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熊一直看着你》 第1章 第 1 章 那天是夏末，城市刚刚降下第一场暴雨。 倾稚清楚地记得，那天她穿了一件粉色小裙子，刚上完美术课，正要去母亲车上拿水喝。晏也则是在补习班外走出来，被人叫了一声名字，才刚回头，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两人再睁开眼时，是在一间破败仓库的暗室中，四周潮湿发霉，手腕都被粗糙的麻绳绑在木柱上，疼得生生作响。 倾稚一开始只是哭，哭得气都喘不上来，声音哑得像只小兽。晏也没哭，可能是因为更害怕，怕得太过，情绪都被冻住了。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睛乌黑得像是没底的湖水。 “别哭了，”他嗓音哑哑的，“我们会被找到的。” 但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没人来。 他们不知道这是城市里发生的第三起儿童绑架案，新闻已经疯传，警察全城搜捕。等人发现这座仓库，已经是三天后。 那天救援人员破门而入的时候，烟已经升起来了。仓库角落堆着的破木头与汽油被点着了火。 来不及解释，也来不及谁先谁后，倾稚用牙齿咬断了晏也手腕上的绳子，把他拉起来往外跑。晏也脚步踉跄，咳得剧烈，但他没挣扎，只是一直跟着她。 火焰舔上木梁的时候，倾稚差点被落下的横木绊倒，是晏也反过来拉了她一把。 两人跌跌撞撞地跑出仓库，扑进警灯闪烁的大街。 那一瞬间，所有人都觉得他们活下来了。 但只有晏也知道，他没真的活过来。 ——是她拉着他跑出来的。死亡面前，唯有她在拯救他。 第2章 第 2 章 倾稚只在晏也家住了一个月。 那是他提出的，说他睡不着，只能听着倾稚的声音才能闭上眼。倾稚的父母本不同意，但晏家人出面了，晏母亲礼貌周到地说：“孩子之间互相安慰一下也好，小晏不肯看心理医生，我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们不知道的是，这段时间里，晏也房间的每一扇窗都关着，日光进不来。他总是坐在床边，握着倾稚的手，哪怕她已经睡着。 “你以后会离开我吗？”他问过一次。 倾稚迷迷糊糊地说：“不会啊。” “说谎的人会遭报应的。” “那我不说谎。” 她信誓旦旦地说着，转身抱住他，睡梦中却嘟囔一句：“哥哥你像我家小熊。” 他眼神闪了一下。 小熊。那个她每天带着睡觉的毛绒玩偶。 第3章 第 3 章 一个月后，倾稚还是回家了。 她并不知道她走之后，晏也一个人站在她住过的小房间里，站了整整一个晚上。 从那天起，他开始给她打电话。 一开始是她先打的。后来是他每天等她，到了晚上九点不到，电话就响了。 倾稚习惯在睡前跟他讲故事，讲学校的趣事、看到的猫、今天做了几道数学题。 “你为什么不去找朋友玩？” “因为你会不高兴呀。”倾稚笑嘻嘻地说，“你每天都要听我讲故事嘛。” 晏也没说话，只把手机紧紧贴着耳边。他觉得整个人像被软绵绵的东西包住了，安心地沉进去了。 第4章 第 4 章 七年时间很快过去。 他长高了很多，声音变得低沉冷淡，长相越发清隽锋利，在私立高中里极受欢迎，走到哪里都是风景。 但他从不参加社交，也不跟人组队打游戏。 唯一的执着，就是每天晚上九点的电话。 他仍然记得那场大火的味道，仍然在梦里听见麻绳勒住手腕的声音。而倾稚，是他全部梦魇中唯一的出口。 只是最近，她电话常常没接，有时候接了也说：“我今天有点累，早点睡可以吗？” 