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囚]隐雨之囚》
1. 拍卖
雅致的乐声,头顶一盏惨白的射灯。
兴许是那管药剂的作用,睁开眼,目光却无法聚焦。
依稀辨别出黑色的竖线,宛若视觉中枢的短路。卢卡伸出手,滋滋的电流声爆裂在空气中。
疼痛……
对了,这是用来关他的笼子。
“看啊,这只变异人一点也不知道痛,非常难搞。”
“很凶吗?有生殖腔吗?”
“有的。这只变异人是腺体纯度超过九级的omega,发情期和生殖腔都和寻常的omega无异,只不过因为腺体变异,它对于纯度低的信息素有排异反应,哈哈,这是这场拍卖的重头戏。”
卢卡费劲地睁大眼睛,用尽力气,才勉强辨别出笼子外面是三道站立的男人身影。
活着就是地狱。他明明死去,却又在这种地方醒来。从一方监狱进到另一方牢笼,等待着被人买卖。
“这只变异人非常凶恶,咬伤了我们很多个工作人员。所以我们不得不采用一些小手段——手上的镣铐,脚上的铁链,还有通电的笼子——来限制它的行动。”
穿着体面的大肚子男人上下打量着卢卡苍白的脸,眯缝的眼睛里闪过兴奋的光:“它能听懂人话吗?”
主办方的人微笑着:“这只变异人是我们偶然在一间实验室中购得的,我们不了解它的过往,因此对于它是否具有人性并不知晓。不过它可以听懂我们的话,也可以看懂我们的文字,因为我们发现它对阅读表现出了很大的兴趣。”
这里是拍卖变异人的地下拍卖会。
一年前,卢卡被雇主扔在了实验室里,错把致幻剂当成了抑制剂,庄园里的混乱与这一世的记忆交错缠斗,他分辨不出现实和梦境。
等致幻剂的药效下去,他就已经被这个鬼机构抓走。
被人当做玩具摆弄,被当成非人的宠物看待,让他很屈辱,也很痛苦。监狱教给他太多东西,他知道怎样让他人惧怕自己,只有这样他才不会被更过分的欺侮。
但最后还是没有逃掉。
总还是有人喜欢他这样的疯狗。
“洛伦兹先生,真的太荣幸您能赏光今晚的拍卖会,接下来请您随我来提前欣赏本次拍卖会的压轴竞品——这只高纯度腺体omega的标记权。”
笼子一旁的电子屏幕上正播放着卢卡被注入劣质信息素之后痛苦地蜷缩在白色地板上的场景,他浑身不住地颤抖,冷汗一层一层渗出来,打湿了他偏长的棕发,给他苍白的皮肤镀上蜜色。
肢体不受控制地扭曲,他的脸上浮现起令人兴奋到战栗的屈辱和绝望,指甲在手臂上留下鲜红的划痕。
在那间屋子里四面八方都摆好的麦克风将他煎熬的喘息一声不落地录制下来,此时正随着录像的播放,锥子般锤击卢卡的耳膜。
于是他也就没有听见新来的客人的声音。
专门接待阿尔瓦·洛伦兹的工作人员介绍得口干舌燥,这位先生是上面特意交代一定要好好招待的大贵族,据说是那个洛伦兹家族这一辈的继承人。
这位洛伦兹先生行事低调,神秘莫测,几乎从不出现在交际场合。以至于这座城市里的权贵大都只知道他的长相,却并不了解他的为人与喜好。
这一路来,工作人员尽心尽力地为他介绍了每一件今晚拍卖的竞品,无论是生来没有四肢的人棍少女,还是肌肉过分发达的智力障碍少年,这些令其他变态贵族痴迷的变异人,都没能吸引这位洛伦兹先生驻足哪怕半分钟。
“……动物一样的美少年,充满着纯真的野性,可以趴在地上用狗食盆,也会咬人。也许经过特殊的训练,可以成为一条忠心护主的看门犬。”这位洛伦兹先生真是眼高于顶,这样罕见的优质竞品,居然也没能让他的脸上浮现出惊喜。
那工作人员以为自己旁边的大贵族又要像看待其他展品一样,扫一眼便离开,他迫不及待想要等将洛伦兹先生送入贵宾席之后,赶紧去后台休息室喝一口水。
一直停留在卢卡笼子面前的肥胖男人听了这番话,询问:“它会像狗一样翘着腿撒尿吗?”
工作人员保持着微笑:“您可以尝试驯化。如有需要,我们这边可以提供专业的驯兽师。”
这个回答令肥胖男人两眼发光:“它会吃自己的排泄物吗?”
“看来您真的很喜欢狗狗呢。”工作人员敷衍一句,打算随着洛伦兹先生离开,却注意到这位留着银色长发的男人盯住笼子里目光涣散的变异人少年,伸出了骨节分明的手指。
“洛伦兹先生,不可以直接上手触摸。为了防止这只变异人撞击笼子伤害诸位贵宾,我们给关它的笼子通了电。”
工作人员心里有些意外,但他十分机敏,绝不会错过万分之一的让这位洛伦兹先生对这里的竞品产生兴趣的机会,立马找出一副长至手臂的特制手套:“这是绝缘的防咬手套,我帮您戴上,您再和它互动。”
阿尔瓦的目光短暂地从笼子里的人身上移开,看了眼那手套,目光便再次落回到笼子中的人略有浮肿的面庞。
是电击导致的吗?
“没什么意思,它都不理我。”一旁有尝试过的富豪对阿尔瓦讲。
防咬手套,说得还挺吓人,仿佛自己一把手伸进去,这只变异人少年就会发疯似的。
可实际上,他甚至隔着手套抓了一把少年的头发,可是这少年一言不发地往笼子角落里缩了缩,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你们不是说他脾气挺大的吗,我站这儿看半天了,一个人他也没咬啊?”
工作人员微笑:“这只变异人很聪明,它能分辨出哪些攻击是徒劳,所以它警惕畏惧,却不会主动伤人。自然也是因为铁链和电刑耗尽了它的体力。这只变异人刚到这里的时候,十分狂躁,我们这边的驯兽师采取了一些小手段。确保它在拍卖会期间不会伤到客人。
顺带一提,您拍下任意一只变异人,您都会得到我们这里驯兽师的终生售后,直到变异人死掉为止。”
洛伦兹?
卢卡因为药物而涣散的目光几乎在某一瞬间凝住了。这个熟悉的姓氏让他麻木的意识短暂地回笼,身体上各种各样或明或暗的疼痛都鲜明起来,让他很想哭。
笼子的缝隙里,再一次伸进来了一只手。
动作不如大多数其他人那样或小心翼翼到可笑,或粗野暴力得会将他弄痛。
顺着手臂的方向看过去,卢卡被记忆中的金色眼睛钉在了原地。
在梦境中最频繁摇曳的金色闪光,在致幻剂发作时唯一让他确信不属于真实的平静注视。
“看吧,我说了它压根不理人……”那富豪失望地瞧着笼子里目光失神的少年,正要转身离去。
笼子里一整个下午都无动于衷的冷酷少年,忽然主动用脸颊蹭上了那位洛伦兹先生的掌心,像孩子找到失落的枕头那样,悲伤地闭上了眼睛。
又是梦境吗。
又梦到你了,老师。
“看来它很喜欢您呢,洛伦兹先生。这只变异人还从未做出这样的讨好行为。”工作人员吃惊地瞧着笼子里这一幕,沉重的镣铐压得变异人少年抬不起头,他仍梗着脖子,轻轻地贴着绝缘手套上粗糙的纹理。
“这不会是你们的驯兽师特意训练出来的吧?一种行销手段?”旁边的富豪非常不满,却又不好表现得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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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敬畏洛伦兹这个姓氏,却也不服这里的差别对待。
“怎么会,变异人很难沟通,也很难被系统化训练。技艺再高超的驯兽师也不能驯化它露出来刚才那个表情。不过这样的情况发生过几次,原本充满野性与粗野的变异人在遇到某些雇主后奇迹般展现出人性。这才是养变异人宠物的意义,为了某一刹那的惊喜,那大概是作为主人最大的成就了吧。”
服务人员说着,一直用目光偷瞄着洛伦兹家族的这位先生。
奇怪的是,这位洛伦兹先生虽然一直垂眼望着笼子里的少年,听了他这番话后,却并没有流露出任何兴奋与欢欣。
在这家机构工作很久,他已经很擅长通过客人的细微神情来推测出他们买下变异人的用途,进而可以有针对地推销。
可是他在洛伦兹先生身上读不出来任何变态的欲望。
也许是大贵族的后裔,过分善于伪装。
“我能再试试吗?能打它的脸吗?只要不打出痕迹就可以吧?”
阿尔瓦摘下手套的时候,一旁一个带着深蓝色眼睛,身材干瘦,样貌斯文的男人温声询问。
只是所讲内容并不温和。
阿尔瓦捏着手套没有动作,默不作声地打量了这人一番。看似谦卑谨慎的面容,却有着一双冰冷无情的眼睛。
他们距离通电的笼子很近,这样的对话可以确凿地传进笼中人的耳中,卢卡无动于衷,垂着脸,停顿在方才阿尔瓦的手所到达的高度,像被使用一半就废弃了的机械娃娃。
见气氛有些凝固,工作人员连忙打岔:“欸,到时间了,现在是轮人的巡场表演,各位贵宾在这里稍作休息,我们让轮人过来。”
听到“轮人”,除了阿尔瓦以外的人纷纷目光一凝,期盼地朝通道的方向看去。
嘎吱、嘎吱。
由远及近的木制车轮声很是古老,与篮白相间的现代化展厅格格不入。映入眼帘的,是一位将金色长发编成数个辫子的蓝眼女人。
她的上半身穿着荷叶边的婴儿服,口中塞着一个特制大小的婴儿奶嘴,但不管怎么看,她都是一位面部线条深邃锋利的成年女性。
婴儿服的衣摆很短,露出来了她与众不同的下肢——一副嵌入身体的机械车轮,全部是木质的。
“想必有贵宾是初次到场,头一回见到我们可爱的轮人小姐。下面由我为大家介绍——变异人是被恶魔赐福的艺术品,而我们都是神的孩子,注定无法与恶魔交易。但人类的天性就是打破陈腐的规则,以自焚换取新的秩序……轮人就是这样诞生的!”戴着扩音器的女人神采奕奕,神情痴迷:
“人类自发砍去双腿,意味着与造物主的决裂,从此不再使用人类的语言,穿着婴儿的服饰,这是新生的印证。木质机械轮具与骨骼相连,每一寸移动都伴随着巨大的痛苦,木头无法彻底消毒,容易滋生细菌,所以轮人终在腐烂之后死去。这就是与恶魔交易,成为恶魔的艺术品的代价,而这——也是背弃造物主的自由的人类的涅槃!”
所有来宾都被这番解说迷住了,专注地忘记了鼓掌。
“咳、咳咳……”一声很弱的干呕毁掉了这份吊诡的寂静。
众人朝着声音看去,笼子里的变异人少年弓着腰,捂住了嘴,不住的干呕带出来几滴透明的眼泪。
“这大概是电击后的副作用,各位贵宾不用在意。”工作人员笑眯眯地说。“让我们来欣赏轮人小姐的表演吧。”
金发女人的双手也被木质轮子所取代,她机械地用轮子拿起装着易燃物的玻璃瓶,望了笼子一眼。
阿尔瓦注视着这双蓝色的眼睛,似乎从中读出了几分担忧。
2. 卢卡斯
轰啦——
红色的火光伴随着喷洒而出的液体,瞬间将整片空间映得通红明亮。蓝色的装潢显成浓稠的紫色,随着火苗摇曳。空气中弥漫起一股刺鼻的味道,四方的展厅顿时有些拥挤,如同一个透亮的骨灰盒。
轮人虽然四肢都被木质轮子所取代,动作却依然十分灵活。
肉身生硬地与异物连接所产生的疼痛并没有体现在她的脸上,表演期间,那双蓝色的眼睛空洞麻木,口中含着的婴儿奶嘴纹丝不动。
这样的演出宛若一排早已写进她基因的程序,无需她投入感情,按下回车,一切自会运转。
只有在这种地下拍卖行,人们才有机会见到这样吊诡却又美丽的表演。来这里的人非富即贵,但不全是变态。变态来这里消费,此外还有口味寻常却心态猎奇的人来开阔眼界。
在卢卡干呕过后,有人实在是受不了这副场景的诡异,用手帕捂着口鼻匆匆离去。
晃动的人影……劈里啪啦的火光……
原本伏在笼子中如同死物的卢卡,感觉手臂有些麻,他怔怔地反应了好久,才意识到是双手在颤抖。火焰中仿佛射出数根铁钉,将他牢牢钉在钢板上,他的身体木僵到发痛。
“洛伦兹先生,手套给我吧,我帮您拿着。”
似乎有人在这样讲话。
不是真的吧……洛伦兹……阿尔瓦·洛伦兹……
阿尔瓦是……
潮湿的眼睛颤了一下,模糊的目光几番聚焦,终于明净地看到面前站在火光之中,垂着银色长发,拥有完好无损的金色眼睛的人。
火场。锁上的门。铁链。监狱。
——杀人指控。
不是。不是这样的。
我从来没想过要害死老师。
“刺啦!”在火光四射的同时,金属笼子爆裂出电流的声响。
细小的蓝色电流爆开在少年苍白的皮肤上,他痛得松开手,下一秒却再次抓住笼子,徒劳地掰着铁杆,焦急、惭愧又绝望地仰着脸,面向站在火光中那个温润熟悉的身影。
“老、老……”
‘师’字并没能说出口。
“洛伦兹先生,希望没有吓到您。不用紧张,这只变异人似乎对‘火’很敏感,每次见到火光,都会焦躁不安。但是它不会在这时候伤人,请您放心。根据我们的观察,这只变异人每当遇到火,都会表现出极端的想要逃离束缚的倾向,有意思的是,有一次我们放它从笼子里出来,它却没有逃走,而是试图拆掉笼子门,喉咙里还不断发出来一些类似于‘wa’‘lao’的声音,”
工作人员一边说着,一边用钥匙打开了笼子下方的储物柜,拿出一盒注射针剂,
“由此,我们可以推测,这只变异人曾经在火场中失去过重要的人或物,这导致它对‘火’产生了类似于创伤后应激障碍的表现。”
他的语气轻快,仿佛在做少儿科普:“很有意思不是吗?变异人居然也会表现出创伤。听说您对学术研究很感兴趣,也许这只变异人能给您的研究带来很多新的灵感呢。”
这该死的麻醉剂。
卢卡目色一片潮红,笼子上的电流似乎刺激了他的胃,不断有液体顶进喉咙,他除了仓促地吞咽和绝望地喘息别无他法。
不行啊。
他无力地拍打着笼子,疼痛地跪了下去,两滴透明的泪液落下来,溅到电流上,发出微不足道的声响。
该死的电流。又是这该死的电流。
克服不了电流,他就离不开这里,老师就会停留在那片大火里,然后曾经发生的事会再次重演。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狱……
卢卡绝望地双手握住笼子,不顾电流钻遍他的全身,直击他的神经,麻痹与爆裂相伴随的疼痛。
到底是什么样的地狱要用这样的方式提醒他犯下的罪啊。
“洛伦兹先生,请您退后,我给它注射镇定剂。”工作人员观察了一会儿,这个变异人的反应比往常还要激烈。
等等,它是哭了吗?变异人也会哭吗?
在他上前的时候,深蓝色的西装长袖拦在了他的身前。
那位洛伦兹先生贴得离笼子更近。
“请退后,洛伦兹先生……”
“卢卡斯。”沉着平静的声音念了一个名字。
工作人员愣了一下,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
阿尔瓦再次重复:“卢卡斯,把手松开。”
他金色的眼睛注视着那张爬满泪水的年轻面庞,目光微动。
“它原来有名字的吗?它能听懂人话?”被这边动静吸引了注意力的宾客闲聊。
“不能吧,发狂的变异人怎么可能听得进去人话?只有驯兽师讲话才管用。”
笼子里的变异人少年在听到那位洛伦兹先生的话后,像是被按下了静止键那样,居然真的没有再疯了一样拍打笼子。
轮人小姐的眼珠转过来,在卢卡的面庞上稍作停留,干脆利索地收起了点燃火焰的装置。她微微欠身,嘴里含着婴儿奶嘴,没有讲话。
而后身体用很怪异的蠕动驱动了轮子,朝着通道深处离去。这里的人似乎都失去了对疼痛做出反应的能力。
阿尔瓦无视了笼子上的电流,将手从铁围栏缝隙伸进去,半握住卢卡的手掌。
卢卡迷惘地同他对视了良久。
“洛伦兹先生!快把手拿出来,小心不要被咬到!”工作人员吓坏了,他们笼子的电流虽然电不死人,但电到人后会让人疼痛至极。
这位洛伦兹先生像是痛觉麻痹一样,要不是那个变异人小子手上产生了被电击过后的伤痕,他差点要以为他们特制的笼子坏了。
这位洛伦兹先生背后的家族,就算是他们拍卖行的行长来了都要恭敬畏惧,如果惹了他不愉快,整个拍卖会大概都会受到影响。
虽然工作人员只是一个小员工,可他毕竟明白这是一个弱肉强食的社会。
几百年前人类因为变异产生腺体以后,虚伪的平等论彻底被打破。
拥有优质腺体的人注定高人一等,拥有变异腺体的人注定被当成玩物亵弄。
卑躬屈膝地对待大贵族,这已经是刻进基因的本能了。
听到了这番话,卢卡幡然醒悟。
他猛地松开了笼子:“电,有电。”
握住他的那只手,被他一下子甩到笼子外面去。
“别碰。”
结结巴巴地说完,他蜷缩到笼子的角落,双膝抱到胸前,褐色的头发散下来,只露出来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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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湿漉漉的眼睛,大张着望着笼子外的那个人。
他、他叫我卢卡斯。
这不是梦吗?
搞不懂到底是什么原理……但如果他能在死后来到这个世界,也许老师也可以呢?
毕竟,发生了太多的事都可以证明,死亡已经不意味着终结了。
拍卖行的人心惊胆战地围着阿尔瓦,反复询问他是否受了什么伤。
一开始那个对卢卡表现出极大兴趣的胖子从另一个服务人员手中要来了绝缘手套,正要伸进去再次抓住卢卡的头发。
“这位先生,请等一下,”阿尔瓦抓住了他的手臂,示意旁边的工作人员把绝缘手套从他手上摘下来,“笼子里这位小先生还在为我服务。”
卢卡迷茫地抬了下头,对上老师的目光后,又胆怯地错开视线。
“我能现在就带他走么。”阿尔瓦问。
一开始服务于他的工作人员愣了一下,怀疑自己会错意了,试探着问:“这只变异人是今晚拍卖会的压轴竞品……”
“嗯。”
“……因为是压轴竞品,所以不能私下出售……”
阿尔瓦语气平淡:“那我出价到最后就可以了。我记得贵拍卖行在拍卖环节并不需要展示竞品实物的吧?告诉我保证金多少,人我现在就想带走。”
那工作人员花了三秒消化完这位洛伦兹先生所说的内容,脸上的疲惫一扫而空,灿烂的笑脸立马露了出来:“好的洛伦兹先生,那请您随我来vip休息室,我去给您找预拍卖的订金合同,不过鉴于我们的竞品展示还没有结束,这只变异人是否可以……”
“不可以。现在就把笼子撤掉。我不喜欢别人碰我的东西。”
在一旁的工作人员张了张嘴,最后一句话没说,又闭上了嘴。
这位洛伦兹先生在刚来的时候很沉默,没有什么大贵族的架子,他就差点以为他真的很好相处。
但这毕竟是一位拥有超高纯度腺体的贵族alpha。
他低着头为阿尔瓦引路,恐惧地吞了吞口水。
嗯……似乎不小心释放了一些压迫信息素。
阿尔瓦有些苦恼地揉了揉后颈,略显担忧地再看了一眼笼子中的学生。
他看起来并不像周围人那样被自己的信息素影响到了,但他看起来精神状态非常不好。
看情况,大概是因为这家拍卖行的人给他注射了太多神经性药物了。
阿尔瓦将领口上的袖珍摄像头调转了个方向,令其不再对准笼中那个憔悴迷茫的少年。
这才回过神来,去听耳机里从自己遇到卢卡斯之后就一直在叫唤的女声:“阿尔瓦?你故意把摄像头挪开的吗?你认识笼子里那个男孩?你应该不会真的看上他了吧?这孩子看起来虚弱得要死了。如果你们认识的话,我可以酌情考虑不把他作为素材登报宣传……”
耳机里的声音滔滔不绝,为的也不是阿尔瓦的回应。
“……不过如果你有事情要忙,去忙你的吧。真的太感谢你答应带着摄像头进去这个人贩子组织了,光凭我这种平民bata这辈子都没机会进这种地方取证……”
阿尔瓦对着摄像头做了一个手势。
没关系。也谢谢你,不然我大概会错过他。
3. 故人之子
温热的洗澡水仿佛还在皮肤上流淌,那间浴室里白色的水雾朦胧地包裹着他的时候,那感觉很像躺在了天上。
卢卡趴伏在羽绒被里,下巴搁在枕头上,被子里的身体一丝.不挂。
拍卖行里的记忆,就如同一台放映机在磨砂盒子里运作,皮影声相看个七八,模糊也不真切,总归是隔着点什么。
他借着柔和的阅读灯打量着自己手上被电出的伤痕,劈裂的皮肤和指甲边缘的倒刺都清晰得令他陌生。
上一次完全清醒,是什么时候来着?
这个世界同他死去前的世界不同,一次病毒疫情后,人类官能发生了变异,产生了腺体。
从此传统的性别也被改变了。
腺体会释放信息素,也会影响身体的激素分泌,从而影响人类所表现出的性征和性格。
Alpha是最像刻板印象里的男性的角色,好斗、强势、共情能力弱、占有欲强。bata则如同还未产生腺体的人类——卢卡最熟悉的一种,不过在这个世界很稀少了。此外,就是Omega。
卢卡伏在床上,肩头不住发抖。
Omega有生殖腔,每个月都会有发情期,像最寻常的野兽,只有得到alpha的信息素才能缓解。
今天晚上的拍卖会,拍卖的,是他的标记权。
而老师拍下了他。
那个人知道他的名字,那么那个和年轻时候的老师拥有同样面孔的人……只能是老师了吧。
他们说,老师是拥有高纯度腺体的alpha。
对于被标记,卢卡非常抵触。他诞生在一个贵族家庭,所以具有极高纯度的腺体。
纯度越高的alpha越被人尊敬,可纯度越高的omega越容易被人觊觎。
所以贵族的出身就如同诅咒。
在家族因为政治倾向被覆灭之后,他不止一次想过是不是用刀将腺体挖掉,他就再也不用受这一性别的折磨。
那些alpha闻见他的信息素,一个个都像饿了半年的熊或者狼,原本体面或斯文的人,都会丧失理智般,露出最丑陋的欲望嘴脸。
这些年来,不止一个人想过标记他。
但从未有人成功。
他的腺体因为一次幼年事故发生了变异,导致他对纯度低的信息素具有排异反应。
当低纯度信息素进入到他的体内,他会在一个小时内发起高烧,接着身体里像是被灌进了强酸一样火烧火燎的疼痛。那感觉好像一根高压线顺着他的喉咙捅进了身体的最深处,再打开了电源开关。
很痛苦。
哪怕是经受过各种各样的刑罚,他还是很怕疼。
如果可以,他再也不想疼了。
每当有人试图标记他,他都会拼死挣扎。类似的事情发生多了,拼死挣扎都成了一种条件反射。
也许是为了避免更多的痛苦,也许是为了维持他所剩无几的可笑的自尊。
一无所有的时候,唯有的只是露出獠牙。
但如果要标记他的人是老师……
明明裹着被子,卢卡却还是觉得冷。他轻轻将脸颊贴在了手背上。
他想,他可以忍受。
.
这栋房子很大,五六层楼高的别墅,外面配有温室和花园。
方才在展厅里囚禁卢卡的笼子正摆在院子一进门的地方,拔掉电源,没有灯光的照射后,显得很陈旧古板。
“这笼子真的可以给我吗?你确定用不到了吗?”说话的是剃了寸头的女生,她戴着两个和她的脸差不多大的耳圈,穿着紧身抹胸和超短裤。
阿尔瓦点点头,把整理好的资料一并交给她:“有什么需要可以再找我。”
这女孩叫乔森,在一次反变异人饲养法的游行中,她被警察刁难,阿尔瓦碰巧路过,顺手解围。
乔森一听见警察称呼他为“洛伦兹先生”,立马拿出了狗仔的派头,摸出来微型摄像机和麦克风,一连串问题机关炮一样砸给阿尔瓦。
比如“您认为变异人是人类还是低人一等的某种动物?”“您会在家中饲养变异人吗?原因是什么?”“如果有机会,您将会拥有一个绝对符合您喜好的变异人,您会同意与人口贩卖组织进行交易吗?”“您了解变异人拍卖与器官倒卖等产业相互勾结的情况吗?”。
阿尔瓦的回答令她很是满意,虽然乔森怀疑这只是大贵族虚假的伪装,
但能和大贵族攀上关系的机会实属难得,她强行留下了阿尔瓦的联系方式,在很多地方靠着假装自己是洛伦兹家族的继承人的朋友获得了很多便利。
这番狐假虎威最后当然传进了阿尔瓦的耳朵里,乔森有点害怕,她以为自己至少要被抓进洛伦兹家里的地下室被用一遍刑。
这种大贵族折磨人的手法太多,不仅如此,还爱面子如同爱护自己的命,而且阿尔瓦实在是给乔森留下了一个十级笑面虎的印象,她清楚自己跑不掉,于是试图在被惩罚之前约见阿尔瓦,以求宽大处理。
意料之外的是,那天阿尔瓦没有带任何随从,一个人穿着一身便服就进了咖啡厅。
不过转念一想,大贵族血脉的alpha,想钳制她这样的bata只需要动动手指。
阿尔瓦见到乔森的时候主动点头问好,第一句话就是“听说你借着洛伦兹的名头在变异人保护运动组织里正如日中天”。
乔森被吓得差点没直接跪下。她看着面前神情平淡,眼神温和的alpha,纳闷这人怎么能这么会伪装。
明明一上来说的那几句话就是兴师问罪的吧?
“那个……对不起,我以后不会再打着您的名头……”别的不管,先道歉再说。
但阿尔瓦轻轻摇头,示意她不用继续说下去了。
完了,果然是油盐不进的老阴逼。
乔森咬了咬嘴唇,在心中盘算自己逃跑的概率有多大,还有如果她真的死了,组织会不会记住自己的牺牲。
这世道烂得不行,看似开放自由,以人为本,自从她致力于推动变异人保护法的落实以后,她得以接触社会的阴暗面,才发现法律压根奈何不了这些贵族什么。
越黑暗的地方越该有反抗,只可惜掌握权力的人大都不愿意让渡自己的利益。
当时的阿尔瓦在乔森眼中就是这样的人。
点的两杯咖啡被服务生端了上来,乔森紧张得手有点抖,所以没有喝:“那个……呃,您可能喝不惯这种贫民咖啡。但我还是给您点了,您要是不爱喝就不喝。”
面前的男人并没有什么过多的表情,他神情很淡,眼神疏远柔和,眉目中无端有些慈悲。
他端起咖啡杯试了试温度,然后抿了一口:“谢谢你的咖啡。我叫阿尔瓦。”
他将白色的信封从桌子上推到乔森面前:“给城市中心媒体社的推荐信。”
乔森并没有明白他的意思:“干什么用的?”
