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牝鸡司晨gl》 第1章 第 1 章 姜朝。 朝堂之上,皇帝高坐龙椅闭着眼睛,冕旒垂下,底下的大臣看不清她的神色。 以往庄重肃穆的殿内此刻有些吵闹,大臣们对于此次押送物资顺便安抚民心的人选各执一词。 “当然是二皇女殿下!正好殿下还未曾独立处理过事务,现下就当历练了。” “混账!你也知道二殿下经验尚浅,何况大水过后危险重重,极可能引发瘟疫,最重要的是北省本就民风彪悍,自古以造反起家,危险呐陛下!” “应该让太子去。” “放屁!” …… 卓仰观听着底下大臣们一会儿二殿下,一会儿太子、三殿下的,都快给她安排好了。 手中碧绿的玉扳指不断转动,皇帝缓缓挣开眼睛,看着台下吵得像京城的菜市场,各派为了自己的主子据理力争,甚至她看到有几个脾气大的大臣已经在撸袖子了。 抬眼的时候正好看到林若望林大将军已经推搡了身旁某个政见不合的大臣,卓仰观眼皮一跳,忙开口让肃静。 那个大臣来不及推回去,气得面红耳赤。 殿上安静下来后,太子理了理衣衫,出列朗声道:“母皇,儿臣愿去赈灾。” 话音刚落就有臣子反对,“不可!太子殿下乃一国之本,万万不可冒险!”许多大臣纷纷点头附和,“还是让二殿下或三殿下去为好。” 卓仰观淡淡看了眼悄悄松了口气的太子,平静道:“难道让二殿下和三殿下去就不冒险?” 这件事确实不是什么好差事,北省艰苦又闹灾,人心惶惶,搞不好就要哗变,谁放着安乐日子不过想不开接这个活? 太子刚刚也不过是装装样子而已。 所以没人敢接话。 卓仰观把视线移到二女儿身上,她女儿一身红玄色王袍,头发束起,端的是芝兰玉树,眉目之间有些焦虑又好似犹豫不决。 卓鸣涧确实有些想去,她需要一份功劳作为她夺皇位的筹码,二来……她确实担心灾民,不希望史书上那些可怕的字眼出现在她的国家。好在她不需要犹豫了…… 因为下一秒母皇点了她的名字,“卓鸣涧,你去替朕安抚民心,押送物资。” 皇帝金口一开,卓鸣涧只得上前领命。一锤定音之后,朝堂上的各位都松了口气,只有二殿下一派的人愁眉苦脸起来。 偏又听皇帝徐徐道:“安全起见,朕给你北面的虎符,若有**,自去调兵,切记安全归来。” 没人反对,虽然出乎意料但也在情理之中,毕竟二皇女殿下初出茅庐,陛下一颗慈母心。 “事完平安归来后,朕为你与那个苏家丫头赐婚。”皇帝话里似带着笑意,开口就是石破惊天。 满朝鸦雀无声,一些反应快的大臣反应过来皇帝说了什么,大声道:“女子与女子成婚成何体统!”堂下一片哗然,反对声此起彼伏,比刚才还要吵闹。 然而皇帝只是收起笑意,冷眼瞧着。 在座的各位毕竟都是聪明人,发泄了一通情绪后陡然一想,那陛下怕不是要绝了二殿下夺嫡的念头了。也是,既与女子成婚,又怎能再肖想皇位? 三皇男殿下卓立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内心的某些念头愈发旺盛。 只有卓鸣涧和手下支持她的大臣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卓鸣涧脑子乱糟糟的,原来母皇早就知道自己与阿暻有私情,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要给她赐婚,她很难不去想,母皇是真的不想让自己争皇位吗? 