有时候电话一边是她和别人在笑：“周笙你干嘛——哈哈哈——别闹了我在讲电话……”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耳膜像被尖针刺了一下。 她的世界越来越大了，而他还困在那个潮湿的仓库里。 那天他把新年礼物亲手送到她家，倾稚还抱了他一下，说：“你真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 ——哥哥。 他笑了笑，把那个她最喜欢的小熊版本重新做了一遍送给她。 她不知道的是，那只新玩偶里装了微型镜头，每当她抱着小熊睡觉，他手机里就会自动弹出画面。 夜色中她侧卧着，睫毛很长，睡得毫无防备。 那是晏也一天中唯一觉得活着的时刻。 他坐在房间的椅子上，安安静静地看着她，仿佛自己也在她身边。 有时候她无意识地抱紧了小熊，小声呢喃：“也哥……” 他眼睛里掠过一丝情绪，像光。 她不知道，从她救他那一刻起，他整个人已经栽进去了。 ——不是感谢，是沉溺，是执念，是活下去的唯一方式。 第5章 第 5 章 晏也越来越沉静。他的性格像是一种可控的温柔，永远冷静，永远礼貌，唯独面对倾稚，会露出一点真情。 但那份“真情”，从来不是光明的。 倾稚慢慢长大，有了喜欢的社团、喜欢的同学，也开始学会偶尔无视他的消息。 “你是不是交了男朋友？”某天晚上，她正要挂电话，晏也忽然问。 “没有啊。”她语气带笑，“但如果我交男朋友，会跟你说的。” 他说不出为什么心里发冷，只盯着屏幕上她熟睡的脸，良久才笑了一下：“那我先把手机留着了，你睡觉吧。” 倾稚那天睡得很沉，蜷在被窝里，小熊靠在她臂弯里，像个陪伴了她一生的忠犬。 而屏幕另一端，晏也坐在书桌前，打开另一个窗口。 那是一份表格。 记录着倾稚每天几点睡觉、几点起床、在家停留时长、是否跟异性通话，以及……她抱小熊的时间。 他做得极细致，几乎病态。 他不是不知道这行为有问题。他也不是没想过停止。 可只要她一整夜不打电话，他就会整晚失眠，仿佛又回到七年前，黑暗中没人看见他、没人听他呼救。 那时是她蹲下来、扯断绳子，把他带出了火。 她是他的救赎，是他的命。 而他已经不打算把命交还回去。 第6章 第 6 章 “你最近是不是很忙？” 晏也问。 倾稚那天在图书馆接的电话，声音压得很轻，像怕吵到别人。 “嗯，有个新社团筹备的事……还有几个比赛要准备。”她顿了顿，声音里多了点歉意，“所以晚上可能不能跟你讲太久电话。” 晏也没说话，静了几秒，才轻轻笑出声：“没关系，能听你声音就好。” “你可真好。”她笑着，“我有时候觉得你就像导航仪，一直在，永远不会迷路。” 他没接话，只是反问：“你中午吃饭了吗？” 倾稚说：“我点了那个你推荐的烤饭团，好吃。” 晏也弯了弯唇：“那我就放心了。” 挂断电话后，他打开后台系统，输入指令。 【校园北门-外卖站点-设备摄像头编号031：正在连接】 画面里，倾稚刚从取餐架上拿下那个写着她名字的袋子。 她并不知道，这学期以来她手机里下载的“校园生活助手”App，是晏也自己团队做出来的一个壳。他劝她用这款，说功能方便、校园服务齐全，绑定支付宝还能有返现优惠。 她一开始只是随便下的，懒得再换了。 从那天起，她的校内定位、点餐内容、图书馆预约时间……都在晏也的掌控里。 这不是监控，这是关心。是他唯一能插手她生活的方式。 第7章 第 7 章 晏也很清楚，倾稚从来不缺朋友，她温和、懂事、好看，是那种哪怕不说话，也容易被人喜欢的女孩。 但她习惯依赖他。 “晏也，我电脑又卡了，你能帮我看看吗？” “我今天忘带伞了，你中午能不能顺路来一下？” “我想学那个专业，但有点怕，你觉得我能考上吗？” 她习惯在困扰时找他。他也从不让她失望。 ——他要做她最顺手、最自然的那个选择。不是轰轰烈烈的喜欢，是静悄悄扎进生活每个细节的存在。 她不会戒掉他，就像不会突然停止每天喝水、每天洗脸一样。 她需要他。 而他要让这种“需要”慢慢变成本能。 第8章 第 8 章 生日那天，倾稚收到一个惊喜。 是个长方形的木盒，里面是一只定制款的金属项链坠子，里面藏着迷你储音装置。 她打开盒子那瞬间，录音启动了。 是晏也的声音。 “你今天是不是又忘记吃早餐了？” “晚上的蛋糕，不准只吃一口就说饱。” “如果今天有不开心的事，也别怕，我听着。” 倾稚笑着把项链戴上，对着电话那头的他小声说：“你太犯规了。” “喜欢吗？”他问。 “喜欢！但你怎么知道我今天没吃早饭？” “猜的。” 她没再追问。晏也知道，她不会往深处想。 她一直以为，他只是天生敏感，太过了解她。 而不是她的教室、食堂卡记录、手机定位、每日作息——全都躺在他定制的数据库里，分析出来的结果精确到分钟。 第9章 第 9 章 “你男朋友今天来接你吗？” 摄影课上，社团朋友凑过来问倾稚，语气里带着笑。 倾稚咬着吸管抬头，一脸茫然：“谁啊？” “就是上次在B市老街等你下课的那个帅哥。”女生拖着语调，“穿白衬衫那个，很像电视剧里走出来的人。” “噢，”她一副这才想起来的模样，笑着说，“晏也不是我男朋友啦，我们是……很早以前认识的朋友，他人很好。” “那你不考虑一下？” 倾稚歪了歪脑袋，有些犹豫，但还是摇了摇头：“他就像我亲哥哥一样。” 她说得轻松，没注意到晏也就站在离教学楼不远处。阳光在他肩上落下，照出他立得笔挺的身形，似乎也晕染了些温和的气质。 晏也没走近，只站在一棵树下，低头看着手里的纸袋，里面是她爱吃的桂花糕。 他不着急。 成为家人，也是他计划中的一部分。 — 社团聚会那天，他也去了。 他没有特意去掺和，只是刚好知道他们会去哪个露天餐厅，也刚好订了邻桌的位置。 等她出来透气、在餐厅边上吹风的时候，他才“巧遇”。 “你也在这儿？”她有点惊喜地问。 “朋友聚会。”他说，“这边风大，你披着这个。” 他把外套脱下来，动作自然极了。 她接过外套，笑眯了眼：“你每次都刚好出现，我是不是该说谢谢你命好？” 他不置可否，只是看着她头发被风吹得微微乱，却依旧发亮的眼睛，轻声说： “我命最好的一次，是七年前被你带出那场火。” 她怔了一下，然后笑：“怎么又提那个，都过去那么久了。” “我不会忘的。”晏也平静道，“你是我最重要的人。” 她愣了几秒，转而故意笑着打趣他：“你这个话说得，像是要跟我求婚似的。” 他不说话，只是低头，像是承认在开玩笑。眼神藏在阴影下，没有人看到那一瞬间掠过的锋利。 她不需要知道他做了多少，放了多少监控，删了多少潜在对她有意思的“朋友”信息。他只要稳稳站在她身边，在她所有日子里都出现得刚刚好就行。 — 夜里，她像往常一样打电话给他，说着今天的趣事。 她说：“你知道吗，我们老师今天讲拍人像的时候说，‘一个人能不能进别人镜头，关键看他气场够不够安静’。我一听就想到你。” “我？” “嗯，跟你待在一起特别舒服。有种……安静的安全感？” 晏也望着屏幕。 她坐在床上，抱着那只粉色小熊，说这句话时笑得很轻。 他说：“那我就一直在你身边，别走远。” 她眨了下眼睛，随口应了：“好呀好呀。” “说好了，不许变。” “我才不会变。”她翻了个身，把脸贴在小熊上，低声说，“你真是越来越像空气了，哪里都有。” 