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略暴君后她退游了》 第1章 暴君 把离职协议随手扔开,云济楚长舒一口气。 一口气还没完,手机弹出消息,尖锐的男声传出。 “我今早说的话依然作数,云济楚,你考虑清楚,现在我已经是主美了,这件事没法改变。” “本来就是各凭本事的事,用得着这么大气性吗?” 云济楚深吸一口气,切出聊天软件,来到邮箱页面,在草稿箱翻出早就保存好的邮件,按下发送键。 房间又回归平静,昨天还在赶进度熬夜加班,今天就这样空落落坐在家里了。 生活重归五年前的安静与平缓,还真是有些不适应。 不再想那么多,克制住要拿起笔的手,云济楚抱起平板电脑扑到床上。 角落里的红色图标闪闪发光,这款许久没打开的游戏,忽然跳出提醒。 -是否更新? 云济楚犹豫了一下才点更新。 这款游戏名为《青玉案》,因其立绘精美,审美高级而风靡一时,不过这都是几年前的事情了。 可能因为太久没玩,这次更新很漫长,足足等了十多分钟才完成。 悦耳音乐响起,伴随着一连串提示音。 -地图同步完毕! -进度同步完毕! -欢迎回归!请领取回归礼包! 还升级了地图?同步的进度又是什么东西?好在从前的布局没变,甚至她充的钱、肝来的道具也都还在。 整整三百五十两银子! 不错不错,云济楚点击开始按钮。 请选择 -继续游玩 -开始新的游戏 云济楚点进继续游玩选项,里面亮着一行存档——存档时间是五年前的夏天。 那时候她步入大学,每天除了上课、画画,就是窝在寝室玩游戏,茶饭不思,被迷得七荤八素,也不知这么多年过去了...... 脑海里忽然浮现那张绝美的立绘,闪着暗金的深幽瞳色,优越深邃的骨相,高挑挺拔线条深刻的身姿,温和儒雅的气质,云济楚给他取名为赫连烬。 又是一声提示音,打断她的回忆。 -回归礼包已领取,请查收! 金光灿灿几个大字,下面是小小一行礼包内容。 云济楚定睛一看,这......回归礼包寒酸了点,抠抠搜搜二十个点数。 《青玉案》中的点数可用来提升角色属性。 从前为了给游戏中角色提升属性,云济楚没少熬夜。 二十个,聊胜于无,云济楚扫了一眼可增加点数的选项。 -身材 -相貌 -...... 她压根没看后面的内容,闭着眼在前两项上一通乱点。 虽然看得见摸不着,但是这两项属性数据绝对不能差! 赫连烬已经是电子理想型,再锦上添花,那得好看成什么样啊? 要是能真真切切看一看就好了...... 就像大学时期,玩得太沉迷时,偶尔做的几个梦那样......云济楚用手背贴了贴微微发烫的脸颊,刚要点进存档,手机忽然一阵消息提示音连番轰炸过来。 “云济楚你真当自己有本事了,竟然敢把聊天记录发到全公司的邮箱里去!” “就算没有这回事,主美的位置也轮不到你去做!” “我追你是看得上你,等我做了主美,有什么好处肯定第一时间想着你,你又何苦闹到这个地步?” “你画得好又怎么样?做主美又不单单只看技术!你木讷迟钝,怎么可能往上升?你以为离职了我就找不到你?” 叮咚。 还未来得及退掉的公司大群来了一条公告——关于余茗免去主美职务的通知。 云济楚笑了。 愤怒吧,敌人的愤怒是最好的兴奋剂。 她打开手机拉黑正在持续输出的余茗并且退了公司大群,然后哼着歌点开游戏存档。 玉京城风景秀丽,街巷交错纵横,青云河像一条玉带蜿蜒穿过雄伟城池,红墙碧瓦雕梁画栋,美不胜收。 