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们的夏天》 第1章 旗杆上的假发与青春宣言 如果很多年后,让“青墨中学”的师生们投票选出校史上最浓墨重彩、也最令人啼笑皆非的一幕,十有**,高二开学第一周的那个星期一清晨,会以压倒性优势当选。 那天,天蓝得像一块被精心擦拭过的琉璃,阳光好得不像话,毫不吝啬地洒在校园的每一个角落,包括那根矗立在操场中央、光秃秃的银色旗杆顶端。 以及,旗杆顶端,那顶随着清晨微风微微颤动、在阳光下折射出几分不属于它的“智慧”光泽的——地中海式男士假发。 是的,假发。 整个早读课,所有班级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躁动。窃窃私语声像潮水般在楼道里蔓延,每个窗口都挤满了试图一探究竟的脑袋。压抑不住的嗤笑声此起彼伏,连最严肃的班主任站上讲台,都压不住那嗡嗡的声浪。 高二(三)班的教室也不例外。 “我勒个逗……真挂上去了啊?”靠窗的座位上,一个长发及腰、气质温婉的女生微微睁大了眼睛,她叫苏念卿。她看着操场方向,语气里带着难以置信,但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几乎看不见的、与她那温柔外表不符的解气。 “嘘!”旁边一个留着利落短发的女生立刻用胳膊肘碰了碰她,嘴角却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她叫谢知遥。她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压抑不住的兴奋和钦佩,“念卿,小点声!不过……干得真他娘漂亮!” 能让素来冷静的谢知遥爆出粗口,可见此事造成的冲击力之大。 而这场“风暴”的中心,或者说,众人心中默认的“风暴眼”,此刻正坐在她们前排,仿佛事不关己一般,慢条斯理地摊开一张空白的素描纸,手里拿着一支2B铅笔,在上面写写画画。 她叫林澄。栗色的马尾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段白皙的脖颈。校服外套随意地系在腰间,只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短袖T恤,整个人看起来清爽又利落。阳光透过窗户,恰好落在她握着笔的手指上,那手指纤细却有力,此刻正在纸上勾勒出旗杆和那顶假发的大致轮廓,旁边还标注了几个小小的艺术字——“青春的纪念品”。 她的侧脸线条流畅,神情专注得仿佛在描绘什么世界名画,而不是那顶让全校陷入混乱的假发。只有偶尔,那嘴角会极快、极轻地向上弯一下,像偷吃到糖果的小孩,带着点狡黠的得意。 “林、小、澄!”谢知遥忍不住探过身,用气音在她耳边一字一顿地喊她,“你还画!教导主任‘地中海’的脸都快气成紫薯包了!刚才在楼下,我亲眼看见他跳着脚指挥保安去找梯子!” 林澄终于从她的“创作”中抬起头,那双清亮的眼睛眨了眨,里面盛满了无辜。她压低声音,语气轻松得像在讨论今天天气真好:“慌什么?梯子不是早就被体育老师借去仓库那边修单杠了么?一时半会儿找不回来的。” 苏念卿闻言,轻轻吸了一口凉气,看向林澄的眼神更加复杂了:“你……连这个都算好了?” “巧合,纯属巧合。”林澄笑眯眯地,把“纪念品”那三个艺术字又描粗了一点,“我只是昨天下午,恰好看到体育老师在搬梯子而已。” 谢知遥冲她竖起一个大拇指,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件事的起因,简单得甚至有些乏味。无非是那位因其“地中海”发型而被学生在背后戏称为“地中海”的教导主任,昨天下午在操场边,粗暴地没收了一个高一学妹辛苦做了半个月的机械模型小船,理由是“在非科技活动时间地点摆弄与学习无关的物品”,并且不顾小学妹带着哭腔的哀求,直接把小船扔进了垃圾桶。 当时林澄正好路过。 