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身涉局》 第1章 序幕·末代公主 残阳如血,云氏行宫染上一片不祥的猩红。 震耳欲聋的爆炸、能量武器的尖啸、宫阙崩塌的轰鸣,宣告着轩辕帝国天威的降临。 主殿内珍宝散落,寥寥忠臣与侍卫,簇拥着云氏帝后。云帝身披战甲,紧握国剑斩云,立于帝座之前。 女相视死如归,高声请战:“陛下,皇后,云氏尊严不容践踏,臣等誓死相随。请准臣护陛下、皇后突围,为君尽忠,死得其所!” 云后兰心瑶发髻微散,华服沾尘,面容沉肃。 她的目光越过请死的女相,直直望向她的丈夫:“陛下,轩辕大军合围,已是死局。我们已败,无路可逃。不如——” 她的话未说完,便被云帝打断。 “朕是云梦泽之主!”云帝声音铿锵,剑锋映着残阳,“宁可玉碎星海,绝不屈膝苟活!” “陛下,你当然可以死,像英雄般壮烈!但这之后呢?” 云后指向殿外。 “我们唯一的女儿——嘉禾,她已被轩辕帝国生擒!你若殉国,轩辕帝国会如何对外宣称?‘窃国逆贼之女,献降求生’!千古骂名将由嘉禾一人背负!” “轩辕陛下为彰显仁德,更会千方百计地让嘉禾活!嘉禾还小,她什么都不懂!她不知道她活下来,是不被期望的!” 云帝身躯剧震,手指紧握剑柄,因用力而发白。 “更甚者——陛下,你若身死,那些仍忠于云氏之名的人会如何?他们会高举嘉禾的旗帜,不断掀起复国战火!”云后目光锐利,“假嘉禾之名、借机作乱自立的居心叵测之徒,又不知几何!” “陛下,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云梦泽星域是轩辕云仪公主的封地。你的祖先,以妻名为姓,趁乱自立!” “这世上从未有过云氏!我们都是九寰星系之人!难道还要云梦泽星域子民为虚妄的帝国流尽鲜血吗?” “这会有多少孩童在战火中失去家园、失去父母?你追求的君王气节,是要用无数无辜者的尸骨,与云梦泽星域的永远动荡来堆砌!” “这是自私!” 大殿内一片死寂,连远处的爆炸声似乎都小了些。 女相兰心琅眼中的殉道之火骤然黯淡,只剩下茫然与悲凉。 云后走到丈夫面前,没有去夺剑,而是用自己温凉的手轻轻覆在他紧握剑柄、青筋暴起的手背上。 她的声音恳切:“陛下,为了嘉禾。” “为了这片本就属于轩辕帝国的星域能重归和平,为了那些不应为我们祖先野心付出代价的无辜子民……请您活下去。” “拿起你的王冠,不是作为胜利者,而是作为一个父亲,作为一个……愿意为终结战火而承担屈辱的君主。去献给轩辕帝。这才是真正的……帝王之责。” 时间仿佛凝固。 不知过了多久—— “哐当!” 象征云梦泽君王的长剑——斩云,沉重坠地,似是宣告一个时代的终结。 女相兰心琅目睹此景,一股悲愤直冲脑门。 她猛地拔出光刃,喊道:“陛下,臣愿为您尽忠!” 话音未落,殿外数道刺目的能量光束瞬间洞穿了她的胸膛! “妈——!!!” 首相之子兰泽在混乱中赶到,眼睁睁看着母亲在血泊中倒下。 血泊中的女相,口中涌血,用尽最后力气,目光死死锁住儿子,嘶声力竭:“活、活下去,为、为君尽忠……” 云梦泽末代首相头一歪,死不瞑目。 谁也不知道云嘉禾——云氏最后的、唯一的公主,是何时跑到了大殿。 她年岁尚小,衣裙上血污斑斑,满脸泪水,哭得沙哑了声。 嘉禾惊恐无比,跌跌撞撞冲向跪在母亲尸体旁、浑身颤抖的兰泽。 “兰泽哥哥……呜呜呜……你别哭……” 兰泽红着眼眶,死死攥住嘉禾的手,恨意森然:“我会保护你!永远!” 两只沾满血污与泪水的手,在破碎宫阙与无数目光注视下紧紧相握。 然而,轩辕少帅、元帅先后走来,无数轩辕士兵合围,两个孩子被迫松开了手…… 几日后。轩辕帝星。寰宇圣殿。 云帝、云后面容平静,却难掩疲惫。 年幼的云嘉禾,身着陌生的、属于轩辕帝国公主的华服,眼神懵懂而惊惶。 云后轻轻将女儿往前一送,对着至高御座,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屈膝礼,姿态雍容:“陛下。” 轩辕帝——轩辕北辰目光扫过阶下,最终落在云嘉禾身上。 “尔先祖本为轩辕氏之婿,轩辕帝国之将,奉命镇守其妻——云仪公主封地、云梦泽星域。然,尔先祖悖逆,窃封地而自立,方有今日之祸。今尔重归帝国,当感念天恩浩荡,谨守本分。望尔洗心革面,不负朕之厚望。” 轩辕帝缓步而下,亲手将一顶璀璨夺目的冠冕戴在云嘉禾头上。 继而,轩辕帝的声音响彻大殿: “尔为轩辕云仪一脉,与朕同为轩辕子嗣,自当认祖归宗。“ “复国姓轩辕。” “为朕之女儿,帝国公主。” 云嘉禾懵懂抬头,撞见轩辕帝——轩辕北辰的目光,分明和善和煦,可却让她打了个寒噤。 “轩辕嘉禾,一切待遇与朕之亲女——轩辕紫薇齐平。” 许多年后,轩辕嘉禾在深宫中默然回望: 或许,她不该握住那双手;或许她与兰泽,就该一同死在斩云剑下。 那么,这人世间的风霜雨雪,九寰星域的翻云覆雨,又与他们何干? 1已经全文写完,每日看情况更新。 2以前写的古言比较多,所以遣词造句会有些文言习惯。3背景自设,请勿上升。4谢谢阅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序幕·末代公主 第2章 第一章·无用公主 九寰星系无人不知,轩辕嘉禾为救储君而重伤。整整四年,除了年节活动短暂露面,其余时间皆在医疗舱疗养,足不出户。 日前,皇家医疗暑宣布嘉禾殿下已然康复。皇室设下庆典,以帝国三大镇国机甲为礼,庆贺嘉禾的回归。 “我看啊,分明是谋杀储君未遂,被皇室秘密软禁了四年!” “可皇家医疗署的确传出消息,说她为救紫薇殿下,连神血都枯竭了……” “若真没有了神血,她还算什么公主?不过是个废人!” “等着看吧。就算有神血,也未必能与这三台机甲共鸣。这可是帝国国宝,其中两台已经有了主人!” 帝星宫廷,蔷薇花园。 帝国权贵与诸星系使臣的目光,目光无声汇于花园中央——轩辕嘉禾,这位身份敏感,又因救储君而沉寂了四年的公主。 她还有没有神血?她能不能与帝国传奇机甲共鸣? 九寰星系,血脉为尊。 神血浓度,决定着与机甲共鸣的可能性,更是贵族身份的象征。尤其是皇室与七大顶级贵族,因能驾驭帝国国宝机甲,被尊为“神之后裔”。 失了神血,便是失了立身之本。 暖风拂过,撩起嘉禾垂落的乌发,露出光洁额头与轻蹙的眉尖。 她的脸庞白净得近乎透明,笼在柔和光晕中,如同釉色清冷的白瓷,美好得近乎虚幻,易碎得让人心生摧毁或收藏的妄念 尤其此刻,嘉禾睫羽低垂,紧握着神血探测仪的指节用力到泛白,连带单薄肩线一同发出细微颤抖。 