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的事海知道》 第1章 东隅岛 东隅岛即将入夜的时候十分潮湿,风里会带着咸味和海草的腥气,不论在岛上的任何地方,都会被满满地糊上一脸。 不喜欢的人会捂住鼻子,喜欢的人就会想起海边的野地——不是植物学家都不会知道的能够长在扎脚砂石间的杂草,还有那一落雨就会冒出来的青蛙叫。 作为一个内陆人,方好出奇得居然是后者。她总有许多遐想,不过此时顾不上这么多。 鸡圈旁边正架着一台临时监控,红外线闪着幽红的灯光。 方好就蹲在草堆里,一边不太熟练地摆弄着仪器,嘴里叼着手电筒,对着说明书反复地比对自己没有做错。 李婶的小孙女儿李小丫在她耳边小声地说:“姐姐,你听到了吗?前天也是这个时候,鸡一叫唤,然后就是咯噔一声,到早上就少了一只。” 方好努力听了听,她实在没有太多这样的经验,因此也只能虚心地请求小女孩的指教:“这...鸡叫得算厉害吗?” “到了晚上,鸡是不会乱叫的。”小丫是个伶俐的姑娘,她能感觉到面前这位大姐姐对这种事的无知,于是从鸡的种类再到养鸡的注意事项一点点地全都唱了一遍。 她老想和方好搭话,但方好不理她呢,这可不是逮到了机会吗? 方好不忍打断小朋友骄傲的表演,于是静心听她说了好一会儿,终于在她不记得家里的母鸡生了多少小鸡这已经是第几代了于是开始发愣的时候——方好插进了话:“你们确定鸡叫就一定是被人拐走的吗?” “我奶奶还能说错吗?声音听上去就是鸡变得很惊慌,然后就像是被人一把掐住了嘴拖走的。” 方好皱了皱眉。她检查了鸡圈,又用上了浏览器搜索,确认了这种程度的掉毛应该是鸡做了一些剧烈的反抗导致的。 她把手电关了,夜色一下子就吞进来,只剩下监控小红点一闪一闪。装好了。 李小丫侧过脸看她:“方姐姐,要是这次拍不到,怎么办?” “那可能就…抓不到了。”话一出口,方好立刻想咬自己舌头。 她都没听出自己这话说得多丧气。也太不专业了。 可小丫反倒笑了,压着声音说:“那也挺好啊,要是从此没人偷鸡了,不是正好吗?我奶奶也不再闹心,邻居们也不至于变成仇人。” 小小的人儿,大大的心眼。 方好怔了一下,低头笑了笑,抬手揉了揉她脑袋:“你倒是想得开。是你自己这么想的,还是学大人的呀?”说完,方好又觉得自己颇像个扫兴的讨厌鬼。 小丫倒不介意,嘿嘿一笑,摸摸被弄乱的头发:“我奶奶可不会这样说。” “小丫真聪明。” 鸡圈那头传来几声咕咕咕的低叫,应该是鸡在梦里打呼噜。院子里,小小的电灯泡吊在屋檐下,晃晃悠悠地照着地上的影子。更明亮的路灯一早就接上了,但李婶嫌那东西太亮,照得人不知道白天黑夜,所以申请把她屋前的那两盏灯给掐掉了。 这会儿子她在屋里剥花生,手一捏就是两粒红胖的花生米,掉在大瓷盆里哗啦啦的。 李婶家所在的这片小村子叫望海村,是东隅岛上比较“热闹”的一块——至少路是水泥铺的,不像山那边的黎花村,雨一大就得踩泥巴上坡。 岛上一共就这么几个村,围着市镇散落着排布。市镇说是市镇,也不过两三条街、一座小派出所和两间诊所,还有家面朝海的奶茶店,在夏天的游客季时会营业得热火朝天。那会儿,小年轻们穿着沙滩衣骑着电动车在堤岸边乱晃,街角的烧烤摊能排出几十号人。 只是冬天一来,整个岛就像缩进壳里的乌龟,静得像断了广播的收音机。 闲来无事,有些人习惯了热闹,可能就会自找事做。 “你奶奶前几天有没有看到什么人鬼鬼祟祟?”方好问。 “她也不敢说。”