她没说什么,也没上前理论,只是默默地把吓坏了的小学妹拉到一边,递了张纸巾,看着她哭得通红的眼睛和那艘被扔在垃圾桶里、桨叶都摔坏了一只的小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然后,今天一早,主任那顶他视若珍宝、用以维持最后尊严的假发,就以一种极其醒目的方式,飘扬在了全校的最高点。 “可是……澄澄,”苏念卿还是有些担心,秀气的眉毛微微蹙起,“万一查到你……” “证据呢?”林澄放下铅笔,转过头,脸上是那种混不吝的、灿烂的笑容,“主任办公室的锁完好无损,窗台干净得能反光,唯一的‘物证’现在正迎着朝阳向大家招手呢。谁能证明是我干的?总不能因为我昨天跟他‘偶遇’时,多看了他那顶假发几眼,就定我的罪吧?” 她说的理直气壮,眼神清澈得让人无法怀疑。 谢知遥噗嗤一声笑出来,拍了拍苏念卿的肩膀:“安啦念卿,咱们林澄同志办事,你放心。她可是能用一卷透明胶带和两根橡皮筋,就给你表演密室逃脱的人。” 早读课的铃声,终于在一种空前诡异的气氛中响起。班主任站在讲台上,清了清嗓子,试图说点什么维持秩序,但目光触及台下学生们那一双双闪烁着兴奋和好奇光芒的眼睛,最终还是把那些冠冕堂皇的话咽了回去,只无力地说了句“大家……认真早读”,便走到了窗边,也忍不住朝操场那边望了一眼,嘴角微不可查地抽动了一下。 第一节课是语文课。老师在上面讲解古文,之乎者也,抑扬顿挫。但台下,能真正听进去的恐怕没几个。大部分人的心思,还都系在操场那根旗杆上。 林澄倒是听得很认真,笔记本上工整地记录着知识点,偶尔还会举手提出一两个问题。仿佛一个多小时前,那个趁着天色未亮、利用监控死角、身手敏捷地完成了一场“行为艺术”的人,根本不是她。 这就是林澄。她可以在规则之内做个优秀的学生,但也从不吝于在规则显得不近人情时,用自己的方式,轻轻戳它一下。 下课铃一响,教室里瞬间炸开了锅。讨论的中心,自然是那顶假发。 “听说了吗?保安找了半天,最后是去借了后勤处那个最高的维修梯才弄下来的!” “哈哈哈,‘地中海’下来的时候,脸都是绿的!” “也不知道是哪位壮士干的,太牛逼了!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就是,对高一小学妹都那么凶……” 议论声纷纷扬扬,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林澄这边。林澄恍若未闻,合上语文书,侧过头对苏念卿和谢知遥说:“走吧,去小卖部?我请客,庆祝……” 她话没说完,但两个女孩都心领神会。 “庆祝我们林大小姐,再次替天行道,伸张正义!”谢知遥搂住她的肩膀,笑嘻嘻地接话。 苏念卿也笑了,担忧散去,只剩下与好友共同拥有一个秘密的刺激和温暖。她点点头:“我要喝冰红茶。” 三人刚走出教室后门,差点与一个人撞个满怀。 来人是一个戴着细框眼镜的女生,气质清冷,怀里抱着几本厚厚的习题集,正是班上有名的学霸,沈墨言。她似乎正要进教室,看到林澄,脚步顿了一下,那双藏在镜片后的眼睛,没什么情绪地扫过林澄的脸。 林澄扬起一个友好的笑容,刚想打招呼。 沈墨言却先开了口,声音和她的人一样,没什么温度,但说出的话却让三人都是一愣:“后勤处的王老师说,他今天七点十分就到学校了,梯子一直放在仓库门口,没人去借过。” 林澄脸上的笑容不变,眼神里却多了几分探究。 沈墨言说完,也不等她们反应,抱着习题集,侧身从她们旁边走进了教室,仿佛只是陈述了一个与她无关的事实。 谢知遥看着她的背影,挑了挑眉:“她什么意思?威胁?还是……提醒?” 林澄看着沈墨言回到自己座位,埋头开始做题的背影,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谁知道呢?这位学神的心思,可比函数题难猜多了。” 这个小插曲并没有影响三人的心情。穿过熙熙攘攘的楼道,走向位于教学楼另一端的小卖部。所过之处,几乎都能听到关于“旗杆假发”事件的议论。林澄这个名字,虽然没有被直接点破,但已然以一种隐秘的方式,在无数窃窃私语中被反复提及,蒙上了一层传奇般的色彩。 在小卖部门口,她们遇到了另一个熟人。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长发飘飘,气质格外文艺的女生,正站在树荫下,手里拿着一个速写本,快速地画着什么。