她手中的神血探测仪,沉寂如死物,毫无反应! 礼台两侧,帝国世代传承的镇国机甲静静矗立——凤凰、苍穹之翼、涅槃之翼。 这是九寰星系每个人都梦寐以求能够共鸣的存在。 可如今,没有了神血,别说唤醒这些传说中的机甲,就连最普通的武器,她都再无法驱动! 嘉禾盯着手中毫无变化的神血探测仪,指尖的冰凉一路蔓延到心底。 “竟连一点神血都不剩,那她与贱民有何区别?” “可惜了,这些年读了这么些书,没有神血,终究是废纸一堆。” “也是啊,成了废物,紫薇殿下才能容忍她到老。” 议论声清晰钻进嘉禾耳中,每个字都在践踏她的尊严。 然而,这是皇室为她康复而设的典礼,彰显了皇室宽仁,对她的看重。 即便场景如此不堪,她也必须笑。 嘉禾用力掐紧掌心,强迫自己扬起唇角。 她在心底默念——没关系。 “没关系。” 嘉禾心底的声音,却与身后一道声音重合。 “即便殿下身无神血,臣亦会护殿下安宁。” 嘉禾没有回头,但十分清楚说话之人是谁——帝国少帅,有琴宫商。 入场时,匆匆一瞥,她已看见那身熟悉的、刺目的少帅礼服:雪白底衬,金红星图流转,秘银星轨缠绕,勾勒出他宽肩窄腰的身形。 最令嘉禾目光微滞的,是那副单边金丝眼镜,细链轻垂,为有琴宫商平添几分禁欲的斯文感,却丝毫掩不住镜片后那双执掌生杀、洞察一切的眼。 嘉禾不想和有琴宫商有丝毫牵扯,沉默着,没有说话。 “少帅竟亲自给她撑场面?” “你忘了?有琴少帅初次随军历练,去的就是云梦泽星域。他的第一份军功,就是生擒了云氏公主。” “那时,都还是半大孩子。况且同属九寰,算什么旧怨?倒是少帅此刻看她的眼神……” “她居然敢不接少帅的话?未免太不识抬举!” 嘉禾清楚地知道,在这帝国之中,即便是储君与陛下,也要给这位手握重兵的少帅三分薄面。可她偏偏就这样固执地背对着有琴宫商,一言不发,放任气氛尴尬。 她不知道有琴宫商此刻是何反应——是恼怒,是玩味,还是别的什么。 她也不愿去揣测。 有琴宫商是帝国最危险的利刃,她绝不能与这样的人产生任何牵扯。 至于他方才那句看似维护的话——要么是高位者一时兴起的作秀,要么是别有深意的试探。 她见得多了。 气氛凝滞如冰,连拂过蔷薇花丛的风都仿佛静止了。 “少帅所言极是。” 幸而,一道女声自嘉禾身后响起,打破了几乎凝滞的空气。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着焰红宫装的女子缓步而来。她的裙裾上是以金线绣制的帝国星图,随步流转,熠熠生辉。 容貌明艳夺目,气质更如渊渟岳峙,如同午时最炽烈的阳光,甫一出现,便理所当然地成为所有视线的焦点——帝国储君,轩辕紫薇。 轩辕紫薇,这个名字本身便是权力的代名词。 轩辕帝国的传统:主政九寰星系者,男名“轩辕北辰”,女名“轩辕紫薇”。作为轩辕帝与闻人皇后唯一的女儿,她生来便是帝国的继承人。 紫薇走上前,自然而然地握住嘉禾发颤的手,微笑看着嘉禾:“无论有无神血,无论能否与机甲共鸣,嘉禾都是我唯一的妹妹,是帝国不可动摇的公主。” “谢谢姐姐。”嘉禾声音干涩。 说着,她向紫薇身侧靠拢半步,近乎依赖地微微靠近紫薇。 “你的康复礼物在那里。去挑选你喜欢的机甲进行共鸣吧。当然,你也可以每一台都尝试共鸣。”紫薇说道。 嘉禾摇了摇头:“我的机甲课从来都不及格,现在又没有了神血,这样的国宝不应在我手上蒙尘。殿下,它们是你的。” “好吧。”紫薇笑,“不过,它们不是我的。它们都会用来保护你,保护九寰星系每一个子民。” 这无疑是一幅姐妹情深的和谐画面。 有琴宫商面无表情地拍手:“啪——啪——啪——” 随之,鼓掌声如浪潮。 唯有近在咫尺的紫薇,高踞主位、神色莫辨的帝后,还有远处的有心人……方能察觉,嘉禾隐忍的目光,以及无法抑制的的细微颤抖。 月光如练,嘉禾独立阁楼之上,凭栏远眺。蔷薇花海,在清冷月辉下绚烂如旧。 这场为她而举办的盛大宴会,即便她这个主角提前离席,也并无人在意。 衣香鬓影间,人们谈论的是利益交换,揣测的是权力动向。 嘉禾轻轻叹了口气,兴致索然。 “还在为没有神血的事烦心?”紫薇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伴着渐近的脚步声。 嘉禾转身时,脸上已挂起浅笑:“四年前就知道了结果,早就消化得差不多了。” 可她的眼神却下意识地避开了紫薇的注视。 紫薇缓步上前,端详着嘉禾:“真的没有生气?” “怎么会。”嘉禾语气轻快,仿佛真的毫不在意,“凤凰是你的座驾,苍穹之翼是少帅的专属,你将这两台与涅槃之翼一同让我挑选,这份殊荣,帝国上下都看在眼里。我怎么会不识好歹?” “何况,失去神血,是我自己的体质问题,与他人无关。” 尽管尽力掩饰,涩意还是从嘉禾的尾音里漏了出来。 紫薇了然,唇角微扬,眼神昏暗:“嘉禾,我这么做,实在是不得已。钧天星系近来动作频繁,我正好借着庆贺你康复,光明正大地展示这三台镇国机甲,好让他们掂量清楚动手的代价。” 紫薇微微前倾,声音压低,又问了一遍:“但,令你在众人面前难堪,真的不怪我?” 既震慑了外敌,又彰显了皇室对她的厚待,更坐实了姐妹情深。一石三鸟,确实是步好棋。 嘉禾怎么能怨? 嘉禾答:“我理解。这都是为了帝国。” 嘉禾侧过脸,望向远处沉沉夜色,却在摇曳花影间,撞见别样的颜色。 有琴宫商那身笔挺的少帅礼服在暗处依然醒目。 就是这身装束,从纷飞战火中来,踏过倾覆的王庭,对视间,风云色变。 如今,金丝镜链在有琴宫商颊边泛着冷光,这幅眼镜虽给他整体添了几分斯文感,但他绝不是好脾气的文人。 他的眼神有常年执掌生杀淬炼出的锐利锋芒。 嘉禾看不清他的神情,却畏惧这样的眼神。 嘉禾猛地垂眸,避开了有琴宫商的目光。 “冷了么?”紫薇没有发现嘉禾的异样。 “还好。”嘉禾不动声色地背过身,状似无意地问,“说起来,有琴宫商怎么突然回帝星了?” “有琴宫商啊。”紫薇语气幽微。 “就刚刚,宴会之前,他觐见了父皇,正式提请了权力交接。他准备卸任天枢星域总星督之职,回帝星接替他父亲有琴乐,出任帝国元帅兼任军政大臣。” 月光下,紫薇的神色显得莫测。 与轩辕氏共治天下的顶级门阀,与皇室之间有一套权力交接体系:各大家族的家主常驻帝星,身居要职,既为皇室效力,亦是质子。 继承人则需远离权力中心,在外历练,直至成婚,方与家主完成角色互换,正式执掌帝国核心权柄。 “原来他是为这个回来的。那他准备娶谁?”嘉禾笑了笑,语气听不出情绪。 “有琴乐当面对我说——”紫薇深深看了嘉禾一眼,一字一句道,“希望我下嫁有琴宫商。” 嘉禾眼睫极轻地颤动了一下,快得几乎无法捕捉。 有琴宫商,年幼随军,战功卓著,麾下天枢舰队名动天下,是名副其实的帝国少帅。 待其婚后,他顺理成章,继任帝国元帅、军政大臣。 这桩婚姻,是帝国王座与最强枪杆直接、稳固的结合。 “恭喜。”嘉禾的声音平稳,“有琴少帅年轻有为,家世显赫,是……无可挑剔的联姻对象。” “无可挑剔?”轩辕紫薇唇角微弯,“嘉禾,你十分清楚这桩婚事意味着什么。” “你高估我了,”嘉禾眼帘低垂,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扇形的阴影,唇边掠过极淡的笑意,“我并不知道。” 有些话,轩辕紫薇能说,她不能说。 有些界限,她绝不能僭越。 “好,那我讲给你听。有琴氏掌控帝国近半舰队,两道防线。我嫁过去,是去做统御有琴氏的女皇,还是他们扶持的傀儡?” “稍有不慎,‘病逝’就是我最体面的结局。” 晚风带着蔷薇的淡香拂过,却吹不散空气中的沉闷。 嘉禾却忽然弯唇,笑了:“我想起了一个玩笑。” “什么?”紫薇抬眸。 第3章 第2章·帝国少帅 “如果你问一个天枢星域的孩子,他的君主是谁,他会毫不犹豫地回答——是有琴元帅;而在苍梧星域,答案则会变成——闻人总督。” 嘉禾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清晰。 “是啊。”紫薇闻言,笑意嘲讽,“帝国由七大世家共同支撑,皇室看似君临天下,政令所能畅行无阻的,却仅限于皇权星域。在此之外,各大星域早已形同国中之国,律法自定,赋税自收。各大家主在当地的话语权,远胜于皇帝。” “不过,这和有琴宫商的婚事有什么关系?”紫薇转向嘉禾,目光如炬。 当然有关系。 大权独揽,号令万域——这是每一位帝王的终极梦想。 面对如此格局,任何一位雄心勃勃的君主都无法安枕。 掌握帝国财权的闻人家是紫薇的母族;可世代执掌帅印的有琴家,对紫薇这位未来女帝的态度,却暧昧不明。 军政一派倚仗军功,在朝会上屡次强硬驳回紫薇的提案,言语间时常流露出对深宫执政者的轻视。其跋扈之态,足以让任何一位统治者心生警惕,何况是野心勃勃的紫薇? 易地而处,若她站在紫薇的位置上,对于有琴氏,要么彻底驯服,使其成为手中最锋利的剑;要么,便要不惜代价,折断其锋芒…… 嘉禾几乎可以肯定,紫薇加强集权的第一刀,必然将落在有琴宫商身上。 心底思绪翻涌,嘉禾面上却只是浅浅一笑:“就突然想起来了。” “好,那便言归正传。” “嗯。”夜风吹动嘉禾鬓边的发丝,在她眼底投下摇曳的阴影。 “我不想让有琴宫商成为我的王夫。”紫薇的语气罕见地柔和下来,“若论王夫人选,我更属意——” 紫薇顿了顿,声音怅然,“兰泽。” 这世间若还有谁让嘉禾始终牵挂,便只有兰泽。 他们一同离开倾覆的云氏王宫 ,在陌生的星空下相依为命。即便不得不保持距离,但羁绊始终深植于心。 嘉禾悄悄观察紫薇的神情,试探道:“我还以为会是别的原因……那你——更喜欢兰泽么?” “喜欢与否,并不重要。”紫薇目光清醒,“爱情从来不是我的必需品,也非优先项。它或许能为王冠添彩,却永远不会动摇王冠在我心中的分量。” 嘉禾了然一笑:“那你为什么选兰泽?” “兰泽的身份绝佳——云氏旧臣之子,心系故土,声望卓著,又得父皇信任。如果他成为王夫,既能安抚云氏旧部,又能彰显帝国包容胸怀。这比任何强硬手段都更能消弭云梦泽星域与帝国其它星域隔阂。” 紫薇视线投向远方,星辉洒落在她肩头。 “于我个人利益,兰泽并非最佳人选;于公,他对九寰星系的稳定,对云梦泽的未来,都至关重要。” 嘉禾垂眸,掩去眼底的波澜。 ——让兰泽成为王夫。 这个念头在她心底盘桓已久。于公,一个流淌着云梦泽血液的帝国继承人,其意义胜过万千政令;于私,唯有与皇权如此紧密地绑定,兰泽才能真正摆脱“云氏余孽”的阴影,在危机四伏的帝都安稳立足。 此刻机会近在眼前,嘉禾却轻声道:“还有更多合适的人。” “自然。”紫薇微微颔首,“最适合这个位置的——是你。” 嘉禾失笑:“我连神血都没有,废人一个,你给我的评价太高了!” 紫薇凝视着嘉禾,语气怅惘:“有时我真希望自己是男子。如果我是轩辕北辰,定会迎你为后。届时,许多难题都将迎刃而解。” “可惜,你不是。”嘉禾轻声接话,眼中闪过很复杂的光,“否则,你我的子嗣,或真能令星系俯首,星域归一。” 最后四字,嘉禾说得极轻,却也极重。 紫薇闻言,眼底骤然迸发出炽热的光芒。 她向前逼近半步,一把握住嘉禾的手:“谁说姐妹便不能共享天下?嘉禾,即便你不能是我的王夫,也可以是我的共治者。可以站到我的身边来,与我平分我的权柄与荣光。” 掌心的温度令嘉禾微微一颤。 她垂眸避开紫薇过于灼热的注视,心底却一片清明。 “殿下,你是不是……需要我做什么?”嘉禾轻声问。 紫薇凝视着嘉禾,一字一句,清晰无比:“我要你帮我,让有琴宫商主动放弃与皇室联姻。” “必须是他,亲自向父皇提请,打消与我联姻的念头。” 嘉禾沉默了——让那位野心勃勃、智计超群的帝国少帅,主动放弃与未来女帝的联姻? 这怎么可能? 嘉禾思绪繁杂,然而,脱口而出的竟是一句:“若我助你事成,你会令兰泽成为你的王夫么?” 话一出口,嘉禾便自知失言。这等关乎帝国未来格局的议题,岂是她能随意置喙的? 紫薇先是一怔,随即,唇角弯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嘉禾,你从未向我提过任何条件……” 她抬手,极其自然地将嘉禾鬓边散落的发丝轻柔挽至耳后。动作亲昵得仿佛她们是相伴长大的姐妹,而非隔着尸山血海的亡国公主与帝国储君。 “所以,我很想答应你。”紫薇的嗓音柔和似水,“但是,我只是帝国储君,并未真正大权在握。在王冠稳稳戴在我头上之前,我的任何承诺都可能成为无法兑现的空言。” 紫薇的指尖轻轻掠过嘉禾的耳廓,带着若有似无的凉意。 “是我僭越了,只是随口一问,你不必放在心上。”嘉禾弯了弯唇角,笑容浅淡得如同水痕,“我还是会帮你。不需要任何回报。” 然而,紫薇却向前半步,凝视嘉禾的眼睛,抬手起誓:“嘉禾,我以轩辕紫薇之名,以帝国未来女皇之名起誓:若你助我达成此愿,帝国下一任继承人,体内必将流淌云梦泽星域之血,承我之名,继我之志,统御九寰。” “如无意外,兰泽始终是我王夫的第一人选。” 