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伞下留人》 第1章 第 1 章 今日天气不错,阳光明媚,春光喜人。 沈月却在出门时注意到了隐藏那在天空一角的一抹乌云,于是顺手从门后拿了把油纸伞。 她今日要买些口脂,前些日子太过寒凉,她的嘴唇有些干裂脱皮,到如今也未好全。 她走在路上,思考着自己还要买些什么:王婆婆的药快用完了,她孤寡一人,年龄大了身子也动不太得,需替她买一些药;刘二嫂的围裙不太能穿了,今日面馆有些忙,要帮她再扯块布来;昨天刘妞妞这个小妮子扭伤了腿不能出去乱跑了,心里正难受了,还要买块麦芽糖来哄哄她…… 她拿着伞穿过人来人往的街道,不紧不慢地挑选着自己所需之物。 待她最后去一个摊贩那里买完麦芽糖之后,天空忽然暗了下来。 一大片乌云笼罩着整个大地,雨滴开始一点一点落下,随后骤然急促起来,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沈月早在雨滴刚开始落下时便躲到了路旁的屋檐下,看着毫无防备的行人与摊贩们紧赶慢赶地带着东西离开,耳边是越来越大的雨声与人们怨天载地的抱怨声。 雨势越来越大,街上早已一片冷清,余下廖廖几人也皆跑到屋檐下躲雨。 过了几息时间,雨势渐收,沈月观察了一下,见天空不再那么暗沉,想着雨应该不会再变大了,这才撑起油纸伞提着东西走入雨幕之中。 春雨淅沥,沾湿姑娘青色衣摆。 她撑着油纸伞自街道走过,忽听得一阵脚步声自身后传来。 她驻足回望,却见一衣发尽湿的白衣公子朝她走近,而后极其自然地躲进她的伞下。 她不语,只静静地看着这个不速之客。 白衣公子朝她歉意一笑:“某未带雨具,烦请姑娘送某一程。” 他的声音温和,语气也颇为诚恳。 姑娘望进他那双真诚的眼眸,轻轻点了点头。 她想,不过是送他一程罢了,倒也无妨。 见她点头,白衣公子的眼眸亮了亮,而后看向她不自觉把伞抬高的手,道:“姑娘不若把伞给我罢,我来撑伞会更轻松一些。” 他的个子比她高了很多,先前他躲进她伞下时都要弯着身子,沈月在察觉到他的动作时便下意识抬高了伞,让他能不被雨淋到。 沈月另一只手还提着许多东西,撑伞的手高高举起,确实会有些累。 这般想着,她便没有拒绝,将伞往他的方向递过去。 白衣公子伸手接过伞,却并未碰到她分毫。 果然,他只需要微微抬手就行了。 沈月在这时抬眸望了他一眼。 他墨眸中似点缀着万千星辰,容貌不俗,气度不凡,看着与这条平静朴素的街道格格不入。 察觉到她的目光,他并未回避,反而冲她浅浅一笑。 “姑娘往哪走?”他开口问道,音色温和。 “柳巷。”她答道。 “某欲前往迎松斋,恰好与姑娘同路。”他的声音染上了点点笑意。 迎松斋?好像是文镇最大的书店。 沈月没有问他为何要去那里,他却主动开口解释:“春闱将近,某先前借了几本书,此番正想前去还书,未料突降大雨,某不敢耽搁,这才斗胆向姑娘借伞。” 他说着顿了顿,眸中带上了笑,看向沈月:“还好姑娘伞下留人。” 沈月本就对他的举动不感到生气,他的态度又如此端正,于是也看向他,道:“我的伞下从不留别人。” 白衣公子眸中的笑意一滞,神情黯然。 “不过……今天是个例外。”她也同他开了个玩笑。 白衣公子面上的黯然褪去,转而变为雨过天晴的明朗,他的声音更温和了几分:“如此,某便再次谢过姑娘了。” 二人并肩而行,沈月注意到他另一只手上拿了包四四方方的牛皮纸,想来就是他要还的书了。 他很高,步子迈地有些大,沈月一开始有点跟不上他。 许是注意到了这点,他的脚步缓了许多,随她一起慢悠悠地走。 “某名叫卫英,不知姑娘姓名?” 他的声音带了几分忐忑,似是怕她误会什么,他忙又补上了一句:“若姑娘不便告知,某也不会强求。” 沈月笑了笑,一个名字而已,有什么不便的? 当今的世道不若以往待女子那般苛刻,与别的男子不过见了一面就会遭受千夫所指,女子可正常地与男子接触,甚至可以自请和离,休夫另嫁。 也正因此,沈月才会毫不避讳地让卫英与她同撑一把伞,不然放到以前,她此番行径绝对会为她惹来麻烦。 她坦然地道:“小女名叫沈月,公子不必如此紧张。” 卫英闻言也笑了笑,只是他白皙的耳垂悄然爬上了一抹红晕。 沈月么……原来,她叫沈月。 不知不觉间,二人走到了迎松斋门前。卫英停住脚步,看向沈月:“沈姑娘,今日之恩某定不会相忘。” 沈月见他神情严肃认真,不似作假,不由轻笑:“不过举手之劳,况且举手之人还是你呢,我也当谢谢你为我撑了一路的伞。” “更何况,今日我若不借伞与你,想来也有旁的好心人愿送你一程。” 卫英摇了摇头,看着她面上的笑容,心想:若她不借伞,也不会有旁人,他只会选择等雨停之后再来还书。 好在,她并没有拒绝他。 沈月笑罢,也认真地问他:“卫公子可是要参加春闱了?” 卫英点头。 三月已近,春闱也将开始了。 沈月抬眸,眼中满是诚挚:“那便祝公子杏榜题名,高中会元了。” 卫英眸中带了几分暖意:“借姑娘吉言。” 看着面前浅笑嫣然满心祝福的青衣姑娘,卫英心中涌起万分柔情。 “对了,等会儿你要怎么回去?” 沈月想到她送他到这儿便要回去了,而他好像并没有伞,开口问道。 “沈姑娘不必担心,书斋主人与某熟识,某可向他借伞回去。” 沈月点点头,便不再多说。 时辰也不早了,将近日中。 沈月从他手中接过油纸伞,便道:“卫公子,后会有期。” 卫英深深地望了她一眼,声音中带着柔和:“沈姑娘,再会。” 沈月笑着朝他挥了挥手,而后撑着伞走入雨幕之中。 姑娘青色的衣摆随着轻盈的步伐款款而动,沾染了些许雨丝。 卫英直到她的背影隐入雨帘之中,方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抬步走入书斋之中。 第2章 第 2 章 卫英甫一进入书斋,便见一袭藏蓝色长袍的男子朝他走来,手中拿着折扇装模作样地扇了几下,冲他挤眉弄眼:“我就说你怎么突然就回了这个穷乡僻壤之地,正纳闷儿这小小的文镇有哪点值得你千里迢迢跑回来,原是为了这个啊。” 他说着,一边指了指旁边的一把油纸伞,啧了一句:“明明有伞就是不带,果然啊,我这书斋的伞,到底还是配不上你。” 卫英闻言面上神情丝毫未变,只淡定地瞥了他一眼:“我只是忘拿了而已。” 