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氤氲》 第1章 结 “初见于15岁的夏日，终结于18岁的寒冬” “欢迎所有新同学进入我们武汉中学这个大家庭…”我呆呆的趴在桌面上，听着讲台上班主任热情洋溢的讲话声，刚刚放完长假的我灵魂仿佛被抽走了一般，心里只有莫名的烦躁与失落。 开学总是令人烦躁，我心里正默默抱怨着学校开学日期之早，突然一股从我身体后方莫名的力把我往前重重的推了一把，始料未及的我整个脸扑在了桌面上，与桌面来了一次意料之外的亲密接触。 “是哪个不长…”我话放到嘴边又骤然停下了，我看见台上班主任瞥了我一眼，转头又开始讲起学校的悠久历史，我羞红了脸，才发现自己的话不合时宜，我赶紧顺着余光看去，只看见一个高高大大壮实的身影从我身旁走过，身上背着一个蓝色双肩包，包上还绣着一只小熊。 他似乎感觉到了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不经意的把头转了过去。 “你迟到了！” 班主任的一声高喊便打断了他的所有动作。 “第一天就敢迟到，放到以后岂不是要上天！”班主任摸了摸他头顶为数不多的几根头发，高声喝道。 “第一次！下不为例！”他沉默着，一句话也没说出口，只是默默挑了一个在我斜前方的位置坐下了。 “就是他。”我心里默念着。 “就是这个不长眼睛的把书包从我身上打过去了，还一句道歉都没有，长这么个大高个真是白长了，连书包打到人都一点感觉不到。”我心里暗暗骂了他好几句，以至于我拳头不自主的捏紧了起来。 我算是记住你了… 八月的骄阳虽熄了些，但是太阳借着八月的秋老虎只让暑热更加张狂。 我百无聊赖的听着班主任讲述着学校的各种规章制度，眼神却溜到了学校外面的小吃街，谁让我们学校坐落于最繁忙的商业街呢，一出门就是X市游客天天打卡的网红热门小吃街。 我看的有些出神，窗外几束阳光透过明晃晃的玻璃，打在了教室的中央，正巧落在这个没礼貌家伙的身上，我对着他瞪了瞪，太阳真是长眼，就应该狠狠晒他，把他晒成黑炭我才解气。 我摸了摸刚刚被他书包装疼的后脑勺，班主任也结束了他的滔滔不绝。 “同学们，大家初来乍到，互相认识一下彼此吧！”班主任拿起了他的花名册，照着花名册上的名字逐个逐个的读了起来。 “救命啊啊啊啊啊！”我早就猜到会有这一个环节的，但是真实施到自身身上，我的心理防线还是瞬间崩溃，面对一个大门不出的社交恐惧症患者，当众要我做自我介绍就好比我要面对五十多个灼热的目光，只要有一点点闪失我就… 我实在想不下去了，心里只能不停默念，不要点我，不要点我… “余景轩！” 我脑子一片空白，身体不受控制的站起身，嘴巴微张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在原地愣了半天才憋出几个字。 “我我…叫…余景轩…初中来自……XX中学，希望…这三年可以和大家…做朋友…额…额…” 我实在想不出该说什么了，只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嘴里还不断的发出额额的声音。 “坐下吧。” 班主任笑着看了看我，也不知道他是满意还是不满意。反正我已经尴尬的满脸通红，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就好了。 “这位同学有点羞涩呀！大家要多多交流，在高中生活中变得开朗，一起进步！” 我心有余悸的坐了下去，坐我身旁的眼镜哥一边看着我一边笑，他这一笑，我脸更加红了，我把头埋在两只胳膊里，眼镜哥倒是很热情，他一边细声细语的对我说着没事，一边又向我开始搭起讪来。 眼镜哥长相很帅，有种痞痞的感觉，加上他那标志性蓝框小眼睛，俨然一副理科战神的模样，他低声细语的安抚着我，我却继续像鸵鸟一般把头缩在手臂间。 霎时一阵风吹来，我感觉到班主任在向我这边靠近。 “徐霁临！” 