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船》 第1章 童话森林（一） 忽然安静。 林南星疑惑的抬起眼，四周的人动作静止，一同向上望。 他也跟着向上看，接着一切思维停滞了——暗蓝色的天空，十五的圆月忽然变得奇大无比，澄黄的光刺眼，月亮还在变大。 像一只正在睁大的眼睛。 有人惊呼一声，嘈杂声如水沸。 林南星的心头漫上一丝恐惧，他死死的盯着天上不断变大的月，移不开眼。 恍惚中，就好像在和它对视。 “这是什么？发生了什么？” “不会是什么实验吧？” “我是不是在做梦。” 疑惑的、惊惧的、恐慌的人们无头苍蝇似的乱走。 “喀嚓——” 一声清脆的声音不错漏的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天上的月亮在众目睽睽之下裂开了一条缝，像绽开了一个微笑。 这微笑越来越大，最终如皱纹遍布其上。 人生了皱纹，代表着老去，最终死去。 那月亮呢？ “咔嚓咔嚓” 圆月仿佛被随手跌碎的玻璃球，破裂了。 之后的消失，也在判断之中。 “哗——”人群吵闹。 “是梦吗？”林南星喃喃自语。 手机震动一声，他打开看，是一条短信：广大市民们注意，因不明情况发生，月亮问题我们正在全力排查，请回到家中，注意安全。 手机再次震动，又是一条短信：各位市民注意安全，切勿恐慌。 “搞什么？草。”有人愤怒的大声嚷嚷。 陆续有人看到短信，大部分人选择听从政府建议离开。 也有少部分人留在原地游荡。 林南星回到家中，在黑暗中打开门。极大的落地窗，有时的夜晚会有月光从中投射入房，银色的光宁静梦幻。 原本月光明亮的夜，他会坐在窗边发呆。思绪回到当下，他并不喜欢纯黑的夜。 脚步无声，从门口走到窗前。窗户被打开，夜风湿润带着花香。 此处是独立的房子，零星灯火在很远处，万籁俱寂。 或许是春日的花香有着别样的魔力，林南星虽然思绪纷杂，也很快就睡着了。 过后两天平静无波，只有夜空无月彰显了那日的异常。 林南星听着电视台的报道，主持人用冷静的语调阐述了政府目前的作为，再次安抚人心。 “目前中央已成立专家组，与各国联合研究本次事件……各地并无异常事件发生，请勿恐慌……” 他低下头，手指按着眉骨，闭眼。 从那晚开始，若有似无的压迫感就压在了他的心头，以桃荫路方向最是明显。 更糟糕的是，他与上级失联了。 情绪没入心底，林南星睁开眼，碧绿色的眼划过一道厉光。 他收拾东西出门。 街上人少了很多，大多人行色匆匆。 有几个人很扎眼。 一个黄毛青年不屑的摇了摇手机，手机屏幕上是情绪激动的网红，他的嘴咧开，抬了抬下巴：“你们觉得怎么样？”不待回答，他极快的补充说：“草，你们信吗？” “切，装神弄鬼，一群傻逼信了。”旁边大约刚成年的红发女孩翻了个白眼。 “嘻嘻，直接说想干嘛。”五彩头的青年嬉笑着将手臂搭在红发女孩肩上。 黄毛伸手打响指，别有深意笑着说：“我看那帮人往桃荫路走了，我们去吓吓她们？” “走走。” 林南星摸到了地上的一样东西，冰凉坚硬，如铁如玉，触之即寒。只两秒，他的食指就冷得刺痛。 那东西在地面上草丛里，发着莹莹白光，在白天并不显眼。林南星看到的第一眼，脑海里产生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占有它。 占有它。 那股蛊惑悄无声息又迷动人心，他的动作带着急切，是手指的刺痛让他反应过来。 他顿时警觉，又很犹豫。明知异物在前，却不知有何方法收下。这不正常的东西在这里还不知会有什么影响，或者危害。 他试着用盒子将那东西装起来，还是无用，两物相触即结冰，再下一瞬就冻得他手指发红。 林南星把那东西埋了起来，站起，记下此地。 他迈步刚想走，又想起刚才听到的那群不良青年打算惹事的过程，思索一会儿，朝那群人的方向走去。 桃荫路临近盛桃林，盛桃林是当地有名的一处风景，每当桃花季，万千桃花随风飘摇。 林南星一边走在桃荫路边的桃林里，一边思索着这几天发生的事。他脚步无声，慢悠悠跟在黄毛等人后面。 前方的几人肆意玩笑打闹前进。 风带来桃花香，香气中隐约有别的气息。 林南星停下，他背后炸起一片鸡皮疙瘩，不妙的直觉化作警报拉响。 “簌簌。”风吹过桃林，细长的枝桠轻轻摆动，眼角里像有黑影掠过，定睛一看只是树枝投下的阴影。 他往后退一步，踩出“咔嚓”的声响。 他走来时特意绕开了能发出声音的东西。 就好像在他停下的那一刻，有什么东西跑到他的身后，带来了几片枯叶。 他缓慢的眨了眨眼，下一秒转过身。 树枝嘲笑他般自然摆动。 林里的微风轻柔，前方那几人的说笑声渐远，变得模糊。 他探手从兜里拿出枪。 日光照耀大地，周围的一切明晰无比。 “沙沙” “沙沙” “嗨。” 一个带着红帽子的小孩从离他十几米远的树后走出来，他的大眼睛弯起，笑着说：“你知道桃谷怎么走吗？” 林南星停滞一瞬，摇了摇头，“不知道。” 小孩表情失落，低声说：“我迷路啦，天黑之前走不到家了。” 目光扫视周围，林南星没发现异常。 唯一的异常就是这个在刚才他未发觉的小孩。 很少有人能瞒过他的观察力。 小孩看着天，又转过脑袋看他：“哥哥，能不能带我回家呀？天黑好危险的。” “你不是迷路了吗？我不知道你家。”林南星说。 “我不知道桃谷，我知道怎么回家，我想去桃谷的，找不到。”小孩颠三倒四的说。 “所以你耽误到现在？” “是呀，哥哥能不能送我回家啊，我走不动了。”