没有人能反抗一名开国皇帝的权威,卓鸣涧只能木着脸点头称是,可脑子里已经在幻想以后与苏暻闲去哪儿归隐了,她这算不算为了爱情失去皇位?回去要抱着阿暻哭一哭才行。 亲女儿都不敢有异议,何况是大臣。当年皇帝那雷厉风行的手段历历在目,即使是如今承平日久依然没有人会怀疑皇帝的心狠手辣。 见皇帝是铁了心之后没人敢再说不是。 太子隐了隐喜色,悄悄对身旁的卓鸣涧语气温良:“妹妹欢喜便好,能与喜欢的人大婚,为兄欣慰至极。” 三皇男点头附和,细长的眼睛带了些笑祝福自己一胞生的亲姐。 卓鸣涧不想搭理他们。 浑浑噩噩地等到散朝,还被叮嘱过两日便出发,要她好好回府准备。 都没敢看自己这派的大臣是什么表情,卓鸣涧脚步比以往更快返回马车上就要回府邸。 唉,怎么解释呢?算了,今天还是去苏府吧,反正都已经露馅了。 卓鸣涧拍了拍窗口叮嘱车夫改道,然后闭上眼思考。对于即将到来的出行,她已经开始焦虑了。万一真的遇上造反怎么办?万一有人阳奉阴违不听她的怎么办? 修长的指揉了揉额角,造不造反倒不一定,但是一定会有人不听她的。她得提前做足功课,北省霂州的豪族乡绅,这些信息都要提前探听好。 苏府很快到了,卓鸣涧跳下马车就要去找苏暻闲。 得给对方通个气,她俩可能要被苏安亭揍了,毕竟在长辈眼皮子底下有私情,刚才朝上她都没敢看苏大人一眼,散朝后也是赶紧溜之大吉。 苏府的守卫对于二皇女殿下也是见惯不惯,行礼后就眼看着殿下急匆匆地找她们大小姐去了,日常感叹,这两姐妹感情真好啊。 这边卓鸣涧一路畅通无阻到了苏暻闲的闺房,手刚要敲门还未曾落下去门就开了,被一阵香风拉入门内,再然后女子便跳入她怀中,双腿夹着她的腰搂住脖子撒娇:“殿下今天怎么回事?下了朝就来找我,想我了?” 卓鸣涧轻吸一口气,一只手托住人,用脚把门带上,继而坐了椅子让人坐到自己腿上,佯作不满地掐了掐苏暻闲的脸:“你读书又不认真了。” “我本来就不是这块料,你又不是不知道呢。”苏暻闲长着一副端庄温柔的样子,内里却开朗俏皮。 卓鸣涧拿开她到处乱摸的手,还好她这身朝服款式复杂,还厚,不然哪里能经得起她动手动脚的。 苏暻闲眸里满是无辜,眼尾藏不住地上挑,笑意深深:“殿下穿这身衣服真好看。”每次看到都想亲手扒下来。 “嗯……改天去王府换你也穿给我看。” 卓鸣涧矜持地忍了忍嘴角。不对,今天不应该打情骂俏来着。 她连忙用手背抵住苏暻闲的唇,正经起来:“今天是有很重要的正事,我长话短说,第一苏大人已经知道了我俩的私情,她一会儿就回来,我们恐怕要挨打;第二我被母皇派去北省运送物资;第三母皇说待我归来给我俩赐婚,不知道我还能不能角逐皇位。” 说完这串话,卓鸣涧无力承受般地靠在靠背上,等着怀里人的反应,她急需有人分担这股迷茫的情绪。 信息量太大,苏暻闲也难以承受,眼睛瞪圆,恍恍惚惚,觉得自己的耳朵是出了问题,一把揪住卓鸣涧耳廓:“你是不是在跟姐姐开玩笑呢?” 卓鸣涧郁闷道:“我会开这种玩笑吗?再说我也想不出来这种剧情啊。” 苏暻闲坐不住腿了,起身面容严肃,她思考时习惯于拿起她书桌上自己制作的榫卯盒子把玩。 看她难得正经起来,卓鸣涧捏着下巴翘起腿,玩笑道:“咱可以开始找隐居的地点咯。” “倒也不一定,没人能猜到陛下在想些什么,嗯……既然接了差事那就先做好吧,尽人事,听天命。”苏暻闲抚摩着精巧的盒子,目光坚定地望向她想要尽力辅佐的人。 “只能这样了,如今母皇未曾说过我出局,那就绝不可轻言放弃。”