见男子还想说话,他连忙转移话题,将手中的牛皮纸包递给他:“卢兄,春闱将近,这是最新的应考策论。” 卢兄,即书斋主人卢财接过卫英手中的牛皮纸包,不免又感慨一句:“这次的春闱应该不会再错过了罢?” 卫英闻言,向来温润的眼眸中闪过暗色,随即很快收敛起情绪,声音平静,却带着令人信服的坚定:“此次,定会万无一失。” 卢财闻言拍了拍他的肩:“放心,我也相信你。” 卫英随后又与他交谈了几句,这才拿起那把被他不小心“忘”在这里的油纸伞离开。 ………… 沈月完全不知,某个没伞的公子出门时明明带了伞,却故意将伞留在了书斋,并在下雨时又故意蹭她的伞回了书斋。 她回到家中,将尚在滴着雨滴的油纸伞放在门后,便将带回来的东西给左邻右舍送了过去。 王婆婆收到她的药之后眉开眼笑地拉着沈月的手:“还好还有月丫头,不然我这老婆子一个人要怎么过活呦!” 沈月抿唇一笑:“婆婆就好好歇着吧,月儿也受了婆婆诸多照顾,如今不过是应该的!” 她再跟王婆婆寒暄了几句,便赶去了刘二婶家。 面馆里离不了人,刘二婶一般都要忙活到深夜才能回家休息,二婶家中只有不慎伤了腿待在家里的刘妞妞。 “妞妞在家吗?”沈月在门外喊了一句。 “在的!是月姐姐吗?直接推门进来就行了,我现在还不能走动……” 沈月便推门进去,一眼便看到了郁闷地坐在桌前握着炭笔的小丫头,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伸手将麦芽糖递给她。 “妞妞,这是给你的糖,吃了糖之后答应姐姐,以后要小心点,不要又摔伤了。” 刘妞妞闻着手中麦芽糖的清香,面上的郁闷一扫而空:“哇,谢谢月姐姐!” 沈月冲她温柔一笑,又说了一句:“还有,要认真做课业,知道吗?” 刘妞妞听到“课业”二字表情一僵,好不容易消散的郁闷又回到了她圆圆的小脸上,怏怏地应了个“好”。 沈月知道这小妮子生来就喜欢往外跑,能安静地坐半刻钟就是极限,尤为讨厌上学和课业。 她也不再多说,只将新扯的布料放在桌上,道:“等你娘回来之后记得跟她说一声,这是我扯来做新围裙的布料。” 刘妞妞乖乖答了声好。 她虽然过于活泼好动,但也不是调皮捣蛋鬼,大部分情况下还是个乖乖的好孩子。 沈月便离开刘二婶家回去了。 文镇民风淳朴,因地形缘故与别处交通稍有不便,是以也很少有外乡人进来。 也正因此,文镇淳朴的民风才得以不被破坏,文镇上家家户户几乎都不需要锁门,所以刘二婶才敢把刘妞妞留在没锁门的中。 沈月如今在刘二婶的面馆中做帮工,今日是休沐日,本来她想去面馆帮忙,奈何刘二婶死活不让,说是让她多休息一会儿,再加上二婶的大女儿刘翠翠今天也从学堂回来了,能够帮她一帮,也便省了一天雇沈月的工钱了。 这几天面馆的生意都十分火爆,沈月跟刘二婶二人从早到晚像个陀螺一样忙的脚不沾地,确实累的够呛。 她拗不过刘二婶,只好答应她今天不去面馆,但她刚好可以出去买些东西。 不过明天她肯定是要去工作的。 沈月的母亲在生下她时便咽了气,只留下沈父一人将她拉扯大,前年沈父因病去世,邻里们可怜她一个孤女,都会明里暗里地帮她一把。 沈月把这些恩情都记在心里,平时也是能帮上忙的便帮上一把,因为感念刘二婶的恩情,她还主动提出去刘二婶的面馆帮忙。 刘二婶不愿占她便宜,便提出让她来面馆做帮手,每个月都能领上几百文的月钱,否则便不让她帮忙。 沈月也只能更加用心地干活,来表达对刘二婶的感恩之情。 距离父亲过世已经一年多了,沈月早就缓过神来了,并已经在为自己未来的生计筹划。 在刘二婶的面馆做帮工自然也是一门生计,只是刘二婶显然会额外照顾她,纵然她犯了些小毛病二婶也不会指出来。 这些沈月心中都清楚地很,其实她并不适合在面馆帮忙,毕竟和面扯面这些她一窍不通,能帮的也就是将面给客人送过去,或者收拾碗筷洗碗这些。 她的速度并不算很快,刘二婶完全可以拿雇她的钱去雇另一个手脚麻利的姑娘。 她其实早就决定继承父亲的手艺。 沈父是镇上说得出名字的木工,手上功夫精巧无比,沈月幼时便跟在他左右,耳濡目染之下也习得了些许皮毛。 反正父亲还给她留下了满屋子的工具,她不用,放着也是堆灰,倒不如把它们捡起来,既是为了她的事业,也是为了父亲技艺的传承。 她的目光渐渐坚定起来,待她学有所成,就可以不再麻烦刘二婶了! 说起来,她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念头,也是受到了刘二婶的影响。 刘二婶也是家中独女,她家的面馆便是从她父母手中传下来的,当初为了保住家业,刘二婶还招了赘婿,也便是刘翠翠跟刘妞妞的爹。 只可惜前几年他因病逝世,只留下母女三人。 好在刘二婶本就是个要强的女人,在丈夫逝世后也没有消沉,反而更加干劲十足,面馆的生意也一年比一年红火。 第3章 第 3 章 第二日,沈月便如往常一样去面馆工作。 今日阳光晴朗,万里无云,全不似昨日乌云聚顶,雨声淅沥。 沈月伸了伸懒腰,昨夜她专研父亲留下的木工手记有些入迷,折腾到了大半夜,如今尚还有些困倦。 要不是惦记着不能迟到,她还不一定能起得来呢。 刘二婶家的面馆因传了有几代人了,积累了许多熟客,加上她为人热情大方,做生意也讲究实惠,在镇上的口碑十分不错,生意也一日比一日好。 沈月到时,刘二婶已经扯好了今天上午大概要卖的面条,让她先在面馆里歇着。 沈月便在旁边看着刘二婶忙来忙去的,整个人身上都带着一种充实的幸福感。 现在还太早了,面馆也才刚开门,管中没有客人。 沈月便待在刘二婶身旁,一边关注着自己能不能帮些什么,一边开口问她:“二婶,今天翠翠应当回学堂了吧?” 刘二婶应了句是,絮絮叨叨地道:“翠翠跟我说学堂的生活不适合她,她想回家。” “她若真的不愿去上学,我也只能教她如何经营面馆了。” 沈月闻言思索了一番:好像二婶说的也没错,毕竟二婶膝下无子,这家业也总得有个人支撑,让刘翠翠尽早接触这些,以便将来更好的适应环境…… 刘翠翠的课业成绩只能说是一般,但在学堂学了两年,该认识的字也都认得差不多了,此时离开学堂也没什么。 如今虽不比前朝待女子苛刻,女子可同男子一般上学,但却不能参加科举。 因此,寻常人家也很少送家中女子去上学,毕竟不能科举,也就意味着无法进入仕途,对于大多数百姓而言,这是一个亏本的买卖。 不过再怎么说,至少女子也得到了上学识字的机会。 