表在《细胞》上,参考文献里列了你的量子纠缠模型——你说过,物理和生物终会在某个节点相遇,现在应验了。关咨宴去年评上了市优秀教师,他带的学生在物理竞赛里拿了金奖,颁奖时他说‘要谢谢一位很厉害的前辈,教会我怎么把复杂的题变简单’。黛桐青的实验室扩大了,‘动量’系列成了实验室的‘吉祥物’,每次有新学生来,她都会先讲‘动量一世’的故事,说那是‘带着青春记忆的小鼠’。” 信的最后附了张合影:顾依人抱着刚上小学的小儿子,穆谷元站在旁边,修车行的工装外套还没来得及换;曾雅淇穿着白大褂,手里拿着培养皿,里面是肺鱼的细胞样本;黛桐青身边围着几个学生,每个人手里都捧着个小鼠笼子;关咨宴站在最右边,身边是他妻子,手里牵着念念,小姑娘正举着幅画,画里有个穿白大褂的女人在弹钢琴,头顶飘着行字:“月亮阿姨的琴声像光。” 黎溪源把照片贴在实验日志的扉页,旁边是“动量一世”的标本——那是黛桐青保存了十二年的小鼠标本,皮毛已经有些发黄,却依然能看出当年雪白的模样。她想起高二那年,自己和关咨宴蹲在实验室里给小鼠喂粮,他说“等它们繁育到第十代,我们就去领证”,那时的阳光落在他睫毛上,暖得像融化的黄油,谁也没料到,后来的路会走得这样远。 手机震动了下,是国际学术会议的组委会发来的邮件,提醒她下周去国内参加“量子物理与生命科学交叉论坛”,会场就在她的母校——那所承载了她整个高中时光的学校。 黎溪源看着邮件,指尖在屏幕上顿了很久。她想起去年关咨宴在邮件里说的:“学校的银杏林又黄了,比我们当年在的时候更茂盛,顾依人说,等你回来,我们再去拍张合影。” 那时她以为只是客套话,可现在看着盒子里的笔记和照片,突然觉得,是时候回去看看了。 她给助理交代好实验室的事,又把“动量十五世”的幼崽交给隔壁实验室的同事照顾,然后打开衣柜最深处的抽屉——里面放着那条灰色围巾,毛线已经起了球,却依然带着淡淡的洗衣粉香味;还有那本泛黄的《大学物理实验》,扉页的合影上,少年少女的笑脸被阳光晒得发白。 “去订张明天去国内的机票。”黎溪源对助理说,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期待。 飞机起飞时,巴黎的雪还在下。黎溪源靠在窗边,看着地面的景物慢慢变小,最后变成一片白茫茫的雪原。她翻开那本《大学物理实验》,在最后一页看到了关咨宴七年前写的字:“等你回来,我们再做一次三棱镜实验,这次我一定调得准。” 字迹已经有些褪色,却像颗种子,在她心里埋了十二年,终于要在这个冬天,开出花来。 二、校园里的旧时光与新课堂 飞机降落在国内机场时,阳光正好。黎溪源推着行李箱走出航站楼,远远就看见个熟悉的身影——曾雅淇穿着米色风衣,手里举着块牌子,上面写着“黎溪源博士”,字迹还是和当年一样工整。 “好久不见。”曾雅淇走上前,接过她的行李箱,“顾依人和穆谷元本来要来接你,结果穆谷元的修车行临时来了个客户,顾依人要送小儿子去幼儿园,就让我来了。” “没关系,”黎溪源笑了笑,“能见到你就好。” 车里的暖气开得很足,曾雅淇一边开车一边给她讲国内的变化:“学校附近的火锅店重新装修了,还是原来的老板,说等你回来要请你吃免费的糖醋排骨;黛桐青的实验室搬到了新校区,里面有专门的‘动量’饲养区,每个笼子上都挂着牌子,写着它们的辈分;关咨宴现在是高一的物理老师,教的班正好在你当年的教室楼下。” 黎溪源的心跳漏了一拍,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他……还好吗?” “挺好的,”曾雅淇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他妻子的甜品店开得很红火,周末我们常去聚,念念每次都要问‘月亮阿姨什么时候回来’,他总说‘快了,阿姨在做很重要的事’。” 