我隐隐约约感觉到我的前方座位似乎有人站了起来，我微微打开我闭紧的眼皮，从手指缝里眯着眼睛悄悄观察着，“是那个不讲礼貌的家伙！”我心里吃了一惊，“终于我知道你名字了”，我即刻从手臂间抬起我高傲的头颅，好像一个战士一般死死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很落落大方，不卑不亢的介绍完了自己，声音挺有磁性的，我第一眼看上去感觉是一个很阳光的男生，目测180几的个子，也不胖，但是看上去很壮实。他的话很有力量，介绍起自己也毫不怯场，赢得了同学们的阵阵掌声。 “呵呵。”我冷笑了一声。 “管你什么阳不阳光，怯不怯场，跟我有什么关系，撞了人不道歉，管你有多大魅力，在我这也只感到厌恶。”我对着眼镜哥喃喃着。 他似乎像是听见了我在议论他似的，他也只是冲着我笑了笑，似乎是在为刚才的事情表达他的不好意思，但是他很快又转身过去了。 我嘴巴嘟起的都快像一座山了，最终他那句道歉还是没说给我听。 “爱说不说…”我心里想着，班主任又打断了我的思绪。 “接下来，要大家自行选择自己想要当的班委和课代表，我们语数外物化生政史地都需要课代表，还需要一个班长、体委、团支书和劳动委员。” 选班委这件事真是让我猝不及防，我还没想好做啥班委或者课代表呢，但是眨眼之间班委申报条已经发下来了，十分钟想出自己要当的班委对于一个选择困难症重症患者的我而言，真是普天下最难的事了，而且要当课代表的话，还要经常喝同学们打交道，对于自卑又拧巴的我而言，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我抬起头看了看前方，那没礼貌的家伙正在奋笔疾书，我纳闷了，选啥班干部要写这么多？我看了半天，才看见他在几门课的课代表那里都打了勾。 我有点恼火，我可不想被这没礼貌的家伙使唤来使唤去的，我脑子里只有一点，这家伙能当班委，那我凭什么不能？“我总不能比他还差劲吧？”对于从小到大数学废物的我来说，语文算是我最擅长的学科了，我毫不犹豫就在语文课代表那一栏上打上了勾，同时对于化学也很好的我来说，我又在化学那一栏上也打上了勾。 “如果我能当上课代表，也不会比你这没有礼貌的家伙差。”我心里愤愤不平着。 我身旁的眼镜哥似乎对班委课代表没啥特别兴趣，他只是继续刷着他暑假预习高中内容的题目，平静地在班干部课代表选举条上打上了一个个叉。 … 开学第二天，我照常来到学校开启新生教育培训，班主任这次则是播放起了学校领导的讲话，我依旧百无聊赖趴在桌面上，只听见眼镜哥刷刷翻书的声音和广播里学校领导们的讲话声。 “余景轩，来我办公室一趟…” 第2章 冤家路窄 我放眼看去，一个带着黑框眼镜的女老师正在门外喊我名字，她看上去并不高，身材也不算苗条，但是人看上去非常年轻，像是刚刚进入学校工作不久，她的声音洪亮又有力，一声就把我飞走的魂给拉回来了。 “还有徐霁临，贺萌，你们俩一起跟着他一起来。”她转身走出了教室，在门外候着我们出来。 我赶紧从桌上爬起来，急急忙忙赶紧往前靠，这个没礼貌的家伙也正要起身，他的体型又不算瘦，面对十分狭窄的走廊过道，他强行把我前面的路给堵住了。 “真是冤家路窄，啥事还要把你喊出来？”我心里暗暗骂着。 “快往前走。”我冲着前面的他没好气的喃喃着。 他看了我一眼，原本半张的嘴又默默的合上了。他倒是立刻放快了脚步，赶紧为我让出了一条路，我赶紧趁着他让出的道往门口走去。 那女老师正在外面等着我们全部到齐，“人齐了，我们走。”她兴奋着说着。 女老师在前面走着，中间夹着这个叫贺萌的女生，我和那个没礼貌的家伙一前一后的走着，我们三个就这样紧紧跟着这位女老师。 “恭喜你们，成为我的课代表，我是你们的语文老师。”她非常高兴地说着。 “你叫…”她突然转向看着我殷切的看着我。 “余景轩。” “另外一个男生叫？” “徐霁临。”我替这个没礼貌的家伙抢答了。 他瘪了瘪嘴，瞥了我一眼，又赶紧把视线从我身上挪开了。 “我姓程，你们可以叫我程老师，以后就麻烦你们这几位课代表辅助我完成教学任务了！” 