几辆马车缓缓行驶过横街,春风吹得纱帘翻动,马车内不约而同传来几声克制的惊呼。 “那就是陛下的寝殿吗?” “快看!有纸鸢!” 紧接着,马车外青衣女官不动声色地使了个眼神,脚下步幅不紧不慢,就连纱帽旁的锦花都不曾抖动。 马车内瞬间安静下来,几位选侍噤若寒蝉。 云济楚被一阵轻纱拂面扰醒。 日光若破碎湖水洒入车内,刺得她眼角挤出几滴泪。 出太阳了...... 该不会又玩游戏熬了个通宵吧?什么时候睡着的? 她用手挡住阳光,使劲闭了闭眼睛又睁开——日影重重,一位身穿黛色罗裙,头戴双钗的清丽女子正垂头看手中的帕子。 她把眼睛重新闭上。 又睡懵了,穿进这个世界半月,她还是有些不适应。 ...... 云济楚半月前穿进了青玉案这个游戏里。 坐在对面的,是与她出身差不多的选侍,名为李文珠。 那天晚上她打开游戏,点进存档,许是时间隔得太久,存档里许多数据无法读取,点了三两下,竟然给她重新按了个身份从选侍玩起。 可惜了她五年前废寝忘食刷出来的好感度,还有天材地宝堆起来怀的一胎,如今可能要重新开始了! 而且是穿进游戏里亲身体验。 车外紫宸殿渐渐远去,树荫挡住阳光,马车摇摇晃晃来到太液池边。 李文珠身形瘦弱,柳叶细眉总是微微蹙起,仿佛盛着道不尽的心事。 “阿楚,你脸色不太好,要不要喝点茶?” 云济楚把目光从车外移走,尽力平缓呼吸,手指轻轻拍了拍双颊,她知道自己现在看起来一定苍白极了。 “不了,谢谢,我没事。” 李文珠放下手中茶盏,抿了抿唇,眉间沟壑更深,“这回选秀会不会像三年前一样?” “三年前?” “你竟不知?三年前选秀死了一位选侍。” 死? 不等云济楚问,李文珠便俯身过来小声继续道:“听闻那位选侍与先皇后容貌极为相似,陛下震怒,当场拔剑欲砍。” 云济楚目瞪口呆,她在法治社会长大,持刀伤人是重罪,更何况,只是容貌相似而已,怎么能杀人呢? 这是古代是皇权社会,她又在心中默念数十遍。 没想到五年前温润如玉的赫连烬,如今却是一个暴君。 估计她从前费尽心血养出来的赫连烬早就被垃圾系统吞掉了,毕竟那只是一串数据。 半月来,云济楚第一次对接下来的生活感到迷茫。 会不会自己也死在这个陌生的世界? 不等她继续想,那边李文珠已经低泣,“不知我还有没有命回家去......” 云济楚心情复杂,往一旁小几上巡视一圈才意识到,这里是不会有面巾纸的,她连忙摸了摸两袖,找出一方帕子递给李文珠。 “别哭了,若是被淑修娘子发现,又要记上一笔。” 这话压根没有安慰作用,但有恐吓作用。 李文珠连忙止住眼泪,取出小镜仔细擦了擦脸颊。 马车驶至清辉阁,青衣女官沉声道:“请下车吧。” 终于得到解脱,云济楚第一个冲下马车。 清辉阁临太液池,若是登高,可看尽太液池春色。 这些日子被拘在承香殿中,不是读书写字便是绣花学规矩,选侍们早觉窒闷,所以如今有登高望远的机会,都面露喜色。 虽兴奋,却也时刻记着规矩,看了一眼青衣女官的脸色,大家都静下来,娉娉婷婷立在树下。 云济楚尽量降低存在感,站在最旁边。 这青衣女官为尚仪娘子,名唤淑修,大家都叫她淑修娘子。 淑修娘子铁面无私,这半月来记录了不少选侍的礼仪、女红等方面的错处,待半月后大选便会呈给太后。 “再有四十日便是先皇后忌日,内廷有方士出入,诸位不可随意走动。”淑修娘子声音沉稳严肃,“都收收心思,若是这段时间惹了陛下,我可保不住你们的性命。” 