晏也低笑一声。 他想的却是：那就再更进一步。 她身边的人，他已经陆续打点好了；她的行程表、习惯、通话记录、食物偏好，他全部一清二楚；她和朋友吵架的起因、她最近喜欢看的博主、她朋友圈点赞最多的一条动态——这些数据，正在他电脑后台的一个私人页面上实时更新。 他会继续靠近。 靠近到她永远都不会有“我是不是被控制了”这种念头——因为那不过是他构建的生活一部分。氧气一样的他，永远在她身边，无处不在，理所当然。 第10章 第 10 章 “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和我试试看吗？” 周野站在阳光下，笑容干净而诚恳。他手上还拿着两杯刚从校门口奶茶店排队带回来的饮料，其中一杯是倾稚最喜欢的葡萄乌龙。 倾稚接过奶茶，愣了两秒，没回答。 她其实知道周野对她有意思，太明显了，从第一次在社团联谊上遇见她开始，他看她的眼神就跟别人不一样。小心翼翼，带着点少年人的认真，又热烈得让人有些招架不住。 周野很好。他是真的好。 但她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我不是要你马上答应。”周野低头笑笑，“你可以先考虑，至少试着多了解我一点。” 倾稚点点头：“……我会认真想的。” 说是认真，其实她心里已经开始有点别扭。 回到宿舍，她拿出手机，例行打开晏也给她的“生活助手”App，那是他为她订制的私人日程工具，每天帮她记录代办事项、课程安排、情绪日记，甚至还有一个“今日心情小测”。 她打开那一栏，看到昨天记录里写着：“拍摄实训进度缓慢，喝到了喜欢的饮料。周野请的。” 那句备注让她又想起了今天下午那句“试试看”。 她没办法否认，周野真的贴心，体贴，又有分寸感。他没有晏也那种疏离、安静甚至偶尔令人无措的成熟威压，他是轻松的、年轻的，是她身边很多朋友都在羡慕的那一挂男生。 可她低头看着手机上晏也给她写的提醒：“晚十点记得吃助眠软糖，早八点拍摄地温差大，别穿短裤。” 心脏忽然就软了一块。 周野会笑着说：“你要是生病了，我给你送药。” 晏也不会说这些，他只是默默地在她拍完一整天片子、已经虚脱地靠在片场边上喘气时，递上一个保温杯。里面是热得刚刚好的红糖水，连杯口都拭得干干净净。 那是她来例假的第一天，他没有问她一句“你是不是不舒服”，只是在她自己都不清楚的点上，先一步替她安排好了。 她忽然觉得，自己不能接受周野碰她的手。 她甚至不想周野靠她太近。 她和晏也并肩坐在一起时，他不说话，她也不说话，但一点都不尴尬；她和周野一起走路，明明对方笑得再自然，她还是觉得有点喘不上来气。 这种感觉……很难说清楚。 她也没多想，关掉手机，去洗澡了。 那晚，她没接周野的信息。却在睡前，习惯性地打开了晏也定时发送给她的晚安语音—— “晚安，稚稚。” 他叫她名字的语气温柔又沉稳，就像她藏在衣柜最深处、从小带大的那只小熊——熟悉、安稳，又只能属于她。 倾稚抱着手机闭上眼。屋外雨声细碎，她在黑暗中轻轻说了一句： “晚安呀，晏也。” ——她没有注意到，对面小区最高层的一扇窗户亮着，晏也坐在那盏灯下，面前放着笔记本，页面上是今天她的每一次定位、她和周野说话的视频、音频，以及那句最后的“晚安”。 他闭上眼，轻轻笑了。 一步步走来，他终于在她所有选择之前，成为了她无法绕开的惯性。 她还没有意识到。 但他知道—— 她已经无法再离开他了。 第11章 第 11 章 大四的第一个学期还没结束，倾稚的简历已经被几家实习单位录取。她选了自己最喜欢的一家传媒公司，日子过得忙碌又自由。 