“听说你们组织因为联系不到合适的媒体机构,只能自己经营账号还有在街上发传单。这家媒体社和你们调性挺符合的,感兴趣的话可以联系一下。”
乔森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你说这是推荐信?谁推荐的?推荐谁?”
“我的名义。推荐你。当然,你想送给朋友也无所谓。”
这样一封来自大贵族的推荐信,对于乔森来说不仅是雪中炭。人情无价,更何况是这样大贵族的人情。
她明明是等着阿尔瓦兴师问罪的,为什么反倒是得了一张推荐信?
“呃……您是有什么交换条件吗?”
肯定是这样的,先给她甜头,再开出她无法支付的高昂代价。
阿尔瓦又抿了口咖啡:“没有。不用紧张。你邀请我出来,所以我来了。就这样。”
“那、那为什么要帮我?还有我打着你名头干的那些事……”
“我大概了解了一下你们组织的理念,我个人还算认同。看你们因为身份门槛而不能达成一些事,叫人可惜。我不认为人类有必要因为生理构造分层,这个时代的科技明明更发达了,文明程度却并没有进化。”
阿尔瓦望着乔森的方向,目光却没有一个准确的落点。乔森完全不知道他看到了哪里,心里想到的又是怎样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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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借身份之便弱化这种社会制度的卑劣,对我来说是件美事。我欣赏你的处事态度,年轻人。所以不用紧张,做你觉得对的事就好。”
乔森眨巴眨巴眼睛,夸张的假睫毛忽闪忽闪。
年轻人?
面前这位先生看着最多三十岁,为什么一副过来人的姿态和口吻?
可不知道为什么,阿尔瓦有种令人安心的气质。虽然你搞不懂他是怎么想的,却又下意识想信赖他。
“那、那我到处说我是你朋友的事……”
阿尔瓦淡淡地笑了一下:“如果你不介意,我们就可以是朋友。”
到现在,乔森仍旧会感慨,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阿尔瓦这种及不在乎名誉,也不在乎权力的人。
那家变异人拍卖行明面上是变异人救助机构,私底下出售变异人给大贵族当宠物,同时还涉及人口拐卖、器官贩卖等黑色产业链。
但这家机构管理森严,只有到达一定门槛的富豪和贵族才有进去参观的资格。
乔森这种普通的bata如果只凭自己,是一辈子都进不去的。而换成寻常富豪,也不可能像阿尔瓦这样明目张胆戴着微型摄像头和耳麦进去取证。
有了阿尔瓦带出来的这些东西,他们就掌握了抵制这家机构的重要证据。
一想到接下来又有的忙了,乔森爱不释手地摸了摸阿尔瓦不要了的那个关变异人的笼子。
“但我真的挺意外的,你居然会在那里面消费。你看起来对这些事情一点兴趣也没有。这位卢卡斯是……”
阿尔瓦看了眼三楼的窗户:“朋友的孩子。”
“这样吗?”乔森脑子里一转,觉得这解释很合理:“也对,我记得说这孩子是高纯度腺体的Omega,那他的确像是某个贵族的后裔。可能出了些事沦落到这个地方的吧,太可恶了……”
阿尔瓦没有过多解释,帮乔森叫了车后,他抚平衣服上的褶皱,转身回房间。
别墅的灯还亮着,但十分空旷,很寂静,一点也看不出来住在这里的人已经增添了一位。
阿尔瓦放轻了上楼的脚步声。
从拍卖行一出来,他第一时间打开了笼子。但那孩子不知道经历了什么,一被碰到,就会瑟缩发抖。
拍卖行的人给了他解毒剂,但他不是很放心,打算回来叫家庭医生看过之后再给卢卡斯注射。
天已经很晚了,他问卢卡斯能不能自己洗澡,那孩子点了点头没说话。
看他脚步还算平稳,阿尔瓦帮他开了热水,告诉他卧室的位置后才离开。
本来想叫他吃些东西再休息的。
但如果实在累了,今晚先睡一觉也没什么关系。
卧室的门半掩着,一束微弱的阅读灯从门缝里淌出来。阿尔瓦轻轻推开门,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声音,看向被子里隆起的部分。
床上的人还是听见了他回来的声音,身体重重一抖。
阿尔瓦有些心疼,推开门走了进去。
卢卡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心跳如鼓,喉咙紧得发疼。
脚步声在离他很近的地方停下了,卢卡的神经绷得很紧。
刚刚在拍卖行里,神经药物的药效正强,他各方面感官都被模糊了。
现在,他的意识清醒了很多。
于是也意识到,他居然以这样狼狈不堪的姿态,同老师重逢了。
没有经历过那场大火的老师。
令他战栗的恐惧和愧疚从身体最深处反上来,使得他手脚冰凉。
老师应该……很恨自己吧。
拍下自己,应该,也是为了标记权吧。
虽然被标记会痛苦得宁愿去死,但如果给予他这样痛苦的人是老师……
他心里,也许甚至会好受一些。
真卑鄙。
卢卡将脸深深埋在枕头里,将被子往下扯了扯,将自己的腺体暴露在空气中,也暴露在阿尔瓦的视线内。
阿尔瓦正想问他要不要吃点东西再睡觉,却在空气中闻到了不属于自己的信息素的味道。
这缕信息素,带着讨好的意味。
4. 医生
卢卡乖乖地趴在那里,紧张地闭了好一会儿眼睛,却都没有等到老师的下一步动作。
原本害怕的事情没有发生,他却并没有感到一丝放松。某个念头猝然劈中了他。
老师是……嫌自己恶心吗?
因为太讨厌了,所以碰都不想碰自己一下?
是这样没错吧?他把老师当成什么人了?就算在这个世界被迫拥有了腺体,阿尔瓦也不是那种会顺应欲望苟且的人。
想到这里,卢卡焦虑地撕起来手指上爆开的皮,他怎么能那么想老师?
老师知道他的想法之后,能被恶心得吐出来吧?
敏感的腺体上忽然压下来两根干燥温暖的手指。
像是被微弱的电流电了一下,卢卡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他下意识想从触碰中爬开。
但阿尔瓦只是按压了一下他的腺体,很快就收回了手:“发炎了。”
他以为卢卡斯不喜欢自己的触碰,虽然想摸一摸他的头发以示安抚,最后也没伸出手。
“想吃什么吗?哪里不舒服?医生在路上了,检查完身体再睡,嗯?”
带着询问意味的尾音很平静、温和,一如阿尔瓦给人的印象,一如曾经他们还在一起学习、工作时候,老师对他无微不至的照顾。
光.裸的身体所感觉到的冷都转变成了灼人的痛,火辣辣地蔓延至卢卡的耳根。
丢不丢人。
自作聪明地趴在这里等着。
还以为是对老师的体贴。
“不……不用,我怎样都可以。”
他听见打开柜门的声音,布料摩擦的声音,然后老师将什么轻轻放在了床头:“试着把这里当自己家吧。和我就不用客气了。”
阿尔瓦把房间的大灯打开,自己拉开卧室门出去了。
学生刚从那样一种环境到这里,一时半会儿肯定很难适应。
所以给他一些私人空间吧。
直到房门轻轻合上,卢卡才敢回头,看到空无一人的房间。
老师说因为平时没有客人,所以客房从来没有打扫过,于是就让自己进了他的卧室。
这间卧室的家具大都是深色的,很简单的装潢:一张只放了一个枕头的大床,一排黑色的衣柜,一整面墙的书架。书架上摆满了书,床头柜上有一个金色的地球仪。
卢卡从床上爬起来,才看到老师放在自己旁边的,是一件深色的睡衣衬衫。
老师注意到自己没有穿衣服了。
那老师有没有猜到……自己那种亵渎的心思?
老师那么聪明,应该,早就把他的卑鄙看了对穿吧。
所以才没说两句话就走掉了。
卢卡咬着嘴唇,快速将老师的衣服套在了自己身上。
他甚至将双腿也蜷起来,塞进过于肥大的衣服里。
.
接到阿尔瓦电话的时候,布莱克都准备洗漱上床睡觉了。
他很意外阿尔瓦会在这个时间找他,虽然他是阿尔瓦的家庭医生,但阿尔瓦几乎没有用上他的时候。
这个人是大贵族,却罕见地和最贫穷的那一类人有着类似的清苦习惯。他会照顾好自己,生病了知道吃什么药,不是很严重的话,一个人闭一闭眼就捱过去了。
所以当阿尔瓦主动求助他的时候,布莱克还以为这位年轻的继承人出了什么意外,害得他很是担心。
仔细一问,原来是阿尔瓦收留了一个变异人omega。
很多大贵族都私下豢养变异人当作宠物、性.奴或活体实验样品,布莱克作为专门给贵族服务的私人医生,曾接手过不少被折磨得半死不活的变异人,因此对这些龌龊事有不少了解。
听到阿尔瓦从拍卖会上拍下来了一个变异人omega,他先是惊讶,因为他以为阿尔瓦不是一个具有贵族的傲慢的人,也不是一个纵欲的人。
这个人可是连alpha的易感期都能凭借意志忍过去的人。
布莱克也是alpha,了解alpha的易感期。他深以为,在易感期能维持体面还不滥交的alpha,都是足以被载入史册的伟大的人。
他问阿尔瓦收留变异人的用途,阿尔瓦只含糊地回了一句:故人之子。
别的贵族这样解释的话,布莱克可能不会相信。但说这话的人是阿尔瓦。
电话铃声打断了布莱克的思绪:“喂?阿尔瓦?”
从见第一面起,阿尔瓦就执意要布莱克直接称呼他的名字,仿佛他们是平等的一样。
“布莱克,你到哪里了?”
“怎么了吗,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电话那边停顿了一下:“……那孩子有点怕人,很瘦,今天一整天都没有吃饭了,腺体还发炎了,我想给他做点吃的,但拿不准他现在吃什么比较好。”
布莱克推了下眼镜,对了,也没见阿尔瓦家里有厨师什么的,他好像平时在家就是自己做饭。这真的太不像一个大贵族会有的生活习惯了。
“吃清淡点就行,你问问他有没有忌口?我知道你家附近有一家东方菜,菜味温和不刺激。我买一份来吧。”
“那麻烦你了。”
“您太客气了。”
正说着,他就看到了还亮着灯的餐馆牌匾。布莱克把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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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到路边,打开车门,进去买了一份砂锅粥。
阿尔瓦还真是细心。他甚至具有基础的医学知识,一个没有标记过omega的人却能辨识出omega发炎的腺体。
有时候,他甚至觉得,阿尔瓦斯文得不像这个时代的人。
.
知道医生要来,阿尔瓦提前把院子和别墅的门打开了。
他还是不放心卢卡一个人在楼上待着,在厨房晃悠了一圈,最后冲了杯蜂蜜水,端着上了楼。
一开门,阿尔瓦先看到两条笔直的腿,卢卡赤脚站在木地板上,身上的衬衫只盖住大腿根。
他站在阿尔瓦的书架前,嘴里含着破皮的手指,另一只手正举着抽出来一半的书,他愣愣地望着阿尔瓦,过了几秒之后,烫手似的把那本书塞回了书架,结巴道:“对、对不起,我就是想看看。”
阿尔瓦皱了下眉。
到底是什么经历,让卢卡斯变得这样杯弓蛇影。
他走过去,把杯子递给卢卡:“先喝点水。”
然后他把卢卡刚放回去那本书拿出来,看到题目是《宇宙起源》。
“爱看书是好事,还想看什么,我帮你找。”
卢卡双手去接那杯水,手上的裂口还在渗血。
他快速把杯子拿走,害怕老师发现自己的手指会把杯子弄脏。
手腕被抓住了,手里的杯子被端走。
卢卡斯心跳骤停,诸多道歉的话涌至喉头。
阿尔瓦看着那双伤痕累累的手,一贯温和的眉目凝出几分严肃。
“对、对不起,我没有把床单弄脏!”卢卡不敢挣扎,只将手指蜷曲起来,但也没什么用,他的手指关节上也是电刑导致的破口。
阿尔瓦拉着他的手腕,牵着他到床上坐下,然后起身,没有讲话,像是要离开。
卢卡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低下了头,两只满是伤痕的手攥紧放在膝头。
阿尔瓦走到门边,回头看到这一幕,又回来:“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啊?”卢卡惊惶地瞪圆眼睛,立马摇头。
“怪我,忽视了你的伤口。”阿尔瓦目光柔和下来,轻轻揉了揉卢卡斯肿胀的腺体边缘。
他看过有研究表明,这个动作可以促进omega内啡肽等激素分泌,有助于让应激的omega快速放松神经。
腺体被按压,发炎所引起的刺痛很轻易就被激素带来的舒服压下去了。
卢卡睁着眼睛发了会儿懵,回过神来的时候,整间屋子已经满是他信息素的味道。
阿尔瓦欣慰地摸了摸他的下巴:“好孩子。”
5. 醉氧
布莱克按照阿尔瓦的信息拎着东西直接上了三楼,他和阿尔瓦认识很多年了,对他这栋房子也熟悉。
一进卧室,他差点没被又湿又甜的信息素熏一个跟头。
很显然,这味道是坐在床上那个脸红红的少年发出来的。
床上的少年两条腿露在外面,踩着一双尺码不合适的拖鞋,脚趾拘谨地蜷曲着,棕色的头发偏长,很蓬松,毛绒绒地耷拉在他的脑袋上。
好孩子……说得好像他还是一个小孩。
卢卡局促地往下扯了扯肥大的衬衫,直到膝盖被完全包住。
“卢卡斯,这是布莱克医生,我的朋友。”阿尔瓦和布莱克点头示意。
布莱克对床上坐着的小男孩挤出来一个勉强的笑容:“hello,你可以直接叫我布莱克。”
床上的少年盯着他的眼神从警惕转变为了尊敬,他站直身体,双手揪在身前,朝他鞠了一躬:“您好。”
这躬鞠得很优雅,并没有太多卑躬屈膝的意味。
但原本并不怀疑阿尔瓦用意的布莱克,嗅着空气中湿甜的信息素味动摇了。
这孩子可不是普通的Omega。
纯度这么高的信息素,只能是大贵族的后裔,这一点上,他的父母与阿尔瓦认识是合理的。
可是贵族稀少,为了维持血统纯正,大都内部联姻。普通人碰到高纯度腺体的概率几乎是百分之零点几。
而在高纯度腺体中找到和自己信息素相性般配的,更是难上加难。所以大贵族之间更多的是没感情也没激情的联姻,只是为了生养后代。
“太客气了,请坐请坐。”布莱克看向阿尔瓦:“那我先做一下基础检查?”
“或者先吃点东西也可以,饿了吧?”阿尔瓦的后半句话是问的卢卡斯。
床上的少年没点头也没摇头,而是看向一旁穿着白色衬衫的斯文男人。
布莱克立马说:“我给你买了粥,放在楼下餐厅了,咱们先吃饭再检查吧,这样你会舒服一些。”
去楼下检查也是一样的,反正阿尔瓦客厅的沙发大得很,这么想着,布莱克拎上自己的箱子,准备转移到一层。
阿尔瓦制止了他:“那你们在这里等一下吧,我下去把吃的拿上来。”
房间里只剩下布莱克和卢卡之后,布莱克眨眨眼,朝着这因为憔悴而显露出一种迷人的病态美的男孩笑了笑。
阿尔瓦从来不在卧室吃喝,布莱克了解他这一点。
因为有一次阿尔瓦生病,布莱克让他在床上吃药他都不干,非得病怏怏地爬到楼下餐厅去。
布莱克打开自己看诊用的箱子,翻着翻着,抽了抽鼻子。
刚才一进来,卢卡的信息素味道太浓郁,让他忽略了这间屋子里还有另外一个人的信息素的味道。
这让布莱克不得不往自己嘴里塞了一片抑制剂药片,好让头脑再清醒一些。
他只是个普通的alpha,虽然他有固定的伴侣,可是高纯度的omega信息素对他来说就和毒.品一样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这是生理本能,没有办法。
抑制剂发挥作用之后,他才辨识出空气中那缕信息素是阿尔瓦的安抚信息素。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的布莱克忍不住感叹,他对这孩子还真好。
阿尔瓦很不喜欢腺体的存在,他大概表示过,这种会影响到大脑活动的器官完全是自由意志的阻碍,他不喜欢这种宛若文明倒退般的进化。
但是他却愿意为了这个孩子主动释放信息素。
他易感期的时候都不会这样。
“来,我量一下体温。”布莱克示意卢卡斯张嘴,用体温枪测试了他的体温。
哔的一声,红色的数字出现在电子显示屏上。“有点低烧。嗓子疼吗?”
那少年先是下意识摇头,顿了一下,似乎是意识到老师不在,又点点头。
“好的。”
布莱克随后检查了他的腺体,的确如阿尔瓦所说是发炎了。
“你身上好多伤。”他忍不住说。
这孩子的手臂上有一大片因为暴力扎针导致的瘀血,因为很久没有得到良好的治疗,那片皮肤碰一下就会泛起青灰。
此外,大大小小的擦伤和裂纹不计其数,因为等下他还要吃饭,布莱克才没有建议卢卡把衣服都脱掉,趴在床上让他上药和包扎。
“……嗯。”卢卡闷闷地应答,几秒后又摇头:“没什么事。”
“这是……被电击后导致的吗?”布莱克用碘酒轻轻擦拭卢卡的手指关节,不太希望自己的推测是真实的。
但卢卡点了点头:“关我的笼子通了电。”
真可怜。布莱克心里叹了口气,利索地给卢卡的手缠好了绷带:“你来这里了,以后不会再有那些事了。阿尔瓦是个很温柔的alpha。”
卢卡瞧着自己被包裹成木乃伊的双手,点点头,没讲话。
我知道。
老师如果不是一个温柔的人,怎么还会在发生了那些事情之后,把自己接回家。
又怎么还会在见过这样的自己之后,仍愿意请医生来照看自己。
只是老师的温柔……不能是他安心的借口。
也不是老师会原谅自己的理由。
这才让卢卡更难受。
庄园里的那些游戏……到现在他还会时不时梦到。
那是他在那个世界的生命最后的一段时间,监狱里的遭遇和庄园主的药剂让他从未清醒,也失去了很多的记忆。
他不记得老师了,在那些疯狂的游戏里。
但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上辈子的事却走马灯一样变得清晰,他想起来自己为什么沦落到那个地步,想起来老师为什么脸上布满烧伤,也想起来了在庄园里……那位有着慈悲的金色眼睛的先生,为什么总是在庄园里静静地望着他,目送他逃离。
好像有一次,他还对摔倒在泥里想要自暴自弃的自己说:“向前跑吧,卢卡斯,勇敢一点。”
每次想起来这些,卢卡斯的喉咙都仿佛被石头堵住,很痛,很紧。
他的心脏也像是被坚硬锐利的石头狠狠摩擦,痛觉生了锈。
“来吃点东西吧。”阿尔瓦回来,还带着一个可移动床上桌。
小桌板支起在卢卡旁边,食物的香气飘进卢卡的鼻翼。
很久很久没有吃过一顿像样的饭的卢卡,舌根因为分泌唾液而感到发酸。
注意到了卢卡手上缠着的绷带,阿尔瓦先对布莱克表示感谢:“缠得真漂亮。”
“谢谢,这是我应该做的。”
而后阿尔瓦拆开一次性勺子,站到卢卡身侧:“用不用我喂你?你的手不太方便吧?”
这话让布莱克忍不住瞥了阿尔瓦一眼,愣是没在这人脸上捕捉到任何旖旎龌龊的企图。
卢卡受宠若惊,摇头摇得像拨浪鼓:“我自己可以。谢谢您。”
他一把拿起来勺子,连往嘴里塞了几口粥,像是在用行动证明,他不需要老师喂。
“疼的话告诉我。”阿尔瓦看得出来他神经紧绷,也就不再强求。
为了不让卢卡吃饭不太自在,另外两个人离开了卧室。
布莱克大致给阿尔瓦讲了一下自己初步检查的结果,顿了顿:“他身上有挺多伤的,包括生殖腔什么的也都没有检查,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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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现在的精神状态,我觉得最好过几天,等他放松下来再进行全身检查。”
“过几天再检查会对他身体有什么伤害吗?”阿尔瓦问。
啧啧。真是好细心。比对他自己生病的时候都上心。
阿尔瓦对待生病的态度一贯是,说直白点,大不了就去死。
布莱克摇头:“我刚才大致检查了一下,除了手臂的伤以外,他身上更多的可能是轻微擦伤和淤青,这些暂时不处理没什么关系。我给留了一些消炎药,先服用一个星期,如果还是低烧,我再来检查是不是生殖腔感染。”
“生殖腔?”
“没错。变异人拍卖行在变异人身上很吝啬,基本上把他们都当成一次性销售品,不会太在乎他们的健康。Omega又容易被侵犯,如果得不到有效的药物消毒很容易生殖腔感染,而生殖腔感染是Omega低烧不断的常见病因。”
可如果那样的话,这孩子遭受的苦难,会残忍到超出寻常人能承受的程度了。
“当然,我希望这种事不要发生。”
送走布莱克,阿尔瓦将涂抹外伤的药膏放到了床头,卢卡很拘谨地坐在床上,两只缠满绷带的手整齐放在膝头。
阿尔瓦见他紧张,故技重施,伸手轻揉他的腺体:“穿着衣服会不会让身上的伤口很疼?脱掉吧。睡觉前要不要我给你涂一遍药?”
卢卡继续摇头:“不用麻烦您的。我不疼。”
“是么。”阿尔瓦揉着他的后颈,同时不断释放着安抚信息素。
卢卡从来没有尝到过高纯度alpha的信息素的味道,他原先只知道自己接触alpha的信息素会因为排异反应而痛苦,所以从来不理解那些会因为信息素而和陌生人一夜情的Omega。
但是……老师的信息素……
他拼尽力气想要屏住呼吸,但没一会儿功夫,就头脑有些昏沉。
如同在雪域高原生活了太久的人冷不防落在了平原草地,导致了醉氧。
也像是一个从未吃过糖的孩子,头一回尝到甜头,心跳加速,肾上腺素飙升,血液奔涌。
“真不疼么?不用逞强。”阿尔瓦根据这孩子的信息素的味道,判断出来他被迫放下戒心了。
“唔……疼。”卢卡晕晕乎乎的,完全不清楚自己说了什么。
“那我给你上药。”阿尔瓦收回揉他腺体的手,准备去拿布莱克留下的药膏。
但一只湿漉漉的掌心拉住了他的手指,阿尔瓦愣了一下,低头,看到卢卡闭着眼睛,把脸颊贴在了他的手背上:“老师……我还想要。”
抓着自己手的力道越来越紧,阿尔瓦打量着卢卡像是换了一个人的神情,有些意外。
布莱克在离开的时候,告诉他,这种高纯度腺体的Omega可能会因为从来没有接触过适配的alpha信息素而对高纯度alpha的信息素没有抵抗力。
“就是,如果你想对他做什么,他不服从的话,你可以多释放一点信息素。”布莱克手脚并用地给他笔画,像是在暗示什么。
阿尔瓦问:“会怎样?”
“呃,我也没见过,但是有研究表明高纯度腺体Omega有概率在碰上适配的信息素的时候短暂地被麻痹部分思考功能的……直白一点,就像喝醉了。”
回想着布莱克的一番话,阿尔瓦摸了摸缠在自己手上的人的头发:“卢卡斯?”
“嗯。”卢卡应了,还用脸颊蹭了蹭阿尔瓦的手背。
还真是……有点像喝醉了,明明上一秒还一脸冷酷地说自己不怕疼不需要别人帮忙。
阿尔瓦既觉得卢卡斯可怜,又觉得这场景有几分好笑。
6. 脏
正是夏末初秋的季节,巴尔顿是这个西方国家的北方城市,坐火车到首都伦萨需要五个小时。
由于纬度很高,即使七月底,巴尔顿的天气已经很凉,沿海城市的天气阴晴不定,有时一天里会下三四场雨。
阿尔瓦的宅子建在这座城市的边缘,距离市中心和市郊的牧场都不算遥远。
他的别墅和巴尔顿整体的建筑风格很相似,棕褐色的尖顶,半圆的窗户,屋檐上有繁复的雕刻。一条石板路从院子的镂花大门通向别墅的门口,院子里的花草有园丁按时打理。
卢卡卧在别墅一楼的毛绒地毯上,望着落地窗外的花园,膝盖边放着一本刚看完的《宇宙起源》。
这一个星期,他都是这样过来的。安宁得比一切致幻剂带来的幻觉还要不真实。
修剪平整的草坪上开着零星几朵白花,这个天气看不到什么飞虫,这个季节的蝴蝶也很少了。
他目光怔松地望着空无一人的花园,偶尔有只海鸥落进来,走路摇摇晃晃。
静谧的安心又伴随着煎熬的不安。
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没有体会过这样安全的感觉。
庄园的记忆不必说,在这个世界里,他所出生于的贵族家庭衰败得很快,最后的避风港也失去,而高纯度腺体的Omega独自存活在这个世界上,无异于家养的笨兔子被扔进残酷的丛林。
万幸在他孩童的身体里,装的是这个历经千疮百孔的灵魂,他可以听懂谎言背后的欲望,可以看到面包所求的利益。
家里破产之后,他短暂地被所谓的“父母同僚”和“远房亲戚”收养过,但天下没有白来的午餐。
卢卡就是在那个时候发现自己对低纯度信息素有排异反应的。
小孩子抵抗力低,几次排异反应差点没让他死掉。一家里的女佣人看不下去,帮助他逃离了那座城市。好在没人愿意花费时间和财力去追寻一条会咬人的野狗。
在一个沿海国度里,他到一个修道院里生活了两年。那段日子虽然清苦,但好在寂静。望着神明的雕像,他偶尔会想起来庄园里那位总是给自己放水的先生。
更多的时候他不愿意回想,不愿意面对自己做过的事情,也不愿意去看,看清自己亲手弄丢过什么。
后来修道院换了院长,觉得他是不祥之物把他赶了出去。卢卡这一辈子仅有的一段安逸生活到此为止。他开始流浪,翻垃圾桶里的剩三明治吃,也捡别人扔掉的抑制剂用。
他想过去死,他受够了,但他又有点害怕尽头等待自己的又是转世而非死亡的寂静,死亡这个事件已经不意味着结束了。
浑浑噩噩又几年,他长高很多,脸上稚气褪去,可以在一些不要求身份证明的地方打小时工。
那家实验室录用他的时候,卢卡以为老天终于对自己开眼,还记得他曾经在力学上的才能,愿意给他机会重新发光发热。
谁知道那只是他被卖去拍卖会的第一步。
“卢卡,好久不见。”
愣神让卢卡没注意到屋里进了人,他从窗外收回视线,看到熟悉的白大褂:“布莱克医生。”
“你精神好了很多。”布莱克打量了一番面前的男孩,脸上已经没了长期生活在惊恐和饥饿之中的青白。
“看来阿尔瓦对你不错,他说你每天都配合他上药,很棒。”
“……嗯。”这一周有关涂药的记忆瞬间在卢卡眼前闪过,他耳根变得有些热。
电击导致的很多伤口都藏在衣服深处,他原想着只要不说,也就没人知晓。
可是谁知道他对老师的信息素毫无抵抗力呢?
阿尔瓦一揉他的腺体,再一释放出那好似一个温柔的怀抱的信息素,他还能抵抗些什么?
