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变结局从杀死男主做起》 第1章 第一章 第一章 春雨绵绵,敲在房檐屋瓦上,细碎嘀嗒,惹人心烦。 慈安寺的偏房中,不少前来礼佛的官家女眷都在此歇脚。一个衣着鲜艳女子站在角落,笑容挑衅,对着坐在偏僻处的另一女子道:“姐姐,你不会真的以为顾承桉答应娶你,是因为对你有情吧?” …… 又来了。 陈念仪轻笑一声,放下手中茶盏,抬头看着自己这好妹妹,嘶了一声,认真问:“不然呢?他娶我不是对我有情,难道是对你有情吗?” 那女子面上笑容僵硬一瞬,随即轻蔑道:“你未免太自以为是了。我实话告诉你,那天顾承桉亲口对我说,他娶你只是因为不愿毁约,对你并无半点情意。” 陈念仪仰面看着她,“哦,原来如此。可是最终成为他妻子的还是我,下辈子也轮不到你。陈念心,其实你真挺失败的。” 陈念心脸色顿时不好看。 她环顾四周,屋内诸位夫人小姐都抱着看好戏的态度望过来。 陈念心说这番话,原本是想激陈念仪发怒失态,好让陈念仪于众人面前丢脸。她们同为尚书家小姐,虽是一母同胞,可从来不对付。 她怎么也没想到,她都如此说了,陈念仪竟然无动于衷? 怎么回事?陈念仪平日里不是最在意顾承桉吗?怎么突然毫不在乎了?陈念心断定,陈念仪这是在强撑着体面,于是继续激怒,“就算我做不了承桉哥哥的妻,他心里也注定没你!” “……” 陈念仪彻底无语了。她环视四周,有些无言以对。 这个陈念心,还是一如既往的无聊。 可惜她不知道,坐在她眼前的已经不是她那个软弱可欺的姐姐了。她欺负惯了的姐姐,早在半月前就离开此世间了。 原主吞金离去的当日,陈念仪就穿到了这具身体上。她花了好久才弄明白,自己这是穿到了一本古早狗血虐文小说里,成了书中女主角。 在知道女主后面会经历种种惨剧之后,陈念仪哑然。 她从生下来,这一辈子就不可能为了一个男人争来斗去。在现世,陈念仪算得上一个标准事业型女性,别说为了男人吃醋扯头花,让她谈恋爱都懒得。 人活在世,什么都比不上升职加薪重要。可就在她即将晋升主管的前夜,竟然莫名其妙穿书了! 要不是陈念仪接受能力强,恐怕早就撞墙去了。 所以陈念仪在不知多少次听到陈念心这种无脑到极致的挑衅后,终于有点忍不住。 雨点滴滴敲落,仿若就落在陈念仪耳旁,听得心烦意乱,却又无法抹去。陈念仪深深吸了一口气,对陈念心开口:“我说你是没脑子还是听不懂人话?是听不明白还是装不明白?不管顾承桉心里有没有我,我都是侯府的夫人,要享一辈子荣华富贵!他对我有几分情意,关我什么事?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把顾承桉那么个烂纨绔当宝?!” 陈念仪话毕,满堂皆惊。 不少人都看出来这是陈府两位小姐在拌嘴,可陈念仪这句话,实在是……离经叛道。 陈念仪和顾侯长子顾承桉有婚约,满京城都知道。待嫁闺秀中,这么言辞犀利,把自己未婚夫骂个狗血淋头的,陈念仪还是头一个。 无人说话。过了许久,陈念心才抬起一根指头,指着陈念仪,颤巍巍道:“你……你敢这么羞辱承桉哥哥,我定要去母亲那里好好告你一状!你等着吧!” 陈念仪:“……” 行了,这人确实没救了。 她懒得再和陈念心这等无脑之人争辩,悠悠然站起身,扫了四周皆是神情复杂的女眷们一眼,虚虚一礼,笑道:“我们姐妹拌嘴,让诸位看笑话了,实在抱歉。” 女眷们看着她,那眼神和白日撞鬼无异——人都说陈尚书家大小姐脾气最是温顺,人又知书达理,说话轻言细语…… 今日一见,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嘛! 