小丫撇撇嘴,“昨天还说郑奶奶家那头的人晚上拿手电晃过这边来,可转头又说,说不定是捡海菜的。” 方好叹气道:“所以我说要是真的有嫌疑人,不如上报主岛调侦查队——” “那可不行。”小丫打断她,“你还是一个‘小’姐姐呢,你不懂啦。她们这些大人总是说那边的警察要是来,这事就大了,那阵仗人看着都怪吓人,她怕街坊传闲话。” “你从哪儿学来的这么成熟的腔调啊。”方好哭笑不得,又觉得自己在这里跟一个小孩子一本正经地讲这些话好像也幼稚到了没边。 方好苦笑了一下,摇摇头。 要是人家真的把她当“大人”,就不会派小朋友陪着她了。这点自知之明她还是懂得。 在这个岛上,老一辈人对“报警”两个字总带着点敬畏。她们只是很普通的岛民,一辈子可能没干过什么说闲话之外的坏事,当然不是在怕法律。但她们对于麻烦和得罪人可是怕得紧,更怕因为自己而让事情“变得严重”了。能忍则忍,是她们处理问题的基本逻辑。 据说,她来了这里之后,报警率高了不少。因为—— 她看起来就像个好使唤的愣头青,而不是一个穿着制服可以把人抓走的警察。这让方好一度十分惆怅,但转念一想,要是能够真的尽到职责,被这样误解,又有什么的? 何况岛上的事情本也不多,更多的还是要处理野生动物和村民的矛盾。 方好接到报案时,心里第一反应还是倾向于认为偷鸡的是野猫或者鼬獾这种东隅岛上特有的动物,甚至可能是夜里下山的果子狸。这些小东西在城里人看起来很可爱无害,可方好看了动物世界,知道这些小家伙们动起手来把一个鸡窝扫荡一空也是可能的。 但这回可不是一次两次。李婶家的鸡,已经丢了五只。 “你说说,这岛上能偷鸡的也就那几个爱走夜路的。”李婶几天前低声对方好说,“人我不点名,可村东头那家,那狗也不爱叫,大门在白天总是关着,又在夜里打开。” 那语气——又像控诉,又像求情。 “李婶,你放心。”方好只说了这么一句。 就连李小丫都看穿了的一些人情世故,方好怎么会看不透。 李婶心里是很厌恶偷鸡贼的,想把ta抓起来,但又怕真的抓到了,以后结了仇,就不好做邻居。 这种地方啊,真相从来都不是最重要的。 真的不重要吗? 这也太复杂了,方好实在不知道怎么样做才最好,那就装傻好了,她就遵守一个警察的职责呗。能抓,就抓,就这么办。 方好拍拍裤子,准备起身。 “姐姐,当警察好玩吗?”见方好要走,小丫赶紧抓住她的手,仰着脸缠着她继续问。 “我觉得这不是用好不好玩来衡量的事情。”方好一边跟自己说别和小朋友较真,一边还是老老实实地把她的想法说了出来,“这是我的职业,虽然算不是有什么追求吧...但我始终会把它看做是严肃认真的事情,这就不会很好玩,甚至会很辛苦。” “这样啊,那我就不当警察了。”小丫随口说道。 “那你想在以后做什么呢?”方好忽然问小丫。 “我嘛?我等以后去主岛找份工作,也许去当导游。” “当导游?”方好笑,“为什么?” 小丫歪头,说:“我奶奶说,游客都是冤大头,她们是最容易被骗钱的。” “哎,别说‘骗’啊。” “啊…我是说,‘挣’,挣。” 好吧,方好也得承认,这里的岛民在质朴之外,也有许多自己的小心思。 风吹动电线,发出“嗡”的一声响。鸡圈里的鸡动了动翅膀,又安静下来。 小丫牵着方好的手不放,一直把她送到家门口。她说个不停:“其实我奶奶自己也说,鸡是她养着玩的。她都五十多了,养鸡就是为了早上能捡个蛋,然后这样的话晚上就还能和我妈妈打电话讲讲养鸡的故事。” “姐姐,你会想妈妈吗?”小丫说。 方好看着小丫,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不是一个很机灵的人,此刻也只有词穷。 