沈月的父亲不仅是个木匠,他早年也识字上学,甚至还考到了秀才,只是后来他厌烦了官场,便没再继续考,转而继承了家中的木工行当。 因此,在沈月幼时,他便亲自教导她识字读书,是以沈月虽未曾去过学堂,但也能写字识字。 二人闲聊了一番,随着时间流逝,面馆里客人也多了起来。 沈月与刘二婶便不再交谈,两个人开始忙了起来。 许是临近春闱,今日客人们之间的闲话也总离不开与之相关的事。 “李兄才华如此之高,只怕这会元也能一举拿下!” “就是,李兄前几日所做的那篇文章,在下研读了一番,深觉高妙,此等文采,怕是江郎在世都无可比肩!” “诸位谬赞了,在下不过是浅薄之才,当不得如此盛誉。” “诶,李兄此言差矣,我等是真心为你才华折服,此番赞誉皆发自肺腑!” 几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聚在一桌,正兴奋地说着什么。 其中一个人不停地向他人作揖,面上却满是意气风发的笑容。 沈月将他们的面端上,而后默默地离开,心中腹诽:有江郎之才的人在当世都少之又少,还江郎都无法比肩? 虽说这话很大程度上是为了恭维那个李兄说的,但这也太夸张了吧? 算了算了,不想了,反正也跟她没关系。 沈月今日依旧是一袭青色长裙,因为要干活,一头长发便被挽了起来,整个人看着素淡而又有着别样的风情。 她转身之际,那李兄抬头看了她一眼,目中闪过一丝惊艳。 在面馆之中忙活了一上午之后,刘二婶注意到面粉用的差不多了,便打发沈月去街上买一些回来。 沈月在街上买好面粉后正往面馆走去,迎面便走来了一个白衣公子。 她抬眼看去,便见那人身姿挺拔如竹,举手投足间尽是君子风度。 他见了她,面上带了一丝惊喜:“沈姑娘?你我倒是有缘。” 沈月也大大方方地向他打了个招呼:“卫公子,倒是巧了,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你。” 卫英闻言笑了笑:“某近来往迎松斋走的有些勤,会遇到姑娘也不算稀奇。” 他见了她手中还抱着一袋东西,主动道:“姑娘看起来有些累了,不如让某帮你拿着?” 沈月连连摇头:“不用了,多谢卫公子好意,我还拿得动。” 事实上,做手艺活都需要些力气,沈月从小便跟在父亲身边为他打下手,这一身力气也就练出来了,只是她平日里吃的少,这才显得有些清瘦。 而且,卫英看起来就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富家子弟。 虽说文镇总体算不得繁荣,但到底还是在江南一带,只能说是较周围的城镇还不够繁荣,因此,文镇上也总有一些富贵人家。 再加上他虽然身量高,但看着也清瘦文弱的很,她也感觉他会拿不动。 见她拒绝,卫英也没再坚持,只道:“若姑娘有事求助,可去找迎松斋的斋主。” 沈月知道他心中还记念着昨天借伞一事想要感谢她,也便没有推辞:“行,那便谢谢卫公子了。” 卫英只笑着点了点头,并未再开口。 沈月抱着一大袋面粉,冲他点了点头以示再会便继续往前走。 卫英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这才离开。 他想,他不能心急,总归还是要慢慢来。 遇到卫英的这个小插曲并未对沈月产生多少影响,她回到面馆时,刘二婶已经和完面准备扯面条了。 厨房里只剩下一点面粉了,沈月将刚买的面粉放好,便听得刘二婶问道:“月丫头,怎么回的有些晚,是发生什么事了?” 沈月摇了摇头:“无事,只是路上遇到了一位……朋友,同他聊了几句。” 虽然她跟卫英只见了两面,但这也应该算是朋友吧? 刘二婶一听是这样,也没再多想:“那就好。” 二人又聊了一番,等所有客人离去后才吃了午饭,回去休息。 沈月回家后感觉并不困乏,便又一门心思去转研她父亲留下的手记了,同时心里也有些忧愁:虽说当今世道女子也可自立门户,但总还是艰难。 那些贵家小姐仍旧守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一套,市井中人虽不兴这一套,但出门在外抛头露面地做生意的要么是年岁已高的女子,要么便是已经婚配的妇女,刘二婶说想要刘翠翠经营面馆,也是因为刘翠翠日后大抵也会招婿。 像沈月这般未曾婚配的女子,若是想独自做生意,定会惹来闲话。 第4章 第 4 章 沈月有些心烦意乱,也没心思继续钻研了,放下工具便去歇息了。 总会想到办法的。 她在心里默默对自己说。 接下来的几天,沈月都是在忙碌中度过的,她依然去刘二婶的面馆里帮忙,闲暇时候就继续钻研木工活计。 理论知识差不多了,总得搞一些实战,她便主动问附近的街坊邻居有没有什么需要修理的老旧家具,她可以免费为他们试一试。 一开始,大家都以为她是小孩子家家的想玩一玩,便想着她一个孤女,让她试一试开心一下也好,反正一般会拿去修的都是不能用的了,就算不给她,也会被扔掉。 沈月在刚刚上手修理时确实遇到了不少麻烦,虽说她少时跟随在父亲身边,也为他打过不少下手,但感觉就是不一样。 好在随着她的实战经验不断积累,修理起来也越发得心应手,沈父留下的手记中的那些内容也逐渐从理论转化为了实践。 沈月帮王婆婆修理的家具最多。 老婆婆孤寡一人,家具都是用了快几十年的老货,有些早就不能用了,只是老人家手头拮据,加上认为自己一个老婆子也没几年好活了,买了新的也是糟蹋了,还不如让这些老伙计陪自己一起老。 沈月刚开始修理时也有些小心翼翼,毕竟几十年的东西修起来还是有点费劲的。 好在她的努力并没有白费,经过她手的那些老旧家具都被修好了,虽说模样有些差强人意,但都可以继续使用了。 随着她修好的家具越来越多,邻居们也改变了对她的看法,知道了她是真的想继承她父亲的手艺,也是真的在木工这方面有实力。 至少这样下去,她的木工手艺赶上她父亲甚至超过她父亲都是有机会的。 这一日,沈月照常来面馆帮忙,今天面馆的生意一如既往地火爆,她和刘二婶忙到中午才有机会歇一歇。 她跟刘二婶一起吃了午饭,刘二婶却并未像以往那样让她直接回去,反而把她留了下来。 沈月有些疑惑:“二婶是有事要跟我说吗?” 刘二婶仔细打量着她:眼前的少女一袭青色衣裙显得素淡出尘,头发虽用灰色布巾包了起来,却并不显得老气,反而更带了一种温婉可人的韵味。 