老师让他脱掉衣服趴在床上,他想也不想就照做了。
再然后……再然后就是被激素放大的感官,敏感得轻易颤抖的身体,老师沾了药膏之后冰凉的手指。
大概是以为他觉得疼,所以每次上完药之后,老师都会陪在他旁边,等他睡去才离开。
那时候房间里早已充满了鸢尾花一样的味道。
布莱克放置好自己的箱子,没觉察到卢卡的异样:“阿尔瓦有和你说我要来吗?”
“嗯。”
“那我来量一下体温。”
一个星期过去,卢卡每天有按时服用消炎药,他的腺体不再发炎,可是他的低烧仍没有好转。
于是布莱克又来了。查看完体温计上的数字,他给自己戴上手套:“嗯……果然还是发烧,连着烧这么多天肯定很难受,今天就系统检查一下。我们去卧室吧?”
检查……
卢卡这些天看了不少书,也用老师的电脑上网了解了很多关于omega腺体的知识。
他没有上过学,长大的过程颠簸,严重缺乏基本常识。
他的身体别的地方都没有什么毛病,皮外伤基本上都愈合了,住在充斥着老师的味道的房子里,也让他不再失眠,神经不再紧绷。
这些日子他也有坚持服用消炎药,那很大可能他的发烧是……生殖腔感染导致的。
想到这里,卢卡上楼的脚步顿住了。
他的眼底闪过一丝羞耻与惊慌。
见他停住,布莱克以为是拍卖行的经历让他害怕与陌生alpha共处一室:“我不会伤害你的,不用紧张,我在来之前就服用过抑制剂药片。我是职业医师,我不会违背我的职业守则。”
卢卡摇了摇头,他退缩了:“我……我没有不舒服,我生下来体温就高,因为我是变异人。”
“没有变异人的体温比普通人的体温高的道理。”布莱克感到困惑,似乎是他刚才说的什么,让卢卡变得神经紧张。
“我就是这样。我没有发烧。”卢卡执拗地站在原地,信口雌黄起来。
他害怕那些alpha,也害怕排异反应的痛苦,没有人能安抚得了他,也没有人愿意安抚他。
所以这些年的发情期,他都是靠着抑制剂度过的。
可是抑制剂的购买需要身份证明,自费的话价格高昂,他是黑户,还没钱,买不了抑制剂。
但他也有一些自己的方法。
成人用品店旁边的药店门口的垃圾桶、高档酒店专门倒垃圾的垃圾车、跨性别献血车的废纸篓……这些地方,通常都能找到别人用了一半的抑制剂。
一支剂量不够,那再多捡几支好了。
至于针管卫生,卢卡并不在乎。他大概知道自己生殖腔总是在痛,和自己使用二手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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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剂有关。
但他的日子过得太烂,这点疼痛不算重要。他活得如同行尸走肉,这般自暴自弃地对待自己,大概也是隐隐渴望哪天在路边死掉吧。
可是……可是他不能让布莱克医生和老师知道这件事。
他不想……让老师觉得自己,很脏。
老师收留自己,只是因为,老师的善良。
阿尔瓦是那种见到路边乞丐,会主动买一份饭来送过去的好人。
见不得自己被关在笼子里,也是合理的。
可是老师也是人,老师也会痛,那老师自然也会恨。
只要不上药,他几乎见不到阿尔瓦的身影,那么这足以判断出,其实老师并不想见到自己。
要是老师知道自己生殖腔感染……
肯定会因为觉得自己脏,而忍无可忍想要把自己赶出去吧。
.
布莱克有些头疼。
他没想到这个孩子伶牙俐齿,一张嘴尽是令人无法反驳的歪理。
不管他说了什么好话,卢卡都坚称自己没有生病,他不需要身体检查。
布莱克是带着阿尔瓦的任务来的,他的雇主不是卢卡,所以他甚至尝试了哄骗卢卡使用嗅闻式镇定剂。
但大概是骗子见多了,卢卡完全不会上他的当。
正犹豫要不要采取更强硬的手段的时候,阿尔瓦回来了。
布莱克像是看到了救星,他立马贴过去:“阿尔瓦,卢卡的确还在发烧,我想检查一下他的身体,但是他不怎么配合。”
阿尔瓦脱掉身上的大衣,听了布莱克的话,看向屋子中央那个穿着针织睡衣的男孩:“怎么回事?”
刚刚还伶牙俐齿得有些许乖戾的卢卡一对上老师的视线,立马像是被雨淋了似的,拘谨地定在原地,讲话变得结巴:“我、我就是,没有不舒服。”
“让布莱克医生给你检查一下。你在发低烧。”阿尔瓦接过来体温计,也看到了上面的数字。
卢卡瞪着那个体温计,支支吾吾半天,硬着头皮说:“我……我是变异人,所以我体温本来就高……”
“但你的心率、血压都不正常,这都不是健康的指标。阿尔瓦,你来和他说吧,我怎么劝也没用。而且也没有听说过变异人的体温和普通人还不一样,变异人就是人类,只不过体征有些不同。”
一看见卢卡这看人下菜碟的嘴脸,布莱克立马转而向阿尔瓦告状。“阿尔瓦,要是卢卡不愿意配合我的话,我也不能强迫他。”
阿尔瓦带着一身寒气,不想让卢卡觉得凉,就没再往屋里走。他看了一眼学生忐忑的眼睛,叹了口气:“别任性,卢卡斯,你不是小孩子了。”
两辈子加起来,怎么说也是活了几十年的人了,怎么还和小孩一样害怕医生,害怕打针?
但卢卡心底一颤。
老师连,靠近自己都不愿意。还说自己像小孩一样任性。
他羞愧自责地低下了头:“……对不起。”
怎么办。他好像,让老师不耐烦了。
布莱克被他态度的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吓了一跳,看了看阿尔瓦,再看了看卢卡。
差点没忍住问,洛伦兹是不是虐待他了?
怎么一句话给孩子吓成这样?
7. 结
但阿尔瓦并没有安慰那孩子,甚至没往房间里面走。他没有正面回应卢卡的道歉,只是问布莱克:“在楼下也行,我把窗帘拉上。”
布莱克揣测不出来阿尔瓦的意愿,稍作纠结之后,还是决定上楼:“床更宽敞一点。”
对此,卢卡脸上闪过一瞬挣扎,他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敢去看阿尔瓦的眼睛,沉默地低下了头。
“不用紧张,只是基础检查,不疼。”布莱克看着这孩子垂头丧气地跟着自己,不由得有几分怜悯。
除去给大贵族当私人医生,他业余时间会去给流落街头的穷人和变异人做义诊。
很多人称流浪汉和变异人都是社会的威胁,看似是人类,其实是社会意义上的有害物种。那些坐在楼阁高台里的少爷小姐、博士院长从不俯身,只看到破旧的棉絮弄脏了干净整洁的街道。
阿尔瓦目送卢卡斯垂着头上楼梯后,才绕到原先卢卡窝着的那块长毛地毯上,弯腰把地上的书捡了起来,随手翻了翻。
力学、电学在这个时代已经不再新鲜,他们曾经摸索犹疑的研究和实验,很容易可以在这里找到定论。
但曾经没有量子力学,也没所谓天体物理。
虽然卢卡斯现在很怕人……但他倒是不抵抗看书。想到这里,阿尔瓦摇了摇头。
过去的一个星期里,阿尔瓦每次想和卢卡亲近一点,那孩子就像炸毛的猫一样浑身紧绷,无论自己说什么好话,他都瞪着不安的眼睛思索,大抵是在惴惴不安,友善背后是不是藏着恶意。
这怪不了卢卡斯。
这个世道,他的腺体,注定让他过了很久辛苦的日子。
一只从小被丢弃的小猫,当然要学会躲藏,不然冬天会冻死,雨天会生病,还会被居心不良的人抓去。它也当然要学会使用爪子和牙齿,吓退靠近的手掌,也捕猎残羹剩菜,它那么小,抵不过犬类的撕咬,它也逃不掉人类的陷阱,但就算这样,它也会习惯挥舞锋利的爪子,朝着威胁哈气。
除此之外,它大概一无所有。
没体会过安全和温暖的人,成长在欺骗与利用中的孩子,要是因为给了他一个避风的屋檐就强求他全身心的信赖,那也太不近人情和任性了。
慢慢来吧。阿尔瓦将书放到了茶几上。
过去一周,意识到卢卡斯的神经紧绷之后,他便打算暂且放手。只每天和他聊一聊书柜里的书,再给他推荐一些网站。
暂时他也就能想到这些,能让这个求知若渴的孩子放下恐惧的方法了。
对于阿尔瓦来说,过去了的事情,就是过去了。
能有新生算是幸运,就此长眠也无所谓。
“阿尔瓦,”原本应该上楼检查的布莱克,从楼梯上又走下来了,“检查生殖腔是omega体检的必要一环,但卢卡应该是太紧张了,他的生殖腔打结了,需要alpha的信息素。因为卢卡是高纯度腺体,我的信息素没有用。需要你帮一下忙,最基础的安抚信息素就好……当然,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可以用环钳。”
“环钳?”阿尔瓦没听过这个名词。
“一种专门撑开omega生殖腔的手术钳,先要注射肌肉松弛剂,再把打结的内壁用环钳撑开,这种方法毕竟比较粗暴,很容易导致omega生殖腔内部撕裂。”
Omega如果受到外界刺激,生殖腔是有可能打结的,因为那里内壁的皮肉很软,褶皱很多,如果激素分泌紊乱,肌肉很容易局部绞死。
而alpha的信息素可以让其放松下来,这也是alpha和omega要发生关系之前,总是会从彼此的腺体入手的原因之一。
贵族之中,有些傲慢残酷的大人,喜欢强制那些有些自尊的omega,环钳更多的时候,其实是被使用在这种场合的。
布莱克或多或少也见过,收场的时候,总是有很多血。
他不知道阿尔瓦究竟对这位变异人少年抱有怎样的感情,其实他也不太相信阿尔瓦是一个会虐待他人的人。
.
灰色的床单上铺了一条白色的防水布,房间里所有的灯都打开了。
卢卡身上盖了一条小毯子,他的衣裤皱皱巴巴地被脱在一边。
像一只已经拔干净毛,等着被剖腹的火鸡。
纤细浓密的睫毛打在他脸颊上的阴影颤了颤,天花板上灯光的影随之闪动。
毯子下的部位凉凉的,好像抽干了血。
卢卡的目光有些呆滞。
生殖腔打结,要用环钳吧。会不会很痛。
在拍卖行里的时间,疼痛并不那么鲜明,毕竟因为药物原因,他的神志也从未清醒。
疼痛像是噩梦,醒不来的梦,必须挣扎的梦。所以混混沌沌,分不清是梦境的恶,还是肉身的痛。
可他现在,清醒了。
所有感觉的纹理清晰可见,寒冷会令他发抖,饥饿会令他腿软。
这才刚过了几天的安逸日子,他一想到痛,就开始害怕了。
害怕也没有用吧。
他太紧张了,也的确不想要老师知道自己生殖腔感染。他做不到放松,他打不开那个拧在他身体里的结。
门开了。
他的足弓不自觉绷紧。闭上眼睛吧。
不要去看了。看到那么大的金属钳子,只会更害怕。
脚步声一点一点朝他靠近,闭上眼睛之后,听觉就更加敏锐。
走过来的人呼吸声很平稳,衣料的摩擦声很轻。
紧张的只有自己。
出于难堪,他的睫毛轻颤。
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未到来,一只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嗯?
卢卡迷茫地睁开眼睛,却感到脸颊上被温暖干燥的指腹抹过。“怎么哭了。”
是老师。
卢卡刚放松一点的脖颈变得僵硬,他下意识夹紧了毯子下的双腿,想要矢口否认。
老师干燥温暖的掌心捧着他的脸蛋,揉了揉他的下巴,似是叹了口气。
卢卡下意识感到害怕。他下意识把阿尔瓦叹气和失望联系在一起。
对不起,老师,我给你添麻烦了。
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想要得到你再多的宽容。
你别……更讨厌我。
在低微的道歉脱口而出之前,熟悉的鸢尾花香溢散进卢卡的鼻腔。
干涸皲裂的土地上淋下来细密春雨,也像是冰天雪地里,一个干燥而温暖的怀抱。
老师的气息。卢卡眼眶一阵发酸。
这是他一旦觉察,便全身都会不自觉松软下来的,无法抵抗的善意。
阿尔瓦趁着他懵懂的空档,拉着他的脚踝,分开了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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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腿。
刚才上楼的时候,布莱克交代他这样做的。布莱克担心自己是陌生alpha,再次刺激到卢卡,让生殖腔再次绞死。
那只会徒增卢卡的疼痛。
腿分开的感觉凉凉的,卢卡瞬间意识到自己暴露在了另外两人的目光下。
老师的掌心不算细腻,握住他脚踝的时候,甚至显得有些粗糙。
卢卡像是被细微的电流烫了,小腿不自觉抽搐一下,却反而被老师抓得更紧。
避无可避,退无可退。
只能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由内而外,翻开给他看。
“嗯……果然是感染了。”
布莱克医生的声音,无异于给卢卡判定死刑。
他绝望地仰起脖颈,好让自己不要看到站在自己身前的人。
逃避。假装自己并不在这里。麻木,用麻木来代替生不如死。
“卢卡,为了准确判断你的病情,我需要你诚实回答我的问题——你上一次和alpha发生关系是什么时候?”
没有。
卢卡盯着惨白的天花板,龃龉着嘴唇:“我没有……”
我没有和任何人发生过关系。
“你的生殖腔感染很严重,这个按时上药就好。”布莱克医生又问了他几个相关的问题,得到的却都是否定的答案。
也许是,不愿意面对的回忆吧。
布莱克不忍再问,而是从箱子里拿出来一个白色的试纸。
“这是做什么用的?”阿尔瓦问。
“验孕棒。”
这个词像是一根刺扎在了卢卡被反复践踏搓捻的自尊心上,他差点从床上跳起来,紧绷的弦彻底断了:
“我说了我没有和人做过,我不可能怀孕,没有人碰过我!”
他再不要脸,也不要这样被人看待吧。
只因为是omega,就要被人做那些恶心的事情吗?
为什么在他说了没有之后,还要问,他说的话就这么不可信吗?
他……他难道看起来是会欺骗阿尔瓦的人吗?
“放开我!我不要检查,我死不了!”他剧烈地挣扎起来,随手扯来毯子披在自己身上。
在监狱里,他练就了躲避殴打的习惯,怎么蜷缩着躲进阴暗的角落,是他过去数年一直在面对的生活。
布莱克被吓了一跳,他手里端着的药水和试纸都被卢卡一脚踹翻了,玻璃瓶掉落在刚擦了蜡的木地板上,哗啦一声碎成好几片。
空气中飘出一丝带有攻击性的信息素的味道,寻常的omega不会有,但也许卢卡是变异腺体,信息素所能表达的意味更加丰富。
这少年看着柔弱,装乖的时候也真是听话。
嗅着空气中剌人肺管的信息素味,布莱克被这omega少年凶恶绝望的眼神震慑住了。
像是在说,他才不是温顺的家养宠物。
而见过了各种各样的病人的布莱克,居然心里产生了一丝畏惧。
那个瞬间,他毫不怀疑,如果给卢卡机会,他甚至可以杀掉伤害、羞辱他的人。
只是这毕竟不是个天性嗜血的孩子。
卢卡裹着毯子,赤脚站在地上,后背紧紧贴着墙壁,眼底一片通红,戒备地瞪着他。
因为捱不住灵魂深处的痛苦,身体不住地发抖着。
8. 家
从卧室出去之后,布莱克却还在消化卢卡刚刚的那个眼神。
锋利、屈辱、痛苦。
骄傲的人被折损才会流露出这样的神情。
布莱克回想起来,刚一进门的时候,卢卡是在看书吗?看纸质书的年轻人其实已经很少了,电子娱乐的多元化,让思考变得很零碎、浅薄。
阿尔瓦说,这个孩子是故人之子。
布莱克这时候才对这个形容词有了确切的认知。
不应该把这孩子当成名贵的家养宠物。
他沮丧地向后靠在墙上,不无懊恼。
明明知道不应该,他却还是没做到把变异人omega当成和他平等的人类来看待。
在一视同仁这条路上,他要学的还有很多。
.
卧室内,温柔的鸢尾花中混入了一丝忧郁的潮湿。
卢卡斯的信息素像带着倒刺的猫舌头,随着呼吸的频率舔舐着阿尔瓦,刺痒着,湿润的。
面前蜷缩在角落里,胸口克制着起伏的男孩像用玻璃杆拼插而成的,再稍许的震颤,都会令其散落摔碎。
“布莱克已经出去了,验孕棒也已经扔掉了,卢卡斯不害怕了,对不对?”
他的声音放得低,沉润平稳,尾音上调,出奇的带着令人安定的力量。
什么对不对……
卢卡被问得有点懵,原本激烈的情绪一下子被打断了。
“我没……”害怕。
话刚开口,他突然看到老师的脚背上一抹红。
刚划开的口子,血还没凝固。
是他挣扎的时候碰碎的瓶子碎片划伤了老师。
阿尔瓦全然不觉,仿佛自己脚背上没有流血,他缓缓靠近卢卡,同时观察着他的神情,思忖怎样能给他安慰。
那抹红刺痛了卢卡的眼睛。他抓着毯子的手指收紧,赤脚向前走了几步,冰凉的地面与皮肤相贴。
他的嘴唇动了动,盯住老师脚背上的伤口移不开眼,懊悔潮水般淹没他,令他呼吸困难。
他在干什么啊。
因为那一点点的脸面,就这样弃老师的立场于不顾了吗?
他们、他们也是为了自己好。
无论是现在这个世界,还是过去那个世界,妈妈离开以后,会担心他有没有生病的,其实从来只有老师。
因为一个人生活,他习惯了隐瞒自己的软弱。这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只有强大的人才能体面地活着。
他是一个在意体面的人,所以做了许多害人害己的蠢事。
因此也在老师的善良和温柔上插了数把愚蠢残忍的箭矢。
力气随着脸上的血色一齐被抽去了。
他想趴在地上看老师的伤口,想把自己摔碎的玻璃渣捡在手里,这间卧室是老师施舍给他的,却被他因为一己私欲搞得一团糟。
也不用管突然的扑倒会不会摔伤自己的膝盖,更不用去想玻璃会不会划破自己的手掌,不重要,这都是不重要的事……
跪下去的一瞬间,卢卡并没能如愿看清阿尔瓦的伤口。
一双手捞住了他的背,将他托住。
一心埋头的卢卡没碰到地面,却一头撞上了什么。
不算柔软,隔着层层布料。
卢卡愣了愣,从布料上抬起脸,才意识到自己扎进的是老师的怀抱。
他惊愕地瞪圆了眼睛,好像黑夜里的猫。
搂着他背的手臂添了几分力,将他箍得很紧。因为检查而赤条的身体被迫与之相贴。
衬衫布料薄,贴得太紧,卢卡的皮肤沾染上老师的体温。
好温暖。他懵懵地仰头望着老师的下巴:“我、我知道错了。”
“嗯?”阿尔瓦的手顺着卢卡单薄的背脊上移,也许是被伤害的经历令他害怕,这具身体有些细微的发抖,但总归是要习惯的,这是必要的脱敏训练。阿尔瓦觉得卢卡斯不情愿这个拥抱,但他并不会在这时候放他走。“错哪了?”
其实只是单纯的疑问句。阿尔瓦没有明白,怎么好端端就认上错了。
卢卡却当是坦白从宽的好机会,有些紧张,连自己抓紧了老师的衣服都没觉察:“我……我不应该顶撞您,我知道您是为了我好,但我还乱发脾气,弄伤了您,我知道错了,我下次不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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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是不是太不真诚了?是不是还要付出一些……代价?至少,要提出改错的方案……
回应他的是头发里插进的几根手指,带着力揉了揉。
“您不用现在就说原谅我……”卢卡以为老师想用摸头来安慰他,但他不要老师出于宽容的原谅。
卑微的话语被打断了。“嘘。怎么要为了这种事道歉?”
阿尔瓦把卢卡抱在怀里,轻摸他的头:“别这么害怕我。你现在很安全,以后也会很安全。不会有人再伤害你,之前不管发生什么,可以逃避,可以忘掉,你想怎么样都可以,在这里你还有我。”
……什么,你还有我。
消化这一番话大概花费了半分钟。
卢卡瞳孔骤缩。他的额头抵在老师的胸口,不知道是不是血液倒流的缘故,相贴的皮肤热热的,脸颊变得滚烫。
耳边一鼓一鼓的,似乎是老师平稳有力的心跳。
他畏畏缩缩等着一巴掌,落下来的却是一个拥抱,一个家。
一句你别害怕我。
嘴唇龃龉,卢卡紧紧抓着阿尔瓦的衣服,感受着拥抱的热度,眼底像被泼了酸,热热地蓄满了泪。
阿尔瓦像是给动物顺毛那样从上往下抚摸了几遍卢卡的头发,注意到他耳朵尖红了,便顺手也摸了摸。
像是被烫了一下,卢卡毫无防备,耳尖被触碰带来的酥麻让他一个哆嗦,像是咬牙坚持了很久的教徒,突然得到了星星的神谕——歇一歇吧。卢卡强忍着的眼泪啪嗒啪嗒地落了下来。
阿尔瓦深色的衬衫上洇出了深色的水痕。
“我,”他啜泣着用力回抱住老师,“我、老师……”一句完整的话也讲不出来,好像有什么梗在喉咙,却也好像是冰冻已久的心脏被浸泡进温水中。
突然哭泣的学生令阿尔瓦有些无措,他定定地站在那里让卢卡斯抱,抚摸他头发的手在空中悬停。
“呜呜……老师,我不害怕你……你也不要、不要讨厌我……”卢卡斯结结巴巴的,只憋出来这么一句话。
阿尔瓦微微错愕,他捞起来被卢卡斯抛之脑后的毛毯,随后又笑了:“傻孩子。”
9. 黑
滚落的泪水,在热热的脸颊上显得凉。
阿尔瓦胸口的衣服湿了,卢卡仍旧紧紧地贴着他,耳边是剧烈的心跳,怀抱着自己的那双手很暖,让卢卡像一块被握住的冰,稀稀拉拉地融化。
他小声地哭了很久,像一个迷路的小孩,兜兜转转,终于钻进妈妈的怀抱。
这些年来的惭愧和委屈,又或者是一个人强撑的苦涩,贝类吐沙一样从他的身体内往外翻涌,黑乎乎的。
疼,似乎是一种疼。细密绵长地遍布了他过往人生的疼痛,交叠再交叠,原本被厚厚泥沙封住了,藏在漆黑的夜里。
阿尔瓦温和的声音,温暖的拥抱,像海水。
温柔地带走了黑,让伤痕曝露在月光中,浸泡在盐水里。
卢卡紧紧地抱着自己面前这个人,用力,又再用力一点。
拥抱的感觉让他陌生,却贪恋到茫然。
.
布莱克瞪着两只眼,翻来覆去想着,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明明只是按照流程来的,可难道其实这是不尊重患者感受的吗?
这套检查流程是不是alpha制定的?所以过于傲慢,视omega的感受为空物。
在他绞尽脑汁自我反省的时候,卧室的门开了。
卢卡被阿尔瓦横抱着。
布莱克看到他的眼睛红红的,心中懊悔更甚。
同布莱克医生对上视线后,卢卡莫名有些羞耻和紧张,他小幅度挣扎了一下,小声说:“老师,我可以自己走了。”
明明只是因为地上有玻璃渣,阿尔瓦为了不让他扎到脚,所以先把他这样抱了出来。
但是……
看到了别的人,卢卡一下子意识到自己没有穿任何衣服,虽然有一条毯子,但其实用处不大。
与自己皮肤直接接触的,是老师的体温,而老师触摸到的,也是他光裸的皮肤。
空气中的鸢尾花味还未散尽,卢卡吞了吞口水,嘴唇干巴巴的。
“没事。”阿尔瓦抱他抱得很稳,叫上布莱克,径直带他们去了另一件客房。
被老师轻轻地放在柔软的大床上的时候,卢卡产生了一瞬间这个男人将要躺在自己身边的错觉。
随即这个念头让他的耳朵尖浮上薄粉。
但好在刚刚他哭得满脸通红,再染色也不甚鲜艳。
“咳咳,卢卡……”布莱克拎着箱子跟进来,清了清嗓子,想要道歉。
卢卡剔透的眼睛望向他:“对不起,布莱克医生。刚才是我的情绪太不稳定了。”声音还带着泪意的潮湿。
他这一道歉,反倒让布莱克有些手足无措。顿了顿,他连连摆手,低头去拿药膏:“……如果接下来的检查,有任何让你有稍微不舒服的地方,请立即告诉我。”他的箱子边缘还放着拆封的验孕棒,布莱克把验孕棒往箱子伸出塞了塞,直到从表面上看不见。
“如果不放心……就用一下吧。只是检查的流程不是吗?”
布莱克抬头,望进卢卡的眼睛。很明亮,水洗般明亮,深处是压抑下去的情绪,压得很实。
情绪大起大落后,卢卡躺下去,觉得世界有些寂静。
他深吸一口气,挥之不去的是阿尔瓦的体温,以及那一番话。
温柔啊。
像做梦一样。
他是不是,还愿意承认有过自己这个学生。
卢卡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却也好像透过水泥墙壁在看向别的地方。
层层叠叠的时间,并没能把他的心洗得寡淡、透明。
医生做了什么,他都没有太在意。对于一个曾经的普通男性来说,这样像女人一样张开腿,很怪异。
把最隐私的部位展示给人看,很羞耻。
可他有什么可选的。
那就没什么可抱怨的。
“接下来一周每天早晚各上一次药就行了,不出意外两周差不多可以恢复。如果自己上药不方便的话我可以每天都来。”布莱克医生摘掉手套。
阿尔瓦扫了一眼平躺在床上的人的神情:“不用了,你教我,我来吧。”
来干什么?
卢卡刚回神,只听到了最后半句话。
下一秒,他的腿被一只宽厚的大手握住。
好痒。
卢卡睫毛轻颤,他下意识抽腿想躲,却被捉着脚腕按下。
Alpha的力量感,在压制omega上具有先天的优势。阿尔瓦掌心的温度浸透了卢卡的踝骨,热度自下而上泼过来。
“等、等一下!”