她总是笑着朋友讲：“我觉得我很幸运，真的。找实习的过程都没怎么碰壁，好像一切都刚刚好。” 没有人知道，这份“刚刚好”的幸运，背后有多大的暗流涌动。 包括她自己。 她不知道，那家公司原本不招实习生，只是收到一封特别的“推荐信”之后开了例外。 也不知道，那封信的落款，是晏氏集团法务部内部私密通道中一次“授权性的善意帮助”。 晏也没有告诉她。他只是每天在深夜，她下班洗完澡后发来一句：“今天顺利吗？” 她坐在床上，用毛巾擦着头发，回他：“很顺利！今天主管还让我写一版采访提纲。” 他从屏幕前微微一笑，“真厉害。” — “你今天几点下班？” “七点吧。等我回学校，差不多八点啦。” “我在校门口接你吧。” “你还上班诶——” “正好路过。” 他总是这样，在她没意识到的时候，把自己的轨迹与她对齐。他不多说、不强求，只是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节奏，一点点代替她身边的人。 他不逼她选择，只是让她慢慢发现，其他人都靠不住，只有他，永远如约而至。 — 她做了个梦。 梦里他们还在高中，晏也坐在她前桌，窗外阳光落在他的侧脸上。她俯身轻声喊他名字，他回头看她，那一瞬间她心里像是被什么扎了一下。 她醒来的时候，天快亮了。 手机屏幕亮着，晏也发来一句： 【早安。】 她下意识抱紧了旁边的那只玩偶熊。 — 她不知道，那个玩偶熊的视角里，记录着她所有的梦呓、微笑、沉默。 而晏也坐在落地窗前，一夜未眠，注视着屏幕里那个安睡的女孩，眸光深得像永夜。 她的一切，都在他安排的轨道上。 她永远不会真正离开。 她以为自己是自由地往前走，其实她脚下的路，是他一寸寸铺成的。 第12章 第 12 章 倾稚这一阵子过得格外忙，工作的事情导致经常加班到很晚。 晏也还是每天晚上等着她的消息，语音、视频、或者一句“晚安”。 她有时太累，甚至会在和他说话的中途就睡着。 第二天醒来再看手机，视频一直挂着，电量只剩下6%。 她点开聊天记录，发现他并没有催她，也没发信息责怪。 只有一句简单的： 【你睡着了，晚安。】 她看着那行字，心里忽然有些难以言说的感受。 她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甚至还隐隐升起一丝依赖感——好像无论生活多忙碌，她只要一回头，总有人在等她。 那个人什么都不说，但永远在。 — 这天晚上，同为实习生的男同事在公司楼下偶遇她。手上正好拿着两杯咖啡。 男孩笑着看她：“你现在是实习明星了啊，主管都夸你，说你做的PPT逻辑清晰，排版还特别舒服。” 倾稚笑：“真的啊，那你得请我喝一杯了。” “没问题，下次你喝到腻为止。” “可别说大话，我还真能喝。” 两人边走边聊工作，她低头正要插吸管时，一辆熟悉的黑色车停在了路边。 她愣了下，随即就听到车窗降下来的声音—— “稚稚，上车。” 是晏也。 他穿着深灰色的衬衫，袖口挽起，眼底看不出什么情绪。 倾稚抬头，有些讶异：“你怎么来了？” “今天路上不太好，晚点怕你一个人不安全。” 她点点头，转头对男孩说：“我先走啦，下次再聊。” 男孩笑着挥了挥手。 车门关上的瞬间，车内静了几秒。 晏也轻声问她：“你很喜欢和他聊天？” “啊？没有啦，就是碰巧遇到……他人挺好的。” “嗯。” 他没再说话。 直到红灯变绿，他握着方向盘的手略微收紧，淡声开口：“你知道你说‘他人挺好的’那种语气，是以前你夸我时用的吗？” 倾稚一怔。 她想说点什么，话到嘴边却不知道怎么说出口。 晏也没有再继续追问。 