我点了点头，嘴角蠕动着发出嗯嗯的声音。程老师把头转了过去，继续向前走。我加快了脚步，我实在是不想跟他走在一起，想到接下来三年要和这个没礼貌的家伙在一起共事，我真感觉人生都黑暗了下来。 “怎么这么不长眼，这么多课代表，为什么单单选了他和我来一起当语文课代表？老天呀你真是不长眼睛！” 程老师在前面走着，突然开口问起我们话来：“你们是哪个初中毕业的？” “我是XXX中学毕业的。”那名叫贺萌的女生先开口回复道。 她非常清晰的阐述了自己的学校所在以及她初中的成绩情况，身高一般，相貌平平的她在此刻却像一个富有领导力的女强人，我有点羡慕她大方独立的气质了。 “真是人不可貌相。”我心里暗暗惊叹。 “我是XX中学毕业的。”这次他倒是说的很快，没有给我抢答的机会。 听完他说的话，我心里暗暗吃了一惊，他怎么跟我初中学校一样？ 我的天，真是太巧了！ “我也是XX中学毕业的。”我也开了口。 他脸上也闪过一丝惊讶，我搜索着我初中所剩无几的记忆，我实在记不起我可能曾在哪个犄角旮旯里曾经遇到过这位“有礼貌有素质”的“朋友”。 “那你们初中语文老师是谁？”语文老师还在继续追问。 “xxx。”我和他异口同声的回答着。 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一时之间，四目相对，整个在场的空气都快凝固了。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我居然和这个家伙初中一个学校还是一个语文老师教的？上天啊！真是冤家路窄，怎么什么事情都如此的巧合？ 她办公室很快就走到了，办公室里堆着还没发下去的语文书，她径直走到她办公室桌前坐下，让我们一摞摞地把地上的语文书搬去我们班。 我二话没说就上去搬起一大摞书，只留下大概二分之一的书给贺萌和“没礼貌”，对于一个体重常年不过百的男生来说，一上来就吃个胖子还是太过于高估自己的力气了，我搬的有些许吃力，程老师似乎也看出了我的窘迫，她关心的问道：“你会不会搬的太多了，有点重吧。徐霁临看上去就壮实一些，让他来帮你吧。” “没礼貌”往前凑了凑，程老师话音还未落，他便拿出他另一只手准备从我捧着的书堆上取走几本。 我赶紧把身子转了一个弧度，避开了他的手。 “没事，我搬的动。”我又向着“没礼貌”瞪了瞪。 “那你们赶紧把书搬回去，搬完后来办公室找我。” “好。”我们三个非常利落地答应了。 我双手捧着这一大摞书，先开始还感觉到不甚吃力，可时间一长，只感觉手上力气正在逐渐消失，我又转头看了看“没礼貌”，绝不能让他看我笑话，我心里赌着一口气在，死活都没跟他说一句话也不让他帮我搬书。 “小心别摔了。”他提醒了我一下。 谁要你在这里假惺惺的装好人了？ 我没作声，只是一个劲的往前快步走着，也不知道是路上是有什么绊脚石一般，我一个不注意，整个人失去了平衡，身体不受控制向前倾去，随即整个人摔成了狗啃泥，手上的书也散了一地。 “没事吧。”贺萌看我整个人摔在地上，她一边关切的问着，一边急急忙忙扶我起来。 我抿了抿嘴，整个人在贺萌的搀扶下缓缓站了起来，只看见“没礼貌”把自己的书放到地上，缓缓捡起了我散落地上的那些书。 “没受伤吧。”贺萌关切的问道。 “我没事，就是膝盖有点疼。” “叫你少搬一点，你非要逞强。”冷冰冰的话突然从耳边传了过来。 “…” “我只是不小心摔的。” “那点小身板自己难道不清楚吗？” “谁要你管！谁要你帮忙了！” “好，我不管。” 他不说话了，只是把刚刚从地上捡起的书摞成堆，一股脑的全部堆在我手上了。我差点整个人又要摔个狗啃泥。 “徐霁临！” “你自己说的。” 我涨红了脸，“我真是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没有礼貌的家伙！” 他倒是走的很快，我话音还未落，他人已经抱着他那摞书走到前面去了。 我缓缓跟着贺萌在后面走着，贺萌转过身来冲着我笑了笑。 “你说你们这才第一天共事你们就吵成这样，那你们接下来三年打算天天吵架吗？”贺萌微笑着问道。 “这家伙真是没礼貌也没有一点点情商，以后休想让我帮他一点忙，各自干各自的活吧，我真是倒霉，居然和他一起在一起共事。”我耷拉着耳朵，眼里流露出不甘的神色。 “哈哈哈哈”，贺萌笑着，“可是我觉得你们吵起来也很有意思。” “哪里有意思了？” “至少不是死气沉沉，不是吗？好了，就这点小事，别跟他计较。”贺萌轻轻拍了下我的肩膀。 “…” 这也不算是热闹啊！拜托！ 黄昏的夕阳洒在走廊过道上，密布着星星点点的光圈，学校门外的街道上熙熙攘攘遍布着各地的食客，只剩下街巷里叫卖老面馒头的声音还在四处游荡在学校门前的路口。 “感谢你们把书搬过去了”，程老师笑着感谢我们，“来，我这有一点吃的，你们分着吃了。” “谢谢程老师啦。”我们异口同声的答着。 窗外的夕阳也不知什么时候换了位置，只见得天边几片火烧云浮在半空，热烈的像火焰一般正在天上熊熊燃烧着。太阳倒是很快不见了踪影，也许是害羞吧，一眨眼便躲到火烧云身后去了，再也不见了踪迹。 要是有几股风吹走挡住夕阳美景的云就好了。 残夏为什么会没有风呢？ 第3章 初来乍到 开学教育结束以后，我匆匆回家整理了我所要的行李和物件，准备打包去学校，作为班上为数不多选择住宿的学生，选择来住宿不是什么体验生活，而是被现状压垮的无奈之举。 我和母亲搬着行李向宿舍走去，学校宿舍一共六张床，还有独立卫浴，宿舍空间也算是非常大，除了到处都是灰尘和垃圾以外，我还真找不到什么其他的缺点。 我和母亲来的太早，其他五个室友还没到，整个宿舍的卫生只能交由我和母亲两人一起完成了。 “把垃圾袋拿过来。”母亲说道。 “哦。”我心不在焉的拎着垃圾袋朝母亲走去。 “把垃圾袋撑开，搞快点！”母亲急切的说着。 我漫不经心的撑开垃圾袋，母亲顺手把清理出来的垃圾全倒袋里了。 “真是做不了一点事，跟你爸一样懒。”母亲愤愤不平的说着。 “我帮你把床单被套铺了，铺完了我急着要走。” 我苦笑了一声，好歹我也是快15岁的人了，床单被套这种简单的事情哪里还需要你插手？ 她三下五除二就帮我把床单被套铺好了，顺带还把宿舍里厕所的清洁也一块做完了，她还有事要忙，连几句叮嘱的话也来不及说便离开了。 我就这样静静地坐在宿舍里吃着饼干等着其余五位室友陆续到来。 他们倒是来的很快，不到半个小时就陆陆续续赶到了，他们的家长在寝室里忙上忙下，又是铺床又是拖地，忙的不亦乐乎。 “妈给你买了好多吃的，你记得抓紧吃，顺便跟室友分享啊。” “知道了。” “你要是过两天冷，你就跟妈说。” “知道了” … 我默默走出了宿舍，只有室友带来蜡笔小新手办孤零零的看着我。那个手办底看上去应有三个底座，另外两人不知何故，没有装上，只留小新一个人空荡荡的站在那里。 我眼睛突然有点湿润，叹了口气，我又重新走进了宿舍，他们家长也陆陆续续离开了。 我抹了抹眼角，又默默的坐回了我的床上。这几个室友倒是很热情，上来就开始聊天，彼此搭起讪来，我有点不太想说话，只一个人缩在床边角落静静地发着呆。 “你叫啥名呀？” 一声温柔的问候拉回了我的思绪。 我放眼看去，一位有点胖胖的室友正温柔的看着我。 “是问我吗？” “对呀。”他的嘴角微微扬起了一点弧度。 “我叫…余景轩。” “好名字。” “我叫周宏宇。” 他肉嘟嘟的脸上露出和善的微笑，他转过身去，拿起了他桌上的饼干，缓缓走向我的床边，将他手上写着“幸福”两字的饼干轻轻的放在我手心。 “谢谢你！”我的声音有些颤抖。 “不用谢，跟我们多说说话呗。”他脸上的酒窝若隐若现。 “就是就是。”一个瘦瘦高高的室友附和道。 “哎呀，大家都初来乍到的，你们太热情都把他吓到了。”一个微微胖的室友补充道。 “不想上学，有点想家了吧。”周宏宇推了推他的厚黑框眼镜。 我点了点头。 “大家肯定觉得有点无聊，要不我们一起打牌玩吧，你也来景轩。”那个瘦瘦高高的室友提议道。 我欣然应允。 不知道那个瘦瘦高高室友从哪里变出了一幅扑克，他动作娴熟地翻动着牌，反复洗着牌库，突然他又像抱定了某种决心一般，有力将牌拍在了桌上。 “取牌吧。” … “一对3。” “一对2。” “你会打牌吗？” “不会。”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爽朗的笑声回荡在宿舍，心里还时不时传来笑声的回声。 笑声是会传染的。 “你们在干什么！”一声高喝猝不及防闯入了我们的宿舍。 我们回头望去，只见一个非常胖带着墨镜的油腻中年人站在宿舍门口，手上还正好牵着似乎是他几岁儿子的手。 “在宿舍打牌是吧！”他怒吼道，“谁允许你们在宿舍打牌了！简直是无法无天，眼里还有校规吗！”他的声音像是一头狮子在咆哮一般，我感觉他下一秒似乎就要张开他的血盆大口吃掉我们了。 “班级名字都告诉我！”他肥胖的身体颤抖着，“我会把这件事告诉你们班主任！”说着，他快步向前拿起了放在桌上的扑克牌，又拿出他手机迅速划拨着，拨通了我们班主任的电话。 我们四个人低着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像是四只待宰的羔羊，静静等候着他的发落。 “扑克我没收了！你们四个人全部记过！”他气冲冲的走出了寝室，只留下我们四个人低着头耷拉着脑袋呆呆的站在原地。 “这可咋办？”微微胖的室友打破了沉默。 “没事，谁还没挨过训呢，我挨过的训可不比这少。”瘦瘦高高的室友很快恢复了原有的神色。 我眼泪却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你咋哭了？”瘦瘦高高的室友问道。 “我们…也…没…干啥…特别过分…事情，他凭啥这么…狠…骂我们…”我抽泣着，“要是…把处分…告诉…我妈…我妈…回去…又要失望了…”我的话似乎被眼泪堵住了一般，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哎呀，你能考上这所学校，成绩已经很好了，有啥失望的，就一个记过而已，没必要放在心上。”瘦瘦高高的室友安慰道。 周宏宇也没说话，他只是悄悄的把手放在我肩膀上，他轻轻的拍着我肩膀，默默的看着我眼泪似决堤一般哗哗落下。 “别哭了，明天还要上课呢，去洗个澡，舒舒服服的睡一觉就好了。”周宏宇细声说着。 … 我静静的躺在床上，凝视着有点发黄的天花板，静静地看的有些出神，想起白天下午室友们的家长，又想到自己挨的处分，眼眶又不自禁的湿润了。 我瞟了一眼对面床下的周宏宇，他正抱着一本书认真的看着，那是玛格丽特的《乱世佳人》，书的封面还用英文写着一句话： “After all，tomorrow is another day.” 是的，洗个热水澡吧，好好睡一觉就好了。 明天又会是新的一天。 第4章 小气鬼 9月1日，天气晴。 “独立寒秋，湘江北去…” “抒发了作者…” 程老师热情洋溢地讲着书本上的课文，作为她的课代表，我更聚精会神的听着她上课时讲的每一处内容。 “谁来回答作者此时的心境是怎么样的？”程老师抛出了一个问题，同时又殷切的望着我们三个课代表。 我微微抬起头，一霎那两双眼睛视线交汇在一起，我的手不自觉的微微举起，脑子却立刻下达了指令，我微微举起的手又落了下去，“万一没答好…”思绪戛然而止。我的头又重新沉了下去，不敢直视程老师灼热的目光。 “好！你来！” “这篇文章作者的心境应该是充满朝气，对未来抱有无限憧憬的…” 怎么是“没礼貌”的声音？ 我抬眼望去，“没礼貌”正站在座位上侃侃而谈，他的手翻动着，时而停在半空，时而向前滑动又突然有力的停下，引经据典。我似乎看到了作者的少年意气正在他身上熠熠生辉。 “霁临同学说的非常好！大家给他一点掌声！”程老师也不由得发出惊叹。 “霁临同学应该平时积累量特别丰富，语言文字功底才能如此扎实和深刻，你是不是还很喜欢看历史书和史料？”程老师急切地问道。 “嗯。”他略微点了点头，毫不掩饰他在历史文学上的深刻涵养。 我默默听完了他的回答。“只引经据典，知识迁移，却忽略了文章本身的情感表达。”