车子驶进熟悉的街道,黎溪源看着窗外的景象——巷口的豆浆店还在,老板换成了个年轻的小伙子,却依然挂着“甜豆浆不加糖”的牌子;高中校门口的香樟树比当年粗了一圈,枝叶繁茂得能遮住整条人行道;甚至连路边的垃圾桶,都还是当年的绿色铁皮款。 “先去学校报道吧,”曾雅淇把车停在校园门口,“论坛明天开始,今天正好可以逛逛校园。” 走进校园,黎溪源的脚步忍不住慢了下来。操场上,穿着蓝白校服的学生正在上体育课,笑声和欢呼声像羽毛一样飘过来,让她想起当年和顾依人一起在操场跑步的日子;图书馆的大门还是当年的红色木门,门口的公告栏上贴着物理竞赛的获奖名单,最上面的名字旁边,写着“指导教师:关咨宴”;实验楼的楼梯间里,还能闻到淡淡的松香和金属味,和当年做物理实验时的味道一模一样。 “要去看看物理实验室吗?”曾雅淇问。 黎溪源点点头,跟着她走进实验楼。二楼的实验室门虚掩着,里面传来熟悉的声音——是关咨宴的声音,比当年低沉了些,却依然带着认真:“大家看这个三棱镜,当光线穿过它时,会发生折射,就像我们解物理题时,遇到复杂的问题要换个角度……” 黎溪源站在门口,透过门缝往里看。关咨宴穿着件浅灰色的衬衫,袖口卷到手肘,手里拿着个三棱镜,正在给学生演示光的折射。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身上,把他的影子投在黑板上,和当年在高中实验室里的样子,慢慢重合在了一起。 教室里,念念坐在第一排,手里拿着本物理笔记,正认真地记着什么。她的头发扎成了马尾,眼角有颗和关咨宴一样的痣,每当关咨宴讲到重点时,她都会像个小大人似的点头,样子可爱极了。 “这道题谁会解?”关咨宴在黑板上写下一道物理题,正是当年黎溪源教他的那道动量守恒题。 教室里安静了几秒,然后念念举起了手:“老师,我会!” 她走上讲台,拿起粉笔,按照黎溪源当年教的方法,一步步写出解题步骤,甚至在关键步骤旁画了个小小的受力分析图——和当年关咨宴画在草稿纸上的一模一样。 关咨宴站在旁边,看着女儿的背影,眼里满是笑意。当念念写完最后一个公式时,他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很棒,不过这里可以用更简洁的方法,就像……”他顿了顿,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门口,正好对上黎溪源的眼睛。 四目相对的瞬间,关咨宴的身体僵了一下,手里的三棱镜差点掉在地上。念念也回过头,看见黎溪源时,眼睛瞬间亮了:“妈妈说的月亮阿姨!” 教室里的学生都好奇地转过头,黎溪源有些不好意思,只好推开门走进来:“关老师,打扰了,我是来参加学术论坛的黎溪源。” “黎……黎博士,”关咨宴的声音有些发颤,指尖在黑板上划了个圈,“欢迎你。” 念念跑过来,拉住黎溪源的手:“阿姨,你真的会弹月亮歌吗?爸爸说你的琴声能让小鼠安静下来,我能听你弹吗?” 黎溪源蹲下身,轻轻摸了摸念念的头:“当然可以,等论坛结束,阿姨弹给你听。” 下课铃响了,学生们围过来,七嘴八舌地问黎溪源关于物理的问题。关咨宴站在旁边,看着她耐心地解答,眼里的笑意慢慢变得温柔——就像当年在高中图书馆里,她给他讲题时的样子。 “我带你去论坛报到处吧。”等学生们走后,关咨宴说。 两人并肩走在校园的小路上,阳光落在他们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路边的银杏叶已经黄了,一片片落在地上,像铺了层金色的地毯。 “念念很像你,”黎溪源说,“喜欢物理,还很聪明。” “她随她妈妈,”关咨宴笑了笑,“不过物理方面,确实受了我的影响。