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正常穿越指南》
第1章 沉闷的日常与不祥征兆
南方的九月,暑气未消,黏腻湿热的风缠绕着市一高的每一个角落,吹得操场边上的香樟树叶蔫头耷脑,也吹不进高三(七)靠窗那组最后一排,凝固得近乎沉闷的空气里。
下午最后一节是数学课。
秃顶的数学老师正唾沫横飞地讲解着一道复杂的三角函数题,粉笔头在黑板上敲得咚咚作响,白色的粉灰簌簌落下,像一层永远擦不干净的薄雪。
头顶的老式吊扇吱呀吱呀地旋转着,费力地搅动着温热的气流,却丝毫带不来凉意,反而将一种昏昏欲睡的焦躁感均匀地泼洒在整个教室。
苏锦南单手支着下巴,指尖无意识地转动着中性笔。笔杆磕在摊开的数学练习册边缘,发出细微却规律的“哒、哒”声,是他对抗这沉闷课堂的唯一武器。
他的目光涣散地落在窗外,看着远处教学楼红色的砖墙在热浪中微微扭曲变形,思绪早已飘到了九霄云外。
“所以,这道题的关键辅助线,应该做在这里……”老师激昂的声音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模糊不清。
然而,下一秒,一个清晰的名字如同精准投放的炸弹,瞬间击穿了苏锦南耳边的屏障,将他飘远的思绪粗暴地拽回现实。
“——就像上次月考,萧逸尘同学的解题思路就非常巧妙,大家要多学习这种……”
“萧逸尘”。
又是这个名字。
苏锦南转动笔杆的动作猛地一滞,指尖用力到微微发白。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感,如同藤蔓般迅速缠绕上心脏,细细密密地收紧,让他有些透不过气。
他几乎能想象出此刻教室前排,那个坐得笔直的身影会是何种表情——大概是面无表情,或者带着一丝惯有的、恰到好处的专注,仿佛老师的表扬只是吹过耳畔的一阵微风,引不起半分波澜。
萧逸尘。
这个名字,几乎贯穿了苏锦南的整个成长史。住在对门的邻居,妈妈好闺蜜的儿子,从小就被钉在“别人家孩子”的耻辱柱上,也是他苏锦南人生中最大、最醒目的参照物。
小时候,他们也曾是形影不离的玩伴,一起爬树掏鸟窝,一起在夏夜的院子里啃西瓜,满手满脸黏糊糊的糖水。
那时的萧逸尘虽然也已经显露出一点沉默寡言的特质,但至少眼神里还有属于孩子的亮光。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也许是在母亲越来越频繁、越来越夸张的对比声中——“你看看人家逸尘,这次又是年级第一!”“你能不能有逸尘一半省心?”“人家逸尘放学就知道回家学习,你呢?”——那道亮光,在苏锦南眼里逐渐变了味。
它不再明亮,反而变得刺眼。
而萧逸尘本人,也像是被这些话语包裹起来,变得越来越沉默,越来越难以接近,周身仿佛筑起了一道无形的、冰冷的墙。
两人虽然依旧一同上学放学,但对话越来越少,沉默越来越长。
那种曾经亲密无间的熟稔,发酵成了一种尴尬又别扭的隔阂。
尤其是升入高三,分到同一个班后,这种无处不在的比较更是达到了顶峰。苏锦南觉得自己像是活在对方巨大阴影下的一株可怜植物,见不到半点阳光。
他讨厌这种被时刻拿来比较的感觉,更讨厌那个仿佛永远完美、永远挑不出错的萧逸尘。连带着,也对那个名字产生了生理性的抵触。
苏锦南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将胸腔里那股郁结压下去。他收回目光,赌气似的狠狠在练习册的空白处戳了几个墨点,仿佛这样就能戳破那个名字带来的无形压力。
就在这时,他的余光不受控制地瞥向了右前方。
萧逸尘坐在隔着他三排的位置,穿着和所有人一样的蓝白色校服,却硬是穿出了几分清冷挺拔的味道。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一小片光影,鼻梁高挺,嘴唇薄而抿紧,下颌线透着一股这个年纪少有的冷硬。他微微垂着眼,长而密的睫毛在眼睑下覆出小片扇形阴影,正专注地看着桌上的试卷,握着笔的手指骨节分明,修长有力。
似乎是感应到了苏锦南的视线,或许是那“哒哒”的戳笔声太过突兀,萧逸尘毫无预兆地,极其轻微地侧过头,目光越过中间几个同学的头顶,精准地捕捉到了苏锦南来不及收回的、带着复杂情绪的眼神。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相撞。
萧逸尘的眼神很深,像一潭望不见底的寒水,平静无波,看不出任何情绪。既没有被打扰的不悦,也没有对“熟识”之人的热络,就只是那么看着,淡漠得让人心头发慌。
苏锦南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低下头,心脏没来由地漏跳了一拍,随即涌上的是更深的懊恼和一丝被看穿心思的狼狈。
他死死盯着练习册上那团墨渍,感觉脸颊有点发烫。
该死的萧逸尘!看什么看!