她心中暗自叹息:可怜了月儿这丫头,生的这般好看,偏生命途多舛,先没了娘,后来又没了爹,真是让人怜惜。 “月丫头啊,你今年已经及笄了罢?” 刘二婶状似随意地问道。 沈月点了点头:“前几月就过了日子。” 女儿家到了及笄之年,也就意味着该看亲嫁人了。 “那你……可有哪个心仪的公子?” 沈月一听她这样问,有些怀疑地抬头看她:“二婶,你问这个干嘛?你不会是想跟我介绍一个吧?” 不得不说,沈月的直觉还是很敏锐的。 刘二婶被猜中了心思,有些尴尬地道:“这不是,前几日有一个李公子来咱们面馆,见了你之后便……” 沈月已经懂了她的未竟之言,有些无语:“二婶,他就只见了我一面,就这样能有什么感情?” 刘二婶也知道她说的有道理,但现在沈家已经没有长辈了,她作为对沈月最照顾的邻居之一,必须要关注她身边的任何事,不然她不放心。 不管哪朝哪代,父母双亡的孤女都不太好谈婚论嫁,只因为孤女可能没有嫁妆,会让人感觉亏了。 所以,在那个姓李的书生主动找到刘二婶含蓄地问一些关于沈月的事情时,刘二婶是有些开心的,至少如果他是真心的,对沈月来说也会更好一些。 刘二婶知道沈月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脾性,也不再说什么,只道:“那位李公子相貌堂堂,看起来挺亲和的,若让他做个夫婿,想来也不会太差。” 不知为何,听到“公子”、“相貌堂堂”、“亲和”几个词,沈月脑海中就闪过了一道白色身影。 那身影的主人脊背挺直,如冬日苍柏,面上也时常带笑,给她一种亲切的感觉…… 刘二婶并未发现沈月已经在走神了,她越想越有些兴奋,直接对沈月道:“那李公子只说希望与你见上一面,月丫头,你就跟他见一面看看合不合眼缘都不行吗?不然这也太伤人家的心了。” 沈月沉默不语。 “李公子今年参加了春闱,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说不定日后状元郎也当得。” 刘二婶一边偷偷瞥了沈月一眼,一边说。 沈月毫无反应,仿佛没听到一般。 “月丫头,你可是你们家剩下的独苗苗,你不成婚能为叶家继承什么东西?” 沈月听着刘二婶絮絮叨叨的话,觉得整个世界都天旋地转,感到一阵恍惚。 要嫁人了吗?只是她真的没想到这一天会这么快…… “月丫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二婶也知道你想撑起你父亲的手艺,但女儿家的成天钻研那些只有男人才干的活也有些不像话。 况且你是女子,若出门替人装修也会有些顾虑,还不如早点嫁个如意郎君相夫教子。” 沈月想到未来的自己一直围着父子俩转来转去的画面,不禁瑟瑟发抖,很想回她一句:为什么不可以招赘呢? 沈月知道,刘二婶说的虽有些夸张,但也差不多接近现实了,刘二婶也是为了她好。 只是……这不代表她就要妥协,就要让自己沦为被夫纲控制的行尸走肉。 刘二婶不知她心中所想,只道:“李公子今天下午会再过来一趟,你到时候找好机会跟他见上一面。” 沈月轻轻应了一句,见一面就见一面,反正她中午也不回家。 而且总归是不会有结果的,早看晚看都一样。 …… 下午时那个李公子果然又来了。 他好像特地打扮了一番,穿了一件崭新的白色长袍,看上去倒有几分清俊的味道。 刘二婶将他拉进后厨,让两人先沟通着,她则继续弄面。 沈月其实正眼都没看他一下,不过礼貌起见,她还是轻声道了句:“李公子。” 第5章 第 5 章 李公子见到沈月,面上是毫不掩饰的惊艳之色。 今天沈月穿了一袭浅粉色衣裙,更衬得她肤若凝脂,容貌可人。 李公子打量的眼神令沈月有些不适,她不动声色地后退几步。 李公子对她的小动作一点儿也没有察觉,他只是露出了满意的笑容,道:“沈姑娘,百闻不如一见。” 沈月勉强笑了笑,心中腹诽:她沈月在文镇也不怎么出名啊?哪里来的“百闻不如一见”? 李公子不知道他刚开口就让沈月对他的印象更差了几分,依然自信满满地开口:“听说沈姑娘如今孤寡一身,不知姑娘可有想好未来之计?” 沈月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得那李公子激动地道:“沈姑娘放心,李某不惧你克亲的名头,若沈姑娘愿意,我可以纳你为妾。” 李公子这话说完,后厨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假装正在和面实则正竖着耳朵偷听二人谈话的刘二婶听到这句话浑身一震,接着一种无法言说的愤怒涌上心头。 她拿着还沾着面泥的擀面杖就冲到了沈月旁边,冲那个李公子挥舞着擀面杖:“呸!你个死瘪三也不撒泡尿来照照自己的样子?!就凭你还想让月丫头做妾?你还不如回床上做梦呢!” 李公子被刘二婶这一通操作搞得有些恼羞成怒,也暴躁了起来:“臭婆娘居然敢骂我?还打我?” 刘二婶毫不留情地又挥了一下擀面杖,直接把他当成面团来擀,同时也不忘开启嘲讽:“打你怎么啦?打的就是你这个臭不要脸的!” 李公子到底还是个读书人,纵然身高比刘二婶高了一些,依然在刘二婶经验丰富的“擀面”技术下跪地求饶。 最终,他一瘸一拐地跳出了面馆。 厨房里,刘二婶看向一直站着不动的沈月,眼中带了愧疚:“月丫头,之前他找上门时只说看中你了,并未说清楚要拿你当妾……” “是二婶对不起你,二婶识人不清,以后你的婚事,二婶都不会这么插手了。” 沈月其实一直在神游天外,并不怎么在意李公子的言行。 毕竟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过要嫁给他,如今听到他说想让自己做妾,就更不可能了。 只不过不知道他哪来的自信,认为她会为了他愿意做妾。 刘二婶的话将她从纷乱的思绪中拉了回来,闻言她只轻轻“嗯”了一声。 不过,李公子这一闹还是有点好处的。 至少短时间内她都不会再被刘二婶唠叨什么“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了。 今日除了李公子那个小插曲外,与往日并无不同。 明天刘翠翠就要从学堂回来了,她也是时候该开启自己的事业了。 沈月回到家中,先洗完澡,待感到一身的疲惫都被洗去后才浑身轻松地上床睡觉。 …… 第二天。 “月姐姐!” 