也许是已经习惯了阿尔瓦的信息素,这样的触碰对卢卡来说并不清白。他扯着毯子往自己腿间盖,以图躲避老师的注视。
但阿尔瓦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乖,我好好和医生学,不会痛的。”
这哪里是痛不痛的问题。
但卢卡不知道要如何解释,张口结舌的功夫,老师的手指就抵了进来。
涂了药膏的生殖腔里感觉凉凉的,不再那么痛了。
肿胀的感觉消下去一些,感官变得格外清晰。手指按压内壁,粗糙的指节蹭过肉褶,感染的地方传来麻痒的刺痛,电流般一下一下酥麻着卢卡的大脑。
老、师正在他的……
阿尔瓦学得认真,他请教布莱克怎样把药膏涂抹均匀,尝试着转变手指进入的角度。
“这样会痛吗?”他询问卢卡斯。
卢卡的额头已经浸出了细密的汗珠,他咬着牙忍耐了几秒,被自己脏腥的欲望击溃了。
生理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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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法制止,但他不能……不能就这样让老师知道。
猛地翻身,卢卡抓起身下的被子,仓皇地将自己裹起来,央求:“老师,我不痛了。我可以自己涂药。不用您的。”
床上平铺的羽绒被团起来,他死死拽住被子,把自己裹成一只粽子,只露出来发丝凌乱的脑袋。
他挣扎的时候还踹了阿尔瓦一脚,发出了“啪”的一声。看到老师微微错愕,卢卡忐忑地吞了吞口水。
“真的可以吗?”阿尔瓦问。
“可以的,我又不是小孩儿了。”
阿尔瓦点点头,不置可否,也没再坚持给卢卡斯上药,低头摘掉了手套。
橡胶手套紧绷在阿尔瓦修长遒劲的手指上,扯下来的时候叠在一起,如同一个白色的甬道在吞吐,露出一节关节,包紧着阿尔瓦的指腹,又在被扯下的时候发出“啵”的一声响。
“把被子放下吧。”阿尔瓦有些无奈地瞧着他。“脸都热红了。”
他用干净的那只手摸了摸卢卡的脸颊,所及之处一片滚烫。
卢卡认为自己这时候不应该再和老师触碰,应该躲开,可是这只宽厚的手掌……他居然连这也贪恋。
老师给了他一个拥抱,他就想永远停在这里。
他应该告诫自己不奢望再多,那一下的抚摸呢?一眼的纵容呢?
羽绒被里,被包裹住的腺体温度高得惊人。
阿尔瓦若无其事收回手,同布莱克讲:“那等我有事再找你吧。今天麻烦了。”
“应该的。”布莱克收拾箱子,摇摇头。
他离开卧室的时候,忍不住朝着床上那一团人看了一眼。
空气中阿尔瓦的信息素太浓郁,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好像有一丝过分甜腻的潮湿味道。
表示着浓厚的欲望。
在阿尔瓦送布莱克的功夫里,卢卡像一只老鼠一样光速窜进了浴室,不等阿尔瓦讲话,他砰地撞上了门。
“你要洗澡吗?刚涂的药,别洗没了。”阿尔瓦隔着门,敲了敲。
浴室里的声音有些别扭,也可能是因为隔着门有些闷的缘故:“啊,我知道,就是出了点汗,稍微冲一下!”
“需要我帮忙吗?”
“不要不要!”
卢卡打开花洒,温度都没调,一头扎进冷水里。
哗啦啦的水声跟海倒过来似的,噼里啪啦盖住他,把他同外面世界隔绝开来。
扑通、扑通——
他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卢卡死死抓着浴缸的边缘,手指扣得生疼也全然不觉。
被老师接回家的第一个星期。
被老师抱后,不到一个小时里。
他……发情了。
10. 业火
发情期。
第一次遇到的时候,卢卡以为自己终是疯了。
冷水劈头盖脸砸下来,他恐惧地用指甲重重划过自己大腿内侧,锥心的疼痛只能刮去一点点痒。
这些年来,自从知道了发情期的存在,他只要捡到抑制剂就会给自己扎,碰到抑制剂压缩药品就会丢进嘴里嚼着吃掉。
他用这种方式阻止发情期的到来,其实也还算成功。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在完全不服用抑制剂的情况下发情了。
omega的发情期很恐怖,激素完全侵蚀大脑,求偶的欲望像业火,也像白蚁,焚烧啮噬人类作为智慧生物的尊严。
烧毁意识,啃碎边界。
内心最肮脏的,平日里藏得最深最深,一丁点光彩也不愿去见的念想,会被信息素无限放大,放大到每一个在场的人都会懂得,都被引诱。
橙花味的沐浴露被反反复复揉搓在卢卡的腺体上,泡沫产生,被冷水冲净,泡沫再被涂抹。
一遍又一遍,直到在连续服用一周得消炎药后终于恢复正常的腺体再次粉红微肿。
花洒不带感情地淌着水,石头一样砸在卢卡身上,他泄力地跪在浴缸里,分开的两腿上尽是指甲划出的血痕。
没用。
没有任何用。
……洗不掉。整间浴室里,洗不掉他的求偶信息素的味道。
“卢卡斯?”浴室的门被敲响,如同一道惊雷,吓得卢卡从浴缸里跳起来,又差点滑倒。
他把花洒关小了一点:“怎么了老师?”却更是听见心跳如鼓。
“你没事吧?要不要我进去帮你?”
帮?帮什么?
满浴室的求偶信息素,老师进来能帮他什么?
卢卡紧绷的纤细神经被阿尔瓦无心的话挑拨得重重一跳,又麻又痒的疼痛弹在他的心上,震得他哪里都难耐,业火燎着他,一节骨头也不放过。
门把手传来转动的声音。
卢卡心跳几乎骤停,他不管不顾地冲到门口,死死将门堵住:“不用!我说了不用,让我自己一个人待一会儿不行吗?”
仓促、不合时宜的发情期,老师的关心所导致的讽刺,每一天都要被上药的感染的部分……这一切激起的焦虑、恐惧、躁动拧在一起,绞着卢卡的胃,他脱口而出的话有些颤抖的尖利。
水声哗啦,玻璃门内外却寂静无声。
卢卡几乎是瞬间意识到自己不应该这样和老师讲话。
他懊悔地扒着门:“老师,我、我不是……”
“嗯。是我的错,忘记你不是小孩子了。那我走了,有事情你再找我吧。”阿尔瓦平淡的声音透过玻璃门传过来,显得十分遥远,仿佛来自另一个时空。
这种距离感令卢卡恐慌,不知怎么他的眼前闪过火光,被大火吞没的身影。
他看不清阿尔瓦的表情。
此时此刻,隔着浴室的门,他听着老师不喜不悲的话,看不见老师的脸,也就判断不出老师真正的心情。
害怕,害怕自己让老师感到受伤和失望。
可是自己难道不早就做过让老师受伤和失望的事情了吗?
卢卡扒着门滑下去,额头抵在了门上,玻璃凉得有些痛。
他用力锤了一下湿滑的地板,手指的关节都感到生疼。
可是这怎么够。
这都不够。
他害怕痛。他不想痛。
可是如果不这样,他就没有办法冷静下来。
突然到来的发情期把他砸得抱头鼠窜,生怕阳光下的人得知自己是只鄙陋的老鼠。
生理性的激素控制着卢卡的大脑,哪怕他极力提醒自己不要被欲望和冲动左右。不可避免的,思维变得迟钝、混乱、极端。
Omega就是这样。
要藏好。把这件事藏好。卢卡四肢并用着躺回冰凉的浴缸里,他睁着眼睛,花洒上的水顺着他的睫毛滴在他的脸上。
不能被老师知道。
他太脏了。老师会不要他的。
.
冷水澡冲得太久,久到卢卡的身体冰凉得麻木。他机械般关掉水,用浴巾擦干净自己的身体,再用浴巾一圈一圈把身体严丝合缝地裹起来,遮住指甲的抓痕,剃须刀划破的创口。
排风扇开到最大,嗡嗡的好像他正处在碎纸机的正中心,小小的四方空间在嗡鸣中挤压扯碎,等待着毁灭,正在进行着毁灭。
拉开浴室的门,卢卡刚迈出去,随着目光看到的东西,浑身霎时间变得僵硬生疼。
他的睡衣。
阿尔瓦买给他的睡衣,叠得平整,正放在浴室的门口。
而这层楼偌大的走廊中,却并不再见阿尔瓦的身影。
日薄西山,窗外的日光斜过来,很吝啬。今天的天很蓝,如同一块色卡。
投射进房间里,显得大理石地板也是蓝色的。
Omega少年的身影倒立在蓝色的大理石上,久久没有动弹。
大理石地板倒映不出,他紧紧抿成一条线的嘴唇,还有涨得通红的眼睛。
那一天的晚饭时间,卢卡忐忑地裹着被子躺在床上,预演了很多遍如果老师来喊自己吃饭,自己要怎样回绝,又要怎样道歉。
房间里还残存着并未全部散去的鸢尾花的气息,他想着老师,被愧疚折磨,害怕老师来找自己,却又期待自己被老师关心。
可是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直到朦胧的纱帘再也渗透不出一丝来自天空的光线。
卢卡愣愣地瞧着钟表,好一会儿没有意识到自己读出的数字。
老师……没有来叫自己吃饭。
随之而来的是令他胃里打结的恐惧与落寞。
被子被他扯起来,盖住了他的头,封住了外界的空气。
他把自己和老师残存的信息素的味道裹进这个密闭的小空间里,好似蜗牛钻进它小小的壳,黑暗温暖地包裹着他,铺天盖地只剩下他和老师两个人的信息素,就好像此时他正蜷缩在老师的怀里一样。
好像这样可以给他焦灼的内心一丁点安慰。
愧疚和欲望反复煎熬着他,卢卡紧紧闭着眼睛,过去数年噩梦的碎片不断闪现,同时穿插着今天被老师拥抱,被老师触碰的画面。
每一帧都带着软刺,一下一下撩拨刺痒他的身体。
属于omega的生理周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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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他用过量的药物压抑太久太久,他好像从未学习过怎样面对,他只知道逃跑,用会严重伤害他身体的抑制剂,从生理构造所酿成的火海里暂避绝望。
难受……想……想要更多……不想一个人……
各种各样的念头在鸢尾花的气味里如雨后春笋般往外冒着,涂过药的生殖腔好似再次感染,好似一万只蚂蚁钻进去筑巢。
热……
卢卡的手一点一点往下移,直到他触碰到自己滚烫的皮肤才猛地惊醒。
他一把掀开被子从床上坐起来,空气中立马逸散开来他的信息素的味道。
不可以这样。他用指甲掐自己的胳膊,另一只手从床头上摸索来阿尔瓦买给他的手机。
解锁屏幕的时候,他的手在颤抖。
通讯录里只有两个人,第一个是老师,第二个是布莱克医生。
卢卡想也没想,拨通了布莱克医生的电话。
忙音没响几下,尽管现在已经是深夜,布莱克居然立即接听了电话:“喂?卢卡吗?”
“嗯。”卢卡被自己嘶哑的声音吓了一跳。
“是哪里不舒服吗?”布莱克也听出来了他的不对劲,立马追问。
卢卡苦恼地抓了把头发,难耐的感觉令他显得很烦躁:“我想要抑制剂。你能不能别告诉阿尔瓦。”
他说话比清醒的时候直白,粗暴。像一个不懂人情世故的熊孩子。
电话那边沉默了几秒,布莱克消化了这番话的含义:“你……发情期了?”
“我没有。我就是想要抑制剂备着。”卢卡的声音像哭,他忍得好难受,身上哪里都在痒,身上哪里都在痛。
他的体温高得像火炉,骨头缝里仿佛在钻蚂蚁。
冷水一点泼不灭他身上的火,激素的火。
欲望的罪。
布莱克沉吟片刻:“不行的,卢卡。抑制剂是对身体伤害非常大的镇定药物,你这个年纪的omega一年最多用一次,但是你的身体很虚弱,抑制剂会给你造成不可逆的伤害。我不能给你抑制剂。”
“没关系,我不在乎。”卢卡被拒绝后几乎要崩溃了,他满脑子都是抑制剂,布莱克医生说的话跟隔着层磨砂玻璃似的,他其实一句话也没听进去。
“那也不行。我是你的医生,我要对你的健康负责。阿尔瓦是你的监护人,他会担心你。”
“老师根本不在乎我。你不懂,他恨我。”
“那他怎么会找医生来照看你呢?卢卡,你现在产生的所有念头都只是因为激素作用,那都不是真的。你听我说,先深呼吸,喝杯水,去告诉阿尔瓦你发情了,让他给你安抚信息素,我现在出门,马上就到。”布莱克并没有把卢卡的话当真,权当是一个信息素上脑的孩子在胡闹。
我疯了吗?我告诉老师我发情了。
卢卡烦得不行,眼睛通红:“我没有发情。不用您来。我也不是您的雇主,当我没打过这通电话吧。”
说完,他扔掉手机,下床穿鞋。
他要去外面。
去外面找药店,找垃圾桶。
之前他一个人的时候是怎么过来的,他这次也要那么做。
11. 锁
偌大的别墅里,只亮着零星几盏灯。咖啡杯洗干净后倒扣在桌子上,象征着这里并没有人久留。
卢卡忘了穿鞋,赤脚踩在冰凉的石砖上,也不觉得冷。
没看到老师的身影,他心中的不安蠢蠢欲动,如果他能清醒冷静一些,就会意识到现在已经迫近深夜,老师不在客厅也是应该的。
可恐慌的火烧起来,他摇摇欲坠的理性随时湮灭。
这栋房子并不对他落锁,不像让他出生的贵族家庭,看护犯人一样看护他,不像后来收养他的富豪alpha,像把珍宝锁紧保险柜那样锁起来他,更不像拍卖行通了电的笼子,不像上一世将他折磨致残的牢房。
花园的大门被他轻而易举推开的时候,卢卡恍生出自己活在梦中的错觉。
门怎么会这样轻易就打开呢?
原来,他在这栋房子里,是自由的吗?
赤脚踩在粗糙的沥青街道上,小石子硌在他柔嫩的脚掌,激发火辣辣的痛。
这就是……自由的感觉吗?
晴朗的夜晚,星空本应十分明亮,但陆地上的灯光风头太盛,仰起头,面庞被照的透亮,目之所及却是黑黢黢的天空。
路边有很多支着的帐篷,住着本土的流浪汉。卢卡不管不顾地拉开帐篷的拉链:“您知道哪里有药店吗?”
有人骂他,他当没有听见。被暴躁地驱赶,他也并不愤怒。
阿尔瓦接到布莱克的电话,他顺着声音追出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穿着睡衣的贵族omega,赤着双脚,一双玉器似的脚踝露在冰冷的空气中,他像喝醉了,走路摇摇晃晃,仿佛一个不小心就会摔倒。
他赤脚走在脏兮兮的街上,似乎很焦躁,又很游离,牵着他走下去的只是某种执念。
就这样跟着他,走出去了半条街的距离。
卢卡在一家关着门的药店前停下了。
骨头里泛着的痒让他很想就这样躺在地上,在粗糙的柏油道路上粗暴地揉搓自己的皮肤,随便是谁都可以压在他的身上,把他碾碎,研磨成粉。
这样,这样他就不会难受,也再也不会觉得心痒难耐。
按照经验,绕到药店的后面,就是专门投放垃圾的地方。卢卡轻车熟路,果然看到了三五个打包好的黑色塑料袋。
抑制剂……里面一定有抑制剂……
噗通一声,他跪在成堆的垃圾袋前,徒手就去翻找。
沾了血的绷带散发着难闻的味道,他顾不上去恶心,一心只想找到针剂,扎进自己的静脉里。
医用垃圾被他翻得到处都是,有的针管用完了直接被扔进来,他的手伸进垃圾袋,一下子就被扎到,血珠冒出来,和其他不属于他的血迹混在一起。
都说这样不卫生,不安全。
可是如果他就要死在今晚了呢?死在发情期的omega,到底哪个医疗机构管了?为什么不能做腺体切割手术?
卢卡不在意地将手指上的血抹在废弃的纱布上,继续翻找。就着小巷里昏暗的灯,他终于找到了半管使用过的抑制剂。
他熟练地撸起袖子,找到自己的血管。
拿着注射器的手有些发抖,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针头对准血管。
正要往下扎——
手腕被人一把抓住。
“松开我……”卢卡不耐烦地回头,因为极力忍耐而细微颤抖的声音瞬间哽在喉头。
路灯下,蹙眉注视着他的,是一张足够刻进他灵魂的脸。
阿尔瓦。
都完蛋了。
那一刻,卢卡的脑子里只有这一句话,震天慑地,回荡许久。
完了。他……他做这种事,被阿尔瓦看见了。
卢卡龃龉着嘴唇,被拉住的手一送,半管抑制剂掉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老、老师……我、我……”喉咙绞死了,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湿冷的小巷子里铺天盖地的,全是他的信息素的味道。
如同整车被压烂的花。
其中夹杂着消毒水和血液的味道。
卢卡不知所措,他想逃跑,又害怕老师丢掉自己不管了,抓住阿尔瓦的衣角,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不想给您添麻烦,我可以不睡床,我知道我很脏……”
“好了。”一根手指压在了他颤抖的嘴唇上。
阿尔瓦从卢卡的腋下伸过手去,一把将他从地上捞了起来。卢卡像只被丢弃在垃圾场的洋娃娃,傻愣愣地任他摆布。
“自己能站稳吗?”阿尔瓦一手提着他,低头在他耳边问。
其实两个人离得不算近,确切来说,老师的声音是从他头顶上方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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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的。
但卢卡现在每一根神经都绷到最纤细的状态,再微小的刺激都能令其崩断。
他的耳朵尖变得通红,罪恶感在他身体里浮动着,咬着嘴唇点点头。
于是老师松开了他。
卢卡觉得自己要被脑海里的两种念头撕扯成两半了。
他既因为老师松开自己,能点燃自己的人离开了他而松了口气,又因为老师就这样松开他而感到落寞和难过。
好空。
他的心里,身体,都如同一个山谷里被滴水侵蚀而成的空洞。
风和尘埃呼啸着洞穿他,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孤独的寒冷。
可是那毕竟是他的老师啊。
阿尔瓦学识渊博,天赋异禀,同时正直、温柔,值得被所有人尊敬,也值得被行业、被世界记住。
他不能……不能再想下去。
放卢卡站稳之后,阿尔瓦并没有离开,他撩开了卢卡后颈的头发,把他的睡衣领子往下扯了一些,露出来粉红滚烫的腺体。
腺体暴露在老师的目光下的热度与夜里的寒凉触碰在一起,卢卡的身体微微发抖。
他的脑子里很乱,意识谈不上清醒。他只知道自己要离老师远一些,不然会被讨厌。
他要好好央求老师,自己可以不睡床,自己不会把老师的房子弄脏,能不能不要赶走他。
能不能,别不要他。
“老师,能不能……”他急促地几次深呼吸,闭上眼,在难耐的沉默里豁出去要请求。
央求的话还没有讲出口,后颈的腺体上忽然贴过来两片干燥的柔软,随后便湿了。
温凉的湿润。
老师的一只手从背后绕过来,轻轻钳制住了他的下颚,强迫他微微低着头。
那只手修长,手掌宽厚,哪怕并未用力,也带着年长者的压迫感。
卢卡的心跳一声一声,剧烈地鼓动在耳侧。
如同细密的春雨淋上久旱多年的土地,鸢尾花气味的信息素在狭窄的小巷中弥漫。
卢卡是被人标记过的。他永远不会忘记,腺体里被人强行注入信息素的感觉。
只是……他久久不敢确认,不敢相信,怀疑自己已经被发情期折磨疯了,怀疑自己其实早就精神分裂而不自知。
老师做这件事的时候,比以往任何人都轻柔太多。
12. 复燃
安抚信息素通过潮湿的吮吻注入卢卡的腺体,流水一样,短暂地安抚了卢卡身体里一直折磨他的火焰。
他怔怔地盯着脚下被丢掉的针管,心脏的鼓动仿佛能传递到身后的人。
好、好舒服。
他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卧床很久的病人,已经习惯了被病痛折磨,却忽然成为了健康的少年人。
原来,这才是omega应该得到的安抚吗?
难怪那些人听说他只靠抑制剂的时候会露出来那么可怜他的神情。原来对比起来,被抑制剂压下去的躁动,压根称不上安抚。
而那些劣质信息素带给他的,原来也是那么剧烈的痛苦。
信息素一点一点,被控制着剂量,注入卢卡的体内。
直到这具身体不再颤抖,他的体温也没有那么高了,阿尔瓦才松开了他:“好点了吗?”
面前少年的脸颊红得滴血,眼睛睁得大大的,望着自己的时候显得有些迷茫。
随后,像是突然清醒,他忐忑地咬了咬嘴唇,然后用力点头。
确定他真的好了很多,阿尔瓦向后撤了一步,下一秒衣角却被扯住。
他用眼神询问,面前的学生的神情像是被雨淋过一样,恹恹的,可怜巴巴。
“别、别丢下我。”他磕磕绊绊地说。
阿尔瓦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静了静:“为什么这么说?”
卢卡瞪大了眼睛,以为自己猜中了老师的心事,顿时变得支支吾吾。
“实话实说。不要骗我。”阿尔瓦的语气温和平静,但卢卡疑神疑鬼,总觉审讯。
他低下头,执拗地扯着老师的衣角不松开:“我知道我这样很让人讨厌。您还愿意给我安抚信息素……应该是在扔掉我之前,仁至义尽吧。”
“……”这都想的什么跟什么。
阿尔瓦感到心里有些痛,空气中湿甜的信息素味好像在不知不觉中更浓郁了,充满了讨好的意味。
他牵住自己的衣角,轻轻一扯,衣角便从卢卡手中抽出。
卢卡像是被打了一耳光,扯衣角的手尴尬地悬停在空中。
但这是预料之中的结果,他没有太过失望。死刑判下来,甚至令他松了口气。
自己这样的人,老师怎么还可能无缘无故的,善待。
他认命了的落寞神情,阿尔瓦看在眼里。良久,他微微叹了口气,在卢卡斯面前蹲了下去:“我既然带你回来,怎么会再扔掉你?”
怕背后的人听不懂,阿尔瓦有耐心地解释:“给你注入信息素,是因为不想看到你难受,也是想让你平静下来见医生。布莱克给我打电话了,他现在应该已经到了家里。”
他背对着卢卡斯蹲着:“上来吧,我背你回家。”
背后的人静了好久。
阿尔瓦很有耐心,从不催促。
直到他的裤脚完全被夜晚的雾气浸湿,身后才传来窸窸窣窣衣料摩擦的声音。
但没有人爬到他的背上。
阿尔瓦回头去,却惊讶地发现卢卡斯蹲在了自己旁边,正要伸手再次拉住自己的衣角。
对上了老师的视线,卢卡斯一下子有些慌。他连忙低下头:“老师,我可以自己走回去。”
低头的一瞬间里,阿尔瓦看见了他涨红的脸,还有眼底一闪而过的水光。
真是让人没办法。
阿尔瓦只好站起来,揉了揉卢卡斯的头发。
在卢卡正要跟着他站起来的时候,阿尔瓦弯下了腰。他一手搂在学生的背后,一手勾在了卢卡的膝弯,起身。
他就这样将卢卡打横抱起。
双脚腾空让卢卡吓了一跳,他下意识搂住了老师的脖子,额头撞在了老师的下巴上。
他受宠若惊,手足无措:“老师,我、我……”
“就这么抱着我脖子吧。”阿尔瓦却温和地说。
在凌晨的街道上,穿着睡衣的贵族alpha,将同样穿着睡衣的omega少年横抱在怀里,维持着这样的姿势,一步一步,带着他回去了家。
.
等处理完卢卡手指上被针扎出的伤口,又再去洗了个热水澡以后,窗外的天空已经是青白的。隐隐能听见海鸥的叫声。
布莱克给卢卡又做了一遍基础检查,最后他收起来电子听诊器:“是这样的,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并不算好,已经不能够再使用抑制剂了。发情期毕竟是生理本能,这件事情任何医疗手段都不能根除,而且现在国家有律法,规定任何机构都不能进行腺体切割手术,这是为了保护变异人的权益,以免器官盗卖的发生。”
他看了一眼阿尔瓦,继续讲:“我个人建议,你还是踏踏实实释放一下比较好。这对身体并无坏处。”
“可是我之前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我还是想要抑制剂……”这种治疗方案,卢卡完全不能理解。
他对劣质信息素不耐受,这世界上的贵族alpha哪那么好找。
与其说什么踏踏实实释放一下,他倒不如随便大马路上找一个人,劣质信息素一进来,他自然会大病一场。
病好了,发情期自然而然也就结束了。
布莱克医生斩钉截铁地拒绝了:“不可以。而且你的生殖腔感染,也是你不注重针管卫生导致的。这真的太危险了,不管怎么说,你以后也一定不能再使用二手针剂,当然,为了你的健康,你以后最好都不要再使用抑制剂了。”
卢卡还想挣扎:“可是……”
“听医生的,卢卡斯。”阿尔瓦忽然发声。
“……”卢卡像是被按下了噤声键,听话地低下头去,不再反驳。
留下一些药效更为轻缓,价格十分昂贵的抑制剂冲片后,布莱克医生离开了。有阿尔瓦在,他并没有什么需要特别担心的。
卢卡似乎没能明白,但阿尔瓦一定听懂了自己的暗示。
家里养了这样的omega,也没什么不能发生关系的理由。
布莱克留下的抑制剂冲片和注射性质的抑制剂完全不同,它的药效十分温和,副作用很小。虽然不像注射抑制剂那样药效强烈,却可以有效缓解omega精神上的痛苦。
从而让omega的发情期不再变得那么不可控。
其实这对绝大多数omega来说足够了,足够他们不做出来令自己后悔的事。
可是这类药片价格极其高昂,购买渠道复杂稀少,所以几乎只在大贵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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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顶级富豪内部流通。
在曾经,卢卡甚至听都没听说过这样一种药剂。
真是一个腐败的世界。
腺体的存在也令人恶心。过去,自由意志这个词兴起的时候,很大一波人为此兴奋,为自己的独立性高呼。
而此间,不需要任何教导,自由意志在信息素面前沦为空物。
刚刚布莱克医生说,他的发情期绝不会就因为阿尔瓦那一点点信息素而结束。
他从来没被相性匹配的信息素安抚过的身体,只会因为这短暂的满足而更加贪婪。
……抑制剂冲片真的会有用吗?
到时候他该怎么办。
也许是因为去疑神疑鬼,卢卡又觉得自己的骨头缝里开始泛起磨人的痒,好似他的体温又再升高了。
怎么能这样啊。
卢卡几乎对发情期的难耐产生了应激,□□刚一有复燃的倾向,他心中的恐惧和焦虑就冒着泡翻滚沸腾起来。不知不觉,他再次把手伸进了袖子,指甲重重划在大臂的皮肤上。
端着刚用热水冲开的抑制剂冲片回来的阿尔瓦,正巧碰见这一幕。
“卢卡斯,给我看看你的胳膊。”他在学院做关于腺体研究的时候,碰到过不止一例出现自伤行为的变异人案例。
哪怕是隔着衣服,他也能看出来卢卡在抓自己。动作缓慢,手臂用力。
哪怕只是用指甲,这也仍是自残行为。
听到老师的声音,卢卡的动作顿住:“……我就是有点痒,可能刚才出去被蚊子咬到了吧。”
他似是不经意把手从袖子里拿出来,尽可能让自己的神态和动作自然。
“我看看就知道了。”阿尔瓦端着杯子,在他旁边蹲下来。
“……”卢卡抿住嘴唇,他下意识掐自己手指关节的皮肉,想让自己镇定一些。但这逃不出阿尔瓦的眼睛,他抓住了卢卡的手腕,示意他把袖子翻上去。
卢卡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不想让老师不喜欢自己,可是不听老师的话也会让老师觉得讨厌……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让人害怕自己,不敢亲近自己,几乎已经在漫长的监狱生活中,成为了卢卡最擅长做的事。
如何让人喜欢,如何让人原谅,没有人教他,他也从来没钻研过解法。
阿尔瓦见他没讲话,便决定自己上手查看。刚一摸到卢卡的袖子,似乎是吓到他了,他下意识抽了下手腕。
动作幅度不算大,但正正好扫到阿尔瓦只用小指和无名指勾住的杯子。
一声瓷器落在地毯上的闷响,刚冲好的药全部洒掉。
那么名贵的药……还是老师亲手冲的……
卢卡吃惊地瞪大眼睛,随后转为惊恐。他快速从沙发上弹起来,抽起桌子上的纸趴在地上擦:“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又是语气卑微,诚惶诚恐的道歉。
阿尔瓦眉心一跳,没去管掉在地上的杯子,直接弯腰把地上的人整个捞起,顺势抱着他坐回了沙发上。
卢卡手里攥着纸巾,有点懵,自己怎么像一只小狗一样被拖着腿根抱起来。
下一秒却意识到,自己坐在了老师的腿上。
13. 过去
睡衣是真丝的,很薄,躺在床上睡觉的时候像是没穿衣服一样,现在坐在老师腿上,也是一样的。
腿部肌肉的浑圆轮廓,两个人相融合的体温……
卢卡觉得自己的尾椎骨被当成了导火索,火机轻轻一燎,连带着腰窝都热了起来。
他一动不敢动:“呃,老、老师?”
