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毛也要喝甜汤》 第1章 猪脚姜与红豆沙 叶昕最后还是辞职了。 收拾东西离开金融大厦 60 层的时候,该死的前老板还在一旁劝说到,我还在新项目留了个岗位给你,本来想着让你去负责的,没想到你突然间就走了,真是太可惜了。 新项目的负责人,但月薪五千,每日都得往返在市区与郊区之间,光是打车每天都得花两百块。 金融大厦 60 层的风景,她看了三年,早就看得厌倦了。 读书的时候,以为拿到律师证就能走上人生巅峰,进入律所后,不管遇到什么事,她都会对自己说,熬过去就好了。 熬过去拿到律师证就好了。 然后就可以平步青云,从授薪律师做起,转独立律师,然后做合伙人,赚大钱。 真正通过律协的面试,拿到律师证的那天,叶昕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因为她得了流感,烧了好几天,却连一个病假都请不来。 拿着那本崭新的律师证,叶昕坐上了一辆满是烟味和汽油味的网约车,顶着高烧,跨越三十多公里去客户的公司开会。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拿到律师证三个月后,叶昕的手机上收到律师协会即将收取新一年会费的通知。 黑心老板连两千块的会费都不愿意出,叶昕看着自己为数不多的存款,终于提出了辞职。 一个月后,叶昕就像凉茶铺地上的甘蔗渣子一样,所有的价值都被黑心老板榨干了。 提着一大袋零零碎碎的杂物上了地铁,叶昕竭力挪动身子,从别人的咯吱窝里抬头看列车的到站显示,心里默数还有几个站才能到。 从明天开始,她就再也不用经历这般的人间炼狱了。 她在金融大厦附近的城中村租了一间房,每个月房租 2000,加上水电费,几乎是她月薪的三分之二。 当初,她是抱着离公司近能睡多几分钟的念头,才狠心租下了这套房子。 这奢侈的几分钟,并没令她得到更好的睡眠,却换来了阴暗发霉的墙壁,到处可见的大蟑螂和老鼠。 每一回母亲打电话过来,叶昕却总重复着一句话。 我挺好的。 电话那头又传来熟悉的话语,“家里有房子不住,非要搬出去。” 叶昕每次也说同样的话,“等工作稳定了,我就搬回来住。” 然而三年过去,直至现在辞了职,叶昕才终于搬回了在老城区的家。 从很小的时候,她就对那一栋藏在深巷中的西关大屋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内里精致繁复却又陈旧的装潢,配上到处可见的红木家具,总令她有一种身处香港鬼片的感觉。 故而,自高中开始,她便开始住在学校宿舍,后来又去了外省读大学,直到如今,时隔多年才又走进了熟悉的大屋里。 经年未见,往日气派的屋子,如今已变得残旧破落,一丝丝冷意从铺满青苔的石砖中渗出来。 俗话讲,屋子里要有人住才好,没有人气的屋子,不过几年便会老朽。 镜框中的全家福还依稀能瞧见屋子里昔日的光景,只是如今屋子的主人,也就是叶昕的爷爷,早已跟着老伴一道魂归天国。 剩下一儿一女,女儿远在美利坚,儿子已消失多年,不知所踪。 只余下叶昕还有全家福上那位憔悴的妇人。 叶昕的母亲在北方长大,自然住不惯南方的屋子,这些年在故乡与穗城之间来回奔走,似有长居故乡之意。 “你回大屋住了?那也好,总归是比住在外头要熟悉些。” 叶昕花了两天,才将大屋上上下下都打扫了一遍,将没用的东西都挪去了尾房,又将头房里的被褥、装潢,全都换了一遍。 静穆端雅的西关大屋,终于增添了一丝人气。 屋外两侧的青云巷,以及庭院中的山石鱼池,被厚重的落叶与尘土掩盖了多年。 她一手提着扫把,一手提着垃圾袋,慢悠悠走去巷子口的垃圾箱,路上撞见两个刚买完菜回来的靓姨。 “这几天听见你们家乒乒乓乓的,我就说肯定是有人回来了,”梅姐上下打量叶昕,“好多年没见过你了,都长这么大了。” 站在梅姐身旁的是住在叶昕对面的霞姨,霞姨人过六十,但精神爽利,看起来才四十出头。 三人客套一番,霞姨果然问出经典问题,你现在在哪里搵食? 叶昕笑了笑,省去过去三年经历过的所有事,只说自己大学刚毕业,外面不好找工作,回家里搵生路。 霞姨和梅姐感叹一声,现在世情不好云云,很快话题转到美利坚总统的关税新政策,日本的新首相,渐渐地又转回到附近菜市场的肉价。 讲到最末,梅姐“啊”了一声,转头指了指巷子口的那间小铺,又用手挡着嘴巴问到,“那阿莲的铺头你是不是要收回来啊?” 她口中的阿莲,全名许丁莲,是叶昕母亲的旧友,现在开了一间小铺卖猪脚姜。 叶家是那铺子的房东。 莲姐的猪脚姜煲得好,很多时候还未煲足火候,巷头巷尾就能闻到那股香甜的酸味了。 当年叶昕母亲有孕,坐月子那会,吃的就是阿莲煲的猪脚姜。 用黑米醋和姜片炖了十几个小时的猪脚,吃起来酸甜中又有一丝辛辣,猪皮软而不烂,富有嚼劲。 但叶昕最爱吃的还是猪脚姜里的鸡蛋。鸡蛋被黑米醋浸成棕色,蛋白上多了一股若有若无的酸甜味,再将蛋黄放进酱汁中泡一泡,吃起来竟是鲜甜的。 叶昕母亲是在茶楼里跟莲姐认识的,当年莲姐新嫁至穗城,又生了一个大胖小子,下工后卖猪脚姜补贴家用,人人都说她好福气。 但不知是不是应了她名字中的“莲”字,外表是甜的,内里的心却苦得要命。 叶昕上高一的那年,莲姐的老公因为吸白粉进了监狱。 孤儿寡母总是难挨,恰好巷口的铺子空置多年,叶昕母亲就将铺子低价租给了莲姐。 一晃就是十几年。 猪脚姜不知卖了多少碗,莲姐的儿子也长大成人了,明年就要高考。 叶昕这次回来,其实还没想好到底要做什么,但收回铺子一事,她并没有想过。 只是没过几日,莲姐就先找上了叶昕。 莲姐是拿着一袋果篮来的,又带上了一锅自己煲的猪脚姜。叶昕从二楼急匆匆跑下来,见莲姐头顶已变花白,心中暗叹岁月之无情。 “莲姨,这几日我忙着打扫庭院,想着之后再去探你,如今要你先来拜访我,真是失礼。” 莲姐坐下,“我跟你妈妈关系这么好,你又何必这么客气。” 两个人说了不少过往的琐事,但莲姐的眉头始终紧皱,叶昕酝酿了一会,还是提起了铺子的事。 莲姐却先一步开口,“巷子口那个铺子,我想退租了。” 叶昕连忙表示自己这回回来没有接手铺子的意愿,莲姐大可做下去。 但莲姐的眉头依旧没有舒展。 再听下去,叶昕才知,原来莲姐前几年家里养了条博美犬,半个月前不知为何走丢了,这些日子都顾不上铺子,一心寻狗。 “我儿子平日最喜欢小美了,现在小美不见了,他连学习都没心思了。” “那也不必这么快退租,等狗找回来了,再开铺子也不迟,铺租我也可以先不收着。” 莲姐叹了口气,“年纪大了,懒得做啦,再说现在钱也攒够了,等儿子上了大学,我就到处旅游去啦。” 