陈念仪看她们那神色,就知道她们在想什么。无非是觉得自己言语放肆,毫无闺训罢了。但她毫不在意。什么闺训女德?通通抛一边去,能让自己活得舒坦痛快,才是唯一真理。 雨还在下着,陈念仪走出偏房的时候,四周地面都积起水洼。她提着裙子,一步一步小心翼翼走,尽量避开泥点溅到腿上。她身后没有丫鬟,只是独身一人走在寺庙小径中。 算着时候,陈念心应当已经哭哭啼啼跑到陈夫人身边告状了。 原主的母亲,尚书府夫人,最是偏心幼女不过。只要陈念心一告状,常常连陈念仪解释都不听,便训斥责罚她。一想到这儿,陈念仪未免有些心烦。 晃神间,她没怎么看路,在转过一丛花树时候,脚下一滑,狠狠朝前边摔去。 胳膊肘擦在粗糙地面上,疼得陈念仪倒吸一口凉气。她皱起眉,却冷不丁看见,自己眼前停着一双靴子……陈念仪默默抬眼,往上看,一个面容俊秀的男人,正冷冰冰皱眉瞧着自己。 陈念仪:“……” 她实在有些尴尬。默不作声爬起来,半晌没说话。那男人也不开口,只是一动不动瞧着她。两人对立了片刻,还是陈念仪沉不住气,率先打破僵局。 陈念仪:“……我无意冲撞公子。若无旁事,还请公子让路,容我过去。” 陈念仪说完,半晌没等到这男人的回应。她没了耐心,抬眼直视男人,还要再说话,男人却率先开口打断了她。陈念仪看着他那双眸子,发现其中有些玩味意思。 那男人视线一直锁在她身上,启唇缓问:“姑娘是陈尚书家的长女?” 陈念仪觉得他有点儿莫名其妙,“是又如何?” 男人勾唇一笑,“不如何。问问罢了。在下郁兴生,平日里和令尊多有往来。姑娘可是和家里人走散了,要我相送么?” “……” 不知为何,陈念仪看着眼前这个叫郁兴生的,莫名有点脊背发凉。兴许是他那双眼睛的眸色太深,一眼望不到底。陈念仪摇头,婉拒了他的好意:“不必了,我能找到路。多谢郁大人好意,我先告辞了。” 直到陈念仪快步走出很远,还能感觉到一道阴森森的视线盯着自己。她不敢回头,也不想回头,只能不断加快脚步,最终接近小跑离开了此处。 在她身后,郁兴生一直盯着她。很久。 郁兴生身边的小厮见他这般,忍不住低声问:“大人为何对这陈姑娘如此上心?” 郁兴生回过神,轻笑一声,饶有兴趣道:“说来也没什么,只是前些日,我偶然听人提起,这陈大姑娘许了顾侯家长子为妻,有些可怜她罢了。” 小厮满面不解,甚为不明白郁兴生此话何意。郁兴生也不和他多做解释,抬脚便接着往寺中走。走了两步,又顿住步子,回头往陈念仪离去方向望了一眼。 那道俏影,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 陈念仪走到寺庙正门时,陈家人大多都上了马车。她经过一辆马车时,正好听见里面陈念心的哭诉声:“娘,你是不知道姐姐那话有多过分!她羞辱我也就罢了,竟把顾家公子也贬得一文不值!那些话……本就不该是闺阁女儿说的……” 陈念仪默默站住脚。她站在马车外,心中冷笑。这陈念心还真是好一朵白莲花,颠倒黑白有一套。 分明是她挑衅在先,如今还全都成了自己的不是了?陈念仪虽说懒得与她辩驳,但此时此刻,不知怎的又很想听听陈夫人会说什么话。 在现世,陈念仪有一个疼爱自己的母亲,因此自小觉得天下父母都是疼爱孩子的。 可接下来陈夫人的话,却令她不知该说什么好。 听完小女儿的话后,只听陈夫人怒气冲冲呸了一声,喝骂道:“她算个什么东西!天生晦气的扫把星,家里留着她一口饭都是恩典!如今她倒还蹬鼻子上脸骄傲起来了?看我回去怎么收拾她!” …… 纵然有所准备,可听到这话,陈念仪心里还是一凉。 时至今日,她才明白。不是所有人,都当得起为人父母的担子。 陈念仪为什么不受家里人喜欢,她穿过来也曾听闻。