我常给她讲我们当年解物理题的事,她总说‘想认识那个很厉害的月亮阿姨’。” 黎溪源的脸颊有些发烫,低头踢着地上的银杏叶:“你教得很好,刚才那道题,念念的解法很简洁。” “是你当年教我的方法,”关咨宴的声音很轻,“我一直没忘,现在又教给了念念,算是……一种传承吧。” 报到处设在图书馆的一楼,顾依人和穆谷元已经在那里等了。顾依人一看见黎溪源,就冲过来抱住她:“溪源!你终于回来了!我还以为你要在巴黎待一辈子呢!” 穆谷元拍着黎溪源的肩膀,头发里的白发又多了些:“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我们物理班的人,终于聚齐了。” “走走走,”顾依人拉着黎溪源的手,“我订了火锅店的包间,还是我们当年常坐的那张桌子,老板说给我们留了糖醋排骨!” 关咨宴看着她们,笑着说:“我先去接我妻子,她今天在甜品店忙,晚点过去。” “好,”顾依人挥挥手,“我们等你!” 黎溪源回头看了关咨宴一眼,他正站在银杏树下,阳光落在他的发梢上,像镀了层金边。她想起当年在雪天里,他站在她家楼下,手里拿着热牛奶的样子,突然觉得,时间虽然走了很远,却依然留下了最珍贵的东西。 三、火锅店的重逢与提拉米苏 火锅店还是当年的老样子,靠窗的位置依然能看到校园里的银杏林。顾依人点了满满一桌子菜,糖醋排骨、虾滑、肥牛卷……都是当年她们常吃的。 “快尝尝,”顾依人给黎溪源夹了块糖醋排骨,“还是当年的味道,老板说这是特意按你喜欢的甜度做的。” 黎溪源咬了一口,酸甜的味道在舌尖散开,和当年的记忆一模一样。她想起高二那年,自己因为物理竞赛没考好,躲在火锅店哭,顾依人就是这样给她夹排骨,说“吃点甜的就好了”。 “穆谷元,你现在还骑摩托车吗?”黎溪源问。 “早就不骑了,”穆谷元笑着说,“有了孩子之后,觉得安全最重要。现在开了家修车行,生意还不错,上个月还赞助了学校的物理竞赛,算是圆了当年的梦。” “曾雅淇呢?”黎溪源看向坐在旁边的曾雅淇。 “还在做肺鱼基因的研究,”曾雅淇推了推眼镜,“下个月论文发表后,打算申请个国际合作项目,或许能和你的实验室合作。” “好啊,”黎溪源笑了笑,“我很期待。” 正说着,火锅店的门被推开,关咨宴和他妻子走了进来。他妻子穿着件米色的连衣裙,手里拿着个保温盒,笑着说:“抱歉来晚了,给大家带了提拉米苏,是按当年的配方做的。” 她打开保温盒,咖啡酒的香气立刻漫了开来。黎溪源看着那块提拉米苏,突然想起七年前,关咨宴母亲烤的那盒,说“甜得像月光奏鸣曲”。 “尝尝吧,”关咨宴的妻子给每个人都分了块,“我听关咨宴说,当年你们最喜欢吃这个。” 黎溪源咬了一口,甜中带着淡淡的咖啡香,和当年的味道一模一样。她看向关咨宴,他正看着她,眼里满是温柔的笑意。 “念念呢?”黎溪源问。 “在隔壁教室写作业,”关咨宴的妻子说,“她说等写完作业,要听你弹钢琴。” “好,”黎溪源点点头,“等她写完,我就弹。” 吃饭的时候,大家聊起了当年的事。顾依人说起穆谷元当年把口红当蜡笔用,画得满墙都是;曾雅淇说起关咨宴当年在实验室里调分光计,调了半天都没调好;关咨宴说起黎溪源当年弹《月光奏鸣曲》,让整个礼堂都安静了下来。 “当年我还以为你们会在一起,”顾依人笑着说,“没想到最后却各自有了自己的生活,不过这样也很好,大家都很幸福。” 黎溪源看着眼前的人,突然觉得眼眶发热。是啊,虽然没有走到一起,却都活成了当年期待的样子——她成了物理研究员,关咨宴成了物理老师,顾依人和穆谷元有了幸福的家庭,曾雅淇实现了做科研的梦想,黛桐青的实验室也越办越好。 “对了,黛桐青呢?”黎溪源问。 “她在实验室忙,”曾雅淇说,“让我们先吃,她晚点过来,还说要带‘动量十五世’的幼崽给你看。” 