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天鹅与镀金玩偶》 第1章 舞会 “现在是1866年,八月的最后一天,我还记得我以前的名字。” “这是一场华丽而又怪诞的梦,如果我能醒过来,我会把那家伙的坟刨开,把他的骨头冲进下水道。” “去他妈的巴黎!” 墨点划出弧形,羽毛笔被周随手扔在了地毯上。他狠狠抽了一口古巴雪茄,在胸口起伏之间,一缕细烟从他漂亮的嘴唇里呼出,烟灰落在信纸封皮上,烫出几个小洞。 雪茄抽完,时间刚好指向下午两点,周起身走向更衣室,为他今晚的工作做准备。 他已经跳过很多次这样的舞了。 一切都已被薇拉准备好,周站在穿衣镜前审视着自己。 镜中人的五官有西方人的深邃挺拔,却在某些转折处呈现出一点柔和的弧度。一头黑色的发,一颗红痣点在翘起的眼尾,唇瓣苍白,眼睛是罕见的紫色。 一张半西华的东方面孔。 他伸手取下了穿衣镜旁挂着的红色长裙,那是条鲜艳华丽裙子,展开时像火一样在燃烧。 他脱下睡袍,露出瓷白的身躯,然后用红色缓慢地紧密地包裹住了自己。 一切就绪,他连续拉响了手边的铃铛。 脚步声随之响起,得到主人首肯后,女管家薇拉向女仆示意,告诉她可以带人上楼了。 发型师亦步亦趋地跟在女仆身后,进入了化妆间。 见到雇主的那一刻,他感到十分惊讶。不同于他见过的任何女孩儿。这位年轻的女子身上没有任何脂粉的香气,眼神中全是厌倦和高傲,就像浮雕上的孚里埃。 发型师瞬间变得小心翼翼起来,用面对贵族们的低下姿态上前,“很荣幸为你服务,小姐。” 周偏头看了他一眼,坐在矮凳上慢吞吞地裁信。发型师在他身后躬着腰,十指灵活地在浓密的黑色卷发中穿行。 他谄媚地笑着:“这是现在最时兴的女子发式,您觉得如何?” 周拿裁信刀的手一顿,掀睫看向镜中人,他头上的发式才盘到一半,是贵妇人们现在最爱的那种顶了一条船在头上的发型,显得他像头愚蠢的驴。 “解掉它,然后离开。” 锋利的削薄刀刃划开了火漆口,周的声音不耐,带着低沉的怒意。 这是个男人?!理发师这才注意到截纤细脖子上微微凸出的喉结,还有**肩头上的粉色瘢痕。 理发师瞬间手足无措起来,“抱歉,先生,我.....” 理发师抬头的一瞬间对上了镜中人的双眼,那双紫色眼睛瞬间闪过某种威胁,令他瞬间头皮发麻。 他几乎是逃一般地离开了别墅,站在外面的那一刻,理发师下意识喃喃道:“上帝啊!” 周仍在不紧不慢地看信,薇拉忍不住提醒他,“舞会还有五个半小时就要开始了,我们找不到合适的发型师了,先生。” 周捏着信纸边缘的手微微用力,信纸的边缘出现了褶皱。上面的文字在他眼前跳动,尤其是那句亲爱的,他要极力克制,才能不把它们撕碎。 他低声道:“这不重要,薇拉。” 女管家垂下眼,掩盖住了眼中的担心与焦急,“公爵可能会生气,我只是担心,先生。” 周滑燃火柴,又点燃了一根雪茄。他的声音轻飘飘,透着满不在乎的轻蔑,“那又怎样呢?他又不能杀了我。” 弥漫的烟气味中,对着镜子里的苍白面孔,周彻底弄乱了自己的头发。 “我需要安静一会儿。”他低声说。 薇拉咬住下唇,在担心和忠实执行主人的命令之间选择了后者,她垂着头,消失在回廊的阴影中。 “亲爱的,亲爱的.....” 总是这句该死的开头,从这句话开始,他的人生就注定滑向了某个深不见底的深渊。 他向每个遇见的人展露笑意,关心他们,但他背地里只想把他们的嘴脸狠狠撕烂。 那句他们常挂在嘴边的话是怎么说的来着? 哦!上帝啊! 什么都烂透了,可是如果当初不抓住那只手,自己会变得更糟。 周发出一声自嘲的笑,上流社会的“交际花”,底层人的雏女支,不知道哪个更好一点。 属于那位侯爵的小相落在了周的手边,俊美得像神话中的阿波罗。 他瞥了一眼,重重深吸口烟,将烟头用力按在了那张充满魅力与美的脸上。 等待的过程让人反复煎熬,薇拉焦急地来回踱步,时针钟摆不断发出哒哒声,她能感到手套已经被冷汗浸湿。 不知过了多久,楼上终于传来了她无比期盼的铃声。 门再次打开,周褪去之前的颓丧愤怒,重新变得和蔼可亲起来。 他嘴角挂起了惯常和人往来时那种甜美笑容,声音清脆悦耳,“马车到了吗?” 一阵铃响适时从大门处传来,一直守在门口的仆人迅速打开铁艺大门,对着车夫微笑示意。 周提着裙摆踏上阶梯,“看来该出发了。” 那架绘着华丽金色图案的马车已经等在了花园的空地前,车夫穿着整齐的黑色西服,头戴一顶礼帽。 看见周的身影,他笑着半摘下了礼帽。 “您今天真是光彩夺目,小先生。确实如主人所说,只有这辆用阿尔卑斯运来的冷杉制成的马车才能与你相配。” 面对夸赞,周对车夫报以了一个迷人的微笑,然后在薇拉的帮助下提着沉重的裙摆钻进了车厢。 织金的黑色天鹅绒上放着一幅银质面具,周敛去脸上的笑意,沉默地和面具相对。 薇拉紧接着上了后面那辆不起眼的小马车。 巴黎的夜晚,在此刻开始流淌。 巨大的枝形吊灯悬挂在高耸的天花板上,夸张投影下,男男女女带着华美而夸张的面具的面具穿梭在场中,香水味和调笑声不断发酵。 舞会还未正式开始,周找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 卡斯特内侯爵夫人的母家是法兰西知名的金融家族,这次的舞会除了炫耀她新得的宝石外,也是贵族们之间的一次消息交换和阶级上的新旧交替。 周这次的目标是那个从吉伦特省来的贵族,公爵对他很感兴趣。 思绪到了这里,周感到一阵没来由的烦躁,他站起身,朝放着酒水的区域走去。 波尔多产的葡萄酒泛着深红色的光泽,在摇晃的倒影里,周看到了一张信天翁的面具。 周对那些落在自己的目光身上一向敏感,因为它们大多黏腻恶心。 但这次的什么都没有,他转过身,对上一双湛蓝的眼眸。 它们看起来像大海一样,和那封该死的信里的如出一辙,注视着人时认真极了,“我可以邀请你跳第一支舞吗?” 他向周行了一个绅士礼 “请容许我先向你自我介绍,我是来自吉伦特省的维塞尔。” 连声音也是该死的温柔好听,他的行为毫无指摘,但周仍然吐字刻薄,“跳舞可是件危险的事,侯爵大人。” 这话不假,和他跳过舞的人大多都没好下场。 但维塞尔视若无睹,发出一声轻笑,“我觉得你会想和我跳舞的。” 他款款地朝周伸出手,仿佛笃定了接下来发生的一切。 在人群的欢呼声中,卡斯特内侯爵夫人伊丽莎白姗姗来迟。 她的脖子上戴着着那串据说可以买下四个波尔多酒庄的蓝宝石项链,挽着侯爵的手,面上的笑容优雅又得意。 “很荣幸见到你们,我亲爱的朋友们,这可真是一个美丽的季节。” “跳舞吧,我的朋友们,为这仲夏之交,敬我们的欢愉。” 侯爵夫人挽着侯爵的手踏入舞池中央,提琴的低鸣响起,在德国舞曲的旋律中,宝石的火彩熠熠生辉。 红裙随着旋律收束落下,第一支舞终于结束,周的胸膛微微起伏,紫色眼睛淡漠地注视着眼前的维塞尔。 他们还维持着一种亲密的姿态,维塞尔的手搭在周的腰上,俯身耳语道:“你的主人应该没有让你用这种姿态来对付我吧?亲爱的。” 就算是上帝来跳刚刚那支舞,也会觉得惊险,言语交锋之间还需要防着这位美丽的伴舞不小心踩到自己。 真是让人心累。 周扯住他的领结,“如果你是个不值得的废物的话,就只会被踩在脚下。” 维塞尔发出一阵低笑,“价值不是一只舞就可以判断的。” 他话锋一转,“但你确实和我想的不一样。” 他无聊地看着场中还在旋转的那些人,“而且和他们都不一样。” 那位公爵在信中诚恳地邀请他前往巴黎,并表示他们可以达成一番伟大的事业。 维塞尔借此机会来到巴黎,但他对所谓的事业没兴趣,他只是想来见一见他的好叔叔,公爵的信只是将他到来的时间提前。 今晚的舞会对他来说是巴黎生活开始前的小小调剂,但他不得不承认,一切都很有趣。 想咬死主人的家猫,他倒是头一次看见。 要知道在这场舞会开始之前,他还对公爵提到的接引人感到无聊。 宽大的手掌搭在了周的手背上,“你恐怕今晚得和我跳一整晚的舞了。” 维塞尔能明显地感觉到周咬紧了牙关。 他因此笑得更加欢愉,“公爵的命令是让你陪我度过这个晚上,不是吗?” “他说你是个乖孩子。” 周帮维塞尔重新整理好了领结,望向他的目光甜蜜又危险,“没想到侯爵是个喜欢跳舞的人。” 在管弦乐的鸣响中,红裙再次盛放,像火焰一样跳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舞会 第2章 费舍尔 在雷电波尔卡的快速节拍中,两人的身形不断交替,逐渐到了会场的中央。 有人跃跃欲试企图挤掉维塞尔,被他不着痕迹地避了过去,“看来小先生你很受欢迎。” 周握着维塞尔的手倏然一紧,“别那么叫我。” “那我该怎么称呼你呢?”维塞尔的笑容刺眼极了。 “St.Peter.” 周的眼神讽刺,笑容可掬,“侯爵上天堂前会听见我的祝歌。” “感谢上帝,看来我应该提前准备自己的祝祷词了。” 急促的节拍像风暴一样席卷全场,舞曲迅速变调,不少人已经做好了交换舞伴的准备。 那些狼一样的目光,同时窥伺着舞池中的两人。 萨克斯发出一声长鸣,所有人齐齐转头。 在维塞尔松开周的手的那一刹那,带着黑金色面具的金发男人突然出现。 他伸手揽住周的腰,瞬间将人带离了原地。 另一个金发女郎紧接其后,挤入了维塞尔的怀中。 “好久不见啊,亲爱的周,你多久没光顾我们的沙龙了?” 周无视了他的目光,敷衍道:“最近身体抱恙,抱歉了,公子。” 黑金面具的人发出一声冷哼,放在周身侧的手用力了几分,“我父亲养育你可不是为了让你和我唱反调的。” “公子既然知道我对谁负责,就不应该过来打扰。”随着裙袂的飞扬,新一段乐章响起,两人靠得更近了,周低声耳语道:“你也不想让你父亲生气对吧?” 对于加斯顿而言,父亲是一个令人厌恶的词汇。 即使他是那个最名正言顺可以继承公爵一切的人,但那种随时会被抛弃的恐惧总是攫取着他的神思。 在那个“家”里,有用的人才配获得资源。 所以他需要俯下身,对外来的野狗们和颜悦色。 他从父亲那遗传来的灰色眼睛充满了冷漠与算计,“我亲爱的周,一只舞并不会改变什么。” “让卡洛琳开心地去玩一会儿吧,我们需要讨论一些更重要的事,比如十二月的拍卖会......” 周干脆地打断了他,“公爵不会把它交给你筹办,这是已定的事实。” “你失败了,所以失去了展示自己的资格。” 加斯顿脸色变得难看起来,看起来像是要咬断周的喉咙。 对于自己的魅力,卡洛琳一向充满自信,但今天,她引以为傲的一切仿佛失效了。 从舞曲开始到现在,男人没有分给她一个眼神,一切都止步于简单的问候。 他们之间的舞蹈也毫无任何热情可言,更何况她可不想只是单纯地和维塞尔跳舞。 她需要知道更多的东西,他来巴黎的目的,他的身份,他的一切… 眼前的男人无疑是英俊的,但一个英俊的哑巴对自己而言毫无用处。 该死的!怎么周那个小婊子在任何地方都可以如鱼得水。 随着节拍变缓,这首雷电波尔卡也将要进入尾声。 大提琴的嘶鸣愈发的缓慢,卡洛琳意识到自己很快就要失去这个机会了,她急急地抓住维塞尔的手,“这位英俊的先生,我下一只舞还能和你一起跳吗?” 维塞尔低头看着她,脸上挂着那种公式化的温柔微笑,“这位美丽的小姐…” 钢琴陡然变调,音符抬高了八拍,舞池中有序的脚步声瞬间杂乱。 原本的站位被打乱,维塞尔像个幽灵一样绕回周的旁边。他揽住周的腰,肌肉发力,像只迅猛的豹子。 他借用一个旋身将人带回怀中,就像抓回了一只翩跹的蝴蝶。 维塞尔能感受到周那一瞬间的怔愣,他整个人短暂的僵硬住了,连神色都没来得及改变。 “很抱歉,我还是喜欢我原来的舞伴,虽然他总是踩我的脚。” 加斯顿和卡洛琳匆忙地撞在了一起,两人的舞步没有及时对上,跳错了好几个节拍。等他们再次适应好节奏,维塞尔和周已经同他们隔了好几个身位。 卡洛琳气急败坏地抱怨道:“你怎么不把他抓紧?” 加斯顿的表情也好看不到哪里去,言语间透着一股阴森的压迫,“你只能在我面前做这些无用的抱怨吗?卡洛琳。” 卡洛琳的愤怒被止于喉间,作为一个女孩,亲生哥哥是她在这个家里唯一可以依靠的对象,是仅次于父亲的不可忤逆的存在。 她垂下头,掩盖住了眼中的不甘和愤恨,“抱歉,哥哥。” “那位侯爵并不是一个好接近的人。” 即使隔着舞动的人群,加斯顿也能清晰地看见维塞尔上扬的唇角,他厌烦地对卡洛琳说:“因为你毫无魅力,我亲爱的卡洛琳。” ***** “我以为你至少会对我说一声谢谢,小先生。”维塞尔的声音总有种从容不迫的轻佻。 但周讨厌这种从容,这会让他忍不住想撕碎眼前人的面具。 “贝尔纳侯爵,这里是巴黎,不是吉伦特的波尔多。” 在旋转起伏之间,周听见了维塞尔的回答。 “我当然知道这里是巴黎。” 他声音的尾调像是在叹息,“无所不能的巴黎。” 在旋转的间隙,周捕捉到了维塞尔眼中一闪而过的落寞。 一舞结束,两人不约而同地离开了舞池,然后在酒水处再次相遇。 作为一个绅士,维塞尔本着礼仪朝周递去一杯红酒,周也顺势接过。 舞池里的交锋已然平息,他们就像社交场上初次见面的人一样寒暄着。 “这还不是波尔多最顶级的红酒,小先生如果喜欢的话,我在巴黎的酒庄里有更好的,改天我带它们上门拜访。” 周还未来得及回答,过分甜腻的笑声就闯了过来。 卡洛琳已经取下了脸上的面具,露出了那张甜美可人的脸,她提起裙摆小跑到周的身旁,亲昵地挽住了他的胳膊,“抱歉打扰你们,可我已经好久没见到我的小哥哥了,我实在太思念他了,我能借用一会儿你们的时间吗?” 卡洛琳无疑是美丽的,她对自己精心勾勒的笑容信心十足,楚楚地看着对面的维塞尔。 维塞尔的注意力并不在她身上,他把目光投向了另一个不速之客。 “妹妹,贸然闯进别人的谈话中可不是什么礼貌的行为。”加斯顿站在卡洛琳身旁,温和地责备了卡洛琳,随即笑着看向维塞尔,“先生你好,我是来自费舍尔家的加斯顿,很抱歉舍妹打扰到了你,请容许我向你致歉。” “这是第二次了,这位先生,我觉得你并没有道歉的诚意。”维塞尔笑着,可笑意不达眼底。 卡洛琳的笑容僵硬在脸上,变成了另一副面具,她抓着周胳膊的那只手无意识的用劲,指甲几乎要刺进周的皮肉。 周看着这对兄妹的模样,知道一切都在掌控之中,他缓缓勾起嘴角,“那我和卡洛琳就先起去花园里逛逛了。” “时间就留给二位绅士解除误会吧。” 周说完便转身离去,红色裙摆扬起间露出了皙白的脚腕。 火焰般的红色消失在门廊后,加斯顿收回目光,对维塞尔做出邀请,“换个地方喝两杯怎么样?侯爵。” 维塞尔有了个有趣的主意,他接受了这个充满目的的邀请,“好吧,费舍尔先生,我接受你的歉意。” 到达花园的那一刻,卡洛琳终于再也无法忍耐,用力甩开了周的手,“你这肮脏的家伙!” 周摘下了面具,露出了那张让卡洛琳嫉妒的面庞,“冷静点,小姐,你现在可不像个淑女。” 他把挽过卡洛琳的手套扔在了地上,随意挥了挥手,“再见。” 卡洛琳愤怒地瞪着周的背影,天知道她多想撕碎他,可是她不能,因为那是父亲最宠爱的孩子。 这不是周第一次参加卡斯特内侯爵夫人的舞会,他熟练地找到了花园里那个隐秘的休憩处,将自己藏进了椴树丛中。 周甩掉了碍事的高跟鞋,赤脚坐在草丛里,将脸埋进双膝之间。 他终于暂时摆脱了这该死的一切。 维塞尔现在对在自己对面高谈阔论的贵族有了新的认识,一个急切的想在父亲面前证明自己,并企图取代父亲地位的人。 几杯酒下肚,他的**几乎在眼里化成了实质,“这个计划非常完美,只需要借用侯爵你的航线,从东方来的香料和珍宝会让整个欧洲趋之若鹜。” “我们可以重新在印度成立公司,就能和非洲形成贸易三角。” “到时候费舍尔和贝利亚这两个家族的名字将会响彻整个欧洲。” 