下课铃声终于在漫长的煎熬后响起,如同赦免的号角。
数学老师意犹未尽地收尾,布置下一堆作业后,才拿着教案慢悠悠地走出教室。瞬间,教室里像是炸开了锅,桌椅拖拉的刺耳声、同学们的喧哗笑闹声、收拾书包的哗啦声交织在一起,驱散了方才的沉闷。
苏锦南长长舒了口气,像是刚跑完一场马拉松,浑身脱力。
他把那本令人厌烦的数学练习册粗暴地塞进书包,拉链拉得震天响,只想快点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锦南,走啊,打球去!”同桌勾着篮球,热情地邀请。
“不去了,累。”苏锦南有气无力地摆摆手,他现在只想回家瘫着。
“哟,这是被数学榨干了啊?”同桌调侃了一句,也没强求,吆喝着其他人冲向操场。
苏锦南背起沉甸甸的书包,低着头往教室外走。
经过萧逸尘座位时,他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眼神瞥向另一边,假装没看到那个人正不紧不慢地、将试卷和书本一丝不苟地收进书包。
走廊里更是人潮汹涌。放学的学生们像开闸的洪水,喧闹着向楼梯口涌去。苏锦南被人流裹挟着,闷头往前走。空气中弥漫着青春期的汗味、书包布料味和各种零食的香气,嘈杂的声浪冲击着耳膜。
他和萧逸尘通常会在车棚汇合,然后一前一后,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沉默地骑回家。这是两家母亲早就定下的“规矩”,美其名曰互相照应,但对苏锦南来说,每一分钟都是煎熬。
正当他快要走到楼梯口时,异样的感觉毫无征兆地袭来。
首先是一阵极其短暂却尖锐的耳鸣,像是有人在他耳边猛地敲响了一声音叉,“嗡——”的一声,盖过了所有的喧嚣。
紧接着,一阵强烈的眩晕感攫住了他,眼前的景象猛地晃动、扭曲了一下,走廊明亮的灯光和同学们鲜活的脸庞仿佛瞬间褪色,蒙上了一层诡异的、泛着淡蓝幽光的滤镜。
他踉跄了一下,下意识地伸手扶住旁边的墙壁。冰冷的触感从掌心传来,却无法驱散那股从心底深处钻出的、莫名的寒意。
怎么回事?低血糖了?
他甩了甩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就在这恍惚的瞬间,他似乎听到了一种极其微弱、却又异常清晰的——
“乌兹……乌兹……”
像是老旧收音机调频时发出的电流杂音,又像是某种机械低沉规律的嗡鸣,断断续续,缥缈不定,仿佛直接响在他的脑髓深处,与周遭的现实格格不入。
这声音……最近好像偶尔会听到,但从未像此刻这样清晰。
他困惑地抬起头,视线还有些模糊。拥挤的人群仿佛变成了扭曲晃动的背景板。就在这片混乱模糊的视野边缘,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高挑背影——萧逸尘正走下楼梯。
就在苏锦南目光触及他背影的刹那,他清晰地看到,萧逸尘似乎也极其轻微地顿了一下脚步,左手下意识地扶住了楼梯扶手。
难道……他也听到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苏锦南自己否定了。怎么可能?一定是错觉。
那诡异的耳鸣和眩晕感来得快,去得也快,几秒钟后,世界重新恢复了“正常”。
嘈杂的人声、明亮的灯光、清晰的世界……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他瞬间的幻觉。
苏锦南靠在墙上,深吸了几口气,心跳依然有些过速。他摸了摸额头,有点湿冷,却没有发烧。
真是见鬼了。
他晃了晃依旧有些发沉的脑袋,决定不再多想,大概就是学习太累了吧。
他重新背好书包,汇入下楼的人流,朝着车棚走去。
等他推着自行车出来时,萧逸尘已经跨坐在他的车上,一脚支地,等在车棚出口处了。夕阳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那双深潭似的眼睛,在苏锦南推车走近时,似乎在他脸上多停留了两秒。
苏锦南莫名地有些心虚,别开脸,率先蹬动了车子。萧逸尘沉默地跟上。
回家的路一如既往的沉默。两人之间隔着两三米的距离,像是划开了一道无形的楚河汉界。
苏锦南闷头踩着踏板,脑子里却不受控制地回放着刚才在走廊里的诡异感受,还有那该死的“乌兹”声。他偷偷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后面的萧逸尘。
对方目视前方,侧脸在夕阳余晖下显得有些冷硬,看不出任何异常。
果然是自己想多了吧。他叹了口气,努力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甩出去。
路过那个巨大的垃圾转运站时,空气中弥漫开一股难以形容的复杂气味——生活垃圾腐烂的酸臭、废旧金属的锈蚀味,还有某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机油燃烧后的刺鼻味道,混合在闷热的晚风里,格外令人作呕。
苏锦南下意识地加快了车速,想尽快逃离这片难闻的区域。萧逸尘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就在他们即将穿过垃圾站旁那条狭窄的小路时——
“乌兹乌兹——!”
那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不再是模糊的杂音,而是清晰无比、极具穿透力的机械嗡鸣,尖锐地撕破了黄昏的寂静!
与此同时,苏锦南感到一股强大的、完全无法抗拒的吸力猛地从身后袭来!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巨手,一把攥住了他,将他猛地向后拖拽!
“啊!”他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整个人连同自行车瞬间失去平衡!
在他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惊恐地看到,走在他侧前方的萧逸尘,竟然也和他一样,被那股恐怖的力量一同拽离了自行车,朝着垃圾站深处那个散发着浓烈恶臭、堆叠如山的废弃电器堆倒飞而去!
萧逸尘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苏锦南从未见过的、极度震惊和错愕的神情,他甚至下意识地朝苏锦南的方向伸出手——
两人的目光在极度惊恐和不可思议中再次交汇。
下一秒,天旋地转,黑暗吞噬了一切。
模糊的最后意识里,苏锦南仿佛看到垃圾堆顶部,一个不起眼的、约莫巴掌大小的黑色金属方块,正闪烁着极不祥的、幽蓝色的光芒。
“乌兹乌兹——!”
随着机械声音越来越响,那黑色方型机器从垃圾堆上缓缓向空中升起……
第2章 锈壤
“乌兹乌兹——”
随着机械声音的响起,一个黑色方型机器从垃圾堆上缓缓向空中升起,它闪烁着淡蓝色的光,上升两米后便开始了转动…
“乌兹兹——!”
机器转动的速度也越来越快,最终伴随着“砰!”的一声。苏锦南和萧逸尘被机器“吐”了出来。
苏锦南:“这是…?唉唉唉!”
萧逸尘:“?!”