叶昕低下头斟茶,不经意瞥见莲姐腰上的凌志车匙。 没过几日,巷口那块写着“莲姐猪脚姜”的牌子便被拆了下来,霞姨和梅姐买菜经过的时候又细细密斟,“我都说阿昕一定会把铺子要回来啦!” “但是我看两个人还是走得很近啊,不像翻脸的样子。” 莲姐家也在这一带,虽关了铺子,但为了寻狗,依旧每日出没在叶昕家附近,有时累了便上叶昕家里歇歇脚。 猛然接回了铺子,叶昕没点头绪,身旁也没个出谋划策的人,只好向莲姐求助。 莲姐拿着寻狗启示的传单扇风,“当然是要卖吃的啦!” 俗话讲,民以食为天。穗城人爱吃,更是出了名的。 叶昕家附近,原本只是老旧的居民区,近几年被开发成历史文化街区,竟也成了旅游打卡地。街上的小吃店不用味道多好,也成了游客追捧的对象。 论吃的,叶昕自诩不比别人差。 母亲自小在茶楼做事,一身手艺她也得了七八分,大学在宿舍不知喂饱了多少闻香而来的饿死鬼。 只不过在金融大厦 60 层待了三年,每日回到出租屋都是点外卖度过,她早已许久没下过厨。 如今铺子只她一人张罗,复杂的菜品不仅费时费工夫,还有可能卖不出去。路边的小店自然是吃不到九大簋,但粥粉面饭、拉肠、糕点比比皆是。 叶昕在这附近调查了一圈,最后决定卖糖水。 穗城天气热,夏天又特别久,一碗冰凉的糖水最合适不过。 她去附近的菜市场买了一斤红豆,拿了几片黄/冰糖,又从大屋的杂物间拿了两块上了年纪的陈皮。 红豆先用小火炒制一遍,下在大锅里煮,趁这个时间可以处理陈皮,将陈皮洗干净后再切成细丝。 大约一个小时后,叶昕捞了三分之一的红豆出来,放在滤网上,用锅勺将已经煮熟的红豆按扁。 红豆的香气被逐渐激发出来,叶昕握着漏网,不断碾压漏网上的红豆,看着它们在手中变成细软绵密的糊状,像极了红色的细沙。 红豆沙就是这样得名的。 她将压烂的豆子倒回去锅中,放入切好的陈皮还有黄/冰糖,再煮上一个小时,才倒出来放凉。 穗城天热,幸而西关大屋里冬暖夏凉,放在桌上的红豆沙,很快就冷了下来。 叶昕装了一碗,坐在门槛上,勺子探进碗底,舀起一大勺红豆沙放进口中。 一口下去,既能咬到颗粒分明的红豆,又能吃到稠密的豆沙,因为有了陈皮的加入,红豆沙里虽然放了黄/冰糖,却并不会过分甜腻,而是有一股甘香。 大屋外的小巷中,刚散步回来的阿叔悠悠然地走回家,他的腰上挂着一个音响,传出红线女的歌声,“身外是张花红被,轻纱薄锦玉团儿……” 叶昕又吃了一口红豆沙。 是幸福的味道。 一周后,巷子口的铺子外头挂上了一个新招牌。 叶记糖水铺。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猪脚姜与红豆沙 第2章 绿豆海带糖水 新店开业,自然是吸引了不少人流。 叶记糖水铺的菜单上其实只有两种糖水,红豆沙与绿豆沙。 但后面跟了一大堆不同的材料,还有冷热的做法,就显得店里的品种格外丰富。 在热气腾腾的红豆沙中加入一个生鸡蛋,穗城人把这种做法叫窝蛋。 窝蛋搅散后,金黄色的蛋液缓缓散开,顺滑的蛋液给浓稠红豆沙增添了一抹鲜味,一口喝下去,先触及到嘴唇的是入口即化的蛋液,随即而来的是绵密的豆沙,从舌尖到胃,都能感受到那一股特殊的鲜甜。 穗城天气湿热,每一个穗城人最爱的就是祛湿,在红豆沙与绿豆沙中加入薏米、莲子或百合,有祛湿且清热的功效。 