卓鸣涧也是这么打算的,她才不会被轻易动摇了决心。 苏暻闲看她没有被吓倒,这才放下心来,又后怕于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当今圣上,还有如今陛下的行事,真是越来越叫人看不懂了。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拉起二殿下的手往外跑:“我觉得事到如今我们还是先去王府避避风头,我不想被母亲打。” 卓鸣涧狠狠点头,反握住她温热被磨得有些粗糙的手带着她跑。 “你们想去哪儿啊?” 苏安亭如鬼魅般出现,就在出府必经之路黑着脸负手瞪着两人,平日笑面虎的苏大人也是气急了,这会儿摆出要吃人的架势。 且看到两个从小看到大的孩子手还紧紧握在一起,眼神顿时更凶了。 苏暻闲记得除了自己那次偷跑出门玩害得干娘担心着急之外还从没被如此凶过。 卓鸣涧悄悄对旁边的仆人耳语了几句,然后行进一步将苏暻闲挡在身后,“苏大人,事已至此,母皇都同意了,您就别生气了,对身体不好。” “对啊对啊。”苏暻闲用力掐了掐卓鸣涧的腰肉,从她身后探出头,“娘,与其现在怪我们青梅青梅两小无猜,还不如先商讨商讨赈灾事宜。” “苏暻闲!”苏安亭也是被自己这个女儿气得肝疼,可是她说的确实有几分道理,更气了。 “你给我跪下。”苏安亭把女儿带到大厅,屏退了下人。 跪自己娘她到是不在意。苏暻闲不卑不亢地跪在地面,抬头跟她娘亲对视。 苏安亭看到这副毫不悔改的样子又一阵气急,这丫头到底知不知道她在气什么?要不是当今陛下不按常理出牌,历史上随便挑一个皇帝面对自己皇子与同性别的人相爱试试看呢? 皇子可能不会有什么事,另一个可就惨了,在这一点上皇家从来都是双标的。 她差点就失去了这个从小带到大的女儿! 苏安亭气得说不出话,却看到卓鸣涧这个天潢贵胄,也优雅地掀起下袍,跪于苏暻闲身旁。 哪有放着即将大婚的妻自己跪在地上的道理,虽然自己是当今皇子,但这是岳母和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长辈。 苏安亭冷笑:“二殿下这是何意?臣可受不起。”说着她撇开卓鸣涧就想给苏暻闲来一套家法,也不知道哪里掏出来的。 “安亭?”说时迟那时快。卓鸣涧悄悄搬来的救兵终于到了。 即将落下的手在听到这个声音时停住,来人声下有些喘息,显然是刚听下人说大小姐惹苏大人大怒就赶过来了。 闻筝穿着学堂里教书先生的学袍,一头青丝仅用跟木簪子扎起,随着跑动显得发丝有些散乱,“怎么了这是?发这么大脾气?”她来到苏安亭身边,轻扯袖子,轻声道。 “闻老师。”卓鸣涧还跪着,只能对着她点点头以示尊敬。 “干娘救我!”苏暻闲看到闻筝就知道她们有救了,娘亲最听干娘的话了! 苏安亭见到人当即把藤条藏进宽大的袖袍里,只是脸色和嗓音还未能恢复得过来,怀有余怒地把今天在朝堂上的事都说与闻筝。 第2章 第 2 章 闻筝听完后也是无奈地看着两个亲亲密密跪着的女孩,“这么说你们就是书里写的磨镜,这种关系?” “是的,老师。”回答的是卓鸣涧:“老师会觉得是我们不对吗?” 闻筝沉吟一瞬:“这种情况能追溯到上古时期,我猜测这本身就是伴随着人而来的,何况你们也没做有损于别人的事情。” “所以没什么大不了的。” 苏暻闲望着自己干娘的眼神充满神采,不愧是她博古通今、开明包容的启蒙恩师!