“哗啦哗啦——”
苏锦南环顾四周,他的眼中还带着一瞬间的迷茫,天空正是一片黑暗,空气中传来一阵恶臭的味道,正当苏锦南还想再观察观察的时候,脚底一滑,他下意识的抓住了萧逸尘的衣服,于是,两人便一同向着垃圾堆的下方滚去……
金属与玻璃碎裂的声响混着污水飞溅,两人在黏腻的垃圾堆里滚了足有七八米才堪堪停住。
腐烂菜叶黏在苏锦南的额角,他的手掌正按在某个尖锐的金属零件上,腥锈味瞬间浸透指缝。
“别动。”萧逸尘扣住他腕骨,拇指顺势擦过那条淡青色的静脉——像在确认脉搏还在。
衣服被划开三道裂口,暗红正顺着小臂蜿蜒而下。
远处传来铁钩拖拽的刺耳声响。
苏锦南屏住呼吸,透过歪斜的塑料棚架望去。
三个佝偻人影正踩着沼气池鼓胀的胶皮管走来,铁钩尖端沾着可疑的荧光绿。
“新货?”沙哑的声音裹着电子合成器的杂音,铁钩猛地插进他们头顶的废家电堆,老式显像管爆出滋啦电流。
萧逸尘的指尖已经摸到后腰垃圾堆里的一把匕首,却被苏锦南用带血的手掌按住。温热血珠滴落在生锈的齿轮上,竟诡异地蒸腾起淡蓝色雾气。
垃圾山突然震颤起来。
无数金属零件开始逆着重力向上漂浮,方才吐出他们的黑色“魔方”在半空裂成六棱柱形态,戴着鳞片项链的拾荒者发出惊恐的啸叫。
“看来我们不是被随机传送的。”苏锦南抹掉眼皮上的污水,头顶上的六棱柱中心迸发出环形冲击波。萧逸尘拽着苏锦南扑进腐臭的橡胶轮胎堆。
“好了,停下。”随着这句话的传来,那机器竟停止了攻击并迅速收缩,转眼间就只有了魔方大小。
“那边那两人,出来吧。”正当苏锦南和萧逸尘还在惊恐中时,一道清冷的嗓音传来,这声音与苏锦南的声线有着六分的相似,少年眼神莫测,望着远处的橡胶轮胎堆。
少年的指尖悬停着未散尽的淡蓝光晕,那个黑色“魔方”正温顺地伏在他肩头。
污水顺着少年银灰色的发梢滴落,萧逸尘的匕首依然横在胸前,垃圾堆深处传来更多铁钩拖拽声,荧光绿的液体正顺着沼气管道漫溢而来。
"跟我走,或者留在这里当变异鼠的晚餐。"少年转身时,魔方也顺势缩小跟着他离开了。
虽然苏锦南心底有一万个不愿意,但迫现在的处境也只能拉上萧逸尘跟着眼前之人前进…
“哒,哒—”
鞋子踩上湿润的泥巴地发出嗒哒的声响,脚下的泥土是潮湿的,坑坑洼洼还带有些许黑色水渍,苏锦南抬头向远处观望,旁边的风从耳畔呼啸而过,高大的黑色城墙即使离他们的距离十分遥远,但挡住了他们大部分的视野,而眼前正是一望无际的垃圾回收场…
“你…”苏锦南看着眼前带路的少年,少年的头发很长,与苏锦南的头发有着七分的相似,唯一不同的也就是少年身后多出来的猫尾巴和头顶上的猫耳朵,但话到了嘴边,却始终无法说出口…
“怎么了?”眼前之人头顶上的猫耳朵微不可查的动了动,像是捕捉到了苏锦南的小心思,少年回眸看了看苏锦南淡淡开口询问。
苏锦南:“没什么。”
苏景澜:“再走几步路就到了。”
萧逸尘:“嗯。”
说罢,三人又踏上了前往未知的道路。
风在耳畔呼啸而过,周围的垃圾场已然消失在了视野范围内,前方开始出现了类似于小镇的轮廓,天上的光线很暗也可以说是没有太阳,大片的风沙席卷而来…
不知过了多久,苏锦南和萧逸尘跟着眼前少年的指引走进了小镇,这个小镇似乎并没有名字,坑坑洼洼的泥土地、周围破败不堪的房屋、漫天飞舞的黑色沙粒……仿佛无时无刻都在提醒着他们,此时所处的环境是如此的糟糕。
“好了,我们到了。”少年清冷的嗓音出来,两人抬眸,眼前破碎的窗户、由茅草和部分木板所构成的屋顶、由木板和茅草所垫成的墙壁……
苏锦南:“这是…?”
“……我家。”少年的语气有点奇怪,像是在幽怨着些什么。
闻言,苏锦南和萧逸尘便抬脚跟随少年走进了他的家。
房子内的正前方是一张床垫,床垫上方还有许多破洞和弹簧以及表面将近两毫米的的灰尘,床垫的旁边正是一张有很多弹簧弹出且表面已经破败不堪的沙发,除了这两个家具以外,这个房子并无其他任何物件…
“坐下吧,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苏澜。”少年顺其自然的坐在了床垫上,拍了拍旁边的空位,示意两人坐下,看见苏景澜的动作,两人便只好坐下。
苏锦南:“我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还有你是谁?”
苏景澜:“先介绍一下,这里是外城区,又称“锈壤”,但……你们本不属于这。”
萧逸尘:“不属于这…”
“你们应该是属于外面世界的人吧。”苏景澜所说的话看似是疑问句是则是肯定。
苏锦南:“对,但…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苏景澜:“……我也不清楚,但…”
苏锦南:“但是什么?”
苏景澜:“说不定前往内城区,也就是星瞳城之后,你们应该会找到答案。”
苏锦南:“那你又为什么在锈壤,而不是在内城区?”