淑修娘子锐利的视线扫到云济楚身上,在她姣好的面容上停了停,这才收回目光。 云济楚全然未觉,她正垂眸看着脚下莲花纹砖,花瓣舒展,弧度优美,可见工匠技艺高超,这么好的工艺,在她那个时代已经不多见了。 一阵风忽然而至,将太液池旁的柳枝吹得纷纷扬起,一只绘着虎纹的纸鸢直直坠到云济楚的头上,将她发髻上一支辑珠蝴蝶簪打落。 虎纹纸鸢和蝴蝶簪一同落在地上。 云济楚轻轻哎呦一声,捂着头刚弯下腰,只听两个稚子的声音由远及近。 “阿念!我找到了!咱们的纸鸢在这里。” “慢些跑,当心摔跤,阿环,你慢一些。” 不等云济楚伸手去捡,一只粉白小手握着纸鸢捡了起来,紧接着,小手的身后一阵蹬蹬蹬脚步声也停下。 云济楚不由得顺着那小手往上看。 一身浅云色织锦罗裙,发顶扎着两个髻,两条黛色发带随风摆动,粉雕玉琢,长得可爱极了,看起来五六岁的模样,也在看向云济楚。 一股莫名熟悉之感涌上心头,云济楚当场愣住,僵在原地。 愣住的还有小姑娘身后的男孩,那孩子虽还是小身板,同样不过五六岁,站得却端正,目光深沉,打量着云济楚。 淑修娘子大步上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少了许多从容,“太子殿下,公主殿下恕罪。” 说着,她怒目看向云济楚,厉声道:“还不跪下!成何体统。” 云济楚乍然回神,随着身旁数名选侍接二连三跪在地上,不知所措。 她竭力不叫自己蹙眉,膝盖太痛了,这莲花纹好看是好看,但是不好跪。 公主抛了手中纸鸢,忽然眼睛一红,扑到云济楚怀里,“阿娘!” 一边哭一边对太子道:“兄长你看,是不是阿娘!” 忽而远处传来内官高声,“圣驾到。” 云济楚呼吸一滞,内心崩溃,怀里的香软变得骇人,淑修娘子刚说了这段时间不要触霉头,紧接着就出了这档子事。 看来是要死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暴君 第2章 人夫 太液池旁春风拂面,云济楚脊背寒凉,打了个哆嗦。 在场人噤了声,跪地垂头,只剩下小公主的啼哭声。就连淑修娘子也调转了个方向,朝着圣驾的方向跪拜。 云济楚被公主抱住,根本没法俯身,又不能推开她,心里连连叫苦。 她看向太子殿下,只见他仍目光深深,盯着她看,根本没有把公主拉开的意思。 场面庄严肃穆,人们对这位帝王的惧怕多于敬畏,他血腥残暴,喜怒无常,就算是一心想往上爬的选侍们,也不敢有半点逾矩。 李文珠不动声色地往一边挪了挪,离云济楚稍远了些。 远处来人身形高大,黑色的衣袍在日光下泛着幽幽冷光,看不清他的面容,在人群弯腰低膝的簇拥下,他大步往这边走来。 虽然玩的是存档,五年前她攻略了赫连烬还生了两个小娃娃,但是原来的身份早就被垃圾系统吞了,云济楚现在是一切从头开始,而且是亲身体验从头开始,断然不敢有任何闪失。 云济楚心脏狂跳。 不同于游戏里的赏玩与放松,就算选错了也可以无限回档,如今膝盖的疼时刻提醒着她,这不是虚构的,更不是一串数据,赫连烬是个随手砍杀选侍的暴虐之人。 她很有可能会死。 心提到嗓子眼,云济楚把这辈子所有的遗憾都想了一遍。 太子忽然从地上拾起蝴蝶簪,递给云济楚,“这是你的簪子,很好看。” 说完,他拉着公主离开云济楚,从地上捡起纸鸢,回头深深看了一眼,便领着公主往圣驾来处走去。 