她精神大振,跟有人撑腰了似的,中气十足道:“娘,你听见了吗?干娘说的多对啊!” 苏安亭看了看在场三人把目光都投向自己,长叹了口气,什么啊,她并不是在纠结这个点好吗。 几十年的友谊,闻筝不觉得苏安亭会只是为了这个而大发雷霆。 她敲敲苏暻闲被爱情冲昏了的脑袋,不悦道:“怎么把你娘想得这样小气?” 苏大人眼里闪过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就立在那等着闻筝说。 敲完后闻筝又用拇指轻抚了抚,看向苏暻闲的目光变得悠远起来:“……你这个小丫头,当初我跟你娘亲把你抱回来养到现在,虽说不是亲的,但和亲生的也没什么区别了。” 苏暻闲站起来抱着干娘撒娇:“什么抱不抱养的不记得了,反正我是你们两个亲生的孩子。” “……”苏安亭不自在地撇过眼。 闻筝再开口:“你想想娘亲给你取了什么名字?名字代表了对孩子未来的期许。” 卓鸣涧依然跪得直直的,当下也明白了苏大人生气的主要原因。是啊,放在真正爱孩子的母亲们眼中,自己这个皇家的身份反倒是累赘了。 她看着那一家三口,失落地低下头。 苏暻闲沉默一瞬,叹了口气:“娘,可是本来我要做的事情就已经无法让我拥有真正意义上的‘闲景’了,我们三个人的理想都是一样的,你们不说,但我懂。” 她摸了摸跪着的二殿下的头,将她扶起来:“殿下不要难过,我们想做的唯有将殿下推上那个位置才能实现。” “当我们决定要帮助殿下时,就已经入局了。”苏暻闲耸耸肩:“所以啊娘亲,我们的爱情只是意外而已。” “其实也有一个好处,起码不用担心主君被什么奇奇怪怪的人迷了心魄。” 卓鸣涧顾不得郁郁,皱眉正色:“怎么可能,别瞎说。” 苏安亭叹息:“好了好了,我懒得管你们感情上的事了,现在更紧要的是几天后的赈灾事宜。” 周围默默沉寂下来。 事发突然,苏暻闲实在不放心二殿下一个人孤苦无依在外,她默默与卓鸣涧对了个眼神,自以为默契道:“我跟二殿下一起去。” “不可。” 这是三口同声。 显然当事人卓鸣涧也很坚决,碍于长辈在这儿,只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英气的眉扬了起来,眼里藏着桃花似的明丽。 “你留在京城,现在我们两个的关系不日就要传遍了,正好可以正大光明地帮我管理大大小小的事务。” 看起来毫无商量的余地。 苏暻闲默默咬后槽牙,反唇相讥:“天潢贵胄就是霸道呀。” 苏安亭手伸过来,揪了女儿耳朵:“少废话,给我老实待着哪儿也不许去!” 再加上闻筝已温温柔柔地将手搭在了苏暻闲双肩上,不老实的人总算被“镇压”住了。 接下来的二位长辈是耳提面命,倾囊相授地一股脑把所有为人知世的道理恨不得一并都塞到卓鸣涧头脑中。 苏暻闲看着二殿下指尖偷偷揉了揉太阳穴,瞪大眼睛乖巧听讲的样子有些想笑,又伤感。 她们要分开好久了…… 苏暻闲心里越来越烦,早没在听老娘和干娘训话了,反正也不给她去! 卓鸣涧暂时没注意到自己未婚妻的异常,又继续听了会儿,趁着二位长辈终于停下,开始皱眉沉思的功夫,忙拉着苏暻闲跑了。 这欢快的少女出走画面里,苏大人又开始色变,看着自家女儿被拉走一副要吃人的样子。幸而被闻筝拦住,那一身文质彬彬的夫子服更衬得人清雅温和,别说脸上还带着笑了。 “就让她们去吧。”闻筝扯扯苏安亭宽大的袖袍,温声劝。 