说到底是个俗气的套路——陈夫人生陈念仪的时候,是脚先出来,所以陈念仪被视为家族不祥,自小爹不疼娘不爱。 想到这里,陈念仪不得暗骂一声愚昧!都是亲生的孩子,就因为头先出来还是脚先出来,态度就可以截然不同? 车上又传来陈夫人不满的声音,这次是对车旁的下人说:“你们几个,还不快去看看,那晦气东西跑哪儿去了?天都要黑了,还不回来!眼里有没有点规矩?” 下人们自然是瞧见陈念仪了,一时间都不知如何作答。 陈念心在陈夫人身边,装模作样劝:“……娘,您别生气。兴许只是因为刚刚拌嘴,姐姐不想见我罢了。我们多等等也无妨——” 她话还没说完,陈念仪呵呵一笑,朝着马车里扬声道:“别急啊,我这就来了。” 车内顿时寂静。 陈念仪大大方方上车,在这对母女面前坦然落座,笑问:“方才,母亲和妹妹,在说我什么?” 第2章 第二章 第二章 看见陈念仪上车来,陈夫人和陈念心脸上都有那么一瞬的不自然。可这对母女本来就是厚脸皮,转瞬即逝的尴尬也不会维持太久。 果然,陈念仪话音刚落,陈夫人就理直气壮问:“你去哪儿了?我和你妹妹都在这里等着,你倒是逍遥自在,眼里有没有长辈!” 陈念仪瞧了陈夫人好一阵,才好奇开口:“母亲何出此言?妹妹有丫鬟婆子跟着,自然不会迷路。此次礼佛,母亲说不必跟着太多人,连丫鬟都没让我带。您平日又不让我多来此处,这寺庙这么大,我迷路很奇怪吗?” ……陈夫人哑口无言。她瞪着女儿,一时间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要是往常,她只要一训斥,陈念仪就会乖乖认错。怎么偏生今日这么浑身带刺?她有些恼怒,觉得陈念仪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对,但又寻不到错处反驳。 听着不对就是对了。瞧着陈夫人吃了苍蝇般的神情,陈念仪很满意。她就是想要恶心陈夫人。 眼看半天找不到训斥理由,陈夫人急了,拿出孝道来压陈念仪,“你身为女儿,就是这般顶撞母亲的?……我上辈子做了什么错事,生了你这么一个忤逆不孝的孽障!” 陈念心见状,连忙在一旁煽风点火,“母亲莫要生气,小心气坏了身子。——姐姐,你也是。娘说什么,我们听着就行了,哪里有这样顶撞的道理?……” 陈念仪笑了,她对着陈念心问:“我是给你好脸色了是吧?” 陈念心:“……” “娘问我为什么?我解释,这也叫顶撞?”陈念仪不慌不忙,慢条斯理道:“如果这叫顶撞,是不孝。那你当众议论姐姐和未来的姐夫离心离德,是不是更不要脸?” “……”陈念心目瞪口呆,“你!……姐姐,娘还在这儿呢,你怎么能这么污蔑我?!” “这是在佛寺,可别说违心的话,当心满天神佛都容不下你这没廉耻的东西。陈念心我告诉你,以后嘴再贱,我真给你撕了。”陈念仪盯着陈念心,一字一句道。 “好了!当姐姐的,哪儿能这么说妹妹!”陈夫人咬牙切齿,“陈念仪,等回府,你给我去祠堂跪着!没我的话不准起来。” 跪就跪呗,陈念仪一点儿也不在意。等到马车停在尚书府门前,她二话没说,连招呼都没给这母女打一声,就径直下车,直往祠堂去。 祠堂内没什么光线,陈念仪寻了蒲团跪下,看着一个个木头牌位,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自她穿过来,就没一件顺心事,一件事更比一件事糟心。 约莫过了一两个时辰,也没人叫她。看来陈夫人是打定主意想逼她服软了。陈念仪同样下定决心不求饶,看谁能熬得过谁! 没过一会儿,祠堂侧门开了一条缝,一个小丫鬟偷偷摸摸溜进来,眼珠子一转,看见跪在地上的陈念仪,连忙蹑手蹑脚走过来,将手中食盒放在地上,“姑娘!奴婢好容易才溜进来,您快些吃点儿东西吧。” 