“当然是因为一场意外。”苏景澜在说这句话的语气好无一丝情绪,仿佛在诉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事情。
“那我们该怎么办?”苏锦南听完苏景澜所说的话语,慌乱的指向了自己和萧逸尘。
“……”苏景澜沉默片刻后,还是为他们出了一件主意。“你们现在我这边住一晚,明早我把你们送进星瞳城。”
第3章 “偷渡”
毫无任何光线的天空,在过了一段时间后,有些许阳光透过乌黑的云层,洒向了大地…
昨晚,因为床铺较小,所以苏景澜选择将床铺让给了苏锦南和萧逸尘,而他选择睡在了一旁的沙发上。
“早…”苏锦南想说的话语卡在了喉咙中,萧逸尘正紧紧抱着苏锦南,而苏锦南在萧逸尘怀中宛如玩偶一般…
“醒了?”苏景澜清冷的嗓音传来。
“嗯。”听见苏景澜的声音后,苏锦南便应了一声。
苏锦南环顾了四周,四周还是那破旧的小屋,但苏景澜却一直在看着苏锦南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能别这么看着我吗?感觉怪尴尬的…”苏锦南还是没能抵挡住苏景澜那充满思索的视线,在慌忙中开了口。
“嗯?……因为你不属于我这个世界,你现在这身处于我的世界当中。”苏景澜听见苏锦南的回答不紧有些许的错愕,思考良久后还是给出了答案。
“早上好。”不知何时,萧逸尘已经放开了抱着苏锦南的手,向着面前的两人打了声招呼。
苏锦南:“早上好。”
苏景澜:“同好。”
苏景澜:“为了一会的偷渡,啊不…是进入内城区之前的准备,现在请你们睁开双眼。”
苏锦南:“偷渡?”
虽然话是这么讲,但苏锦南还是乖乖的睁开了双眼,萧逸尘也不例外。
“乌兹乌兹——”
伴随着熟悉的声响,黑色魔方已经悄然出现在了两人的面前,还不得两人有所反应,魔方便已经变成无数细小的黑色粉末飘进了两人的眼睛…
奇怪的是,两人除了眼睛开始的异物感之外,其他并无任何不良反应。
“喂喂,能听见我说话吗?”一道清冷中,伴随着熟悉的声音从苏锦南的大脑中响起。
“你是…?”苏锦南不由得在内心中询问,同时,萧逸尘似乎也在为此探究。
“我是苏景澜啊,我的声音还没听习惯?”
“我是萧逸尘,能听见吗?”
随着两道声音的响起,苏锦南和萧逸尘便已经意识到这是一个可以在大脑中无意识的和双方对话的装置。
苏景澜:“好了,既然沟通的装置已经弄好了,那我们就出发吧。”
说罢,三人便离开了破旧小屋,向着那巨大的黑色城墙走去。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还带着些独属于锈壤的腥臭味……
一段时间过后,三人来到了一个堆满电子废料的隧道口。
他们穿过堆满电子废料的隧道,萧逸尘注意到沿途锈蚀的管道都在轻微震颤。
“脱衣服。”苏景澜扯下自己的外套扔过去,“外城区的监控孢子靠汗液信息素识别猎物。”萧逸尘这才发现四周漂浮着蒲公英状的透明生物,有些正粘附在苏锦南渗血的袖口。
换上仿生纤维制成的衣物后,苏景澜将某种凝胶抹在他们耳后。
当他们钻出通风管道时,笼罩在内城区上空的穹顶正泛着晨曦的微光,街道上车水马龙的声音传入下水道。
“外城垃圾场的报废处理厂,每周会有运输车送仿生人去内城当清洁工。”苏景澜用意识调出全息地图并传输给了苏锦南和萧逸尘,某条路线突然变成血红色。
此时三个戴着鳞片项链的拾荒者正沿着电磁轨迹追来。
萧逸尘突然扯断生锈的通风管阀门,腐臭液体喷涌而出的瞬间,八百米外的垃圾起重机突然启动,满载金属废料的吊篮精准砸向追兵。
苏景澜对此却好不意外,眼前突然投射出双螺旋结构的基因图谱。两道完全重合的波形在触及某个节点时突然分岔,如同被斩断的时间线。远处传来巡逻队的鸣笛声。
苏景澜:“小点声,别被发现了”
“滴滴滴——!”尖锐刺耳的生命检测仪报警声划破了这片黑暗且寂静的空间。
“哐当—!”巨大而沉闷的声响随之而来,三人头顶上厚重的铁皮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猛然掀起,扬起大片的灰尘。刺眼的光线瞬间倾泻而下,晃得他们几乎睁不开眼。
他们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被一圈身穿制服的警察团团围住。红蓝交汇的警灯闪烁个不停,那灯光在黑暗中显得格外醒目,像一双双锐利的眼睛,审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发现三名偷渡者,依法交于审判庭,由他们处置。”一道冷漠的女声从人群中清晰地传来。这声音清冷而又疏离,不带一丝温度。那声音有着一种独特的质感,着实好听。
然而此刻,对于这三个偷渡者来说,这宛如天籁般的声音却成了催命咒,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锋利的匕首,刺痛着他们的心,他们心中只剩下面临即将失去生命的巨大恐惧。
“怎么办?”
苏锦南的脸上写满了惊慌失措,他慌忙的在大脑中向着其余两人询问道。
萧逸尘眉头紧锁,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迷茫和无奈,他抿着嘴唇,沉默片刻后,只是简单地在大脑中吐出三个字:“不知道。”
苏景澜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他的眼神中带着一丝冷静和思考,缓缓回答道:“去审判庭吧……我们大概率不会被判为死刑。”
苏锦南一听,瞬间炸了毛,眼睛几乎要瞪出眼眶,在大脑中疯狂质问道:“什么叫大概率?!”