沈月刚进面馆,便听见少女清亮的声音。 她抬头看去,就见一个鬼马精灵的少女正冲着她挥手。 沈月慢慢往她走近,少女却早就不耐烦了一般,直接朝她跑了过来,而后狠狠地抱住了沈月的腰。 “月姐姐,我好想你啊!” 刘翠翠把头埋在沈月身上,弄得沈月感觉身上有点痒,恨不得马上推开这丫头。 只是…… 想到二人之间确实算是久别重逢,她也很快放下,痒就痒着吧,反正又不会抱很久。 刘翠翠抱了她一会儿,随后恋恋不舍地松开她,一脸兴奋地道:“月姐姐,我以后不用去学堂了,可以留在面馆帮我娘啦!” 沈月见她开心到要跳起来的模样,有些无奈,不过对刘翠翠的决定倒没有说些什么,只道:“有你这个伶俐丫头在,想必面馆的生意都会更好。” 刘二婶正在擀面条,她围着新裁好的围裙,冲刘翠翠大声道:“死丫头,别缠着你月姐姐,赶紧给我干活。” 刘翠翠闻言撇了撇嘴,不过还是乖乖过去帮刘二婶。 沈月见厨房好像没有自己可以帮忙,想了想,便拿起扫帚将面馆打扫了一遍。 三人忙活了一通,面馆竟然比平时还早了半个时辰开业。 刘二婶本以为不会这么快有客人上门,正想着先为她们自己煮好早餐来,未料面条刚下锅,便听得门外有动静传来。 沈月出去看了一眼,只见那人摇摇晃晃地走进面馆,瞧着像是喝醉酒了的模样。 她心中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一个喝醉了的客人,对任何一家店都是头疼的存在。 更何况眼前的人又高又壮,瞧着就是个练家子,万一他发起酒疯来,这面馆里就三个女人,哪里能制得住他? 好在醉汉虽然喝醉了,但貌似还保留着一丝清醒。 他随便找了个位置晃着身子坐下,然后打了个酒嗝,咂了咂嘴,叫道:“来人……上菜……嗝……” 沈月强自镇定,走了出去,在离他几米远时停住脚步,问道:“这位壮汉,我们这里只有面,没有菜。”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那些拌面的腌萝卜干和酸菜倒是有。” 醉汉眯起眼睛看着她,似乎听进了她的话,待她说完后便道:“行……那就按你说的……来。” 沈月便小心地退回了厨房,轻声跟刘二婶说了外面的情况,二婶便会意地让刘翠翠去准备好一副碗筷。 还好她们已经煮着了,虽说是准备当早餐吃的,但她们想煮不过是随时的事,能拿来早点打发走这醉汉,免得发生什么意外也好。 面煮好还要时间,沈月便一直偷偷观察着那醉汉,见他虽然身子摇摇晃晃的,但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举动,这才慢慢放下心来。 过了一会儿,面条软了下来,已经煮好了。 刘二婶将面条捞起装好,便想让刘翠翠送过去。 沈月怕刘翠翠会有危险,便接过碗道:“我去给他,这本来就是我的工作。” 毕竟沈月在面馆里干的一直是给客人端面的活。 刘二婶见她坚持,也不勉强,只低声叮嘱:“你小心些,莫离他太近。” 毕竟万一人突然发起酒疯来怎么办? 沈月点头表示知道,随后端着那碗煮好的面慢慢地朝那个醉汉靠近。 第6章 第 6 章 沈月将面稳稳地放在醉汉桌上,对他轻声道:“壮士,筷子在桌子上。” 她伸手指了指放在桌上的装满筷子的竹筒,而后又道:“酸菜和腌萝卜等会就上,请您稍等。” 那醉汉点点头,伸手从竹筒中拿了双筷子,端起那碗面便开始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沈月有些懵地看着他三两下就吃完了一碗面,还嗦了几口面汤,满足地喟叹了一声,然后看向她,红光满面地道:“再来一碗。” 沈月呆呆地点了点头,然后端起他面前的空碗回了厨房,半点都想不起来这是个醉汉。 醉汉的嗓门很大,厨房中的刘二婶也听到了他说的话,立刻又装好一碗面,还特意多装了一些,希望这个大胃王醉汉能早点吃饱早点离开。 这次沈月端着面出去,刘翠翠就乖觉地把那些拌面的小菜也端上了,跟在沈月后面出去。 将碗放在醉汉桌上后,沈月带着刘翠翠不动声色地退了几步,保持着安全距离注意着醉汉的动作。 他好像真的饿急了,拿起筷子就呼啦呼啦地吃着面,一边吃面一边不忘夹了些拌面的腌萝卜干。 刘翠翠躲在沈月身后偷偷探头看他,到底也是只比沈月小一岁的女孩子,眼中带着惊奇地看着醉汉仿佛饿死鬼投胎的动作。 不过几分钟时间,一碗加量的面再次被醉汉解决。 好在他这次应该吃饱了,伸手摸了摸肚子,冲盯着他的两个姑娘憨厚一笑:“这个面还怪解酒的咧。” 沈月:“……” 这她倒不清楚,毕竟刘二婶也没和她说过她会做醒酒面。 刘翠翠多数时间在学堂待着,心眼子也比较少,见醉汉憨厚的笑,也忍不住笑了:“大叔叔,这是面,怎么会解酒呢。” 醉汉挠了挠头,看着她,低声嘀咕道:“是吗?” 他又抬眼看向刘翠翠,表情严肃了几分:“我今年才二十有一,你该叫哥哥。” 刘翠翠:“……” 他这一身醉态,又满下巴的络腮胡,谁看了不得叫他一句叔? 醉汉说完,从怀里摸出一块碎银放在桌上,冲二人道:“多谢二位招待,不知这些可够作为报酬?” 沈月和刘翠翠有些惊讶地看着那块碎银,要知道一碗面最多就几十文钱,就算他吃了两碗,其中一碗还是加量的,也不值一块碎银。 沈月更快反应过来,道:“够了够了,这些太多了……” 醉汉哈哈一笑,道:“姑娘就收着吧,这时候我可是找了好多家店才找到这一家开门的。” 毕竟如今距离天亮还有些时辰,大部分店都还未开始营业。 沈月还想说什么,醉汉就站了起来,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全然不似进来时摇摇晃晃一副醉鬼的模样。 刘翠翠待在原地,拽着沈月的衣袖:“月姐姐……” 沈月深吸了一口气,看着桌上的碎银,冷静道:“先收着吧,难得遇到这么大方的客人。” 她猜这位应该是从外地过来的,毕竟文镇就那么大,来面馆吃面的也就是那么些人,她却对这个“醉汉”没有一点印象。 刘翠翠点了点头,便将那块碎银收好了。 醉汉走后,面馆又恢复了安静,这时刘二婶在后厨叫两人吃面了。 沈月便跟刘翠翠一起进了厨房,开始吃早餐。 …… 天边的星子将明将灭,灰色的天空带着些破晓的微光笼罩在大地上空。 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匆匆穿过空荡荡的街巷,在一处僻静的宅院前停了下来。 