维塞尔不置可否地看着加斯顿,事实上他到现在都没摘下面具,这已经意味着十足的轻视。 他觉得自己浪费的时间已经够多了,轻抿了口红酒之后,朝加斯顿递去了自己的名片。 “我很期待我们后续的合作。” 这当然是假话,儿子如果想和父亲做一样的事,那么他必须要强过自己的父亲,不然这就是僭越。 但他不介意给费舍尔家来点生活上的小调剂。 加斯顿猩红着眼抓住了那张名片,酒意让他眼中的**几乎化为实质。 他会让那些该死的轻视他的家伙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错,他才是费舍尔这个名字唯一的继承者! 在加斯顿沉迷于幻想中不可自拔时,维塞尔已经摘下面具离开了大厅。 花园里弥漫着冷松和天竺葵的香气,让才从香水味的牢笼中挣脱而出的维赛尔连打了好个喷嚏。 他嘟囔着:“该死的巴黎。” 欲往前走时,地上的黑色蕾丝手套吸引住了维塞尔的目光。 他捡起了它们,“看来休息之前,我需要先去物归原主。” ST.Peter是天堂的守门者哟[捂脸偷看][捂脸偷看][捂脸偷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费舍尔 第3章 公爵 一个人的时候周总是会忍不住想起过去,那个破败的村子,还有十字架下和蔼的神父。 那双苍老的手会拍拍他肩膀,告诉他侍奉上帝是件多么光荣的事。 但他知道,不论是一百年前还是一百年后,上帝都并不存在。 可为了活着,他会装成一个虔诚的信徒,假装自己是一个土生土长的愚蠢灵魂。 关于故乡的真实记忆,更多的停留在缥缈的歌声里。 在那些不属于这里的声音里。 “看来我发现了一只躲在树丛里的夜莺。” 在听完这首异乡的歌之后,维塞尔从树影后走出,微风轻动,月光照在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英俊得无可挑剔。 周抬头看向他,在夜色中,他像是潜伏在黑夜里的猫,深紫色的眼睛变成了纯粹的黑,闪烁着不定的光, 他从地上优雅起身,缓缓朝维塞尔这个不速之客走去。 “看来侯爵和少公爵聊得不错。” 他们维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刚好能伸手够到彼此。 周伸手,摘掉了维塞尔领结上不知何时沾染的椴树叶。 维塞尔看着那双手,纤细苍白,腕骨突出,脆弱得一折就能断掉。 “小先生和传闻中差别很大。” 周笑了起来,又是一个崭新的他,一个合格的美丽陪衬。 他突然走近了维塞尔,在冷松和天竺葵之间出现了第三种香气。某种陈存的东方香料若有若无地萦绕在维塞尔鼻尖。 “这有些超过社交距离了吧,小先生?”维塞尔打趣道。 但这种贴近仍未停止,那股古老的香气完全包裹住了维塞尔,让他有一种被困住的感觉。 维塞尔反射性地后退,周却上前拥抱住了他。 感官刹那间被香气充盈。 “有人。”周在他耳边低声说。 维塞尔揽住了周的腰,他们就像一对亲密的在月下幽会的爱人。 维塞尔用力地咳了一声,这代表着警告,识相的贵族会马上离开。 在蓝山雀振翅而飞的羽翼声中,他们听到断枝被踩踏的轻微响声。那个人脚步匆忙,迅速离开了此处。 “你总是这么疑神疑鬼么?”两人还维持着那个亲密无间的姿势,维塞尔的呼吸声在周的耳侧漂浮。 “这是必要的警惕,在巴黎生存的一点小小心得。”周松开了手,朝监视者离开的地方而去。 他灵巧地拨开树丛,看见了挂在树杈中的一枚泛着黑色光泽的小小纽扣,上面刻着他所熟悉的家徽。 鱼从水中跃出溅起水花,橡叶环在其头顶闪烁,背后是交叉的剑和盾。 周瞳仁瞬间紧缩,他握紧那枚袖扣,向维塞尔走去,“走吧侯爵,我们该回去了。” 维塞尔笑着朝他扬起手里的鞋子,“光着脚回去可不太礼貌。” 周的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贵族眼睛恨不得长天上,他们死在塞纳河里都不会干这种事,这位侯爵简直难以形容。 他拖着裙摆快速走过草地,企图抢回鞋子,“侯爵,你的贵族教养呢?” 维塞尔暴露出了他的另一种本性,他蹲下身道:“母亲去世以后我就中断贵族教育被送去了美洲,有冒犯的地方小先生一定要告诉我。” 他以一种温柔却难以摆脱的力度握住了周的脚腕,黑色的丝带沿着脚踝被重新束起,皮肤相接时的细密痒意让周忍不住咬紧了下唇。 一切完毕。 维塞尔起身抬起臂弯,“让我们回到舞会中去怎么样?” 周戴上面具,挽住了他的手臂,面无表情地说:“迟早有一天,我会把你的手折成无数截。” 维塞尔笑得更开心了,“万分期待,小先生。” “你说你看见了他们拥抱在一起。”加斯顿已经完全褪去酒意,晃着空酒杯打量着眼前他派去监视周的下属。 “除此之外呢?” 下属低下头,不敢直视那双灰色的眼睛:“他们好像一起离开了花园。” “我当然知道。”雪茄的气息弥漫,加斯顿冷漠的声音像蟒蛇一样绕在人的脖颈上,“他们现在正在跳舞。” 包厢里的气氛压抑到极致,卡洛琳实在无法忍受弥漫的烟气,用手帕捂住脸咳嗽了几声。 “你可以离开了。” 监视者匆忙隐藏在黑暗里,企图离开这座庄园,但在踏出那扇废弃的小门时,一双有力的手抓住了他的脖子。 他没能发出半点声音,就被拖行进了更深的黑暗里。过了半刻钟,那名监视者像条死狗一样被扔在了草丛里。 审讯者朝角落里停着的黑色马车走去,它从马匹到车辙都是黑色,恰到好处的模糊在了黑夜里。 审讯者轻敲了两下车门后,得到里面的人首肯后开始汇报。 “这种冒犯恶心到了我。”公爵看着桌上的那枚袖口,灰色眼睛中透着无情的不屑,“加斯顿还是太蠢了。” 他扔掉了那枚袖口,吩咐道:“走吧,尼克斯,舞会快结束了,我们应该去接那个孩子了。” 名为尼克斯的男人嗯了声,哒哒的马蹄声很快响起,刚刚发生的一切都被消弭于夜色中。 在香水和酒色交加的浓厚味道里,舞会已接近尾声,陆续有仆从穿梭在宴会厅中,扶着自己喝醉的主人小心翼翼地离开。 薇拉沉默地来到周的身侧,“先生。” 对于女士,维塞尔一向非常绅士,“晚上好,美丽的管家女士。” 薇拉朝他回礼,“你好,先生。” 去到前门需要经过一条漫长的回廊,维塞尔落后于两人几步,懒散地落在两人身后。 经过回廊尽头的拱形门,那道若隐若现的视线终于被摆脱,周绷紧的脊背终于放松下来。 维塞尔站在树枝投下的阴影中,目送周的背影消失在那架华贵的马车上。 “改天见。”他低声说,随即点燃了一根香烟。 在抬头的那一刻,周便迅速调整好了自己,将自己整个包裹在了恭敬的假象里。 公爵正在车里下西洋棋。 “大人。”他拎起裙摆,行礼之后在男人的对面落座。 “今晚玩得开心吗?”公爵笑着看向他。 这是个很具迷惑性的笑容,看起来就像真的在关心人。周还记得他是怎么带着这样的笑,将那根烟烫在了自己的皮肤上。 周知道他的目的,判断对方的价值,是合作,还是榨干,或者是毁灭。 他斟酌道:“侯爵先生是个非常风趣的人。” 棋盘上传来棋子相碰的清脆响声,周定睛一看,黑子中的王已经被碰倒,输赢已定。 “他喜欢巴黎吗?” 公爵将棋盘推开,就这样带着笑意看着周。 “他不喜欢巴黎。”周说。 公爵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很有趣。”他不准备再讨论有关那位侯爵的话题,侧身打开了装饰着精致花纹的雪松木盒。 闪烁的红宝石项链在被拿出的那一刻,整个车厢都随之明亮起来,火彩在周的眼前一闪而逝,然后那条昂贵的项链便缠在了他的脖子上。 “我经过拍卖场时,就知道它只能属于你。” 周觉得自己的脖子都快要僵掉时,公爵终于发出一声喟叹,“太完美了。” “喜欢这份礼物吗?” “喜欢。” 两双眼睛在晦暗的煤油灯中相对,呼吸声交错,这种寂静一直持续到回程结束。马车渐渐停稳,踏板被放下,一声大人透过车壁传来。 “这么快?”公爵率先踩着踏板下了车,回身朝周伸出手。 周迟疑了一瞬,缓缓把手交给了公爵。 他们从迷迭香丛里走过,周觉得自己好像重新回到了过去的某个时刻,在那天他也是被这样牵引着,进入了一个能够吞掉他的华丽房间。 “在想什么?”公爵突然问道。 周倏地偏过头,“我只是有点走神,大人。” 公爵的语气透出一丝怅然若失,“我还是怀念你唤我雷蒙德的时候,那时我们是多么的亲密无间。” “可是先生,我今年已经二十岁了。”周仰着修长的脖颈,望着公爵的眼中暗藏起伏的火焰。 “对啊,时间平等地对待每一个人。”公爵指尖擦过周的鬓发,他感受着指尖上的温热,轻声说:“你长大了。” 即使是七月末,巴黎的夜风也还带着冷,公爵脱下外套,轻轻盖在了周的身上,“回家吧。” 在公爵的目光里,油灯的照耀下,周的背影消失在了厚重的门扉后。 公爵伫立良久,才转身离开。 脖颈上的项链,不属于自己的外套,这一切都让周无法喘气,直到房门被关上那一刻,他才如释重负地脱掉那件外套。 薇拉站在周身后,帮他解开项链复杂的搭扣。它圈在周的脖子上,细密的红宝石流苏就像血液在往下流淌。 最终这两样东西都被薇拉妥帖地收在了一个安全的,周无法看见的地方。 “热水已经准备好了,先生。”门外的女仆道。 “撤掉吧。”周低对薇拉说,“我现在只想睡一觉。” 有一种冥冥之中的预感告诉他,从这个晚上起,巴黎便不会再是从前的巴黎了。 那些混乱的人脸和念头充斥在周的脑海中,终究还是一夜无眠。 黑夜中,维塞尔点燃了那封来自英国的信,黑白色的照片很快被火舌染上,上面那张属于绅士的英俊和蔼的中年脸庞变得扭曲起来。 维塞尔的眼神在升腾的灰雾中变得冷酷,像匹要喝血的狼。 “我会杀了你。”在烟雾的余烬中,他这样说。 第4章 沙龙 不论昨夜如何,后日的生活仍在继续。 最鲜明的是巴黎每日邮报的变化,那场晚宴之后,周时常能看到维塞尔的名字出现在报道里。 “贵族中的新星…” “慈善事业的忠实拥趸者…” “女性眼中的完美情人…” 一连串的头衔比别人一辈子加起来还多。 他就像大仲马书里描写的那位唐泰德,一出现就夺走了全部的目光。 不出意外,今天的报纸头条又与维塞尔有关。 周的指尖拂过那行字,《比赛特医院得到贝尔纳侯爵三万法郎的捐赠》。 截止目前,比赛特医院最大的资助人是公爵,这些年里他热衷于不断地把自己的敌人投入监狱和医院。 从数量上来说,比赛特医院容纳的人更多,精神病院在某些方面可比监狱要折磨人,毕竟它没有出狱日期。 周对他们的合作并不感到意外,对维塞尔来说,这是个能让他更快在巴黎站稳脚跟的方法。 周一目十行地看完所有内容,将这份报纸扔进垃圾桶,拉响了手边的摇铃。 薇拉很快带着一叠请柬出现在了周的身后,它们被鎏金的白瓷盘捧着,信封上是各式让人眼花缭乱的火漆印章。 “这是这两周积压的请柬,请你查看,先生。” 周很快从一堆请柬中挑出一张,“准备今晚去西尔薇夫人沙龙的礼服,她已经很久没有办沙龙了,我得带一点别致的礼物去才行。” 西尔薇夫人是玛蒂尔德公主的密友,她们的文学沙龙让整个巴黎文艺界趋之若鹜。 但自去年肺炎爆发以来,西尔薇夫人的身体一直不佳,沙龙便没有再举办过,算算时间,已经快七个月了。 七个月来的首次,值得人用心对待。 周的视线拂过架子上那些放置在玻璃罩中的精致物品,最后他拿出了一个白色的胸针,由整块的玉雕成,兰花开放,圣洁如冰雪。 这是从东方来的宝物,当初在拍卖场上被公爵高价拍下,作为奖励送给了他。 周有很多这样的奖励,包括那条红裙,它们堆积在此,提醒着他是以何种身份存在于世。 晚上八点半,马车准时出现在了西尔薇夫人的庭院门口。 周包裹在精致的燕尾西装里,手里提着同样包装精致的礼物。西尔薇夫人的贴身管家珍妮特夫人特意等着他,一见到人,便微笑着引他朝室内走去。 “夫人一直很想你,在乡下养病的时候也总是念叨你的名字呢。” “这可真是我的荣幸,感谢夫人的记挂。” 珍妮特轻轻拍了下周的手背,语气带上了一丝责备,“小坏蛋,你可没回夫人任何一封信,甚至连一封信也没寄来。” “夫人没收到我的信吗?”周的脚步一顿,秀气的眉头皱了起来,“我可是每个月都有给夫人写信的。” 珍妮特惊讶地嗯了一声,“难道是邮政问题吗?” 她嘟囔着:“真是奇怪。” 推开门扉,比柔软的昏黄烛火更快来的是优美的颂诗声。 “□□是地狱的狂欢。” “我的爱是热病,渴望永恒的毒药。” …… 这是个太让周难忘的声音,以至于他不得不打起精神。 在这极短的时间内,他已经练好了一个完美的笑容。 沙龙已经开始有一会儿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人群中的青年身上,今天的主题是爱与欲,他的容貌俨然使他成为了赢家。 他转头看向刚来的闯入者,周触碰到了他眼神里的惊诧,笑容里带上了一种成功捉弄到人的喜悦。 他们很快擦肩而过,维塞尔闻到了那股让他难忘的香气,他的目光忍不住随周而去。 “看来我们的沙龙又来了新客人!”西尔薇夫人高兴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对着周招手,“我的孩子,快过来让我看看你。” 周快步走了过去,“夫人,好久不见。” 西尔薇夫人像所有和蔼的长辈一样,温和地摸了摸周的脸,“你瘦了很多,我的孩子。” “谢谢你的关心,夫人,”周低下头解释道:“可能是前段时间需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了。” “对了夫人,我给你带了礼物。”周将檀木盒打开,微笑着说:“希望你喜欢。” 那枚胸针让西尔薇夫人眼前一亮,“真是太美了,这是什么花?” “兰花。”周笑着说。 “据说兰花在东方代表了高洁与典雅。”维塞尔的声音从周背后传来,伴随着他的脚步移动与周挨近,“这真是份和你相称的礼物,伊丽莎白阿姨。” 周敏锐地捕捉到了伊丽莎白这个称呼,这是西尔薇夫人的教名,这是留给亲近之人的称呼,这意味着维塞尔和她之间的关系并不平凡。 西尔薇夫人脸上呈现出生动的快乐,“这真是份珍贵的礼物,珍妮特,快帮我带上。” 白玉胸针被别在了西尔薇夫人另一侧衣领,和另一边璀璨华丽的紫水晶相对,既矛盾又统一。 “这可能也是命运般的巧合。”西尔薇笑着说,“两个孩子都送了我胸针。” 维塞尔站在周的身侧,那股草木的气息笼罩着周,他们的视线相触,然后又很快错开。 周听到了维塞尔的一声轻佻的笑,接着他们各自坐在了西尔薇夫人的身侧。 关于文学和政治的讨论继续,不时伴随着笑声,在福楼拜先生提出要朗读自己最新的小说手稿时,不和谐的声音响起了。 “玛丽,好久不见,我从学院回来了,我母亲近来安好吗?” 西尔薇夫人不自然地扯了下嘴角,低声道:“珍妮特,去看着他。” 但声音的主人很快闯了进来,一个面容苍白,勉强称得上英俊的年轻人站在了所有人的面前,他彬彬有礼地摘下了帽子,对所有人说:“下午好,各位。” “我可以加入你们的讨论吗?” 他看起来不太正常,眼下泛着青黑,做动作时整个人在跟着抖动,有点像吸食了过量的鸦片汀。 “菲利普,从学院回来肯定很累吧?”珍妮特冷静地注视着他,“我想你需要休息。” 别墅里的男仆想要去搀扶他,却被他狠狠甩开,他看着坐在西尔薇夫人身旁的周,语气森森,“你这个鸠占鹊巢的......” “够了!”西尔薇夫人沉声道,她的表情严厉而失望,“去休息一晚,明天会有人送你回学院。” 