小孩认真的说，“妈妈说天黑之后不能出门的。” 他看着这个独自一人却毫不胆怯的孩子，点了点头。 “谢谢哥哥！”红帽子小孩笑容灿烂。 “等我打个电话。”林南星掏出手机，拨打号码，不在服务区。 他发了个紧急短信：桃荫路有变。 在小孩的眼睛看过来的下一秒，他关掉手机。 两人沿着桃荫路走，他牵着小孩的手。 林南星眼神扫过这个小孩，红帽子颜色鲜艳，还别着一朵蘑菇，他踢踢踏踏的走着，活泼好动。 手温正常，皮肤柔软。 “你家在哪？”林南星问。 “在那边。”小孩指着远处一个小山头。 “你家人放心你一个人出来，不怕坏人吗？”他又问。 小孩歪头看他，眼睛清澈分明，说：“这里没有人。” “天黑之后不能出门吗？” 小孩咯咯笑了，“哥哥，你妈妈没有教过你晚上外面有坏人吗？”说着，他笑得更厉害，前俯后仰，“哎呀，你这都不懂。” 林南星脸色平静，等小孩笑够了，继续问：“去桃谷做什么？” 这回小孩没有回答。他的脸转了过来，直直的盯着林南星，说：“不知道。” 林南星低头与他对视。 过了几秒，小孩又笑了起来，不看他了。 过了一会儿，小孩喊累，让林南星抱他起来。 “我拉你走，帮你省力。”林南星不答应。 小孩撇了撇嘴，铆劲加快脚步。 天上蓝天白云，盛开的桃花林如绚丽的霞延绵到视线尽头。 黄毛那伙人不见了踪影。 一片桃花随风飘来，落到林南星的眼上，他闭了闭眼。 “到啦。” 红帽子小孩开心的说，他挣开林南星的手，跑出小路的拐角。 林南星跟着走。 从拐角处走出，藤蔓从树枝垂下挡住视线。他撩开藤蔓，看到一棵极大极高的树，树下是木屋，木屋前是几丛艳丽的花。 一个长发垂地的女人正看着他。 她穿着老旧的长袍，长发有些粗糙，垂下来像树根扎地。 林南星说：“这个是你的小孩吗？”他指着那个正在偷笑的小孩。 女人沉默，点头。 “我送他回来。”林南星的语气平常。 女人又点头，她点头的动作很慢，像生锈的机器。 “我走了。”林南星说。 女人牵住小孩的手，往屋子里走。 “哥哥再见！”小孩转头大声说。 木门被关上，屋前的紫色花朵花瓣纤长垂顺，像是也挥手跟他告别。 此时夕阳西下，天际的金光、紫霞、粉氳晕染在了一起，像只有梦中才能窥看的天国。 林南星往原路走。 第2章 童话森林（二） 暮色四合，远眺前方，山林起雾。 天空有鸟掠过，叫声凄哑。 原路返回，林南星拿出手机，无信号。 回头看，山顶处最后的夕阳光暗淡，那个拐角、垂下的藤蔓都不见了。 心中忽然有预感。他拿出一台小型机器，在“滋滋”的杂声中，失联了几天的上级终于有了回应，却不是原本的人。 一道女声平静传来：“19号。” “桃荫路有变，盛桃林有雾。”林南星说，“目前情况不明。” …… 沉默了一会，女声说：“有不明白雾在各地出现，保全生命，全力探查。” “发生了什么？”林南星问之前的事。 “五号之前回来报道，你的上级已更换。”仍是平静的声音，却有深重的余韵。 “收到。” 他把机器放入包里，根据以往的经验，住在偏僻深林处的非人生物一般不会主动招惹人，幼崽天真好动，偶会有人见到。 他判断那对“母子”没有恶意。 上一刻白雾还在远处，现在已经到了近百米处，雾气滚动，似张牙舞爪。 蔓延太快了。 他边跑远边带上护目镜和口罩，护目镜有保持清醒、时刻传输景象的功能。 掂了掂手里的探测仪，扔向白雾。 头被飞过的东西轻蹭过，半空中的黑影、地上的各种动物也在飞速奔跑。 都是向着远离白雾的方向。 动物对危险的预感通常比人要早，现在山林里的动物才逃跑起来。 这白雾出现得突然，扩散得极快。 惊慌的动物拼尽全力的跑，它们仿佛在跟海啸赛跑。 还在飞奔，眼前一蒙，已经置身白雾中。 林南星气喘停下，有些动物还在跑，有的茫然四顾。 那雾如海势不可挡淹没大地。 凄厉的叫声响起，竟有几只野猫眼冒红光，毛发炸起，尖锐的爪子迅速变长，身躯也在变大。 然后，失去清醒，开始胡乱攻击四周。 周围的动物瑟瑟发抖，分散跑走。 林南星抬枪，发射。 脑袋中弹的野猫，现在已经不能称作野猫了，足有大狗大小，摇晃了几下，眼里红光更甚，扭头一齐盯着他。 目光中是残暴的**，不能自控，像有魔鬼操控躯体去杀戮。 “砰” “砰” 又是几枪。 它们纷纷倒下，血一样的眼睛闭上了，眼神深处焚烧的火焰也随之熄灭。 他收枪回身，这里的危险不同寻常，他打算回原来的城市再做打算。 口罩过滤的空气是很正常的味道，身体也没察觉到不适。 白雾越发浓重了，看不清一米外的事物。 视野白茫茫的一片，他犹豫的停下。 他低头看抬起的手，触碰到白雾的皮肤很湿润，指尖有凝成的小水珠。 雾太白了。这里的雾气像雪，行走在其中，像走在冰川里。 有孩子的哭声传来。 一声一声，断断续续，逐渐微弱。 声音有些耳熟。 林南星握紧了手里的枪，没有理会。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回去。 不知走了多久，对周围的感知已经模糊。 直到一阵歌声响起。 苍茫古老的女声，带着哀伤，和仿佛穿透时间的高亢。 白雾在胡乱涌动，凝成人脸的形状，有千万张脸，千万种情绪。 “唔。”林南星胸口猛得一痛，失去了意识。 树林微微摇晃，在越发浓郁的雾中，土地彻底沉寂。 光线刺眼。 林南星缓缓睁眼，愣了愣神。 太阳，蓝天，白云。 薄薄的白雾飘在空中，几近透明。 他翻身坐起，迅速检查，带来的东西一个没少。 周围宁静，腐烂的气味若有似无。 他站起身，皱眉。饥饿侵蚀了他的四肢，现在他手脚无力，冷汗直冒。 