绵密的绿豆沙包裹着粉糯的莲子、清脆的百合以及富有嚼劲的薏米,三种不同的口感在舌尖化开,在味道上却不会互相冲突,反而衬得绿豆沙愈发清甜。 叶昕的糖水只卖半天,从下午4 点卖到晚上10点。 并非她不愿做生意,只是一个人实在辛苦。每日自六点始,大屋的厨房便亮起了灯。 光是备料就要花费几个小时的功夫,之后便要开始煮糖水了。煮糖水没有什么诀窍,自然是煮得越久,豆沙则越稠密。 厨房地上并排放着的六口大锅,不间断地熬煮着豆沙以及各种配料。盖子一掀开,扑面而来的是浓郁的甜香,等水蒸气散后,便见锅中的绿豆沙在咕嘟咕嘟地冒着泡。 待几锅糖水都煮好,太阳也要下山了。 糖水铺的生意算不上多少,但每日做的糖水都几乎能售空。若是有剩下的,也不用叶昕发愁如何处理,待店铺打烊之前,自然会有人上门。 “阿昕啊,今天还有什么糖水啊?” 来的人叫陈文炳,个个都叫他炳叔,在糖水铺隔壁开了间凉茶铺。 叶昕还是在店铺装修的时候才跟他熟络起来的,后面接触下来,才知道他儿子女儿都在外地工作,留下一个上幼儿园的孙子给他照顾。 要喝糖水的自然是炳叔的孙子,叶昕拿起铁勺,舀了满满一大碗莲子百合薏米绿豆沙,放在台面上打包。 炳叔一边听收音机一边叹息,怎么今天红豆沙又那么快卖完了。 叶昕笑笑,“明天又打台风,估计没那么多人帮衬,你带着孙子过来喝啦。” 新闻台早几日已经发出预警,强台风威马逊将会在未来一周横扫华南一带。对穗城人来说,打台风只不过是家常便饭而已,还不如平日光顾的档铺执笠来得令人震撼。 等糖水铺打烊,叶昕才有空去超市采购台风天要用的物资。只可惜她来得太迟,超市的货架上所剩无几,她只好买了一大袋车仔面,又拿了六罐鲮鱼罐头,还有三罐八宝粥。 她又走去另外一个远些的超市,终于买到了几颗绿叶菜。 结账的时候,遇见了莲姐。 莲姐比之前又憔悴了不少,手里还是抓着那一沓寻狗启事。她抓着叶昕的手絮絮叨叨,“我听人说有人见过这附近有只流浪的博美,于是过来找了两日。” 又是一场空。 叶昕帮莲姐把传单派完,顺道送她一起回家。 台风前夕,天气总是异常地好。但很明显,莲姐和叶昕都没有心思去欣赏这万里无云的天空。 “布丁从小娇生惯养的,在外头流浪了这么多天可怎么办啊,他连骨头都不会咬……” 莲姐和叶昕拐入偏巷,突然听见附近有啪嗒啪嗒的脚步声,还有几声不属于人类的喘息。 “哎呀,是不是我家布丁,一定是布丁回来找我了!” 深夜,叶昕跟着莲姐穿梭在窄巷中,在一棵大榕树下,见到了一只小金毛。 莲姐瞬间大失所望,竟对那小金毛道,“你有没有见过布丁?” 小金毛对着她摇了摇尾巴,又耸了耸耳朵,伸着舌头喘气。 “算了,问你也是白费。” 叶昕送恍惚的莲姐回了家。 待她离开之时,又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啪嗒声,回头一望,那小金毛竟不知何时跟在了她的身后。 小金毛见她停了下来,摇着尾巴朝她跑了过去,还用爪子扒拉了一下她的裤腿。 叶昕领着它走到前面的便利店,买了根烤肠。 借着便利店的灯光,她低下头去观察这只小金毛的模样。金色的毛结成一绺一绺的,尤其是凌乱的头毛,远看就像一团金色的毛线。 不到十秒钟,小金毛就把烤肠吃完了,抬起头,用湿漉漉双眼盯着叶昕。 见叶昕没有动作,小金毛只好伸出舌头舔了舔干涸的鼻头,又低头舔舔了自己的狗爪子。 