是隔壁班的陆星染。 “星染!”林澄喊了她一声。 陆星染抬起头,看到她们,脸上露出一个浅浅的、略带羞涩的笑容。她合上速写本,走了过来。 谢知遥眼尖,看到她速写本上一闪而过的图案,似乎正是操场和旗杆的轮廓,不由得笑道:“哟,大艺术家也在捕捉‘历史性瞬间’啊?” 陆星染的脸微微泛红,小声说:“我觉得……那个画面,有一种矛盾的美感。规整的旗杆,和……和那种不合时宜的物品,在晨曦的光里,构成了一种对秩序无声的……调侃。”她斟酌着用词,眼神里闪烁着艺术家的敏感和兴奋。 林澄听得眼睛一亮,用力拍了拍陆星染的肩膀:“知音啊!还是你有水平!我这顶多算恶作剧,到你这就成行为艺术了!” 陆星染被她说得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嘴角却弯了起来。 四个女孩站在小卖部门口的树荫下,喝着冰镇的饮料。九月初的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在她们身上投下斑驳晃动的光影。空气里弥漫着青草和阳光的味道,混合着饮料的甜香。 “说真的,澄澄,”苏念卿吸了一口茉莉蜜茶,轻声问,“你当时就不怕吗?” 林澄拧开一瓶橘子汽水,咕咚灌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带来一阵舒爽。她满足地叹了口气,然后用那双清亮的眼睛看着她的朋友们,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怕啊,怎么不怕?心跳得快从嗓子眼儿蹦出来了。”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眼前三张风格迥异,却同样真诚的面孔,声音里带着一种洒脱的笑意: “但是,你们不觉得吗?有些事,现在不做,以后想起来会后悔的。青春嘛,不就是用来做一些老了以后,可以拿来下酒吹牛的事情吗?” 她举起汽水瓶,像是举起一杯庆祝的酒杯,瓶壁上凝结的水珠折射着阳光,晶莹剔透。 “比如,让一顶假发,在旗杆上迎接朝阳。” “再比如,和你们一起,在这里喝一瓶冰汽水。” “这些,才是我们‘那年夏天’,真正该记住的东西。” 她的话音落下,几个女孩都安静了一瞬。 谢知遥率先举起手里的乌龙茶,碰了一下林澄的汽水瓶:“说得好!为了我们永不后悔的夏天!” 苏念卿也笑着举起茉莉蜜茶,柔声道:“为了……我们的夏天。” 陆星染看着她们,也怯怯地、却坚定地举起了自己的矿泉水瓶。 四个瓶子轻轻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少女们的笑声如同被惊起的雀鸟,飞扬在树荫之下,融进了这片灿烂的阳光里。 这一刻,什么假发,什么主任,什么校规,仿佛都变得遥远而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她们在一起。重要的是,她们正活在这样一个,可以肆意欢笑,可以为了心中的一点不平就敢去“兴风作浪”的年纪。 林澄看着她的朋友们,看着她们眼中闪烁的光芒,心里那片名为“青春”的盛夏图景,仿佛又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她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属于她们的故事,这年夏天的故事,还很长,很长。 而她也隐隐感觉到,随着“旗杆事件”的发酵,她这个小小的世界,正在以一种不可阻挡的速度,向外扩张,将会迎来更多的色彩,更多的朋友,以及……更多未知的、精彩的挑战。 第2章 我们的“不靠谱”战队 “旗杆假发”事件像一阵飓风,席卷了青墨中学的每一个角落,带来的影响远超林澄最初的预料。 首先,是那位被学生们私下称为“地中海”的教导主任,请了三天病假。据说是“血压有点高,需要静养”。他返校后,似乎刻意淡化了此事,绝口不提调查,只是走路时总下意识地压低帽檐,哪怕在室内。 