嘉禾惊骇地望着紫薇,几乎能听见自己骤然收紧的心跳。 这消息若走漏,足以在九寰星系掀起滔天巨浪,让无数势力彻夜难眠,暗中筹谋。 紫薇岂会不知其中利害! “快别说了!”嘉禾一把握住紫薇尚未放下的手,“这种话怎么能随便说出口?我帮你,我帮你就是了。” “不必勉强。如果你不想做,可以拒绝我。”紫薇反手用力握住嘉禾的手。 她的掌心极其烫,嘉禾的手极其凉。 “我没有勉强。我心甘情愿。”月光落在嘉禾微微泛白的脸颊上,模糊了嘉禾的神情。 “我相信你,相信你的能力,也相信你会永远站在我这一边。”紫薇微微笑。 “对啊,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选你。”嘉禾含笑看着紫薇。 “嗯。”紫薇笑而点头,“我等你的好消息。” 紫薇转身离去后,夜雾更重了一些,在嘉禾眼前弥漫,凉意丝丝。 嘉禾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 嘉禾凝望着紫薇身影消失,眸光幽邃——有琴家族权势熏天,有琴宫商绝非善类。 若她破坏了有琴宫商与未来女皇的联姻,必然招致报复。 有琴宫商的怒火一旦燃起,会烧向何处? 嘉禾的心微微下沉。 她可以承受风险,甚至不惜己身,但绝不能连累无辜之人。 必须想一个万全之策。 一个能让有琴宫商的怒火,精准地、只落在她一人头上的策略。 要让他认为,破坏联姻的行为,仅仅是她——这个云氏余孽、皇室不安分的养女——出于个人痴心妄想或野心的愚蠢行动,与云氏旧臣的整体意志无关,与紫薇的意愿无关。 那该如何才能做到? …… 轩辕嘉禾在园中伫立良久,直至月上中天,素华如练。 嘉禾动了动僵硬的身体,目光转向一直静候在园门阴影处的贴身女侍,声音不高:“去回禀紫薇,我……有办法了。” 嘉禾抬眼,望向深沉夜空,仿佛要穿透无尽星海,锁定那个危险的对手。 “是,殿下。”女侍躬身领命,悄无声息地退入更深的夜色之中。 “回宫。” 嘉禾缓缓走向自己的寝宫,月光照不亮的阴影中,十余位侍女、精锐侍卫如影随形。 几日后。璇玑宫宴会厅。 透明穹顶模拟着浩瀚星图,星海缓缓流转,星辰如钻,光芒冷冽,俯视着其下的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这是轩辕帝国为钧天星系皇室代表团设下的国宴,空气中弥漫着高级香氛、酒液的味道。 这场宴会的焦点,无疑有二:一是帝国继承人轩辕紫薇,周旋于宾客之间,言笑晏晏,举止间尽是皇家风范。 另一处,便是远离主厅的观星台。 那里光线半明半暗,一道挺拔修长的身影独自倚着栏杆。主厅无人敢轻易上前打扰,却又不自觉地,将目光一次次投向那个方向。 那人抬手,推了推金丝单边眼镜,镜链随之微晃,折射出一点细碎而冰冷的光芒。更有穹顶无数幻光,沿着他的发梢、高挺的鼻梁、利落的下颚线、宽阔的肩线往下流淌。 帝国少帅有琴宫商——仅仅是他静立于此的一道剪影,便足以让无数势力暗自揣度与仰望。 依照帝国规制,这位尚未与父亲完成权柄交接、长年戍守天枢星域的少帅,本不必出席这等虚应宫宴。 无数人揣度着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有琴宫商的目光淡淡掠过主厅——轩辕紫薇与那些长于辞令的文官,正同钧天星系的使者言笑晏晏,一派和乐升平。 有琴宫商浑然不在意,漫不经心掠过目光,视线不着痕迹地、逡巡着、漫游着主厅的每个角落,像是在审视帝都权力场的众生相,又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他的目光会在廊柱的阴影、纱帘的间隙、无人的花架屏风后久久停留,似乎那些无人注意的阴影中,藏着不为人知的珍宝。 这时,一名侍从缓步靠近:“少帅,公主殿下请您进内宫一趟。” 有琴宫商的目光仍流连宴会场之中,未曾侧头,声音平淡:“轩辕紫薇?” “不,是轩辕嘉禾公主。” 第4章 第三章·以身设局 侍从话音落下,有琴宫商扶着栏杆的手倏然收紧,唇边却缓缓露出笑意,语气更是幽微难辨:“她?” “轩辕……嘉禾?” 侍从应道:“是,嘉禾公主请您移步内宫一叙。” “你不必跟着了,我自己去。” 有琴宫商答得极快,几乎不假思索。 侍从不由得一怔。 他从有琴宫商从容的背影里,竟意外地品出了几分近乎急切的意味。 宴会主厅设在璇玑宫花园,而此刻的电梯正将有琴宫商带往不对外开放的璇玑宫内宫六层。电梯门滑开,一间极尽雅致的茶室映入眼帘。 巨大的落地观星窗外,星河无声流转,星空浩瀚无垠,仿佛触手可及。 嘉禾一身水蓝长裙,静立在窗前。乌黑长发如瀑垂落,衬得那段白皙后颈脆弱得不堪一折,整个人仿佛要与清冷星光融为一体。 几步之遥,有琴宫商几乎就要抬起手,将这般美好的人拽住,再轻轻拢入掌心,据为己有。 但他终究只是推了推金丝眼镜,声音平稳地问:“殿下的脸色似乎不大好,是旧伤未愈,还是身体不适?” “多谢少帅关心,我没有什么事。”嘉禾垂下眼睫,声音轻淡。 嘉禾话音落下的瞬间,窗帘自动合拢,带起的微风拂动嘉禾的发丝,明明灭灭的光影在她的脸颊摇曳,美得令有琴宫商惊心。 若有琴宫商再细心些,定能察觉嘉禾指尖难以自抑的微颤。 但多年执念近在眼前,他几乎能听到自己仓皇的心跳,几乎克制不住上前将她拥抱的冲动。 有琴宫商强迫自己凝视嘉禾的眼睛,以极其从容、极其平静的声音问:“那么,殿下找我前来,所为何事?” 在嘉禾听起来,有琴宫商的声音十分冷淡,甚至有些不耐烦,充满了对她的轻视。 这令嘉禾全身的肌肉都绷得更紧了。 有琴宫商连紫薇的面子都可以不给,她怎样才能让他喝下那杯她精心准备的茶? 怎样才能让他按照她规划的剧本走? 嘉禾微微垂眸,避开与有琴宫商对视,强迫自己放松,缓缓露出微笑:“少帅,你我多年未见……” 说着,嘉禾缓缓转身走向一旁的紫檀茶案,执起玉壶,亲手斟了一杯清茶。 “先喝一杯茶吧。” 嘉禾端着茶走过去。 她垂着眼,刻意避着有琴宫商的目光,连呼吸的频率都在心中默算——绝不能让有琴宫商看出任何异常。 氤氲的茶雾在嘉禾指间缭绕,衬得她指腹红润,指节又极其白透。 有琴宫商的目光在嘉禾的手上停留了好一会儿。 茶雾中若隐若现的手指,令他想起上等白玉,温润剔透,令人想要握在掌心细细摩挲。 有琴宫商喉结微动,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 “你特意找我来,就为了请我喝茶?” 