也不知昏迷了多久。 辨别好方向，他决定依旧先返回。 凉风吹过，黄叶落下。 等等。 这时他才发觉，这里的树已步入深秋。而前不久的桃花香似乎还萦绕在鼻端。 黄叶铺满了山，厚厚一层，将之前发生的都掩盖。 腐烂的味道好像更浓了。 某种预感中心跳得很快，不再犹豫，他开始走。 “咔嚓” 踩着落叶，一步。 “咔嚓” 他停下脚步，回头看。 一只狼人立而起站在他身后。 像人一样站，也像人一样笑。 林南星举起枪，神情镇静。不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都好对付。 狼的前肢交叉摆动，嘴巴开合，像人一样说话：“别冲动，我的朋友，我没有恶意。” 林南星没有说话。 那只狼的尾巴在身后摇摆，惨白的牙齿、猩红的眼、细长的舌头，无一不在彰显它的异常。 它尖细的舌头在牙齿中灵活的摇晃着：“后天晚上，晚会开始，在山顶上，记得按时到。”它指着左边最高的那座山。说完，狼的嘴角向两边拉开，露出一个微笑。 虽然做得勉强，但也是一个比较符合人类标准的微笑。 林南星沉着脸，看着它后转，不急不慢的离开了。最后，它的身形隐没在树林中。 他听着林中的声音，放下了举着的枪。 …… 出不去。 林南星第三次回到这里。百米外是来时的路，明明就在眼前，往前走，却会回到原地。 饥饿已经如火烧。他有些颓然的往回走，不仅是饥饿，心脏处也时不时传来钝痛。或许是昏迷时发生了什么，但他已经没有了那时的记忆。只记得在听到那古老的歌声后，就失去了意识。 找到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他从背包里掏出一罐密封食物。打开罐头，他闻了闻。 罐头里的食物还算新鲜，他抬眼看着枯黄的树林，若有所思。 摘下的口罩并没有发生变化，护目镜上的信号端正常无损，但信号传递失败。 解决完食物，他再次看向树林边界。流动的白雾萦绕着，颜色更淡了。他从背包里掏出几个东西，手指灵活的拆分、组装，很快做好了一个小巧的类似护腕的东西。 做好一切，他向树林深处走去。 往深处走，白雾逐渐浓了起来，光秃的枝桠扭曲伸展，黑色的树洞如张大的嘴，像妖魔即将挣脱牢笼。 浓郁的血腥味混合着几丝腐烂的味道，是一种不祥的信号。 一块空地中，他看到一个倒在地上的人。他绝望狰狞的眼望着天空，被开膛破肚的身体已流尽血液，胸腔空荡，周围有拖拽的痕迹。 熟悉的黄色头发。 没有内脏，大腿被啃下几块肉，树上、地上都有血，几根被折断的树枝倒在地上。 林南星的呼吸压到最低，观察着四周，不放过一个角落。 两个沾着血的手机掉在地上，树枝上挂着凝结成块的长头发，凌乱的脚步延伸向左前方。 他快速走进空地，带着手套的手熟稔的检查死者的身体。检查完尸体和周围后，林南星寻着脚步而去。 第3章 童话森林(三) “呼，呼。” 她尽力压低急促的呼吸声，极度的惊恐让她双手发抖，又在下一刻用力按住口鼻。 怪物的撕咬伴随着鲜血的迸溅，凄厉的叫声和死死盯着她的眼睛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伤口被汗水打湿，像是有无形的尖齿在啃啮着她的伤口。 想到这，她害怕得又缩了缩。 她躲在一人高的草丛里，就算不小心抖了一下也只会被看做是风吹吧。 她后悔了，不该跟着他们找刺激。 她想回家，她想回家。 过了很久，山里寂静无比，无事发生。 再等就天黑了。 她小心的环顾四周，像受惊过度的小动物，只一点风吹草动就能击溃她。 她看到了山下那条路，原来她跑到了半山腰，只要她全力奔跑，很快就能下山。 她站起身，拖着受伤的左腿，咬牙向山下走去。 ＊ 出不去。 绝望像块黑而厚的布笼罩了她。在希望破灭、反复尝试却不断失败之后，怒火噼里啪啦的烧了起来。 怎么都出不去，这个操蛋的山。 她低骂一声，干脆回头走，手里紧抓着一把刀，刀光雪亮，是她从家里偷的。 之前死里逃生也是因为这把刀。 恐惧、不解、愤怒等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勇气奇异的涨了起来，她决定回去找另一个朋友，说不定他那里会有别的方法。 在看到一双红色的眼睛时，她举起刀，慢慢往后退，前不久刚鼓起的勇气像被戳破的气球，尖叫的恐惧鞭挞着心脏泵出更多的血液，汩汩的血液流动声冲撞着耳膜，没有任何经验可以应付眼下这种状况，她只能紧紧地握住了刀。 一只漆黑的动物冲了出来，一眨眼就到了眼前。 她下意识往侧躲开，这动作扯动了腿上的伤口，剧烈的疼痛一瞬间攫取了她的意识，在倒在地上之前她只来得及往那怪物冲过来的方向一挥刀。 怪物发出吱嘎的怪叫，在地上抽搐着。 成功了？她不敢置信的愣住了。 余光看到树后走出一道黑色的影子，她带着疼痛龇牙咧嘴的调转方向，雪白的刀光对着那道影子。 是一个黑衣人，戴着护目镜和口罩，看不清脸。 同类的出现让她庆幸的松了口气。 林南星收回目光，这个年轻的女孩带着一身伤和血，脸上的情绪一览无余。 他先走到怪物面前，谨慎的停留在一米外。 它像膨胀了三倍的老鼠，黑色的皮毛坚硬竖起，鲜红的眼睛半开半合，脖子处划开了一道口子，流着黑红的血。 一个刀片卡在女孩和怪物之间，带着残余的血。 “诶，你知道这里怎么出去吗？发生了什么啊为什么会有这些东西？”缓过劲来的女孩低声快速问道。 林南星没有理会，他半蹲下，用一根树枝戳向类似老鼠变异的怪物。 女孩看到他的动作，立刻站起来离了远点。 