“喂!你们三人跟我走!”随着那道女声的再次传来,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几名警察走上前,熟练而又强硬地将他们三人的手铐上了冰冷的手铐。那手铐紧紧地束缚着他们的手腕,让他们无法挣脱。
随后,他们被押着带进了警车。
车窗外,城市的高楼大厦如同一道道飞速闪过的幻影,车内,时不时传来警员们低声交谈的声响,那些话语仿佛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声音,与他们此刻的紧张和恐惧格格不入。紧张的情绪如同一团乱麻,苏锦南在狭小的空间里坐立不安,双手不自觉地紧紧攥着衣角,无助的在大脑中向着其余两人询问:“怎么办怎么办?”
萧逸尘侧过身,用肩膀替他挡住车窗上不断闪过的红灯。
苏景澜也沉默着,他微微低下头,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沉思,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应对之策。
苏锦南看着两个同伴都不说话,心中的焦虑越发强烈,欲言又止,最后只能无奈地闭嘴,发出一声无声的叹息。
“好了,下车吧……好好珍惜你们生命中的最后一小时。”那道冷漠的声音再次响起,宛如一条无情的倒计时,在苏锦南的心中不断回响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他的心上。
“最后一小时…”苏锦南不由地喃喃出声,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他的双腿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每一步都迈得无比艰难。当他缓缓抬起头时,眼前是一段漫长而又陡峭的楼梯,仿佛通往无尽的深渊。楼梯的两旁,整齐地站立着一些身穿制服的警察,他们身姿挺拔,眼神中透露出一种不容侵犯的威严,前方,是一个黑色巨型方型建筑,建筑的上方还挂着类似于国标一样的东西,在昏暗的灯光下,那标志显得格外醒目,仿佛是一种无形的审判,预示着他们即将面临的命运。
第4章 审判
地上的深红色地毯,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以及室内警察警惕的目光。
“你们还有30分钟的时间交代后事,来人,送他们去等候室。”一旁传来那道熟悉又陌生的女声,那道声音中的语气毫无波澜,仿佛已经下达了最后的通牒。
话语落下,三人身旁的警察开始了行动,他们被压送进了等候室。
眼前是一张朴素的桌子以及桌子旁的四张椅子,地上还是进来时的那片深红色地毯,唯一的不同就是等候室的前面有一个窗户,窗户外面是内城区的无限繁华,像是在让他们在看这个世界最后一面,窗户的旁边是一个计时器,像是在回应他们生命的流逝。
“砰—!”
随着等候室大门的关闭,墙上的倒计时也开始了计时:
【0:29:59】
“坐下聊聊吧…来着另一个世界的人。”苏景澜见苏锦南和萧逸尘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便开始了聊天的第一句,他的语气毫无波澜但从中还可以听出一丝的犹豫和紧张。
萧逸尘:“好。”
“……嗯。”苏锦南还有些许的犹豫,但他看见萧逸尘已经答应,便也跟着应了一声。
“你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眼见两人已经答应,苏景澜便开始了话题。
苏锦南:“不知道。”
萧逸尘:“不知道。”
气氛尴尬的沉默片刻,苏锦南便开始了下一个话题。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锈壤?”苏锦南的语气略带颤抖,但还是将自己的疑问诉说了出来。
“我是事先去调查某件事,但似乎因为没有充分的证件,于是就……”苏景澜的语气尴尬,但还是只说了一半。
“哦,话说…你要处理的是什么事?”苏锦南听完苏景澜的回答后,明白了大概但苏景澜口中的那件事还是引起了苏锦南的好奇。
“嗯……”苏景澜的回答开始变的支支吾吾。
“都被丢进外城区了,还想不起是什么事?”看苏景澜这反应,苏锦南便觉得有些差异和奇怪。
“调查内城区的整体生活状况与生活水准。”苏景澜沉默良久,最终还是说出来。
苏锦南:“?……不会是你编的吧?”
苏景澜:“……我没有。”
随着对话的结束,等待室再次陷入了沉默之中。
窗外,城市街道上人来人往,而等待室内却异常的安静形成鲜明对比。
“对了,你在进入外城区之前是干什么工作的?”沉默片刻后苏锦南还是无法忍受着诡异的气氛,于是开口打破了这奇怪的气氛。
苏景澜:“……工程师。”
苏锦南:“你怎么说话老是支支吾吾的?”
苏景澜:“……”
“滴滴—!距离审判开始还有15分钟。”
电子倒计时的提示音响起,三人才从茫然中回过神来。
苏锦南:“萧逸尘,你怎么不说话?”
萧逸尘:“不知道该说什么。”
苏锦南:“……”
苏锦南:“还有15分钟,我就要死了吗……”
“……我们死不了。”一旁沉默良久的苏景澜开口说了话。
苏锦南:“你…”
苏景澜:“开庭时见。”
苏锦南听苏景澜的回答不禁有些许疑惑。
“开庭时见?是指我们开庭的时候再相见,还是让我注意开庭的时候?”这些困惑使他正愣片刻。
“滴滴—!”