“是什么让你焦虑,告诉我。”
冰凉的手指按在了卢卡泛着粉色的腺体上,腺体上分布了大量的神经末梢,是人体身上极为敏感的地方。
尤其是发情期的omega。
卢卡的身体敏感一颤。
腺体上的手指似乎对腺体的构造分外熟悉,一路向下,指腹轻轻抵住了信息素分泌的部位。
“唔!”卢卡像全身过了遍电流,他虾一样弓身。但阿尔瓦揽住了他的身体,并未让他躲开。
“说实话。”阿尔瓦语气平静、温和。但按压着卢卡腺体的手并未离去,卢卡额角渗出了汗。
……完全是威胁。他急喘了几口气,有点想哭:“是……发情期。”
阿尔瓦沉默了半晌。这个世界的人不会因为发情期而焦虑、羞耻,毕竟这是他们习以为常的,像是人生而要吃饭、要排泄一样。
但他和卢卡曾经都没有腺体。
他能理解那种身体被一个小小的器官操纵的无奈。
卢卡作为omega,只会比他辛苦更多。
“我……我发情期会不受自己控制,我会做出来不好的事,我不想让您烦,我不想给您添麻烦……”卢卡招架不住腺体上的揉捻,他的眼睛湿了,前腹的肌肉因为过度紧绷几乎绞死在一起。
阿尔瓦轻轻掰过他的下巴:“我的信息素会让你不舒服吗?”
“什么……”卢卡张着眼睛,怔了怔,随后生怕老师误会自己不喜欢他,立马急切地说,“当然不会,很舒服。”
“嗯。”阿尔瓦再次迫使他低头,将后颈上的腺体完完全全暴露在灯光下。
垂眼打量了一番肿的可怜的腺体,阿尔瓦低下头,将嘴唇轻轻覆了上去。
卢卡瞳孔骤缩。所有卑微讨好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化成下意识的叮咛,又被他硬生生吞咽下去。
在尝过老师的信息素前,他的这具身体,只明白什么是空,以为此间是火,是炼狱,焚烧是罚。
他以为高级alpha的信息素能安抚他的苦只是谎言,他背负那么多罪,一个人颠沛至此境地,还有什么值得被抚平的价值。
熄灭,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希望,让他能继续苦下去才对。
直到在那个逼仄的小巷里,老师轻柔地含住他的腺体。
从那一刻起,他的这具身体终于明白了什么是饿。
身体里的火焰,骨头缝里的麻痒难耐,不再是漫无目的的躁动,也不是迷惘的折磨。
而从此以后,大都是对同样一类安慰的执着。
老师的信息素。老师的体温。老师的声音。老师的怀抱。
这就是他的解药。
安抚信息素顺着腺体蔓延进他的全身,卢卡的睫毛不住轻颤,他的呼吸急促而发抖。他的眼前有些发白,混乱的光影闪过,舒服的感觉如同流水般将他包裹。
相性匹配的信息素如同为他量身打造的致幻药剂,一丁点剂量就足够送他去极乐的云顶。
也许是因为他饿太久了。
“老师……”卢卡眼神迷离,雾蒙蒙的,他双手抓着阿尔瓦一只手,往自己的领口里放,直到将老师的掌心按压在自己心脏的上方,“可不可以,摸摸我……”
他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摸索着能缓解口渴的甘泉。
他好像坐在火山口,粗硬滚烫的岩石抵着他的后身。只有被他抱紧的那双手是温凉的,能熄灭火焰的。
渴,好口渴。好热。
迷迷糊糊,朦朦胧胧,卢卡觉得自己应该把衣服脱掉,抵着他的粗硬岩石让他很难受,可是他身体不听使唤,出于某种他不知晓的原因,他骑在上面,摇摇晃晃,好像有谁喂了他水,又或者天空降落下雨,他脱力地摊倒在火山口,后颈压在了滚烫的岩石上,和腿间一齐火辣辣的痛,像磨的,也像烫的。他分不清。
意识迷蒙间,他依稀看见老师用纸巾擦拭手指。但只是一瞬间,他撑不住,昏睡过去。
刚刚看见的画面,也被归类为了混乱的梦境。
阿尔瓦看着床上裹着羽绒被,睡颜餍足的卢卡斯,修长的手指掐了下眉心。
此情此景,让他想起来一些曾经在庄园里游戏的画面。那时候卢卡斯的记忆受损,已经认不出他。只是游戏而已,有人死在了里面。
他放卢卡走,但有时候卢卡像会错了意,带着他去地下室。
他们之间好像从很早开始就该为了一些事做解释,但那些时刻里没能开口。后面又过了很多年,发生了太多别的事。
再捡起来曾经,好像也就无从细说。
还以为忘记了,那时候阴冷潮湿的地下室里,穿着条纹囚服的青年熟练地要他站好,在他脚边顺从地跪下去。
庄园主的药物会放大人心的兽性,于是自己在一些时候抓住了卢卡斯的头发。
就这么垂下眼看着他。
用嘴,用手。
阿尔瓦闭上眼睛。喉咙动了动。
有时候回忆起过去,会觉得那是一个诡异怪诞的梦。
所有人都是残暴的疯子。
他捡起来地上皱皱巴巴的睡衣,关上了卢卡斯卧室的灯,轻轻带上了房门。
布莱克刚到家,准备睡下,习惯性查阅自己手机消息的时候,看到阿尔瓦问他:“卢卡斯又醉信息素了,没关系吗?”
他爬起来回复:“没事。这是正常现象,让他多适应适应就好了。”
.
那个清晨,卢卡做了一个梦。在梦里,他还在庄园里游戏。
这样的梦,这些年来他做过很多很多次,多到已经数不清。只有从这样的梦中惊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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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会偶尔觉得这一世的生活也可以忍受。
但这个清晨的梦,和以往不太一样。视角混乱,叙事也是乱的。
他只记得在响着欢快音乐的废弃游乐场里,他被老师抵在过山车的终点站,庄园的门在他面前打开了,空无一人,不知道队友在哪里。
老师折着他的腿,很粗暴地对待他。
那是一个充斥着鸢尾花气息的梦境。
“痛,老师,痛,好痛……啊,轻点,轻点……”手指弯曲地抓在站台的边缘,后背压在生锈的金属围栏上,细密的汗水洇湿了铁锈,在他苍白的皮肤上留下了橘红色的锈痕。
“这些东西,谁教的你?”那双金色眼睛,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冰冷。
卢卡感到害怕。他想把自己蜷成一团,一张嘴,辩解求饶的话却支离破碎。
痛……他害怕,铁锈味是那么浓,他害怕自己会被铁管洞穿,好痛……
真的痛吗?
黑暗里,仿佛有人趴在他的耳边问。
真的,真的是因为痛才那样叫的吗?
没有任何人逼你。
一身冷汗中,卢卡猛地睁开了眼睛。
落地窗只拉上一层薄薄的纱帘,依稀可以看到窗外黄昏的天空。
他怔忡了很久,意识才缓慢回笼。
是梦吗。
还是曾经的记忆?
他分不清。
关于庄园里的一切,他都分辨不出,是梦境还是真实。
那个时候,他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有机会清醒了。
浮肿的眼睛眨了眨,他缓缓吐出一口气。
身体很累,头脑却前所未有的清明。
卢卡静静地躺着,望着窗外,眼底湿润了。
是阿尔瓦给了他现在的一切。
房间的门把手转动,脚步声很轻。但只能是老师。
卢卡赶忙坐起来,被子从他身上滑下去,身上一冷。他这才发现,自己的睡衣不在身上。
于是他慌张地抓着被子裹住自己。
“醒了,”阿尔瓦把手中干净的睡衣递给他,“你原先的衣服脏了。”
卢卡讷讷地接过来衣服,望着老师年轻的面庞,觉得很不真实。
“怎么了?”阿尔瓦问。
卢卡脸一热:“那个,就是想问,您现在多少岁了?”
“二十九吧。没太记过。”
“哦。我现在十九岁。”
阿尔瓦笑了笑:“还是个小孩呢。和我刚认识你的时候差不多大。”
他见卢卡斯拿着睡衣,就转身出去,贴心的把门带上:“饿了的话楼下有吃的。发情期再起来的话,直接找我。”
房门关上,房间里又只剩下卢卡一个人。
他拿着崭新的睡衣发了会儿懵。
一些模糊不清的记忆在他脑海里,他静下来回想。
而后,他的背脊一寸一寸僵了。
在……在他睡着之前,他好像,弄到老师手上了。
14. 标记
日薄西山,一日告终的时候,天气越来越冷,街上的行人伶仃稀少。可卢卡睡意全无,面对楼下精致的餐食,他也并没有太大胃口。
发情期。
该死的发情期。
他的手指搭在后颈上,指甲愤愤地扎在腺体上。剧烈的疼痛,他咬咬牙,仍旧用指甲挖下去。
最终只把自己折腾出满眼生理泪水,信息素的味道满天飞。
他都干了些什么事……
最让卢卡不能接受的是,他居然,真的很想要老师。
原本只是一个梦的时候,他还可以安慰自己是发情期作祟。可他在老师手里做了什么……
按压腺体的时候,他最先想到的居然是阿尔瓦的手指。
他心烦意乱,这栋房子的任何地方都充斥着老师的味道。他看见客厅的沙发,就会想起来凌晨的时候自己坐在老师腿上发生的那些事。
梦里他不知廉耻的求饶和嘶鸣反复刺痛着他的耳膜。
他本应该觉得羞耻,觉得痛。
可是一回想起老师的掌纹、体温,他……他就感到口干舌燥。
身体里一下子就空出来一块,一触碰到这些记忆,就急切地想要更多。
怎么能这样。
卢卡从老师大衣的钱夹里拿走了一些钱,从这栋充满诱惑的房子里落荒而逃。
街上的风很冷,他的衣服不算厚,但面料很好,很保暖。
老师让人买给他的。
干什么对他这么好。
卢卡的手收在兜里,攥着那一叠从老师那里偷来的钱。
他这么卑鄙。
他像对待之前那些伤害他的领养人一样偷了老师的钱,只为了自己出来散心。
以前……以前他好像也和老师做过一些事。
但他一直认为,那时候他意识混乱,记忆受损,而监狱教给他很多,他为了保命就用了。
反正这种事在庄园里很常见。
“嗨,你一个人吗?”酒吧门口,站着几个端着酒杯在聊天的白人alpha。
看到面前走来一个棕色头发,皮肤苍白,五官斯文精致的omega少年,满脸酒意都少了几分。
但卢卡没听见,他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就算庄园里那样,他讨好的人,似乎从来只有阿尔瓦一个。
原来和老师一起在实验室里工作的记忆顺着黄昏的余晖浮现,手指触碰的一点心悸,目光交错的一瞬脸热……都指向了再显而易见的理由。
卢卡羞愧难当地低下头。
“喂,你在发情期?”一只手掰住他的肩膀,力道不算小,直接让卢卡踉跄几步。
不知道什么时候,空气中早就充满了alpha的信息素的味道。
似乎是求偶的意思吧,劣质的信息素对于卢卡来说和汽车尾气没什么区别,难闻又呛人。
换做往常,卢卡也许会夺过他手里的玻璃杯摔碎后拿玻璃渣对准他威胁。
对面要是会做出来进一步过分的事,他可能会把玻璃扎上去,趁着对面惨叫的时候逃跑。
但今天他一丁点那样的心情也没有。
“是啊,我发情期。”他毫不遮掩,让腺体露在外面,曾经总是被藏得很好的高级omega信息素,此时他大咧咧释放给这些人闻。
端着酒杯的alpha闻到他的信息素的味道,纷纷一愣。
碧绿的眼珠变得贪婪而深邃。“一个人吗?需要帮忙吗?”
“这是哪家的小少爷吗?”
充满欲望的目光,肮脏下流,但卢卡已然看得麻木。世间人心大都如此,没什么稀奇。
往常,他最不愿意和这些人扯上关系,但今天一切都不一样。
因为老师的帮助,他的发情期暂且没有剧烈发作,但这一阵过去,还是会继续的。
布莱克医生说他太久没有完整经历发情期,所以这一次不依靠抑制剂,他会很难捱。
发情期会比往常久,来得也会比以往剧烈。
就像这会儿。明明睡前刚疏导的欲望,因为想起来老师,他又觉得自己的腺体有些烫。
身体每个细胞似乎都在渴望和老师再发生点什么。
真坏啊。真是个坏孩子。
他扫了一眼面前在酒吧外面喝酒聊天的alpha,撩起自己后颈的头发:“怎么样,要来试试吗?”
随便是谁都好。
总胜过去勉强阿尔瓦。
后颈的腺体坦荡地露着,卢卡的眼睫下垂,目光没有一个具体的落点。
他都要分不清是幸运还是不幸了,他对劣质信息素的排异反应,让他可以不通过传统的方式就可以结束发情期。
最先和他搭讪的白人Alpha本来觉得狐疑,但一闻到面前这个omega散发出来的信息素,理智被冲散了大半。
这可是货真价实的高级腺体。
寻常人哪有机会接触高阶omega。
虽然他们没有机会与高阶omega结识,但信息素水平,一闻便知。
一般人腺体分泌的信息素只能表达很单一的意思,大多数时候只是一种味道而已。相性匹配的alpha和omega一般都说不清自己究竟被什么吸引,一切不甚明了。
但面前这位omega散发的信息素不一样。
他能明显感知到,虽然并无热烈,但他的信息素,暗示着邀请。
一位高阶omega,长相如此优越,穿着得体,裁剪讲究,主动露出腺体,还释放邀请的信息素。
Alpha吞了吞口水,他忍不住诱惑,把一旁也觊觎这个omega的朋友推开,自己朝卢卡走过去。
“喂,你不是耍我们吧?”
“你行不行,别废话,不行换别人。”卢卡面无表情,却仍维持着露出腺体的姿势。
随便是谁都行。
只有咬在他腺体上的时候会有一点痛。
……劣质信息素进到身体里的时候,他会发高烧,全身像是被火蚁啃食一样难熬。
记忆犹新的痛苦。他这一世经历了太多次,多到以至于随时都可以事无巨细地想起。
想起他每一次在发病的时候,都趴伏在地上,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冷汗打湿他的头发,皮肤滚烫,他却很冷,肌肉不住打颤,胸中氧气稀薄。
那时候他总是想,去死吧,等有力气了,就去死吧。
白人alpha把他拉进了酒吧,一下子就暖和了。酒吧里响着欢快的音乐,卢卡被带到一个很小的卡座。
“要不要先喝一杯?”那alpha故作绅士地问。
“不想。”卢卡软绵绵地陷进散发着香烟味道的沙发里,对面前的人兴致缺缺。
旁边的人也乐意,卢卡被那股呛人的劣质信息素熏得有些恶心,喉咙里更是觉得干。
他强忍着不去想老师鸢尾花味的信息素,那么温和,那么好闻。
他的头被掰过去,alpha搂住他,前胸后背地摸了摸。同样是抚摸,和老师的触碰全然不同。
卢卡不太舒服,但忍了下去。直到那男人用鼻梁蹭了蹭他的鼻尖,闭上眼睛就要吻下来。
卢卡没忍住差点扇他一巴掌。“磨蹭什么呢?标记我,别的事没必要做。”
那alpha还从未见过这么彪悍的omega,冰冷的语气配上他优越年轻的容貌,反倒韵味十足。他哼了一声:“还挺着急。”
说完,他顺从卢卡的意思,撩起他的头发。
酒吧里灯光昏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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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他没看清,但凑过去,一股强烈的来自高级alpha的信息素钻进他的鼻腔,似乎是一种花香,但在同为alpha的人闻起来,只能感觉到巨大的威胁。
临时标记。
这小子腺体上有来自另一位高纯度腺体alpha的临时标记。
白人alpha正想破口大骂,无意间却瞥见一抹青,在这位omega耳朵后面。
他没出声,用手翻过来看。那是一串编码。
变异人专属的编码。
“你弄不弄?”卢卡不耐烦了,一把挥开拨弄自己耳朵的手。
那alpha看他的眼神变了,卢卡瞬间明白过来他看到了自己耳朵后面的变异人标记,他从沙发里站起来:“不敢弄?”
“是啊,帅哥,你不会是哪个大贵族家里的宠物吧?”
他就说,怎么会有白送上门的高纯度omega腺体给他尝。他再馋,也不敢乱碰大贵族家里的宠物。
没准这变异人少年时从贵族家里逃跑出来的,等他被大贵族找回去,要是那家人发现自己碰了他们家的宠物,他这辈子都完了。
男人的说法令卢卡瞳孔暗了暗,他没解释,拨开了白人alpha的手,起身离开。
既然这个人不能帮助他,那他就换一个人,他一点也不想在这里耽误时间。
白人alpha看着卢卡的背影,没有追出去。他拿出手机,打开浏览器,搜索变异人收录所的电话。
这一切卢卡都不知道,他烦躁地买了杯酒,端着从酒吧里出去,站在门口,迎着傍晚刺骨的寒风,就着冰块把酒精一饮而尽。
他把冰块嚼碎,随手把杯子放在了酒吧的窗外,又问了几个alpha。
“喂,小子,你带着临时标记,是为了炫耀自己有个不错的alpha吧?拿我们寻开心呢?”
卢卡一愣,他立马伸手去摸自己的后颈,怎么也没摸出来个所以然。
老师给他留下了一个临时标记吗?
难怪这么久他的发情期都没有失控的倾向。
空洞的心里像是开了个口,蜂蜜热水一点一点往里灌,好满。
还……有一点点甜。
在酒吧门外喝酒的人看着这位来历不明的omega少年摸着后颈发了会儿愣才离开,风吹起来他后颈的碎发,露出来他浮粉的皮肤。
老师愿意标记他?
卢卡一个人,很难消化这突如其来的惊喜。
老师给了他临时标记。
这句话翻来覆去地在卢卡脑海里闪过,他像是一个从未得到过礼物的孩子,突然得到了命运的馈赠,有些惶惶不安。
街道不知不觉走到了头,再遥远的就是海岸。
夜晚的海边远比市区要冷,卢卡的脸被风吹得麻木了。他搓了搓脸颊,最后也没能找到合适的alpha。
有老师的标记在,的确也没有人敢再来标记他了。
他忍不住去想,有老师的标记在,他是不是,也不用再去找别的人了?
满怀期待地,卢卡想叫一辆出租车送自己回去。回去问问老师,可不可以就此标记自己。
犹如雨后阴云散去,一缕金色的光束照耀。
他正想伸手去接。
后颈忽然一刺痛,紧接着他的四肢瞬间脱力,意识也开始变得模糊。
两个穿着蓝色制服的男人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拔掉他后颈上的注射器,一左一右把他架了起来。
失去意识前,卢卡的心跌入谷底,他四肢冰凉,脸色变得惨白。
这些人是谁?要干什么?
“不要……”他的喉咙也脱力,没能说出后半句话。
不要标记我。
他不要在这个时候,变得更脏了。
15. 情热
放开我——
无声的呐喊里,卢卡撑起沉重的眼皮。他手脚冰凉,心一直沉在谷底。
视线逐渐聚焦,他看清自己面前是一张灰色的办公桌,上面零散摆着几张纸。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衣服好像还穿在身上。身上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他最害怕的事情没有发生。
四肢还是使不上力气,他应该是被某种注射类药物麻痹了,其实之前在拍卖行,他早就被人这样对待过,只不过在海边的时候,他没来得及反应。
怎么回事……
他很害怕。他难道又被抓走了?他不应该那样一个人在大街上逛的,难道他再也见不到老师了……
变异人被买卖的下场,他见过很多。在拍卖行的时候,轮人小姐很照顾他,知道他在致幻剂作用下会对火光害怕,她总是会在表演的时候避开自己。
拍卖行说轮人小姐是自愿被改造成变异人的,卢卡知道,并不是。
她是天生的变异腺体alpha,本来可以拥有很光彩的人生,她的腺体,与其说是变异,卢卡认为更像是进化。
她的细胞分裂速度远超常人,这意味着尽管受到了比常人严重的伤害,她恢复得也比常人要快。拍卖行的人就是抓住了这一点,将她的四肢生生挖去,在她的关节和脏器上插好木条,还给她编造了一个邪性的出身。
轮人小姐,从此以后,离开拍卖行就不能活。
当然,哪怕是留在拍卖行,也只是在缓慢等待死亡而已。
类似的情况比比皆是。
变异人的下场,不是被拍卖行榨干最后一丝价值后死去,就是被贵族买回家玩弄致死。
卢卡还从未见过有人像自己这般幸运。
这个世界上,一般腺体的人还是太多,以至于变异人作为不能发声的少数,连维持最基本的人权都很困难。
要是自己再次落入这种被动的境地……
卢卡抿着嘴唇,他玻璃珠一样的眼底闪过一瞬挣扎的释然。
他就去死。
宁可主动去死。也不要以那种方式死掉。
“洛伦兹先生,就是这边。”一道女声传进来,伴随着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听到熟悉的姓氏,卢卡猛地抬起头。
他所在的房间,是单向玻璃,他坐在冷硬的单人座椅上,只能看到玻璃上的铁围栏。这间屋子像审讯室,也像单人牢房。
电子机械锁解开的声音,白色的房门被推开。
先进来的是一个穿着包臀裙西装的女人,她涂着大红色的口红,是一个beta。
她为身后的人打开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看被称为洛伦兹先生的人要进来,卢卡立马心虚地低下了头。伴随着熟悉的鸢尾花味,他确认了进来的人就是老师。
他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背脊的肌肉紧绷到了疼痛,原来自己想吐是因为紧张。
老师的信息素,是唯一能安抚他的东西。
“洛伦兹先生,我们建议还是给变异人宠物戴上定位项圈,平时可以锁在笼子里。”那位女人把手里的电子屏交给阿尔瓦签字确认。“拍卖行会提供找回服务,但毕竟变异人是有自主能力的生物,丢失的概率很大。”
卢卡低着头,只能看到老师的鞋子。他不敢说话,想说对不起,想说自己不是逃走的,可是又什么也不敢说。
老师没有理那个讲话像机器的女beta,朝着他走过来。卢卡这时候才发现,原来自己的双手和双脚都上了锁,哪怕他现在四肢不被药物麻痹,他仍旧没有行动能力。
在老师那里住了没多久,他就再也不能忍受这种不被当成人类的束缚了。
贪婪。他真是一个贪婪的人。
寂静的氛围让卢卡极为忐忑,像一个等待宣判的重刑犯。老师身体投下的影子将他完完全全笼罩了。他感觉老师抬起来手。
卢卡条件反射闭上眼缩起脖子,因为一般这个姿势的下一步动作是扇他耳光。
哪怕是老师……也得生气的。打他,无可厚非。
是……老师就是应该惩罚他的。
然而,那只举起的手,最后轻轻地落在了他的头顶。
阿尔瓦没多说什么,他释放着安抚信息素,摸了摸卢卡的头,又摸了摸他的耳朵,然后蹲下来,用电子密钥解开了他手脚上的电子锁。
“我……我不是逃走的。”卢卡鼓起勇气,结结巴巴地解释。
那双金色的眼睛终于看向他,眼底是一片温和。“我知道。”
阿尔瓦俯身,把熟练地把他抱了起来,这才发现这具身体在微微地颤抖,他像哄孩子一样拍了拍卢卡的后背:“好了,回家。”
回家。
多么甜美的词语。
卢卡鼻子一酸。他慌张低下头去,下巴几乎戳在胸口。以免被人看见通红的眼睛。
在迈出这个房间的门后,阿尔瓦转身,终于正眼看了那位女beta:“以后碰到卢卡斯在外面,不用你们抓捕,也不用再通知我了。卢卡斯不是我的宠物。”
卢卡被老师横抱着,脸不自觉变得很热很热。他悄悄抬头,老师下颌的弧度有些紧绷,看起来有些生气。
“对不起……”他小声地说。
“嗯?”阿尔瓦对拍卖行的做法不满,因为他们滥用麻醉剂,卢卡后颈上的临时标记提前消失了,卢卡又要受发情期的罪,而且过量麻醉剂损耗身体,卢卡之前在拍卖行的待遇一定只会更差。
卢卡没有勇气再说一次。他缩在老师怀里,摇摇头。
阿尔瓦揉了揉他的腺体,抱着他坐进司机开来的车。
他有时候倒是觉得卢卡斯会醉信息素这一点很可爱,因为他的学生极具自尊,敏感多思,总是很不坦诚。可是一丁点信息素,配合按摩腺体,无论问他什么,卢卡斯都会如实招来。
这样就不会有误会了。
车上开了暖风,身体里的麻醉剂还没有完全代谢完,临时标记下去,发情期又蠢蠢欲动,卢卡靠在老师的胸口,被温暖的鸢尾花气息围绕着,好似一只一只柔软的触手在抚摸他。欲望的舌被骚弄着,酥麻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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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间,他就睡着了。
这一觉却并不安稳,一回到家,他就发起了高烧。发情期又汹涌地滚起来,像是置身于滚翻的火海。
骨头缝里钻人的痒,夜色朦胧里,卢卡睁开眼,看到老师坐在自己的床边,正在给自己量体温。
他想起来自己前一天的梦,挣扎着往床的边缘躲:“老师……”
“我在。醒了?你发烧了。我让布莱克医生给你看看,他在路上。”
“唔……是发情期。我知道。只是发情了,”卢卡的皮肤滚烫,生殖腔黏黏腻腻,那感受让他心中的弦紧绷起来,“老师,求您了,给我点抑制剂吧。”
身体内熟悉的火烧得旺,卢卡难受,他好想要,真的好想要,老师就这样在他身前,触手可得的是老师的体温。
不行,不可以,不可以这样。他要抑制剂。
“不可以。”阿尔瓦拨开他汗湿的头发,动作温柔,拒绝得斩钉截铁。
卢卡差点哭出来:“求您了。”
“乖。为了你的身体。”
“我没事!呜……没有抑制剂我不行的……”卢卡哆嗦着躲开老师的手。阿尔瓦每一下触碰都像是油洒在火上,回应他身体里争先恐后的渴望。
老师却不懂,什么都不懂。
还抓着他的脚踝把他从被子里拖出来。
卢卡的理性要决堤了。他紧紧攥住阿尔瓦的手指,跪伏在床上,身体蜷缩:“不……别给我再多了……就摸摸我,摸摸我好吗?”