正说着,黛桐青抱着个小鼠笼子走了进来。笼子里,“动量十五世”的幼崽正蜷缩在木屑里,像颗小小的雪粒。 “看,”黛桐青把笼子递给黎溪源,“这是‘动量十五世’,和当年的‘动量一世’一模一样。我把它们的基因序列都测了,发现有个基因片段和当年的一模一样,像是把时光刻在了基因里。” 黎溪源轻轻碰了碰笼子,幼崽的小鼻子动了动,像是在打招呼。她想起当年和关咨宴一起给“动量一世”喂粮的日子,突然觉得,生命的延续真是件奇妙的事。 “论坛结束后,去我的实验室看看吧,”黛桐青说,“里面有专门的‘动量’展区,展示了从‘动量一世’到‘动量十五世’的标本和照片,还有你们当年写的实验报告。” “好啊,”黎溪源点点头,“我很想去看看。” 吃完饭,大家一起去了学校的音乐教室。黎溪源坐在钢琴前,手指落在琴键上,《月光奏鸣曲》的旋律慢慢流淌开来。念念坐在旁边,睁着大大的眼睛,听得入了迷;关咨宴和他妻子站在门口,眼里满是温柔;顾依人、穆谷元、曾雅淇、黛桐青坐在沙发上,安静地听着,仿佛又回到了高中时的艺术节。 旋律结束时,教室里安静了很久。念念突然说:“阿姨,你的琴声真的像月光,暖暖的。” 黎溪源笑了笑,摸了摸念念的头:“喜欢就好。” 关咨宴走上前,递给黎溪源一本旧书——是当年那本《大学物理实验》,扉页的合影上,少年少女的笑脸依然清晰。“这是你当年落在我家的,”他说,“我一直保存着,现在还给你。” 黎溪源接过书,指尖在扉页上顿了很久。她翻开书,在最后一页看到了关咨宴写的字,是去年新写的:“当年没调准的分光计,现在我能调准了;当年没说出口的话,现在也释然了。谢谢你出现在我的青春里,让我成为了更好的人。” 她抬起头,看着关咨宴,眼里满是释然的笑意:“谢谢你,关咨宴。也谢谢你,出现在我的青春里。” 四、银杏树下的合影与时光的信 学术论坛结束那天,天气很好。顾依人提议去银杏林拍张合影,就像当年高中时那样。 大家来到银杏林,最老的那棵银杏树还在,树干上的刻痕依稀可见——是当年顾依人刻的“物理班必胜”,虽然已经有些模糊,却依然能看出当年的调皮。 “按当年的位置站吧,”顾依人说,“我还站在最左边,穆谷元站在我旁边,曾雅淇站在中间,溪源站在右边,关咨宴……你站在溪源旁边。” 黎溪源看着关咨宴,他笑了笑,走到她身边。阳光落在他们身上,银杏叶从头顶飘落,像一场金色的雨。 “等等,”关咨宴的妻子抱着念念走过来,“我也要加入,还有念念。” 她站在关咨宴旁边,念念站在黎溪源身边,黛桐青抱着“动量十五世”的笼子,站在曾雅淇旁边。摄影师按下快门的瞬间,大家都笑了,笑容里没有遗憾,只有释然和幸福。 拍完照,黎溪源看着照片,突然觉得,这就是最好的结局——不是朝夕相伴,而是你我都在各自的世界里,活成了当年期待的样子,并且永远记得彼此的美好。 “我明天要回巴黎了,”黎溪源说,“实验室还有很多事要做。” “这么快?”顾依人有些不舍,“不再多待几天吗?” “不了,”黎溪源笑了笑,“以后还有机会回来的。” 关咨宴的妻子递给黎溪源一个保温盒:“这是我做的提拉米苏,带在路上吃。还有,念念给你画的画,她说让你挂在实验室里,想她的时候就看看。” 黎溪源接过保温盒和画,画里是个穿白大褂的女人站在巴黎的铁塔下,身边跟着只小白鼠,头顶飘着行字:“月亮阿姨,我会好好学习物理,以后去巴黎看你。” “我也有东西给你,”黛桐青递给黎溪源一个小鼠笼子,里面是“动量十五世”的幼崽,“带回去吧,让它陪着你,就像我们陪着你一样。” 黎溪源接过笼子,眼眶有些发热:“谢谢你们,谢谢大家。” 离开那天,大家都来送她。关咨宴递给她一条新的灰色围巾:“巴黎的冬天冷,这条是我新织的,针脚比当年好点了。” 黎溪源接过围巾,裹在身上,温暖的感觉从指尖传到心里。