她只好蹲下来,抱了抱小丫,说她会经常来找小丫玩。然后又像所有无聊的成年人一样干巴巴地说一些“你要好好学习,然后就能考好学校,这样妈妈爸爸就会回家啦”的没劲的话。 小丫果然听烦了,对着方好拌了个鬼脸,一溜烟就跑进了屋子里。 李婶这才知道方好要走了,带着疼爱的轻轻呵斥小丫怎么不跟她说,赶紧就走出来要送方好。 “不用不用,您有什么事直接联系我就好了,您有我的联系方式的。”方好最怕这种送别时拉扯的环节,骑上她那辆半新不旧的电驴,赶紧就往镇上的方向驶去。 十来分钟后,望海村已经成了背景里闪烁着亮点的背景。 多少有些孤独。尤其是年轻人大多不再会留守村庄,甚至不会选择在这座岛上待着。 方好叫出手机助手,拨了电话给所里报备。 “喂,张姐,我这边处理完了,我经验还是不够,看不出来什么,嗯...反正机器架好了,过几天总能出结果的。” 那边风声呼呼,带着点混杂的噪音,像是站在海堤上。 张正义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语调有点飘飘然:“行吧,那就这样,今天是小王值班,你也早点下班,早点休息。” “你在哪?风这么大?你喝酒了?”方好一拧眉,警觉地追问。 那边沉默了一下,然后传来一阵爽朗的笑。 “哎哟哎哟,小方警官发威啦?你是不是想一脸正经地皱着脸问我:‘你喝酒了没有,你现在是值班状态你知不知道违反纪律?’” “我没有说后面那句。”方好咬牙,“但你说得没错,我是皱着眉的。” “你可真是个小严肃精。”张正义的笑声让方好简直能看到她前仰后合的样子,“都被发配到这小破岛上了,还整这些有的没的。” “我没觉得这是发配。” “行行行,你当立志扎根东隅岛建设新乡村行了吧?” 方好无语,深吸一口气:“张姐,你现在的位置不清楚,我听你这风声像是在镇口防波堤那边。那边有落石预警,你又这样喝醉了——你要是管不好自己,就不该一个人喝酒——” “…行了行了,我服了你了。”张正义打断她,“我没喝酒行不行?” “你撒谎的语气就写脸上了。” “你看得见我脸?” “听得出来。” 方好语气一点没软下来,继续故作老练地吓唬道道:“你这会儿不说实话,要是真出了事,我都没法写情况说明。” 张正义那头沉默了两秒,忽然叹了口气:“方好,我跟你讲,等你过了三十,就会明白,其实咱们呢,最重要的是好好活着。别把你学的那些纪律纲常挂嘴边。你能管得了这破岛?真出点大事,你信不信主岛那边半小时内就能飞个大队过来?” “我没说这些,只是我还是认为你的态度是不对的。”方好坚定自己的立场。 张正义却又笑了:“抬头。看你十点钟方向。” 话音刚落,方好刚好骑到镇口,在路灯下看到一抹熟悉的剪影——张正义还穿着派出所制服外套、脚踏着拖鞋,头发乱七八糟地扎成一个七零八落的丸子,正歪着脑袋跨坐在她那台风雨无阻的老电驴上。 “你怎么在这?”方好惊了一下,刹住车。 “刚刚不就在跟你说话嘛。”张正义朝她晃晃手里的空易拉罐,眨眼说,“我这演技怎么样?不过你这家伙耳力也很好,还能听出来我在堤坝边。” “你——” 方好气笑了。 骑到她身边,再走过去,把张正义的头盔摘下来,不顾这老没脸皮的吱哇乱叫,凑近一闻。 她演的!!她根本没喝酒。 张正义又贼兮兮地笑着,撑开整张脸的褶子挪开屁股,示意方好自己看一下她的储物箱。 满满三扎果啤,拿着大塑料瓶装着。 “你收贿赂??”方好的语调拔高了。 “哇!你就这么看我??”