那两个身量高挑的少年,红玄色朝服厚重,腰间坠着白玉,手掌紧紧牵着她不施粉黛,一袭简单衣裙的青梅从岳母眼皮子底下出逃了。 “要不你在王府住一晚?”卓仰观跑了这么一段路没有半点喘,跟苏暻闲形成了个对比。 她靠在马车内笑得宠溺:“不然晚上苏大人突然看着你又来气了可怎么办?” 苏暻闲平稳了呼吸,瞥了这人一眼:“我娘才不会呢。” 但是她也挺想住一晚的,主要是……她怕控制不住自己。 “还是算了吧,现下可不能用以前姐妹的名头了,要被骂的。”苏暻闲遗憾摇头。 哪怕是王侯规格的马车也禁不住会颠簸,将里面的人震得微微轻颤。 可卓鸣涧凑了过来,这程度的震颤根本影响不到她。 她盯着苏暻闲的唇,说:“姐姐,亲亲。” 其实早就想这么做了,在母皇宣布给她赐婚震惊的间隙里,在苏暻闲的卧房里。 “别撒娇。”苏暻闲登时忘却了所有,咬着唇嗔怪。脸却面若桃花地扬了上去。 两人如小动物般凑在一起,唇瓣轻轻贴着,情窦初开的年青人仿佛就被这熨帖得心下滚烫,此时想的全是对恋人的海誓山盟。 卓鸣涧耳朵被人捏着玩,薄薄的皮都被搓红了,她喘了声,终是败给稍年长几岁的苏暻闲。 苏暻闲低低笑一声,亲昵地贴着卓鸣涧的额蹭蹭。“殿下太过于可爱了。”她这般感叹。 卓鸣涧睁开眼睛,比平时更润了几分的眸子望着她,将那眼尾耷拉下来。 大姜王朝开国皇帝膝下唯一的皇女,未来三王之一,只有在她苏暻闲面前才会流露出这种神色。 “这样让我怎么放心你去这么远的地方?嗯?” 苏暻闲声音哀怨得活像就要被负心妻子抛弃的可怜人。 卓鸣涧喉咙微动。糟糕,不应该这样表现的,又让这个家伙借题发挥了。可她这次确实是万万不能由着这人的性子的。 她无奈着,将表情收回来,眼里浮起一直以来不变的坚毅。“不用担心,我一定会平安回来的,”将未婚妻拥进怀里,卓鸣涧柔声哄:“等我回来我们就能光明正大地成婚啦。” 苏暻闲完全是那种越哄越委屈的人,这会儿反而叫她愈发难过起来,从卓鸣涧怀里强硬探出头,直视着她。 “你得给我定个确切的归期吧?” 卓鸣涧哭笑不得,嘴角扬起又放平,最后摊了手:“……我也不知道啊。” 也是。她没什么事情是自己不知道的。 车内一时有些沉寂下来。 外头下人已经安安稳稳地将马车停了下来。 按照规格建造的王府自然大气磅礴,门口的石狮子活灵活现的,又比真正的动物多了几分肃穆和贵气。 王府中人来迎接主人归家,也只低着头,瞧着二殿下拉着那个经常来玩的苏家女儿走远了。 这很正常,毕竟从前在宫里她是她的伴读。 “这些人等到明天不知道会怎么看我了。” 苏暻闲对卓鸣涧嘟囔。 穿越亭台楼阁和花园,两人的脚步直奔客厅。“能怎么看?过两天我就走了,她们只要不是傻都会好好讨好你。” 卓鸣涧压着苏暻闲的肩坐到椅子上,亲自给她倒了茶。“届时还请夫人多多看顾府上。” 苏暻闲撇了嘴,挥手试图赶走在自己耳边喷出热气的东西,却反被握住手,望进她眼底。 里头有炙热的,满含的信任。漂亮的眼睛也像话本子里令人见之夺魄的妖目。 “……别贫嘴。” “我没有啊。”可怜的二殿下往旁边拉了把座椅,靠着苏暻闲撒娇道:“府上那些幕僚估计也没多大问题,你也都认识的。”年轻些的还隐隐以她马首是瞻。 卓鸣涧越想越是这么个理,一拍手,神情无辜道:“所以啊,你呢就好好呆着,研究那些你喜欢的东西,等着我归京。” 苏暻闲捏她脸,深深盯住。 明明此去甚为凶险,即使没有**也有的是天灾,从小在京城金尊玉贵的二皇女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要吃多少苦啊? 