说出这句哀求之后,他像是被扇了响亮的一耳光:“不。您不要摸我。您不要勉强。放我出去,谁都可以,随便谁来上我都可以,求您了,您不用来……”
卢卡不知道自己胡说八道些了什么,他看到支离破碎的画面,过去的,这几天的。自己还是学生时候的,自己进到监狱以后的。
他想起来了,在庄园里,他让老师进来过。
从那时候起……从那时候起他就……
被反常的发情期折磨的卢卡斯,并未分不出神来注意,阿尔瓦看向自己的眼神越来越深,越来越暗沉。
听到卢卡斯说到他出门,邀请别的alpha来弄他的时候,阿尔瓦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按住了乱动的卢卡斯,屈膝压在床的边缘。
“嗯?”omega少年眼神迷蒙,汗湿着头发,茫然而天真地发出一声哼。
“随便谁都可以?”
卢卡张着迷蒙的眼睛,反应了好一会儿,最终挣扎起来:“阿尔瓦不可以。阿尔瓦……阿尔瓦会讨厌我……”
“阿尔瓦不会讨厌你。”
“老师是大骗子。”
阿尔瓦眸色一暗,他将卢卡斯的手腕压过头顶,手中的人要挣扎,阿尔瓦随手按下。
卢卡像一只关节脱臼的洋娃娃,不明所以中,便架在木框里,维持在艰难的动弹不得中。他迷茫地挣扎了一会儿,还以为沉重的体温是梦境:“老师……喜欢老师,想……阿尔瓦。”
他小声喃喃着,眼泪淌了满脸。
16. 怕
……
.
潮水般的黑没上来,随着花洒的流水,干毛巾的擦拭,越来越浓郁,越来越暗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卢卡陷入昏睡。
自从出了那场火,他再也没睡过安稳的觉。危机四伏的人生,还有煎熬的记忆碎片,无时无刻不在午夜梦回里刺痛他。
梦里是对地狱的温习,他总是痛苦着,警惕着,懊恼着。
睡醒了,也仍旧是苍白孱弱的疲惫。
但这天不一样。
也许只是因为长久以来的渴望被满足,但也许只是怀抱着他的体温太温暖,也可能是他从来没有哭过这么久,久到仿佛把身体里全部的悲伤都呕尽了。
一夜无梦。
无意识的黑暗里,卢卡依稀听见拉开窗帘的声音,有浅淡的光漏下来,然后窗户被打开了。
清新、干净、混合着草木气息的空气涌进来,他才意识到房屋内空气的粘稠。
浓郁的湿甜,好似碾碎了一万亩盛放的鸢尾花,夹杂着不易察觉的泥土的腥臊。
两股各不相同,却缠绵交缠的气味……
卢卡瞬间清醒。
他听到房间里有脚步声,虽然很轻,但也不难猜测出来是阿尔瓦。
于是呼吸几乎凝滞。
卢卡尽可能地将自己在羽绒被里缩小,将脸颊埋进被子里,前一晚的记忆尽数涌入他的脑海,在他紧闭的双眼前循环播放。
不要。
无尽的懊恼像是带着刺的荆棘,瞬间膨胀满他的身体,在被子的掩盖下,他紧紧抱住自己的双臂,膝盖收起来,蜷在腹部。
不要……让他记起。
他、他居然真的做出来了那种事?
喉咙干涩,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那些从他唇齿间吐露的哀求、嘶鸣、渴望。
卢卡咬紧牙齿,骨骼肌却因为害怕而细微地战栗着。
害怕。他在害怕。他不敢睁开眼睛,不敢面对阿尔瓦,这件屋子里每一缕信息素的味道都是一记落在他脸上响亮的耳光。
好害怕。
他还怎么……还怎么假装清白的尊敬。
这栋房子还有他的容身之处吗?想到自己的学生对自己抱有的想法,是不是恶心得吃不下饭?
他想留在……他但凡还要点脸,怎么还敢在老师眼前转?
无数尖利的呐喊拍溅在他的耳膜,如同一个埋葬了万亿恶鬼的洞窟,卢卡绝望地扒着一块凸起的岩壁,恶鬼仍向下扯着他,将他蚕食。
他听到撕心裂肺的嘲笑,嘲笑他的贪婪,他的不知羞耻,嘲笑他的妄想,讽刺他,讽刺他就这样利用老师的仁慈。
他这样的人活该下地狱。
活该被撕碎。
他的存在就是错误,他不断地在犯错,从未,从未做过正确的选择。
前一晚哭得太久,卢卡的眼睛肿得很高,呛人的酸苦堵在他的喉头,浓烈得辛辣,凝固在那里,不再流淌。
哭不出来了。他的睫毛不住地颤抖着,他哭不出来了。
忽然,一只被风吹得冰凉的手落在了他的额头。
卢卡大受惊吓,浑身一颤。
“醒了?”老师的声音,低沉,还有些嘶哑。
阿尔瓦起得早,因为有些家里的事要处理,本家在另一个城市,他今晚要走,忙了一天,在飞机启程前,他赶回来看一眼学生。
不能就这么把他扔下,但在这种时候带他走,也是折腾。
名利场,无论是哪一辈子,阿尔瓦都不感兴趣。但现在他所拥有的财富、权势,都是“洛伦兹”这个姓氏给他的。
他多少还是得顾及这些规则。但多少还是有些疲惫的。
这些微不足道的疲倦被卢卡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心冰冰凉地下坠,不断地下坠。
直到落入再也感受不到失重的境地。
他紧紧抿住了嘴唇。
老师已经,到了对他忍无可忍的地步了。
也对,凭借阿尔瓦的慈悲,怎么做得到把自己赶走。
只是忍耐他吧。
忍耐这个,妄想他的大逆不道的学生。
他的存在,对阿尔瓦来说已经是一种煎熬了吧。
床上紧紧裹着被子的人眉头紧锁,嘴唇抿成白色,和受不住的时候有些相似的倔强。
阿尔瓦的手指下移,下意识想揉开他的嘴唇,但最后手指悬停在了卢卡斯嘴唇上方,他目光顿了顿,最后收回了手:“累就再躺会儿吧。楼下有吃的,冷了的话自己用微波炉热一下,有事给我发消息。”
“你的发情期基本上结束了,不要再乱用抑制剂,除了生殖腔要涂的药之外,不要自己乱吃药,这些我会再给你手机发一遍。你的手机在书房充电。”
他帮卢卡斯重新掖好被角,没再多说什么,离开的时候,带上门的动作很轻。
昨天……他似乎是把卢卡斯弄得很痛。但阿尔瓦并没有这方面的经验,要抵住卢卡斯的信息素的诱惑,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腺体的存在……实在是对人类的意志造成了太多的影响。
担心omega出于激素产生的依赖,阿尔瓦并没有标记卢卡斯。
正因为如此,昨天的事,折腾了很久都没能结束。
卢卡斯一直在哭,整个人可怜兮兮的,像是刚从水里打捞出来的。
现在他不愿意面对自己,也是情理之中。
自己把他弄到那个地步,他有些生自己的气,或者害怕自己也是应当应分的。
阿尔瓦坐上了来接他去机场的车,从随身包里拿出了笔记本电脑。
本家派来的司机透过后视镜,可以看到这位最被看好的继承人戴上了眼镜,面色沉静如水,专注地看着电脑屏幕。
不由得感慨,和洛伦兹家其他几位后代相比,阿尔瓦实在是稳重之最。
只可惜他只对学术有兴趣,并无意向掌权。
但能像他这样,随时随地都能拿出电脑来工作学习的人,在洛伦兹家很难找到第二个。
映亮了阿尔瓦面庞的电脑屏幕左上角弹出来一条消息提醒,备注是卡伦。
卡伦:“好稀罕,你居然还有主动邀请我去你家的时候?”
看着这行字,阿尔瓦都能想到对面讲话的语气。
阿尔瓦:“我不在家。”
卡伦:“?啊?”
阿尔瓦打字解释:“家里有一位变异腺体omega,他刚结束发情期,可能情绪上会有较大起伏,本家有事情我脱不开身,想拜托你有空的时候过去看看他,和他玩一会儿。”
卡伦也是贵族之后,他和阿尔瓦在对腺体的反感上是不谋而合的,而很凑巧,他是高纯度腺体omega。
他和阿尔瓦在上学的时候就认识了,最开始只是在一个课题小组。偶然了解了彼此的家庭背景和对待发情期的厌烦之后,他们在医生的帮助下,找到了借助最微量药物就能借助彼此的信息素熬过发情期的方法。
这种方式不算好受,但也不是完全无法忍耐。比起完完全全受腺体支配,他更愿意忍受一点辛苦,然后成为自己身体的主导。
反正他和阿尔瓦的出身让他们完全不用担心药物的开销。
他和阿尔瓦认识十几年,除了自己之外,就没听阿尔瓦和哪个omega亲近过。
现在听说阿尔瓦家里有一位刚结束发情期的omega,卡伦像是在听天方夜谭:“什么?你背着我找o了?”
卡伦:“阿尔瓦,我不是你唯一的信息素搭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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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伦:“阿尔瓦,我不是你唯一的omega朋友吗?”
卡伦:“你终究还是为了变异腺体弃我而去了吗?”
屏幕上的消息一个接一个冒出来,阿尔瓦懒得一条一条去回复。卡伦这人活泼到有些浮夸的地步,总是喜欢拿莫须有的事情开玩笑。
所以叫他去陪卢卡斯玩很合适。
阿尔瓦把找到的购物单子发过去,顺便问:“方便的话帮我打听一下怎么样能哄那孩子高兴。别说是我要问。”
卡伦瞪大眼睛:“喂喂喂,你来真的?我以为你只是大发善心收留一下刚过发情期的小孩,怎么还要哄啊?你上他了?”
之后阿尔瓦没再理他。
但卡伦并不在意,他认识的阿尔瓦是个老古董,成熟程度远远超出他们同龄人,在学术上的理解能力也是。
上中学的时候,他头一回认识到阿尔瓦那堪比市区图书馆一样的知识储备的时候,差点怀疑这人不属于这个年纪。
比如……被某个上世纪的老天才的灵魂附身了之类的。但后来见过了阿尔瓦在学业上的勤勉,也就渐渐不怀疑了。
这人几乎没有什么娱乐生活,年轻人喜欢的一切娱乐活动,他好像都不感兴趣。
比起自己去玩,阿尔瓦似乎更喜欢在一旁看着,那双金色的眼睛里总浮动着卡伦看不懂的情绪。
虽然阿尔瓦说,等他有空的时候去看一眼就好,但卡伦实在是太好奇这个住在阿尔瓦家里的小孩什么样子了。
阿尔瓦人善良,但也疏冷。
能让阿尔瓦惦记的小孩……
一不做二不休,卡伦披上外套,直接叫车出发。
彼时,空荡荡的别墅里,没有开任何一盏灯。
窗帘没有拉上,稀疏的月光顺着玻璃窗洒在地板上,像是一地霜。
卢卡呆呆地坐在客厅的地板上,用肥大的衬衣将自己包裹起来。
他双目无神,嘴唇惨白,即使有地暖,开了空调,他仍旧手脚冰凉。
但比起身体,更无法回温的,是他彻底成灰的心。
老师……走了。
是带着行李走的。
因为不想看见自己,但也做不到把自己赶走,所以老师选择自己搬出去吗?
难怪离开的时候又说了那么多,像是再也不会见面的嘱咐。
让他有事的话发消息……这是再也不想见到他的意思吧。
只能是这个意思。
卢卡像是一尊再也无法移动的石像,面色灰败地蜷缩在地板中央,焦躁得近乎把手臂抓出血来。
那是他浑身上下唯一的血色。
他把老师恶心走了。
就算这样……阿尔瓦也要给他一个住所吗。
这就是之前说的,既然带他回来,就不会赶走他吗。
老师,这和最残忍的放逐又有什么区别。
卢卡崩溃地将脸颊埋在臂弯里。
可是……可是他怎么还有资格来指责老师呢?
太、太卑鄙了。
咔哒。
别墅的大门传来了解锁的声音。
卢卡连忙抬起头,胡乱抹了一把脸,急切地朝门口望去。
道歉……对,他要道歉。他再求一求老师,他可以请求老师惩罚他,打他、骂他,只要老师发泄出来就好,老师怎么恨他也好。
不要……不要这样残忍的慈悲。
也不用再对他温柔。
他没资格受……但也,也不要老师的抛弃。
可以痛的,他可以继续哭的。
只要老师还愿意看着他……什么都好。
门推开了,他喉咙里一切艾艾的央求,一下子堵住。
探头探脑进来的,是一个金色头发的陌生男人。
17. 洛伦兹先生
在外面看到别墅里面漆黑一片,卡伦还以为房子里的人睡着了。
他不由得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
毕竟人家睡着了,总不能打扰。
于是他就想先把自己买的东西送进来,第二天再来登门拜访。
还没进屋,他就闻到了熟悉的鸢尾花信息素。
这么浓……
阿尔瓦走了那么久都没散去吗?
心里嘀咕着他把门推开,结果被坐在屋子中央的人影吓了一大跳。
他差点以为自己撞鬼了。
他一巴掌拍开了房间的灯,地毯上蜷缩的人被晃了一下,小猫一样眯眼。
“呃……hello?”卡伦有些迟疑。
地毯上蜷缩的omega少年皮肤苍白,他用衬衫将自己裹得很紧,但仍旧面无血色。
他的头发是褐色的,蓬松柔软,应该刚洗过澡,浓密的睫毛在他的脸颊上打下了一小片阴影,卡伦这才觉得,这个omega真瘦。
瘦的好像只剩下一把骨头了。
卢卡警惕地看着闯进来的人,第一反应是环顾四周有没有趁手的武器。
“那个,我叫卡伦,是阿尔瓦的朋友,阿尔瓦出去了,他叫我来陪陪你。”卡伦觉得他的眼神有意思,尖锐警惕,却并没有恶意。
地毯上的人看起来超不过二十岁,但眼睛里却并没有少年人特有的天真无知。
很像是一只从小在外流浪的野猫。
“我叫卢卡。”听到他的来意,卢卡失落地低下了头。
卡伦自来熟地上前,摸了摸这小孩的头发,在心里啧啧感叹手感真好,然后把买的一大袋子东西放在了茶几上:“这是阿尔瓦叫我买的东西……听说你刚过发情期?Omega结束发情期的时候的确会失眠,你吃饭了吗,要不要和我一起做点东西?”
这个金头发的男人一靠近,卢卡闻到了他身上属于omega信息素的味道:“你是omega。”
“对啊。阿尔瓦是不是没和你说过我?”
卢卡点了点头。
“呵呵,阿尔瓦就这样,提了裤子不认人。”卡伦随口一说,他并没有想到阿尔瓦和面前这个冰冷易碎的孩子发生了什么实质性的关系,他没细想这件事。
如果要他去想,他可能会以为卢卡刚结束发情期,正脆弱的时候,被阿尔瓦路见不平带回家,或者像自己和阿尔瓦那样,卢卡也借助药物和信息素捱过了发情期。
要是他知道阿尔瓦和这孩子睡了,他打死也不敢开这种玩笑的。
卢卡暗暗地咬住了自己嘴巴里的软肉,直到尝到血腥味,才稍微松开牙齿。
他从地毯上爬起来,慢吞吞地走到冰箱,从里面拿出来一瓶水,再慢吞吞走回来递给卡伦:“不用了。我不饿。”
他和老师的体型差太多,躺在床上的时候没有特别明晰的感觉,站起身来,他差点腿软跪在地上。
腰、背、后身。无不酸软疼痛。
走路的时候,他依稀还能感觉到微凉的黏腻,感染的生殖腔泛着痒,提醒着他空落。
卡伦只看出来这孩子走路姿势有点别扭,但并没有往歪了想,还以为他是在地毯上坐太久脚麻了:“可是结束发情期会有点虚弱,怎么讲也还是要吃饭的……诶,阿尔瓦让我给你买了红椒酱,你喜欢吃红椒酱啊?我问阿尔瓦你拿红椒酱是为了配什么,他说你生吃,他是不是蒙我呢?”
面前的omega少年脸色似乎苍白了一下,他的嘴唇抿了抿,眼底闪过一丝酸楚的刺痛:“没。就是用来吃的。”
“哈哈,你怎么问什么答什么,这么乖呢。”卡伦大臂一揽,勾住卢卡的脖子,边捏他的脸边笑:“为什么喜欢吃红椒酱啊?不觉得辣吗?”
“……家乡特产。我家乡那边的红椒酱不是辣的。”卢卡别扭地从他热情的搂抱里钻了出来,自己端着一杯水,跑到沙发的小角落里坐下,一口一口抿着喝。
冰凉的水顺着喉咙滚进胃里,心脏上的抽痛才有些微的缓解。
这个金色头发,长相俊美,比自己要高大,比自己要开朗太多的omega,是老师的情人吗?
老师叫卡伦过来,是为了警告自己,还只是单纯的并不看重这种事?
无论是哪一种可能,都让卢卡像一只丧家犬。
真是可笑。
他的肮脏、不耻、罪孽、下贱。
和这样一位高大帅气,开朗热情的omega相比起来,和老鼠见了光又有什么区别。
卢卡拘谨地缩在沙发的角落,任凭卡伦怎样活络气氛,也无法放松一丝一毫。
明明这件屋子里还充斥着他的信息素的味道,楼上有一整个房间放满了老师让人买给他的东西。
明明前一天,老师还称这里为,家。
但现在老师的旧情人来了,老师走了。卢卡恍然生出自己才是闯入者的错觉。
也许,不是错觉。
“阿尔瓦是你谁啊?他没和我好好介绍。”卡伦只以为孩子内向,拆了只巧克力冰棒递给他。
卢卡抿了抿嘴唇:“……老师。”
“哦?”这称呼真是既死板又古怪,让卡伦觉得自己面对了一个认死理好蒙骗的孩子,他忍不住想要逗逗卢卡:“你知道你老师叫我来干嘛吗?”
“干什么?”
卢卡这有问必答的乖巧劲儿甚得卡伦欢心,他像是调戏路边小猫的恶趣味大人,心里直痒痒:“其实你老师不要你了,他让我把你带走。”
“……”
回应他的是一片死寂。
卡伦有点尴尬,挠了挠自己的鼻尖:“呵呵是不是太不好笑了……”
面前的omega少年的眼睛微微张大了一些,眼底却很空,看不出什么情绪。
卢卡没有讲话。他并不是没有听见卡伦的话,也并不是故意不理睬他的。
他只是太惊恐,以至于无法发出声音。
原先,对于老师离开的冷漠,只是猜测而已。他仍旧抱着那样微不足道的,一丝丝侥幸,渴盼老师并不是真的想要赶走自己。
也许,老师只是暂时地,不愿意面对,这样肮脏,这样不堪的自己而已。
他侥幸自己可以得到老师的怨恨,这样理所应当留下来,承受责骂,厌烦。
他的确再也不想要痛了,他的确害怕受伤。
可这一切如果是老师给他的……他真的愿意承受。
可是……他这样的人,怎么还能妄想命运再多一丝垂怜。
果然,老师连这个临时的家,也要一并收走。
卢卡垂下眼帘,自嘲地弯弯唇角。
那个金色头发的男人还说了什么,他一句话也没听进去。
鼻腔酸得扎人,让他几乎睁不开眼。
他忍不住去回想,如果他当年不拜入老师的门下,是不是老师就不会死了。
老师不会再参与庄园的游戏,自己不会堕入监狱。他不会因为电刑而记忆错乱,不会忘记老师,甚至还从未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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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识阿尔瓦。
这样他们就可以有一个新的开始。后面诸多种种都还未发生,一切都还来得及的开始。
“你怎么了,你怎么在发抖,是冷吗?你哪里不舒服?”
卢卡摇摇头,又吸了吸鼻子,他闷闷地说:“我……我一个人走。”
卡伦一头雾水地看着他从沙发上站起来,慢吞吞地用有些怪异的姿势朝着门口走去,他不明所以,只隐约觉得这孩子的背影看上去有些悲伤。
直到他看见卢卡连鞋子也没穿,就推开门要出去,才猛然惊醒般追过去。
他一把拉住卢卡的手臂:“你怎么了?是不是我哪里让你不高兴了?对不起,我这个人开玩笑可能有点没分寸,我不那样了。”
苍白瘦弱的少年只是摇摇头,眼睛里闪烁的光好像是摔碎的镜子。
“你要一个人走走吗?我陪你吧?还有,穿上鞋啊,不冷吗?”
“不冷。”卢卡又摇摇头。“我说……我自己走。我走了,我不会回来了,不用洛伦兹先生再苦恼了。”
他转动手腕,轻轻从卡伦手里挣脱出来:“麻烦您跑这一趟了,卡伦先生。”
“诶,诶诶诶!”卡伦手里空了,琢磨卢卡那个表情的功夫里,手边的人就走出去好几米远。
怎么回事,明明在屋里走路还慢吞吞的,现在怎么像是逃也似的。
他蹬上鞋就想追出去,刚跑出门又想起来自己没拿手机,匆匆忙忙跑回客厅,抓上手机后立马冲了出去。
然而,卢卡已经没影了。
怎么这样……
卡伦当机立断给阿尔瓦拨打了电话,但是电话并没有打通。
他一拍脑门。阿尔瓦这时候应该在飞机上。
可是卢卡刚刚说的那番话真的很危险,听起来像是再也不要回来的意思。
卢卡想离开这栋房子,阿尔瓦是知道的吗?
或者说,卢卡离开与否,阿尔瓦都是默许的吗?
这叫怎么个事,阿尔瓦也没和他说这孩子真和流浪猫一样撒手没啊。
左右也没办法,卡伦随便抄起一双拖鞋就追了出去。
阿尔瓦收到卡伦的未接来电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上午的事了。
他回拨过去,卡伦才刚睡下没多一会儿。“哦……阿尔瓦,你家猫,不是你家小孩昨天突然说要走,鞋也没穿,要我和你说他不会回来了。”
一番话没头没尾,阿尔瓦不自觉皱起眉:“然后呢?他人呢?”
卡伦打了个哈欠,看起来并没有很紧张:“我出去追他,结果发现他自己出去溜达一圈回来了,我就拉他回去吃了你买的红椒酱,看着他睡下我才走的。”
“他为什么说要走?”阿尔瓦看了一眼行程表,并没有放下心。
“嗯……可能是我和他开玩笑开过了吧,我逗他说你不要他了,我要带他回家。”
“……”阿尔瓦头一回觉得自己这位嘴欠的朋友欠教育,“你这几天每天都过去看看,有什么情况立刻告诉我。这种话下次别再说了,他会当真。”
阿尔瓦话语里的严肃驱散了卡伦的大半睡意,他悻悻地摸了摸鼻尖:“好的。对不起嘛。”
“嗯,就这样。有什么事直接给我打电话。”
阿尔瓦没再多说,挂断了电话。
等卡伦睡醒,再次驱车前往阿尔瓦的宅子的时候,那栋别墅里,除了玄关上的一封署名是“洛伦兹先生收”的信以外,完全没再找到那个omega少年的身影。
18. 光
天气越来越冷,树木的叶子也开始凋零泛黄。
市中心花园最大的那棵树下,最近几天,多了一位带着墨绿色围巾的少年。
他总是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一躺就是一整个下午。有人误会他是死人,还差点报案。
经历了一夜寒露的草地湿漉漉的,卢卡翻了个身,他的衣服已经完全被露水浸透了。
这个公园其实离阿尔瓦的房子不算远,但他也并不打算再回去。
老师应该也不会主动出来找他。
毕竟,老师应该对他是彻底的失望、厌烦了。
那天受了卡伦的刺激,他不管不顾就想离开,赤脚走在冰冷的街道上的时候,风将他的脚踝冻得麻木,渐渐的,他也冷静了下来。
就这样一声不吭地走了,还是太任性。
于是他又返回,将老师买给自己的东西收拾好,放在了门厅,除了必要的衣物,他一件也没有多拿。包括老师买给自己的智能手机。
他进老师的书房,用老师的信笺写了一封道别信,放在玄关了,老师一进来就可以看到。
一切都准备妥当,他才再一次踏出这栋短暂收留过他,给了他无尽温暖的房屋。
他会靠着这些温暖的余烬度过此后一生的。
如果可以,他真的再也不想痛了。
公园里这棵树很大,大到可以遮蔽刺骨的风。树下草地茂盛,躺上去软软的。
从老师家里出来那天,他漫无目的地走,拖着疲软麻木的躯体,撑着通宵未合的眼皮。
他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直到他看见了这棵树。
拍卖行的展览墙上,有一排关于这座城市的画。卢卡对这棵大树印象很深。
自从被当做变异人商品抓去,他整日面对惨白的墙壁,刺鼻的化学药剂的味道,机械的机关和笼子。
那时候他就想,要是能在这棵树下躺着睡一觉就好了。
阴差阳错,他现在也拥有了在葱郁的草地上躺下的自由。
这都是阿尔瓦给他的。
老师对他的恩情,他这辈子都偿还不清。
也许他再也不去烦老师,再也不出现在老师的生活里,就是对老师最大的补偿。
只可惜现在天气太冷了。他躺在这里,饥肠辘辘,忍不住回想阿尔瓦为他准备的热气腾腾的餐食,想起来老师托人带给他的那一罐红椒酱。
他也许活不过这个冬天。
因为他……发现自己无法忍受垃圾桶里捡来的剩三明治的气味了。
眼眶不知不觉间变得湿漉漉的。他便合上了眼。
就这样一直一直地睡下去,也好。
要不趁着夜里去宠物医院偷一管安乐死的针剂吧?
.
阿尔瓦原本预计回本家要待上一个星期的。
但是得知卢卡斯留下一封信就消失后的消息,他当即决定返回。
他从卡伦手里得到了那封写着“洛伦兹先生收”的信件。
阿尔瓦表情很淡,但卡伦注意到他把信纸捏得有些变形。
阿尔瓦不算温和地撕开信封,拿出来折叠工整的信纸。
“洛伦兹先生,亲启:
尊敬的老师,当您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离开您的家了。
我知道我的出现给您的生活带来了诸多苦恼和负担,以至于您宁肯自己离开这栋房子而躲避我。我对您的慈悲感激不尽,我从未遗忘一直以来您对我的教导与照顾,毫不夸张地说,这点亮了我的人生。但我从未给老师您带来过好事,因为我的卑鄙,我做了很多至今我没有胆量和脸面提及的错事,后来我知道了我的错,我愿意用余生去赎罪,第一步就是离开您,再也不来打扰您平静的生活。
尊敬的老师,您不用担心这些事会伤害我,您出于忍耐的慈悲才更令我疼痛。如果还会再见的话,请您放心地恨我,怎样残忍地对待我也没有关系,这是我理应承受的。
还有,那些已经被您知晓的肮脏的欲望……我已经将您的房子大致清洁,已经没有了我的信息素的味道。我已经知道了自己的令人作呕,虽然上文提及了再遇见的假设,但我一定努力不再来打扰您的生活。
最后,无以言表的感谢,我永远为您祈祷,为您祝福。
——您曾经的学生:卢卡斯。”
看完这封不长的留言,阿尔瓦面无表情地将信纸折好,收回信封里。
一时间,门厅被低气压笼罩。
他这回是真的有些生气了。
“我……我叫人帮你找吧?别担心阿尔瓦,变异人出入境都会被记录,搭乘火车飞机也需要身份证明,不出意外卢卡应该还在这个城市,这块地就那么大点,怎么说也能找到的。”卡伦知道这件事有自己的责任,虽然他不清楚那位omega少年和阿尔瓦之间究竟发生了怎样的事。
阿尔瓦静了静,才点头:“辛苦了。过一阵引荐你去联邦大学的实验室。”
“妈呀,这太奢华了。你和我就别客气了。”卡伦吓一跳,阿尔瓦居然知道他在申那个实验室,这人看似什么都不关心,可实在是什么也没放下。
但对于他的推拒,阿尔瓦并无言语。
送朋友离开,阿尔瓦独自站在这间空荡荡的别墅里。鞋柜上摆放着卢卡斯留下的信,字字句句仍在阿尔瓦眼前浮现。
他以为自己已经和卢卡斯讲得够清楚,过往不咎,珍惜当下。
而这在卢卡斯看来竟只是虚伪的仁慈。
原来自己在这位顶尖聪明的学生眼里,就是这样一位顶个儿愚蠢的好人。
但这些并不是真正让阿尔瓦生气的关键。
让他感到生气的,是卢卡斯不顾后果的任性。
他有没有想过,刚结束发情期的omega有多脆弱?随便一位路过的alpha就能侵犯他,令他受孕。
这个国家的法律不允许omega堕胎,一旦怀孕,这就是一辈子的事。
而高纯度腺体的omega对于alpha来说有多诱人,卢卡斯一定比自己更清楚。
卢卡斯对劣质信息素有排异反应,而孕期的omega需要的却正是alpha信息素的安抚。如果找不到高纯度腺体的alpha,卢卡斯就要面临在剧烈的痛苦中独自分娩的情况。
这个社会没有给被拍卖的变异人身份,而没有身份证明的变异人不能进医院看病。
明明两辈子加起来活了那么久,做事却还这么马虎潦草。阿尔瓦越想,眉心拧得越紧,越觉得卢卡斯需要被管教。
再者,抛开omega的身份不谈,卢卡斯同时还是一位变异人。
拥有变异腺体的漂亮少年,一旦被有心之人抓去,所面临怎么样的结局,阿尔瓦甚至不忍心细想。卢卡斯明明也是被拍卖行抓去过的人,那样被药物控制,不人不鬼,被人当成玩物的滋味他还没有受够吗?