菲利普将一团纸扔到了西尔薇夫人的脚边,“仔细看看吧,妈妈。那个鬼地方把我赶出来了,我他妈绝对不会再回去了!” 西尔薇夫人的身体颤抖起来,呼吸因愤怒而急促,被疾病侵蚀过的身体让她无法应对眼前的一切。 周迅速反应过来,“夫人请放松身体,深呼吸。” 维塞尔端给西尔薇夫人一杯水,“伊丽莎白阿姨,对,深呼吸,冷静。” 西尔薇夫人慢慢平静了下来,脸上留着强烈情绪冲击后的灰白色,她带着克制的歉意对所有人说:“很抱歉,各位,今晚的聚会先到此为止吧。” 强壮的男仆带走了菲利普,客人们跟着离去,周和维塞尔被西尔薇夫人留了下来。 “很抱歉让你们看见这样的场景。”西尔薇夫人靠着软垫,疲倦不堪,“接下来的请求可能也很过分,希望你们能原谅我。” 她拉响铃,不一会儿珍妮特立刻带着一个匣子出现在了他们面前,木匣被打开,里面是一叠文书。 珍妮特夫人退到了屋外,在走廊里无声地长叹。 “这是我所有的财产。”西尔薇夫人平静地说。 维塞尔和周的表情在这一刻都出现了变化,担忧溢于言表。 “夫人,不要冲动。”周低声说。 西尔薇夫人轻轻摇头:“我已经想好很久了。” “你们是我信赖的孩子,我愿意把这一切都交给你们。” 西尔薇夫人在经过去年的那场瘟疫后,身体便大不如前,她失去了贵族女性引以为傲的长发,洁白的脸上也出现了更多的沟壑。 她是一株将要走到末尾的花。 西尔薇夫人接着事无巨细地交代起了一切,“巴黎银行的股份将由你们二人共同持有,农场,庄园,珠宝这些我也做好了划分。” 她轻轻抓住了周的手,“我把普罗旺斯的庄园留给你,你一定会喜欢那里的。” “请您告诉我们这是为什么?”维塞尔语带恳求地问道。 “你们应该在巴黎的传闻中听说过我的婚姻了,它并不幸福,甚至带着诅咒。”西尔薇夫人深吸了口气,眼底有哀戚,“菲利普和他的父亲一样,毒品腐蚀了他父亲,也腐蚀了他。” “所以我不能把这一切留给他,他会毁掉无数人的生活。” “我希望你们可以在我死后照顾他,到他死的那天为止。” 西尔薇夫人恳切地望着两人,他们无法拒绝一个悲伤的母亲,协议很快签好了名字。 他们离开时,西尔薇夫人轻声叮嘱道:“路上小心。” “知道,伊丽莎白阿姨。” “夫人,请照顾好自己。” 两个声音一叠地响起。 周面无表情地穿过花园,维塞尔始终维持着和他一两步的距离。 在周上马车的那一刻,维塞尔紧紧抓住了车门。 第5章 母亲 “你在干什么?”周撑着马车门回身,眼神锋利,语气冰冷。 维塞尔撑着车门,换上一幅闲散的姿态,“唔,夜深不太安全,周先生能否送我回家?” 周看着他,发出简单明了的拒绝,“不。” 他讥诮地问道:“侯爵先生总不可能是散步来的吧?” “当然不是。”他侧身朝着等候在前方不远处的马车喊了一声,“汤姆,今天该休息了。” 马鞭的声音迅速响起,那辆马车很快不见了踪影。 维塞尔露出一个堪称无赖的笑容,“但现在是了。” “我想我面前这位善良的小先生应该不会让我深夜独行。” “不,我会。”周已经不在乎礼节那种东西了,他用力推向维塞尔的肩膀,“请你自己走回去。” 维塞尔撑着马车门纹丝不动,他对着周挑了挑眉,那样子就像是在嘲讽周的力气不足。 周对这种轻蔑感到愤怒,他扯住了维塞尔的领结,用力把他拉向自己。 维塞尔微微睁大眼,表情中出现了短暂的茫然。他失去支点的双手胡乱挥舞了下,整个人不受控地砸向周。 在维塞尔即将撞到自己之前,周松开了手。 他灵巧地侧过身,目送维塞尔砸在马车坚硬的木板上。 那是相当巨大的一声,维塞尔一度以为自己的鼻子给木板戳了个洞。 周优雅地关上马车门,示意车夫出发,然后悠悠看向刚爬起来的维塞尔。 “你还好吗?侯爵。” 在这虚情假意的问候里,爬起来的维塞尔露出了一个绅士的笑容,因为生理上的疼痛,他的蓝眼睛泛起一阵水光,眼尾的皮肤也染上了薄薄的红色。 “我还好。”维塞尔咬着牙说。 周客观地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所以侯爵用这张我见忧怜的面皮对着我,是想说什么呢?” 维塞尔感觉自己被侮辱了,不,他已经被侮辱了,这见鬼的形容词。 他在心底咒骂,面上的笑容却不变,温和迷人,还带着一丝脆弱,“比赛特医院的设备需要更新,我想邀请小先生和我一起去参观,以确定后续的捐赠数额。” 怀表的秒针转了五圈,周方开口应答,“乐意至极,侯爵先生。” 维塞尔笑道:“那么一言为定,我到时候会来找你的,小先生。” 他说话的尾音有股缠绵的黏糊劲,就像对方和他亲密无间。 周蓦地冒出个奇怪的念头,应该会有很多人爱他的这幅模样,不论男女。 他这样想着,目光也不自觉地落在了维塞尔身上,金发碧眼,四肢修长结实..... “小先生有什么东西想问我吗?” 维塞尔打断了周脑内的评价,他们又直视着彼此,等待着对方的说出的第一句话。 终于还是周先开口,“侯爵先生很擅长自作多情。” 维塞尔眼梢弯起,浪漫又缠人,“能得到很多爱当然是好事。”他边说着拉开了马车的侧帘,月光不偏不倚从窗外落进,照在了周的脸上。 “小先生刚才一直看着我。”维塞尔狡黠地眨了眨眼,“我以为小先生会想问我些什么?” 他很期待,循循善诱地领着方向,“毕竟你看见我称呼伊丽莎白阿姨时很惊讶。” 你对我的过去不好奇吗?我对你而言是否是威胁呢? 维塞尔等待着周开口,只需要一个问题,他就能将这只月光下的美丽蓝山雀引诱进陷阱里。 “你是唐泰德吗?”周问他,那双紫色眼睛在月光下闪烁,美丽而尖锐。 维塞尔的笑容一瞬僵硬,在他嘴唇微张之时,马匹的嘶哑长鸣打破了马车内凝滞的气氛。 突如其来的惯性带着整辆马车猛冲,灯油被打翻,在不可抑制的惊呼声中,周整个人超前栽去。 “唔。”维塞尔发出一声闷哼,带着两个人的重量被砸在厚实的马车壁上,这感觉可不好受。 维塞尔低头看向怀中人,伸手轻轻拍了下周的头,“你还好吗?” 周撑着维塞尔的胸口,缓缓直起身,“你骨头真硬。” 维塞尔看见他被撞红的鼻子,忍不住发出一声笑。 感受到维塞尔胸腔传来的震动,周手上用力了几分,朗声对车夫喊道:“汉斯,怎么回事?” “抱歉,先生。”车夫沉闷的声音响起,“突然有个女人跑到了马车前,我不得不停下。” “我马上把她赶走,先生。” 隐约有幼童的哭声传来,周皱起眉喊了声等等,迅速而灵巧地跳下了马车。维塞尔紧随其后,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了那名女人面前。车夫则识相地把车停到了路边。 借着月光,周看清了事故的主角,一名贫苦的年轻女性和她怀里年幼的孩子,她们被马车惊吓,跌在了一滩臭水里。 那名年轻的母亲脸上尽是恐惧,她知道能乘坐这些装饰着繁复纹章的马车的人都是些贵族和大人物,她挡了他们的路,她会受到严厉的惩罚。 她低着头,瑟缩成一团,不住地发着抖。 “你好。”伴随着脚步声停下,女人听见了一个轻巧而温柔的声音,“女士,你还好吗?” 她忐忑地抬起头,看见了月光下一张朦胧而梦幻的脸,她怀里的小女孩脸颊烧得绯红,喃喃道:“天使来接我了吗?妈妈。” 周脸上浮现出抱歉的神色,他扶住女人的双臂,将她带离了污沼。 “你的孩子是生病了吗?女士。”周轻声问道。 女人颤抖着声音回答:“我住在美丽城,我的女儿生病了,她一直说胡话,我想去采药商人维吉尔那里拿些药给她。” 周略微思索后,将随身携带的怀表放在小女孩手里,“我会让车夫送你们去专业的医生那里,对于孩子来说,草药商们并不可靠。” 他转头吩咐等待着的车夫,“汉斯,把她们送到皮埃尔医生那里,他问起来就说是我的安排,他知道后面该做什么。” “好的先生。” 维塞尔看着周将那对母女扶上马车,他的身上因此沾满地上的污水,但他却毫不在意。这与维塞尔眼中的周是极不相称的,这让维塞尔觉得有趣,就像拆礼物时发现的隐藏惊喜。 马车带着那对母女离去,现在两人相伴,需要靠两条腿走回去了。 “走吧,侯爵。”周注视着维塞尔,“我们该继续刚刚的谈话了。” “关于唐泰德的问题么?”维塞尔轻笑了一声,“如果我说不是的话,你会信吗?” 周用一种你以为我是白痴么的眼神看着他,“已经不止一个人把你和那位相提并论了。” “虽然我觉得对那位来说是种侮辱。” 维塞尔相当坦然地摊手,“现实和虚构总是要分开的,小先生。” “我才二十八岁,还没到成为唐泰德的年纪呢。” 接着话题便在维塞尔嘴里一转,“小先生看起来还很年轻,有二十岁么?” 周冷淡地回答:“刚满二十。” “还是做孩子的年纪呢。”维塞尔说。 果不其然,他得到了周一个不太友好的眼神,他继续解释道:“这是我妈妈说的,她总觉得一过十八岁就让人长大太夸张了,应该把成年的界限多延长几年,这样才能给人更多的机会去体味世界和成长。” “最后成为一个合格的大人。” 周百无聊赖地听着维塞尔的话,脑中缓缓勾勒出一幅贵妇人的图像,没受过什么伤害,到死那天都怀着对世界的美好期待。 “我听说小先生的母亲是从东方来的公主。”维塞尔状若好奇地问道:“她一定是个很美的人吧?” 周想起了公爵赐予他的身份,来自遥远东方的公主和公爵旧友的孩子,听起来是段神秘而又让人想探寻的过去。 但真实情况是什么呢?他的母亲是一个残疾人,父亲是一个酒鬼,如果不是村庄里的教堂,和那位虔诚的神父,他可能活不到十三岁。 周缓缓道:“我不记得了,她很早就去世了。” 他并没有骗维塞尔,他对于母亲的记忆就像飘散的羽毛,只剩下大概的雏形,唯一会在梦中偶尔徘徊的就是那只瞎掉的空洞的眼。 “唔,抱歉。”维塞尔说。 两人穿梭在深夜的巴黎街头,度过了相遇以来最平静的一个晚上,没有争吵和针锋相对。有的只是脚底的污泥和一直徘徊在鼻尖难闻的排泄物的味道。 终于,维塞尔受不了了,他扒着街边的墙,狠狠地吐了,“该死的巴黎,我就知道这儿恶心得要死。” 周没什么感情地安慰着他, “过了这段路就好了,前面就是雷恩街。” 维塞尔惨白着一张脸,“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得去波拿巴街。” 周踏上台阶,“当然是因为我快到了。” 他轻灵地转身,燕尾服的后摆跟着飞舞,就像雨燕要振翅而飞。 “再见,侯爵。” 纤瘦的背影即将在月光下消失,维塞尔无可奈何地低笑一声,“好吧,改天见。” 至于那个被他遮掩过去的问题,答案是什么已不再重要。 第6章 红丝绒 作为一名合格的管家,薇拉在周踏进大门的那一刻迅速接住了他脏污的外套,担忧地看着他,“先生,是出了什么事吗?” “没什么。”周说。 听见周这样回答,薇拉眉目间的忧色更重了,可她知道最重要的是什么,低声而迅速地说起了今晚那封信的事。 “印着公爵府的火漆,送信的是公爵身旁那个名叫尼克斯的男人。” “信在哪里?”周问道。 “我放在了书房。” 周迈向浴室的脚步停顿,“送到我房间来吧,我洗完澡再看。” 薇拉垂头应了声是。 周很快结束了沐浴,长发湿披在肩上,赤脚从浴室走出,一袭黑色的浴袍,显得他的腰身更加纤薄。 那封信已经被薇拉放在了他的床头柜上,烛火熊熊燃烧,烛台的阴影下,锋利的刀刃快速划过了信封。 “见信好,亲爱的周,我最可爱的孩子。距离我们上次见面已经有半月了,我总是忍不住思念你,我怀念我们曾经的亲密,玛达琳回家了,我们是时候在你长大的地方一起聚一聚了。” “周末见。” 纸张散发的香薰味让周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他在这种香味中度过了漫长的七年,花费了巨大的力气消除它的影响。可现在,它一出现,就让周想起了那些跗骨之蛆般的往事。 他知道,公爵在用这种方式告诉他,你永远无法离开我。 他不住地在水池洗着手,直到把手搓得通红。哪怕信纸已被焚毁,鼻尖似乎仍残留着那股气味,周抬起头,在幽暗的烛火里,他看见一张宛若幽灵的脸庞,苍白而干裂。 水声终于停下,周给自己倒了杯伏特加,靠在床头阖上了眼。 玛达琳的回归意味着更大的混乱。 在此之前,她前往印度,花了足足九个月时间,以无比的野心完成了重组费舍尔家在当地的资产这项艰巨的任务。 属于费舍尔家的东印度公司在殖民地扬起嘞旗帜,不断有来往的商人传递着关于殖民地的信息。 他们说玛达琳残暴不堪,处决了好几个家臣,在印度那片土地上,她才是当之无愧的女王。 周比传言更了解玛达琳,她有和这个时代不相融的野心,这也注定了她和加斯顿处于对立面。 加斯顿是个蠢货,而他是两人之间的天平,他们都想得到他的帮助,也都想撕碎他。 最后一口灼热的伏特加划入喉管,一阵强烈的晕眩袭来,周睁大眼,慢慢将自己蜷缩成了一团。 —第二日 “你们的先生被养得这么娇气么?现在已经九点半了。” 玛达琳一幅登堂入室的模样,她完全没把自己当做外人,靠在沙发上打量着来回的佣人们。 她接过薇拉递来的红茶,语气中带着夸张的羡慕,“不愧是父亲最宠爱的孩子,这可是最好的大吉岭红茶。” “玛达琳。” 周站在二楼的扶手处俯视着玛达琳,玛达琳仰起头和他对视,鲜艳的嘴唇上勾勒出一抹刺眼的笑容,“好久不见啊,亲爱的弟弟。” 周收回视线,冷漠地对她说,“上来。” 玛达琳将茶杯放入托盘,在叮的脆响中,她起身和薇拉告别,“真可惜,我得去和你的主人聊正事了,不然我会想和你多待一会儿的。” “美丽的管家小姐。” 在玛达琳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二楼拐角处后,薇拉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玛达琳残存的香味就她的人一样,具有强烈的存在感。 她吩咐佣人使用新的香水去掩盖掉这里的气味,又在茶几上放上了新的花束,那股恼人的玫瑰味终于被掩盖了下去。 今天日光很好,成片的阳光顺着落地窗撒入书房,纸张和墨水的香气在整个房间充盈。 周靠在书桌前,光自他身后而来,为他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玛达琳斜倚在沙发上,正用一只烟管吞云吐雾。 两人一坐一立,一明一暗,也还算和谐。 周实在难以忍受,“你再抽一口,就从这里滚出去。” 鬼知道她是从哪里掏出的这个玩意儿,一坐下就开始抽了起来,现在整个房间都是那股子难闻的烟味。 玛达琳一幅你真麻烦的表情,熄掉了烟管,“我还往里面加了薄荷呢,真是娇气啊。” “我要的东西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周斜乜了玛达琳一眼,转身走向书架后,拿出一个十五英寸长的木盒放在了玛达琳面前。 “最新式的柯尔特手枪,说明书也在里面。” 玛达琳迫不及待地打开了盒子,她激动地抚摸着枪身,“天啊,我的小宝贝,你真美丽!” 她用脸轻轻蹭着枪身,仿佛在爱抚自己唯一的情人。 “你够了。”周简直无语至极。 玛达琳兴奋地看着周,“我就知道,你什么好东西都能弄来,但现在,我可以这里开一枪么?” 她说着,将枪口对准了周。 “可以啊。”周抱臂道:“请对准你自己。” 玛达琳埋怨地看了他一眼,收回了枪,“你可真是不解风情。” “不过这份礼物我很喜欢。”玛达琳将手枪重新放回了盒子里,撑着下巴看着周,“说真的,你不该离开家。” “前几天可是发生了相当有趣的事呢。”