万一要是…… 就在苏暻闲还在胡思乱想之际,门外下人急匆匆赶来禀报。 “殿下,太子驾到。” 他来做什么?卓鸣涧和苏暻闲对视一眼,都觉不是什么好事。估计不是来惺惺作态就是来刺探什么东西的。 卓鸣涧挥手屏退下人,索性也不去迎接了,正大光明端坐等着。 她有胆量继续坐,苏暻闲可不行,分分钟要被人捉到把柄的。只得老实站起迎接。 “太子殿下。”她普普通通行了个礼。 这边的太子也是丝毫不见外,笑眯眯捏着把玉扇散步似的自顾自到了别家会客厅。 只见他拍拍手,他家的仆从便把两个大箱子抬到卓鸣涧面前。 “不用多礼,只是妹妹出远门在即,为兄当然应该给你准备点东西。”太子忧虑地蹙了蹙眉,叹气道:“只希望这次赈灾顺利。” “毕竟回来后还要大婚的。”他讥讽,目光移到苏暻闲脸上,顿了顿,嘴角勾起个意味不明的笑。 苏暻闲抬眼,接收到那股侵略性的眼神。 “?” 这储君是不是太过膨胀了。 卓鸣涧懒懒起身,隔着只大箱子与太子对峙,完全两个类型的眼型各自冷冷觑着对方。 皇家嘛,果然没任何亲情可讲。于太子而言,这已经是古往今来储君的最好局面,拢共只有两个竞争对手。况且……其中一个还是女子。 呵,他就不信这世上还能再多一个女帝? 而于另外二王而言,也是不能放弃的机会,三个里挑一个,母皇还年富力强,这继承人怎么就不能是自己?! 第3章 第 3 章 卓鸣涧将眼里的锋芒收了收,淡笑:“太子殿下不用揪心,就算我不在京城,政务方面还有三弟帮衬着,想必能让母皇满意。” 太子脸黑一瞬,扇扇子的手停下来,悄无痕迹地瞪了眼自己这个好妹妹。 他咬牙道:“那是自然,本宫当然要与三弟一起辅佐母皇。” “不说了,来,看看为兄给你带的礼物。” 太子掀开那木箱上的盖子,示意卓鸣涧。 一把古朴,甚至不起眼的匕首静静地躺在那里。卓鸣涧挑了挑眉,抓到手中细细把玩。 苏暻闲跟着一瞧,一眼看了出来。 “墨野大师的作品?” 太子合扇,有些吃惊道:“妹妻好眼光。” 他又一看这靠在一起的两人,明明都是女人,在一起的样子却显得如此和谐融洽,让与太子妃感情并不和睦的太子冷哼了声,决定更要多纳几个侧妃。 卓鸣涧往刀刃上轻轻弹了弹,大拇指划过蜿蜒的花纹,难得对太子有了个好脸色。 “谢谢。” 她往下再瞅了一眼,里头没什么看得上眼的东西了。 “如果没事的话太子殿下就可以回了,把时间留给小两口。”卓鸣涧眼神清凌凌的,很是坦荡。 如果不是怕母皇说自己对手足不友爱,他才懒得来这里!太子忍着怒火翻了个白眼,拂袖走了。 “给我玩玩。”碍眼的人刚走,苏暻闲就伸长手臂,将二殿下的匕首抢走了。 卓鸣涧勾唇,“确实是好东西,看来那家伙为了名声也是大出血了。” 苏暻闲点头,赞叹道:“是把好武器,我造不出来。” 正将整个身子都快要探进木箱里的卓鸣涧闻言,字正腔圆回了句:“术业有专攻嘛。” “看看这个怎么样?” 二殿下抖出件上好的雪白色绸缎,将之拿到苏暻闲身上比对,眼神惊艳:“很好,很配你。” “又要给我做衣服。”苏暻闲嗔她一眼。 卓鸣涧不应也不打算改,招手让人将这些东西收了去,只留了那把匕首在这儿。 她们到是不担心太子会对这礼物动什么手脚,太蠢了完全没必要。况且现在在太子看来,只有那三弟能是他对手了吧?而她卓鸣涧俨然已是出局之态。 不管,母皇没有亲口说,她就一定要争到底。 