我呢喃着。 “还有没有同学想补充的？” “老师，余景轩还有话说。” 谁在说话？ 我感觉到眼镜哥正在拿他肩膀轻轻推了推我，我一脸疑惑的站了起来，低头看见眼镜哥正在用满怀信心的表情望着我。 “景轩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我…我觉得虽然霁临同学说的很对，但是他…忽略了作者的情感表达，所以…” 我看到五十多双眼睛正抬起头聚精会神地看着我，感觉灼热的目光随时都可以将我烤熔化，我的身体微微颤动着，似乎是因紧张带来的不安。虽然不流利，但是至少我成功地表达了我的观点，我就这样在磕磕绊绊中说完了我的回答。 “很好，景轩同学真的很细心，他注意到了作者的情感表达，这也是我们霁临同学没有想到的一个点，补充的非常好！”她甚至有些许激动。 我缓缓坐下来，正看到“没礼貌”侧着身子盯着我，他的脸上闪过一道笑意，头微微颤动着，像是在肯定我的结果，随即又迅速将身体转了过去，只当一切都没发生过一般。 “为什么要喊我！”我气鼓鼓的对眼镜哥说道。 “我听见喽！你明明知道，为啥不敢说呢？”眼镜哥笑了笑，又推了推我身体。 “都怪你，害得我出丑！” “哪里出丑了，明明是大放光彩！”眼镜哥贱兮兮的调侃道。 “你！” “我这是在锻炼你的勇气呢！” “…” “好了好了，别生气了，是我不好，下次再这样我提前跟你说。” “其实我没生气，只是有点拧巴而已…我就是怕我答得不好…”我声音放低了一些。 “没事没事，那我下次继续干了哈。”他又换回了那副贱兮兮的样子。 … 下课了。 “出来一下，霁临，景轩！”程老师神秘兮兮的把我们俩喊了出来。 “下周我们要上《琵琶行》，我想请你们两个带领大家去记忆，去背诵，我建议是请你们俩一起上去唱这首歌。” 什么？唱歌？还是跟这家伙？ 我顿时感觉五雷轰顶。 “你们两个商量一下，看怎么表演，我们下周语文课就请你们俩来唱了。”程老师笑眯眯的看着我们俩。 “那贺萌呢？” “她最近嗓子不舒服。” “是必须唱吗？” “目前来说我找不到其他合适的人选。” 我感觉我有点像菜市场的大爷大妈，正在为了一个鸡毛蒜皮的小事讨价还价，他倒是答应的很爽快，在此情景下，我似乎也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了，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了请求。 “加一下我微信吧，哦，忘记你住宿没手机了。” “谁说我没有的？” “还偷偷带的？”他有点戏谑的说道。 “怎么着，管得着吗你？” “加我微信，我把《琵琶行》伴奏发你，你回去慢点练练。” “哦。”我没好气的答应了。 … “已经七点了哈，同学们，宿舍门已关。” 宿管阿姨走了，我赶紧从屉子里拿出手机，打开微信搜索着他的微信号。 只见“冰岛彗星”四个字印入眼帘，我愣了一下，谁家取名这么简单？我顺着微信界面打开他的朋友圈，只看见几幅他亲手画的画和他自己亲手抄的诗句置顶在微信朋友圈的封面：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我非常不小心的给他置顶的朋友圈点了一个赞，感到有点冒昧的我，脸不自禁的微微涨红了起来，隔着屏幕流露出尴尬的神色，我又急急忙忙赶紧取消了点赞。 我细细看了几遍他发的其他的朋友圈，没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倒是这首柳永的《雨霖铃》我很喜欢，这种淡淡的愁绪与忧伤，像极了我住校时的心境。 “不内耗的小轩你好。”一道消息闪过我屏幕的上方。 我赶紧点回消息栏，只看见是他先开了口跟我打起了招呼。 “不许叫我网名！还有你连我网名也都叫错了！”我有点生气的回复道。 “好的，小轩不内耗。” “都说了不许叫我网名！” 他没说话了，聊天框上也没显示“正在输入”的字样，过了好长时间，他才跟我甩出了他找来的《琵琶行》伴奏。 “抓紧时间练习，下一周就是表演了，我们后天排练一次，你要是有什么不会唱的地方你可以多听听，或者如果我能帮上忙的话，也可以找我。” “哦。”我敷衍的回答道。 “谁要你帮忙了，我又不是没有嘴也不是不能发声，唱个歌还要帮忙，真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我瞪了瞪屏幕，即使我的眼神无法传达给屏幕另一头的他。 “记得别偷看我朋友圈，晚安。” 我急急忙忙退出了聊天空间，又重新打开了他的朋友圈，想从他朋友圈中寻找一些其他的蛛丝马迹，点开却只有一条横线和一句简短的话： “朋友只得查看三天内的朋友圈。” 徐霁临！你这个小气鬼！ 第5章 跑调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如私…语…” “咳咳咳…” 自从答应了程老师的唱歌任务后，我每天有时间便经常哼唱着《琵琶行》，无论是在跑操时，亦或是在宿舍时，我总是一直在哼这首歌的曲调，有时还会一展歌喉，放声大唱。 这首歌倒也不算太难唱，对于我来说，找到歌曲的调子倒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但是这首歌调子很高，而且中间穿插了一段戏腔，这算是这首歌最难的点了。 我本身算是唱高音的男生，在没有变声前声音就很尖细，变声期中尖细的声音终于中和了一点，虽然声音仍偏尖细，但高音歌曲也渐渐变得力不从心起来。 “如私——语——咳咳咳。”唱了好几遍还是唱不上去，我有点迷茫起来了，我到底适不适合唱歌？ “要不不唱了？” 一条微信消息发了过来。 我打开手机不耐烦的瞟了一眼，是“冰岛彗星”这家伙，“今天晚上我们俩彩排一次，晚上八点来1楼101教室。” 我漫不经心的回复他了一句好，其实我心里着急的不行，倒不是我有多讨厌和他一起唱歌，而是我到现在还没有能完整唱下来这首歌，眼看着要表演时间越来越近了，我顿感压力山大。 “所以对数函数log是…” 班主任在上面激情洋溢得讲着，我却心不在焉的想着如果我没唱好会遭遇到一切狼狈的事情，心思已经完全游离课堂之外了。 徐霁临突然转过身瞥了一眼，又迅速把头转过去了。 “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我心里抱怨着，我转头看了看眼镜哥和坐在我身后的周宏宇，他们倒是正在认真听讲，我感到有点惭愧，只好暂时封存了心里的内耗，拿起笔开始认真做起了笔记。 但实际上老师讲的题目和知识点我一个也没搞懂，情绪虽然封存，却影响着我的每一笔每一画，我尽力不去思考，却发现自己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下课了，铃声响起，我抬起头来，顺眼望去，一个偌大的身影正向缓缓我走来。 “上课心不在焉可不是什么好事情。”徐霁临冷冷的说道。 “说吧，遇到什么困难了？” “没什么。” “藏着不说是有什么心事吗？” “要你管。” 他手突然向前一抓，抓住了我的掌心，我的脸刷的一下便红了，我赶紧把手用力一抽，便轻易的脱离了他的掌心。 “你…有毛病吧…你，抓别人手干什么？”我有点激动。 “来，出来跟我说说，到底遇到什么麻烦了。” “别告诉我是因为晚上的排练。”他语气似乎变温和一点了。 我似乎还没有从刚刚的惊吓中缓过神来，脑子还处于宕机状态，一时之间只有本能的愤怒。 “谁要你管了！根本就不是这个原因！”尽管我心里愤怒至极，但是一旦说出口，心里再愤怒的情绪也变成了不痛不痒的话语。 “我不出来！” “好吧。”他默默地回到他座位上了。 我静静地坐在座位上，思考着晚上的彩排，想着自己还没有完整唱下来的能力，我就有种五雷轰顶的感觉，如果我彩排都唱破音了，首先会被这家伙狠狠嘲笑一通，其次彩排都唱不好，更何谈… 我有点不敢往下想了… 时间实际过的很快，太阳一溜烟从东到西，一天的光景就这样跟着太阳一起溜走了。 