在尖锐的树枝即将戳到怪物的脖子时，那半合的红眼睁开，愤恨的情绪在它眼中闪过，张嘴、咬合不过瞬息之间就完成。 上下牙齿碰撞发出砰的声音，它炮弹似的撞向林南星，然后在半空中拐身，毫不犹豫的逃向另一侧。 细小的闪光如影随形，直直插入逃跑的怪物身上。 它往前踉跄了两下，侧身倒地。 女孩这时才惊觉自己一身冷汗，她手指颤抖的抓着刀柄，看着那个人冷静的走向怪物倒地的地方，仿佛早已预料。 怪物眼皮合上，四肢软塌，看来这次是真的死了。林南星再次试探了一次，再次确认后从包里拿出零碎的几个物品，并不上手接触，动作很快的从这怪物身上取下一些东西。 做完，他转头看向旁边的女孩。 女孩的声音有些颤，“你居然杀了这个……怪物？” 林南星两指捏着一个刀片，看到她震惊的注意到之后，转身朝一个方向离开。 女孩吸了口气，赶紧跟上。 走了大概五百米后，林南星停下，轻声说：“说说你来到这里之后发生的事，全部。” 恐怖的记忆被唤起，本就如薄冰的平静碎裂开来，她脸色惨白，伤口上无形的尖齿啃咬地更疼了，她张了张口，连同堵在身体里的寒冰一同吐了出来。 “我们最开始是想找人，而且有人说这里最近很诡异。”她眼神灰暗，“来到这里后，没多久突然就起雾了，雾真的很大，还有不知道什么动物在叫。张磊他跟我说一起扮鬼吓徐霖，我、我……”她嘴唇哆嗦着，胸口急促起伏，“我和张磊故意走在后面突然抓住他，徐霖确实被我们吓到了。雾越来越大了，当时其实我们都有些害怕，所以就往回走。” 冰冷的恐惧从心脏蔓延开，她顿了顿，继续艰涩的说：“我们一直走，一直走，怎么都走不到头。我很害怕，他们也害怕，没有一个人说话。他们走的比我快，我让他们等，他们不管我。” “走了很久，我特别累，雾也开始散了。走在最前面的张磊说他看到鬼了。”她停下来，瞪大布满血丝的眼仔细盯着眼前的人，试图从中找到什么。 可护目镜和口罩把他的脸遮得严实，他就像一尊沉默的雕像。 她深呼吸，继续说：“张磊说一直有鬼跟着我们，它有红色的眼睛，我和徐霖让他别说了，赶紧回去再说。但是，但是很快就真的有怪物出现了。当时太混乱了，我只记得那只怪物冲出来先去咬的张磊，我和徐霖最开始想要救他，接着我的腿被咬伤了，徐霖跑了，我也跑了。”她的牙齿上下打颤，眼中满是恐慌和后悔。 林南星沉默了一会，说：“你们遇到的怪物的样子，详细再说一遍。” 女孩用手抹去眼泪，慢慢的说：“它比刚才那只大多了，像……”她卡壳，目光移到林南星身上，说：“有你一半高，有好几只手，跑得很快，嘴很大，身上有毛，脸上都是长毛。” 说着，她终于想起了最恐怖的事情，那是被潜意识覆盖住的恐惧黑洞，大张着深渊般的巨口，她下意识的遗忘了这部分记忆。她的脸色更加惨淡，“怪物咬着张磊的时候，我拿刀去打它，打到它的头，它转过来想咬我，但是我有刀，它被我刺伤了，它往后退吃着张磊，吃的时候它对着我笑。” “它真的在笑，明明吃着人，却对我笑。” 她低着头用双手紧紧抱着自己，连刀划破了皮肤都不在意，小声说：“它的眼睛很红，我看到它的眼睛像人一样笑。”她猛得抬起头，语气急促：“真的，它居然像人一样笑！” 林南星点头，说：“你先冷静，休息一会。” 他镇定的语气传达出一种此时此地难得的安全感，女孩恍惚靠着树坐下，手里依旧攥紧了刀。 “那现在怎么办？怎么出去？”她想回家。 林南星：“有人说这里最近诡异？” “网上有本地人说晚上这里会看见红眼鬼，不该来的。”崩溃的情绪决堤而下，女孩忍不住哽咽。 浅薄的勇气消散后，惊惧死死扼住了她。 林南星沉默，等她激烈的情绪过去了，说：“你的另一个朋友，知道他在哪吗？” 女孩摇头。 与他们不同，他遇到了那只狼。 一只看起来礼貌、理智的狼。 第4章 童话森林(四) 天色将暗。 漂浮的雾萦绕在山林中，越发显得阴森。 林南星拿出所剩不多的药品和绷带递给女孩蒋琳琳。 等她笨拙的包扎好后，林南星说：“我去你们遭遇怪物的地方看看，你可以跟着我，或者留在这里。” 蒋琳琳立马抬头，“我跟着你。” 林南星点头，“不要发出声音。” 两人脚步放得极轻，然而地上铺满了枯叶，避免不了会有细微的声音。 随着夜晚的到来，有什么改变了。 林南星的动作更慢、更轻了，他环视四周，在一片安静中，不安的感觉在背上缓慢攀爬。 他停下来，心脏处一刺一刺的疼。 “沙沙” 树叶晃动。 细细的声音先是从前方出现，语速很快，说着不知的语言。 一语惊醒。 更多的声音响了起来，细密嘈杂，像满天星子一齐说话，细小的声音汇合成轰然长流。 两人惊疑不定的看着无风自动的树、规律摇摆的草、四处滚动的石头以及更多的开始动作的东西，一时茫然。 突然，一根树枝挥向林南星。他侧身躲过，抬手切断这根树枝，往那处看，并没有人、怪物之类。 一道沉稳的声音“哼”了一声，周围的尖细声安静了。 “两个人。”那沉稳的声音说，“从我们的地方滚开。” “滚开！” “滚开！” 尖尖细细的声音此起彼伏附和。 “抱歉。我们只是误入。”林南星举起手，慢慢的往后退。 他的目光锁定在一棵较于周围格外粗壮高大的树上，刚刚袭击他的枝条就是从那里来。 “她好香啊。”一个尖尖的声音小声说，“想吃。” 林南星皱眉，步伐加快。 一根更粗的枝条急速甩来，林南星手指攥紧。 “啊！”叫声凄厉。 是那个“想吃”的声音。 他一顿，手依旧捏着武器，退得更快了。 蒋琳琳不明所以，这是内讧？ 尖细的喧闹的声音又起，像平静的水面冒出了无数个或大或小的泡泡。 粗壮的树重重咳了一声，勉强压下沸腾的声音。 “又是你们搞出的污染。” 猛然变得愤怒的声音伴随着比之前更大更快的枝条破空袭来，“留下给我们做肥料吧。” 脚下忽然探出坚韧的藤蔓紧紧缠住脚，根本来不及躲过，两人昏了过去。 ＊ 失去了月亮的照明，夜晚的山深藏在黑暗中，难以窥见。 陈茉手持着望远镜，镜片显示山上散布着许多红点，有部分在移动。 有点夸张了。她内心惊叹，动作不停，低声报着数据。 在她旁边匍匐着另一个人，正奋笔疾书。 耳夹传出声音：“219情况。” 陈茉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镜片：“山里生命活动明显，5号、8号数值异常高涨，有九人只进未出，疑似失踪。 “十分钟后集合，我们进山。” “是，队长。” 很快，一队黑影没入深林中。 林南星没有昏迷多久，长久的训练让他很快苏醒，在意识清醒过来的同时身体依旧保持昏迷的状态。 他躺在裸露泥土的土地上，胸腹上遗留着树枝的勒痕，随着呼吸刺痛着，一条柔软的枝条轻搭在他的脖子上。 很安静。 没有细小的声音，没有风声、摩擦声，只有他的呼吸声在回荡。 他睁开眼，视线里漆黑一片。 他将精力灌注在耳朵上，凝神听着周围一切声音。 安静的过了头。 他轻微动了一下，横亘在脖子上的柔软枝条倏地收紧，像一条冰凉的蛇缠紧猎物。 林南星没再动作，枝条也重新变得柔软无害。 他闭上眼。 金琅竖起手掌，几人停下。 刚踏进山，雾就迫不及待向他们笼罩过来，如同活物般诡异、兴奋。 进来的路已经消失，回看只有看不穿的雾。 他们不远不近的分散走，有着千锤百炼的冷静。 几双发着红光的眼睛远远冒出，目光贪婪。 他们放缓速度，逐渐停下。在第一双红色眼睛冲过来时，几人默契攻击、防护，这些怪物还未跑到一半就被子弹击中，颓然倒地。 两个人朝最近的怪物尸体走去。 金琅鼻翼耸动，怪物死后散发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他正想开口，此时那具死去的尸体轻微抽搐了一下，他喝道：“小心。” 靠近的两人反应很快退后。 金琅鹰隼似的眼盯着那具尸体，然后和再度睁开的红色眼睛直直对上。 他心里悚然，示意队友合拢。 中了两弹的尸体明显抽搐起来，活像有什么在里面横冲直撞，在剧烈抽搐到极点后，它僵直不动了。 它立起身，用空洞的眼直望着他们，嘴巴张开，吐出人语：“你们弄…坏了我的东西……”吞吐不清，“…后天晚上，你们要拿礼物。” 它举起爪子，指着某个方向，做完后，它合上了眼。 等待了一会，三个人上去检查尸体。 它的表面破了几个血口，内里杂碎。 就像是有什么从中吸收营养、孵化而出。 金琅看着怪物所指那个方向，在熹微的天光中，山顶云雾重重。 ＊ 他闭上眼，听到一阵窸窣声响起。 爪子轻踩地面，慢慢的向躺着的人走来。 脖子上的枝条收紧，林南星被迫睁开眼，看到黯淡光线下的生物。 最先看到的是淡红的眼，眼中波光流转，像发光的矿石。接着是滑顺的白色长毛，四脚挺拔修长。 一只猫。 猫歪着头看着他，轻叫了一声，格外长的尖牙露出一瞬。 看这人没有反应，猫上前走了几步，蓬松的尾巴左右摇摆，它抬起爪子，朝林南星拍下。 肉垫轻轻落在脸上，林南星极慢的眨了一下眼。 肉垫停在脸上，带着略微湿润的尘土气息。 猫又叫了一声，它低下头，淡红的眼睛凑近林南星，鼻子嗅闻着。 林南星能看到它红色的瞳孔，靠近的嘴部散发着淡淡的血腥味。 它的嘴巴逐渐张大，尖尖的长牙对着他压下—— 护腕弹出利刃，林南星极快的切断锁住脖子的枝条，另一只手狠捏住猫的脖颈，翻身跳起。 下一刻，他握住猫的嘴，堵着它的声音。 没有预料中的大力挣扎，手中的猫似乎根本没有反抗意识，只拿着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眼里流露出求饶的意味。 脚边被切断的枝条断口渗着淡绿色的液体，时不时抽动着。 他看了一眼，收回视线，这时他才发现自己是在一个洞穴里。不远处的洞口透着微弱的光，黑暗开始退去。 他回头看，洞穴深处延伸不知多远，光线难以穿透。 他朝洞口跑去，手里的猫安静的转动淡红的眼睛，看向黑暗深处的洞穴。 第5章 童话森林(五) 刚跑到洞口，就听到一声又一声的尖细声音，它们发现了这个逃跑的人类。 林南星毫不停顿，向草木最为稀疏的地方跑去。 叽叽喳喳的声音此起彼伏，树悠悠的晃动零星的绿叶，打出几根树枝。 林南星侧身、弯腰、滚地，在一根树枝即将劈到时险险躲过，借着滚势躲开另一根，随即撑地翻起，脚尖发力，爆发出迅疾的速度，与从地下冒出的藤蔓擦过，在离开的下一秒，一根长而硬的树枝狠狠砸在身后，激起一地落叶。 而在惊险躲过的下一刻，数不清的树枝呈网状盖下来。 林南星向上扔出一个白色的东西。 “喵——！” 凄厉的猫叫声响彻四周。 树网停顿了一下。 趁着这瞬间，林南星钻进一个空隙，跑了。 正好是下坡草地，他极速奔跑着，风刮过耳，细密的尖声逐渐远去。 此时朝阳初升，金色的阳光照射在草地上，白雾若隐若现，是一幅朦胧光景。 他气喘停下，这片草地不大，两侧长满了树，树林正微微摇晃着。 他突然转向一边看。 半人高的草安静沉默。 他盯着那里看了几秒，直到一个人站起。 一个中等身材的精悍男人，带着面罩。 “同志。”男人点了点头，“挺厉害。” 随着他的话落下，草里陆续站起几人，行动间带有相同的气质。 林南星目光快速扫过几人，伸出手。 金琅也伸出手，两人手掌用力相握。 “先走。”金琅言简意赅。 林南星跟着他们，走到一个草木稀少的石地。 “这里的生物发生了变异，草都成了精。”金琅将一包压缩饼干和一瓶水递给林南星，“你呢？你来这发生了什么？” 林南星扭开瓶盖，仰头灌下几口水，清凉的水流过心肺，他低下眼，几人的目光聚集到他的脸上。 他略过那只狼的邀请简单说起自己的经历。 听完，几人面色凝重。 “出去的路被白雾封了。”金琅看向林南星，“这里很危险，你是跟我们还是自己行动？” “我跟你们。” “接下来听我命令，不要擅自行动。”金琅拿出一个面罩和一把枪，似笑非笑，“会用枪吗？” “会。”林南星接过。 金琅不意外的点头。 随着太阳升起，林中的雾变淡了。这里的树木比起昨日更加枯败，只剩干枯黑瘦的枝干。 金琅等人目的明确的向一座山出发，恰好是那只狼指给林南星的山。 林南星目光复杂。 林木遮掩处，一双猩红的眼无声注视着一行人。 越靠近那座山，周围越寂静，雾比之边缘浓郁得多。 他们愈发小心，警惕应对着可能到来的一切。 陈茉的瞳孔放大，显出极深的黑，她转动眼珠，视线穿透重重的雾，看到一双猩红冷漠的眼。 她轻声报出情况。 “4，18.5。” 三梭子弹前后射出，接着是一声哀嚎。 陈茉漆黑的瞳孔张得更大，几乎占据了三分之二的眼，她目不转睛，说：“死了。” 金琅收起枪，淡声道：“继续走。” 没过多久，寂静的白雾中出现一道脚步声。 “嗒” “嗒” 一步一声，步伐从容。 陈茉举起枪，声音沉重：“它很可怕。” 她报出位置，十几发子弹咬向隐在雾中的怪物。 沉闷的击中声中，陈茉闷哼一声。她抬手捂住脸，坚硬的面罩从眼窝处裂开几条缝。 金琅比着一个手势，几人迅速合靠。 “我没看到攻击我的东西。”陈茉低声说。 金琅面沉如水。 “嗒” “嗒” 脚步声又响起。 又一轮子弹射出，脚步声只是略微停顿，很快，一个高大的身形从白雾中浮现。 两米往上的身高，六条手臂垂到膝盖，黑色的长毛遮住了大半张脸，长而弯的牙从青黑的嘴露出。 它低垂着头，僵硬的朝他们走来。 腐烂的味道涌入鼻腔，林南星轻声说：“它已经死了。” “退后。”金琅沉声说。 一道影子划过。 “砰” 火光在怪物胸口炸开，血肉纷飞。 浓烈的腐烂味铺陈开来，夹杂着一股浅淡的腥味。 陈茉换上新面罩，她艰难的眨了眨充血的眼睛，对金琅摇头。 有人上前检查碎肉，林南星不动声色的看着。 他眼神一凝，在某块残缺的肢体中看到了微微蠕动的白色丝线，丝线一张一缩，几秒后就消融了。 他思绪如飞，转头对陈茉说：“你的眼睛，被攻击时是什么感觉？” “像被打了一鞭。”陈茉说，“你想到了什么？” 林南星把看到的情况简单描述。 正在检查碎肉的一个人回头，他看了林南星一眼，“在这些肉里我只发现了一条白色不明物体，它融化了。”另一个检查的人则摇摇头。 “继续走。”金琅挥手，“注意眼前。” …… 白雾挡住了日光，能见度降低，金琅示意暂时停下休整。 林南星的心脏突然刺痛了一下，危险的预感突生。 他身体紧绷，若有所感看向某处。 白雾深处，是一道黑影。 “那里，有危险。”林南星提醒队友。 本就警惕的几人立时靠在一起，陈茉眯着眼睛，尽力去看。 下一刻，更多的黑影从雾中出现，它们大小不一，缓慢的朝他们方向移动。 “跑！”金琅果断道。 陈茉双眼搜寻，报出一个位置，金琅带头，一行人眨眼间就跑出了残影。 白雾被他们带出流水般的形状，林南星往后看，那些黑影的速度并未加快。 他们跑了一刻钟，在越发浓郁的雾中只能勉强跟着前方的人。 “停下！”陈茉的声音因绷紧而格外尖锐，“有很多浮在空中的东西。”她的声线颤抖。 林南星抬头，白茫茫的雾遮挡一切，他看不清。 一只鸟扑打着翅膀飞来，落在树上， 用鲜红的眼一瞬不瞬看着他们。 看着这些人在它的视线下惊惶不安，鸟半合起眼，嘎嘎叫了几声，带着愉悦的声调。 它张开嘴，是轻快天真的语气：“礼物。” 金琅手指微动，沉默。 鸟在树枝上左右蹦，见人不说话，它歪头又重复了一遍：“礼物。” 林南星极快的看过其他人，皱起眉。 “不礼貌，你们不礼貌。”鸟张开黑翅，借风滑到他们身前，淡淡的腥味也扑来。 它严肃的说：“我决定今晚开始晚会，不要迟到。” 说完，它一一看过他们，转身飞走了。 “那些影子不见了。”陈茉惊奇道。 “先往后退。”金琅下令。 “刚刚你看到上面有什么？”金琅问。 “很多东西，静止不动漂浮在上面。”陈茉按住面罩，想借此缓解眼部的疼痛，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的眼睛现在像有针在扎。 一个队友走上前，帮她掀开面罩。 慎重的目光集中在陈茉脸上。 她的眼瞳红的像血，眼周红肿，每一眨眼，就有浅薄的泪水分泌出来。 金琅眼神凝重，从怀里拿出一个小药盒，递给陈茉面前的队友。 药盒甫一打开，清香的味道令人闻之一轻。 上完药，陈茉脸色好了不少。 林南星看向上空遮天的白雾，余光扫到什么，神色一变。 “它们又出现了。”同时，金琅沉声说。 第6章 童话森林(六) 形状不一的黑影迟缓的向他们靠近。 他们又开始跑。 “空中的和它们像吗？”林南星问。 陈茉断然道：“不同。” 跑了没多久，金琅突然停下。 前方的路上也出现了黑影，四面八方的路都被堵截。 越来越近。 惊悚无声。 金琅手指曲起，他正要动，却察觉到了空气中的细微不同。 那些黑影的速度开始变慢了。 一双红眼在白雾中若隐若现，正看着他们。 林南星嗅到几近于无的淡腥味，他回看那只鸟，四目相对，红光闪烁。 “嘎嘎。” 不知何时，飞走的鸟又飞回来，静静在树上看了他们不知多久。 鸟的叫声一起，那些黑影停住了，它们静默在浓雾中，像沉寂的礁石。 黑鸟跳回身，对着他们，蹲下合眼，似在休憩。 悚然的压迫感悬在人的头顶，金琅摇头，先休息。 日光难见，分不清时间。林南星看着手里的表，已是晚上七点。 黑鸟睁开眼，眼里流淌着鲜血般的颜色。当它的眼珠转向他们时，林南星心里涌起一股极怪异的感觉，仿佛有什么挤在这双眼后，看着他们。 “时间到啦，该出发了。”黑鸟张开翅膀，慢悠悠的低飞。 僵立的黑影自发让开一条路。 不详的预感沉甸甸压在心头，他们迈开脚步，如同被捕获的猎物警惕又无奈的走向设好的道路。 穿过凝望他们的黑影时，林南星往侧看了看。 白雾包裹着那些黑影，只有黑与白凸显。 黑鸟快乐的唱着歌，飞得忽高忽低，忽快忽慢。 黑影逐渐减少，林南星扭头往回看——密密麻麻的黑影跟在他们身后。他猛地回过头，攥紧了手。 地势渐陡，他们在上山。这里树木枯死，土地干黄，死气沉沉，唯有黑鸟的歌唱带着一点生气。 一道小路出现在眼前，路面上满是枯萎的花。 “从这里走~”黑鸟刻意温柔的说，粗噶的嗓子硬捏出了怪腔。 金琅率先走上小路，他们一一跟上，呈一字列开。 踩着厚厚一层的枯花，沿着黑色的死树，他们在无数黑影的注视下参加“晚会”。 小路的尽头是浓得像雪川的雾。 前后的人都被雾淹没，黑鸟的歌声已消失，唯一所感的是自己的心声。 恍若陷入了最孤独的梦境中，在无止境的白色深渊里不断坠落，一切光影都远去，眼中只有不断扩大的白色。 “叮铃” “叮铃” 轻灵的铃铛声由远及近，浓雾极快消散，露出一片空地。 空地上摆着木头粗糙制成的桌椅。 对面的树咔嚓弯下腰自发让开，一只如马般高大的白猫拉着一辆木车缓缓从林中走出，金色铃铛挂在车头随之摇响。 它神气优雅、落地无声的走到桌椅前，随即回身，低下头。 “喵。” 它轻柔的叫。 一只苍白的小手搭在木门边缘，黑色的纹路如蛇蜿蜒入肤，垂挡的布被另一只手撩开，一黑一红两只眼直锁住他们。 浓稠的红，纯粹的黑。 **像涨起的海潮漫过身躯，冰冷的包裹住他们，无数低声细语喃喃道：“想吃想吃想吃……” 直到注视他们的双眸忽然笑了一下。 十岁左右的小女孩站在桌子前，用天真甜蜜的语调说：“谢谢各位来参加我的晚会，让我们开始吧！”说完，她微笑低下脸，提起鲜红的裙摆落座。 白色大猫蹲坐在小女孩身后，左右摇着尾巴。 他们迟迟没有动作，陈茉小幅度扭了下头，轻声说“那些影子，它们追上来了。” 金琅打头，他走到正对着小女孩的位置坐下。林南星紧跟上，坐在金琅右边。 小女孩双手交叠放在腿上，脊背挺直，黑色的细蛇般的纹路布满苍白皮肤。她穿着鲜红的裙子，数朵绽开的花犹带着露珠别在前胸。 她那双眼睛被黑红两色占满，一望过去便被摄去心神，令人不敢多看。 他们都坐下后，小女孩没有出声，脸上依旧带着微笑和期待。 很快，在低哑的抽泣声中，一个长发垂地的男人牵着一个小男孩走来。 林南星看到这个眼熟的小男孩，他眼睛红肿，身上有枯败的味道，他身边的男人脸色憔悴，行走间像一棵摇摇欲倾的树。 他们沉默的坐下。 “客人都到啦。”女孩拍拍手，“上菜吧。” 话音一落，静立在白雾中的黑影纷纷动了起来。 它们迈着相同的步伐，从白雾中露出了真容。 红眼的变异怪物，多眼多足多头，木然的走到空地上，屈膝低首。 脚步声还在继续。 一个人抱着一个篮球大小的白色蛹状东西走到女孩身前，他瘦骨嶙峋，只剩皮贴着骨头，活像一具干尸。 白蛹被放在女孩手边的位置，女孩抬手，轻轻抚摸着它。 另外两个干瘦的人端着木盘上前，放到桌上，木盘上是生肉。 做完，这些仿佛干树皮样的人也走到空地上，跪坐垂首。 坐在边缘的男孩哀伤的看着白蛹，流下了泪。 他恐惧又眷恋的低喃：“妈妈。” 想吃。 林南星眼神微动，刚刚似乎听到了什么。 他的目光聚焦在白蛹上，女孩的手正轻柔抚摸着它，手上的黑色纹路逐渐加深，像生长的荆棘。 女孩收回手。 林南星屏息，女孩的黑色眼睛斜睨向他，闪着恶毒的光。无尽的恶意从小小的人眼中投射而出，仿佛无数恶鬼争先恐后透过这只眼看向人间。 “开饭啦。”女孩合起手淡笑。 生肉散发的血腥味直入鼻腔，其上血未干，血顺着肉的纹理流下，渗入木盘中。 女孩张开嘴，牙齿尖锐，一根白线从喉咙中探出，白线摇着头，感受到空气中的味道，变得兴奋起来，其身见涨。 更多的白线从女孩身上延伸出来，像一群扭动的蛇，扑向空地中引颈就戮的怪物们 怪物的身体迅速干瘪，骨骼分裂，肢解倒地。 一只眼睛亮着红光的黑鸟扑棱着翅膀飞下，落在桌子上，盯着他们。 他们浑身紧绷，铺天盖地的细白丝线时不时蹭过他们，被蹭过的地方像被刀割。 数量众多的怪物撑不到一刻钟，在狂乱的白线吸食完退去后，空地上只余皮毛和碎骨。 沾着血的丝线明显粗了许多，它们餍足的返回主人身上。 那根最粗的丝线依依不舍的看着坐在桌子旁的人，它的“视线”饥渴极了，令几人如坐针毡。 女孩打了个饱嗝，她眨眨眼，红色的眼里残存一丝清明，不想吃客人，于是使劲收回“舌头”。 白线摇晃着头，慢慢缩回。 一发子弹倏然击穿白线。 高速运转带来的火花随之燃起，女孩发出惨叫，白线疯狂扭曲。 在子弹击来时，金琅等人无声迅速开始配合。 子弹倾泻在被白线包裹着的女孩身上，黑鸟的尸体倒下，白猫无神的双眼映着轰然爆炸的火焰。 顷刻之间，噩梦般的怪物消失在冲天的火光里。 第7章 童话森林(七) 火光穿透白雾映红了天空。 