匕首被放在一旁,两个青梅又亲昵了会儿,苏暻闲忽然想起些什么,说要回去了。 “啊?真不留下来陪我啊?” 二殿下可怜巴巴。 “少来这套。”苏暻闲早已看破,挥挥手一溜烟儿走了。 卓鸣涧眼里含着笑意,捧着脸注视她离去的背影。 干活!只有回来了才能大婚。 她收起自己心潮澎湃的情绪,隐入了王府深处。 第二天。 皇帝正式下旨,召二皇女入宫商议赈灾一事。 穿过重重宫墙,卓鸣涧看着这一座座熟悉的宫殿,心里终究沾了些离别的伤感,独自进了母皇议事的书房。 几乎没几个开国皇帝是喜欢富丽堂皇的宫殿的,当然,可能也是没那实力。就如现在,她们大姜还没恢复到前朝盛世时的水平。 母皇的殿里最扎眼的也就是挂在最中央的那幅大家名帖,深受她喜爱。 卓仰观自案上抬起眼皮,目光放到眼前大气都不敢出的女儿身上,莞尔:“来了?” 卓鸣涧低下头:“是。” “怎么样?家里的事都安排好了吗?”卓仰观又垂下眼,用毛笔在奏折上写写画画,随意问道。 没安排也只能说安排好了,谁敢对皇帝说半个不字呢,卓鸣涧对自己亲妈暗暗腹诽道。 毫无所觉的卓仰观满意点头:“那就明天出发吧。” 虽然早有了心理准备,但即刻被圈定好了启程的时间还是令卓鸣涧心下一沉。茫然、不舍的情绪充斥着脑海,她苦中作乐,也挺好,这下自己是皇子中唯一出过远门的了。 卓仰观又瞟了这初生的牛犊一眼,大概是终究母女连心,多少能体会到女儿的一些情绪。 “趁着还有点时间多陪陪苏家那丫头,毕竟路途遥远,归期未定。” 皇帝搁下笔,早已人至中年的人眼睛却依旧清亮,只是威势过甚,让人忽略了其间流转的情绪。 “给,虎符。” 卓鸣涧直起身子,两张有几分相似的脸将目光撞在一起。 她其实已很久没有这样近距离望着母皇了,可一股子孺慕之情仍从胸腔里溢泄而出。卓鸣涧眼底一暗,偷偷咬了咬下唇。 难怪苏暻闲总是说她无比崇拜母亲,甚至到了种狂热的地步。 自己当时是怎么回答的来着?哦,说的是她俩明明半斤对八两。 卓鸣涧恭敬接过这枚厚重而携着肃杀之气的小小铜牌,冰冰凉凉的,上头还有不少剐蹭过的痕迹。 她谢过。其实很想问问母皇为什么会冒天下之大不韪,愿意给自己赐婚?这是古往今来第一个由皇帝赐婚的同性婚礼。 这简直就像这个王朝一样不可思议。 “回去好好准备吧,除了虎符外,朕会另派一只三百人的禁卫护送你。”卓仰观深深望着女儿头顶上的发旋,嘱道:“切记平安归来。” 卓鸣涧眨眨眼,这就没了? 她又抚过手上斑驳的铜虎,嗓子哑了些:“儿臣会平安归京的,母皇切记保重身体。” 卓鸣涧深深稽了一礼,退出了书房。 一旁毫无存在感的宫人把染着朱漆的大门合拢,将里头冷凝威压的环境隔绝。卓鸣涧抬起头,眼睛眯起,头顶的光热仍然一成不变。 她去了苏府,奉旨来陪未婚妻的。 苏暻闲正在忙,皱着眉认真摆弄手上的各种工具和木块,连二殿下来了都没有太过搭理。 “你在做什么?”卓鸣涧绷不住了,她看了一会儿没看懂。但都这个时候了不应该以快要离开的二殿下为主吗? 更别说平时的苏姐姐本来就比她热衷于……这些类似亲亲抱抱的事,怎么这时倒如此反常? 二皇女殿下委屈,立马就要把下巴磕上她的肩。 “不许过来。” 工作时的苏暻闲堪称“冷酷无情”,立马轻斥。 忽然意识到什么不对,这才软了语调哄:“我在做个东西,给你路上用。” 女人脸上全是专注,扑在这台桌上,乱糟糟的案板显然更合苏暻闲的胃口,也丝毫不会阻拦到她的动作。远黛般的眉间是紧锁的,红唇下意识抿起来。 简直是将全身的力量都灌注到了手上的锉刀和那个卓鸣涧看不懂的东西上。 