陈念仪打眼一瞧,原来是自己的贴身丫鬟小兰。 小兰满面焦急,倒是真心。陈念仪知道她是忠心于原主的,也放缓了语气:“我没事,你别担心。” 小兰欲言又止。陈念仪见状,补了一句:“你有什么话就说吧?吞吞吐吐的,别憋坏了自己。” 小兰:“姑娘,奴婢劝你去找夫人服个软。……也不是什么大事。明日顾公子要来家中,若是见不到姑娘,又要让二姑娘出风头了。” 顾公子?陈念仪想了一圈,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顾承桉。 什么了不起的风头?陈念心想出这风头就让她出去!陈念仪翻了个白眼,“谁在乎他们?让他们拉拉扯扯恋恋不舍去吧,我不看还免得烦呢!” 陈念心倾慕顾承桉,这在陈家不算是秘密。 所以,陈念心才会这样故作刁难对待陈念仪。陈念仪不愿去瞧这些糟心场面,谁料小兰大惊失色,“姑娘!话可不能这么说……您是顾公子未过门的妻子……怎能遂了旁人看笑话的愿?” 陈念仪:“我要是给夫人服软,这才是让旁人看笑话呢。” 小兰嘟囔:“话不能这么说……” 陈念仪看她那犹犹豫豫的样子,忍俊不禁,“行了。你放心吧。明日顾家那位要是真的来,母亲必会放我出去的。” 她知道,陈夫人虽然不喜她这个女儿,但陈家毕竟是官宦之家,最重脸面。 所以陈念仪的未婚夫若是要登门造访,陈夫人无论如何也会把她放出去。她只需在这里安分等着就行。 陈念仪没料想错,次日顾家夫人和顾承桉登门,陈夫人果真提前派了个小厮来祠堂。小厮见到陈念仪,行了个礼,“大姑娘,夫人叫您回房更衣,去前厅拜会顾夫人。” 陈念仪不屑,心道一天一夜没想起她,如今有贵客登门倒是忙不迭要将她放出去了。她慢吞吞回房,不慌不忙换了身衣裳,这才跟着丫鬟出门。 去到前厅,厅里笑语晏晏。陈夫人和顾夫人坐在上首,拉着家常话。陈念仪站在门口,打眼望去——顾承桉坐在下首,悠悠然啜饮一杯茶,而陈念心坐在他身侧,不住娇羞望向他。 无一人注意到站在门口的陈念仪。 陈念仪低低哼笑一声,迈入门槛。她看也没看顾承桉一眼,走到陈夫人面前,对着陈夫人和顾夫人盈盈一礼,“见过母亲,见过顾夫人。” 陈夫人止住笑容。她看着陈念仪,见她今日特意打扮一番后楚楚动人,心里没有半点为母亲的骄傲,倒有几分不知从何而来的气愤。 她半分好脸色也没给陈念仪,冷冰冰道:“你好大的派头。我和顾家夫人在此处等了你半个时辰,你可算是来了。我平日里是怎么教导你的?你又是如何学的规矩?” 规矩?陈夫人的面目落在陈念仪眼中,可憎至极。 她是如何想的,陈念仪当然看得出来。但她不说。忽然,陈念仪哽咽一声,抬起袖子抹了抹眼角,哀哀道:“母亲可真是错怪女儿了……女儿怎么敢故意怠慢顾夫人呢?……只是母亲罚女儿在祠堂跪着,没有您的意思,我怎么敢起来?半个时辰前母亲方才容许女儿出来,女儿紧赶慢赶,也只能赶在这个时候过来……” “……” 陈夫人脸上神情僵硬了。 过了半晌,她才缓缓转头,看向神色复杂的顾家夫人,开口辩解,“……大姑娘昨日做错了事,我气急了,才罚了她……” 陈念仪觉得好笑。平日里对外,陈夫人都是一副慈善模样,甚至京城里不少人说她是慈悲心肠。陈夫人最怕的,就是有人揭穿她伪善真面目,所以当陈念仪将被她惩戒之事说出来,她才会这么着急向顾夫人辩解。 岂不知,这种事,向来是越描越黑? 顾夫人尴尬笑了笑,到底没说什么。她没和陈夫人说话,话头一转,朝着陈念仪开口:“多日不见,仪儿倒是出落得越发好了。” 陈念仪笑着点头,“多谢夫人挂怀。” 肉眼可见的,陈念心面色不那么好了。在原书中,顾夫人是少见的对陈念仪态度不错的人。这可不遂陈念心的愿。在她心里,顾夫人作为陈念仪的未来婆母,一定是要百般刁难她的! 