叶昕被它琥珀色的双眼看得心中一软,又去买了一根烤肠。 明日就要打台风了,也不知这狗有没有地方住。 她掏出手机,给小金毛拍了照,上传到这附近的社区微信群,配文:谁家的金毛走丢了? 等了好一会,不见有人回复。 叶昕只好对小金毛说,“那你先跟着我回家吧。” 一人一狗往大屋的方向走去。 过了一夜,微信群依旧无人回应。 六点钟,叶昕起身淘洗红豆和绿豆。 风撞得窗户哐哐作响,她站在庭院中发呆之时,闻到了那一股熟悉的土腥味。 要下雨了。 顷刻之间,沙包一样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伴着惊雷和闪电,向人世间宣泄着怒火。 庭院里新栽的那颗树被风吹得到处摇摆,原本在偏厅睡觉的小金毛啪嗒啪嗒地跑到厨房里,躲在壁橱的角落瑟瑟发抖。 叶昕低头搅着锅里的糖水,今天她熬了一锅绿豆海带。 壁橱把轰隆隆的雷声隔绝了七八分,小金毛耷拉着头缩在角落,渐渐地睡着了,两只爪子一抽一抽的,嘴巴还咕嘟咕嘟地说着梦话。 等庭院那棵树的树枝被吹断的时候,厨房里的糖水也好了。 从锅里散发出来的甜香终于是压过了雨水打在泥地上溅起的腥气,小金毛呜嘤呜嘤地从壁橱下跑出来,在叶昕的脚边打转。 绿豆海带糖水,向来被很多外地人视为黑暗料理,就连叶昕的母亲也是吃不惯的。 但叶昕从小最爱吃这一口。她记得,高中饭堂每周四的下午都有绿豆海带糖水卖,为了喝到一碗绿豆海带糖水,她都会在上体育课的时候,偷偷跑去食堂。 做绿豆海带糖水一定要买干海带,干海带泡发好后,再经过熬煮,海带自带的腥味以及咸味便会消失殆尽,只会余下淡淡的鲜味。 海带不必煮得太久,否则就会失去其特有的的口感。爽滑又柔韧的海带,配着甜滋滋的绿豆沙,加入椰汁或者水牛奶,再放入冰箱冰镇两个小时,是夏天最好不过的消暑佳品。 叶昕一口气喝了一大碗,又将锅里的糖水拿出来放凉。 小金毛围着她不断打转,用狗爪不断扒拉她的裤子,湿漉漉的鼻头不断在空气中嗅闻着。 “你也要喝呀?” 叶昕装了一小碗放在地上,小金毛呼噜噜吃了起来,很快碗便空了,它却依旧埋头舔着碗,将空碗从一头推到了另外一头。 等那个碗被舔得锃亮,小金毛才抬起头,迈着小步子跟在叶昕的后头,跑去糖水铺里。 下雨天,店里的客人比往日少了许多。 叶昕留下了一大碗给炳叔,百无聊赖地坐在店里研究新的菜品。 其实她很想做芝麻糊,花生糊这类糖水,只可惜这些糖水若要做得好吃,都得用石磨慢慢磨才行,磨出来的糊与破壁机榨出来的糊,是不一样的口感。 只可惜她实在是分身乏术。 脑海中忽然冒出一个想法:要不招个人吧? 一场雨还没落完,这个想法就被她否决了。 店里冷清了一日,叶昕难得清闲,打开挂在墙壁上的电视机看起新闻来,时不时逗逗趴在地上的小金毛。 晚间新闻讲,明日早晨8点左右威马逊最接近穗城的时候,建议市民朋友尽量留在屋内不要出行。 她正在思索明日要不要闭店,手机突然响了一下,是社区微信群的新消息。 但很可惜,跟小金毛没半点关系。 有一个外卖骑手在附近的小学见到一只博美,艾特了莲姐,让她过去看看。 叶昕翻了一下微信群,发现群里进来了不少外卖骑手,都是帮莲姐找狗的。 叶昕闲得无聊,拿了布丁的照片给小金毛看,“这狗,你认识不?” 小金毛汪汪两声,哼哼唧唧的,不知道什么意思。 