他只是默默地看着前方，声音轻得像叹息： “我不喜欢分享。” “稚稚，夸奖也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 她没有说话。 心里却像突然被丢进了一颗石子，在水面上砸出涟漪。 — 夜里，倾稚洗完澡，刚拿起手机准备和晏也打个视频，屏幕就亮了。 晏也先发来了一句： 【看我一下。】 她点开视频，看到他坐在公寓的沙发上，桌上还摆着她喜欢吃的小蛋糕。 “你偷吃小蛋糕！你不是说要减糖？” “我今天心情好。” 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 “因为你今天只跟我走了。” 她笑，眼角眉梢全是轻快的愉悦。 “以后也一样吗？”他问。 她没多想就说：“当然啊。” 晏也低头一笑，手机镜头里，他指尖缓缓敲着桌面，一下、一下，如同倒计时。 第13章 第 13 章 周五，A市难得艳阳高照。 倾稚站在街角咖啡店前，抬手遮住额头的光。她刚结束实习单位的一次外拍采访，还穿着那身浅灰色风衣，像从城市海报里走出来的人。 耳边有车鸣声靠近。 她侧头，就看到那辆黑色的迈巴赫稳稳停在路边，晏也从车上下来。 他今天穿得更正式一些，浅驼西装衬着肤色温润，举止优雅利落，周围不少路人都在偷看他。 “辛苦了。”他替她打开副驾车门，自然而然地接过她肩上的包。 “怎么来了？”她一边上车一边问，“我刚说不用你来接。” “顺路。”晏也淡淡回一句。 车刚驶离街口，她看到对面人行道上站着一个女人。 是之前在晏也朋友圈见过的合作方千金——温然。 温然穿着收腰长裙，化了精致妆容，眼神定定望向他们的方向，脸上带着明显的等待和希冀。那种姿态，在倾稚眼中，不算张扬，但也不陌生。 她没说话。 但晏也却在她沉默时开了口：“她昨天来我办公室，说可以替我安排一场投后管理的访谈直播，媒体资源不少。” “你接受了吗？”她语气平平，像是真的只是随口问问。 “没有。”晏也答得很干脆，“我不需要。” “为什么？” “我不需要她，也不需要那点资源。”他握着方向盘，语气不带任何起伏。 “你可以直接拒绝得稍微委婉一点。” 晏也侧头看她，眼神温柔，却又带着耐人寻味的深意。 “我懒得给不重要的人留面子。” 倾稚心里轻轻动了一下。她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街景，忽然想起很久前在大学操场，她和晏也聊起“喜欢一个人”的话题。 那时她说：“你对谁都太客气了，看不出你真正喜欢谁。” 他没正面回答她。 可现在她才意识到，原来他不是对谁都客气。 他对别人从不浪费一点多余情绪，只对她——愿意为她一再收敛情绪、照顾感受、耐心等待。 如果说“特别”是一种筛选，那她，好像是他唯一保留下来的那一个。 — 下午三点，晏也陪她去做实习答辩前的模拟演练。 会议室是临时借用的，他带着她进门，外面助理送来茶点，顺便低声提醒他：“温然那边今天还给公司送了花，说是之前失礼。” “丢掉。”晏也连头都没抬，淡淡说。 倾稚听见了，原本正低头整理资料的手轻轻一顿，过了一秒又继续。 演练期间她状态极佳，晏也始终坐在角落里，目光不动声色地落在她身上。 他知道她开始有一点不同了。 她的眼神里，不再只是熟悉、依赖，而是多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留意。 她终于开始将他置于“特别”的位置上，而不是朋友、不是亲人，不是习惯性依靠。 她在心里为他划了一道新线。 — 晚上送她回家时，倾稚没急着下车。 车子停在公寓楼下，车内一片安静。