有琴宫商声音里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少帅,你喝了这杯茶,我才好继续说下去。”嘉禾将茶盏轻轻推到有琴宫商面前,动作稳得出奇,唯有指尖微微绷紧,泄露了内心的紧张。 有琴宫商凝视着嘉禾的眉眼,忽然低笑一声。 嘉禾被他笑得心头一紧,下意识地想要收回茶盏:“如果是不合口味,那就算了……” 话音未落,有琴宫商的手已覆上她的手腕。 温热的触感令嘉禾浑身一僵,抬眸正对上有琴宫商的眼——金丝眼镜架在鼻梁上,却无法削弱他眼中执掌生杀的锐利锋芒。 “你的心意,我不会拒绝。”有琴宫商缓缓松开手,指尖擦过嘉禾的腕间,带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嘉禾被有琴宫商盯得心慌,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却听有琴宫商说:“方才试了你的脉,虚浮无力,心率过快,手温也偏凉。虽然可以离开医疗舱了,但你的身子还未完全恢复,仍需仔细调养。” 嘉禾心猛地一沉——心率过快?他察觉到了她的紧张?那这杯茶他还会喝么? 就在嘉禾心神俱震之际,有琴宫商却已端起茶盏,从容地饮了一口。 茶汤清冽,回味异样甜香。 “好茶。”他放下茶盏,目光锁回嘉禾微微泛白的脸上,“可惜我是个粗人,品不出其中精妙。” 嘉禾悄悄松了口气,如常浅笑:“这是天枢星域的特产,少帅的故乡茶。” “我听说殿下不喜欢清茶。” “不常喝,但谈不上不喜欢。”嘉禾说着,在有琴宫商对面款款落座。 她执起茶壶正要为自己斟茶,有琴宫商却忽然开口:“别喝。” 嘉禾心头猛地一跳,指尖险些打滑。 她强自镇定,声音却不由自主地绷紧:“怎么了?” “夜深了,茶中含有茶碱,会影响睡眠质量。”有琴宫商的目光落在嘉禾苍白的脸上,“你在医疗舱疗养了四年,这才离开,需要高质量的睡眠来恢复元气。” “我没事的。”嘉禾暗自松了口气,执意为自己斟茶。 有琴宫商不赞同地蹙眉,声音沉了几分:“殿下,这不是任性的时候。你的脸色也证明了你需要精心调养。” 嘉禾轻抿一口茶汤,水温正好,却让她喉间发紧。 “好,就尝这一口。” 嘉禾顺从地放下茶盏,指尖在袖中微微颤抖。 有琴宫商凝视着嘉禾低垂的眼睫,心底盘算着该如何令皇家医疗团队注意嘉禾的饮食方案。那些庸医,连这些基础做不好。 而此时,嘉禾凝视着茶汤,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疼痛让她清醒,也给她勇气。 她终于抬眸,声音轻软,却字字清晰:“今夜邀少帅前来,是因为我仰慕少帅已久。” “我对你——心存爱慕。” 空气骤然凝固。 有琴宫商罕见地怔住了。他向来运筹帷幄,习惯掌控一切,极少在人前流露出如此明显的错愕。 旋即,有琴宫商微微扶额,顺势轻推了下金丝眼镜,阴影掠过他棱角分明的侧脸。 他的喉间溢出几声低低的、堪称愉悦的轻笑。 “轩辕嘉禾公主,”他第一次完整地叫出嘉禾的名字与头衔,每个字都像是在唇齿间细细品味过,“你深夜邀我至此,是为了向我——告白?” 在嘉禾看来,有琴宫商脸上光影明寐,神情似笑非笑,目光锋芒暗藏。 他修长的手指摩挲着温热的杯沿。 这个熟悉的动作让嘉禾心头一紧——她曾在军部宣传影像里见过,有琴宫商就是用这样漫不经心的姿态,把玩着寒光凛冽的军刀。 一股寒意顺着嘉禾的脊背爬升。 嘉禾清楚地意识到,从这一刻起,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关乎生死。倘若她说错一个字,便会有锋利瓷片、眼镜片,或任何能伤她的利器,抵上脖颈。 嘉禾试图按照对镜练习之时,流露出几分羞怯与哀伤。 可,嘉禾失败了。 似乎在有琴宫商的目光下,所有伪装都显得拙劣而可笑。 嘉禾索性放弃了表情管理,放弃徒劳的表演,轻叹一声,声音平静地背诵台词:“我虽然喜欢你,但我很清楚,我永远不可能嫁给你。” 在嘉禾的计划中,这句话本该配着泫然欲泣的神情与微微颤抖的声音,而不是现在这般,冷静得像在陈述判决书。 有琴宫商唇角笑意又深了几分,眼底却依然清冷:“为什么不可能?” 他微微前倾,语气温和,却令嘉禾不安。 嘉禾握紧茶杯的手指微微发白,面上仍维持着镇定:“因为,少帅的身份,我承担不起。” “承担不起?”有琴宫商轻声复述,“嘉禾公主,你深得陛下与储君信任。这九寰星系,有什么是你承担不起的?” 他端坐着未动,可无形压迫感却瞬间将嘉禾笼罩。 然而,就在有琴宫商话音落下的瞬间,一股麻痹感,毫无征兆地从四肢百骸深处汹涌袭来! 他的体力飞速从体内流失,身体渐渐不听使唤,连维持坐姿都开始困难。 有琴宫商立刻意识到——茶有问题。 “啪嗒!” 玉瓷杯坠落在地,四分五裂,清亮的茶汤四溅,狼藉一片。 有琴宫商瞥向手腕上的通讯器,光幕亮起了信号屏蔽的鲜红提醒! 嘉禾不可能杀他,这毫无益处。 但这失控感,是有琴宫商有生以来从未有过的体验。 他以为她是淡然的、散发着莹莹之光的、柔软的雪,没想到,她居然也会有匕首般的锋芒。 “嘉禾,我……更喜欢你了。”有琴宫商的声音依旧保持着镇定,却不可避免地染上了虚弱。 他不得不将身体的重心靠在茶案上,才不至于倒下。 嘉禾语气平静得近乎诡异,却很有信念感,继续说道:“少帅,我做这些,都是因为喜欢你。” “是么?你用这样的表情,说喜欢我?” 有琴宫商的声音已经带上了明显的虚弱,他靠着桌沿,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却依旧锐利,像一座即将倾覆却仍不减威严的山。 “轩辕嘉禾,你的心并不在我这里。”有琴宫商语气笃定。 嘉禾未答这个无关紧要的问题,只说:“少帅,抱歉,今晚得罪了。” 说着,嘉禾迅速起身,绕过茶案。 若嘉禾再细心一下,便能察觉到有琴宫商近乎纵容的目光,可是嘉禾没有。 她只是在想,茶水下药这种拙劣的伎俩居然轻易骗过了有琴宫商,一切顺利得不可思议。 如果她的表演能真挚动情一些,今晚应当是一个完美的局——一个痴情女子,为了阻止心爱之人与姐姐成婚,而全力一搏。 唯一的缺陷是,看着有琴宫商这张脸,嘉禾怎么都演不出、装不出深爱他的模样。 那就,破罐破摔好了! 嘉禾来到有琴宫商面前,伸手抓住有琴宫商手臂,猛地往前一拉! 