张正义猛敲了一下方好的头盔,邦邦响。 “小王家里做的,本来说我们三个一人一扎,但她感冒了,我自然就全都笑纳咯。” 方好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你怎么好意思抢人家小王的东西...”而且还要带上自己。 “我不喝了,王姐生病了的话那我就去替她好了。”方好认真说,“您就自个儿笑纳吧昂。” 张正义拽住方好的胳膊。 “该是谁的活儿,就让谁来干,一点小毛病就请假,那还当什么警察?”张正义一开口,居然说了这么正义的一句话。 方好都听呆了。 “这是什么表情?”张正义又敲了她一下,“行了,奖励你今天第一次处理真正的案件,我们去吃点好的。” 原来这才是她的目的。先是哭笑不得,然后感动才慢慢冒出来。 “你居然真为了这个事跑来堵我?”想到自己刚刚的架势,方好尴尬地想抓头发——指甲扣到了头盔。 “连句谢谢张姐都不说?”张正义又是一个欠嗖嗖的表情。 “谢、谢、张、姐。”方好学着她的样子“反击”,“不过不用了,我也没做什么真正的事情。”她摆摆手。 “拉倒吧!你听听你刚刚的语气,根本就是入戏太深一下子觉得自己肩负重任了,都兴奋成这样了,我可是真怕你一晚上都睡不好。”张正义嘻嘻哈哈地说,“得了,你爱喝不喝。但——你刚刚怎么说来着?要是真担心我,那就和我一起。我喝,你看着我,有个照应。” “我不跟你一起。” “你刚才不是自己说的,要看着我喝酒?”张正义话锋一转,忽然一巴掌拍在她屁股上,“哎呀小严肃精,不喝也得走,今天这风好,去喝碗黄鱼汤面,你喝可乐也行,就当给你压压惊。” “嗷!”方好被拍得一个激灵,“你手劲儿能不能小点?!你是警察还是流氓啊。” “咋,不服?”张正义笑得得意,“我都能生你了。” “…别说这种话,你不是终身独身主义者嘛?”方好一边揉着屁股一边翻白眼,这种程度的袭击高中生都不屑玩儿了好吗,“你生我?你不嫌掉份儿?” “掉了也值。有这样的小乖女,我也愿意呀~”张正义勾住她肩膀,把她拖上她自己的电瓶车,“走啦走啦,你这死脑筋要是没人带着松一松,迟早长蘑菇。到时候呀一脑子的蘑菇,然后你一说话就传播孢子,正好小王再感冒,你俩就——” “你好恶心啊!!” 方好终究还是骑上了车。 风从海面吹来,这会子,夜色有点咸,又带着点甜。 两人一前一后地慢悠悠地骑着,穿过灯光昏黄的小镇街道。 这个小镇按面积自然是和配得上这座岛一样的小,但要说它很落后,却不至于。 一个小城镇该有的东西它都有:清早街上卖的是煎饼果子和米粿,而中午无处不在的饭店只卖三种菜:炒鱿鱼、咸菜豆腐汤、家常海虾。购物中心、商圈、电影院...这些东西都随着对主岛的旅游开发而顺带着流进了东隅岛。 镇口就在海港边,几栋大型的建筑是几个近年来为了游客新建的“潜水中心”、“帆船训练营”什么的,还有好几座外观浮夸的玻璃屋顶民宿。 夏天旺季的时候,这些地方是热闹的,有小情侣、有带着孩子来的都市家庭和“挖掘小众景点的”的博主。 现在,自然也是萧条冷清。 “其实你不适合这岛。”张正义忽然说。 方好怔了一下。 “你太较真了,太认真。你会被这里的人磨得筋疲力尽。”她继续说。 方好没说话,但她心里是反对的。 “我知道你不怕。”张正义顿了顿,又笑,“所以我才觉得你可爱。” 难得被张正义这样正经地夸一回,方好红了脸,转头看她一眼:“老实交代,你是不是真喝多了,只是散了酒气?” “真没喝。”张正义笑,“但我心里装了酒。爽哉爽哉,何处不欢愉耶~” 这家伙就是这样,流里流气惯了。