于是陈念心开口,假模假样道:“……顾夫人对姐姐这么关心,想来以后姐姐出嫁,夫人对姐姐也会像亲生女儿一般。姐姐还有什么不满意?大可看开些,莫要伤怀……” 言语之间,便是点破陈念仪不满意这门亲事,想让顾夫人多心。 真是拙劣伎俩。陈念仪瞟了眼陈念心,依旧笑着,“妹妹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怎会不满意和顾家的亲事?顾公子少年英才,顾夫人也是和蔼长辈,能有这么一门好姻亲,是我三生幸事才对。” 顾夫人被陈念仪这番言语逗笑,对陈夫人道:“夫人呀,你家这大姑娘,倒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陈夫人悻悻笑了声,没说话。 她心里的那点算盘,陈念仪看得一清二楚。无非是觉得自己在顾家人面前丢了她的脸,想发作又找不到由头,只能憋着。 这感觉,妙极了。 陈念仪正暗自舒爽,却见一旁的陈念心坐不住了。她几次三番挑衅不成,反倒让陈念仪占了上风,一张俏脸气得通红。只见她思索片刻,咬了咬唇,身子悄悄地往顾承桉那边挪了挪,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飞快说了几句话。 只见顾承桉原本那副百无聊赖、品着茶看好戏的神情,瞬间变得难看至极。 陈念仪眸子扫过去,恰好看见顾承桉也恨恨盯着自己。 莫名其妙。陈念仪心道,从她进来,连一句话都没和他说过,方才还夸了他几句——怎么又招惹到他了? 可顾承桉的脸色,已是难看到了极点。他抬起头,逼视着陈念仪,眸里没有半分未婚夫妻间该有的温情,只有压抑的怒火以及高高在上的质问。 陈念仪一下子明白了。用脚趾头想都知道,陈念心这朵盛世白莲,告的肯定是昨天在慈安寺的状。 果不其然,下一秒,顾承桉霍然起身。他先是对着两位夫人拱了拱手,声音冷硬:“母亲,陈夫人,晚辈有些话,想单独同陈大姑娘说。” 这话一出,厅内气氛更是微妙。 顾夫人蹙了蹙眉,似乎有些不赞同,但碍于情面没开口。而陈夫人眼中却闪过快意,她巴不得顾承桉好好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儿,当即摆出长辈的架子,发话道:“念仪,既然承桉有话同你说,你便随他出去走走吧。” 陈念心则飞快瞥了陈念仪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看吧,承桉哥哥还是信我的。 陈念仪巍然不动,甚至还对着陈念心回以一个浅笑。她从容起身,对着上首的两位夫人福了福身子,这才转向顾承桉,语调平平:“顾公子,请吧。” 看着她这副淡定自若的模样,顾承桉的脸色更沉了。他一言不发,转身就往厅外走。经过陈念仪身边时,他猛地伸手,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陈姑娘,你先请吧!“ 陈念仪眉头一皱,却没挣扎。 他就这么拽着她,大步流星穿过抄手游廊,无视了廊下走过的下人惊诧的目光。风从廊间穿过,吹起她的裙角和他衣袂,两人一前一后,其间气氛剑拔弩张。 直到一处僻静的假山后,此处草木繁盛,恰好能挡住所有人的视线,顾承桉才猛地停下脚步,一个转身,便将她狠狠地抵在了坚硬的墙壁上。 陈念仪的后背撞在墙上,有些发疼。 顾承桉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将她牢牢困在自己与墙壁之间。他俯下身,俊朗的面容上满是怒火,那双深邃的眼死死盯着她:“你在慈安寺中,竟敢说那样的话?