琉璃珠子在蝴蝶翅膀尖上随着云济楚的呼吸一起颤抖,她又抬起头,看着那两道渐渐远去的小小背影。 太子正低着头,不知在和公主说些什么,公主抹了抹眼泪,不住地点头。 圣驾停在十几步开外的石桥上,云济楚终于看清了这位年轻的帝王。 赫连烬蹲下身,华贵衣袍垂坠于地,他给公主擦泪,修长白皙的手指压过公主的发髻,他和五年前立绘中的容貌有些不同,似乎更俊美一些,但不知为何,比立绘中的图画还多了几分死人气息。 寒潭似的双目在看到两个孩子后才多了几点光彩,涓涓流露出的一丝温情与关切给他添了点活人感。 赫连烬似有所感应,视线往这边投来,在交汇前一瞬,云济楚迅速低下头,俯身跪拜在地上。 又是一阵风吹过,她惊觉脊背已沁出一层薄汗。 现实中的赫连烬,根本不是她五年前在游戏里接触过的那样。 那时候她常缠着他一起出王府去游街、赏花、垂钓,也经常在王府中闲逛,花朝节、乞巧节、中秋节......许多时候,他们待在一处。 虽然回应她的都是游戏精心设计过的、会重复的词句,但是云济楚感受得到,赫连烬很快乐,也很愿意陪着她。 赫连烬是个温润儒雅之人。 这并非云济楚对他的滤镜,这是有数据支撑的,那些属性就是证据。 现在这个赫连烬,显然不是五年前那个。 云济楚再抬头时,只看到赫连烬离开的背影。 他的一侧肩上坐着小公主,戴了金冠的发被公主的小手弄歪了,另一侧臂弯里抱着小太子,太子似乎心事重重,下巴抵在赫连烬的肩膀上,正看着云济楚这边。 周围的内官们司空见惯这种场面,该执障扇的执障扇,该举曲盖的举曲盖,浩浩荡荡井然有序地簇着帝王离去。 云济楚收回目光,随着一众选侍起身。正对上淑修娘子锐利的眼神。 “云娘子,跪下!” 云济楚无奈,重新跪好,莲花纹又硌在膝盖上,但是这回她已经麻木了。 淑修娘子没有多说,只宣布了惩戒措施,“回承香殿闭门思过,不得随意走动!” 淑修娘子铁面无私,性子高傲。 五年前在游戏中就柴米油盐不进,为了刷好感度,云济楚费了不少力气,直到触发隐藏剧情,才过了她这关。 所以,这件事没有转圜余地,云济楚自然乖顺应下。 莫名被砸中脑袋,又摔了珠钗,跪到膝盖都痛麻了,最后只捞到一个禁足的下场。 云济楚心里像压了一整块莲花纹砖,喘不上气来。 最倒霉的是,穿进游戏里却发现,要攻略的那个人根本不是自己从前喜欢的那个。 周围响起其余选侍的窃窃私语。 “难不成她长得像先皇后?” “那又怎样?上一个长得像的,早就死透了。” “平时看她木讷不说话,没想到心思这般活络。” 淑修娘子开口,“肃静。” “各位娘子,请随我进入清辉阁。” 众人住了嘴,又欢天喜地跟着去了。 李文珠走在最后头,路过云济楚时悄悄问道:“阿楚,你还好吗?” 云济楚勉强一笑,点点头。 不好,一点也不好,她想退游。 李文珠的视线落在她发髻侧的蝴蝶簪上,又收回目光,“你同太子殿下竟然见过么?” 云济楚摇头。 李文珠又看了一眼她的发髻,“太子殿下性子像陛下,没想到他会赞你的簪子。” 云济楚察觉出李文珠的心不在焉,又见她总是往自己发上瞟。 她抬手取下辑珠蝴蝶簪递给李文珠,落落大方道:“你是喜欢这个吗?” 李文珠顿时红了脸,支支吾吾。 云济楚知道自己猜对了,把发簪塞到李文珠的手里,“既然你喜欢,那就送给你了。” “你......”李文珠握紧了簪子,欲言又止,“哎,罢了。” 