可方好知道,她不是表面看上去那种人。 她听岛民们八卦过,说张正义是东隅岛的第一位派出所所长,还说她申请调来东隅岛,根本就是主动放逐。 她是主岛人。 有人说她在主岛出了事,也有人说她得罪了谁,反正来了之后,面对岛民们又畏惧又好奇的目光,她什么也不说。只是按时出勤,做事——在岛民们眼里还是靠谱的,何况...本来也没什么大事。 她这人最大的问题就是,远看像个人,近看简直不是人。好好的领导不当,在她们这俩警员面前跟个活宝似的,成天捣鬼耍滑。 方好刚来的时候可太烦她了,以至于从不和人说坏话的她一听到有岛民议论张正义的时候就暗爽着偷听——她不参与就是了——方好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已经近墨者黑了。 别的流言不说,组织好像确实不太喜欢张正义,可组织也拿她没办法。 都这么大年纪了,她好像不再想证明什么,也不再想改变什么。只是想在这个岛上,把日子过完。 方好想了想,忽然低声道:“下次你真喝酒,记得等我一起。” 张正义回头看她,笑得跟个老狐狸一样:“哟,小严肃精你终于想通了?” “我是怕你喝挂了没人帮你搬回所里。” “好好好,那你背我。” 夜风吹起张正义的短发,她歪着头骑在前面,哼起了不着调的小曲儿。 呼啦啦的海风从海岸边刮过来,钻进脖子、袖口、衣摆缝隙,右边远处村庄、大道上的灯光星星点点地亮着,偶尔一两盏坏掉了的灯在风里咔啦咔啦晃,像喝醉了的老人半梦半醒。 “明天记得打电话叫市政那边来修这两盏。”前头骑着电驴的张正义大喊。 方好应了一声,记下这里的位置。 电动车照明灯一闪一闪,在一段短暂的黑暗中,风里飘进一股牵动方好心房的香味。 是烤肉的味道。 太好啦,这篇开了!(本来打算下个月开的但是存稿点成了发表。。。)预收藏的咪应该主要都是来自别的文的虎的读者,感谢支持,也欢迎新的读者[狗头叼玫瑰]希望我的故事能够一直留下读者,并且吸引新的读者,也希望我自己总能有所进步。 再说一下,虎在写的时候尽量想要贴近“正在进行时的身边”,又想要在文章里表达女性作为叙事的第一性,所以会使用她来代替所有“他”的用法,只有仅男性出现的时候才会使用“他”,我当然也会规避辱女词、默认随母姓等等。此外,关于如何塑造一个女性第一性的文,很多人的观点都不同,比如我会尽量不写“女”+职业名称,但是我也会在适当的时候强调性别为女的存在;再比如面对用奶奶还是姥姥的选择时,我会使用奶奶,因为我是叫我妈妈的母亲“奶奶”的,也是在母系亲缘身边长大的,所以“姥姥”是一个对于我很陌生的词,我也就不会使用它。诸如此类。请放心观看我的文,也请不用把我的表达里可能不完全符合部分人认知的部分看做是我的挑衅,每个人的想法都不一样,不同不代表对立,不喜欢就退出好啦[狗头叼玫瑰] 最后希望在我享受创作的时候,读者咪们也能享受到故事的快乐!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东隅岛 第2章 方好 是脂肪在明火上滋啦作响的焦香,是哪怕瘦肉里也连着筋的油气滴在炭火上带着点苦味的烟熏香,再撒上一点粗粝的海盐,爆出细碎的声音。 东隅岛的特色烤肉就是这么简单,说来也没什么花哨的。 本地的黑猪肉、土山鸡还有沾了主岛的光所以可以低税购入的高品质牛肉,用一根根铁签子穿起,直接在碳炉子上火烤,没酱料,也不提前腌制,只撒盐调味。甚至连香葱都舍不得放,生怕抢占了一点点好肉的原汁原味。 