等到炳叔把红豆沙拿走,糖水铺的灯才终于暗了下去。 下大雨,她懒得点外卖,走到街尾的烧腊铺,买了份烧鹅饭。 来得太晚,好的部位都已经卖完了,只剩下一些零碎的部位,老板只收了她五块,还送一碗例汤。 烧鹅的皮已经有点软了,但其实她比较喜欢吃这种软中带韧的口感。烧鹅皮下是一层薄薄的鹅油,让本就鲜嫩多汁的鹅肉,嚼起来更觉醇香。 吃剩了几块烧鹅,叶昕拿剪刀将鹅油和皮全部都撕下来,再用手将每一块肉都捏过一遍,确认没有骨头,才递到小金毛的面前。 小金毛伸出舌头,快速卷走了掌心的鹅肉,又舔舔她的手掌。 吃完了饭,还有很多事情要料理。 大屋历经百年,早已经不得风吹雨打,她还得爬上爬下,给各处窗框加固,再寻找有没有漏水的地方。 等事情全都做完,已经是凌晨了。 叶昕打着哈欠回房,走到一半,才忽然想起来,那个围着自己脚边打转的身影,好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 又在大屋里寻了一遍,还是没见到小金毛的身影。 她走到门廊,想起回来的时候为了通风,没把脚门和硬木大门关上,唯独关了趟栊门。趟栊门之间的缝隙,足够一只小金毛钻出去了。 叶昕拿起手机,又在群里发了消息。 估计小金毛只是一时贪玩,所以才跑了出去,说不准待会就回来了。 打着伞,她绕着大屋四周寻了一遍,浑身上下全是雨水,狂风一吹冷得直发颤,却依旧没有找到小金毛的身影。 她只好回屋子上楼,洗了个热水澡。 睡到半夜,叶昕被呼啸的风声惊醒了,她打开手机,点进社交平台,发现有很多人都在讨论关于台风的事。 她睡不着,索性起来去了厨房,尝试新的糖水配方。削完了两盆马蹄,忽然听见门外有几声狗叫。 叶昕匆匆走出去,顺着门廊往前看,小金毛从趟栊门里艰难挤了进来,身上的毛发早已湿透,看起来比平日瘦削许多。 而趟栊门外,还有一抹白色的影子。 第3章 煲仔饭与马蹄爽 趟栊门外,小金毛身后有一只白色的小博美,在雨水中瑟瑟发抖,看起来很是可怜。 早上六点,莲姐打着伞匆匆前来。 在充斥着惊雷声与雨声的小巷中,布丁的吠叫骤然炸了开来。 莲姐喜极而泣,抱着布丁看了又看,要不是布丁身上太脏,怕是会直接亲一口软乎乎的小狗头。 “阿昕,这回真是多谢你了,要不是有你帮忙,我们家布丁可就真的找不回来了。” 叶昕拿着毛巾,给小金毛擦身子,“那还是小金毛的功劳,我看这狗真是有点通人性的。” 小金毛乖乖地蹲坐在地上,任由叶昕擦干身上的毛发。她伸出手去摸了摸狗头,“你怎么那么聪明呀,嗯?” 湿漉漉的狗头凑到她的掌心里蹭蹭,结成一绺的狗尾巴摇了又摇。 莲姐连忙点头,她已视小金毛为救狗恩人,话语间都在感慨世间缘分之奇妙。 活了大半辈子也没能想到,自己在路上随便遇到的一条流浪狗,竟能将失踪半个月多的布丁找回来。 莲姐边讲,边打量趴在地上的小金毛。 “这狗我看跟我家有缘分,要是找不到主人,干脆就让我带回去好了。” 小金毛的耳朵陡然竖了起来。 叶昕没留意,扭过头回话。 “也好啊,我的店刚开,有的时候忙不过来,就怕照顾不好它。” 莲姐满意地点了点头。 叶昕挠了挠狗下巴,又和莲姐约定,要是三日之后还没找到主人,便将小金毛送过去。 小金毛耷拉着头,哼唧哼唧地吵了起来。 莲姐一拍脑袋才想起来,方才只顾着说话,都忘了两只小可怜还湿着身子。 