对于云济楚来说,钗环首饰这些金银珠翠,除了让脆弱的脑袋增添压力之外,毫无用处,虽不知李文珠为何忽然对这蝴蝶簪感兴趣,但是既然她喜欢,那就送给她算了。 李文珠去了清辉阁,云济楚也另外一名青衣女官送回了承香殿。 或是为了惩戒,并没有让她乘马车。 云济楚暗道因祸得福。 再次走过横街,只见几名白衣青年躬身垂首,整齐走过,往紫宸殿去了。 他们看起来清瘦,不似金吾卫雄壮,又人人斜背着一只木箱,带着黑色小冠。 云济楚多看了几眼。 一旁女官道:“那是为陛下作画的画师,先皇后忌日在即,宫中的方士、画师、工匠出入颇多,所以这回清辉阁赏春后,诸位选侍须得安静待在承香殿,直到选秀那日。” 也就是说,她错过了最后一次放风的机会? 云济楚有以下六点要说。 ...... “若是落选,我们该何去何从?”云济楚开始盘算以后的事情。 青衣女官见她摘了珠簪,又问起落选的事,可见先前那些鬼心思消了大半,太液池至承香殿有些路途,她倒也愿意同这位迷途知返的选侍说些。 “陛下仁德,落选的娘子可领御赐宝玉归家,自由婚配。” 看来,若是有命回去,也逃不脱婚嫁这条路了。 云济楚又问:“娘子,我同先皇后长得像吗?” 青衣女官的脸色登时变得惨白,四处看了看低声斥道:“休要胡言!先皇后是陛下逆鳞,你怎敢当街议论!” 云济楚连忙住嘴。 青衣女官靠的近了些,声若蚊呐,好生叮嘱道:“宫中诸位内官皆未见过,陛下寝殿那些画像的打理也不曾假他人之手。” 她警告道:“淑修娘子今日将你禁足,是不想你年纪轻轻死于非命,你若识相,就趁早断了攀龙附凤的心思,上一个长得像的人下场如何,你该听过的。” 云济楚心下戚戚然。 荒唐,冤枉...... 青衣女官又道:“太子殿下与公主殿下是陛下的掌上明珠,陛下视先皇后留下的这一双儿女如珍宝,你若是想另辟蹊径,从孩子身上下手,也趁早绝了心思。” 她没有,她不敢,云济楚还想好好活着。 回到承香殿小房间里躺下,云济楚脑子里一片混沌。 她对现代社会了无牵挂,却并不代表愿意在这个脑袋悬在肩膀上的社会坦然生活。 系统,系统? 房间内落针可闻。 云济楚把自己埋在被子里滚了两圈。 压根没有系统!根本不会有别的东西来指点她下一步该做什么。 难道说,这本身就是以她为主导的游戏世界,她是主角,是一切的主宰,所以没有系统来控制她? 那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云济楚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尝试测试主角金身定律为妙。 正发愁,忽听窗边叩叩叩响了三下。 天色已暗,会有谁来承香殿敲选侍的窗子? 云济楚打开窗,只见小太子撑着窗沿爬了进来。 他跳到地上,拍了拍手掌尘土,又整理衣袖与袍角,这才站定,和白日里端正的模样没差别,全然看不出刚爬过窗子。 云济楚一时间不知该不该跪下,她的膝盖实在是痛。 小太子道:“站着说话。” 好,刚好不想跪。 看着一本正经的小太子,云济楚问:“太子殿下所来何事?” 太子仰起脸看着她,神色认真,“云选侍,你可知何为欺君之罪?” - 蓬莱殿内,公主躺在床榻里,怀里抱着一只被洗得褪色的小老虎。 这只小老虎与四周华美的布置格格不入。 赫连烬坐在一旁为她念书,是一本游记,生动有趣,他的声音沉沉富有磁性,如山间松木若午后暖阳。 所有宫女皆退至殿外,各自忙碌去了。 