她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像是只在回味猎物滋味的大猫。 “加斯顿那个蠢货被鞭子抽了一顿,你应该去看看他像条野狗一样哀嚎的模样。” 玛达琳接着放声大笑起来,蓬松的红发在肩上抖动,蜜色皮肤流动着光泽,红裙随意的散开在沙发上。这让周想到了那些穿着鲜艳吉卜赛女巫,她们嘴里喊着周围人听不懂的咒语,在皮加勒广场上狂热的舞动, 玛达琳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她擦干眼角的泪,慢慢把自己歪七扭八的身体摆直,“别总是一幅面无表情的样子,你不觉得很解气吗?亲爱的周。” “那他伤得很严重么?”周顺着她的意思问了下去,不然她估计不会轻易罢休。 “当然了。”玛达琳的下巴高高扬起,语气中流出处轻蔑,“我们可怜的妹妹连着哭了三天呢。” “我们这些外来者终究踩到了他们头上。”玛达琳站了起来,将茶杯高高举起,“敬成功和勇气!” 周没什么好敬的,等玛达琳兴奋劲过了之后问道:“除了这件事外,十二月的拍卖会你准备怎么办?” “唔,我早就准备好了,我这次从印度带回来不少好东西,足够让那帮见识短浅的贵族回味三年了。” 她抬起手看向自己鲜红的指甲,突然不满意地说了句该死,“天知道我为了维持那该死的雪白皮肤花了多大的劲,去了一趟印度后,我就变成了这样,那些贵族小姐们到时候肯定又会嘲笑我。” 她幽幽道:“我真想把她们都杀了。” 周没什么感情地附和道:“嗯,那你加油。” 玛达琳又把目光重新投回了周身上,“真羡慕你,好像从见到你的第一天起,你就是这个颜色。” 周无语地偏开了头,不想再和她多说。 “别这么冷漠嘛。”玛达琳笑嘻嘻地从沙发上起身,款款走到了周的跟前。 比起寻常的女性,她要高出一大截,在高跟鞋的加持下,她比周还要高出几公分。 她轻轻环住了周的腰,两人完成了一个不怎么亲密的拥抱。 在这个拥抱里,玛达琳低声对周耳语:“真可怜啊,你这只不自由的蝴蝶。” 周轻轻推开了她,出于对女性的尊重,客气地请她离开了自己的地盘。 书房门被周重重关上,玛达琳转身哼着小调,身姿摇曳地离开了这栋房子。 她走过的地方,强烈的香气如同一把鲜明的刻刀,留下久久不肯散去的痕迹。 今年的巴黎九月份格外多雨,上午的天还是绚烂的蓝色,在午餐时便乌云便迅速堆积,将雨水全部倾出。 一直到黄昏,雨仍没有变小的趋势。维塞尔站在窗边,看着雨中的花园,拖着长尾的蓝山雀正在奋力飞翔。 但这只可怜的小东西显然意识不到,自己并不能抗击大自然的暴雨,最终,它落在一地泥泞里。 维塞尔收回视线,唤来了自己的管家,“蒙德,去把地窖里最好的酒拿两瓶,今天是个拜访客人的好时候。” 年轻的管家下意识看了眼窗外,雨仍旧瓢泼。但他选择遵从主人的意志,包装精美的波尔多葡萄酒,出行的马车被迅速地准备周全。 马车破开雨幕,朝波拿巴街驶去,维塞尔在两刻钟后到达了自己的目的地。 守门人迅速将这个意外之客到来的消息传递给了薇拉,薇拉稍作思惆后,敲开了书房的门。 周一整个下午都在风雨声中昏昏欲睡,听见薇拉的禀报彻底失去了睡意。 “你是说贝利亚侯爵来拜访我了?” 薇拉点点头,“他说此行是为了带来承诺好的礼物,考虑到侯爵的身份,我将他先行安排到了会客室。” 周感到一阵头疼,他疲惫地捏了捏眉心,“你做得很好。” “先去招待客人吧,我待会儿到。” 周换上了一件宽松的白衫和一条黑色长裤,头发仍是慵懒的披在肩头。 他不紧不慢地走到了会客室门口,缓缓推开了那扇门。 玛达琳是四个人中的大姐,年龄排序是,玛达琳>加斯顿>周>卡若琳[捂脸偷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红丝绒 第7章 囚鸟 为了更好的招待客人们,会客室里准备了不少以供消遣的玩意儿,在和主人正式见面之前,客人们可以尽情的玩耍。 但大多数人会选择安静地等待,不过维塞尔不属于前者,在周踏进会客室那一刹,他掷出的飞镖刚好完美的命中十环。 他高兴地对周扬起眉,“好久不见,我亲爱的朋友。” “我们昨晚才见过,侯爵先生。”周注视着那张灿烂的面庞,表情木然地说。 老实说疲倦现在像个幽灵一样缠着他,这让他没兴趣做出那种“欢迎你”的表情。 他慢悠悠地坐在了维塞尔的对面,“侯爵来访是为了什么事呢?” “当然是为了一个承诺。”维塞尔示意周看向那个包装精致的礼盒,他轻轻将礼盒推向周的方向,“最好的波尔多红葡萄酒。” 周当着维塞尔的面拆开了包装,这种行为当然不符合所谓的贵族礼仪,但维塞尔也未多说什么,这大概来源于两人在这方面的破罐子破摔的默契。 鲜红如血的酒液在玻璃瓶中流淌,在烛光下泛着凄冷的光泽,作为一个年轻的酒鬼,周不得不承认,这两瓶酒确实会让他这类人趋之若鹜。 他屈指敲在瓶身上,“侯爵想用这两瓶酒交换什么呢?” 维塞尔做出一幅很受伤的摸样,“送人礼物就一定需要回报吗?” 周斜斜倚在沙发里,“理论上来说是这样的,不然就会将把柄留在对方手里。” 维塞尔自嘲道:“原来我们的友谊这么脆弱啊。” 周对他单方面承认的友谊不可置否,他靠着沙发,目光越过维塞尔,投向虚空中不知名的点,眼神迷离在事物之外。 算起来这是两人第三次见面,第二次正式见面。透过周慵懒的形体,维塞尔感觉自己似乎触摸到了他的另一面,高高在上,藐视一切的厌倦。 这真是一种令人费解的奇特矛盾。 “快到晚饭时间了。”维塞尔刻意看了一眼会客室的挂钟,“不知道我能否在这里吃一顿便饭。” 周涣散的眼神还没来得及聚焦起来,熟稔的话术已脱口而出,“侯爵是费舍尔家的尊贵客人,自然是要尽心招待的。” 维塞尔合掌,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很荣幸能和您共进晚餐。” 因为主人从不在意口腹之欲,厨房大多时候都是简餐为主,佣人们也都清闲。而今天,整栋房子罕见的在晚餐时分忙碌起来,来回的女佣门脸上都出浮现对这位英俊访客的好奇,她们大多匆匆一瞥,又快速地低头离去。 作为东道主,周陪伴着维塞尔开始在室内闲逛,二楼那条挂满画的长廊吸引了维塞尔的注意,他站在一幅画前久久停留。 入住这幢别墅以来,周从未在意过那些精美的装饰和昂贵的图画,而现在,他循着维塞尔的视线抬头,刚好和画中的一双受伤的眼睛对上。 画中女性的面前摆着金制的鸟笼,里面空空如也,只剩下一片羽毛。她垂首注视着鸟笼,哀哀的眸光和画框外的人相对。 维塞尔安静地述说着这幅画的根源,“这是普瓦捷侯爵夫人,当时她心爱的鸟儿死掉了,她为此悲伤。” 周有听说过这位侯爵夫人,传闻中她差点凭借自己的美貌成为法兰西的皇后,但不知为何她选择了普瓦捷侯爵,一个凭借着雄厚资产进入巴黎贵族圈的新贵族。而在普瓦捷侯爵死后,她也因重病离开了巴黎这个伤心之地,再也没有归来。 “她很美。”周看着画说。 “可光有美丽,在某些时候是无用的。”维塞尔伸出手,轻轻触摸画框,“在暴雨来临时,它会变得破碎不堪。” 周又看了画中那双忧郁的蓝眼睛一次,轻声道: “也许吧。” 楼下的钟声在此刻响起,在钟摆有节奏的撞击声中,周对维塞尔发出了邀请,“走吧侯爵,我们该一起共进晚餐了。” 餐厅中央那张华丽的长餐桌已经很久没被人使用过了,今晚它被鲜花与精美的菜点重新装饰,在烛光的照耀下,大理石板熠熠生辉。 周和维塞尔落坐在长桌两端,透过层叠的鲜花,维塞尔注视着周心想,他又变回之前的模样了。 那些厌倦就像是昙花一现。 今晚的前菜是法式鹅肝配鱼子酱,不论多少次,这都是周无法忍受的味道,油腻腥咸,一口便让人作呕。 周的那盘几乎是原封不动地被仆人拿了下去,对于后续的冷盘他也显得兴致缺缺,都只吃了一两口。 前菜终于结束,刀叉碰撞的声音短暂停下,维塞尔优雅地用餐巾擦了嘴,发出一声赞扬,“非常感谢招待,每样餐点都很美味。” “侯爵喜欢就好。”周说。 周突然觉得很奇怪,他们明明半个月前还剑拔弩张,现在却能平静地坐在一起吃饭。 当然那些所谓的争吵并未带给他真正的愤怒,他仇恨的对象一直明确,如果发散得太广,反而会无能为力。 周拿起银匙,轻轻敲在空掉的酒杯上,静止的侍女们迅速行动起来,酒被重新斟满,冒着热气的菜肴被端上桌。 肉被分割,汤则是浅尝辄止,最后上场的是甜品,带着酒意的萨瓦兰蛋糕在齿间融化,银匙最后和白瓷壁发出碰撞,晚宴结束。 总而言之,这顿晚餐相当平和,大家都呈现出一种做作的优雅。 随着晚餐的结束,雨声也彻底消弭,屋内夹杂着从门缝隙中涌入一股潮湿的水汽味道。 维塞尔从座位上起身,笑着和周告别,“很感谢今晚的招待,每一样都很完美。” 按照正常程序,晚餐后相当长一段时间会被用于主人和客人的交流,贵族们围绕着壁炉谈笑,讨论高雅的笑话和文学。 但贸然拜访的客人和缺少待客兴致的主人都心知肚明,今天是时候结束了。 周和维塞尔只在侧厅休息了一会儿,喝了半杯热茶。 “真是让人舍不得离去啊。”维塞尔放下茶杯,发出一声叹息。 周轻呼了一口气,他慢慢地起身,薇拉将斗篷披在他的肩头。大门被完全打开,夜风涌了进来,吹得人衣摆飘荡。 “我送送侯爵。”周说。 他的身形在风中变得更加单薄,煤油灯昏黄的灯光映在他的脸上,维塞尔觉得他像幅上个世纪的油画。 两人并肩走过庭院。 维塞尔的手杖和石板地面相碰,随着脚步发出有节奏的敲击声。 周瞥了一眼,觉得他像一个人形报时钟,每走两步就敲击一下,现在已经敲响二十下了。 夜风刮得猛烈,卷起枝间零落的花瓣,霎时间,两人身上落满了星星点点的色泽。 周在风中清醒了不少,意识到自己刚刚的愚蠢想法,发出一声轻哼。 维塞尔总能敏锐地捕捉到周围人的动静,他偏头看向周,“怎么了?” “没什么。”周拂开领口上的花瓣,淡声道:“只是想到了一点烦心事。” “如果你不介意,可以把它告诉我。”维塞尔低沉优雅的嗓音在周耳畔响起,“或许我能为你解决它呢?” 维塞尔可能没意识到自己正是问题之一,他表现得善解人意极了,好像只要周开口,他就会准备好一堆的暖心话术。 周很轻的笑了下,“比赛特医院下周末有开放日,侯爵会去参观吗?” “哦,当然。”维塞尔道。 风又吹了起来,话中的不言之意逐渐弥散,两人走到了别墅的铁艺门前,马车夫已经在门外等着了。 “侯爵,再见。”周的语气平淡。 维塞尔回过身,深邃的蓝眼睛在夜色下更显得幽静和专注,他近距离地注视着周,伸手摘下了他发顶的一片蓝色花瓣。 “晚安,小先生。”他随即带着那瓣花转身离去。 周怔然了一瞬。 铁艺大门关上,维塞尔已消失不见,周停在原地一动不动,疑心那股雪松味似乎还停留在鼻尖。 时间的流逝速度总比人们想象的更快,再次站在这栋熟悉的建筑前,周发现自己还是能记起发生过的一切。 他抬头看了眼高耸的塔尖,然后低头走进了那扇黑洞洞的门里。 “小少爷。”女佣恭敬地接过他的外套,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其他少爷和小姐都在侧厅,你是要先休息,还是先去…” 周嗯了一声,“先去侧厅。” 周穿过挂着历代费舍尔家主画像的回廊,来到了侧厅门。 女仆为他推开门,他抬脚走了进去。 厅中三人的目光同寿投向了他这个后来者,玩味,嫉妒,怨恨,不甘,同时朝周涌来。 玛达琳占据了最宽的一张双人沙发,她拍了拍身侧的位置,朝周抬了抬下巴。随着周的行进,卡洛琳挽着加斯顿的胳膊,目光死死黏在他的身上,直到他越过众人,坐在了最远的那张沙发上。 玛达琳撇了撇嘴,发出一声呵。 “你的面子真大啊,亲爱的弟弟。”加斯顿的语气阴恻恻的,“现在才来。” 周掀开假寐的眼帘,“你伤好了吗?加斯顿,现在说话这么有力气,真是可喜可贺啊。” 加斯顿苍白的脸上浮上因愤怒而产生的潮红,他想起了父亲对他的警告,他所遭受的一切皆来自于眼前人。 “不要觊觎不属于你的任何。” “是你母亲的血统使你变得愚蠢吗?加斯顿。” 加斯顿的眼中燃起熊熊烈火,“你这个该死的……” —— 咚咚咚 敲门声打断了即将爆发的争斗。 门外响起管家的声音,“各位绅士和女士,晚餐已经准备好了。” 第8章 家族 “好的,马丁。我们马上来。”玛达琳朗声回答道。 她站起身,深红的长裙便逶迤而下,随着她的身形摇曳起来。加斯顿接着站了起来,边整理自己的袖口,边大步走向门口。 他抢在玛达琳之前打开了门,留着两戳白胡子的管家朝这位少爷点了点头。玛达琳跟着慢悠悠地走了出来,她懒散地和管家打了声招呼,“马丁,晚好。” 马丁笑着回礼,“晚好,两位小姐。” 紧随其后的卡洛琳小声说了句晚好便快步离去了。周落在最后,这栋房子里的那股腐朽香气让他头晕目眩。 管家看出了他的不适,关切道:“需要传唤医生吗?” “不用,马丁。”周的脸苍白,只有嘴唇有一层极淡的血色,他轻声道:“我只是太久没回来了。” “好的,少爷。”管家回答道。 周最后一个到达晚宴厅,在桌上所有费舍尔的目光中,周一步步走进这张暗流涌动的长桌,成为了他们其中的一员。 兰花的阴影落在桌布上,那股恼人的香气挥之不去,周忍不住按了按自己的眉心。 烛火烧灼,厅堂亮如白日,但一切安静到了一种可怕的地步,随侍的仆从,坐着的主人们都陷入了静止,好像整座宴厅里都是呼吸的雕塑。 直到这座庄园的主人来到,这种静默终于结束。 费舍尔公爵身穿一件宽松的白色衬衫,马靴踏在大理石地板上发出哒哒的响声,随着他的步履,隐约可以看见衣衫下勃发的肌肉。 “看来我回来的时间刚好。”公爵将目光从垂着头的周身上收回,发出了一声轻笑。 “轻点!” 薇拉忍不住低声呵斥了搬运画框的工人。他们太过粗心,导致画从马车里运出时一个角砸在了地面上。 这是周送给那位贝利亚侯爵的礼物,最好不要出现任何问题。 门童急匆匆地通报了这份突来的礼物,波拿巴街二十号的华丽铁门迅速打开,将这份礼物收入了囊中。 “你好,这位美丽的小姐,请问需要喝点什么吗?”维塞尔的管家西蒙脸上挂着妥帖的笑,将装满各式茶水的托盘放在了薇拉身旁的矮几上。 薇拉不好拒绝,随手端起一杯红茶,“非常感谢。” 工人们将画搬进了储存室,薇拉看一切已稳妥,主动告别,“很感谢你的招待,先生。” 昨晚维塞尔参加了一场贵族酒会,喝得有些多,临近下午四点才悠悠醒来。洗漱后,他随意用了些简餐,听蒙德汇报今日的日程安排。 “那位周先生送来了一份很厚重的礼物,先生要先去储藏室看一看吗?”临近结束,蒙德特意将这件事做了单独汇报。 维塞尔的眼睫瞬间抖动,他抬起头,放下手里的咖啡杯,“哦,是吗?” 他的嘴角接着上扬,一抹鲜明的笑意浮现,“那就去看看吧。” 那幅画被妥善地安置在了靠窗一块红色法兰绒上,夕阳中的微尘围绕着它在跳动,好像它已经在那里等了一百年。 维塞尔摆弄着小刀走近它,蹲下身,“看来这是份得花大力气的礼物。” 层层的泡沫和油纸被拨开,这幅礼物终于露出了它的一角面目,画中女人有一双大海般湛蓝的眼睛,看着维塞尔的目光幽伤深远。 维塞尔瞬间怔愣了,他的动作没能连贯起来,手里的银刀滑落在了法兰绒上。 他的呼吸短暂地急促了一瞬,然后是一声漫长的叹息,他努力展现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好久不见,妈妈。” 他不再使用刀刃,而是用手,珍重而缓慢地撕下了层层的包裹。 他终于再次和自己的母亲在阳光下相逢。 良久,维塞尔终于唤来管家蒙德,“把这幅画挂在卧室,不,还是挂在书房吧。” “好的,先生。” 