陈念仪,你的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 …… 陈念仪掀起眼皮,与他对视。 若是原主,此刻怕是早已吓得花容失色,哭着求饶了。 可惜,他面对的不再是原主。 陈念仪非但没怕,反而迎着他要吃人的目光,轻笑出声。用古早小说的形容,那笑容里带着三分讥诮,七分凉薄。 “就许你做对不起我的事,不许我骂你两句?”她眸光清亮,可言辞犀利,慢悠悠反问,“顾公子,这天底下,怕是没这个道理吧?” 顾承桉被她问得一噎,怒气更盛,“我何时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你休要在此胡搅蛮缠,血口喷人!” 他这副理直气壮的模样,实在是可笑至极。 “没有?”陈念仪唇角一弯,“你和我妹妹当着我的面眉来眼去,情意绵绵,当我眼瞎吗?” 第3章 第三章 第三章 出乎意料地,顾承桉恼怒神情缓和了许多。 他松开陈念仪,一动不动盯着她。在他看来,陈念仪无非是因为吃醋才闹别扭,不是什么大事。 他渐渐移开视线,语气恢复漫不经心:“原来是因为这个。你们是姐妹,念心和我清清白白,莫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陈念仪也瞧着他,感叹天底下真的有这样不要脸之人。陈念心是顾承桉未来妻妹,一天到晚贴着他,她不信顾承桉看不出陈念心的心思。 既然看出来,又不阻止,说明他也挺享受的。 现在还有脸来指责她陈念心多疑?呸! 陈念仪不想再和顾承桉虚与委蛇了,她垂眼思索片刻,便果断道:“顾承桉,你退婚吧。” 顾承桉脸上空白一瞬,不可置信。待到反应过来,怒不可遏抓住陈念仪手腕,“你说什么?” “我说退婚,你听不懂?” 顾承桉怒极反笑,他质问陈念仪:“你闹脾气,也要有个度。我不希望这话从你嘴里出来第二次!” 谁跟他闹脾气了?陈念仪翻了个白眼,皮笑肉不笑,“陈念心把你当个宝,我不是。我再和你说一遍,要么你主动退婚,要么我把事情闹大!你要是不愿意,我还有第三种办法!” “……” 显然,顾承桉并没听进去陈念仪的话。 他也从来没料到,陈念仪有这么强硬的一面,敢说出退婚这种让他丢脸面的事。退婚?怎么可能! 顾承桉死死盯着陈念仪,一字一顿:“你这辈子,都不可能摆脱我。” 陈念仪暗自冷笑。 顾承桉说这话不奇怪。按照书中设定,他本来就是个占有欲极强的疯子。自己若不采取行动,恐怕迟早落得和原女主一样的下场。 她的目标是避免重蹈原女主覆辙,既然顾承桉不领情,那她态度只能更强硬! 陈念仪强自挣脱开顾承桉手掌束缚,狠狠道:“若是如此,你休怪我杀了你!” 顾承桉又愣了愣。他看着陈念仪,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就在此时,一道声音由远及近飘过来,“姐姐!你怎能在顾公子面前说这般伤人言语!” 陈念仪回头,是陈念心快步走来。 看样子,陈念仪是躲在一旁听了不久热闹。听见他们吵起来,她心里恐怕乐开了花,偏要装作一副急切模样,陈念仪看着就恶心。 陈念心跑过来,装模作样拉住陈念仪衣袖,劝道:“……我知道,姐姐是因我和顾公子亲近而生气……你不要多心,我只不过是和顾公子一同长大,割舍不下青梅竹马的情分罢了……” 好一个青梅竹马。 她不来,陈念仪还能心平气和同顾承桉说几句话。她这么一来,陈念仪连口都不想开了。 她冷冷笑一声,转向顾承桉道:“你青梅竹马的好妹妹替你委屈呢。我劝你啊,不要辜负她,早点退了和我的婚约娶她吧。” 说完,她转身就走。 顾承桉在她身后怒吼:“陈念仪!” 陈念仪就像没听到,头也不回离开了此地。 * 回到自己院子里,陈念仪一颗心依旧悬着。天色逐渐昏暗下来,她靠在榻上,半眯着眼,回忆今天每一幕,愈发觉得自己要赶紧采取措施。 她原本想着,让顾承桉知难而退,主动退婚就行。谁承想顾承桉竟然不愿意? 陈念仪今日说要杀了顾承桉,不是开玩笑。她真的认真思索起此法有几分可行。 小兰端着盏茶进来,一面为陈念仪捏肩,一面道:“……姑娘,奴婢听闻您今日和顾公子吵起来了?” 陈念仪:“你是怎么知道的?” “顾公子回前厅之后,主动说的。厅里伺候的下人又传了出来。” 陈念仪来了精神,坐直身子问:“他回前厅之后,说了些什么?” 小兰摇摇头,犹犹豫豫道:“奴婢只是听说,顾公子是和二姑娘一同回去的……对了,顾公子主动在夫人面前提出要尽早迎娶您,夫人也答应了……” 陈念仪手指不自觉攥紧。 好一个顾承桉!这是明摆着要挑衅她!好,既然他执意如此,也别怪她心狠手辣。 次日,陈念仪独自一人出府,半个时辰后回来,没有人知道她手中拎着的小包里装着什么。 她刚回房,陈夫人身边的丫鬟就来通报,说明日郊外马球会,夫人要带着两位姑娘同去。 陈念仪答应下来。 天赐良机,她可要好好准备一番。 次日,母女三人同乘一辆马车,陈夫人和陈念心自然是母慈女孝,至于陈念仪嘛,和一团空气也差不了多少。一路上陈夫人没有和陈念仪说一句话,反倒是陈念心不停偷偷打量陈念仪,陈念仪也装作没看到。 到了草场,三人下去,陈念心拦住往里走的陈念仪,换了甜腻语气道:“姐姐,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以为装清高,就能让承桉哥哥多看你一眼?别做梦了。你欲擒故纵的把戏,谁看不出?我还是提醒你少动这些心思,否则别怪我叫你没脸。” 陈念仪:“……” 她与陈念心对视,同样报之一笑,缓缓道:“我劝你呢,趁今天好好去讨好一下你的承桉哥哥,要不然可没机会了。” 陈念心拉长脸,“你什么意思?” 陈念仪:“字面上的意思。” 对于陈念心怨毒的目光,她视若无睹,带着小兰走进马场。 马场草浅,蹄过尘土飞扬。陈念仪在位置上坐了一会儿,随便找了个借口,照着下人们准备茶水果子的偏处去。 她谁也没带,一路上四下打量,确保无人跟过来。 走到下人们忙碌的地方,也无人注意到她。与前场的谈笑风生相比,这里便是汗水浮尘。丫鬟小厮们端着茶水点心来回穿梭,每个人都忙得脚不沾地。 陈念仪混迹其中,听到有一女声道:“这杯茶水是顾家公子指名要的,可别和给女眷的弄混了!” 就是它了。 陈念仪心念电转间,几乎是下意识地环顾四周。此处是后场,下人们来去匆匆,各自忙着手里的活计,根本没人有闲心注意站在角落里的她。 天赐良机。 陈念仪不再犹豫。她脚步匆匆,借着一排摆满瓜果的案几作掩护,悄无声息地靠近放着即将给顾承桉端去的茶水的桌子。那个吩咐人的丫鬟早已走远,只剩一个年纪尚小的小厮守着。 “哎,那边催着要冰镇的酸梅汤,你快去冰窖取些冰块来!”不远处,一个管事模样的婆子高声喊道。 那小厮应了一声,不敢耽搁,拔腿就跑了。 绝佳的空档。 陈念仪快步上前。随即她从袖中摸出那个小小的纸包,指尖捻开,没有一丝一毫犹豫,飞快将里面所有的白色粉末尽数倒入了那盏茶中。 药粉入水即溶,无色无味,没人能够看出来。 她做完这一切,迅速将纸包捏成一团,塞回袖中深处,而后转身就走,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从下药到离去不过眨眼之间。 目的达成,此地不宜久留。 她松了一口气,往马场的方向走,心里有些窃喜。这杯茶喝下,任顾承桉是个混世魔王,也要长辞人世了。 没走几步,身后却冷不丁地传来一道男声,语调玩味,“陈姑娘,我看你脚步匆匆,这是要去哪儿啊?” 