仅仅是为了不让他这位老师为难,卢卡斯就要把自己牺牲到这种地步?
这种解法,太幼稚了。
.
阴云一天,夜里下起了大雨。卢卡戴上帽子,但也于事无补。老师送给他的羊绒围巾被冰冷的雨水打透,像是一条裹着湿泥的蛇,再也不能围在脖子上。
最后卢卡将它扔掉了,纵使心中不舍。但他舍不得的东西那样多,没有一样是他能留住的。
他一连四天没有吃过像样的饭,饿得想哭,薄薄的皮裹在他枯枝一样的骨架上,一点也不保温,他冷得手脚发麻。流浪的日子却才刚刚开始,不过好在……也要结束了。
要是有人看见现在的他,大概会被他毫无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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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的面庞吓得逃跑。卢卡偶然看到街边商铺里,橱柜的玻璃上自己的倒影,也会被自己形销骨立的样子吓一小跳。
雨响亮地落着,击打在石板地上。戴着深色兜帽的少年在街道旁边的绿化带上蹲了下去,他的手从衣兜里拿出来,手里攥着一支黄色的针剂。
卢卡眼睛亮闪闪的,如同被雨水冲洗过,毫无杂质。
这世界很烂,所以就算搅得稀巴烂也没关系。他知道宠物医院的老板没做错什么……但他背负的罪孽那样多,多一件少一件也不会妨碍他下地狱后的判决。
这支黄色的针剂是给宠物用的安乐死药剂。把针管举到灯光下,雨水将它打得粼粼闪光。卢卡觉得讽刺,就勾起惨淡的唇角。
变异人对于正常的人类来说,也是宠物吧。他没有主人,社会既然愿意给流浪猫狗做安乐死,给他这样的流浪的人做一下安乐死又怎么了。
趁着暴雨驱散街上的人,他拿砖头砸碎了宠物医院的玻璃。在白天的时候,他已经进去游荡过,早明确了存放药物的地方。
凑巧的是,白天正好有一只等着安乐死的大黑狗被送进去,它的主人白发苍苍,这只狗很年幼。似乎是因为它得了病,活着太痛苦,还不如平静地死掉。
黑狗死前,它的主人喂给它吃巧克力,在它眼里最后褪去的关于这个世界的光亮,是它主人故作欣慰的悲伤面庞。
卢卡歪头看了一眼身边熟悉的宅子。
明明说不要再回来了,不要再让老师困扰。
只是看一眼……也没什么关系吧?
这么大雨瓢泼的夜里,连老鼠都缩在下水道里,不会有人知道他来过。
遥遥地看着,院子里似乎已经关了灯。他看不到别墅里面,但想必老师已经睡下了。
也许……老师压根没有回来这栋房子。
洛伦兹这个姓氏,在这个世界似乎是个地位极高的贵族,老师名下的房子大概数不胜数。
卢卡黯然地望着漆黑一片的院子,他想不到有什么理由,阿尔瓦会愿意再回来这里居住。
就算这样……就算这样也让他最后看一眼吧。
再让他看看吧。
在他放自己离开此间的时候,最后看一眼这个世界赐予他的光。
他也累了。
就这样歇歇吧。
卢卡已经低血糖很久,手中的针剂让他心跳如鼓。他已经想到死很久,却第一次离死亡这么接近。
只要像是曾经使用抑制剂的时候一样,找到静脉,把针扎进去,拇指一推。
一切都可以结束了吗?他不住地想,死亡背后会不会又是一个崭新的世界,崭新的折磨?
在那个世界里,还会有记得他的阿尔瓦吗?
遗憾、挣扎充斥着他的脑海,以至于砸在身上的雨水何时被遮蔽的,他都没有发现。
阿尔瓦撑着黑色的伞,静静立在这个举着针管把玩的少年身后,垂眼着他,直到雨水打湿了他的肩。
黑色的大伞倾斜,让少年的眼睫上不再有水珠落下。
.
好了。该走了。
别再贪心了,卢卡斯。
卢卡在心里默念这个,只有老师还记得的名字。久违的称呼。
该离开了。也不知道,这一次能不能真的结束。
他垂着头,双手支着膝盖,艰难地站直。在地上蹲太久,腿很麻,也许是太久没有吃饭,他眼前冒起点点白星。
熟悉的低血糖。卢卡从容地朝着地面栽去,也熟练地打算躺一会儿再爬起来。
但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一双手捞住了他。
第一眼,卢卡模糊的视线里看到一把落在地上的黑伞;第二眼,他清晰深刻地跌进了那双熟悉的金色眼眸中,那双眼睛里蕴含的怒气冰得他打了个寒战。
19. 咸粥
“老、老……”没有了伞,雨幕刷地横在两人中间。卢卡眼前一片模糊,他费力地张大眼睛,喉咙却失声,讲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朝思暮想的人冷不防出现,他吓得腿软,想挣脱开自己走,愣是没能站直身体。
“站好。”阿尔瓦的声音没有起伏,在这暴雨倾盆的夜里很是冰冷。
他松开手,面前的人却没骨头一样径直往地下跪。
“……”没办法,阿尔瓦一把将人捞住,就这样将这个瘦得如同纸片一样的孩子夹在手臂里,像拎一只麻袋一样拎起来他。
卢卡慌乱地把手里的针管扔在了一边的草丛里,夹紧尾巴一样加紧两腿,小腹上拎着他的手压得很紧,让他一动也不敢动,但忍不住在内心祈祷老师不要注意到他的小动作。
拎着他的人却停下了脚步。
下一秒,他被放在了地上。
“扔的什么,捡起来。”阿尔瓦的声音透过雨幕传过来,像是一道失真的命令。
卢卡连连摇头,被雨淋得直哆嗦:“路边捡着玩的,怕扎到您,扔掉好了。”
雨幕背后,阿尔瓦似乎看了他一眼。
然后弯腰捡起地上的伞,一边为他们二人撑伞,一边从草丛里捡起来那支并未拆封,也就不会把人扎伤的针剂。
“自己能走回去么?”阿尔瓦垂眼,看着这个被雨水泡得皮肤泛起死白的少年。
他怯怯的,不敢与自己对视,听了自己的话,反倒犹豫得后撤一步。
“别让我说第二遍。”阿尔瓦语气很轻。
卢卡却像是听到了裁判的枪声一样,撒腿就要跑,刚要有动作,后颈一下子被人扼住。
男人宽厚的掌心一下子把他的脖颈拢住一半,一下子好像他的脉搏也被掌握在了老师的手中,压迫感透过鼓动的血管传递出来,卢卡定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了。
但阿尔瓦并没有给再他展示乖顺的机会,就这样一手提着他的后颈,一手撑伞,半搡半推,最后打开别墅的门后,近乎是把卢卡扔进去的。
借着别墅温暖的灯光,阿尔瓦看清了那管针剂上写的字:丙泊酚注射液。
防盗门已经严丝合缝地锁上,这栋宅子彻底封闭,不会再给卢卡逃离的可能。
意识到这一点以后,卢卡木木地站在原地,不敢动弹,也不敢讲话。
良久,他听到老师把注射剂放在了鞋柜上,似是低叹了口气:“先去洗个澡。自己能洗吗?”
卢卡愣了一下,连忙奋力点头。
同手同脚走进浴室里,卢卡觉得自己半边身体都是木僵的。直到小腿肚子传来抽筋的疼痛,他才反应过来花洒淋下来的水是冷的。
什么自己该不该回来,老师为什么要再一次把自己抓进这间屋子,他一概没有去想。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一切知觉都模模糊糊的,耳边的花洒声和街上的暴雨声重叠,他的灵魂早已漂浮到这件屋子上方。
让他不禁怀疑,自己或许已经死了,现在他看到的只是臆想出的走马灯。
不然怎么会这样不真实。
不然……又怎么会是这样的场景。
.
在这间熟悉的浴室门口,除去寂静的水声外没有其他声响。阿尔瓦手里拿着叠放整齐的曾经自己让人买给卢卡斯的睡衣,肩膀倚靠在墙壁上。
他半垂下眼帘,金色的眼睛被蒙蔽在阴影中,眼下有一层淡淡的乌青。
卢卡斯失踪的这些天,他睡不好觉。
闭上眼总会因为想到omega变异人的悲惨遭遇而惊醒。
现在他就守在门口,卢卡斯不会再离开他的视线一分一毫。
他安静地靠在墙壁上,试图听见浴室里有没有哭声。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窗外的雨还在下,阿尔瓦刚疲倦地合上眼皮,便听到浴室里的花洒声停下了。
卢卡赤着脚,重新穿上了被雨淋湿的衣服,冰冷潮湿的衣服让他忍不住发抖。
被热水淋过后再坠入冰窖,让他空空的胃一阵绞痛。
他试探着推开门,毫无防备地,看到守在门口的老师。他很害怕,下意识往浴室里缩了缩,又后知后觉这毫无意义,便硬着头皮走了出去。
老师看到自己皱起了眉。卢卡心里不住打鼓,嘴唇抿得紧紧的,他的手指紧张地绞住衣角,近乎能拧出水来。
“为什么还要穿这身衣服?”阿尔瓦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提着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走出来的卢卡又扔回了浴室里。
卢卡可怜巴巴地,几乎是瞬间给了老师的皱眉找到了理由:“……对不起,洛、洛伦兹先生,我现在就把衣服脱下来……”
他手忙脚乱地把冰冷的衣服扯掉,顾不上什么羞耻不羞耻。
他怎么这么笨……这身衣服自从他离开老师的家以后,就再也没换过,老师肯定是嫌弃他又臭又脏才让他来洗澡的。
结果他居然还傻乎乎地穿着这身脏衣服走进老师的家里。
“你在紧张什么?卢卡斯,你怎么想的,从现在开始,你必须如实告诉我。”阿尔瓦看着小孩着急忙慌的,差点被裤子绊倒,叹口气,扯了条毛巾上前,将人扶好,仔仔细细帮他把湿漉漉的皮肤擦干。
卢卡紧张得哆嗦,站在那里任凭老师擦拭,大气也不敢出,但他也不敢不回答阿尔瓦的话:“我……我穿了脏衣服,让您嫌弃,我……我对不起您。”
今天的老师,和平时……很不一样。
语气、神情……更加冰冷,还带着陌生的压迫感。
卢卡更加害怕。他说不清自己究竟害怕什么,但他怕得要哭了。
大概是……老师终于不再对他伪装。
所以开始这样冷漠地对待他。
“……”阿尔瓦忍不住想皱眉,但看着学生忐忑不安的神情,硬生生忍住了。“我没有嫌弃你。”
卢卡瞪着绿色的眼睛,一言不发。
显然是不信。
阿尔瓦叹了口气,拉着他到洗手池前,换了一条新毛巾,为他擦拭头发:“淋了那么久雨,怕你生病,怕你冻坏,让你洗个热水澡,你倒好,又把那身湿衣服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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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不冷吗?”
冷。
卢卡忐忑地咬住嘴巴里的软肉,他当然冷。
听着老师刻意放平缓的话,他的眼睛逐渐蒙上一层水雾。
擦头发的毛巾在他脸颊上蹭了一下。“哭什么?”阿尔瓦无奈,心口一阵酸痛。
似乎是害怕发出啜泣的声音,卢卡的嘴唇龃龉很久,却最后也没办法讲出一句完整的话。
“委屈?”阿尔瓦捧着他的脸,强迫他与自己面对面。
手里的小孩奋力摇头,眼泪又滑落几滴,溅在阿尔瓦的手腕上。
“那就是觉得我不该对你好?不应该担心你,也不应该带你回来?”
卢卡斯呆呆地望着他,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不过阿尔瓦为的也不是回应。他细心地帮卢卡斯把头发擦干,抽了纸巾抹掉他的眼泪,弯腰攥住这个胆小到有些笨的学生的手:“叫人送了粥,下去吃一点,嗯?”
卢卡想摇头:“不……不用麻烦的,洛伦兹先生……”
“干什么突然这么称呼我?”阿尔瓦牵着他,提问的同时,不容他反抗地带着他往餐厅走。“我说了,不要再对我说谎。”
“……觉得您,不会想认我做学生。”卢卡咬了半天嘴唇,老老实实地说了。
这句话说出来,反倒是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我有说过我后悔成为你的老师?”阿尔瓦的声音无端显得有几分严厉,卢卡斯跟在他身后,连忙摇头。
摇头完,又意识到老师没在看他,紧巴巴地补充:“您当然没有。”
“我带过的助理很多,我教导过的人也很多。你是最聪明的一个,也是最让我骄傲的一个。”
牵着他的高大的人,并没有回头,声音传过来的时候,却清晰、平稳。
卢卡愣住了,他从没想过会听到这样的话,差一点又哭出来:“让您失望了,洛伦兹……”
“叫我老师。不然就出去,再也别回来。”
卢卡噎住了,他瞪大眼睛,舌头打结,最后乖顺地低头:“老……老师。”
“嗯。”阿尔瓦发现了,对付这种养不熟的猫,只要态度强硬一些就好。
叫人送来的粥十分温热,这是阿尔瓦第二次把流浪的学生捡回家,已经弄清楚太久没进食的肠胃该被如何对待。
他盯着卢卡斯狼吞虎咽地吃了三碗粥,又让他吃掉了两只虾饺。吃着吃着,卢卡斯又开始掉眼泪,阿尔瓦不得不抽几张纸巾,一点一点帮他把脸上的水痕擦干净。
但卢卡哭得太厉害了,一碗甜粥最后都变成了咸的。
吃完饭,卢卡想要收拾盘子,阿尔瓦勾住他的脖子,直接带他去自己的卧室:“这些交给别人吧。老师现在很富有,可以雇佣很多很多人。”
卢卡眼皮浮肿,头昏脑涨。一丁点状况也没搞明白,却已经被老师提着后脖颈塞进被子里。
他挣扎着从被子里探出头,刚想说什么。
阿尔瓦从背后抱住他,食指抵在他的嘴唇:“先睡觉。有什么事,休息好了再说。”
20. 惩罚
卢卡以为自己会出于惶恐而睡不着,却不料阿尔瓦怀抱的温暖,昂贵床垫的柔软,鸢尾花气味的引人沉醉,让他还没缕明白这个晚上发生的事,他就已经失去了意识。
其实他是知道的。
只有老师这里,能让他不知不觉间放下全部戒备。
只有老师,才能让他感到心安。
再睁开眼的时候,卢卡愣神了很久,都没能意识到自己身处何方。
第一反应,他以为自己昏迷在路边被黑心alpha捡尸了。
但身体并没有任何不适,他又迷茫了好一会儿。
直到睡意完全褪去,他才一点一点回想起,前一天夜里,自己因为看到了宠物医院里的一幕,想在死前看望老师一眼——哪怕是老师短暂收留自己的住所,而淋着大雨蹲在老师房子旁边的花坛里。
却在把玩安乐死针剂的时候,被老师发现,并强制带回了家。
卢卡大张着双眼,平躺着,眼前的世界是颠倒歪斜的。是他的梦境,还是真实发生了的……昨天老师说,自己是,最让他骄傲的学生。
是梦吧。
他无法相信,这样的自己,怎么够格让老师骄傲。
身边已经没有人了,伸手去摸,体温也早已散尽。卢卡斯躺着没有动,他揪着被角,将被子团起来,紧紧抱在自己的怀里。
经过一番复杂的心理斗争,他从床上爬起来。空气中鸢尾花的味道还未散尽,老师一直一直,为他释放着安抚信息素。
他推开门,穿上了放在门口的拖鞋。
这栋别墅的构造他已经熟悉,墙纸的纹理,壁画的题名。
昨天晚上在这栋房子里发生的事情一帧一帧重现在他眼前,他的眼皮仍旧有些刺痛,提醒着他哭了很久,这也意味着老师温柔耐心地替他擦掉眼泪并不是他一厢情愿的幻梦。
在书房处理工作的阿尔瓦听到走廊里有动静,暂时放下了电脑,推开门。
正巧,和刚经过书房,只是下意识往门口探望的卢卡对视。
后者幅度很小地后撤一步,耳朵尖浮起淡淡的粉色。
“醒了?吃点什么吗?”阿尔瓦把书房的门打开,让书房里的阳光可以透过这扇门落在卢卡斯的身上。
金光灿烂里,卢卡斯摇摇头,他目光有些摇曳,似乎想说什么。
阿尔瓦开着门,走到了书柜边上的布艺沙发上坐下:“进来说吧。”
看完卢卡斯那封信后,他就想,等找到卢卡斯以后,要好好谈一谈。
他拍了拍自己旁边的空位,那意思是让卢卡斯坐过来。
卢卡斯看了看沙发,又看了看老师,只犹豫了一下,然后走到老师腿边,下蹲,双膝抵在老师脚边,他抱住了阿尔瓦的小腿:“老师……您不要再对我好了。您惩罚我吧,怎么样都可以。我……我还是想留在您身边……”
隔着裤子,腿被抱住的感觉痒痒的。阿尔瓦低下头,就看到那双可怜巴巴的眼睛,言语说的委婉,那双眼睛却是直白:“离家出走的是你,说害怕被丢下的人还是你。”
卢卡羞愧地低下头:“……我知道错了。我想和您一起……但我知道您不喜欢我,所以您惩罚我吧,打我,骂我,怎么样都可以。我想赎罪,我想道歉。”
“是吗,那你以为我为什么要给你买那么多生活用品,在你失踪之后还把你自己收拾出来的东西都放回原位?说话。”
卢卡咬了下嘴唇:“您……您虽然不喜欢我,但毕竟不是,那么坏,所以不忍心赶我走,但是也不想看见我,所以您让您的情人来带我走……”
阿尔瓦额角的青筋跳了跳:“情人?”
卢卡张着迷茫的眼睛:“就是……卡伦先生。”
“他是这么介绍自己的?”这完全是阿尔瓦意料之外的措辞。
卢卡摇摇头,他不敢说下去了:“对不起……”
“从现在开始,不要再和我道歉。”阿尔瓦做了一个停的手势。“卡伦是我朋友,之前易感期靠着他的信息素,但我们两个什么也没有发生,很清白的友情。什么情人……”
卢卡又想道歉,可是因为老师说了不让他道歉,他张着嘴,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阿尔瓦伸手捏住他的下巴,拇指摩挲过他微张的嘴唇:“这个解释清楚了。还有呢?”
老师的指腹略微粗糙,摩擦过嘴唇酥酥麻麻的。
“……还有什么……”
“怎么得出我不想看见你的结论的?”
卢卡被迫仰着头,上半身前倾,贴在老师的小腿上:“您不是……走了吗?那个……第二天,您就走了。”
他的话说的含糊不清,但是阿尔瓦几乎是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卢卡大概是从那天早上起来没看见自己,就误会自己因为这件事想要躲避他。
他钳制着卢卡斯的力道不自觉加重:“本家有事。你第一次,又发高烧,带你走也是折腾你。担心你一个人寂寞,叫卡伦这个活泼的来找你玩,没想到还会让你产生别的误会,这件事是我考虑不周了,下次见面让卡伦和你道歉吧……如果好奇本家的事,就努力把自己身体养好,我再带你去旅游。”
阿尔瓦像是对待小猫小狗那样,挠了挠卢卡斯的下巴:“不然你以为,我对你这么费心思是为了什么?”
一番话把卢卡砸得晕晕乎乎的,他有些迷茫,不知所措,嘴巴张开又闭上,半天没想好用什么来回应。
他从来没想过老师会来解释这些事。他从来没想过老师并不讨厌自己这一种可能。
“嗯?怎么不说话,你不是一向能言善辩吗?你倒是说说,你以为我为什么要给你找那些关于天体物理的书,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借调物理学院的网站权限给你用?”
“我……”卢卡嗓子有些哽咽,但是他的眼皮一阵刺痛,像是在提醒他不能再哭了。
学生支支吾吾的,眼皮肿起来,让他的眼睛只眯成一条缝,他被迫抬起脸,下巴堪堪高过自己的膝盖,两只手还紧张地抱着自己的腿,人规规矩矩地跪在地板上。
真是可怜巴巴的。
阿尔瓦无声地叹气,转手摸了摸卢卡斯的头发。“还有我没解释清楚的吗?”
学生巴巴地摇头。
“还想着离家出走吗?”
卢卡更是摇头,语气酷似哀求:“不走了。我不想走了,我知道错了……”
“我刚才和你说什么来着?”
卢卡噎住:“……不要和您道歉。”
“嗯。”阿尔瓦垂着眼。“再让我听见,你就把这句话抄一百遍。”
“好。”
这算什么。这才不是惩罚。“您罚我做什么都好。您还愿意管我就好。”
跪在地上的omega少年卑微又急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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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一条被遗弃的狗。
阿尔瓦看着他心疼,但心里也明白,再多的话说了,卢卡斯现在也不会全部相信。
他示意卢卡斯从地上起来。“先下去吃饭。”
教育孩子是一回事,不能让一个脆弱的人饿到,也很重要。
喷香的食物让卢卡想哭,有过流浪经验的人才能懂得新鲜的,热气腾腾的食物究竟多么令人感动。
吃完饭,他瞄到餐桌上摆着的红椒酱,悄悄伸手去拿。
“放下。”阿尔瓦用叉子敲了一下他的手背。“等你肠胃缓几天再吃。”
卢卡馋的慌,于是给自己辩解:“我肠胃挺好的。”
讲出口的时候理直气壮,对上阿尔瓦严肃的目光后,他立马怯怯地低下了头。
“原本你身体恢复得挺好,可以吃这些了。结果你在这时候跑出去,把好不容易养好的身体又弄成现在这个样子,想吃也不行。”
卢卡自知理亏,不敢再多说了。明明应该害怕的,不知道为什么,嘴角却还有些上扬。
“笑什么?”
“高兴您还愿意管我。”
“……”
卢卡看着老师收拾桌子的身影,心里像是有一头毛绒绒的小兽在顶来顶去。
虽然还没有完全缕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是……老师不是故意躲着他的。
老师也……还没有放弃他。
收拾完餐厅的阿尔瓦走过来,看到卢卡目光放空地站在沙发边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便喊他:“卢卡斯。”
“哦,我在。”
“我的问题暂且告一段落。”
“嗯嗯。”
卢卡把自己的心放得太低,以至于稍微得到一点安抚就像飞上了云端。
他飘飘乎不知所以然,半拉身体都像是被绒毛刺弄那般痒。
“啪。”
一管针剂拍在了他的面前。
阿尔瓦平静的目光注视着他:“好,现在你告诉我,这是什么。”
崭新的注射剂上,黄底白字写得清楚:丙泊酚注射液。
卢卡斯尾椎骨一紧,他吞了吞口水:“……不知道。随便捡着玩的。”
“那我问你,王子街43号的宠物医院被砸了,你知不知道?”
老师金色的眼睛一贯犀利,能看透常人无法发现的规律,能捕捉常人难以觉察的细小差异。
卢卡被这双眼睛看得冷汗直冒。
“想好了再说。”这句话里警告的意味很浓。
但恰好是这警告吓到了卢卡,他不敢承认自己做过的坏事,破坏店铺和偷盗都是违法的,他不敢当着老师的面承认自己做过这种事。
于是他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遮住了颤动的心:“我……我不清楚。但我是……我是在王子街捡到这个注射剂的,地上有很多,我随便捡了一只玩。”
说完,他偷着抬头看阿尔瓦。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好像在老师脸上看到了一闪而过的冷笑。
“你过来。”阿尔瓦对他的话没什么表示,只是朝他招了招手。
卢卡松了口气,过度慌张,以至于他甚至相信自己就这样蒙混过关。
他跟着老师走过去,看到老师坐在沙发上,他就也想跟着一起坐在老师旁边。
但是阿尔瓦拦住了他,转而拍了拍自己的腿:“裤子脱了,趴上来。”
21. 珍惜
什、什么?
卢卡的瞪着眼睛,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他看看老师拍在大腿上,骨节分明,掌缘宽厚的那只手,脸一下子变得通红。
……不、不能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吧?
“要我帮你?”阿尔瓦的声音不喜不悲。
卢卡听了一个哆嗦,他紧张地揪住裤子两边:“能、能不能不……”
“我数三个数。三——”
卢卡瞪大眼睛,连忙按着老师的话照做。
扑通、扑通。心跳剧烈地在耳边响着,他不知道等下要发生什么,紧张地抓住了老师的裤腿。
“这支注射剂,是你在王子街捡到的,宠物医院的玻璃不是你打碎的,是吗?”阿尔瓦把因为惊恐而颤抖的人严严实实地按住,令其一丁点挣脱的可能也没有。
卢卡看不到老师的表情,心里更是没底,慌不择路地用力点头:“是的……啊!”
响亮的疼痛猝不及防在身后炸开了,卢卡像是受惊的兔子一样小腿一抽。
全身的血液都逆流而上,卢卡的耳朵快要滴出血来。
他……他之前不是没有和老师亲密过,可是那都是在他不清醒的状态下完成的。
无论是在庄园里,还是后来的发情期……
他从来没像现在这样,头脑清明地,意识到正发生着什么。
“我再问你一遍,你说的都是实话么?”
带着薄茧的手掌轻轻在他火辣辣的皮肤上摩挲,卢卡还没想好要怎么迂回地扯皮,重重的一巴掌带着风扇了下来。
他下意识继续撒谎:“是实话……”
阿尔瓦对他说的话没有评判,只是问:“你不是说要我罚你么,那你觉得,对我撒谎,你应该挨多少下?”
不等卢卡斯消化,他又补充:“我最不能容忍,你不真诚。”
这话吓得卢卡嘴唇都白了,他揪着老师的裤腿,讨好:“我怎样都可以,您说要打几下就打几下……”
“是么?”