八点钟下课铃响起，同学们收拾东西都准备回家。我也不急不忙地照常收拾好书本和作业，准备去101教室彩排。 他倒是来的比我快，名义上说是彩排，实则只是借了一个教室只有两个一起唱歌。 “来了。” “把书包放下来，准备一下。” “我要准备放伴奏了。” “等一会儿，等我先自己小声唱一遍。” 他没说话，静静地在旁边等着我自己小声独唱完。 我自己哼唱了一遍，终于第一次完整的唱下来了，我还有点沾沾自喜，这次唱**部分居然没有破音。 “来吧，可以一起了。” “那我放了。” 一阵欢快的音乐响起，他开始唱第一句： “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主人下马客在船…” 我霎时才发现，原来这个高高大大看似冷漠高冷的男孩唱起歌来也能如此的富有情感，他唱歌的调非常准，且节拍也找的很对，每一个转音也是手到擒来，同时又饱含情感。 他的声音里是有故事的。 我顿时感到压力来到我身边了，随着他所演唱部分快要结束，我演唱部分越来越近之时，那种压迫感便随着每一个他吐出的字而让我无处可躲。 该我唱了…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如——私——” 我破音了！！！ 我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我张开着嘴巴和喉咙，却一句声音也发不出来，有的只是嘶哑又混杂着尖细而无力的嘶鸣。 伴奏还在向前推进，可是破了音的我已经无力完成后面的演唱了。 他按下了暂停键，我的思绪也似乎在此刻按下了暂停键，有的，只是本能的眼泪从我的脸颊上缓缓滑落下来。 一时之间，沉默震耳欲聋。我脸上的眼泪静静的流淌着，似乎在我的脸颊上流成了一条小河，紧接着只有我啜泣的声音传遍了整个教室。 “你…没事吧。” 我还在一抽一抽的哭着，无暇顾及。 他没再问我了，他只是慢慢的的走到我身边，把他修长的的食指弯了弯，轻轻地擦拭着我脸上残留的泪痕。 他的眼睛似乎饱含着一种强烈的情感，一种我无法形容的情感，或许是一种保护欲吧，我不知道。在昏暗的灯光下，他的眼睛里深邃而又闪烁着明亮的光芒，好像天上正在闪耀着光芒的星辰，霎时点亮了孤独银河里静静守望伫立的千万颗恒星。 窗外桂花树正轻轻摇曳着，只有几道皎洁的月光浅浅的洒在桂花树影上，渐微凉的秋风缓缓吹起了摇曳着的桂花树影，天上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弦月似乎也渐渐褪去了云雾的遮蔽，只留下些许萦绕在身旁做点缀。 “别哭了。”他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淡淡的温柔。 “我唱…破音…了…你不会…不会…笑话我的…对吧…”我抽泣声似乎止息了一些。 “不会的。”他用他温柔而又坚定的声线向我做出了最庄重的承诺，那声音似乎像是正在完成某项重大的使命一般。 “那…你会…告诉…别人吗？” “不会的。”这次声音少了几分坚定，而又多了几分怜爱。 我的脸红的有些发烫，这是我第一次对一个人，一个男人，有了一种别样的情感，一种似乎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情感。那一刻，我不知道我该如何面对自己的内心。 他轻轻的走到我前面，缓缓张开了他的两只胳膊，似乎是在向我说明，这里有他在，不怕。我停止了啜泣，身体开始不自觉的向前缓缓倾斜，一刹那便缩进了他温暖的怀中。我趴在他的有力的肩膀上，只有一张红的发烫的脸和一颗砰砰乱跳的心似乎无时无刻向这广袤的黑夜诉说着我的心意。 彩排失败了又算得了什么呢？再彩排一次便好。 哭又算得了什么呢？哭够了便好。 淡淡的桂香缓缓浸透了鼻腔。 … “桂影摇落清晖，温柔藏于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