【0:00:00】
随着倒计时的结束,等待室的门被一把拉开,三位身穿制服的警卫出现在了三人眼前。
金属门轴摩擦声撕破凝固的空气,三人被推搡着穿过铺满暗纹大理石的狭长走廊。
水晶灯投下的菱形光斑在深红地毯上明灭,苏锦南注意到走廊两侧的电子屏突然全部亮起,每个屏幕都显示着他们被押送的特写画面。
审判庭穹顶上垂落的机械眼阵列缓缓转动,三百六十度折射着冷光。
苏锦南看清审判席上端坐的银发女人。她左眼覆盖着数据流涌动的电子目镜,右手指节正在全息投影的卷宗上滑动,而在这位银发女人的两边是两只毛色不同的猫。
“根据《星瞳城治安法》第247条…”女人的声音与等候室广播里的一模一样,机械质感的尾音在环形审判庭激起回声。
“三名异界渗透者涉嫌私闯城区,判处——”
穹顶突然爆发出刺目的蓝光。无数全息数据链从机械眼中喷射而出,在审判席前交织成巨大的立方体。
“异议。”立方体发出合成音,审判长电子目镜突然闪烁红光。
“系统修正系数异常,执行深层逻辑核验。”
“核验结束,原判驳回。”立方体轰然解体成万千光粒,汇聚成新的文字悬浮半空:
【无罪】
审判长猛然扯下电子目镜,露出布满电路纹路的左眼眶:“这不可能…”
“私自闯入内城区可是死罪!为什么他们判处无罪?!凭什么?!”“无罪”这两个字宛如一把利刃,深深地刺在银发女人的心中,她的语气沙哑而又尖锐,像是在诉说着一件天崩地裂的事情…
由深红色地毯所铺垫的长廊中还在回响着银发女人沙哑尖锐的声音,那位银发女人已经被身穿制服的警卫带离了审判室。
女人的离开使审判室陷入了一段诡异的安静。
“咚—!”法锤被穹顶上垂落的机械所吸引,悬浮在空中的法锤随后重重敲在了桌面上,法锤悄落的声响,三人两猫都略显疑惑着望向声响源头。
随后,一道毫无任何感情的机械声传来:
“依据《星瞳城审判法》第5条,法官判决起到辅助作用,最终判决以系统判决结果为主,但因为案情特殊,根据《星瞳城审判法》第211条,如法官判决结果与系统判决结果差距较大且系统判决结果对被告优势大于法官判决结果(死刑、无期除外)需被告缴纳250R以在星瞳城继续生活。”
“宣判——被告无罪,但需缴纳250R的城市生活费用。”
第5章 星瞳城
“无罪”的冰冷机械音仍在审判庭的圆形穹顶下回荡,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压过了先前银发审判长那近乎撕裂的尖锐质疑。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混杂着金属、臭氧和审判长电子眼烧灼后残留的微弱焦糊味。
苏锦南感觉双腿有些发软,后背的冷汗浸透了苏景澜提供的内衬,冰凉的触感使他下意识地看向萧逸尘,萧逸尘依旧保持沉默,只是紧绷的下颌线略微松弛了一丝,握紧的拳头也在悄然中松开。苏景澜则显得异常平静,仿佛刚才那场关乎生死的审判风暴不过是拂过耳畔的微风,他银灰色的猫耳在穹顶变幻的光线下微微转动,目光却清冷地投向审判席侧面那扇缓缓开启的暗门。
“身份登记处专员,编号L7-09,负责引导。”一个毫无情感波动的合成男音响起。从暗门中走出的并非人类或猫,而是一个方型机器人。它的外壳是暗黑色,四周流淌着幽蓝的微光流路,只在发声时亮起一道横贯的淡蓝色光带。它动作流畅的带着非人的精准,并向三人移了移,像是在示意三人跟随。
“走吧,流程还没完。”苏景澜的声音直接在苏锦南和萧逸尘脑中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三人被编号L7-09的机器人引领着,再次踏上那条铺着深红色地毯的长廊,地毯厚实得几乎吸尽了脚步声,只有机器人关节运转时细微的“嗡”声,以及三人略显沉重的呼吸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两侧墙壁上那些曾直播他们押送画面的电子屏,在此刻却是一片漆黑,那光滑的表面映照出他们模糊而狼狈的身影,苏锦南额角还残留着垃圾堆的污迹,萧逸尘破损的衣袖下露出包扎过的伤口,苏景澜银灰色的发梢也沾着外城区的灰尘。
长廊尽头是一架悬浮梯,门无声滑开,内部空间宽敞,四壁是柔和的淡蓝色光源。机器人L7-09率先进入,示意三人跟上。悬浮梯平稳上升,速度极快却毫无颠簸感,只有轻微的失重感提示着高度的变化。透过一侧单向透明的材质望出去,内城区的景象如同画卷般在脚下急速展开、缩小。
鳞次栉比的摩天巨塔直插被人工穹顶过滤后呈现淡紫色的“天空”,塔身上覆盖着巨大的全息广告,无数小型飞行器如同蜂群般在预设的空中轨道上穿梭,拖曳出各色光轨,编织成一张密集而有序的光网。
地面是纵横交错的立体交通网络,悬浮车流川流不息,街道上行人如织,衣着光鲜,步履从容。绿意盎然的空中花园点缀在冰冷的钢铁丛林之间,人造瀑布从高塔腰间倾泻而下,在下方的人造湖面激起氤氲水雾,折射着霓虹的光芒。
繁华、高效、洁净得不带一丝烟火气,与外城区那恶臭弥漫、危机四伏的垃圾场判若云泥。
苏锦南看得有些出神,一种巨大的不真实感攫住了他。几小时前还在死亡的边缘挣扎,此刻却置身于这梦幻般的未来都市上空。萧逸尘的目光则锐利地扫视着下方复杂的交通枢纽和明显是防御工事的节点,像是在评估着什么。苏景澜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窗外,淡蓝色的瞳孔里没有任何波澜,仿佛早已看惯。
“唔嗯。”一声轻响,悬浮梯抵达。门滑开,外面是一条更宽阔明亮的走廊,空气里飘散着淡淡的消毒剂和臭氧混合的味道。走廊两侧是无数紧闭的黑色金属门,门上只有发光的编号和状态指示灯。这里是内城区的身份信息管理中心。
机器人L7-09将他们带到一扇标注着“新居民身份登记(特殊通道)”的门前。