维塞尔慢慢从储藏室走了出来,回头时看见画框一角,他突兀地想起了周对他说过的那句关于礼物和把柄的话。 “咳…” 周忍不住轻轻咳嗽了一声,桌上所有人的目光迅速聚焦在了他身上。 “不舒服?”公爵放下刀叉,端起红酒优雅地抿了一口,目光轻飘飘地落在了周身上。 周强压下鱼子酱的腥臭带来的反胃感,喉结微微滚动,“我还好,阁下,不用担心。” “是吗?”公爵打量着他,“我总觉得你比上次看着瘦了些。” 玛达琳接过话头,“毕竟外面可没有家里好,要不要考虑搬回来,弟弟?” 周就着红酒吞下了最后一口鱼子酱,“我会考虑的,玛达琳姐姐。” “刺啦……” 银叉划过杯盘,发出刺耳的声音。卡洛琳的手紧攥着,她不敢迎向父亲的目光,只能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好像这样恐惧就不会通过发抖的身体表露。 “我记得餐桌礼仪里没有这一条,卡洛琳。”公爵沉郁的声音在桌上响起。 卡洛琳小声为自己辩解,“我,抱歉,不是……” 加斯顿面沉如水地看着自己的妹妹,一个总会把事情搞砸的,懦弱的蠢货。 但他得为她辩解,加斯顿勉强扯出了一个笑容,“可能是因为我们一家人太久没聚在一起了,这让卡洛琳有些紧张,请不要责怪她。” 公爵划开牛排,血水在鎏金瓷盘中溢出,他漠然地说:“希望这只是你的一次失误,凯瑟琳,不然我就要考虑将你的社交出道舞会推迟了。” 贵族女性通常会在16到18岁社交出道,凯瑟琳其实已经过了18岁生日了,再不在抓紧时间社交舞会出道,她就会成为一个老姑娘。 社交出道舞会对贵族女孩来说无比重要,这决定着她们以之后在贵族阶层中的声名,更会直接关系到她们的婚姻,一个社交出道失败的女孩,会成为贵族圈长久的笑柄。 加斯顿迅速给了卡洛琳一个眼神。 “我不会再犯这样的错了,父亲。”卡洛琳低声道。 周淡淡瞥了她一眼,看见了她死死抓住裙子的手。 饭桌上后续没再出什么问题,公爵偶尔会和玛达琳聊两句东印度公司的事,再询问两句周的意见,周给出一些模棱两可的回答,加斯顿和凯瑟琳则是全程安静,没再闹出其它动静。 最后一道餐后甜点送上,这场负担颇重的午宴终于结束。 公爵从座位上起身,举起酒杯,“敬费舍尔。” 桌上其他人也跟着陆续起身,“敬费舍尔!” 杯中酒被一饮而尽,所有人的嘴角都沾着鲜红,就像刚饮完鲜血的鬼怪。周用餐巾轻轻擦拭嘴角,在他对面的玛达琳的食指尖从公爵转到凯瑟琳,两人不声不响间交换了眼神。 周感到一阵头疼,今晚他应该是无法离开这里了。 果不其然,在公爵离开后不久,管家马丁就以天太黑,巴黎路况不好的理由让周留下。 周知道这只是个冠冕堂皇的借口,但他必须顺从地点头。否则一时的反抗会带来更坚固的牢笼。 “好的,马丁。感谢你的关心。”周的脸庞在烛火下泛着玉般的光泽,微笑纯洁无瑕。 马丁笑呵呵地应道:“小少爷不用担心,你的房间公爵一直为你保留着,它随时都在等着你回家。” 周已经有两年多没回到这间屋子了,再次踏入这里,封窗的木板已经被拆除,一切似乎还停留在他离开的那天。 他捡起地上折断的羽毛笔,发出一声冷笑。 只有一个人喜欢用这种细节提醒他,我给予了你什么,我在你身上留下了什么。 那是他和费舍尔公爵爆发争吵之后的事,惩罚后他被关在了房间里。公爵下令,在他认错之前,不许给他一滴水。 黑暗,饥饿,混合着往日的幻象袭来,几乎要把他逼疯。 他太渴了,于是用羽毛笔戳破了自己的血管,在他疯狂吞咽的时候,那扇门终于打开了。 也就是那一刻,他无比鲜明地意识到,他被困在了这个时代。 “咚咚咚…” 敲门声打断了周的思绪,管家的声音自门外传来,“小少爷,你睡了吗?” 周打开门,马丁立刻恭敬地立在了一旁,作出一幅要为他引路的模样。 周婉拒了他,“不用了,马丁,我还不至于忘记去书房的路。” 马丁笑着应道:“那我去为你和先生准备一些茶点。” 他把手中的灯留给了周,周提着灯穿过幽深的长廊,走到了那扇厚重的木门前。 他敲响了门,一声低沉的请进传入耳膜。 周轻呼了口气,拉开黄铜的门把手,走了进去。 公爵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黑夜的阴影匍匐在他身后,模糊了他的轮廓。 “先生。”周站在办公桌前,微微垂着眼睫,十足的恭顺模样。 椅子滑动过地面,脚步声响起,公爵越过了横亘在两人之间的桌子,站在了周的身侧。 “好久不见,我的孩子。” 那只带着茧的宽厚手掌抚过周的侧脸,尤其指腹的茧,刮得周的脸生疼。 他不得不抬起脸,和那双眼睛对视。 烛火在他们彼此的眼中变成了跳动的一点,就像四团鬼火在闪烁。 公爵就是费舍尔家最严厉的父亲,他不是单纯的好或坏,他是个以利益为主导的人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家族 第9章 交易 “你的沉默让我觉得很陌生,我的孩子。” 公爵用不容拒绝的姿态掌控着周,他等待着周的回答,周不得不正视他。 “夜晚总是让人疲倦的,先生。”周轻声说。 “呵…”公爵发出一声轻笑,他松开手,温柔地摸了摸周的头发,“但夜晚也会发生更多故事,不是吗?” 他松开了周,但两人仍维持着一个亲密的距离。 公爵握住了周的手腕,循着记忆找到了伤口在的地方,那里只剩下一个浅淡的瘢痕,没人能看出上面曾留下多么惊心动魄的伤口。 公爵有些感慨,“时间真是无情啊……” 他松开周的手,点燃了一支烟,在缭绕的烟雾中,两人都没再说话。 短暂的沉默后,公爵再次开口,“卡洛琳的社交出道舞会,我希望你作为男伴陪她出席,怎么样?” 他看似是在询问周,但实际上,两人都心知肚明,这是一道命令。 周柔顺地接下了这个任务,“好的,先生。” 公爵熄灭了烟,目光沉沉地看着周,“现在已经很晚了,去休息吧。” 周轻轻点头,转身离开。 “再叫我一声雷蒙德吧。” 周停顿了一瞬,又很快向前走去,他听见了公爵仿若叹息的尾调。 “算了。” 周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眠,被单上的小苍兰味道环抱着他,叫他难以解脱。 直到第二日,天蒙蒙亮,周便起床换好了衣服。 昨夜几乎一夜未眠,他现在只觉得头又疼又晕,他烦躁地摸向外套口袋,却只摸到一片空,恍然才想起他没有拿烟。 他干脆打开了窗,携带着湿润水汽的冷风很快让人清醒,他又有了脑子去和那些人周旋。 果不其然,公爵在早餐时分宣布了这个消息。看着在这幢古宅长大的孩子们,公爵脸上有一点很稀薄的笑意,“你们需要更亲密一些,这样费舍尔家才会更加强大。” “是的,父亲。” 但这张桌子上的人都知道,他们与任何一个人的关系都扯不上亲密二字。 简直无比讽刺。 “铛铛铛……” 昂贵的香氛和蜜粉被砸在了红橡木地板上,一片凌乱,剧烈的香气混杂,弥散在屋内。 卡洛琳抱着双臂瘫坐在地上,眼里裹挟着因愤怒而产生的赤红,“我要杀了他,他会毁了我的出道舞会,他的到来就是一场灾难……” 一旁的年长侍女心疼得不知怎样才好,她用怀抱短暂安抚住了凯瑟琳,“我亲爱的小天使,所有的事情都会过去的……” “砰!”“砰!” 门板被大力推开,和墙面碰撞了好几次才停下晃动,加斯顿面色阴沉地关上门。 屋内两人俱被吓了一跳,卡洛琳从嬷嬷的怀中抬起头,声音带着哭泣后的颤音,“哥哥…” 地上拥着的两人缓缓从地上起身,嬷嬷下意识的将凯瑟琳护在身后,不满地批评道:“先生,你不应该就这样闯进一位淑女的房间。” 加斯顿眼神一凛,“索菲娅嬷嬷,你不应该对主人妄加评价。” 索菲娅嬷嬷的表情变得难看起来,“加斯顿,你的母亲……” “别再提我的母亲!”加斯顿提高了音调,“请出去吧,索菲娅,我们兄妹有些事要谈。” 索菲娅无奈,只能松开了抱着凯瑟琳的手,离开了房间。 卡洛琳登时生出一种被抛下的惶恐感,她和索菲娅透过即将关闭的门扉对视,眼中俱是不安。 门被彻底关上,卡洛琳听见了自己咚咚的心跳,然后她听见自己的哥哥用冷漠的语气说:“站起来,卡洛琳,这像什么样子。” 兄妹俩相对而坐,加斯顿轻轻擦去了卡洛琳的泪水,“别哭了。” “我们决不能让周那个混蛋干扰你的出道舞会,” 卡洛琳不安地绞着手指,“可这是父亲的命令。” “那就让他自己去向父亲请辞。”加斯顿的嘴角浮现出一抹冷笑,“我们都应该解决自己惹出的麻烦,不是吗?” “他会同意吗?”卡洛琳有些不太确定地说:“他一向热衷于折磨我们。” “他会同意的。”加斯顿抱臂道:“你明天和我一起去拜访科尔逊公爵。” 说完,加斯顿起身准备离开,卡洛琳却突然叫住了他,“哥哥。” 加斯顿停下脚步,略微侧过脸,蹙起的眉头说明了他的不耐,“还有什么事,卡洛琳?” 以往这个时候卡洛琳会知难而退,但这次她深吸了口气,低低地说:“哥哥,你不该那样和索菲娅嬷嬷说话的,她陪伴母亲,也照顾我们长大。” 加斯顿没再说什么,脚步不停地离去了。 凯瑟琳仍留在房间里,她感到一阵恐惧,未知是一柄无形的匕首,残忍搅动着她的心神。 薇拉惴惴不安地在雷恩街的别墅里等了将近一天一夜,终于等到了祈盼的铃声响起。她顾不得礼节,急匆匆地下楼,穿过花园,猛地穿过铁艺大门。 一只苍白的手扶住了马车门,周拒绝了车夫要过来搀扶的手,利落地跳下了地。 薇拉将小费递给了车夫,车夫高兴地拿着十法郎,朗声道:“祝你今天幸福,先生。” 周没回应他,径直走进了房子。 薇拉见到周行动如常,略微放下了心,周这两年很少回到费舍尔家的主宅了,但第一年刚搬到拿破仑街时,公爵时常会把他接回去,有时周隔几天才会回来,状态差得可怕,身上总会带着莫名的伤痕。 薇拉心底隐隐有某种不敢言说的猜测,但她无能为力。幸好她的主人总有改变一切的能力,在飘摇之后,他们终于重新安全地在巴黎活了下去。 浴室的热水已经准备好了,周将自己整个人埋了进去,直到感受到挤压的窒息感,他才猛地从水中窜出。 这一切真是令人无比厌恶,周靠在浴缸壁上,缓缓闭上了眼。 巴黎今难得有个好天气,太阳从云层中跃出,照得人身上发暖,过往的行人脸上也呈现难得的笑意。 马车厚重的丝绒车帘挡住阳光,车厢内一片昏暗,卡若琳和加斯顿两兄妹静默对坐,卡若琳穿着一身青绿色的克林诺林裙,紧身的上衣勾勒出独属于少女的曼妙纤细的曲线。 他们正在前往科尔逊府的路上,作为这场拜访的主角之一 ,卡若琳一直低头不安地绞着裙子。 一阵铃响打破车内沉闷的氛围,“先生,我们到了。” 加斯顿率下了车,转身抬起右臂,卡若琳将手搭上,慢慢踩着台阶下了车。 加斯顿瞥了她一眼,语气平静之中露出一种严苛,“卡若琳,你要记住,你是费舍尔家的女孩。” 这是场早就约好的拜访,装饰着华丽花纹的门已经打开,卡若琳看着这栋由各式廊柱装饰的庞大建筑,一阵浓烈的恐慌涌上了心头。 “哈,我亲爱的吉恩,你终于来了。”科尔逊公爵肥胖的脸笑出了褶皱,他拥抱住加斯顿,随后两人熟稔地交谈了起来。 过了几分钟后,科尔逊才注意到在旁一直没作声的女孩。 “这是卡若琳么?” 卡若琳艰难地扯出了一个笑,“你好,科尔逊叔叔。” 男人哈哈一笑,看向卡洛琳的目光透着某种**的**。这让她感觉自己像展台上被人观察的物品。 卡洛琳紧张地抬头看向自己的哥哥,却发现哥哥对自己视若无睹,只顾着和眼前的胖子寒暄。 “我还记得你被母亲抱在怀里的时候呢,和画里的小天使简直一模一样。” 他呵呵地笑了两声,面皮扭曲成一种做作的慈祥,“没想到现在已经长成一个完美的女人。” 卡洛琳突然有一种想呕吐的冲动,她抑制着生理性的反应,维持着表面上端庄的假笑。 在这场交谈中,她不明白自己的作用是什么,然后她看见一个男人从楼梯上走了下来,他穿着白色亚麻的衬衫,身量不算很高,看起来三十左右。 还未等他走近,加斯顿就高兴地迎了上去,男人有些粗噶的嗓音随之响起,“哈,加斯顿,上次赛马会让你赢了一笔大的,这次我可不会给你这种机会了。” “嘿,乔治。”科尔逊公爵喝了来人一声,“先来跟客人打招呼。” 所有的视线落在了卡洛琳身上,被唤做乔治的男人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卡洛琳,他抬起卡洛琳的手,轻轻在上面落下了一个吻。 “很荣幸见到你,美丽的卡洛琳小姐。” 卡洛琳提起裙摆回礼,“你好。” “哦,看看他们多登对啊。”科尔逊公爵发出一声赞叹。 现在卡洛琳明白自己的作用是什么了。 “我和科尔逊先生还有些事要聊,让乔治带着你在这里玩一会儿好吗?”加斯顿笑着问道。 卡洛琳整个人呆住了,酸涩感梗结在喉咙里,让她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乔治已经走到了她旁边,抬起胳膊等着她挽住,卡洛琳望向自己的哥哥,但那双眼睛里的一切充满压迫,她不得不挽住了那只胳膊。 然后她在自己哥哥的眼中看到了赞许。 她想离开,却被带着朝花园走去。一片巨大的温室呈现在眼前,都是名贵的花卉,但因没有合理的规划显得颜色排布杂乱。 乔治骄傲地向卡洛琳介绍着这里的一切,“费舍尔小姐,你觉得这里这么样?” “很,很不错。”卡洛琳随口应道。 乔治更加自信了,他骄傲地样子就像一只华而不实的斗鸡,“我就知道你会喜欢,想来以后我们的婚姻也会非常和谐。” 他满意地看着身侧的卡洛琳,“有你这样一位美丽的妻子,任何丈夫都会感到自豪的。” 卡洛琳彻底僵住了,乔治以为自己的魅力足够,偏头想亲吻卡洛琳。 卡洛琳却从怔忡中回过了神,用力一把推开了乔治。这位公爵继承人以一种不雅的姿态倒在了花丛中,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愤怒的痛呼。 卡洛琳提着裙摆不断狂奔,直到把科尔逊府远远甩在身后,她才察觉到迟来的窒息感。 她迟缓地捂着胸口走在街道上,庞大的裙摆让她的每一步都异常费力。 一辆马车擦着卡洛琳而过,她的裙摆被扯动,带着她整个人都摔在了地上。 马车夫愤怒的骂声远远传来,“不会走路的蠢货。” 卡洛琳终于到了临界点,蜷缩着身体哭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眼泪终于到了尾声,卡洛琳听到了一个轻飘飘的声音。 “呀。” 她抬头望去,看到了一张出乎人意料的脸。 [可怜],走过路过,点个小心心不为过[可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交易 第10章 谈判 “站起来,卡洛琳。”周冷漠地用手杖点了点卡洛琳旁边的地面。 “你!”卡洛琳瞪大了眼睛,长久以来的相互敌对让她下意识想开口反驳。 周却以更刻薄的语气对她说:“如果你接着坐在这里的话,巴黎邮报的社交版明天就会以你为头条,费舍尔家幼女当街狂奔,衣衫不整,疑似精神出现问题。” 卡洛琳立刻窜了起来,下意识扫视周围有没有偷窥的小报记者。 “跟我走。”周转身朝街道的另一头走去。 卡洛琳迟疑地看着周,并没有立刻跟上。 周不耐烦的转过头,“你还在等你亲爱的哥哥来接你吗?” 卡洛琳整个人一怔,瞪大了眼。不,她现在不能回去,她把事情搞砸了,哥哥会很生气的。 她犹疑一番后还是决定跟着周。一看周已经走出去一段距离,卡洛琳咬着唇,提着裙摆小跑着跟了上去。 他们上了一辆街角处的马车,然后周便不再搭理卡洛琳,专注起了自己手边那沓厚厚的文件。 