有琴宫商浑身酸软无力,根本无从抵抗,被她轻易地拽离了支撑点。 “为什么这么做?”有琴宫商又问了一遍。 “因为我,我真的……喜欢你。”嘉禾的回答十分有信念感。 说着,嘉禾借力向后一仰,跌坐在宽大的茶案上。 同时,她拉着有琴宫商的手臂用力一带,有琴宫商猝不及防地向前俯身。 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到呼吸可闻,鼻尖几乎相触。 就在这一刹那,嘉禾微微偏过头。 有琴宫商温热的、带着清冽茶香气息的唇,印在了她微凉的脸颊之上。 就是现在! 室内数盏隐藏的强光灯骤然亮起,将两人紧密相拥的身影,至少从窗外特定角度看是如此,清晰地投射了出去,如同舞台上的剪影戏剧。 而那扇巨大的、原本映照着星河的观星窗,此刻无声洞开,宛如一个巨大的展示框。 紧接着,嘉禾像是被“有琴宫商突如其来的侵犯”所惊吓,身体顺着光滑桌面向下一滑,跌落在铺着厚绒地毯的地上。 她巧妙地调整了角度,使得从投影看去,竟像是有琴宫商主动将她推倒在地,并且正欲俯身欺近。 “刷啦——!” 很快,窗帘猛地合拢,瞬间隔绝了外界所有可能的窥探。 观星室内,只剩下两人急促的呼吸声。 有琴宫商跌坐在嘉禾身旁的地毯上,药力让他连支撑身体都变得极其困难。 他靠着背后的矮榻,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那副精巧的金丝眼镜已在方才的拉扯中滑落,落地,露出了他毫无遮挡的眼睛——那里面没有嘉禾预料中的暴怒,居然平静近乎温柔。 有琴宫商无怒无惊,反而淡淡地、低低地笑。 嘉禾的心猛地一沉:这完全不是她预料中的反应! “你算计我……”有琴宫商的声音而虚弱低沉,却比平时更具威胁感,“你想过后果吗?” 嘉禾缓缓从地毯上坐起,整理了一下微乱的长发和裙摆,脸上没有一丝红晕:“后果明天再论。” “今夜,你不能离开这个屋子。我扶你去休息。” 说着,嘉禾抓住有琴宫商的手臂,用力将他搀扶起来。 她将有琴宫商的胳膊搭到背上,半扶半拽,引导着有琴宫商向内室走去。 也许是药力的缘故,这个过程中,有琴宫商没有反抗。 有琴宫商瞥了一眼窗帘,那上面映照出的模糊轮廓,赫然成了他“主动”揽着轩辕嘉禾,迫不及待地走向内室深处! 他微微笑了。 第5章 第四章·请你认栽 璇玑宫宴会厅,乐曲悠扬,低语欢笑交织其中。穹顶模拟的星河流光溢彩,却不及场中那抹身影耀眼。 轩辕紫薇一身流焰金长裙,裙摆上细碎星钻随着她的步伐摇曳生辉,仿佛将九天银河披拂于身,明艳夺目。 她正与钧天星系的使臣交谈,言笑晏晏,姿态优雅。 周围人群的目光追随着她,如同星辰环绕太阳。 一名侍女如影子般,悄无声息地穿过华服锦衣的宾客,来到紫薇身侧,假意为她整理本已完美的裙摆,声音极轻:“殿下,嘉禾公主那边,事已成功。” 紫薇脸上完美笑容未变,唯有目光偏向内宫。 忧虑自她眼中闪过,又迅速隐没。 “殿下,需要此时介入吗?”侍女的压得更低,几乎微不可闻。 “不必了。” 紫薇收回视线,转向钧天来访皇子,笑容愈发耀眼——近年来,两大星系边境摩擦日益频繁,钧天对九寰的觊觎几乎不加掩饰。两大帝国之内,主战与主和两派皆是争执不下。 紫薇深知轩辕帝**力强盛,有琴氏更有虎狼之师。可,国虽大,好战必亡。不战而屈人之兵,引来万邦朝贺,才是上上策。 “皇子殿下,欢迎你的到访。请代我向钧天陛下,致意问候。” 紫薇谈笑风生,顾盼间神采飞扬,举手投足尽显掌控全局的从容与未来女皇的魄力。 无人不为之倾倒。 与此同时,璇玑宫内宫,气氛沉重。 有琴宫商几乎是被轩辕嘉禾扔在了那张宽大的、铺着深色丝绒床单的床榻上。 嘉禾的动作毫无旖旎,唯有竭尽全力后的冷硬。完成这一切,嘉禾迅速退开几步,将自己隐入床畔的阴影中。 她的气息微乱,微微喘着。苍白脸色因为剧烈运动,泛起红潮。 有琴宫商仰面躺着。 麻醉药力顽固侵蚀着他的四肢百骸,带来沉重绵软的麻痹感,连抬起指尖都需耗费巨大意志力。 冷汗浸湿了他乌黑的鬓角,无声滑落,没入深色丝绒。 然而,与他无力躯体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那双异常明亮的眼睛。 “抱歉。”嘉禾的声音从阴影中传来。 有琴宫商的喉结极轻微地滚动了一下。 他的目光仿佛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声音因虚弱而低哑:“你做这一切,是因为——喜欢我?” 当然不是。 嘉禾真正的计划,是借机制造出两人亲密的、有琴宫商主动的照片,以此作为把柄,让这位权势滔天的少帅知难而退,主动放弃求娶紫薇的念头。 毕竟,一个臣子若同时与两位公主牵扯不清,其中一位还是未来的女帝,必将引来无数猜忌与攻讦,这于他稳固权力有弊无利。 这些照片就是嘉禾的筹码。 同时,嘉禾以“深爱有琴宫商”为借口来解释这件事,能最大程度降低这件事的影响。这不是亡国公主想要算计帝国少帅,而是一个痴情女子为爱做出的愚蠢之事。 唯一的遗憾就是——嘉禾根本装不出半分爱慕有琴宫商的模样。 她甚至不想多看有琴宫商一眼! 只要看见他的眼睛,那些被刻意尘封的记忆便汹涌而至:故国倾覆的血色,王宫燃起的烈焰,还有句“以后会更幸福”的笑话…… 以及,这些年深入骨髓的、失去一切的痛楚。 嘉禾合了合眼睛,轻声说:“有琴少帅,原谅我的冒犯。除了喜欢,我确实找不到任何更完美的借口,来解释我做的一切。” 有琴宫商不置可否。 “不过,我也找不到喜欢你的理由,更从不认为这样拙劣的演技,能骗过你的眼睛。” 说到这里,嘉禾极轻地笑了一下,带着点破罐破摔的坦然。 “所以,我想不如与你坦诚相见,也省去彼此猜忌试探的功夫。” 嘉禾说着,身体微微向后,靠在了墙壁上额角渗出的细密冷汗,与不远处有琴宫商的状况如出一辙,彰显着两人此刻同等的狼狈。 “找不到喜欢我的理由?” 有琴宫商重复着嘉禾的话,缓缓转动眼珠。 他的眼神像是风暴前夕的漆黑海面,看似平静,底下却藏着漩涡。 “我想,可以喜欢我的理由,非常多。我年轻,性情自认不算差,在外条件更不必说。手握重权,家资也颇为丰厚。” 有琴宫商列举得条理清晰。 “这些理由不能让你喜欢么?” 嘉禾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路里,一心想着:与其继续漏洞百出着虚与委蛇,不如直接与有琴宫商摊牌。 