于是乎拉着叶昕,带上两只狗,往宠物医院去。 天还早,更何况现在下大雨,大半数店铺都没开。 莲姐在平日去惯的宠物医院那里碰了壁,冒着风雨气呼呼地走去另外一间新开的宠物医院。 迎接两人两狗的依旧是一面拉上的铁闸。 不知不觉,外头的风越来越大。还好这一带多骑楼,两人两狗在骑楼底暂避风雨,但雨水仍然不断从外头飞进来。 莲姐索性给几位密友打电话,很快就联系上了一个宠物医院的医生。 医生给两只狗检查了一遍,确认都没什么问题。 莲姐眼中的担忧瞬间消失,又让助理给它们洗个澡。 费用自然是由莲姐支付,她如今已视小金毛为家中的一份子。离开宠物医院的时候,还给小金毛买了一袋狗粮。 香喷喷的小金毛趴在叶昕的怀里,身上的毛摸起来像丝缎一样又滑又软。 只是依旧耷拉着头哼哼唧唧。 叶昕戳戳它的脑袋,觉得小狗应该是饿了。 沿着骑楼底部一直往前走,发觉有一间做煲仔饭的店竟开了门。 叶昕抬头看了看店名,依稀记得,这好像是一家很有名的店,在小绿书上十分火爆。 然而现在店里一个人都没有。 来得正正好! 在冬菇滑鸡饭和腊味煲仔饭中犹豫很久,最后还是选了冬菇滑鸡饭。 扫码付款的时候,老板特意提示:要等半小时哦。 好吃的煲仔饭是要耐心等的,时间不够,做出来的饭就会夹生,并且水分太多,十分松散。 闻着后厨传来的诱人香味,叶昕低头给小金毛梳着身上的狗毛。 梳着梳着,忍不住亲了一口香喷喷的狗头。 小金毛趴在她的腿上,舔了舔她的手。 等了半小时,煲仔饭终于端上了桌。 煲仔饭的盖子一打开,扑面而来的就是浓浓的米香,以及一股隐蔽的焦香。 叶昕赶紧在砂锅边上淋上一圈酱油,高温的砂锅瞬间冒出滋啦滋啦的声音,酱油沿着缝隙渗进米饭中,粒粒分明的米饭在酱油的作用下,从偏干的质地变得油润、湿软起来。 特制腌料处理过的鸡肉嫩滑无比,软滑且吸收了鸡肉汁水的香菇,是永远不会出错的黄金搭配。 再用勺子沿着砂锅边上一刮,将底下的饭焦铲上来。 金黄色的饭焦咬起来脆脆的,吃起来并不苦,反而越嚼越香,饭焦并没有多少油份,故而吃完一整块,也不觉得油腻。 将米饭和铺在上面的料打散,混合香脆的锅巴,一勺子吃下去,叶昕幸福地眯起了双眼。 她想再挖一勺,却被一只狗爪按住了。 刚刚还在怀里睡觉的小金毛,现在已经站了起来,对着桌上的煲仔饭瞪大了双眼。 叶昕挑了三块鸡胸肉,撕成细条放到掌心,递到小金毛的面前。 不到五秒钟,手掌心已经空了。 小金毛用嘴巴蹭蹭叶昕的手掌,表示很满意。 等吃完一整份煲仔饭,外头的雨终于有变小的趋势。 叶昕抱着狗疾行,一路上不知踩了多少块积水的瓷砖,白裤子上多了无数个泥点。 一路走到家附近,雨越来越小了,她先去看了一眼铺子,把门前的雨水全都扫到街上去。 隔壁的炳叔也在扫水,他的孙子今天不想上学,于是坐镇凉茶铺。 见叶昕来了,连忙问,“今天有什么糖水吃?” 得知今天不开张,他十分失望,叶昕又道,“不过我今天打算做马蹄爽哦,待会拿过来给你喝。” 炳叔的孙子竖起两根手指,好耶! 回到家,叶昕拿出一个铁盆,往里头倒了半碗狗粮。 小金毛趴在那里,一动不动。 她把碗往前推了推,小金毛索性倒下睡觉。 贪吃狗一个。 叶昕拿出手机,对小金毛咔嚓咔嚓拍了几张,发到了小绿书上。 配文:哪家的狗丢了。 她戳了戳小金毛的耳朵,“由奢入俭难啊,万一莲姐只给你吃狗粮,你可怎么办?” 