她看着眼前的人,突然想起高中时的日子——那些在实验室里解物理题的午后,在图书馆里讨论问题的傍晚,在火锅店分享秘密的夜晚,都像电影一样在脑海里回放。 “再见,”黎溪源挥挥手,“我会想你们的。” “再见,溪源!”大家挥着手,眼里满是不舍。 飞机起飞时,黎溪源看着窗外的城市慢慢变小,最后变成一片绿色的海洋。她翻开那本《大学物理实验》,在扉页的合影上,轻轻吻了下少年的笑脸——那是她整个青春里,最珍贵的回忆。 回到巴黎的实验室,黎溪源把“动量十五世”的幼崽放进恒温箱,把念念的画挂在钢琴上,把新织的灰色围巾搭在椅背上。她翻开实验日志,在最后一页写下:“时光会流逝,人物会变迁,但有些回忆,永远不会褪色。感谢我的青春里,有你们的出现,让我成为了更好的自己。” 窗外的雪又开始下了,落在实验室的窗户上,像七年前的那场雪。黎溪源坐在钢琴前,手指落在琴键上,《月光奏鸣曲》的旋律再次响起。恒温箱里,“动量十五世”的幼崽安静地睡着,仿佛也在听着这熟悉的琴声。 她知道,未来还会有“动量十六世”“动量十七世”,还会收到念念的新画,还会在某个雪天,想起国内的朋友们。这些回忆,会像实验室里的激光束,永远明亮,永远温暖。 银杏叶落满时光里,而他们的故事,也永远留在了那个飘着银杏叶的秋天,成为了彼此生命里,最温柔的印记。 第20章 我用十二年,藏好一束未送出的向日葵[番外] 一、高二开学,光落在你发梢 九月一日的风里还带着夏末的热意,我蹲在物理器材室最后一排货架前找打点计时器的纸带,金属盒碰撞的“哐当”声混着走廊里的喧闹,像把我的心跳也敲得乱了节奏。 “同学,请问你看到02号纸带了吗?” 女生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清得像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柠檬汽水。我猛地站起身,纸带从手里滑出去,飘落在地上——我看见逆光里站着个女生,扎着高马尾,发梢沾着点阳光的金粉,白衬衫的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细瘦却有力的手腕。她手里捏着本物理实验手册,封面上写着三个字:黎溪源。 后来我才知道,这三个字会在我心里扎根十二年,像实验室窗台上那盆绿萝,不管多久没浇水,都能悄悄长出新叶。 “在、在这儿!”我慌忙捡起纸带,指尖不小心把边缘捏皱了,赶紧用校服下摆擦了擦,才敢递过去。她接过时,指尖碰到我的,像有颗小烟花在我手背上炸开,我赶紧缩回手,假装整理货架上的螺丝,耳朵却烫得能煎鸡蛋。 那天下午的物理实验课,我们被分到一组。她蹲在实验台边调打点计时器,阳光从高窗斜射进来,落在她的发顶,把碎发染成浅金色。我看着她专注的侧脸,睫毛在眼睑下投出小小的阴影,突然忘了该递螺丝刀——直到她抬头看我,眼里带着点疑惑:“关咨宴?螺丝刀呢?” 我才发现自己把螺丝刀攥在手里,指节都泛白了。“啊,给你!”我慌忙递过去,手一抖,螺丝刀掉在地上,滚到她脚边。她弯腰去捡,我也跟着蹲下去,我们的头撞在一起,“咚”的一声,她笑了,嘴角的梨涡像盛了糖,我突然觉得实验室里的松香味道都变甜了。 实验开始后,打点计时器“哒哒”地响,纸带随着小车滑动慢慢展开。她盯着纸带上的点迹,眉头轻轻皱着,像在解一道复杂的谜题。我偷偷在草稿纸上画她的样子,画得歪歪扭扭,却还是小心翼翼地折成小方块,夹进物理笔记本的最后一页——那本笔记本后来被我藏在衣柜最深处,每次搬家都带着,纸页都黄了,画迹却还清晰。 “你看,”她突然推过来一张数据表格,眼里有光,“用平均速度法算加速度,误差比逐差法小0.02。”我凑过去,肩膀几乎挨着她的,能闻到她头发上淡淡的洗发水香味,像春天的青草。