真诚谈判,或许还能把锅甩出去,令有琴宫商理解她的难处,不要报复为难她一个棋子。 她想要在紫薇与有琴宫商之间,求一个两全。 于是,嘉禾完全忽略了有琴宫商那段孔雀开屏的自我陈述,又叹了一声,无比恳切地说:“有琴少帅,我承认……我不止一次想过,利用一桩婚姻,将自己卖个好价钱,换取立足之地。” “但是,”嘉禾话锋一转,语气笃定,“我从未想过,也绝无能力染指有琴氏。” 嘉禾为了彻底撇清关系,又补充了一句:“我也从未觊觎过‘有琴夫人’这个头衔。” “嗯。” 有琴宫商发出一声模糊的鼻音,周遭的空气似乎随着这一声微微凝滞。他俊美的脸上,那层本就稀薄的暖意悄然褪去,线条变得冷硬。 不过,他素来是这般喜怒不形于色的模样,看上去与方才没有太大分别。 “今晚这一切,只为了破坏你与紫薇殿下的联姻。”嘉禾几乎是毫无保留地坦诚,甚至给出了看似宽厚的条件,“若你放弃求娶紫薇,主动退婚,我可以保证,今晚的一切永不外泄。” “呵。” 一声极轻的笑,从有琴宫商喉间溢出,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如果我不答应,你会当众指控我行为不端,轻薄于你,是么?”他慢条斯理地剖析着嘉禾的计划,声音虽低哑,逻辑却清晰得可怕。 “是。”嘉禾坦然承认,迎上有琴宫商的目光。 “对外宣称,我轻薄你;对我宣称,你喜欢我,确实是不错的计划。可你为什么连演都演不出喜欢我的模样?”有琴宫商语气幽微,“你就没想过,你稍微努力演一演,我就信了?” “哈——”嘉禾笑了一声,“我这个人比较诚实,演不出来。再者,我真诚待你,也好争取一个你的宽大处理。我想你会更喜欢我直接一点。” 有琴宫商静默地凝视嘉禾数秒,半晌,他语出惊人:“我想娶你。” “娶我?”嘉禾错愕反问,几乎以为是幻听。 “对。” 一瞬间,嘉禾感觉空气仿佛凝滞,沉甸甸地压在胸口,让她呼吸都有些困难。 “你做不到。”嘉禾眼睫极轻微地颤动,语速不自觉地加快,“你绝对没有可能娶我。” 她又追了一句:“绝无可能。” 这四字咬得极其用力,像是在说服有琴宫商,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为什么?”有琴宫商的目光沉静如水,反问,“因为你不喜欢我?” “喜欢与否,这不重要,无法决定你我的婚姻。”嘉禾垂下眼睫,避开有琴宫商过于锐利的注视,声音低了下去,“即便我没有神血,但我与你的孩子,将同时拥有轩辕、云、有琴三姓之血。陛下绝不会允许这样的结合。” “所以,”有琴宫商目光沉静如水,得出了嘉禾期望的结论,“今晚我唯有认栽,是么?” 嘉禾略略点头,一抹笑意在唇边转瞬即逝:“你可以报复我。” “任何时间,任何方式。我悉数承受。” 嘉禾一手点了下腕上通讯器,解除了信号屏蔽;另一只手擦拭着额际冷汗。 “或者,你现在便可叫人来,直接拆穿我,让这场闹剧提前抵达**。” 嘉禾顺着冰冷的墙壁,身体慢慢滑下去,最终跌坐在地。 她仰头看着有琴宫商,嘴角扯出一个虚弱的笑。 继而,嘉禾她深吸一口气,闭上眼,轻声陈述着最后的、同归于尽般的底牌:“我也喝了茶,服了药。” “无论如何,今晚的事,你都说不清。” 有琴宫商的心口猛地一震——除却在生死一线的战场,这尘世之中,唯有嘉禾! 唯有她能让他如此清晰地听见血液在奔涌的轰鸣,感受到心脏一下下、沉重地撞击着胸腔的力道。 如此鲜活,如此炽烈,恍若利刃滑过咽喉般的致命战栗…… 有琴宫商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嘉禾,我一直很欣赏你。但是你——” 有琴宫商语意微妙地停顿,昏暗中,他的眼睛锁定了嘉禾。 “不够了解我。” 话音未落,有琴宫商猝然动了! 他猛地从床沿起身,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与速度,一步便跨入阴影之中,一把攥住了嘉禾纤细的手腕! “啊——!” 嘉禾猝不及防,一股无法抗衡的巨大力量袭来,拽得她整个人向前扑跌,天旋地转间,后背重重陷进柔软的床榻。 下一秒,有琴宫商的身躯已然严密地覆盖下来,将她完全禁锢在他的阴影与气息之中。 第6章 第5章·以身入局 两人的鼻尖几乎相触,彼此的呼吸交织在一起,急促而灼热,渲染出一片令人心悸的暧昧。 有琴宫商俯视着身下瞳孔骤缩的嘉禾,眼中风暴凝聚:“今晚……” 有琴宫商刻意顿了顿,俯身更近,最后一个字,几乎是贴着嘉禾微颤的唇吐出。滚烫的气息拂过嘉禾的肌肤,几乎毫无阻隔。 “我们假戏真做,如何?” 嘉禾的心跳如失控的擂鼓,猛烈地撞击着胸腔,几乎要破膛而出。 被绝对力量压制、被那双翻涌着风暴的眼睛死死锁定的侵略感,如同狂潮,瞬间将她淹没。 这发展完全、彻底地偏离了她预设的轨迹! 在这一片混乱冲击下,嘉禾的大脑骤然宕机,陷入一片空白。 “你说——你说什么?”嘉禾不确定地问。 “我说,我配合你,假戏真做。”有琴宫商很有耐心地重复。 有琴宫商的身躯更沉地压下,几乎将嘉禾完全嵌入柔软的床榻。嘉禾感到身上不容忽视的重量,还有灼热的体温。她在这重量与热度的压迫下,极速思考,瞬间认知到事实——她没有拒绝的理由。 倘若假戏真做,做实与有琴宫商的关系,那么有琴宫商与紫薇的联姻,必将成为泡影。 她只需要与有琴宫商春风一度,便能彻底斩断这场联姻;还能换来紫薇更深的愧疚与怜惜;此外,还可能会减轻有琴宫商的怒火,免得招致他别的报复。 不过是,春风一夜而已。 她是帝国的公主,未来漫长岁月中,还会拥有其他男子,又何必计较眼前得失? “少帅……” 嘉禾气息因有琴宫商的压迫而断续,她甚至强迫自己微微笑了笑。 昏暗光线下,嘉禾她的笑容有种脆弱的壮烈感。 “如果真能如此……便能以最彻底的方式,达成我的目的。” “为此,我不惜此身。” 嘉禾的胸膛因紧张的呼吸剧烈起伏,眼神却坚定得像要奔赴刑场。 “我当然愿意。” “……我会负责。” 有琴宫商的手撑在嘉禾耳畔,目光细细描摹着嘉禾的神情。 嘉禾紧紧闭着眼,纤长的睫毛不住颤动,白玉般的耳廓早已染上绯红,如同上好白瓷涂上一点艳色,美好得让他心底那头被禁锢的野兽蠢蠢欲动,叫嚣着占有与标记。 有琴宫商俯身,气息拂过她的耳垂,声音笃定:“我一定会娶你。” “那就不必了。” 嘉禾猛地睁开眼,正对上了有琴宫商的眼睛。 有琴宫商的眼神深不见底,神情莫测。嘉禾心头莫名一紧,却仍强自镇定。 “如果只是一夜风流,我很愿意。”嘉禾试图让前半句的语气显得轻佻,后半句冷静如旧,“但是……我不想,也不会嫁给你。” “你没有一点喜欢我么?”有琴宫商执拗地追问一个在嘉禾看起来无谓的问题,仿佛这才是关键,“你可以与一个你不爱的人,做这种亲密之事?” 嘉禾并不认为有琴宫商口中所谓的“喜欢”有多重要;她把男女之事当作动物本能,不可避免的生理**;而有琴宫商此刻对于“喜欢与否”的追问,嘉禾则认为是有琴宫商恼怒于被她拒绝与算计,丢失了颜面,简称——挽尊。 嘉禾顺着有琴宫商的话,刻意放缓了语调,指尖轻轻抵上有琴宫商坚实的胸膛:“做床、伴的话,少帅你……自然是极好的选择。这张脸,堪称英俊无双。” 她的指尖缓缓下移,隔着衣料感受着其下紧绷的肌肉线条,“这身材……也堪比顶级名模。我确实……是喜欢的。” “哪种喜欢?” 有琴宫商眸色骤然转深,单手,轻而易举地将嘉禾试图作乱的双腕扣紧,猛地压向嘉禾头顶的枕上,另一只手仍撑在她耳侧,将她彻底禁锢在方寸之间。 这是一个绝对掌控的姿态。 有琴宫商逼近,两人鼻尖几乎相抵,灼热的呼吸扑面而来,侵蚀着嘉禾的理智。 有琴宫商紧紧逼问:“哪种喜欢?告诉我——” 他凝视着嘉禾终于闪过慌乱的眼睛,一字一顿:“男女之情,那种喜欢,你对我——有吗?” “当然没有。”嘉禾答得飞快而坦然,干脆斩断所有暧昧可能。 话音未落,嘉禾微微仰起头,以一种近乎挑衅的姿态,柔软的唇轻轻擦过有琴宫商的下颌。 这触感一瞬即逝,却带着燎原的星火,令有琴宫商更觉难受。 嘉禾看着有琴宫商陡然暗沉的眼眸,轻声提出交易:“今天晚上,这张床上,我会配合你。但事后,你不能再报复我,可以么?” 有琴宫商无法形容这一刻心脏的战栗。 过往所有生死一线的危机、攻城略地的狂喜,都未曾让他体会过如此失控的悸动——仿佛灵魂深处最隐秘的弦被狠狠拨动,震颤着叫嚣着,只想将怀中这具温热的身躯揉碎,嵌入自己的骨血。 他骤然低头,狠狠吻住了那两片总是吐出冷静算计字句的唇。 这个吻滚烫、急切,甚至有些粗鲁,仿佛要借此确认什么,又仿佛要彻底摧毁什么。 “你只当是一场交易么?”他在唇齿交缠的间隙低喘着追问嘉禾,声音暗哑。 “对。”嘉禾非但没有退缩,反而抬起虚软的手臂,环住了有琴宫商的脖颈。她的回应生涩却主动,像初涉风浪的舟,缓慢而坚定地迎向风暴。 气息交织间,嘉禾脸颊绯红,眼波潋滟,却仍强撑着最后的清明,望着有琴宫商的眼睛: “今晚之后……是你与皇室的博弈。”嘉禾的声音带着情动后的微颤,却固执地划清界限,“我们之间……我希望……一笔勾销……” 即便沉沦在此刻,嘉禾仍未忘记为自己的谋划。 “真的只有交易么……”有琴宫商不满地低语,指腹带着灼人的温度,抚过嘉禾肌肤,令嘉禾感到一阵细密的酥麻。 “对,是……交易。”嘉禾声音也跟着微微发着颤。 “专心一些。”有琴宫商不再问她,只是更深地吻上了她。 …… 意乱情迷间,嘉禾的视线不受控制,滑过有琴宫商绷紧的腰线——凌乱的衣料下,壁垒分明的腹肌起伏,充满了蓄势待发的力量感。 这具蕴藏着惊人力量的身体;这副足以蛊惑众生的英俊容颜;就连此刻扣住她手腕的手,都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控制力。 嘉禾的指尖微微抬起,想要触碰有琴宫商近在咫尺的下颌线条,却最终悬停在半空…… 她的指尖因克制而轻轻颤抖。 太远了…… 纵然鼻尖萦绕着他的气息,纵然他的目光将她牢牢锁住,纵然他的手臂紧紧环着她的腰身,将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至负…… 可还是太远了…… 有些东西,渺渺茫茫,遥不可及——王庭行宫在血色黄昏中倾覆,她在断壁残垣间仓皇奔逃,失声哭泣;就是被这样一双手,紧紧握住。 “为什么哭?” “想往哪里跑?” “回来!” “跟我走。” “云、嘉、禾。” “嘉禾。” 酥麻感沿着脊椎窜起,嘉禾的耳尖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 “……慢点……”她的声音几乎破碎。 “回答我。”有琴宫商却俯身,再次逼近,执拗地索求着一个答案,“男女之情——你对我有么?” 意乱情迷的浪潮中,嘉禾的意识涣散,轻声呢喃:“当、当然……” 她闭上眼,吐出最后两个字:“没有。” 天光熹微,薄金晨曦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毯上投下几道朦胧的光带,宣告着崭新一天的来临。 有琴宫商缓缓睁开眼,常年养成的精准生物钟让他准时醒来。他微微侧过头,目光落在身侧——嘉禾仍在沉睡。 乌黑的长发如瀑,铺散在枕间,露出雪白肌肤。她侧身蜷缩着,像一只寻求庇护的幼兽。呼吸清浅而均匀,长睫在眼下投下柔和的阴影。与昨夜那个步步为营、字字珠玑的算计者截然不同,此刻的她,显出一种近乎脆弱的、不设心防的安宁。 有琴宫商的目光不自觉地柔和下来,他几乎是下意识的,伸出手指,极其轻柔地触碰了一下嘉禾的脸颊。 指尖传来的细腻、温软、微热的触感,令他微微一怔。 有琴宫商迅疾收回手,仿佛被那瞬间陌生的柔软烫到。 原来都是真的。 昨夜所有的失控、所有的炽热纠缠、所有在耳边响起的破碎喘息与低吟……都不是他激烈的、难以自控的梦。 有琴宫商无声地起身,动作利落轻盈,没有惊动床上沉睡的人。 他走到窗边,背对着床榻,打开了个人终端。幽蓝的光屏映亮他线条冷硬的侧脸,看不出丝毫情绪。 他迅速发送了几条加密指令,随后,才调出了关于嘉禾的详细档案。 其上的每一个字,他都早已烂熟于心。但此刻,他却再度逐字扫过那些文字,试图从字里行间,剖析出嘉禾的内心。 昨夜,她始终斩钉截铁地否认喜欢他。 那么,是否意味着,她心里还装着别人?装着那些算计她、背叛她、欺骗她的人? 不知过了多久,有琴宫商身后传来极其轻微的布料摩挲声。 嘉禾刚醒,睡意尚未完全驱散,只觉得浑身像是被拆卸重组过一般,无处不酸软。她下意识地翻了个身,目光便触及了窗前那个挺拔而冷硬的背影。 只一瞬间,眼中所有的朦胧睡意消散得无影无踪,被清醒与冷静所取代。 嘉禾猛地坐起身,丝绸薄被从肩头滑落,带来一丝凉意。她缓了缓呼吸,开口时,声音还带着刚醒时的微哑,语气却已然恢复了疏离: “少帅,我们两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