摊主大妈年年戴一顶掉色的红帽子,但烟熏火燎下,她的围裙永远都洗得干干净净的。俗话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方好也不知道对于烧烤师傅来说,究竟什么才算得上是“器”,可有这样认真讲究的态度,大概本身就是能够烤出让人三天不吃就会想得发疯的味道。 方好不是个烤肉爱好者来着。 按理说烧烤啊火锅啊应该是很全民化的没事了,可偏偏方好家里吃得清淡,管得也严。家里未必有多么科学的喂养幼崽方式,但专家说的什么“不可以太油腻”“不可以经常在外面吃饭”等养生策略,实打实地影响了她的母父。 顺带着也影响了她的口味。 方好知道自己轴,小时候没有吃过的东西,长大了就不会轻易尝试。但她也不清楚是哪一天开始,她对东隅岛的接受,就是从这香气里开始的。 她不是个聪明人。 如果她聪明的话,大概不会去念一所普通警察学院—— 那时候,她家人并没有反对,但也没有多鼓励,只是用那种典型小市民式的兴高采烈的嗓音说:“哎,挺好的,当个警察挺光荣的,工作稳定,还能穿制服。以后要是能调回来,在咱们这儿当个片警,多体面啊。到时候你妈你爸跳广场舞,你就在旁边当保镖!” 方好私心里反驳“这说的是什么话??”,明面上只是打个哈哈就过去了。 她的家人一直都是这样的,对未来没有野心,只有期望。 希望她能有稳定工作,有人管饭,有房住,能看得起病。能体面点最好,再加点福气... ——说实话,方好自己也没什么“特别想要的生活”。 她和她们一样,普普通通长大,普普通通学习,性格温吞,人缘一般,考试时还会紧张到手心冒汗。再努力学了天花板也就在这里了,与其上一个烂大学,去警校说不定还真的更好一些。 抱着这样的想法,方好糊糊涂涂地吃了好几年的苦:动辄跑操、体能训练、实弹射击、警棍格斗、模拟处突训练…早起的号声震得她耳膜疼,半夜的突击查寝搅得她神经衰弱。夏天穿长袖长裤站军姿的时候她出过一次中暑,被送进医务室,最开始还因为“体能不过关”被教官当着全班点名批评。 她反应也不快,很多女生打完枪跑出去休息了,她还在慢吞吞地擦枪膛,像个拼命也跟不上的小乌龟。 那时候她真的觉得,自己可能也不适合这行。 可是她又不甘心。 她有种奇怪的固执:不能做最好的无所谓,但一定不能“掉链子”。 她真不是那种想赢的人,只是不想拖人后腿。 她不想听教官指着她去挖苦班里其她优秀的女孩子“女孩还是不如男孩”——她知道教官的本意不是真的看不起女孩儿,而是想要通过引起大家对她的孤立来迫使她“进步”。 还好班上的女生们才不吃这一套,她们一点儿也没有对方好坏,所以勉勉强强吧,她苦心锻炼,天天开夜车,终于在毕业前的那一年演练,拿到了个人第二的名次。 没拿到第一的原因...方好始终就是觉得因为自己笨笨的。就像警校毕业那年,同班的女孩子们大多考去了心仪的地方。只有她,甚至没能考上自己家乡的编制岗位。 家里人倒也没责怪她,只是连连叹气:“要不就回来吧,咱托个关系找个企业,别再瞎跑了。” 她明白她们的担心,也知道自己确实不够出色,可是...最终是学院的老师帮她想了条路:“去边远地区试试看,那些地方缺人,不要户口也好考。你一直很认真也很能吃苦,也许适合那种地方。” 边远地区啊...她咬了咬牙报了几个岗位,最后,是“东隅岛基层派出所警员”发来了录用通知。 她还记得拟定名单公布那天,自己躲在房间里,把枕头扣在头上也挡不住妈爸的念叨。 “东隅岛?那是什么鬼地方?” “一个小海岛啊!