陛下每日除了处理政事便是陪伴太子与公主,这五年来从未变过。 从这一双儿女的牙牙学语到跑跑跳跳,陛下将所有的时间与精力倾注,若是还有闲暇,便是在悼念亡妻。 赫连烬放书,问道:“阿环有心事?” 公主一双睫毛颤动,终于还是睁开眼,闷闷道:“父皇又头痛了吗?” 赫连烬不答,继续问道:“今日在太液池旁,当真只是摔了一跤?” 公主垂睫,翻了个身面朝床榻里侧,褪色的小老虎被她抵在额头上。 “阿娘......阿娘要是还在就好了。” 第3章 牌位 今日帝王在蓬莱殿留的时间更久一些,崔承在殿外悄声嘱咐新来的小内官薛桂。 “都打起精神来,你速回紫宸殿备好汤药。” 薛桂忙应下,垂着头跑进夜色。 夜色笼罩这座肃穆的皇宫,崔承看了一眼天边,黑云滚滚怕是又要下雨了。 蓬莱殿近太液池,这会起了风。 陛下的头疾今年发作的更厉害,日暖风和之日尚不可抑制,更何况阴雨连绵之时? 先皇后忌日愈发近了,那几位方士频繁出入紫宸殿,听闻昨日授陛下以秘法,有招魂问亡之效用。 崔承不知离世五年之人是否可用此法。 少时未入宫,他曾见过民间用招魂术为亡者续命,可都不过是未亡人的一点迷信慰藉罢了,怎能当真? 当今陛下曾是战功赫赫的少年将军,也是统修典籍文治天下的明君,鬼神之事荒谬,陛下会轻信吗? 崔承摇头,瘦削的背影有点佝偻着,眉头皱起。 他不知。 只知今晨入殿伺候时,血腥气扑鼻,御榻旁白纱轻曳的香案上,先皇后的牌位似乎被重新描画过,阴沉冷寂的殿内只有那几个字刺目,艳红靡丽。 殿内传来一阵轻巧脚步声,崔承忙往前两步,问来人,“盂娘子,究竟如何了?” 盂娘子是公主殿下的贴身女官,年逾四十,体态宽厚,慈眉善目,说起话来不紧不慢,“公主殿下今日晚间不曾用膳,陛下正哄着用膳呢。” 崔承舒了一口气,“怎不见传膳?” 作为贴身内官,身家性命全系于帝王,责怪不得他多嘴一问。 盂娘子笑笑,“公主没胃口,陛下便只陪着喝些甜汤罢了。” “太后娘娘耳提面命,要今日见陛下一面,看这天色,我恐怕难交差了。” 盂娘子道:“太后娘娘用心良苦,定不想今年选秀再出人命。” 崔承无奈一笑,太后与陛下于三年前离心,紧接着又出了选秀那档子事,关系雪上加霜。 可太后到底是陛下亲母,不忍心他蹉跎,总想着充盈后宫,以解陛下心结。 崔承每日贴身侍候,知道先皇后在陛下心中分量,暗自摇头。 “只盼着选秀尽早过去。” 二人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又有女官快步走来,“公主殿下睡了。” 殿外有些躁动,崔承理理衣袖,扫了一眼身后众人,见都垂头屈膝无逾矩,这才冲着盂娘子躬身客气道:“咱先行一步。” 盂娘子亦躬身行礼。 赫连烬从殿内大步走出,崔承躬身上前,只仰头偷看了一眼,便知这位阴晴不定的帝王现下有些沉郁。 滚在嘴边的话被他咽了下去,直觉告诉他,现在绝不是提起太后的好时机。 赫连烬二十又八,因太后容貌姣艳,先皇丰神俊朗,故而他神姿高彻,神采英拔,相貌身姿都在太后与先皇之上。 只是这五年来头疾愈重,常常彻夜不得安枕,为他平添了些阴郁,若是打眼一瞧,只叫人一股寒意上窜。 三年前太液池的水红过一次之后,宫中何人还敢放肆? 就连崔承也每日提心吊胆,更别说其余内官,连垂首看看帝王的衣角,都不敢大喘气,生怕惹得帝王不快。 