大约是发现自己终于安全了,卡洛琳又抖擞起羽毛,跃跃欲试地开始挑衅,“不会以为自己拿一堆莫名其妙的东西就能装作身份高贵吧。” 周淡淡瞥了她一眼,“我现在就可以把你扔下去。” 卡洛琳噤声了,之后的路程也未再开口。 马车逐渐缓停,周率下了马车,卡洛琳拖着宽大的长裙摆,站在车门口,一时不知所措。 “请扶住我的手,小姐。” 卡洛琳一偏头,看见一张冷淡却精巧美丽的脸,没什么表情,带着俄国人特有的凛冽。她记得,这是周的那个女管家。 她扶住薇拉的手,慢慢下了马车。 卡洛琳打量着这栋陌生的建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来到了周的地盘。 她企图用挑剔的眼光评价此处,却发现自己能说的并不多,除了房子比费舍尔宅小太多,迎接她的人太过冷漠之外,其它的她都无从说起。 卡洛琳晕晕昏昏地被安排去洗了澡,换了一身新的裙子,再头昏脑涨地坐在了会客厅。 薇拉将丰富的茶点放下,“先生还有些重要文件在处理,小姐可能需要再等一会儿。” 卡洛琳的大脑终于找到了一点出路,急急地拉住即将离去的薇拉的袖口,“我什么时候才能回家?” 薇拉轻轻握住卡洛琳的手,“大概是所有问题都被解决后。”她将卡洛琳的手放回膝上,“你不必担心,费舍尔小姐。” 卡洛琳意识到自己的怯弱被眼前的女人看了出来,她提高了自己的音调,“我的问题是我还要在这里等多久,主人就这么没礼貌地对待客人吗?” 薇拉回报给卡洛琳一个微笑,她被一个人留在了会客室里,卡洛琳没好气地锤了下抱枕,但她突然意识到,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她可以劝说周放弃这次社交舞会,这样便达到了她和哥哥的目的。 卡洛琳盯着会客室的门握紧双拳为自己打气,暗暗告诉,我会成功的。 -- 吱呀 门被推开,卡洛琳咀嚼的动作一顿,接着便是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周无语地走过去,将茶杯推向卡洛琳。 卡洛琳瞪着周,愤愤地喝下了水。那些糟糕的念头又开始在她的脑海中盘旋,她和哥哥在他面前似乎总是在犯愚蠢的错误。好像周生来就比他们聪慧一样。 连父亲也对哥哥说,如果你有周的一半聪慧,你就不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 他们怎么就总比不过这些该死的外来者呢? 卡洛琳再也无法忍受了,她挺直脊背,摆出自己认为的谈判所需的姿态,“我们得谈谈我社交出道舞会的事。” “首先我要提醒你,卡洛琳。”周就像是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孩,“谈判的前提是双方手里都握着对方所需的东西或者把柄。” “你希望我不作为你的舞伴出席,总得有人为此付出点什么。” 周不紧不慢地放下茶杯,那一声叮仿佛敲在了卡洛琳的心尖上,让她不自觉地紧张起来。 尽管充满讥诮,周还是将卡洛琳放进了眼中,“但显然,付出代价的那个人不会是我。” “我有钱。”卡洛琳着急得像只被逼入墙角的猫,无力地展示着自己爪牙,那也是她仅有的资本,“你还可以选你喜欢的珠宝。” “很显然,你并不具备谈判的资本。” 卡洛琳确定自己从周的眼中看出了怜悯,一个原本应该在自己面前低头的外来者,竟然敢可怜自己! 愤怒将卡洛琳的整颗心燃烧,她站起来,抓起桌上的茶盏朝周扔去。 精致的茶点在地上滚落,周的裤脚沾满了茶渍,他没受任何伤,整个人好端端待在原地,卡洛琳的呼吸声却愈加粗重。 第11章 去处 周曾经见过一只猫,皮毛十足的柔顺靓丽,任何见过它的人都能看出,它得到了主人十足的宠爱。因此它骄纵异常,任何企图抚摸它皮毛的人都会被它狠狠抓上一道。 它骄傲地扬着头跑回主人身边,主人高兴地夸它是个好孩子。 至少在被抛弃之前,它一直是那样的无所畏惧。而后来,周再次见到它是在街边的垃圾堆里,饿得皮包骨头,脖子上还留着那串水晶项链,它的主人抛弃了它,独自逃去了荷兰。 那天周停下来目睹了那只猫的死亡,他还记得它最后的眼神,挣扎又愤怒,它扑向驱赶他的男人,最后被踹进了垃圾堆里。 它生来优雅美丽,死时却与肮脏恶臭为伍。 现在,周觉得他又看见了另一只绝望的猫。他站起身,朝卡洛琳走去。 卡洛琳瞪大眼,本能地想逃开,却手脚发软地跌回了沙发里。 周站在了卡洛琳的身前,微微低头注视着她。卡洛琳的后背紧紧贴着沙发背,双手死死抓住扶手,看样子似乎是想把自己塞进缝里。 周躬下身,伸手轻轻擦去了她涌出的眼泪,他能感受到她的恐惧和僵硬。 “多可怜啊,卡洛琳,我的小妹妹。”周这样对她说,没有讽刺,没有讥诮,声音平静而柔和。 卡洛琳的呼吸一滞,某些更久远的回忆重新浮出水面。那时候她还称呼周为小哥哥,他们会亲密地拉着手,偷偷藏在花园里,一起躲避严苛的礼仪老师。 周给她折了一只草蝴蝶,然后老师发现了他们,周一个人承担了所有罪责。 天啊,她竟然曾经为他落泪—— 卡洛琳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发起抖,双手捂住了脸,喉咙里是止不住的泣音,“我恨你,你不该出现的,周·费舍尔。” 周只是站在原地静静注视着卡洛琳,一直到她结束哭泣。 卡洛琳抬起红肿的双眼看向周,眼里具是困惑和迷惘,宛如一个不知所措的孩子。 “我要怎么办?”她喃喃道。 周将一方洁白的手帕递给了她,“听你父亲的话吧卡洛琳,至少他不会把你交给科尔逊家。” “那我哥哥......”卡洛琳又想到了加斯顿,她还是无法面对哥哥的怒火。 周微微弯下腰,轻轻将卡洛琳凌乱地鬓发归位,“你哥哥只是有费舍尔这个名字,但他现在还不是这个名字的主人。” 卡洛琳的脑子一片混乱,她慢慢低下头,双目中是空荡荡的茫然。 但周知道,这个容易被影响的女孩会照着他现在说的去做。 “时间不早了,吃完晚饭好好睡一觉吧,我明天会送你回去的,卡洛琳。”周说。 卡洛琳迟缓地走出了会客室,周的身影已经不见了,他好像总是匆匆忙忙的,以前在家里的时候也是,卡洛琳想。她恢复过思绪,看见薇拉正安静地注视着她。 “你是在等我吗?”卡洛琳问。 薇拉点点头,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笑,“先生让我陪小姐到处逛逛,他还有些事务要处理。” 卡洛琳左右打量了一下,眉头皱起,“你们这么点地方,有什么好逛的?” “二楼有画廊,三楼则是先生的收藏室,小姐感兴趣的话,我们可以上去逛逛。” “先生还说,如果小姐嫌房子里待着烦闷,趁着时间早,可以坐马车去你想去的地方逛一逛。” 卡洛琳想也没想,“我要出去。” “好的。”薇拉立刻吩咐女仆去叫车夫,并给卡洛琳拿了一件新外套,“现在外面在吹风,小姐穿上外套吧。” 卡洛琳并没有拒绝,乖乖穿上外套,跟着薇拉走了出去。 天色阴冷,风吹得更大了,毫不留情地把窗户拍得啪啪作响,书房里的烛火明明灭灭。 周将最后一份文件处理完,羽毛笔被他顺手扔进了墨水瓶中,他揉了揉发紧的眉心,靠着椅背放空。 他当然不是偶然碰见卡洛琳,事实上,费舍尔这个名字下,除了卡洛琳这个可怜的小姑娘之外,其他人都怀抱着更残忍的目的,每个人手里都有属于自己的眼睛。 这些眼睛死死注视着彼此,将其他人的风吹草动传到自己主人的耳朵里。 加斯顿选择了他父亲瞧不上的人作为联手对象,企图用自己的妹妹达成利益交换。看卡洛琳的反应,一定是小科尔逊那个流连花街的蠢货对她做出了轻浮的行为,也许那个杂碎试图吻她。 毫无意外卡洛琳会逃走,而且她以后不会再对她那愚蠢的哥哥保持一百分的信任了。 周想到这里,发出了一声愉快的笑,因为他厌恶加斯顿,但他无法说明,自己出现在那里时,是否对卡洛琳抱有了微末的同情。 毕竟在这个恶心的地方,每个人都深受折磨。 卡洛琳回来时已经接近傍晚,暮色四合,天边泛起灰黑的颜色,别墅门口已经点起了灯。 卡洛琳又恢复成了那个骄矜的贵族少女,微微抬起下巴,脖子上的新项链泛着漂亮的火彩,她嘟囔着冷死了提着裙摆快步走进了别墅内。 在客厅看到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的周时,卡洛琳小心翼翼停下脚步,小声说了句我回来了。 周收起报纸,视线扫过卡洛琳脖颈,“新项链很漂亮。” 卡洛琳一愣,随即骄傲地仰起头,“当然,我一眼就看中了它,花了一千法郎呢。” 周没有再对她的项链做出评价,而是说:“要开始准备晚餐了,有什么想吃的可以告诉厨房。” “我要吃红酒炖牛小排,还有朗姆酒蛋糕。”卡洛琳毫不犹豫地开口。她一口气说了一长串,周点点头,“都可以。” 平和的晚餐极大平复了卡洛琳的心,她重新生起了一种名为好奇的情绪,对这个并不亲密的哥哥的居住地。 她主动让薇拉陪她逛了花园,并主动提出要去二楼的画廊和三楼的藏馆参观。 “这里为什么空出来了?”卡洛琳指着两幅画之间的空洞问。 “先生把这幅画送给了一个朋友。”薇拉道。 卡洛琳嘟囔着他竟然还有朋友,便让薇拉带她去三楼的收藏室。 “太晚了,卡洛琳,明天你还要回家。”周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两人身后,他提着一盏油灯,整个人被照映出一种脆弱的苍白。 “好吧。”卡洛琳不无遗憾地说。 薇拉收到周的眼神示意,立刻对卡洛琳道:“我带你去房间,小姐。” 白天经历了体力和情绪上的双重拉扯,卡洛琳此刻也感到了不断涌上的困倦,她小声囔囔着真奇怪,跟随薇拉的步伐离开了回廊。 只剩下周一个人在原地,他抬起手,照亮了那片空白的墙壁。 朋友吗?那可有点太讨人厌了。 第二日一早,卡洛琳便被周拎上了马车。 “到了,先生。”马车夫的声音从外传来。 周率先下车,然后转身对卡洛琳伸出了手。这对卡洛琳来说是一种新奇的体验,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这种礼节上的亲密了。 她挽着周的胳膊走进了费舍尔宅的大门,“你需要我和你一起去见父亲吗?” “不用。”周说,他停顿了一下,跟着嘱咐道:“但是你现在最好离你哥哥远一点,他是个会随便发泄怒气的蠢,额,人。” 马丁已经在大厅等着了,笑容和蔼,“小少爷,请跟我走吧,老爷在房间里等你。” 周下意识皱了皱眉,他并不喜欢进入公爵的私人领地,这会让他有种被扼着脖子的感觉。 “最近我能频繁地见到你,这让我感觉很快乐,孩子。” 屋内弥漫着咖啡的香气,公爵还没正式洗漱,穿着一席深棕色的睡袍,手里端着精致的珐琅杯。 “早上好,先生。”周礼貌问好。 “我听说你把卡洛琳那孩子送回来了,她惹了什么麻烦?”公爵随意地坐在窗边的软沙发上,拍了拍桌,“过来喝点咖啡,我们再详细聊聊怎么样?” 周不能拒绝这看似邀请的命令,他走过去,顺从地坐在了公爵的对面。 “我记得你喝咖啡总是喜欢加很多的糖和牛奶。”公爵往另一杯咖啡里加了很多的糖,接着推给了周。 咖啡的苦味并不能完全被糖掩盖,综合在一起变成了另一种甜苦交杂的奇怪味道,这让周空荡荡的胃感到一阵难受,呕吐感随之袭来。 他压下这种感觉,对公爵说:“卡洛琳昨天只是被吓到了,她没有犯任何错。” “真的吗?”公爵头微微像左肩偏着,笑了起来,“你说的我总是愿意相信的。” 他好像不准备再追究这件事,自然地转换了话题,“卡洛琳的出道舞会我安排在下个月,这段时间你可能需要陪她多做练习,我希望你们当天能呈现出最好的表演。” “所以,我希望你这段时间能回家。” “好吗?” 公爵带着温和的笑意静静注视着周,眼底却是一片灰色的阴霾,透露出浓重的压迫感来。 周知道自己现在不能绝对不能回去,否则他会被再次困住。 他平视着公爵,冷静地回道:“我希望卡洛琳这段时间可以搬到我那里去,我会负责好她的一切。” 短暂出场的维塞尔,朋友,那很讨厌了。 请给我多一点点收藏,多一点点评论,不要让我如此难过[狗头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去处 第12章 混乱 事实上加斯顿已经被气疯了,尤其是当他亲眼看见卡洛琳挽着周的胳膊出现时,他的理智到了近乎崩盘的地步。 他的妹妹背叛了他。不,不,这不可能! 整夜没睡的疲倦和愤怒交织,加斯顿能感受到自己太阳穴上的血管在疯狂跳动。 他必须得马上找到卡洛琳。 加斯顿面色阴沉地来到卡洛琳的房间门口,看见了守在那里的索菲娅嬷嬷。 “少爷,早上好。”索菲娅的整张脸没有任何表情,看加斯顿的眼神已失去慈爱。 加斯顿也没兴趣对她做出礼貌回应,他越过索菲娅,指节重重扣在门上,“卡洛琳,我需要和你谈谈昨天的事。” 索菲娅嬷嬷毫不留情地推开了他,“少爷,请回去吧,小姐很累,她需要休息。” 加斯顿发出一声冷笑,“呵,索菲娅,你在以什么身份阻止我?” 索菲娅的后背紧紧贴着那扇门,寸步不让,“我只是一个忠诚的女仆罢了。” “那你就该知道你忠诚的对象!”加斯顿不自觉提高了声调,“我再说一遍,让开。” 索菲娅纹丝不动,注视着加斯顿,眼眸中失望满溢,“夫人不会想看到你这幅模样。” “你好像已经忘掉了她的所有嘱托。” 加斯顿瞬间愣在了原地,眼中跟着升起了更强烈的怒火。 “你怎么敢评断我的母亲?!” 加斯顿的眼白上红血丝弥漫,胸膛不住地起伏,他转头,看见了雕塑手里的装饰物,在索菲娅惊恐的目光中,他将其高高举起。 “砰”的一声后,索菲娅嬷嬷倒在了地上,血液立刻从她的额上不断涌出。 房间里那种被营造起来的虚假和谐氛围随着窗外冷吹来的冷风逐渐凝滞,杯中的咖啡很快变冷变成了另一种苦涩的气味。 “为什么呢?”公爵仍然维持着笑意,但眼底一片森冷。 周直视公爵的眼睛,说出理由,“卡洛琳已经到了该议亲的年纪了,作为费舍尔家的幼女,太多人盯着她。无数人想用她做交易,在这栋宅子里,她并不安全。” “你说费舍尔家不安全?!”公爵像是听到了一个可爱的笑话,他的眼睛愉快地眯了起来,“这里可比皇宫还安全。” 周摇摇头,“先生,我说的不安全,并不来自于外部,而是来自那些亲近的人。” 公爵摇摇头,发出一声轻叹,“你总是想离开这里,所以编出这种蹩脚的理由。” 他站起来,走到周的面前,手撑住沙发扶手,将周笼罩在了自己的阴影之中,“但你的愿望,我总是会帮你实现的。” 公爵低下头,两人几乎要额头相抵,周能感觉到公爵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耳际,那股厌憎的气味又裹住了他。 周极力克制把公爵推开的冲动,浑身僵硬,呼吸也开始急促起来...... 敲门声响了起来,马丁的声音随之响起,“先生,这件事需要你亲自来处理。” 公爵松开手,那股带着烟草和广藿的气息终于远离了周。公爵的神色彻底冷淡下来,他偏头看了周一眼,“走吧,跟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在听到索菲娅嬷嬷那句话之后,加斯顿彻底疯了,他把索菲娅嬷嬷扔到了一旁,疯狂地砸起了自家妹妹的门。 庄园里巡逻的人制止了他的行为,但由于他公爵独子的身份,无人敢对他做出裁决。 他被绳索捆了起来,带到了庄园的禁闭室。 公爵并没有管在地上挣扎的加斯顿,而是拿起了所谓的凶器,一个用作装饰的金属圆锤,加斯顿用它在卡洛琳房间的门上砸了很多个坑。 