门无声滑开,露出一个纯黑的房间,中央摆放着三台造型奇特的仪器,形似半开放的方块舱,表面流动着柔和的数据光纹。房间内没有工作人员,只有墙壁上数个不同角度的监控探头闪烁着微弱的红光。
“请依次进入生物信息采集舱,采集过程约三分钟,请勿携带任何外置电子设备及金属物品,保持放松状态。”L7-09的合成音指示道。
苏景澜率先走向其中一个舱体,动作熟练,仿佛不是第一次经历。舱门感应到他的靠近,无声地向上滑开。他走进去,舱门闭合,舱体内部亮起柔和的蓝光,隐约可见扫描光束在他身上移动。
轮到苏锦南。他深吸一口气,学着苏景澜的样子走进舱内。舱门关闭的瞬间,轻微的机械锁定声传来,隔绝了外界的声音。光线变得柔和而均匀,并不刺眼。
紧接着,他感到一丝极其轻微的电流感扫过全身,仿佛被一层无形的网笼罩。眼前浮现出全息投影的提示文字:“虹膜扫描中…指纹,掌纹录入…全身骨骼及生物特征建模…DNA序列初步比对…” 没有痛感,只有一种被彻底透视的奇异感觉,他甚至能感觉到有微弱的能量流在探测他大脑中那个由黑色魔方粉末构成的通讯节点,但节点只是轻微地回应了一下,并未被干扰或破坏。
三分钟过得很快,当舱门重新滑开时,苏锦南甚至有些恍惚。
萧逸尘的采集过程同样顺利。他走出来时,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似乎对某些扫描细节有所感应。
随着三人采集完毕,房间一侧的墙壁无声地滑开一块面板,露出三个闪烁着微光的透明卡槽,旁边还有一个类似付款机的黑色终端。
“请确认身份信息并缴纳城市生活基础费用:250R。”L7-09的声音响起。
面板上投射出三人的全息影像和基础信息。
苏锦南看到自己的影像旁边标注着:“苏锦南,临时编码:NE-001,来源:异界(待核准),欠费:250R。”
萧逸尘和苏景澜的信息也类似,苏景澜的来源标注是“外城区(复审中)”,同样欠费250R。
“250R……”苏锦南喃喃道,在审判庭听到这个数字时是茫然,此刻则感到一阵荒谬的沉重。
在这个世界,这大概就是他们三条命的价钱…
他下意识地看向苏景澜,苏景澜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走上前,伸出左手手腕。他的腕部皮肤下似乎嵌着什么装置,一道微弱的蓝光闪过,他对着终端说道:“苏景澜,账户支付,750R,三人份。”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终端发出“滴”的一声轻响,蓝光扫过苏景澜的手腕。“支付成功。账户余额:42.8R。” 冰冷的合成音报出数字。
三个卡槽光芒熄灭,三张薄如蝉翼、触感温润的卡片缓缓升起,卡片通体是深邃的星空黑,边缘镶嵌着流动的银色光丝,中央是一个复杂的、不断变幻的微缩全息徽记,似乎是星瞳城的标志。
“星瞳城居民身份卡(临时),有效期:30日。权限:基础生存(D级)。请妥善保管,它是你们在内城区一切活动的凭证。有效期届满前,需前往任意身份管理处进行复核与权限升级。现在,你们可以离开了。出口在前方左转。”L7-09解释道。
机器人说完,蓝色的光带闪烁了一下,转身沿着来路无声地滑行离开,留下三人站在纯白的房间里,手中握着那张沉甸甸却又轻飘飘的黑色卡片。
走出信息登记处那扇沉重的金属大门,喧嚣与光影如同潮水般瞬间“淹没”了他们。
审判庭所在的区域似乎是行政核心区边缘,街道宽阔整洁,铺设着某种温润的自发光材质,散发着柔和的暖黄色光芒。
两侧是风格统一、线条冷硬的巨型建筑,表面覆盖着自适应变色的玻璃幕墙,此刻正映照着天空中飞行器的光轨和巨大的全息广告。
广告内容光怪陆离:
“最新型的神经接入式娱乐舱,散发着诱人的蓝光。”
“基因优化套餐,展示着完美无瑕的人体模型。”
“名为“星尘”的合成致幻剂广告,画面迷离而充满诱惑…”
还有“深空探索志愿者”的巨幅海报,背景是浩瀚却充满未知危险的星海。空气中混杂着高级香氛、食物加热的香气、悬浮引擎的微弱离子味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高度发达文明都市的“能量”气息。
人潮在他们身边涌动。衣着考究的人类男女步履匆匆,手腕或颈间佩戴着闪烁微光的个人终端。更多的则是猫,他们形态各异,有的保持着大部分人类特征,只在头顶、尾椎或手部保留着猫科动物的标志。
有的则更偏向兽形,穿着特制的服饰,用灵巧的爪子或尾巴辅助操作着悬浮在身前的光屏。他们的瞳孔在霓虹下变幻着颜色,竖瞳开合间透着机敏与审视。
偶尔能看到一些高度改造的赛博格,金属义肢反射着冷光,电子眼扫视着周围,一切都显得高效、冷漠,带着一种精致的疏离感…
第6章 “毒壤”
“我们现在去哪?”苏锦南握紧了手中的身份卡,这内城区的繁华景象非但没有带来安全感,反而让他感到更加无所适从。
巨大的信息量和刚刚经历的生死审判让他精神疲惫不堪,胃部也因为紧张和饥饿隐隐作痛。他看向苏景澜,对方银灰色的猫耳在嘈杂的环境中微微转动,似乎在过滤着海量的声音信息。
苏景澜没有立刻回答,他抬头望向远处高耸入云、被巨大全息光幕包裹的塔楼群,那里显然是城市更核心的区域,光幕上流淌着瀑布般的实时数据和复杂的拓扑图。
他的目光深邃,像是在确认坐标,又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找个地方落脚,我们需要食物,水,最重要的是……信息。” 他瞥了一眼自己手腕上那个刚刚支付了巨款的装置,42.8R在内城区只够在最底层挣扎几天。”苏景澜的声音终于在大脑中响起,比平时更低沉一些。
萧逸尘默默地观察着街道的布局、监控探头的位置和巡逻的机械警卫的路线,低声道:“这里监控密度很高,外城区那些拾荒者……他们真的进不来吗?”