卢卡咬着嘴唇,畏缩又纠结。
好痛,老师的巴掌好痛。
都说alpha的身体素质远远强于omega,而且alpha的身体素质随着腺体的纯度而增强。
据说……军队有专门繁育高纯度腺体alpha的地方,因为他们可以徒手打穿一辆坦克。
阿尔瓦看着学生蜷紧的脚趾,因为疼痛和惊吓绷直的小腿,心里有些无奈,但并未留丝毫情面:“那你自己数着,数到我觉得够了为止。”
什……
卢卡瞪大眼睛,还没完全消化自己听到的,巴掌声就在身后炸开了。
他痛得一哆嗦,下意识呜咽:“唔……痛……”
疼痛之上再叠加疼痛,卢卡的腿绷成一张拉紧的弓。
一下,再一下。他疼得乱扭,却被按着,无法逃脱。
不知道挨了几下,他的喉咙里溢出小声的呜咽。
不断加重的疼痛停了下来。
卢卡还以为是自己终于换来了老师的同情,手肘支起上身,几欲撒娇:“老师……”
阿尔瓦的话像一盆冷水一样泼了下来:“打了几下了?”
卢卡大脑一片空白:“我……我不知道。”他刚刚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不断炸开的疼痛上,什么也不在想,只知道要躲。
现在老师问他……打了多少下了,他怎么会知道……
疼痛的地方被摩挲,久了便有些麻痒。像细密的电流,一直沿着脊髓攀上大脑皮层。
“你不数,挨的打就永远不做数。”
“呜,有二十下了,肯定有二十下了,从二十下开始数,好不好?”
抬起的头却被人掐着后颈按了下去,因为羞耻而滚烫的腺体暴露在空气中,卢卡斯本能地释放了讨好信息素,一时间,湿甜的气味将两人围绕其中。
仿佛一朵看不见的花,将他们包裹起来,外面的世界在下雨。
阿尔瓦不留情面地摸到omega腺体上神经分布最密集的地方,并着两指重重一抽。
“呃啊!”
叫完,卢卡惊惶地瞠着眼,两条腿紧张地夹紧了。
他……他怎么能发出来这种……这种声音……
但并没有完,手指关节重重地撵下来,酸、麻、痒……复杂的刺激密密麻麻地冲向卢卡的大脑皮层,他的眼睛一下子湿了,不管不顾地挣扎起来:“老师我错了,痛……啊……不是……呃放开我,不行……”
复杂的感受,他难以描述,他只知道自己无法承受,不躲开就要失控。
全部的本能让他想跑,他不确定是不是因为难受,又或者是难捱的舒服。
omega的腺体本来就分布了极其密集的神经末梢,而卢卡的腺体变异,在后颈下方,接近肩胛骨的地方,有一小块增生的变异区。
有研究表明,持续按压变异区的腺体,会让omega因为太过刺激的感受而失泄。
只不过大多数人不知道,也找不准位置。
“呜呜……呜……老师我真的错了,我不应该骗您,求您放开我……呃啊……哈……我错了……”上气不接下气的求饶声里,蹂.躏自己腺体的手指关节终于移开。
卢卡像是终于被打捞上岸的溺水的人,大口喘着气,湿汗浸透了他的碎发,随着眼泪一同落下来。
“嗯。所以哪里骗我了?”阿尔瓦的声音平静得冰冷,手上却是温柔地掀开卢卡斯遮住眼睛的刘海。
卢卡被折磨得崩溃了,他抱着老师的腿呜呜地哭起来:“我……我打碎的宠物医院的玻璃,为了偷安乐死的针剂……我……我本来想在昨天晚上……”
“说啊,继续。”
“……自杀的。”卢卡死死抱住阿尔瓦的腿,仿佛这是自己的免死金牌一样。
空气陷入一片死一样的沉寂。
冷汗顺着发梢流淌下来,眼眶里的泪因为仰着头,一直到冷下来都还在眼眶里打转。
老师的体温与他滚烫的脸颊相互渲染,卢卡收回了绷直的小腿。
他在老师身上蜷缩起来,整个人像是镶嵌在阿尔瓦身上一样。
“老师你不要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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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知道错了……”
“……你知道我生气的原因么?”
嗓音低沉的发问落下来,阿尔瓦轻轻地掰开了箍在自己身上的双臂。
被按住的人已是烂软一滩,离了他的钳制,仿佛随时会融化簌落似的。
像是摆弄一只布娃娃一样,阿尔瓦将人抱起来,让他坐在自己的腿上,面对着自己。
卢卡不敢迎着老师的目光,想躲开,但这个姿势强迫他和老师面对面,稍微一低头,就能撞上老师的鼻尖:“……您生气是因为,我……犯错了。我违法了。我偷东西,砸商店……”
卢卡斯没想到他这个姿势,阿尔瓦还是能一巴掌扇在他红肿的地方。
忏悔的话硬生生被这一巴掌打断了,卢卡咬住嘴唇,两只眼睛无措地望着老师,渐渐蓄满了泪。
阿尔瓦瞧着他这幅可怜的样子,只觉得无奈:“是因为你不珍惜你自己。”
摇摇欲坠的眼泪终于还是落了下来。
卢卡呆呆地望着面前这双充满了疼惜的金色眼睛,心里蔓延起难以描述的情感。
那浓烈的感情要从身体里漫出来似的,化作泪水,不断再往外涌。
“对不起,我不想哭的。”卢卡胡乱抹着自己的脸,头上却放下来一只轻柔的手。
老师在揉他的头发。“想哭就哭。不要再为了这种事而道歉。”
“卢卡斯,”阿尔瓦轻轻把面对自己总是很胆怯的学生拢进怀里,“都过去了。那些曾经你以为不会再有的,无论是健全的身体,清明的头脑,还是完整的记忆,现在你都拥有了。别再害怕了。”
刚刚一番折腾,卢卡的身体滚烫得出奇,他紧紧地抱住老师,两只腿攀上来,勾住老师的腰。
既然、既然老师这么说,那他也可以任性一点,用这样的姿势了吧。
阿尔瓦顺着他的头发,静静地让他抱着,偶尔讲一两句像大道理般安慰的话。
卢卡觉得自己被细密的不断上涌的泡沫掩埋,柔软的,微微泛着痒的温暖,如同湖水里的涟漪在他的身体里荡漾。
真的可以……都过去了吗。
他可以这样……抱着老师。依偎着……这么多年以来,这个照顾他,引导他,包容他,一直在默默守护他的人。
他的脸颊热热的,贴在老师被他的眼泪濡湿的胸口,小声嘀咕了一句。
“嗯?”阿尔瓦没有听清,低下头。
“我说,”卢卡的声音像文字一样小,“老师,你像我的爸爸。”
“……”阿尔瓦的手指穿梭在卢卡斯的头发里,眼底的神情有些复杂,“我哪来你这么大的小孩?”
卢卡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死死缠住他:“您岁数很小吗?”
阿尔瓦哭笑不得,他提着学生的耳朵捏了捏:“看来你恢复点精神了,关于你刚才对我说谎的事,是不是可以算一下账了?”
什么?
一句话把刚露出来点尖牙的卢卡吓回了原形,他把脸埋在阿尔瓦的胸口,像一只鸵鸟,声音闷闷的:“可以……再等等吗?真的……好痛。”
22. 《自新大陆》
“明天吧。”
在卢卡斯默默祈祷老师能够心软放过自己的时候,阿尔瓦却给他判决了死期。
“三十下,你自己数,数完就算结束。数错、漏数,都要重来。”
“啊,可是……”卢卡现在还觉得后臀在刺痛,他忍不住回头看,隐隐瞥见了红色的指印。
真的好重。他多年挨打的经验告诉他,肯定是肿了。
“你说我怎么惩罚你都可以,是骗我的吗?”阿尔瓦的大手覆盖上他费劲去看的位置,用力揉了揉。
老师的掌心滚烫,覆着薄茧,对红肿的皮肤又是一刺激,卢卡本能地哼哼了两声。
他很羞耻地咬住嘴唇,用力摇摇头。
面前的omega少年纤细、脆弱,后面、腺体、眼睛都是红肿的,虽然调皮,但其实稍微吓唬一下就会夹起来尾巴。
阿尔瓦心中酸涩,便又摸了摸卢卡斯的头发与伤处。
但他也不会因为这孩子看起来可怜兮兮,便就此结束对他的惩罚。
他似乎明白,这样的疼痛,比起轻飘飘的关怀,更能让卢卡斯感觉到被爱。
卢卡的确因为老师的管教而感觉到安全,折腾一番后微哑的嗓音像一只哼哼唧唧的小狗。他抓着老师领口的衣服,一点也不想松开,也许是腺体存在的缘故,让他对老师的味道格外沉迷:“能不能……今天晚上就这么睡觉。”
阿尔瓦愣了一下,不由得好笑,他抓着卢卡斯的两条腿,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当然可以。不过要先吃晚饭。”
傍晚的时候,阿尔瓦带着卢卡斯出去转了一圈,树木青黄,满地沙沙落叶,踩着的时候咯吱咯吱。
卢卡心情好,被过早压抑的童心在这时候全跑了出来,他小跑两步,跳到枯叶堆上,再快速跺脚,最酥脆的枯叶踩成粉末。
“屁股不疼了?”阿尔瓦跟在他的后面,不远不近的距离,任何一个觊觎卢卡的alpha,看到他就不会再上前了。
卢卡脸上一热,他将下巴埋进围巾里:“……疼。”
这条围巾是阿尔瓦的,他和老师坦白了自己把老师送的围巾丢掉了的事,他很愧疚,就和老师道歉。
于是阿尔瓦找了一条新围巾说送给他,就当是替代丢掉的那一条,但卢卡斯扭捏半天,最后问阿尔瓦能不能把他常戴的那条围巾送给自己。
阿尔瓦见学生脸红红的,便也没再追问原因。
现在卢卡围着阿尔瓦的围巾,深沉的颜色却难掩他面庞上的光彩:“还疼的……但是我高兴。”
悠扬的风笛声顺着晚风和黄昏的余晖飘扬过石板路面,卷进落叶里。“艺术节快到了。”阿尔瓦说。
最近很多艺术团到街上来宣传他们的演出,发送美丽的传单,还表演一些片段。
也有一些会乐器的人来街头表演,面前摆着自己的琴盒,路过的行人可以随便往里放一些零钱。
卢卡流浪的时候,不敢靠得离他们太近。他害怕自己忍不住,冲过去抢走他们琴盒里的钱。
但他也不会离得太远,他喜欢听这些悠扬雅致的声音。
饿肚子的时候,哪怕兜里没有一分钱,坐在斜坡的台阶上,听到别人尽心尽力的演奏,沐浴在金色的阳光下的话,他也会觉得难怪有人不舍得死。
这个世界有的时候很美丽。
现在,他突然觉得自己也被眷顾了。于是原来那些,他以为只对别人开放的美丽,也落在了他的眼睛里。
衣角被扯了扯,阿尔瓦低下头,看到卢卡斯手里抓着他的衣摆:“嗯?”
“老师,您有零钱吗?”卢卡的目光停在一个拉小提琴的夫人身上。
“喜欢她拉的琴?”阿尔瓦问。
卢卡点点头:“嗯。前几天饿的不行的时候,她给我买了一个热狗。”
那天他躺在草坪上,旁边不远处就是那位拉琴的妇人,他听着声音,跟着哼哼。
路人大都把零钱给了其他更年轻的演奏者,很少有人主动往她面前的琴盒里放钱。
他就这么躺在这位女士旁边,反正也无所事事,两个人一个拉琴一个哼哼,过了一天。
晚上,卢卡饿得已经感受不到饿了。他只知道自己浑身没有力气,于是在那个妇人已经收拾琴盒准备离开的时候,他仍躺在那里,打算这一晚上就躺在草坪上睡过去。
那个妇人离开了,也没和他打一声招呼,卢卡觉得也就这样吧,萍水相逢都算不上。
没过一会儿,他却被热狗的香气吸引了注意。
那个穿着很旧的衣服的妇人在他旁边蹲下来,手里捧着热狗:“孩子,我看你一天没吃饭了,怕你太冷,就买了个热狗,不知道你喜不喜欢这个口味,我没让他们放辣椒酱。”
其实卢卡斯知道,那个妇人拉这一天琴得到的钱大概也就够买这一个热狗。但是他太饿了,顾不上犹豫,抢过来刚出炉的热狗就开始吃,即使舌头后来被烫出来了一个泡。
阿尔瓦拿出钱夹,整个递给卢卡斯:“那就好好谢谢人家。”
卢卡抱着他的钱包翻来翻去,却没找到任何硬币,也没找到面额低于十镑的纸钞。
正犹豫着,一只修长的手伸过来,直接夹出两张二十镑的钞票,递给卢卡斯。
卢卡斯有些犹豫:“是不是太多了……”
“你是认为不应该给这位妇人太多的钱,还是不敢花太多我的钱?”
卢卡抿抿嘴:“不敢花太多您的钱……”
“放心,我有很多很多钱。多得我们两个人,这辈子都花不完。”阿尔瓦把纸钞放到卢卡斯的掌心,拍了拍他的脑袋。“再说了,帮你赔宠物医院的钱,是四十镑的多少倍。”
卢卡不好意思地吐了下舌头,拿着老师给的钱,一颠一颠朝着那个妇人跑了过去。
阿尔瓦站在远一点的位置看着,没有走过去。太阳落山了,满天余晖洗尽铅华。
omega少年腼腆地对那妇人笑了笑,把纸钞放到了她的琴盒里,妇人低头注意到面额,琴声戛然而止,她把卢卡拉住,似乎是要把钱还给他。
阿尔瓦看到少年朝着自己这边指了一下,似乎在比划着说了些什么。
妇人朝他投过来犹豫的目光,阿尔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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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主动走了过去。
“这个是我的老师,他很感谢您在我困难的时候帮助了我,我也很感谢您。您拉的小提琴很好听。”换了整齐的衣服,卢卡像一个出身优渥的贵族青年。
如果不是他主动来打招呼,那位妇人其实都不太敢认。
阿尔瓦点头,他站在卢卡斯的后面,银色的长发梳好,金色的眼睛说不出的矜贵斯文。他裁剪精良的大衣和擦得一丝不苟的皮鞋足够彰显他的地位和财富。
最后妇人收下了他的钱,让他们留步,然后拎起琴,决定为他们专门演奏一曲。“这是一首……很古老的曲子了。我小时候,曾祖父教给我的。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你们,我想起来了这首曲子,希望可以合你们的胃口。”
壮烈的音乐自架起的小提琴流淌而出,原本是交响乐,现在只有单一一架琴,像是被雨水浸泡过的粗大树干一层一层被削掉,只剩下内里平滑的白色内芯,在着寒冷的初秋仍在生长,生长在暮色降临的空气中,抽条出坚韧野蛮的姿态。
站在草地上穿着相似长衣的师生二人静默下来,任凭音乐的声音完全占据当下的时间。
这是他们都不陌生的一首曲子。
在现在这个世界,没想到还有人听过,没想到会被形容为“古老”。
那还是卢卡斯在阿尔瓦的工作室帮忙的时候,他第一次拿到薪水,想要买一块牛肉犒劳自己。但下班,路过唱片店,发现唱片在打折,于是他走了进去。
唱片店的黑胶机里放着一张碟片,卢卡喜欢音乐,他站在柜子前,一张一张唱片看过去,最后一个字也没看进,注意力全部被那张正在播放的唱片吸引。
由于在特价区没有看到这张唱片,卢卡去问唱片店的店员,在播放的是什么曲子?请问一张碟片多少钱?
——《自新大陆》,只有一张样片,不打折,您要的话可以直接拿走。
第二天,阿尔瓦看着来上班的得力助手,询问他计划中的牛肉晚宴进行得如何。卢卡斯摇摇头,腼腆地从随身包里掏出来一张大大的唱片,他问,老师,我能借用您的唱片机吗?
后来,阿尔瓦以感谢他买到了自己也喜欢的交响乐的唱片为由,请卢卡斯吃了一顿斯里兰卡风味的晚餐,他们头一回喝到放了辣椒的鸡尾酒,后来的很多年,卢卡都没有再吃到过和那天一样香的咖喱牛肉。
那张唱片在那间承载了他们两个人各自的,和共同的梦想的工作室里,缓慢兜转了很多年。
直到那一次因为意外发现的手稿,被有心之人教唆,卢卡斯和老师爆发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争吵,他推了老师一把,唱片机被碰掉在地上,那张花了他大半个月工资,见证了他和老师共同工作的无数个日日夜夜的唱片摔碎了。
此后卢卡斯再也没听到过这首曲子。
厚重的时间堆叠汹涌,裹挟着尘世上的人兜兜转转,直至湮灭。
谁也想不到,再听到这支曲子的时候,会是这样的场景。
阿尔瓦站着静静地听着,忽然感觉袖子动了动。
下一秒,卢卡斯拉住了他被风吹得冰凉的手。
23. HAPPY ENDING
阿尔瓦在前,卢卡斯在后,一高一矮,两只手拉在一起,像是连接两个人的纽带。
他们去逛了超市,卢卡斯望着琳琅满目的商品,总是会回想起来自己只能站在橱窗外看着的时间。阿尔瓦像是能听见他在想什么,把钱夹默默地放进了卢卡斯的手里。
晚上回到家里,卢卡斯洗完澡,把头发吹得很干,穿着新换的睡衣钻进了被窝里。
他听到浴室里的水声,是老师在洗澡。
空气中淡淡的鸢尾花的味道,还有他的信息素,老师的洗浴用品的味道混合在一起。所有家具仿佛都被笼罩上一层朦胧的光晕,像是天堂才会有的那般景象。
应该……是幸福的吧。他缩在温暖柔软的床上,不安地翻了个身。
总觉得不真实。总觉得……自己不配拥有。
浴室里的水声响了好久,卢卡翻来覆去躺不踏实,坐起来正要穿鞋,门把手转动,阿尔瓦从浴室里出来。
他穿着藏蓝色的睡衣,缎面特有的光泽随着他的动作流淌。看到正坐在床边的学生,阿尔瓦顿了一下:“卢卡斯。”
“怎么了老师?”
阿尔瓦表现出一丝犹豫:“要不……今天你还是自己睡吧。”
他几乎看到卢卡斯的眼睛里有光芒暗了下去,原本压抑不住的上扬的嘴唇,也在霎时间变得僵硬。
卢卡无措地从床上站起来:“……那,那我现在走。”
他没有勇气去询问原因,抿着嘴唇低头快速往门外逃去。一种偷了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后被发现的窘迫扼住了他的喉咙,憋得他脖子瞬间红了。
阿尔瓦见此,于心不忍,伸手把逃也似的人捞了回来:“不是嫌你不好。”
“……我知道。”卢卡连忙说。
“你的表情看来倒是在说你不相信。”阿尔瓦无奈,手指勾着卢卡斯的发尾转圈。
卢卡斯不知道说什么好,有些脸红,他迅速转移话题:“那、那抱一下我就回房间了。”
不等阿尔瓦拒绝,他一下子将老师环住,但因为胆怯,没有抱得很实,也只很快速地抱了一下,他就要松开。
一缕不易察觉的味道被卢卡捕捉到了,他的动作一顿。
阿尔瓦苦恼地按了按自己的腺体,原本冲了很久的冷水澡,他还以为可以压下去。
卢卡斯在面对他的时候却从来不克制信息素的释放,有什么心情都透过信息素表达出来,浓浓的依恋和喜爱从不收敛。
omega对自己信息素的味道可能感知不深,但阿尔瓦毕竟也是有腺体的,各方面功能健康的壮年alpha。
“您……到了易感期吗?”卢卡有些不可置信地仰起脸。
对上老师欲说还休的目光后,他又顿了顿。
阿尔瓦想说,没办法,毕竟他的这具身体还年轻。
然而下一秒被人拉着手腕往床边走,原本想解释的话被打断在喉咙中。
卢卡一把将老师按在床上,自己蹲下来,两只手扒住老师的膝盖:“我帮您。”
神情和语气都是义不容辞的。
“……”阿尔瓦一手按住他不安分的脑袋,一手提着他的腰把人拎上床。“不用。”
卢卡感受到老师高得不正常的体温,alpha的易感期肯定也很难受,想起来自己发情期的时候被老师无微不至的照顾,卢卡对于帮助老师这件事变得更加急切。
他抱着阿尔瓦的胳膊直接跨坐在了他的身上:“不行的,抑制剂对身体不好,这是您说的……”
话没说完,他整个人被阿尔瓦抓着腿根掀在一旁,摔在柔软的弹簧床垫上,还上下起伏几下。
阿尔瓦不知道卢卡斯哪里来的热情,他清楚自己的易感期,要是不加以控制,应该也会做出来很过分的事。
按照以往的经验,他应该在一个星期以前就开始按照医生之前开好的剂量开始服用口服抑制剂。
他的易感期会分阶段被抑制,然后在真正易感期到来的时候,用omega的信息素稍微抚慰一下,再稍微忍耐一个星期,就会结束。
但因为着急要找卢卡斯回家,他忘记了服药的事情。布莱克提醒过,但他还是忘了。
而且也许是因为经历了卢卡斯的发情期的缘故,他的易感期来得比计划中要早。
也更猛烈。
“别闹了,安分点。”阿尔瓦用被子把卢卡裹起来,自己坐直身体,打算从床头柜里去找抑制剂。
不料卢卡斯从被子裹成的茧里挣出来一条胳膊,扑过来抱住他的腰,把他手里的抑制剂也一并抢走了:“不可以!不让我用,你也不要用。对身体不好,为什么不要我帮您……”
积压在卢卡心底的慌张忽然又作祟了,他说着说着,嗓子眼有些紧:“……您果然,还是介意这些的吧。”
他抱着阿尔瓦的手卸了力,一点一点滑落,手中的抑制剂和他曾经在药店外捡到的品牌也没什么区别,让卢卡感到一阵讽刺。
宁愿用抑制剂也不愿意用他吗。
气氛就这样陷入凝固,沉默中仿佛有两股看不进的麻绳在空气中拉扯。
卢卡趴在床上,改为揪着阿尔瓦的衣角。他不甘心,又不敢再做没边界的事。
阿尔瓦瞧着他沮丧,却四仰八叉趴在床上的样子,不由得几分好笑,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这么想要?”
alpha天性暴力,占有欲和破坏欲都很强,高纯度腺体的alpha更甚。
很多人都害怕大贵族,不仅是因为害怕大贵族的权势。
还因为血统决定的大贵族的残暴。
阿尔瓦本性温良,平常大都是理智胜过激素。但在这样一场蓄谋已久的易感期中,难免还是受了生理本能的影响,连措辞都染上了几分粗糙。
卢卡斯却会错了意,他点点头:“我只接受过老师,只有老师进来过,为什么您可以用抑制剂我不可以?为什么您宁愿抑制剂也不要我?我不是不满……我就是,不想让您用抑制剂。”
用抑制剂对身体不好啊……
他大概对alpha的易感期有所耳闻,也听说过有alpha在易感期失去神智把自己的omega搞进医院的事件。
但他压根没把阿尔瓦往那方面去想。
老师是那么温柔,善良的人。老师不会做那么出格的事情的。
阿尔瓦垂眼,没有讲话。
但他的体温在升高,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腺体涨得发痛。
“会弄痛你的。”他轻声说。
这是警告。
但卢卡听不出,他以为是老师终于要改主意,两眼放光着跪起来:“我喜欢。”
“……”阿尔瓦没有言语,也避开了他满怀期待的目光。
卢卡以为是自己不够努力,他跪行两步,再一次抱住阿尔瓦的胳膊,像小动物似的把自己的一条腿挤进了阿尔瓦的腿中间,自己的腿把阿尔瓦的手臂夹住,他像一只挂在树上的动物一样挂在了阿尔瓦的身上:“我喜欢,老师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我害怕您讨厌我,我害怕您不想要我……”
就算是隔着丝绸睡衣,阿尔瓦被抱住的那只手也一片滚烫。
但清醒理智如他,在此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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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却也分不清究竟是自己触碰的人滚烫,还是他自己,躁动不安。
不行。
他竭尽全力阻止自己,不可以。
有些口子一旦撕开,可能就再也止不住。他不确定自己究竟会做出来什么样的事来。
“你回去睡吧。”这句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阿尔瓦把树袋熊一样的学生从自己身上摘下来,他得去浴室。然后打抑制剂。
但是卢卡斯跟了进去,他主动把自己的睡衣往下扯:“除非您说不要我……”
怎么这么执着。
还这样,毫无防备。
阿尔瓦的眼底深沉一片,浓郁漫无边际。
……
花洒热热地淌下来,热流顺着卢卡的身体不断往下,他被扼着后颈按在了冰凉的洗手台上,氤氲的水汽包裹着他,他看到镜子里自己泛着红潮的面庞。
后颈被咬住了。
不属于他的,带着暴虐荷尔蒙的信息素被注入他的体内,瞬间侵占他的全身,每一根血管,每一寸筋骨。
白天被打得红肿的地方上覆着宽厚的手掌,直至他喉咙里溢出闷哼。
“以后,对别人多一些防备。”咬在他耳边的,极力克制的气息仍有些急促。
耳边的声音模模糊糊的,天地间好像只剩下心跳和血管鼓动的声音。
热水把污浊的欲望冲刷进下水道里,皮肤贴在冰凉的镜子上,不禁剧烈颤抖起来。
满溢的边缘被指腹堵住,卢卡紧紧咬住的嘴唇终于松开了,他控制不住踢腿挣扎,但他被困在老师与洗手台之间,整个人悬在半空,两只脚触不到地,唯一的支点是阿尔瓦。
“呜……呜呜……疼……”他胡乱地喊叫着,花洒的水声把一切都模糊了,后面的人说了什么,他也没听清。
直到每一寸皮肤都被水淋得皱褶,他被抱到了床上。抢来的抑制剂早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在了地上,被皱皱巴巴的衣服埋在下面。
“以后见到alpha,好好说话,把衣服穿好……或者,带上我。”
老师好像是这样说的。
卢卡过去用暴戾的表象阻挡了所有欲望,他从没真正见过alpha易感期的可怕。
也从来没想过,自己见过那么多的刑罚,仍旧会在老师的易感期中崩溃,缴械投降。
浴室,到卧室,再到阳台的秋千上。
颠簸中,卢卡斯看到天边泛起蒙蒙亮光。
他的嗓子完全哑了,做不到再请求终止。
腺体被咬肿,他也感觉不到痛。无边的,极致的绵白充斥了他的脑海。
又被弄哭了。他还真是……脆弱。
也许他后来被老师带着又洗了遍澡,他不清楚怎么擦干净的头发,怎么换上的干净的睡衣。
趴在另一间没有被弄脏的卧室的床上的时候,他的身体仍在不受控制地颤抖。但眼泪已经流干,一滴不剩。
呜……真好。
他眼神涣散,脸颊贴在柔软的枕头上。
老师……是愿意这样对自己的。
床垫因为另一个人的重量下陷,闻着沐浴露的味道,卢卡安然地合上眼皮。是老师……
结束了吗……
阿尔瓦沙哑的声音忽然从他头顶传来:“卢卡斯,我从来没有怪过你。”
学生细微颤抖的身体停住了。阿尔瓦知道他听见了。
阿尔瓦拉上被子,拨开遮住卢卡斯额头的碎发,低头,在他的额头上落下一个带着须后水味道的吻:“睡吧。晚安。”
——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