他伸手敲了敲门,不多时便有守门的仆从开了门,见了他之后便侧身让他进去,而后又关上了院门。 他一路走入内院中,便见了一袭白衣的男子唇畔似带着一丝笑意朝他看来,他开口道:“你怎么来的这般早?” 高大男子哈哈一笑:“这不是连续骑了那么多天的马,颠的我难受,想早些休息。” 白衣男子看了他一眼,见他一身灰扑扑的,还长了满下巴的络腮胡,也不好说什么。 高大男子神采奕奕,看着半点也不像个想休息的人:“卫英,你急着往这里跑,就是想出书卖钱?” 卫英:“……不是。” 他看起来那么像缺钱的人?!虽说钱这种东西确实是越多越好,毕竟他以后还是要成婚养家的人…… 高大男子狐疑地看他:“不是?那我想不通你为嘛要回来了。” “难不成你想你父母了?可这也没必要在这个时候赶回来啊……” 卫英听着他自言自语,唇边的那一抹笑就没落下,只是语气凉凉的:“燕赤,我是让你过来帮忙的,不是让你给我增加问题的。” 燕赤马上闭了嘴,只用眼神示意自己知道了。 毕竟他和卫英也有几年的交情了,对他的性格还是了解的,万一惹到了这位,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卫英见他安静下来,唇边的笑落了下来,却显得他更温和了几分:“在我去赴考之时,你替我照顾好一个人。” 燕赤点头,不就是照顾人嘛……等等!照顾谁?! 他带着惊讶地看向卫英,据他所知,卫英的父母皆已亡故,文镇中也没有他的亲人了。 所以这个莫名其妙多出来的需要他照顾的人是谁? 卫英见到他的眼神,唇畔又挂上了一抹笑,只是与刚才那种让人心里发毛的笑不同,这笑多了几分真切:“她叫沈月,住在柳巷,日常在刘氏面馆里帮忙。” 燕赤又点了点头,听起来是个姑娘,只是不知她和卫英这小子是什么关系。 不过……刘氏面馆? 他看向卫英,问道:“这个姑娘长得很漂亮,说话也温温柔柔的?” 这回轮到卫英惊讶了:“你见过她?” 燕赤摸了摸脑袋:“我今日下马后打了些酒,有些喝高了,想着吃点东西醒醒酒,结果就找到一家开门的店,招牌上写着刘氏面馆。” 没想到啊,他这误打误撞居然见到了卫英要照顾的人。 卫英也没想到居然这么巧,不过燕赤已经见过她,那事情就更顺利了。 他道:“既然如此,接下来这些时日就拜托你了。” 毕竟再过几日他就要动身去参加春闱了,届时他人不在这里,也不好知道沈月的情况。 燕赤拍了拍胸膛:“放心吧兄弟,交给我了。” 刚好这个小镇给他一种很舒服的感觉,他就当来这里休沐放松一下了。 第7章 第 7 章 有燕赤在,卫英便放松了许多,他在院中和燕赤过了几招,这才去洗漱。 此时天光已经大亮,燕赤已经回到卫英给他安排的房间里休息。 卫英将一身整理清爽,这才从书房里拿出一包牛皮纸包走了出去。 守门小厮已经见惯不惯,毕竟卫英经常写书拿去迎松斋。 只是他猜错了,卫英今天并没有去迎松斋,反而径直往柳巷走去。 柳巷说是一条巷子,但也挺大的,刘二婶家的面馆算是柳巷里的独一家。 卫英从容地走进面馆,此时陆陆续续也有人进了面馆,原本就不算大的面馆很快就差不多坐满了一半的人。 沈月正给一个客人上完面,一抬眸便见了走进来的白衣公子。 微暖的阳光洒在他的身后,使那张本就俊美温润的面容更柔和了几分,白衣着身,一时竟恍若神明降世。 沈月愣了愣,便撞进了他那带着笑意的墨眸。 “沈姑娘,又见面了。” 他的声音温和,带着几分如暖玉般的质感,入耳只觉舒适至极。 沈月回过神来,不自觉地笑了笑,冲他道:“卫公子。” 卫英极其自然地找了一张空桌坐下,而后看向她:“沈姑娘也一起坐?” 沈月闻言一愣,他这是以为她也是来吃面的? “我……” 沈月刚想开口解释自己只是来这里帮忙的,就听卫英又道:“相逢即是有缘,某还未谢过姑娘的借伞之恩,不若今日我请姑娘吃碗面?” 他这么说,沈月也不想拂了他的心意,况且一碗面也算不上多贵重,她倒是更能接受的了。 但她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卫公子的心意我心领了,只是我今日是来面馆帮忙的,客人们都还等着我呢。” 卫英闻言面上露出一个遗憾的表情,墨眸中的情绪淡了很多。 沈月见他这副表情,心中有些过意不去,一时冲动道:“今日不行,我们可以改日再约。” 原本面上还带着落寞的白衣公子闻言唇边立刻绽开了一抹笑,眉目舒展,更显得君子如玉。 他认真地看向沈月:“那某先等姑娘忙完,之后再与姑娘另约时间。” 沈月被他认真的眼神看得心尖一颤,不知为何竟躲开了他的目光,只轻轻点了点头,然后不待他回应便往厨房走。 恰好这时一个客人正在催他的面,沈月也便不再耽搁,赶紧干活。 卫英看着她匆匆忙忙的身影,墨眸中情绪更深了些许。 他眼睫微垂,遮住了眸中神色。 事实上,他当然知道沈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家面馆,甚至他今天会来这里也是为了她。 反正最后他成功约到了她,不是么? 沈月并不知道自己被某个颇有心机的人拿捏了一把,此刻的她一心一意忙工作,在厨房里进进出出的,一刻也不停。 这时,几乎所有先来的客人已经吃着面了,沈月看向最后一个还在等待的客人,即某个穿着白衣正看着她笑的男子。 “沈姑娘,麻烦给我一份面。” 他轻声开口,低沉而又温和的嗓音像羽毛一样轻飘飘的落在沈月耳边。 沈月只感觉自己好像突然得病了,不然怎么会一下子就有些头晕胸闷,尤其是在卫英的面前。 不过她从小练就的强大心理素质及时救场,让她不至于当场晕厥,她马上冷静下来,朝他开口:“卫公子稍等。” 她神色如常地回厨房端了碗面放在他面前,然后赶紧跑回厨房。 刘二婶忙完了正在休息,刘翠翠则一脸苦闷地在刷碗,嘴里不时碎碎念着什么。 刘二婶见沈月火急火燎地跑进来,有些疑惑:“怎么这么急?” 毕竟月丫头平时可是很稳重的一个人,哪里会像刚才那样毛毛躁躁的,还差点左脚踩右脚摔了一跤。 沈月:“……” 她也想知道为什么她会这么急。 但刚刚在卫英面前,她就是浑身不自在,很想离开他的视线,等她反应过来,人已经跑进厨房来了。 见沈月跑进了厨房,卫英倒是十分淡定地从桌上的筷筒里拿了双筷子,开始吃面。 沈月稍稍缓了缓气,对刘二婶笑了笑:“没事,只是有些累了,脚有些没力气。” 