团状的白线徒劳蜷曲缩紧，在火舌的舔砥下变得焦黑，腐烂的臭气随着滚滚黑烟涌上天空。 男孩躲在长辈怀中，腾然而起的火焰照亮了他茫然的双眸。 一人从黑暗中走出，身形挺拔，背着背包。 他走到空地边，对金琅点点头。 “现在打扫场地。”金琅示意。 几人分散开，林南星看着火焰中心，沉思不动。 金琅走上前和那个人低声交谈。 火势愈大，却被人为隔绝在空地中，跳跃不定的光线勉强延伸到四周，白雾几乎看不见。 有人走到男孩和男人前说着什么。 林南星皱眉，他似乎模模糊糊的听见了惨叫声，但不真切，像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腐臭味逐渐消失，火势减小，原地只剩下一暗一闪的火星和漆黑残骸。 围困着山的白雾散去，通往山下的路重新出现。 山林寂然，天空有零星星光。 金琅等人没有多言，只跟林南星道了声再会，就消失在林中。 林南星走到先前埋着那块碎片的地方，挖开泥土，却不见碎片。他仔细搜查周围，一无所获。 拍掉手上的泥，他站起身，幽绿的眼缓缓看过这方土地。 夜已深。 这座小城四面环山，有绿水青山桃林，是个悠然美丽的度假胜地。 他独自一人走在路上，此时万籁俱寂，偶有风吹过。 一家门前挂着灯笼的仿古民宿还在营业，红色的灯笼在夜中随风微晃，像瞌睡的眼。 他走进门，没多久，门自动合上，两只灯笼也熄灭了。 前台姑娘睡眼朦胧，迷糊的问：“您办理入住？” 林南星：“有空房吗？” 年轻女人随手在键盘点了一下，“有的，207号房。” 林南星接过房卡。 灯光昏黄，院子里的老树枝桠伸到了走廊栏杆上，精巧的小灯挂在枝上，茂密的叶子中透出些许白光。 他打开房门，房内灯自动亮开。 他在一面墙前敲了几下，无形的光从墙上挂着的画中射出，上下扫过他全身。 墙两侧分开，他走进黑暗的通道中。 走过第一扇金属门，优美的机械女声说道：“您好，请先做个全身检查。” 林南星平静做完，检查结果很快出来，一切正常。 往前走，路过许多封闭的门，一扇银灰色的门自发滑开，光洁的金属房内坐着一个男人，正噼里啪啦打着键盘。 林南星走到男人对面坐下，男人头也不抬，腾出一只手按在笔记本上，“行动记录。”他把本子推向林南星。 林南星拿起笔，熟练的开始写。 详细把这次行动过程写完，他看向男人。 男人鼻梁上的镜片反射着电脑光，他手指翻飞，唇线绷得平直。 键盘噼里啪啦响得像暴雨。 “五小时后，何长官开会。”男人说。 “收到。” 柔软的被子带着晒过的温暖味道，林南星闭上眼，沉入黑甜的睡眠中。 …… 一阵疼痛将他刺醒，心脏处仿佛扎了根针，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鲜明的疼痛。 睁开眼的时候，无序混乱的梦如潮水褪去，那些尖叫恐惧还扒在意识边缘，颤动神经。 下一秒，疼痛也淡去，他皱眉，一滴汗划过脸，落入淡红的唇部。 清晨，洁白的走廊里已站了一位助手。 “早上好，先生，请跟我来。”不及腿高的圆嘟嘟机器人O(∩_∩)O说。 林南星跟在机器人后，来到一个房间。 一中年男人回过头，眼神锐利，面容严穆。 他对林南星点头，“小林。” 林南星行礼，“长官。” “以后我就是你的直属上级。”何长官与林南星握手，“老张他……牺牲了。” 林南星沉默了一下，“是。” “你的过往行动我都了解了，很好。”何长官拍拍林南星的肩膀，“先去开会吧。” 林南星到会议室的时候，里面已经坐了五个人，气氛严肃。其中一人撑着脸，狭长的眼半眯不醒。 何长官最后到，他快步走上前，话语如快刀直切主题：“自白雾出现起全球各地发生异变，我国目前探明有四个主体异变，其中一个在我们桃城东，主体异变影响范围最小，已被解决。探查到白雾会对人造成精神影响，本城三分之一人口已出现狂躁、惊惧、抑郁等极端负面情绪，极少数人出现身体变异。” “接下来我们的任务是寻找并解决人群中出现的变异分子。”何长官下令，“整装，十分钟后出发。” 春日明媚。 往日热闹的商业街有小半关了门，坚持开门迎客的店铺中有不少店里正发生争吵，吵闹声、嘶吼声、哭叫声混杂作响。 一个男人唾沫横飞跟店员激烈吵着，两人眼睛通红，脸上充血，时不时相互推搡，男人身边的妻子抱着孩子，女人怨毒的盯着店员，孩子对柜台的食物不断吞咽，口水流到脖子上。 有人在旁拱火，看着他们从吵到打，十分畅快的笑了，走时顺便偷走了女人包里的东西。 类似的场景发生在各处，人们相互投掷情绪炸弹，人心躁动。 一个戴着口罩的年轻女人提着垃圾快步走在路上，她烦躁的皱着眉，垃圾袋渗漏的水沿着路一直滴，她心里咒骂着，只觉这几天一直不顺。 连空气都像炸药。她烦闷的想。 几个大垃圾桶放在偏僻角落，垃圾堆得冒了尖，腐臭味刺鼻。 她随手一甩，垃圾袋在空中解体，垃圾散落。 一个垃圾砸到垃圾桶后面，有人哎哟一声。 哪来的神经病躲在垃圾桶后面，偷吃吗。女人皱眉，燥火直冲心肺。她忍着性子提高声音说：“谁啊？砸到你了，那真不好意思啊。” 一个男人从垃圾桶后站起，他的脸和衣服沾了些污渍，衣着却算整齐。 他泛红的眼紧看着女人，笑了笑，笑容有些僵硬，“没事，是我吓到你了吧？” 女人心里一突，她连忙摆手道：“那就好，我先走了。”不等男人回复，她脚底生风走得极快。 “哎。”男人试图喊住她，女人听见干脆跑了起来。 想吃。男人伸出鲜红的舌头舔唇，跟上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