其次,是林澄在校园里的“知名度”呈指数级上升。走在路上,总能收获各种含义不明的目光——有敬佩,有好奇,有善意的微笑,当然,也少不了几分审视和“看她能嚣张到几时”的观望。 对此,林澄本人倒是适应良好。用她的话说:“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她依旧是那个上课认真听讲,下课活蹦乱跳的林澄。只不过,她身边除了固定的苏念卿和谢知遥,偶尔还会多一个安静的身影——陆星染。 陆星染似乎被林澄身上那种无所顾忌的活力深深吸引,总喜欢拿着她的速写本,默默地跟在她们身边,捕捉着林澄说话时飞扬的神采,或是她们三人笑作一团的生动画面。她的话不多,但每次开口,总能用她那种独特的、带着诗意和艺术滤镜的视角,让平凡的事物变得有趣起来。 “林澄,你走路的姿势,像一只随时准备起跳的小鹿。”某天放学路上,陆星染忽然小声说。 谢知遥哈哈大笑:“小鹿?我看是下山抢食的土匪还差不多!” 林澄也不恼,反而故意蹦跶了两下,回头冲陆星染龇牙一笑:“怎么样,像不像要去抢你画本的小鹿斑比?” 陆星染抿着嘴笑,用力点头。 苏念卿看着她们闹,眼里是柔和的暖意。这种被朋友包围的、喧闹而温暖的日常,是她性格里最渴望也最舒适的状态。 然而,真正的转折点,发生在一周后的班会上。 班主任是个刚毕业没多久的年轻男老师,姓陈,戴着黑框眼镜,有点文艺青年的气质,平时和学生们还算聊得来。这次班会,他宣布了一个消息——为了迎接即将到来的校庆,学校要求每个班至少出一个高质量的文艺汇演节目,进行校级评选,优秀节目将在校庆晚会上压轴亮相。 “这可是为班级争光的好机会,”陈老师推了推眼镜,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更有煽动力,“有没有同学毛遂自荐,或者有什么好的创意想法?” 教室里一片寂静。高中生那点可怜的自尊心和社交恐惧同时发作,大部分人都低下头,假装研究桌面的纹路,或者用余光偷偷打量别人。 这种集体性的沉默,林澄最是受不了。她不喜欢这种死气沉沉的氛围。 就在陈老师脸上开始浮现尴尬,准备点名几个文艺委员想想办法时,一个清亮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老师,我觉得我们可以尝试一点不一样的。” 全班的视线,“唰”地一下,集中到了站起身的林澄身上。 陈老师像是看到了救星,眼睛一亮:“林澄同学,你说说看?” 林澄站在座位上,身姿挺拔,没有丝毫怯场。她目光扫过全班,最后落在老师身上,语气清晰而自信:“唱歌跳舞话剧,每年都差不多,没什么新意。我们能不能做一个……融合性的创意节目?” “创意节目?”陈老师来了兴趣。 “对!”林澄的思路仿佛早已打好草稿,流畅地展开,“比如,把现场乐队演奏、影子戏、还有沙画背景结合起来,讲述一个属于我们青墨中学自己的故事?可以是关于梦想,关于友谊,关于我们正在经历的、独一无二的青春。” 这个想法有点天马行空,超出了高中生常规的认知范畴。教室里响起了一片小声的议论。 “现场乐队?我们班谁玩乐队啊?” “影子戏?那是什么东西?” “沙画?听起来好高级……” “搞这么复杂,能行吗?” 质疑声居多。 陈老师也微微蹙眉:“林澄,这个想法很有创意,但是……实现起来难度不小。乐队、影子戏、沙画,这些都需要专业的人来操作,而且排练、道具、配合都是大问题。时间恐怕也来不及。” “老师,事在人为嘛。”林澄脸上是那种惯有的、仿佛不知道“困难”二字怎么写的灿烂笑容,“乐队我们可以找会乐器的同学凑,曲子可以选简单的;影子戏的原理不复杂,幕布和灯光也好解决;沙画……”她顿了顿,目光投向斜后方那个安静的身影,“陆星染同学画画那么好,手部控制力强,我觉得她可以试试看沙画,我们可以一起研究!” 突然被点名的陆星染猛地抬起头,脸颊瞬间涨得通红,像是受惊的小鹿,下意识地想摇头,但接触到林澄那双充满信任和鼓励的眼睛,她嘴唇动了动,拒绝的话没能说出口,只是紧张地攥住了自己的衣角。 “至于剧本、统筹和排练,”林澄的目光又扫过身边的苏念卿和谢知遥,最后,不知为何,落到了前排始终低着头、仿佛置身事外的沈墨言身上,“我们需要一个逻辑清晰、能统筹全局的‘总策划’,和一个细心耐心、能打理好一切的‘总管’。” 苏念卿轻轻拉了拉林澄的衣角,小声说:“澄澄,这摊子是不是铺得太大了?” 谢知遥却是一脸兴奋,低声道:“干!听起来就刺激!我加入!” 林澄给了她们一个“放心”的眼神,继续对陈老师说:“老师,请您给我们一个机会。我们不需要班级为我们额外做什么,只需要您的支持和一块可以排练的空地。如果最后效果不好,我们自愿放弃评选资格,绝不给班级丢脸。” 她这话说得漂亮,既表明了决心,又揽下了所有责任,让老师无法轻易拒绝。 陈老师看着林澄眼中那簇不容置疑的火苗,犹豫了片刻。他想起了“旗杆事件”,这个女孩身上,似乎总有一种能把“不可能”变得“有意思”的魔力。或许……让她试试也无妨? “好吧。”陈老师最终点了点头,“林澄,既然你提出来了,那这个任务就交给你负责。需要什么帮助,可以来找我。但是,记住你说的话,要对自己的选择负责。” “谢谢老师!”林澄笑容绽开,如同夏日最盛的阳光。 下课铃一响,教室瞬间炸锅。大部分人围到林澄座位旁边,七嘴八舌。 “林澄,你真要搞啊?” “乐队缺吉他手吗?我小学学过一点……” “影子戏要不要人帮忙做道具?” “需要旁白吗?我普通话挺标准的!” 有好奇,有质疑,但也有不少被这个大胆想法点燃、愿意尝试的同学。 林澄来者不拒,一一应对,像个小小的外交官,同时又带着点“山大王”的豪气:“欢迎欢迎!有兴趣的都可以报名!我们课后详细聊!” 就在这时,一个冷静到近乎突兀的声音插了进来。 “你的计划漏洞百出。” 热闹的气氛为之一静。众人回头,只见沈墨言不知何时站了起来,手里拿着一个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她推了推眼镜,目光平静地看着林澄。 “第一,人员组织。你所谓的‘找会乐器的同学凑’,标准是什么?水平如何统一?排练时间如何协调?自由散漫的凑合,只会是一盘散沙。” “第二,技术实现。影子戏需要定制幕布和特定角度的光源,学校现有的设备能否支持?沙画需要专用的沙画台和拍摄设备,这些预算为零,如何解决?” “第三,时间管理。从现在到校庆节目初审,满打满算只有四周。你需要完成剧本创作、人员磨合、技术攻关、分部排练、整体合成至少五个阶段。按照你目前毫无章法的推进方式,成功率低于百分之十。” 她一条条罗列,逻辑清晰,语气平稳,却像一根根冰冷的针,戳破了刚才那团热情的气球。 周围几个原本兴致勃勃的同学,脸上露出了犹豫的神色。 谢知遥有些不爽,刚要开口反驳,却被林澄按住了手臂。 林澄没有生气,反而眼睛更亮了。她走到沈墨言面前,微微歪头看着她,笑容里带着一丝狡黠:“沈大学神,你分析得很对。所以呢?” 沈墨言似乎没料到她是这个反应,顿了一下,才继续说:“所以,这是一个极其不理智、投入产出比极低的行为。建议你趁早放弃,或者选择一个更简单可行的方案。” “放弃?那多没意思。”林澄摇了摇头,然后忽然凑近一步,几乎要贴上沈墨言的笔记本,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诚恳,“既然你看得这么清楚,那……你来帮我们吧?” “什么?”沈墨言愣住了,下意识地后退半步。 不止是她,苏念卿、谢知遥,包括周围的同学都愣住了。 林澄却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藏,语气愈发肯定:“对!你来当我们的‘总策划’!你逻辑强,会规划,正好弥补我们想到哪做到哪的毛病。你看,你都把时间节点和风险点分析得这么透彻了,不亲自下场实践一下,多浪费啊?” 沈墨言皱起眉,断然拒绝:“我没兴趣参与这种……毫无把握的闹剧。” “这不是闹剧!”林澄收敛了笑容,神情是罕见的认真,“这是我们想为青春留下的一点不一样的纪念。沈墨言,你难道不想看看,当严谨的逻辑和天马行空的创意碰撞在一起,能产生什么样的火花吗?” 她伸出手,指向窗外阳光灿烂的操场,语气带着一种煽动人心的力量:“待在舒适区里解一万道题,得到的只是一个确定的答案。但跟我们一起‘折腾’,你可能会得到一个……连你自己都意想不到的、闪闪发光的夏天。” 