赫连烬不言,崔承亦不敢说话,一众人死气沉沉,往紫宸殿去。 太液池旁的柳丝被吹得唰唰作响,赫连烬停住脚步,侧首望去。 崔承冒了一背冷汗,顺着帝他的目光看去,只见深沉夜色中,柳丝乱舞,看起来不规矩。 柳丝该裁去。 崔承暗暗记下,祈祷莫要发难。 然,赫连烬却只是目光空洞看了一会便收回视线,继续走着,忽而发问:“太子何在?” 崔承答:“小殿下用过晚膳后说要消食,便......” 便去了哪?是否有人跟着?崔承不知。 赫连烬睨他一眼,“去少阳殿。” 那是太子的居所。 承香殿的小小房间内。 欺君之罪,那该杀头吧,又是死。 云济楚不知该如何作答,她想想觉得自己还是跪下吧。 然而,她刚屈膝,就被太子拦下,“孤没叫你跪。” 小太子负手而立,来回走了几步,又换上白日里打量人的目光。 “若是想冒充孤的母后,孤劝你趁早收手。” 瞧他小身板一本正经的模样,云济楚抿唇,蹲下身与太子平视,问他:“我与太子殿下的母后长得像吗?” 太子没料到此人如此无礼,后退一步,怒道:“你一点也不像!” 他似乎气极了,把视线从云济楚的脸上挪开,转到一侧去。 这小古板倒是有几分赫连烬从前的模样。 五年前的赫连烬也是这样,面上瞧着冷冰冰,实则经不起逗,三两句就能叫他破功。 云济楚收起回忆,认真问他,“太子翻窗前来,就是为了警告我这个?” 太子看似仰视她,实则眼睛微阖,有些睥睨众生的模样,“孤言尽于此,你若执迷不悟——” “阿楚,你在吗?”门外响起李文珠的声音,紧接着,“我进来了。” 脚步声伴着推门声迫近。 云济楚吓得一激灵,连忙左右看了看,推着小太子去了屏风后,低声嘱咐道:“快,你藏在这里,千万不要出来。” 太子哪里做过这偷鸡摸狗的事情,严厉道:“君子不——” “嘘!”云济楚食指抵在唇上,叫他噤声,全然忘了尊卑礼法。 太子看着她转出去的背影,哼了一声,仍立得端正,他背对屏风,目不斜视。 云济楚快步往外走,正碰上大步走进来的李文珠。 李文珠往她身后张望,狐疑道:“阿楚为何如此慌张?” “没有。”云济楚道,“你找我何事?” 李文珠已然坐下自斟茶浅喝一口,“我来看看你。” 云济楚也坐下,却没说话。 她本就不善于应对这些人情往来,更何况...... 李文珠的数据并没有被系统吞掉,她的记忆很有可能是最完整的。 善妒、柔弱、城府深、野心勃勃,这是五年前云济楚看到的关于李文珠的数据。 五年前她看到的时候,直呼刺激,可现在面对面,她只觉心惊肉跳。 在赫连烬还是王爷时,李文珠便被太后相中,待选入侧妃,奈何云济楚一路氪金熬夜肝好感度,从侍婢升到正妃,赫连烬也忙于前朝又四处征战,无心男女之事,自始至终,只有云济楚一人。 “我无事,淑修娘子只罚我抄书而已。” 李文珠上下扫了她一眼,“你方才在同谁说话?” 云济楚心里一揪,“我在念书。” 李文珠深深看她一眼,似乎在考量平日里木讷的云济楚有几分说谎的可能。 终于,她还是信了,又担忧道:“你可知,你长得像先皇后?” 云济楚摇头。 李文珠鼻尖一红,又要落下泪,“今日公主抱着你喊娘亲,可把我吓坏了,阿楚,你若真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办。” 云济楚扶额。 “五年前的事你忘了吗?那位选侍只因肖似先皇后,就被陛下持剑逼死在宝庆殿,阿楚难道也要步其后尘?” 云济楚摸不透李文珠的真正用意,“文珠,多谢你关心我,可事到如今我别无选择。” 