刘二婶不疑有他,关切道:“那你坐下好好歇歇。” 陆陆续续有吃完了的客人离开,卫英倒是一直坐在那里,他吃面的动作不紧不慢,瞧着竟也带着几分优雅。 刘翠翠和沈月这才从厨房出来收拾碗筷,此时面馆中居然只剩下卫英一个人还在桌前坐着了。 刘翠翠抱着一堆碗筷先走进了后厨,沈月本也想走,但见到还在桌前的卫英,还是走过去问了他一句:“卫公子可吃好了?” 走近了沈月才看到他桌上只剩面汤的碗,她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他……是特意在等她? 果然,卫英一双墨眸直直朝她看来,道:“吃好了,不知沈姑娘现在可能与某说几句话?” 沈月想了想,反正已经过了吃早餐的时间,后面应该也没有客人了,她说几句话应该也没什么。 于是她道:“公子请说。” 卫英冲她笑了笑,如画眉目染上笑意,更添几分柔和:“请姑娘吃饭一事,不若定在三日后?某四日后便要赴考了。” 沈月听他此言,想了想,自己今日过后应该就不会再来面馆帮忙了,到时候她一人在家钻研木工活技,也算是随时有空,于是便应下了。 卫英脸上的笑容更加真切了几分,“那三日后,望春楼见。” 沈月被他的笑晃花了眼,连后面卫英说的具体见面时间都没怎么用心听,迷迷糊糊地点头。 最后,卫英从怀中拿出一包牛皮纸包递给她,道:“这算是某预先给姑娘的谢礼,里面是某从家中挑出来的藏书,希望姑娘喜欢。” 已经答应了要跟他一起吃饭,似乎再收下他一本书也没什么,沈月便坦然地接过,再冲他道了句谢。 沈月收下了书还答应了一起吃饭,卫英心中很满意这个结果,见好就收,而且时辰也确实不早了,他便跟沈月道别了。 待卫英走后,沈月还拿着那包牛皮纸包呆呆地站着。 刘翠翠从厨房走出来,见了她的模样有些奇怪:“月姐姐,你怎么了?” 沈月回神看向她:“没什么。” 她将牛皮纸包小心地放在柜台上,这才继续跟刘翠翠一起收拾碗筷。 第8章 第 8 章 待沈月在面馆忙完一天将要回去之时,她向刘二婶说了说自己的想法。 刘二婶虽有些不认同她一个人自立门户,可沈月想要继承父亲的事业,她也总不能阻止她的一片孝心吧? 更何况沈月说的也没错,刘翠翠不去学堂了,面馆里也就有人帮忙了。虽说面馆的生意是很红火,可文镇也就这么大,客人也就这么多,有一个人帮衬着也就够了。 于是沈月就这样结束了面馆的工作,准备全身心投入她的木工事业。 她回到家中,洗漱完正准备上床时,视线突然触及桌上的牛皮纸包。 她回来之后便收拾了一番屋子,一时忘了拆开来看里面到底是什么书。 于是她走近桌旁拿起那包牛皮纸包轻轻拆开,藏蓝色的书封映入眼帘,书封上,“易安词话”四个字一下子就吸引了她的注意。 她翻开书页,眼眸也越来越亮。 没想到,卫英居然会把这本书给她…… 《易安词话》是记载前朝著名女词人李易安的词作的著作,因其中涉及到一些朝代更迭的禁忌话题,一直被当朝所禁。 也因此,流传下来的拓本也极少,几乎到了千金难求的地步。 沈月都不敢想卫英家中是怎么得到这本书的,而且,这么贵重的书他居然眼都不眨地送给了她,明明她不过只是借他撑了会儿伞,他却还这么大的谢礼给她…… 沈月一边翻书,一边在心中思考:她是不是也应该送给卫英什么当做回礼? 手下书页的触感较一般的纸更为细腻,字迹也更清晰,一看便知在拓印时费了不少功夫。 沈月的思绪转了一圈,不自觉地朝屋内看了一眼,桌上摆着的兔毫笔便进入了她的视野。 她的眼睛一亮:对啊,她可以为他做一支笔,刚好卫英要去参加考试,送他一支笔,也可以算作是她对他的祝福。 沈月幼时跟在沈父身边读书习字,沈父在教她认笔墨纸砚之际便教过她如何制笔,她从小到大用的笔都是自己做的,因此对于制笔这件事已经很熟练了。 有了头绪,她也便放松了下来,继续看着手中这本千金难求的词话。 …… 夜色深深,天空中星辰微闪,淡金色的月光洒落庭院,映出一片稀疏竹影。 “你今天是遇到什么好事了?笑的这么开心?” 燕赤大马金刀地坐在庭院中,此时的他剃掉了满下巴的络腮胡,整个人看起来年轻了十多岁。 他看着对面唇边的笑掩都掩不住的白衣男子,满脸疑惑。 卫英闻言只是冲他摇了摇头:“你不懂。” 燕赤:“……” 不想说就算了,干嘛还要装的这么高深莫测。 卫英自然不会告诉他,他开心是因为今天成功送出去了礼物,并跟人家约好了一起吃饭。 至少现在还没到时候。 燕赤抱着酒坛灌了一口酒,随后打了个嗝,道:“对了,你说要我照顾的那个……沈姑娘,你还没跟我说她跟你有什么关系。” 卫英垂眸,眸中闪过一丝柔色,连声音都轻了几分:“她有恩与我。” 燕赤眯着眼睛看他一眼,眼中带着不信任:“就这样?” 而且报恩这个理由,怎么听上去有点扯呢。 卫英选择不回答他这个问题,淡淡道:“好好喝你的酒,你若是不喝,我便把它送给魏伯。” 魏伯是卫府的管家,为人勤勤恳恳,唯有一个爱好,那就是酒。 燕赤也算的上是嗜酒如命的人了,闻言马上抱住自己的酒:“那可不行,你好不容易请我喝一回,我怎么会让给别人喝。” 卫英见他闭嘴,这才感觉清净了许多。 事实上,他也不知自己对沈月的情绪是如何转变的。 但现在的他可以肯定,他想要她在身边,也想要能够在她身边。 燕赤又灌了两口酒,脸色已经被酒气熏红了:“你说,要我去照顾她,是怎么个照顾法。” 卫英觉得他已经喝醉了,不然以燕赤的脑子怎么会问出这种问题。 “……也不需你如何照顾,你保护好她就行。” 燕赤歪了歪头,手上的酒坛没抱稳,些许酒液洒在了他胸前:“保护她?也行……” 卫英见他有些许醉态了,便不再多说,叫来几个人伺候他回房洗漱了。 待燕赤摇摇晃晃地被家丁搀扶着回去,整个院中只剩下卫英一人。 他看着月色下的竹林,想到三天后还会再见到沈月,心中是前所未有的宁静。 他站了片刻,最终进了书房温习书本,准备即将到来的春闱。 沈月在第二天醒来后便忙活了起来,她从小用的都是兔毫笔,虽说兔毫笔更易磨损,需要每隔一段时间就换一支笔,但也正因如此,才能多给她一些锻炼自己的制笔技艺的机会。 即使是沈父去世后她也保持着这个习惯。 从材料柜中找到兔毛毛料,将之浸水以软化兽皮,再将整片毛料撕成小撮,并将毛根顺向排列,再用刀切除兽皮部分。 除掉皮的毛料合齐后,再以骨梳将绒毛梳出,因为绒毛细而弯曲,不能成为毛料,绒毛若不去除,易导致毛笔开叉。 …… 沈月忙活了一个上午,这才堪堪配好毛料。 一支笔的形成,很少是单种毛料所制成,大部分是两、三种以上的毛料所混合,因此毛料的搭配也颇具有挑战性,马虎不得。 等到下午时,她才制作出一支满意的兔毫笔,从房中选出一个大小正合适的木盒,准备用来装这支笔。 她坐在桌前想了想,最终决定再给卫英添上一句祝福。 于是她倒了点清水在砚台中,缓缓研墨,等墨水差不多够了,这才抽出一张纸,拿起笔山上放着的笔写了起来。 她写的尤为认真,落笔的手很稳,笔下的字虽不能说一句铁画银钩,但也隐隐带着番风骨。 若是旁人见了,怕是会诧异这般遒劲有力的字居然是出自女子之手。 沈月静心沉气,落下最后一笔。 而后她将笔放好,把纸张折好,放入盒中,将给卫英做的那支笔压在纸张的上面,盖好盒盖,再把它放好来。 沈月看着那个装着毛笔的木盒,心想,也不知他会不会喜欢…… 第9章 第 9 章 此时的卫英还不知道沈月特意花了一天的时间为他准备回礼,他正在经历所有要参加科举的学子必须经历的痛苦——备考。 没办法,虽说他有自信自己能考上,但万一出了个什么意外呢? 更何况,这应该是他第二次考了,他可不希望又如同他第一次考时一样…… 沈月并不懂得卫英备考的痛苦,因为女子不得参加科举,所以她也从未有过这种为了考试而紧张的感觉。 不过她倒也是能理解卫英,毕竟她爹也常和她感慨当年他参加科举时的心路历程。 因此,在约定的那天到时,沈月还特意打扮了一番,翻出了衣柜里唯一一件淡红色的衣裙,预祝他科举顺利。 卫英与沈月约的是午饭,沈月来到望春楼时,已有不少人坐下了。 望春楼算是文镇最大的酒楼了,里面的饭□□致,但价格也不算便宜就是。 沈月极少来过这里吃饭,脑海中最近的一次来这里还停留在去年她爹五十大寿的时候,为了庆祝一番,来望春楼吃了一顿。 她站在门口,一时有些踌躇该不该进去。 虽说卫公子看起来家世不错,可她已经收了他的书,又要吃他一顿饭,是不是有些不太好? 她犹豫间正想转身离开,忽听得身后传来一道温润的男声:“沈姑娘?你可是想去寻我?” 沈月循声望去,便见一袭黑衣的年轻公子笑着看向她,剑眉舒展,不若以往温和谦逊,却多了几分少年人的不羁与傲气。 卫英这么问,她也不好意思说自己想走,于是应和他:“卫公子让我好找。” 卫英走到她跟前,冲她作揖:“今日某有事耽搁了,让姑娘久等,某心有愧。” 沈月摇头:“无事,我也刚来没多久。” 卫英便带着她走进了望春楼中,直冲二楼走去。 卫英早就定好了包间,可以很好地隔绝所有窥探的眼光。 虽说他知道如今坊间对男女之间的事更宽容了几分,但难免不会有人看到沈月一个未婚女子跟他一起吃饭说些闲话。 因为提前预定的缘故,沈月与卫英刚坐下,便有一个店小二进来报菜了。 考虑到就两个人吃,卫英便没有点很多的菜,只将那些望春楼有名的菜点上就停了。 沈月坐在卫英对面,不知为何有些局促不安。 卫英今日一袭黑衣,一头墨发仍旧是用玉冠竖起,在等菜时,他看着沈月,笑道:“沈姑娘今日格外美丽。” 如果这话是那个想纳她为妾的李公子说的,沈月一定会怼回去:所以我平时都不漂亮喽? 但不知为何,听到卫英这话,她大脑有些空白,只道:“公子谬赞,只是想着穿一身红衣,给公子换一个好彩头罢了。” 卫英闻言,唇边的笑意更深了几分:“某定不会辜负姑娘的祝愿。” 沈月一直以为真正到了两个人一起吃饭时会比较尴尬,毕竟她和卫英满打满算算出来也才认识半个月不到,双方都对对方的性格不算太了解,还有什么可以聊的? 然而让她没想到的是,这一顿饭吃下来竟融洽无比,卫英很会照顾他的情绪,聊的话题也都是她能说上一些的,一番交谈下来,沈月对他也更亲近了几分。 “沈姑娘,听说你于木工一道颇有研究,某正想待春闱结束后打一套新的桌椅,不知某能否厚颜请姑娘替某筹谋一二?” 卫英看着对面的沈月,一脸认真地道。 沈月倒是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的?” 她向来性子直,与卫英熟稔了几分后开口便随意了许多,如今也对他直呼“你”了。 卫英注意到了她对他称谓的变化,嘴角上扬了几分:“先前家父有幸得到沈先生的一套橱柜,某后来打听了一番,便知道了沈姑娘自幼跟随沈先生左右,深得沈先生真传。” 沈先生? 莫非是她父亲? 想到父亲,沈月心中多了几分伤感,只是看着眼前面上写满了诚恳的年轻公子,她心中的感伤便淡了许多:“你可别这么说,我只懂一些皮毛,比不得我父亲。” 卫英叹了口气:“姑娘也莫如此自谦,若非文镇只有沈先生的手艺让某自觉惊艳,某也不会求到姑娘面前了。” 沈月想了想,看着他面上的无奈,最终道:“那我先答应你了,不过你要等一段时日,因为我深入学习还不到几个月。” 卫英闻言,面上的表情生动了几分:“自然是没问题的,只要姑娘愿意就好。” 和卫英聊了这么一通,沈月也对他越来越放的开,看着他白皙的肌肤,她有些好奇地问道:“卫公子不是我们文镇的人?是这些日子从外面进来的?” 卫英笑着摇了摇头:“姑娘可猜错了,某自幼便在文镇长大,只是前几年出了点事,在外待了几年,直到前不久才回来。” 沈月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 沈父的家原来是在文镇一个偏远的乡村,在沈月幼时起她就一直待在乡下陪伴奶奶,直到前几年奶奶西去了,沈父才搬来镇上。 她没想到的是,搬来镇上不过几年,父亲也跟着奶奶和娘亲一起去了。 如果卫英真的是前几年离开文镇的话,那她在文镇没见过他也算很正常。 她敏锐地察觉到卫英话中的“出了点事”并不是她该探究的问题,便决定转移话题。 刚好这时菜也吃的差不多了,沈月想着应该就要分开了,便将袖袋中的木盒拿出来,递给卫英。 对上他惊讶的眼神,不知为何,她感觉耳朵有点热,向来不会结巴的她不知为何成了个小结巴:“这……这……是我自己做……做的。” 卫英见她这有些无措的模样,忍不住笑了:“沈姑娘巧手。” 他这一笑,似疏风朗月,带给人无尽缠绵。 沈月感觉耳朵更热了几分,但该说的话她一定要说完! 于是她继续道:“这是我……我给你的回礼。” 卫英伸手接过,指尖不可避免地触到了一抹温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