公爵松开手,圆锤重新滚落在加斯顿的头边,他甚至懒得多分给其一个眼神。 在一句“无药可救的蠢货”后,公爵便要带着周的离开禁闭室。 加斯顿在地上吭哧地喘着粗气,努力将脸朝向他们,“我诅咒你,周,你迟早会下地狱!” “父亲你也迟早会被你疼爱的这个杂种毁掉的!” 公爵停下脚步,吩咐一旁的卫士,“看好他,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许放他离开。” “丢脸的东西。” —— 走廊里 卡洛琳泣不成声地抱着满头是血的索菲娅嬷嬷,“妈妈,我该怎么办?我好害怕……” 赶来的医生给索菲娅嬷嬷处理好了伤口,卡洛琳难得见到了自己的父亲。 “在你社交出道舞会之前,你就待在你小哥哥那里。” 他冷漠地对自己说了一句话,然后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到底怎么了?”卡洛琳忍不住哭问,她无法理解,为什么一夜之间她的生活发生巨变。 周无声地看着她,这个家里的人都会被逼疯,只是表现形式具有差异。 卡洛琳泪眼朦胧地望向周,“那我哥哥呢?” 周给出了那个冷漠的答案,“禁闭室。” 卡洛琳终于放声嚎啕起来,就像一只被猎人捕获的可怜羊羔。 周转身离开,但直到很远,他依然能听到幻觉般的啜泣。 薇拉没想到,早上刚送出去的小姐,傍晚又出现在了家里,带着一堆行李,像一只不安的动物,站在客厅四处张望。 薇拉迅速迎了上去,“晚上好小姐,是出了什么事吗?” 卡洛琳像是终于找到了主心骨,“我父亲让我搬到这里来,我和我的嬷嬷一起,她受伤了,现在还在马车里。” 她说话颠三倒四,没办法准确表达自己的意思,而她越急,说出的话语越乱。忽然间,卡洛琳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急匆匆地拿出一张纸条递给薇拉。 薇拉迅速看完了纸条上的所有内容,先生又被留在了费舍尔宅中,可能今天不能及时赶回来,而在今天之内,她要安顿好这位费舍尔家的幼女。 薇拉马上拿定主意,她迅速安排佣人将卡洛琳的行李搬进房间,并将索菲娅嬷嬷的房间安排到了卡洛琳旁。 佣人把索菲娅嬷嬷抱进来时,这位年老的女仆头上缠着厚重的纱布,仍旧是昏迷不醒的状态,卡洛琳焦急地跟着,不住地说:“轻点,轻一点。” 薇拉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肩,“小姐不用担心,米娅以前是在教会医院工作的专业护士,之后她会负责照顾索菲娅女士。” 卡洛琳不安地点了点头,“好的,还有......” 薇拉补充道:“医生会在晚饭前过来。” 卡洛琳终于松下那口气,整个人摇摇晃晃,一个不稳,坐在了地毯上。 周被留了下来,这顿晚饭只有他和公爵两个人,饭桌上的气氛压抑低沉,上菜的仆人们更是大气都不敢出。 公爵喝了一口红酒,“关于加斯顿,你有什么想告诉我的吗?” 周斟酌道:“他和卡洛琳可能有一些矛盾,但对于孪生兄妹来说,这是正常的。” “正常么?”公爵将酒杯放下,“我以为他今天要杀了他妹妹呢。” 周没再说话,公爵却用一种看透一切的眼神看向他,“你很会粉饰一切,周。” “但我喜爱你不诚实的模样。”公爵说得像是一种恩赐。 周握紧了手中的银刀,切开了牛排,五分熟的血渍流出,周一口吃下,觉得自己像只饮血的野兽。 他自嘲地想,在这个鬼地方,谁不是怪物呢? 翌日一早,在淅沥沥的雨声中,卡洛琳懵懂地从陌生的床铺坐起身。她恍惚了一瞬,又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 大概是一次遭受了太多事情,卡洛琳垂下头,却没再哭泣。 敲门声在此刻掐着时间响起,薇拉的声音从外传来,“小姐,你起床了吗?” 卡洛琳急急从床上跳了下来,赤着一双脚跑去开门,“早上好,我起床了。” 薇拉注意到了她的赤脚,温声叮嘱道:“虽然铺了地毯,但天气转寒,还是不要光着脚。” “我来服侍小姐起床。”薇拉说。 “哦哦,好的。”卡洛琳应道。 薇拉编好了卡洛琳的头发,仔细检查过后道:“我带小姐去用早餐。” 早餐丰盛极了,卡洛琳隔着一段距离就闻到了香甜的气息,她的肚子也跟着咕咕叫了起来,但这对一个淑女来说是不礼貌的,卡洛琳的脸因此泛上了一层淡粉。 早餐桌上空无一人,卡洛琳下意识左右张望。薇拉立刻为她解惑:“先生有些事要办,已经出门了。” 在卡洛琳用餐时,薇拉便将她今天的日程安排娓娓道来,“上午小姐可以再休息一会儿,索菲娅女士醒了,你可以陪着她。” “下午舞蹈老师会来给小姐上课,晚上有礼仪课。” “小姐对上述安排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吗?” 卡洛琳摇头,慢吞吞吃了一口吐司。她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对费舍尔这个名字下的所有人都没什么了解,不管是哥哥,或者是周,他们所做的事都是自己无法理解的。 就像现在,周像个长辈一样熟练地安排她的日常,其他人似乎都已经获得了掌握自己人生的能力,只有自己,仍被掌控。 卡洛琳突然觉得嘴里的食物有些难以下咽,她艰难地吞下,觉得非常难过。 今天是比赛特医院的开放日,也是维塞尔和周约好的日子。 周撑着一把黑伞站在漫漫细雨中,礼帽下的网纱遮住了她的脸,黑色长裙下的身躯挺拔而纤细,美好的弧度让过往的人都忍不住驻足停留。 “这位美丽的小姐,我们是不是在某场舞会上见过。”维塞尔那有些轻佻的声音响起。 周的眉梢轻动,形状好看的嘴巴吐出无情的话语,“不知道,我没见过花孔雀。” 公爵对周的**更多是占有,他们之间没有发生过那种事情。 收藏来,点击来,摩多摩多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混乱 第13章 比赛特 “那你一定就是他了。” 维塞尔的伞向周倾斜,他对着周伸出手,“可否接受我的邀请,与我同往呢?这位小姐。” 一只苍白的手落在了维塞尔的掌心,他合拢手掌,触摸到了周清瘦的筋骨。 因为阴沉潮湿的天气,开放日来比赛特人的并不多,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护工在院门口徘徊。 由于维塞尔捐款三万法郎的特殊地位,他们得到了院长的特别接待。 这位在精神病学届具有极高地位的约瑟院长有着富态的身躯和光秃的头顶,维塞尔觉得他向自己跑来的姿态很有趣,就像个在不停呱呱叫的青蛙。 院长一把握住了维塞尔的手,“侯爵的到来是所有病人的福祉。” 维塞尔客套地谦虚道:“约瑟先生,我不过是为他们做了一点小事,比起你们这些奋斗在前线的人,我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 约瑟院长的自尊心在一番寒暄后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他的三层下巴抬起,笑眯眯地问维塞尔:“这位遮面的美丽女士是?她一定是位非比寻常的美人吧!只有这样才能配得上贝利亚先生你。” 看到约瑟院长探寻的视线,维塞尔轻轻抓住周的胳膊,将他往自己身后放,脸上的笑意也随之减淡,“随意打听一位淑女可不是件好事。” 约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对维塞尔道歉:“真是抱歉,请你原谅我的失礼。” 维塞尔面上的笑意完全消失了,“你......” 周扯了下维塞尔的袖子,对他摇了摇头,指尖在他的掌心快速滑动。 维塞尔会意,重新对约瑟院长扬起笑脸,“没关系,约瑟。还是让人带我们去看看病区吧,这样我们才能更加了解比赛特需要什么。” 约瑟院长重重吸气,接着眼眶通红,“愿上帝保佑你们,我发誓比赛特医院会永远记得两位的恩情。” 他吩咐候在门外的护工去叫人,对着两人一幅泫然欲泣的嘴脸。 一个穿着白褂的男人很快来到了院长办公室,他的眼皮耸拉着,眼底有两团浓重的青色,皮肤苍白,似乎连续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约瑟殷勤地向两人介绍:“杰克医生是我们最好的医生,他手上的病人康复率最高。” 维塞尔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揽着周的肩膀,低头在他耳边轻声说:“这位杰克是不是很像个幽灵?” 周偏过头,抬起下巴,厚重面纱下的眼睛不满地看着维塞尔。维塞尔似有所感,对着周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周确定自己被挑衅了,在两人紧靠的亲密表象之下,他的左手死死地掐住了维塞尔的后腰。 “请跟我来,两位。”杰克医生眼中并没有对金主的谄媚,径直朝外走去。 维塞尔趁机捉住了周作乱的左手,周想抽出手,却被更紧地握住,他对周笑得灿烂,蔚蓝的眼中仿佛有水波荡漾,“走吧,亲爱的。” 周面纱下的嘴抿紧,心脏也因恼怒而快速跳动。 从院长办公室离开,杰克带着两人来到了病区,高高的铁栅栏竖着尖刺,将病人们严丝合缝地关着,放风的病人们都眼神呆滞。 杰克将厚重的铁门打开,浓厚的消毒水味迅速袭来,与之相伴的是时隐时现的哀嚎和诅咒。 “我没有什么可以跟两位介绍的,精神病院也不是什么有趣的地方。”杰克医生举起手中的病历本,“两位,请跟我来。” 周上次来比赛特医院还是两年前,那时他作为一个病人,被拘束衣拷在不见天日的床上。 而现在,重新回到这该死的地方,周毫无意外地发现,这里并没有任何改变。 病房的铁门被撞得哐哐作响,一只手紧紧抓着探视窗口上的栅栏条,锐利的尖叫响起,“放我离开,我根本没病,都是你们这些该死的家伙陷害我!” “不好意思,两位,这些病人总是控制不住自己。”杰克瞟了两人一眼,随即对护士下令道:“两针鸦片汀。” 两人跟着杰克继续往上一层而去,哀嚎声逐渐弱了下去,杰克解释道:“这一层的病人主要接受新式疗法,比起传统的水疗,新疗法会让他们更快的镇静下来,也能更快的出院。” 维塞尔发出好奇的疑问,“是给更大剂量的鸦片汀吗?” 杰克发出一声冷笑,语气里有着对贵族们无知的轻蔑,“鸦片汀只不过是普通的镇静剂,我用的是划时代的疗法,我直接治疗他们大脑生病的部分。” 周突然出声问道:“是直接对大脑进行脑叶手术?” 他的声音清冷和缓,听起来就像个高傲的贵族小姐,杰克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没想到像你这样的贵妇人也会对医学这么了解。” 杰克的自尊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他的声音也不再那么死气沉沉,反而显出一种异样的兴奋,“两位,请跟我来。” 杰克直接带两人来到了最顶层的手术室,他打开门,邀请两人进入他的“天堂”。 他开始向两人介绍起那些所谓的手术器械,表情几乎如痴如醉,但从客观角度评价,周和维塞尔都觉得他的那些器械跟刑具没什么差别。 “只要用这个。”杰克医生对着两人举起一根长长的锥状物,朝着空气刺去,“很轻易就能在人的脑袋上开个洞......” “呕。”周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干呕。 维塞尔立刻关照地扶住周的腰,眉头皱起,像个关心妻子的丈夫那样低头问询,“怎么了?亲爱的。” 周被他甜腻的关心恶心到了,又发出一声报复心的呕声,“我有点头晕,想下去休息一会儿。” 维塞尔立刻贴心地接上,“回马车上坐一会儿好吗?等我解决完这边的事,我们一起回家。” 周顺从地点了点头,这正是他的目的所在。 两人目送周消失在门口,维塞尔转过头,双掌一拍,发出清脆的响声,“杰克先生,请继续介绍吧。” 周缓缓朝着楼下走去,步履摇晃,整个人看起来非常不舒服,有眼尖的护工注意到了她,立刻迎了上去。 “女士,请问你是不舒服吗?”护工关切地问道。 周面纱下的嘴角轻轻勾起,声音听起来柔软又脆弱,“是的,能麻烦你带我去侧门吗?我的马车停在那里。” 柔软的身体依靠过来,这位老实的护工顿时有些手足无措,只好小心翼翼地扶住周的肩膀,两人慢慢朝侧门走去。 他偷偷看了这位尊贵的女士一眼,但厚重的面纱让他完全看不清周的脸,只能看到下颚一点若隐若现的弧度。 他暗暗想,“这一定是位非常美丽的小姐。” 侧门果然停了一辆马车,周提着裙摆上了马车,主动邀请护工上来坐坐,“非常感谢你先生,上来休息一会儿吧。” 护工晕头转向地上了马车,过了一刻钟后,他下了车,帽子下的面孔却换成了另一幅。 负责病区的护工们身上都带着病房钥匙,周摸出303号房间的钥匙,打开门走了进去,“好久不见,奥诺雷伯爵。” 奥诺雷被拘束衣紧紧绑着,完全无法动弹,但他还是在第一时间认出了这个声音,“我记得你,你是雷蒙德最喜欢的那个混血小杂种。” “怎么了,雷蒙德让你来问我,每个月都来这么一遭,他不嫌累,老子还嫌累呢。” 周几步走到奥诺雷面前,低下头,“伯爵先生,我这次主要是为了给你带来新消息,自从你离开费舍尔家后,加斯顿和卡洛琳的生活就糟糕起来了。” “现在加斯顿已经被关在禁闭室了,卡洛琳的未来也一片灰暗呢。” 奥诺雷愤怒地瞪大双眼,“该死的雷蒙德,那是他亲生的孩子。都是因为你们这些外来者......” “好了,上校。”周无情地打断了他,“你知道的,如果公爵真心地爱自己的孩子的话,我就不会出现了。” “你找我来干什么?”奥诺雷喘着粗气,拘束衣下的身体开始挣扎,“我什么也不会告诉你。” “卡洛琳现在在我那里,她会在一个月后社交出道,到时候她就能摆脱费舍尔家了。”周道。 奥诺雷安静了下来,听着周继续说。 “我会给你一个离开比赛特的契机,我们都想报复,这是我发给你的邀请函。”周对着奥诺雷行了一个脱帽礼,“我的时间并不多,先行告退。” “如果你仍有怒火不灭,来雷恩街136号找我。” 周说完便离开了房间,他的视线随之投向走廊尽头,那里还有一间房,是他曾经待过的地方。 奇怪的是,这间房并未上锁,也并无人居住。周推门而入,除了积累了一层薄灰外,房间中的一切仍保持着他当初居住的模样。 周感到一阵恶寒,除了那个人,他想不到谁会这样做。 他神色警惕地迈入房间,检查一番后,十分确定公爵又把这里当做了某种纪念品。 最后周拉开了衣柜的门,散乱的信件赫然躺在柜底,他看见了信封上的西尔薇夫人收。 他急匆匆地抓起里面的信,发现全是西尔薇夫人的来信和自己的去信。 周冷着一张脸,被愚弄的愤怒升腾,他感觉胸口有火在烧。 明天为了补榜单字数,应该会有两更或者一更六千字 让我们说处坏事都是谁干的,没错,公爵!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比赛特 第14章 舞台 周摸到了口袋里的火柴,这位护工应该是个喜欢抽烟的人,随身携带着烟斗和切好的黑烟草。 怒火有时候会让人的神志更加清晰,周摩挲着兜里的火柴,思考着该将第一把火放在哪里,但他最后仍然什么都没做,转身离开了这该死的地方。 