沈墨言看着林澄伸出的手,又看向她那双清澈而炽热的眼睛,镜片后的目光微微闪动。她习惯了独善其身,习惯了用数据和概率衡量一切,林澄这种完全不顾后果的热情,在她看来愚蠢又危险。 可是……那句“闪闪发光的夏天”,像一颗小石子,意外地投进了她平静无波的心湖,漾开了一圈微小的涟漪。 周围所有人都屏息看着她们俩,这场对峙比刚才的班会发言还要精彩。 苏念卿轻轻开口,声音温柔却有力:“沈墨言同学,我们需要你。” 谢知遥也抱着胳膊,挑眉道:“是啊,学神,光会挑刺算什么本事?有能耐你来带队,让我们看看什么叫‘高成功率’啊!” 陆星染虽然没说话,但也用那双充满期待的大眼睛,无声地望着沈墨言。 沈墨言沉默了。她低头看着笔记本上那些冰冷的分析数据,又抬头看了看眼前这几张鲜活、甚至带着点“不靠谱”的面孔。理智告诉她应该立刻转身离开,但内心深处,某种被规则和秩序压抑了太久的东西,似乎正在悄悄松动。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就在林澄以为她要再次拒绝,准备祭出死缠烂打**时,沈墨言合上了笔记本,用她那特有的、没什么起伏的语调,冷冷地说: “我可以暂时加入,负责项目规划和进度管理。” 她顿了顿,补充道,更像是在对自己强调: “但这不代表我认可你们的行事风格。一切必须按照计划进行。” 林澄脸上的笑容瞬间如同烟花般炸开,她一把抓住沈墨言的手腕(避开了她抱着的笔记本),高兴地晃了晃:“太好了!欢迎加入我们‘盛夏光年’项目组!” 沈墨言身体一僵,有些不自在地想抽回手,但最终还是没有动。 谢知遥欢呼一声,苏念卿也露出了安心的笑容。 周围看热闹的同学面面相觑,谁也想不到,班里最冷的冰山学霸,竟然真的被林澄这个“小太阳”给“融化”了一角,加入了这支看起来极其“不靠谱”的战队。 就这样,一支由“灵魂人物&创意发起人”林澄、“温柔后勤&情感纽带”苏念卿、“行动派&外联高手”谢知遥、“艺术总监&氛围担当”陆星染,以及新加入的“理性大脑&总策划”沈墨言组成的,看似格格不入却又潜力无限的团队,在这样一个平凡又不平凡的午后,正式集结完毕。 她们的目标,是征服校庆文艺汇演的舞台。 而所有人都能感觉到,这不仅仅是一个节目的开始。当林澄的“异想天开”撞上沈墨言的“严谨规划”,当一群性格迥异的女孩为了同一个目标聚在一起,这个夏天,注定不会平静。 更大的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酝酿。 林澄看着她的“战队”成员,心潮澎湃。她知道,说服沈墨言只是万里长征第一步,后面还有无数的困难等着她们。但她无比确信,这个过程本身,就是青春最棒的模样。 她已经开始期待,她们这群人,究竟能创造出怎样的“奇迹”了。 第3章 当“计划控”遇上“灵感风暴” “盛夏光年”项目组的第一次正式会议,地点选在了放学后空无一人的物理实验室。长方形的实验桌成了会议桌,空气中还隐约飘散着盐酸和静电的味道,与眼前这群少女正在谋划的“艺术大事”形成了奇妙的混搭。 沈墨言显然是做了充分准备的。 她将一份打印好的、足足五页纸的《“盛夏光年”创意节目项目计划书》分发给每个人。目录清晰,条款分明,从项目目标、人员分工、阶段划分到风险评估、时间节点、资源需求,一应俱全,严谨得像一份商业投标文件。 “哇哦……”谢知遥拿着那沓纸,咋舌道,“学神,你这效率……恐怖如斯。” 苏念卿也仔细翻看着,轻声念道:“第一周,完成剧本定稿与核心团队成员技能评估;第二周,完成音乐小样与影子戏分镜草图,同步启动沙画基础练习;第三周,分部排练与道具制作;第四周,整体合成与彩排……天啊,感觉好紧张。” 陆星染看着计划书上“沙画师:陆星染”后面跟着的“每日练习两小时,需在一周内掌握基础铺沙与简单构图”的要求,紧张地咽了口口水,小手默默握成了拳。 林澄则是快速浏览了一遍,然后把计划书往桌上一放,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眼睛闪闪发光:“计划很棒!但我们得先解决最关键的问题——我们的故事,到底要讲什么?” 