她捏着安全带的手指轻轻拢了又松，欲言又止。 晏也看着她，没催她下车。 “你……有没有哪天很累很烦，突然想过后悔把我带进你生活里？”她忽然问。 晏也垂眸，目光落在她不安地握紧的手上，语气却极轻极稳。 “没有。”他顿了顿，“你从来不是负担。” 她“哦”了一声，低低地笑了一下。 “你以前也这么说。” “我从来没有骗你。”他看着她，“而且你也不是小孩子了。” 她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儿，终于轻轻点头，“我知道了。” 她开门下车，走到单元门口时又停住，回头看他。 “那……你明天还来接我吗？” 晏也没有立刻回答。他缓缓地笑了，那笑容收敛却温柔，像一张铺开的网，缓慢、坚定地向她收拢。 “你要我来，我就来。” — 她已经习惯了有他。 而他，早就在等她习惯。 第14章 第 14 章 那天的雨下得很细。 A市秋天的雨总是这样，没有雷，也没有风，落在玻璃上像一层水雾。 倾稚回到公寓时，天已经全黑了。她撑着伞站在门口，犹豫了几秒，终究还是发了条信息给晏也： 【你忙完了吗？】 不到两分钟，电话就打了过来。 “刚好下班。”他声音温和，“我在你楼下。” 她没惊讶，只是笑了一下：“那你上来吧，我刚泡了茶。” — 他进门时外套还带着雨气，她拿过他手里的文件袋，熟练地将伞放在门后，又自然而然地替他倒了一杯热水。 晏也接过杯子，目光始终停在她脸上，仿佛在确认她今天心情是否还好。 “今天拍摄挺顺利的。”她主动说，“我还顺手带了点你爱吃的枣糕。” “谢谢。”他弯了弯眼睛，“我很久没吃你带的东西了。” 她顿了顿，忽然问：“你以前真的很挑食吧？” 他轻轻点头。 “那你现在为什么什么都吃？” 晏也看着她，语气平稳：“因为你给的东西，不需要挑。” 她“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两人沉默了片刻，只有雨滴落在窗台的声音。 她忽然开口，语气很轻很轻，像是在讲一个很久以前听来的问题： “如果当初救你的人不是我……你也会对她这样吗？” 晏也手指微微一动。 他没有立刻回答，眼睛却一眨不眨地望着她，好像在确认她问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她抿着唇，似乎没打算追问，只是又轻声说了一句：“我有时候在想，如果当时我们都没有被救出来，现在是不是就不会有这些了。” “你后悔吗？”晏也问。 “……没有。”她摇头，“只是觉得，好像我们从那一刻起，就一直没从那个仓库里走出来。” 晏也忽然站起身。 他缓缓走到她身边，像过去每一个夜晚那样，轻轻蹲下身，把脸埋在她膝上，像个孩子一样贴着她。 “倾稚，”他说，嗓音低哑，“不是谁都能把我带出来的。” 她轻轻抚摸着他发顶，眼神却有一瞬的恍惚。 她知道他对她的依赖、控制、执念——她未必真的全都没有察觉。 只是察觉了又能怎样？ 她从来都不擅长离开谁。尤其是他。 他们就像是在命运的那场火里互相牵住了手，从此再没放开。 过了很久，晏也抬起头看她，目光深得像夜色： “我不是因为被你救过才留在你身边的。” “那是为什么？”她问。 “因为你是你。” — 窗外雨势渐大。 他们并肩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模糊的街景，谁也没有说话。 倾稚低头看着他手背上的旧伤疤，忽然笑了一下，把手搭了过去，与他十指交握。 “你以后……不会走吧？” 晏也回握住她的手，声音低得像誓言： “永远不会。” 