“对,”我指着表格,“我昨晚试了三种方法,这个最准。”其实我是怕自己笨,提前把实验步骤在草稿纸上画了三遍,连螺丝要拧几圈都标了出来。 实验课结束时,她的橡皮掉在地上,我赶紧弯腰去捡。指尖刚碰到橡皮,她也伸手过来,我们的手撞在一起,像有电流窜过。她猛地缩回手,橡皮滚到货架底下,我趴在地上找了半天,才把沾了灰的橡皮抠出来,用校服擦了又擦,才敢递给她。“谢谢。”她接过橡皮,声音轻轻的,转身走了。我站在原地,手里还残留着她指尖的温度,突然觉得,刚才实验里的误差,都不如这一刻的心跳让人慌乱。 那天晚上,我在物理笔记本上写你的名字,用铅笔写,笔画很轻,怕被我妈看到。旁边画了个小小的打点计时器,纸带的末端画了颗星星——我想,也许有一天,我能像那颗星星一样,离你近一点。 二、高三图书馆,我藏了半盒甜豆浆 高三的图书馆总是挤满人,我每天早上五点五十就起床,骑着自行车往学校赶。巷口的豆浆店六点开门,我总是第一个顾客,要两杯甜豆浆,一杯揣在怀里捂热,一杯放在车筐里——我怕你到教室时豆浆凉了,也怕自己手抖,把热豆浆洒在你桌上。 你喜欢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摊着物理竞赛题,笔尖在草稿纸上飞快地划着。我坐在你对面,假装看自己的书,余光却总忍不住落在你身上:你握笔的姿势很好看,指尖轻轻抵着纸页;算到难题时会咬着下唇,眉头皱成小小的结;喝豆浆时会先吹吹,睫毛轻轻颤动,像只认真的小猫。 有一次,你问我:“关咨宴,为什么你每次都知道我要喝甜豆浆?”我挠着头说“听顾依人说的”,其实我是在图书馆的角落里,听到你跟顾依人抱怨“别的店的豆浆太甜,巷口这家刚好”,那天起,我就每天多绕两百米,去巷口买豆浆。 你总说“这家的豆浆比别的店好喝”,其实我跟老板说过,少放半勺糖——因为你喝豆浆时,会把最后一口剩下,说“太甜了”。我把你的习惯记在便签纸上,夹在物理笔记本里:“黎溪源,甜豆浆少放半勺糖,不吃葱姜蒜,弹钢琴时喜欢关灯,解物理题爱钻牛角尖——要提醒她换思路。” 十二月的某个下午,你趴在桌上睡着了,阳光落在你的脸上,睫毛轻轻颤动。我看着你,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偷偷从书包里拿出张便签纸,画了个缩在围巾里的小人,旁边写着“别着凉”。字是用铅笔写的,笔画很轻,怕你发现我的小心思。 等你醒了,看到便签纸,抬头看我时眼里带着笑:“是你画的?”我赶紧低下头,耳朵红了:“嗯,怕你感冒。”你没说话,只是把便签纸夹进了竞赛题册里。后来曾雅淇告诉我,你去巴黎时还带着那本册子,便签纸的边角都被磨软了,铅笔印却没褪色。 放寒假那天,图书馆闭馆前,你递给我一本《物理竞赛真题集》:“这是我整理的错题,你看看,对你有帮助。”我接过书,扉页上有你的签名,字迹清秀。我翻开最后一页,发现夹着片银杏叶,叶脉上写着“等雪停了,一起去吃火锅吧”。那片银杏叶我一直留着,现在压在我书房的玻璃板下,每次看到它,就想起那个冬天,你趴在桌上睡觉的样子。 三、艺术节的月光,我掉了本子 学校艺术节的前一周,顾依人在公告栏前拉着你,说“你去弹钢琴吧,我们物理班不能输”。你皱着眉说“好久没弹了”,我站在不远处,手里攥着物理竞赛的报名表,突然觉得,要是能听你弹一次琴,就算竞赛输了也没关系。 彩排那天,我借口帮老师搬器材,躲在后台看你。你穿着白色连衣裙,坐在三角钢琴前,指尖落下的瞬间,肖邦的《夜曲》像流水般漫出来。我站在幕布后,看着聚光灯落在你身上,像给你裹了层光,突然忘了呼吸——直到你弹到**,指尖顿了一下,我才发现自己的本子掉在地上,封面上画的你的速写,露了出来。 我慌忙捡起本子,却被你看到了。你走下台,笑着问我:“你也喜欢肖邦?”