她目光扫过众人:“讲友谊?讲梦想?这些都太泛了。我们需要一个能打动我们自己,也能打动别人的、具体的‘核’。” 实验室里安静下来。这是一个比制定时间表更难的问题。 沈墨言推了推眼镜,冷静地分析:“基于成功概率,建议选择经典青春题材,比如奋斗、离别,风险最低。” “但不够酷。”林澄立刻反驳,她皱着眉,在实验室里踱起步子,“我们要做的是独一无二的东西。得是只有我们青墨中学的学生,只有我们这几个人,才能做出来的那种感觉。” 谢知遥打了个响指:“要不……就讲我们几个是怎么凑到一起的?讲‘旗杆事件’怎么样?绝对独一无二!” 苏念卿吓了一跳,连忙摆手:“不行不行!那不是自投罗网吗!” 连沈墨言都投来了不赞同的目光,显然认为这个提议风险过高。 林澄也被逗笑了,但笑着笑着,她突然停了下来,眼神定定地看着窗外操场上正在训练的田径队队员,他们奔跑的身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 “我想到了……”她喃喃道,然后猛地转过身,脸上带着一种豁然开朗的兴奋,“我们不讲一个完整的故事!我们讲一种‘感觉’!” “感觉?”其他四人都露出疑惑的表情。 “对!就是青春本身那种……混乱的、冲动的、又无比鲜活的‘感觉’!”林澄越说越激动,语速飞快,“你们想,我们的青春是什么?是解不完的数学题,是跑不完的八百米,是偷偷传递的纸条,是突如其来的大雨,是莫名其妙的笑点,也是……像我们现在这样,因为一个疯狂的念头就聚在一起,想做一件大事的决心!” 她走到黑板前,拿起一支粉笔,快速画了几个抽象的符号——一个奔跑的小人,一个爆炸的对话框,一颗歪歪扭扭的爱心,最后是一个大大的、带着箭头的圆圈。 “我们的节目,可以没有线性的剧情。它可以是碎片的、跳跃的!用音乐的情绪来串联,用影子戏来表现那些具体的生活片段——比如考试前的紧张、朋友间的嬉闹、对未来的迷茫。而沙画……”她看向陆星染,“沙画可以是背景,是情绪的渲染,是时间的流逝!它可以从一片混沌开始,最后汇聚成我们青墨中学的校徽,或者……任何能代表我们此刻心情的图案!” 这个想法太过于前卫和大胆,以至于其他几个人都愣住了。 沈墨言眉头紧锁:“碎片化?没有明确主题?这不符合叙事逻辑,评审和观众很可能无法理解,风险……” “青春本来就不是完全符合逻辑的!”林澄打断她,目光灼灼地看着沈墨言,“墨言,你制定计划的时候,每一步都精确到分钟,但你能计划你下一秒突然想到的一个绝妙主意吗?你能计划你会不会在下一个转角遇到让你心跳加速的人或事吗?” 沈墨言张了张嘴,没能立刻反驳。她习惯于掌控一切变量,而林澄所说的,恰恰是她无法掌控的领域。 陆星染却听得眼睛越来越亮,她小声而坚定地说:“我……我觉得可以。就像抽象画,不追求形似,追求神似。用光影和沙子……捕捉情绪的风暴。这……很高级。” 苏念卿也慢慢点头,她被林澄描述的那种“混乱的鲜活”打动了:“听起来……很真实。就是我们每天都在经历的生活。” 谢知遥一拍桌子:“干了!就是要不一样!循规蹈矩多没劲!” 少数服从多数,尽管沈墨言保留意见,但“碎片化情绪流”的节目核心被确定了下来。接下来,就是按照沈墨言的计划,解决实际问题。 第一个难题:乐队。 按照林澄“找会乐器的同学凑”的想法,她们还缺一个稳定的键盘手和一个能驾驭复杂节奏的鼓手。班里报名的几个同学,水平都停留在《小星星》阶段,显然无法胜任。 “外包吧。”谢知遥果断提出,“我去高三艺术班问问,他们搞乐队的人多。” 就在这时,实验室的门被敲响了。 众人回头,只见一个穿着篮球服、身材高大、笑容阳光的男生站在门口,手里还转着一个篮球。是高三的学长,校篮球队队长,周屿安。 “哟,这么用功?放学了还开研讨会呢?”周屿安笑着打招呼,目光自然地落在了林澄身上。他显然也听说了“旗杆事件”和林澄正在组建团队搞大新闻的消息。 林澄看到他,眼睛一亮:“周学长!来得正好!你们篮球队有没有会玩乐队、特别是会打鼓的猛男?我们需要支援!” 周屿安被她的直球逗笑了,走进来,把篮球放在脚边:“鼓手没有,猛男倒是一堆。不过……”他摸了摸下巴,“我认识一个人,他玩键盘是一绝,而且鼓也打得不错。” “谁?”