第15章 第 15 章 A市初冬的夜来得很早。 窗外街灯亮起的时候，倾稚刚洗完澡，穿着深灰色宽松毛衣，坐在落地窗前烘脚炉旁的地毯上，翻看今天的采访初稿。 房间里没有开大灯，只留了一盏立在书架旁的落地灯，光线落在她睫毛上，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安静又柔软。 晏也在厨房泡茶。 他动作一如既往地干净利落，水壶还没响，他就已经把茶叶称好，用预热的壶温调配成她喜欢的浓淡。 “你下午那段话讲得很好。”他走过来，把杯子递到她手边。 她接过，低头闻了闻茶香，“你怎么知道我讲了什么？” “你不是让我提前听稿了吗？” “可是我后来临场改了——” 她抬头，眼神有一点点揶揄，“你不会又让谁把我演讲现场录下来了吧？” 晏也没回答，只是在她对面坐下，慢悠悠啜了口茶。 倾稚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开口：“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会知道全部的事？” 晏也停顿了一秒，抬眼看她。 “你想知道吗？”他问。 她摇头，“不想。” “为什么？” “因为如果我知道了，我可能就没办法像现在这样安稳了。”她轻声说，“但我也清楚，这份安稳是你一点点建起来的。” “……我只是想让你过得好。” 她轻轻一笑，“我知道。” 晏也望着她，眼神一如既往地深，像是可以将任何质问、疑虑、不安都吞进去。 她又说：“其实很多事情我都不记得细节了，但仓库那天……我还记得你手上一直在抖。” 他没说话，低头看着自己五指修长的手。 “你后来不怕了吗？”她问。 他抬起头，看着她，语气极轻： “怕。” “那现在呢？” 晏也缓缓将茶杯放下，俯身靠近她。 “现在不怕了。”他靠近她耳边，“因为你还在我身边。” 她没有退开。 只是垂下眼睫，像是接受了这句答案，也像是默认了什么。 — 屋里很静。 静到小熊玩偶身上的按钮“滴”了一声——电量过低。 倾稚听到声音，看了一眼它。那只玩偶早已褪色，她从没舍得换掉，哪怕抱着睡觉的次数越来越少，也依然把它摆在床边。 她没动，只是对晏也说：“你一会儿帮我换下电池吧。” “好。”他应得极快。 她轻声笑了，“我以为你会说让我别再用这个了，已经旧成什么样了。” 晏也也笑：“你喜欢的东西，我不会换掉。” “你以前是这么想的，现在也是？” “现在更是。” 倾稚抱着茶杯靠在沙发边，望着窗外那条慢慢亮起灯的街区。 “我有时候会觉得，五年前那个仓库还在。”她轻声说，“只是换了样子，它在我们周围扩展开，成了房子、生活、日程表……成了一个比从前更大的世界。” 晏也静静看着她，眸色平静却深得看不清底。 “但我们还是从里面走不出去。”她说。 他低声：“那是因为我们属于这里。” 倾稚转头看他。 “你确定吗？” 他点头。 她没再说话。 只是伸出手，在他手背上轻轻扣了一下，“明天我们出去走走吧，别安排别的事。” “好。” “你不问去哪儿？” “你想去哪儿，我就陪你去哪儿。” 她没说谢谢。只是淡淡地笑了笑，靠着沙发闭上眼，声音轻得像叹息： “……真乖。” — 屋外风吹过落叶。 屋内茶水微温，小熊在灯光下沉默不语。 他们都没有再提“知道”与“被知道”的那一层。 因为他们都清楚，无论真相是什么，结局已经写好。 他们一起困在那场火之后的世界，五年，十年，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