我点点头,说不出话,手里的本子都在抖。你接过本子,翻到画速写的那页,眼里带着笑:“画得不错,就是我的头发没这么乱。”那天晚上,我在本子上补画了琴键,旁边写着“像指挥星星跳舞”——我想告诉你,你的琴声,比星星还亮。 比赛那天,我提前去花店买了束向日葵,老板说“向日葵代表一定赢”。我把花藏在后台,等着给你送过去,却看到你父亲的司机来接你,说“有慈善晚宴,要弹琵琶”。你走的时候,回头看了我一眼,眼里带着点遗憾,我没敢把花给你,只是把它插在实验室的窗台上,看着它慢慢蔫掉。 后来顾依人告诉我,你在慈善晚宴上没弹琵琶,弹了《月光奏鸣曲》,说“想弹给朋友听”。我知道,你说的朋友是我——那天晚上,我在实验室里,对着你的物理竞赛题册,弹了一晚上的《月光》,虽然我只会弹简单的片段,却还是觉得,这样就能离你近一点。 四、你说要去巴黎,我织了条歪围巾 高考前三个月,你在图书馆告诉我,你可能要去巴黎读大学。我手里的笔突然掉在地上,墨水染黑了草稿纸上的受力分析图——我想问你“能不能不走”,却没说出口,只是笑着说“巴黎很好,物理研究很前沿”。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翻来覆去地看你的竞赛题册,直到天亮。我决定给你织条围巾,灰色的,你喜欢的颜色。我去毛线店买了最好的毛线,跟着视频学织围巾,第一次织,针脚歪歪扭扭,还戳破了七根手指,我妈笑着说“你这是给人织围巾,还是给人扎针”。 织到一半,我去你家送笔记,看到你父亲的车停在楼下,司机说“先生要带黎小姐去见张总,谈合作”。我站在楼下,抱着没织完的围巾,突然觉得,我和你之间,隔着的不是毛线,是我永远够不到的距离。 你去巴黎的前一天,我妈烤了提拉米苏,说“送过去吧,让她尝尝家的味道”。我抱着提拉米苏,站在你家门口,却没敢敲门。我怕你已经收拾好行李,怕你看到我,会动摇去巴黎的决心——你该去更广阔的地方,而不是被我困在这个小城市。 最后,我把提拉米苏放在你家门口,附了张纸条:“巴黎的冬天冷,记得穿厚点。提拉米苏是我妈做的,甜得像你弹的《月光奏鸣曲》。”我没敢署名,只是画了个小小的向日葵——那是我没敢送给你的花,也是我没敢说出口的喜欢。 你走的那天,我没去机场。我在便利店打工,看到货架上的草莓酸奶,突然想起你说“酸奶要喝原味的,太甜会腻”。我买了一盒,揣在怀里,像当年揣豆浆一样,却再也没人能送给了。 五、大学的物理课,我成了你的样子 我考上了本地的大学,学了物理专业。第一次上理论力学课,老师在黑板上写薛定谔方程,我突然想起你,想起你当年给我讲“量子纠缠”时的样子,说“两个电子不管离多远,都会相互影响”。 我开始收集你的论文,每次看到你的名字出现在期刊上,都会兴奋得睡不着觉。我把你的论文复印下来,夹在物理课本里,像当年夹你的便签纸一样。有一次,老师让我们讲量子纠缠,我把你论文里的观点讲了出来,老师说“很有见地”,我突然觉得,我离你又近了一点。 大学毕业后,我当了物理老师,教高一,教室就在你当年的教室楼下。每次站在讲台上,看到学生们认真听讲的样子,我都会想起你,想起高中时的我们。我把你教我的解题方法,教给我的学生,告诉他们“解物理题和做人一样,遇到复杂的问题,换个角度就好”。 有一次,我带学生去实验室做三棱镜实验,看到了当年你用过的那台显微镜,镜筒上还有你磕出的小坑。我站在显微镜前,突然想起当年你说“我来调吧”,指尖落在调焦旋钮上的样子,清晰得像昨天。我按照你当年教我的方法,慢慢调准了分光计,学生们说“老师你好厉害”,我却想起你当年笑着说“你很聪明,一点就透”——其实我一点都不聪明,只是把你的话,记了很多年。 六、念念的画,画里有个月亮阿姨 我结婚那天,把你的竞赛题册带在了身边。