不是说你晕船吗?” “真要去那种地方,就是放假也不好回来吧,等三五年过去,谁还认识你!” “听妈一句话,别去。咱托你小姨找个关系,去企业做个文职,你肯定能干。” 她听着,头发炸了,心也炸了,却憋着说不出什么。 第二天,她咬牙写了一封长信—— 那是她人生中写得最长的一篇文字。明明连毕业论文都写得抓耳挠腮,她却在那封信里洋洋洒洒地写了整六页,讲了自己有多想证明一次自己,就算不是多厉害的人,但也想试试,看看是不是能一个人生活、一个人工作,哪怕是在偏远的东隅岛,说不定她真的能发现自己的价值呢? 她把信塞进她俩卧室的抽屉里,大半夜强硬地抱了抱还在生气的母亲,然后拖着行李箱,坐上了开往沿海城市的火车。 她从来不哭,但胃一直抽着疼。 她记得自己踏上东隅岛的第一天。 一下渡轮,风大得把她头发吹得像杂草乱飞。她拖着箱子站在码头,周围全是方言夹杂海腥味的吵闹声,手机信号格外弱,导航也崩了。她站了整整十分钟,谁都没搭理她。 那天来接她的,就是张正义。 一个穿着褪色制服、骑着电驴、戴着墨镜、叼着棒棒糖、耳朵上还戴着金属耳夹的中年女人。 “你就是新来的小方啊?”张正义打量她一眼,“我还以为是游客迷路了。” 方好拎着箱子站在她面前,一句话没说出来。 这位张前辈一点都不客气。她先带她去了派出所算是报个到,认识了一下唯三的另外一位警察小王。小王和方好没什么好说的,而张正义这一路上可真是嘴巴毫不停歇,开玩笑也没个底线;她把她带去组织给安排的小公寓,说着就走就走,结果还是叉着腰说了十分钟活灵活现的鬼故事。 “你不会害怕的吧,人民警察啊,要唯物啦。”张正义拍拍方好的肩,扬长而去。 而张正义但凡不瞎的话,都能看出来方好的脸已经惨白得没有人气了。 当天晚上,她一个人把自己锁进屋里,纠结了半天还是决定对不起组织一下,把所有灯全开了,这还又站在床边好一会才敢换衣服呢。 就在上衣遮住眼睛的瞬间——啪嚓!头顶的灯就闪了两下。 啊啊! 第二天正式上班时,方好的气色活见了鬼,而张正义的那张嘴还在添油加醋地叭叭叭。 方好——忍了。然后用手机刷“东隅岛 志愿者 调岗 怎么申请调回城市”。 她真的以为自己来错了。她想象中的所长应该是一位威严又和蔼的大家长,有着丰富的阅历和经验,动动手就可以解决所有事情的那样。而不是张正义这种、这种...算了! 可大概是她那张脸实在太不会伪装情绪,小王只是勾头看了她两眼,就看出来了。 “晚上想家啦?”小王问。 她摇头。还真是没想家。 “得了。”小王叹气,不用猜就知道罪魁祸首,回头立刻冲张正义一嗓子:“你把人家小姑娘吓坏了,你高兴了?” 张正义一脸无辜:“我哪吓她了?” “晚上闹鬼那段!” ——小王怎么知道?难道张正义吓完她后还得意洋洋地到处炫耀??方好看似趴在那里看卷宗,实则竖起耳朵注意力一刻不离那两位。 “哎哟,我随口一说,她真信了?!” “姐你做个人吧...” 两人吵着吵着,没一会儿就出去巡逻了。到了晚上,只有方好还在无精打采地趴在桌子上等她俩回来。 一等就到了**点。 她们人呢??方好更恼火了。刚准备发消息,张正义的大嗓门儿就贯耳而来:“小朋友,你别告诉我你在这儿待了一天了。” 方好:? “我们把你给忘了,不好意思啊。”张正义道着歉,却还是嬉皮笑脸的,直到小王拿胳膊肘拐她,她才清清嗓子说,“为了补偿你,走走走,你张姐请你吃一周的夜宵,好吧?不许再生气啦。” 她都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张正义一把拽出了派出所。 “没人在所里能行吗?”方好吓呆了。她不想犯错误啊。 “咱这儿都没人打幺幺灵知道吗?你姐我的手机里,有咱全岛五千人的联系方式。”张正义说。 方好眨巴眨巴眼,不知该说什么。 总之那就是她来到东隅岛后的第一顿像样的饭。 三人就坐在这家烤肉摊前。 “这家猪颈肉好吃。”小王说。 “你要不来点鸡翅?”张正义挑眉,“看你这体格,这小鸡爪子,得补补。” “…不用。”方好小声说。她明明练得可好了。何况她也不可能为这五口肉折腰。 但真的把肉吃到嘴里那一刻,她眼睛真的睁大了。 肉太香了。咬下去外焦里嫩,完全不干硬,肥肉部分只有脆爽微甜。她吃了第一串,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第二串,已经在嘴里哼哼。 方好第一次知道自己原来这么没出息,一顿好吃的(也许是好几顿)还真的能收买她。又或许是,胃真的是人的第二大脑,她的第二个脑子都被驯服了,她那第一个脑子当然也就屈服了。 这之后对于东隅岛的喜欢,也就变得水到渠成了。 虽然原谅张正义这件事,依旧花了她半年时间,才看穿这个家伙不是个坏人,但奈何肉太好吃,酒太冰爽,被海风一吹,她也就不想生气了。 一串一串吃下来,肚子热了,心里就满了,装不下太多别的怨愤和不安的情绪了。现在想想,那就是开始。 到现在,方好已经在岛上待了一年多了。 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她也混成了岛上熟脸,偶尔还是会被张正义耍得团团转——比如现在。她一脸嫌弃地把张正义搬回她的狗窝,给她准备了醒酒可以吃的维生素就放在床头——好吧,方好还是觉得张正义有些不像话,那就...自己好好加油吧,和小王一起,做岛上最靠谱的警察二人组。 打着哈欠,方好拖着疲惫的步伐往家走,电动车颠在老旧的砖路上发出咯噔咯噔的响。她只想着冲个澡,换上干净的衣服,然后摊在床上。 刚到街角,手机“叮”地一声震动了一下。是李小丫发来的消息:“方姐姐,我奶奶刚拿了你说的铁丝绕了两圈呢!我们也在好好注意哦~” 方好笑了一下,倦意褪了些。她停下车,低头认真地回:“记得别老疑神疑鬼地去往外看,就好好地睡觉,避免别打草惊蛇。”这都是白天睡够了的东西,她还是不厌其烦地再多叮嘱几遍。 末了又补了一句:“晚上早点睡。” 发完消息,她抬头,就看到自己的小公寓楼下,停着一辆宽大的搬家车。深蓝色的车身在昏黄的路灯下显得有些突兀,在这镇上窄小的街道上显得格外不合时宜。 方好愣了一下——这是她家吗?没走错啊。 岛上的居民楼再怎么发展起来也就这样,尤其这栋楼,住户早就稳定,谁家要搬进搬出,多少都会传两句。可她一点风声也没听到,张正义这个号称整座岛的传声筒的人物,也没提起过。 她立刻神经紧绷起来,下意识把电动车停在巷口的暗处,藏身在一盏坏掉的路灯阴影下。 不一会儿,大门打开,有人走了出来。 那是个女孩。个子很高,穿着浅色居家睡衣。她走到司机旁边,说了几句什么,声音听不清,只看到她微微笑着点头,和司机告别。 司机回到车上,发动引擎,车灯一亮,她侧头避了一下光。 她是谁? 先说一下,苯虎不会写笨蛋主角的,这里更多的是方好怎么看待她自己啦。然后方好的性格就是这样比较犟犟的,因为她确实不算是世俗意义上“机灵敏锐”的“聪明孩子”^^爱[绿心][蓝心][青心][紫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