好吧,二殿下只能等。 她没在看其他了,只痴痴描摹着妻子的眉眼,竟也不觉烦闷。 ……直到一个时辰都过去后,苏暻闲压根没挪动过一下。 卓鸣涧眼珠子不安分起来,感觉腰酸背痛。 “来不及了吧?时间太赶了。”二殿下沉声道:“陪我玩。” 苏暻闲又呼出一口气,将手上沾满的木屑吹走,百忙之中抽空哄:“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卓鸣涧:“……” 她恼了:“我不要这个,我自己能好好保护我自己。”卓鸣涧看得出来这应是个暗器之类。 “不行,你是真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啊。”苏暻闲凉凉瞪了她一眼,“再吵我就跟着你去,你前脚刚走我就自己出发霂州,独自哦。” 卓鸣涧彻底老实了。 谁也没想到,在分别之际,堂堂二殿下只能憋屈地在未婚妻旁边蹲着,翻翻书解闷。 卓鸣涧越想越觉得自己悲惨,快给自己哄哭了。 这边的苏暻闲还留了一分精力,便知道不声不响的某人是气了。心里悄悄叹了口气,她从昨日到现在,只休息了将近一个时辰,几乎是整夜都用来完成这件作品。 明天就要出发,时间分秒必争。 她抖一抖不住颤动着的手,终于停了下来。 “我的好殿下。” 卓鸣涧被吻住了,熟悉的香气和柔软袭来,让她瞬间丢盔卸甲,只想在最后的时间里温存。 唇舌交缠中,苏暻闲到处乱动的手从二殿下怀里摸出了那枚虎符。 她稍稍退出来,询问刚才在宫里的事情。 卓鸣涧紧抱着她,闷闷地一一如实相告。然后被敲了头,被苏暻闲赶回王府准备明天的启程。 “陛下派了三百禁军,也没说咱不能再带王府里的护卫,你赶紧回去清点些人,都带上。”苏暻闲脑子强撑着活络,补充道:“还有捕风捉影,都随你同去。” 神情相当坚决,卓鸣涧压根拒绝不了。 “快去快去,明天我在王府门前送你。”苏暻闲狠下心转头继续自己的工作。 离别总是来得迅如闪电。 卓鸣涧发觉自己只是回了家安排了些琐事,点出些人,这天就亮起来了。 捉影瞧着自家殿下刚刚吩咐完幕僚们,一副疲倦的样子,耿直道:“殿下请继续忙,等上了路之后在马车里休息才好。” 立在一旁的捕风眼前一黑,头疼地瞪了她一眼。这张嘴,要不是跟她们一起学习考核的那些人实在太笨,又怎么会轮到这家伙当殿下的暗卫! 卓鸣涧揉揉额角,“捉影,我每次听你说活总有一股无名火。” 只能再救她一次了,捕风冷冷的,忽然冒出来:“殿下,一切已清点完毕,陛下的禁军也到了门外,随时可出发。” 卓鸣涧最后看一眼家里,毅然转身出去了。 这次赈灾并不需要高调,所以她们将直接从王府出发,应急的物资都已带妥。 她开始思考起自己此行的种种,尔后终于听到自己想听到的声音。 人太多了,她愣愣地站着,看苏暻闲气喘吁吁地冲过来,旁若无人般抱住自己。 无人发现,二殿下的耳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咬了一口,然后絮絮说了些什么。 卓鸣涧手上多了两个东西,她没看,光看着这个姑娘眼里的秋水。 一眼万年,说不完的言语皆藏于这个眼神里。 还好苏暻闲先跑开了,卓鸣涧坐在马车里想。不然她堂堂皇帝之女,赈灾大臣。 ……岂不是要在众人面前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