李文珠轻抚发髻上的辑珠蝴蝶簪, “怎会没有退路,眼下正有保命之法。” 云济楚看向她,心中疲惫。 李文珠继续道:“你若是向淑修娘子禀明自己德行有亏,她自会放你离宫去。” 云济楚道:“我若是落选,还可得御赐宝玉归家自婚配,若是因错离宫归家,今后的日子和死了有何区别?” “文珠,前日你想要我的罗裙,我赠你,今日你想要我的珠簪,我予你,可来日你想要我的前程,这有些说不过去。” “你......”李文珠没料到云济楚说话如此直截了当,她怒起斥道:“我都是为了你好!” 云济楚看着她的目光诚挚,“你很早就见过我对吗?” 准确说,应该是李文珠见过五年前的王妃,那些被系统无情吞掉的数据。 所以李文珠防着她,生怕旧事重演。 可这事冤枉。 这游戏已经从头开始,从前的数据也都被吞,就连赫连烬都空有外貌换了芯子,两档游戏中的云济楚心境也不同,怎能放在一起去论呢? 李文珠噎住,忽而冷笑,“你装的木讷天真,险些把我也骗过去。” “我如今没有与你争的心力,只想安稳回家去,你我不是敌人,何苦勾心斗角?” 被道破心里的弯绕,李文珠仍不承认,“你这是小人之心!我只是不想你死于非命,你可知陛下暴虐,杀人成性,三年前宫中死了多少人!你——” “你放肆!”太子从屏风后大步走出,怒斥李文珠。 李文珠吓了一跳,扑通一声跪地俯身,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颤抖不停。 太子怒气冲冲,“父皇于宝庆殿并未杀人,为何到你口中便成了暴虐?!三年前的事另有隐情,岂容你在背后议论!” 云济楚见太子脸色涨红,声音洪亮,知道他是气极了,忽而后悔自己和李文珠坦诚,竟然逼出这些大逆不道之言,还被太子听了个干净。 在儿子面前讹传其父,太子这般气恼也是人之常情。 原想着选秀后安稳离宫,再做打算,看如今情形,还真不知有命离宫否。 命苦。 云济楚膝盖一软,也要跪下。 然而,太子却推她去一旁不叫她跪,只深深看了一眼她后,平稳了心情,沉声道:“你二人今日之言,孤暂且放过,今后你们不许来往。” 五岁的小娃娃颇具威严。 李文珠如蒙大赦,心想自己发间那蝴蝶簪子果然得太子喜爱。 云济楚却看得出太子的隐忍,分明气极了恨不能立刻将冒犯之人绳之以法,可转瞬又忍了下来,不知为何。 太子心绪不佳,走上前从李文珠的头上拔下珠簪,“还不快出去!” 李文珠连忙退下。 室内只剩下太子与云济楚二人,气氛有些许尴尬。 云济楚诚心道:“太子殿下,对不住,我不知会说这些。” 太子叹了一口气,“她是阴险狡诈之人,你何苦同她坦诚?” 云济楚一时间不知该从何说起,她不知该如何与人相处,只知书上有言:真诚待人,可以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 可......事实好像并非这样。 忽然,室外躁动,淑修娘子的声音传来:“参见陛下。” 又是一阵扑通扑通跪地的声音,然后内官道:“陛下来寻太子殿下,不知殿下何在?” 开文大吉[猫头]打滚求收藏来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牌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