几个女孩异口同声。 “高二一班的许清和。”周屿安说,“不过那家伙是个怪才,性子有点独,不太合群,愿不愿意来帮忙,就看你们的本事了。” 许清和。这个名字让林澄微微一怔。她听说过这个人,据说是个音乐天才,但也是出了名的难搞,经常独来独往。 第二个难题:沙画台和拍摄设备。 沈墨言在计划书上清晰地标注了【预算:零元】。这是个死结。 “我去找陈老师申请班费?”苏念卿提议。 “班费最多买点卡纸颜料,沙画台和专业的拍摄设备太贵了,不可能批的。”沈墨言冷静地打破幻想。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时,一直沉默的陆星染,怯生生地举起了手:“那个……我表哥……在电视台实习,他们好像有那种便携的、用来拍小片子的高清摄像机,也许……可以借?” 柳暗花明又一村! 林澄立刻分工:“好!星染,借设备的重任交给你!知遥,你跟我一起去会会那个许清和!念卿,你和墨言继续完善剧本……哦不,是‘情绪碎片清单’!” 行动力超强的团队立刻运转起来。 林澄和谢知遥在教学楼顶层的音乐教室找到了许清和。他一个人坐在角落的钢琴前,手指在琴键上随意地滑过,流淌出的音符零碎却充满灵性。他头发略长,遮住了部分眼睛,气质疏离,确实像周屿安说的,不太好接近。 林澄直接说明了来意。 许清和头都没抬,手指未停,声音冷淡:“没空。” 谢知遥的暴脾气差点上来,被林澄按住。 林澄没有继续恳求,而是走到教室另一架闲置的旧钢琴前,坐下,然后……用一根手指,极其笨拙地、一个音符一个音符地,敲出了一段耳熟能详的、属于他们这个年纪的动画片主题曲旋律。磕磕绊绊,毫无技巧可言,甚至有几个音都是错的。 这古怪的行为终于让许清和的手指停了下来。他抬起头,透过发丝看向林澄,眼神里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和……些许的莫名其妙。 林澄敲完最后一個音,转过身,看着他,脸上是毫无阴霾的、理直气壮的笑容:“你看,没有技巧,全是感情。我们需要的不是炫技的乐手,而是能听懂我们‘感情’的伙伴。我们的节目,就是想表达这种……可能不完美,但足够真诚和热烈的青春。” 她站起身,走到许清和面前,依旧笑着,眼神却无比认真:“许清和同学,要不要暂时从你的完美音乐世界里走出来,看看我们这片‘混乱不堪’,但绝对鲜活有趣的战场?” 许清和看着她,沉默了许久。教室里有风吹过,掀动琴谱,发出哗啦的轻响。 他最终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只是重新低下头,手指再次落在琴键上。这一次,流淌出的不再是零碎的音符,而是一段低沉、带着些许迷茫,却又隐含力量的前奏。 仿佛是一种无声的回答。 另一边,陆星染鼓起毕生勇气,给她那位并不算熟悉的表哥打了电话。结结巴巴地说明情况后,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就在陆星染以为肯定没戏的时候,表哥却意外地答应了。 “设备可以借给你们,不过我得跟你们老师确认一下,而且我要在场看着,免得你们弄坏了。”表哥在电话里说,“正好,我有个朋友是搞当代艺术的,对你们这个‘碎片化情绪流’的想法挺感兴趣,说不定能给你们点指导。” 当陆星染把这个好消息,连同“表哥的朋友”这个意外之喜带回物理实验室时,所有人都感到一阵振奋。 沈墨言看着因为一个个难题被攻克而兴奋不已的队员们,再看看自己那份被修改了无数处、却依旧在稳步推进的计划书,一直紧绷的嘴角,似乎也微不可查地松动了一下。 她发现,林澄那种看似混乱的“灵感风暴”,虽然总是打乱她的计划,却又总能歪打正着地开辟出新的、意想不到的道路。 这支“不靠谱”战队,正在用一种她无法理解但确实有效的方式,野蛮生长。 而林澄则看着她的伙伴们,心中的火焰越烧越旺。她隐隐感觉到,借由这个节目,她们正在撬动的,不仅仅是校庆晚会的一个名额,更是一扇通往更大、更精彩世界的大门。 那个所谓的“表哥的朋友”,会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