还不是时候,周这样对自己说。 维塞尔和杰克医生相谈甚欢,他许诺自己可以做杰克医生的资助者,帮助他在医学的道路上走得更长远。 杰克医生兴奋得眼睛都红了起来,“你真是位慷慨的善者,那些蠢货都不知道这是多么伟大的发现。” “侯爵先生,我想邀请你去看看最近经过手术的患者,他们已经非常安静和完美了。” 维塞尔发出附和的声音,实际上只觉得这位医生非常可笑,连他这个门外汉都能看出来他的研究完全搞错了方向,结果他还在沾沾自喜。 于是他挂着虚伪的笑容,跟着医生来到了病房。 做过手术的病人全部从束缚衣中解放了出来,他们不再谩骂和诅咒,唯一的缺点大概是看起来不太聪明。 但疯子需要什么聪明呢?他们只需要不惹事。 “那怎么判断病人是否需要接受手术呢?”维塞尔问道。 在刚刚的参观中,维塞尔就发现比赛特将病人分为三大类,已经做手术的,不需要做手术的,正准备做手术的。 前两类他都已经参观完了,只剩下最后一类了,而他想找的人应该也在这些人当中。 杰克发出一声冷哼,“那些都是无可救药的疯子。” “不过侯爵先生既然感兴趣,那就跟我一起去看看吧。” 二楼走廊中间那道分隔的铁门被打开,阴沉难闻的气味瞬间溢出,维塞尔下意识皱起眉。 几十个人被关在一间房,这些即将做手术的病人被用束缚衣紧紧锁着,嘴里也被塞着布巾,他们的床头挂着号码牌和名字,排泄物和汗臭交织,每个人的眼中都涌动着绝望。 维塞尔快被熏吐了,这里简直比外面的巴黎还臭。他用手帕捂着脸,艰难地在几十张床位中找自己想找的那个人。 “你们这帮可恶的渣滓!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安东子爵.....” 随时巡视的护工将他的嘴堵严了,但维塞尔已经听到了自己想知道的那个名字。 他保持着好奇地姿态,朝那张床走去。 维塞尔首先看见的是床头的编号和名字,29号,安东德蒙莫朗西,接着他的视线向下,落在了那张苍老丑陋的脸上。 “安东叔叔,你现在看起来真可怜。”他这样说。 安东瞬间瞪大了眼,他记得他对谁说过这句话,可怜的小路易斯。 他几乎要不记得那个孩子的脸了,但此刻,维塞尔的脸和当初的小男孩重合在了一起。那双愤恨的蓝眼睛,在二十年后,再次捕捉住了他。 长期在精神病院对人的精神影响确实很大,安东疑心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只长大的鬼魂,他从地狱归来,要向夺走他一切的人复仇。 难闻的腥燥声从拘束衣之下传出,维塞尔发出轻笑声,“真可怜啊。” “但我总是愿意给人机会的。”他低下头在安东耳边轻声道:“你也不想脑子被切掉吧,到时候会有一把火烧到比赛特医院,记得跑快点。” 维塞尔的威胁也是十足温柔的,“你脑子里的那些东西最好一直保留着,不然我就把你塞到更恶心的地方。” 说完,维塞尔笑吟吟地起身,朝着在不远处诊断病人的杰克走去,“我实在看不出这些人有什么差别,他们一定都得接受手术治疗吗?” 杰克没什么耐心地解释道:“我们有一套自己的判断标准,你不用担心会发生误诊,侯爵。” 维塞尔舒了口气,“那我就放心了。” 直到下午,这场漫长的参观才彻底结束。 维塞尔打着哈欠回到马车上,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周,又起了招惹的心,“你知道吗?我今天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 周摘下礼帽,用力朝维塞尔的脸上扔去,却被他偏头一躲。 “嘿,听听嘛,很有趣的。”礼帽在维塞尔手里上下飞舞,“我来之前调查过那位杰克医生,发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 “他没有医学院的毕业记录,却能够在精神病院当主治医生,还开展了很多起危险的手术。” 周用一种这种破事你以为我不知道吗的眼神回敬他,“他当然不是来当医生的,他只是个可以让人闭嘴的好用工具。” 维塞尔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他还是蛮有用的,等比赛特倒闭了就让他来我手下办事,谁惹我不爽,我就把谁的脑子摘了。” 周偏过头,才能克制地不去翻白眼。 接着维塞尔不知道从哪人掏出了一瓶酒和两个香槟杯,他将酒倒满,递给周一杯,也不管对方是否愿意和他庆祝,直接一饮而尽。 “庆祝我们的第一次出游顺利。” 周干脆眼不见为净的捂住了脸。 很快到了两人分别的时刻,周将要下车,维塞尔却突然叫住了他,那顶礼帽又回到了周的头上。 维塞尔松开手,轻声说:“下次见。” 周没有再犹豫,迅速离开马车,朝着另一个方向而去。 周在旅馆里脱下长裙,用从护工那里顺来的火柴将其烧掉,接着他换上了一套新西装。他看向镜中的自己,因为酒精的原因,脸上染上了淡淡的绯色。 回到雷恩街的别墅时,周刚好碰到了上完课的莉莉女士。 莉莉女士的折扇遮住了半张脸,笑得眼睛弯弯,“卡洛琳小姐的舞蹈基础很好,跳起舞来非常优雅,相信她一定可以在成年舞会上大放异彩。” 周亲吻了她的手背,“是我该感谢莉莉小姐的辛苦教导。” 莉莉小姐笑得花枝乱颤,“那你记得要来看我的舞台剧啊,周。” 周笑着道:“当然,下周的鲜花和票我已经买好了。” 莉莉小姐用扇子点了点周的肩,“真是花言巧语。” 莉莉小姐是个严格的老师,因为食物会影响舞蹈的状态,她不允许卡洛琳吃东西。练了一下午,卡洛琳只觉得浑身发酸,又累又饿,她揉着肩膀走出舞蹈室,想去找薇拉要点吃的。 她跑到客厅,刚好碰到了回来的周。 卡洛琳像个被主人家发现的贼,瞬间僵在了原地,“你回来啦。” “嗯。”周点点头,将外套递给了薇拉,“莉莉小姐说你的舞蹈很棒,你不需要太为成年舞会担心。” “真的吗?!”卡洛琳两颊因活动量增大而显露的红色更深了,“她总是说我的动作做得不标准,我还以为我做得不够好呢。” “对于舞蹈,她这个人比较较真,但这并不代表你做得不好。”周端起杯水润喉,“你应该对自己更有信心,卡洛琳。” ——咕咕咕 令人尴尬的声音响起,卡洛琳瞬间变成了煮熟的虾,“抱歉,我.......” 该死的,为什么她总在周的面前丢脸。 周却并不在意,吩咐薇拉给卡洛琳准备好吃食之后就上了楼。 而一直到整个晚上过去,周都没有再出现。 “亲爱的周,不知道你是否对舞台剧感兴趣,十一月十三正是我喜欢的剧团演出的日子,我诚挚地邀请你,和我一起奔赴这场美的盛宴。” 抖落信封,周还能看见 周无法理解,为什么一个人可以得寸进尺到这个地步,自从从比赛特回来之后,每隔两三天他就能收到一封维塞尔寄来的信。即使周从不回信,维塞尔也乐此不疲。 思及至此,周提笔刷刷的写了起来。 “尊敬的贝利亚侯爵,别再写那些恶心的东西给我了,至于舞台剧,那确实是我的爱好,不过和你一起,还是算了。我的妹妹并不喜欢和陌生人一起,也希望你更有自知之明一些,老是往讨厌你的人更前冒,只会让他更厌烦。” 薇拉亲自跑了一趟,将信送去了波拿巴街。周希望维塞尔能长点脑子,不然他真的会挑时间去揍他一顿。 听说星期五要去圣马丁门剧院看戏,卡洛琳兴奋得几乎难以入睡,连日的舞蹈课和礼仪课几乎快把她榨干了,难得放假,她必须得好好玩玩。 坐在马车上她仍然不放心,总觉自己的衣服搭配不完美,帽子的颜色没选对,妆容是否过于浅淡。 直到薇拉再三保证,她今天非常完美,她才肯作罢。 到了剧院门口,跟在周的后面,卡洛琳就急着往下跳,周皱着眉伸出胳膊,“慢一点,卡洛琳,不要受伤。” “哦,哦,好的。”卡洛琳低下头,扶着周的胳膊,慢慢走下阶梯。 剧院的工作人员将几人引入包间,卡洛琳爱不释手地把玩着那个小望远镜,一脸期待。 剧院的声音嘈杂,台下的人翘首以盼,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兴奋。 红色的幕布缓缓拉开,第一幕剧开始了。 年轻的爱德蒙从舞台后走出,将要奔赴他十四年悲惨的命运。 晚点还有一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舞台 第15章 死亡 “现在本庭判处爱德蒙唐泰斯监禁,他将在伊夫堡为自己的罪行忏悔。” 有情人分离,梅尔塞苔丝发出悲泣,阴影中的犯罪者却在狂欢。 第一幕结束,红色的幕布合上,台下传来了同情的哭泣声。 “多么残忍,多么可惜啊。”卡洛琳红着眼睛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周和薇拉都没什么反应,他们早就读过了这本书,也看过命运更加悲惨的人,对于虚拟的人物实在难以投射情感。 “哈,我发现了一位亲爱的朋友!”维塞尔发出一声惊喜的感叹。 他询问身旁的管家蒙德,“我是不是应该带些礼物过去拜访。” “按礼节来说,是应该的。”蒙德斟酌道。 “还好我早有准备。”维塞尔打了个响指,提起今天带来的箱子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直觉有误,蒙德总觉得自家先生会遭到非常残忍的拒绝。 他又回想起自己无意间瞥到周先生的脸时那呼吸都快停止的状态,又觉得美人做什么都是可以被原谅的,先生不识相,这是个很大的错误。 维塞尔不知道自己的得力下属在背后说自己坏话,他来到了的包厢门前,叩响了门。 薇拉立刻起身开门查看是哪位,维塞尔一张灿烂得过份的笑脸瞬间出现在了众人视线里。 “我亲爱的朋友,好久不见。” “关门。”周立刻道。 但是维塞尔的反应速度太快,像条灵活的野犬,越过薇拉钻了进来。 他对着众人扬了扬手中的箱子,“这是我给各位带的礼物。” 卡洛琳看看周,又看看维塞尔,一副不在状态的痴呆样。 已经进来了总不能再把人赶出去,周示意薇拉关上门,维塞尔也毫不见外地坐在了周的旁边。 “不要臭着脸,我可是给各位带了礼物呢。”维塞尔灵活地打开箱子上的搭扣,取出一条漂亮的紫水晶手链,“送给你,美丽的费舍尔小姐。” 卡洛琳下意识地看向周,周无力地对她说:“喜欢就收着吧。” 卡洛琳拿着手链在手腕上比了比,就要带上,薇拉帮她带上后,她高兴地对维塞尔说:“谢谢你,贝利亚先生。” 说完她又忍不住偷偷看周的脸色,发现周的脸色黑黑的,她瞬间不说话了,低头等待第二幕开始。 维塞尔像只花蝴蝶,又开始展示起第二件礼物,她对着薇拉道:“我想这件礼物会非常适合小姐你的。” 一只精致的雕花钢笔,薇拉有些惊讶地接过,“非常感谢。” “你不好奇我送你什么礼物吗?”维塞尔刻意和周挨得很近,呼吸声扫在周的耳边,“是非常适合你的东西。” 周懒得回他,只想离他远点,但维塞尔捉住他的手,飞快往他手里塞了一个东西。 周低头,看见一柄颇有分量的匕首,匕首用兽皮作为刀鞘,上面用红色颜料刻画着充满野性的图案,匕首尾部镶着一块黑曜石,转动时有寒光涌现。 卡洛琳忍不住小声嘟囔:“怎么有送人匕首的啊?” 维塞尔帮周拔开刀鞘,寒光一闪,这是把无比锋利的武器。 周抬起手,朝右一划,维塞尔耳边地发丝被瞬间削断,他笑着说:“看吧,我就知道你会喜欢。” 卡洛琳和薇拉有些目瞪口呆,刚才那把匕首离你耳朵只有一公分不到,你在说什么胡话?你知道自己差点变成独耳龙了吗? 看样子,独耳龙先生乐在其中。 在包厢众人情绪正混乱的时刻,第二幕开始了。 纸板堆叠成黑色的石头,灯光被刻意调暗,海风的声音在响,舞台上的一切仿佛要把人拉进那个属于唐泰斯的世界。 很快法利亚神父出现了,灯光被刻意打在他身上,就像披着圣光一样,他为拯救唐泰斯而来。 怨恨在时间中愈发沉积,变成更恶毒的毒药,只需要一个机会就会喷薄而出。 法利亚神父还是到了离开的时刻,他告诉了唐泰斯那笔丰厚的宝藏的所在之处。唐泰斯等待的机会终于到来,他钻进裹尸袋,由死至生,离开了困住他十四年之地。 他站在一堆发着光的金子上,背影萧条。 第二幕完结,幕布被拉上,海风却仍旧在吹拂。 卡洛琳激动得脸通红,“干得好,唐泰斯,你就该回到巴黎,让那些曾经陷害你的人好好看看!” “看来小姐很喜欢基督山恩仇记啊。”维塞尔笑眯眯地说。 “我还蛮喜欢看书的,书里的世界很有意思。”卡洛琳头歪着,像是在回忆书里的情节,“我很喜欢唐泰斯复仇的那一段。” 维塞尔对此表示认同,“我也很喜欢,让我遭受痛苦的人怎么能心安理得地活着呢?他们就该为此付出代价。” 卡洛琳捏紧拳头,“就是,我觉得你说得很对,先生。” 维塞尔偏头看向周,“你觉得呢?周先生。” 周看向维塞尔,“我喜欢把现在骚扰我的人做成法式肉丸。” “你真是没有一点幽默感。”维塞尔摆摆手,然后又靠近了周,“你还记得你问我的那个问题吗?” 周摊开手,“其实你是不是都无所谓,只要我们互不打扰,你就不会变成法式肉丸汤。” 维塞尔的指尖敲在刀上,“你要用这个来剁我吗?” “我可以满足你的愿望。”周冷冷地说。 就在两人的你一言我一语中,第三幕也拉开了序幕。 第三幕主要背景是在巴黎,在木板制成的背景前,唐泰斯已经无法再露出任何笑容,十四年的牢狱生活带走的不止年轻,还有感受快乐的能力。 此时此地,他仍能笑着和人谈论生意,诱导别人走进他的陷阱,但他的内心早已荒芜一片,唯有复仇的火焰高悬。 费尔南最先遭受报复,背叛者应被处以极刑,所以他应当开枪自尽。 舞台上的费尔南高高举起枪,那把长长的猎□□进他的嘴里,随着扳机扣下,砰的一声,费尔南倒下了。 血液随之流淌,基督山伯爵紧跟着上场,他来到费尔南的尸体前,触碰他的鼻翼。 一声尖叫从舞台上传来,“他死了!” 台下观众瞬间一片哗然,谁死了?怎么回事?骚乱立刻起来。 “报警!”有人大声喊。 舞台瞬间变得乱糟糟的,观众席的人想离开,剧院的经理大声喊道:“等等,各位,再等等,等警察来。” 没有人管他,所有人都不想留在这才死了人的地方。 卡洛琳拉住薇拉地衣袖,“怎么回事?是扮演费尔南的那个人被枪打死了吗?” 薇拉点头,大概是怕她害怕,又轻轻摸了摸她的头,“没事的,我和先生都在这里,你不用害怕,我们很快就可以回家了。” 卡洛琳点点头,缩进了薇拉地怀里,薇拉一怔,迅速抱住了她。 还是个小姑娘呢。 “真倒霉,看个舞台剧还会牵扯到凶杀案。”维塞尔不满地抱怨:“回到巴黎之后真是没一件事顺利过。” 周看了一眼手旁的花,今天看来是无法把它献给莉莉了。 等过两天,单独再给她送一份礼物好了。 他站起身,对薇拉道:“走吧。” 卡洛琳抱着薇拉地胳膊站起来,“但是我听剧院经理喊要等警察来。” 一只手从周的背后伸出,轻轻敲在卡洛琳的额头,“这种限制是对平民的,不是对贵族。” “这样吗?”卡洛琳摸了摸脑袋。 维塞尔打量着卡洛琳: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很嚣张,我还以为你对这些规则很了解呢?” 周看了卡洛琳一眼,“不,她就擅长窝里横。” 几人在剧院门口告别,维塞尔给了周一个拥抱,“改天见。” 周头也不回的上了马车,两辆马车很快朝相反的方向驶去。 燃尽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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