陈念仪的脊背瞬间一僵,脚步也跟着顿住。 这个声音…… 她缓缓回头,果然看见一张俊秀却不曾留下什么好印象的脸。男人一袭长衫,倚在一棵柳树下,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是郁兴生。 他怎么会在这里? 压下心头波动,陈念仪面上恢复平静,对着他微微颔首:“原来是郁大人。我不过是随便走走,这就准备回席上了。” 郁兴生笑了笑,慢悠悠地从树后走了出来。他缓步踱到她面前,目光在她脸上绕了一圈,最后落在了她紧紧攥着袖口的手上。 他轻笑一声,语气调侃:“哦?随便走走?我还以为陈姑娘是饿了,想来这里找东西填肚子。” 顿了顿,他声音压得更低,一字一句清晰地道:“那我怎么看见,你把一包药下进了茶水里?” …… 陈念仪抬头。 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看见了。他全都看见了。陈念仪咽了咽唾沫,喉咙有些发干。此刻否认已是徒劳,反而会显得自己愚蠢。好汉不吃眼前亏,她索性放弃了抵赖。 她抬起眼,迎上郁兴生的目光,“是又如何?那茶是给顾承桉的,又不是害你的。郁大人,你想怎么样?” 郁兴生挑了挑眉,似乎对她的坦白有些意外,但更多的还是几分欣赏。 他摇了摇头,唇边的笑意更深了,“不怎么样。我只是好奇。陈姑娘,想让他死有千百种法子,你为什么要选最蠢的一种?” 陈念仪冷笑,“蠢?只要能让他死,什么法子都一样。” 郁兴生纠正道,“不一样。在这种地方动手,人多眼杂,一旦他死了,第一个被怀疑的就是你这个与他争吵过的未婚妻。到时候,你以为陈家保得住你?” 陈念仪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但她已经顾不上了。横竖都是死,虫子死前也要再挣扎一下呢。 她不想再和他废话,直接开门见山:“郁大人,你到底想说什么?开个条件吧,要怎么你才能帮忙隐瞒今日之事?” 她不信他特意叫住自己,只是为了跟她说教。 郁兴生闻言,笑出了声。他向前逼近一步,又站定。 “条件嘛,自然是有的。”他慢条斯理地说,就像一只在戏耍猎物的狐狸,“不过,我现在还没想好。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 陈念仪皱起眉:“你……” 郁兴生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在自己唇前。此刻他开口,听起来竟然有几分暧昧意思,“嘘。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安安静静地回去看马球赛。” 说完,他便收回了手,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陈念仪心中疑窦丛生,这个郁兴生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但眼下,她没有选择。她又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便要离开。 “陈姑娘。” 郁兴生的声音又从背后传来。 陈念仪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只是听郁兴生用一种近乎叹息的语气,悠悠问道: “你就这么厌恨顾承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