小金毛哼唧几声,啪嗒啪啦跑走了。 逗完了狗,叶昕回到了厨房。 早上削好的马蹄还好好地放着,她把马蹄全部切碎,又拿出一包木薯粉,还有一袋红糖片。 先开火烧水放红糖,等红糖全部煮化了,再将马蹄倒进去煮。 趁着煮马蹄的功夫,她收拾了一下遭殃的庭院。 外头已经水浸街,西关大屋里一点积水都见不到,实在是不得不叹服于古人的智慧。 只可惜庭院里新栽的植物无一存活。 锅里的马蹄煮到半透明,叶昕把木薯粉倒进另外一个碗里用清水兑开,再将碗里的液体缓缓倒入煮马蹄的锅中勾芡。 一锅完美的马蹄爽就做好了。 多得今日有台风,天气也比平日凉了几度,不到半个小时,马蹄爽就已经全都放凉了。 叶昕打了一大盆送去给炳叔。 炳叔的孙子早就流下口水,等不及她把马蹄爽倒进小碗,就先沿着碗边吸了一口。 熬得稠滑的红糖浆包裹着粒粒分明的马蹄一起送入口中,马蹄清脆又带有嚼劲,喝完一碗后,口中只余下马蹄的清甜。 叶昕自然也给小金毛分了一小碗。 这回他没装睡,摇着尾巴喝了个一干二净。 她又把那装了狗粮的铁盆推过去。 小金毛啪嗒啪嗒又跑了。 第二天,糖水铺添上新品,马蹄爽。 台风过了,一切都恢复如常。 庭院里很快就种上了新的树木,街边的积水退了,叶昕依旧准时开门,准时收工。 唯一有变化的是小金毛。 三天已过,莲姐十分开心地接走了小金毛,叶昕虽不舍,但想到小金毛能被好好照顾,自己也算是做了件好事。 唯独看店无聊的时候,突然觉得手痒。 没狗毛能薅了。 莲姐发了许多小金毛的视频过来,看见布丁和小金毛处得好,叶昕也放心了。 当初她还担心两只狗会打架,现在看来好像是自己多虑了。 但小金毛依旧不吃狗粮。 点开微信语音,莲姐焦急的声音从手机听筒里传了出来,“你平时都喂什么呀,让我也取取经。” 叶昕想了想,犹豫地在文本框里打下两个字。 ……糖水? 莲姐又带狗去宠物医院检查了一遍,还是没发现什么问题。只是医生说这狗不太精神,主人要留意一下情绪。 “阿昕啊,要不我把狗带回来在你那里住几天,怕是一时半会还不适应我那里,才会吃不下饭。” 一秒后,叶昕口袋中的手机震了一下。 只不过,她现下无暇查看消息。 因为糖水铺好像遇到麻烦了。 临收铺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个中年男人,挺着个大肚腩进门,要叶昕还钱。 还好店里并没有客人,不然生意也不用做了。叶昕放下抹布,和那个大肥佬过了几招,才隐约明白是怎么回事。 大抵是,莲姐以前在这大肥佬的肉档里买猪脚,一个月算一次账,收钱的人是大肥佬的妹夫,但妹夫吞了肉档的钱,大肥佬寻人无果,于是找买家要钱。 这种事,叶昕在金融大厦 60 层见多了。 毕竟糖水铺又不卖猪脚,要追债也得找对人啊,三言两句将大肥佬说得没话讲。 于是大肥佬换了个话题,问前老板的去向。她拿着抹布一边擦桌子一边说不清楚。 连着两回吃瘪,大肥佬脸色不佳,重重地用手往桌上一砸,“我才不管那么多,反正这钱你得给我,不然我就让你没得生意做。” 叶昕擦桌子的动作一滞。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煲仔饭与马蹄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