敬酒时,顾依人偷偷问我“你还没忘她?”,我笑了笑,没说话。有些回忆,不用刻意忘,也不会消失,反而会变成心里最温柔的角落。 我妻子知道我和你的故事,她不介意,还说“能让你记这么久的人,一定很好”。她会做提拉米苏,按我描述的味道做,甜中带着淡淡的咖啡香,像当年我妈做的,也像你弹的《月光奏鸣曲》。 女儿出生那天,我给她取名叫“念念”,希望她能记住那些美好的东西。念念很喜欢物理,像我,也像你。每次我给念念讲物理题,都会给她讲我和你的故事,讲你怎么教我解动量守恒题,讲你弹钢琴时的样子。 念念总问我“月亮阿姨什么时候回来”,我会说“快了,阿姨在做很重要的事”。其实我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只是想让念念知道,有这么一位厉害的阿姨,在很远的地方,做着很厉害的事。 去年,我评上了市优秀教师。颁奖时,主持人让我说几句,我看着台下的念念和妻子,说“我要谢谢一位很厉害的前辈,她教会我怎么把复杂的题变简单,也教会我怎么成为一个更好的人”。台下的顾依人和曾雅淇都知道我在说谁,眼里带着温柔的笑意。 有一次,念念在幼儿园画了幅画,画里有个穿白大褂的女人在弹钢琴,旁边站着个举着物理书的男人,头顶写着“月亮阿姨和爸爸”。她把画递给我,说“爸爸,等月亮阿姨回来,我要让她弹钢琴给我听”。我把画贴在书房的墙上,旁边是你的竞赛题册和我织的灰色围巾——那围巾我没敢寄给你,却一直留在身边,像藏着一个未完成的梦。 七、学术论坛的重逢,我递了条新围巾 今年秋天,学校承办了“量子物理与生命科学交叉论坛”,曾雅淇告诉我,你会来。我提前一周就开始紧张,每天对着镜子练习怎么跟你打招呼,怕自己又像当年一样,说不出话。 论坛那天,我站在实验楼门口等你。看到你从车上下来,穿着白大褂,头发比当年短了些,却还是像当年一样,眼里有光。我突然忘了准备好的话,只是站在原地,看着你走近,像高中时在实验室门口那样。 “关老师,好久不见。”你先开口,声音还是清得像柠檬汽水。“黎博士,欢迎你。”我赶紧回应,手却在背后攥紧了——我给你织了条新围巾,针脚比当年好点了,还是灰色的,你喜欢的颜色。 你去听学术报告时,我站在门外,看着你坐在第一排,认真记笔记的样子,突然觉得时光好像没走。报告结束后,你弹了《月光奏鸣曲》,坐在钢琴前的样子,和当年艺术节上一模一样。念念坐在旁边,睁着大大的眼睛,听得入了迷,说“阿姨的琴声真的像月光”。 你弹完琴,我走过去,把新围巾递给你:“巴黎的冬天冷,这条是我新织的,针脚比当年好点了。”你接过围巾,裹在身上,笑了笑:“谢谢,很暖。”我看着你,突然觉得,所有的等待和牵挂,都有了意义——不是要和你在一起,而是要让你知道,你当年照亮我的光,我也想把它传给别人。 论坛结束那天,你要回巴黎了。我们在学校的银杏林里告别,念念给你画了幅画,说“阿姨,我会好好学习物理,以后去巴黎看你”。你抱着念念,眼里带着笑,说“好,阿姨等你”。 我看着你上车,车慢慢开走,消失在街角。我站在银杏林里,手里还残留着你刚才握过的温度,突然觉得,这就是最好的结局。我用十二年,藏好一束未送出的向日葵,也藏好对你的喜欢——不是遗憾,而是感谢,感谢你出现在我的青春里,让我成为了更好的人。 现在,我每次给学生讲物理题,都会提起你;每次看到念念画的月亮阿姨,都会想起你;每次织围巾,都会想起你——你就像物理公式里的守恒定律,虽然不在我身边,却永远在我心里,像一束不会熄灭的光。 巴黎的月光一定很美,就像你弹的《月光奏鸣曲》。我在这个小城市里,教孩子们解物理题,守着我的家人,也守着对你的回忆——这样,就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