苏景澜的尾巴不易察觉地绷紧了一下,他迈开脚步,示意两人跟上,“跟我来,我知道一个地方,暂时安全,也便宜。”
他们汇入街道上的人流。苏锦南感觉自己像个误入巨人国的侏儒,周围的一切都庞大、迅捷、充满压迫感。悬浮车从头顶无声掠过,带起微弱的气流。巨大的全息广告模特俯视着众生,眼神空洞。在售卖“即时情绪调节剂”的自动售货机前,一个衣着华丽的猫族青年正烦躁地用尾巴拍打着机器,这一切都让苏锦南感到格格不入。
苏景澜带着他们拐进一条相对狭窄的支路。这里的建筑明显低矮陈旧一些,街道上的光芒也暗淡了,空气中开始混杂着食物油烟、廉价香氛和隐约的垃圾处理站的味道,行人的衣着和神态也发生了变化,多了些疲惫和市井气息,改造程度相对较低的人类和底层猫族仆从的身影多了起来。霓虹招牌变得密集而俗艳,闪烁着“速食合成蛋白”、“零件翻新”、“低息借贷”等字样。
最终,他们停在一栋不起眼的、外墙覆盖着老旧金属板的五层建筑前。建筑入口狭窄,上方挂着一个不断闪烁、接触不良的霓虹招牌——“鼹鼠巢穴”酒吧。
招牌上画着一只卡通化的、戴着护目镜的鼹鼠,门口站着两个穿着黑色合成皮夹克、手臂上有粗糙纹身的人类壮汉,眼神警惕地扫视着来往行人。
“这里?”苏锦南看着那昏暗的入口和门口凶神恶煞的保镖,有些迟疑。
“内城区的‘下只角’,鱼龙混杂,监控相对稀疏,而且老板……认识我。250R的罚款掏空了我,这是我们现在唯一负担得起、又能暂时藏身的地方。” 苏景澜低声解释,语气平淡,他率先走向入口,门口的一个壮汉似乎认出了他,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又看了看他身后的苏锦南和萧逸尘,尤其是萧逸尘手臂上包扎的伤口,最终没说什么,只是微微侧身让开了路。
推开沉重的、包裹着皮革的金属门,一股混杂着劣质酒精、汗味、机油味、廉价香薰和某种烤肉味道的热浪扑面而来。嘈杂的人声、节奏强烈的电子音乐、机器运转的嗡鸣瞬间涌入耳朵。
酒吧内部光线昏暗,只有吧台和中央几张桌子有集中的光源。空气浑浊,弥漫着蓝色的烟雾,不知是烟草还是其他东西。
顾客形形色色:穿着工装服、脸上沾着油污的机械师;眼神迷离、瘫在卡座里的瘾君子;围在一起低声争论、桌上摊着奇怪零件的走私贩;角落里还有几个形态不那么“主流”的猫族,皮毛黯淡,神情警惕,似乎也是边缘角色。几个穿着暴露、身体部分经过明显改造的男女穿梭其中,推销着酒水和“特殊服务”。几个圆盘状的清洁机器人贴着地面无声滑行,躲避着醉汉乱伸的腿脚。
苏景澜径直走向吧台。吧台后面站着一个身材异常高大的壮汉,光头,满脸横肉,一道狰狞的电子义眼疤痕从额头斜贯到下巴,取代了左眼的位置,此刻正闪烁着暗红色的光。他粗壮的手臂上覆盖着复杂的机械义肢,正用其中一支灵活的机械手指夹着一块油腻的布擦拭着杯子。
“老疤,三个床位,最便宜的那种,住一天。”苏景澜将三张黑色的身份卡放在吧台上,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嘈杂的音乐。
被称作“老疤”的巨汉停下动作,那只暗红的电子义眼转向苏景澜,又扫过他身后的苏锦南和萧逸尘,尤其是在萧逸尘的伤口和苏锦南明显带着异界气息的茫然表情上停留了片刻。
他布满胡茬的下巴动了动,发出沙哑低沉的声音,像是生锈的齿轮在摩擦:“景澜小子?稀客啊。还带了朋友?” 他拿起其中一张身份卡,在吧台下一个隐蔽的扫描器上刷过,终端屏幕亮起微光,显示出苏景澜的临时身份信息和那少得可怜的余额。“啧,看来审判庭那群吸血鬼又开张了?一人一天10R,包一顿合成糊糊,总共30R。押金?算了,看你这穷酸样,免了。房间在负一层,C区,钥匙在卡里自己刷。” 他粗鲁地将卡片推回,又拿出三个装着浑浊灰色糊糊的合成材料碗放在台上,“先垫垫肚子。别死在店里给我添麻烦。”
苏景澜默默接过碗,分给苏锦南和萧逸尘。那糊糊散发着难以形容的味道,像是混合了过期淀粉、维生素粉末和微量机油。
苏锦南饿极了,忍着不适舀了一勺送进嘴里,口感粘腻,味道寡淡中带着一丝工业品的苦涩。
“谢谢。”苏景澜对老疤说道。
老疤哼了一声,不再理会他们,继续擦拭他的杯子,那只电子义眼却仿佛不经意地瞥了一眼酒吧入口的方向。
苏景澜端着碗,示意两人跟他走向吧台侧面一个通往地下的楼梯。楼梯狭窄陡峭,光线更加昏暗,墙壁上满是涂鸦和污渍。负一层的空气更加浑浊闷热,弥漫着一股霉味和地下管道特有的铁锈味。走廊低矮,两侧是一扇扇紧闭的铁门,门上只有编号。C区在最里面。
苏景澜在其中一扇标着“C-7”的门前停下,用自己的身份卡在门禁处一刷。“滴”的一声轻响,门锁弹开。推开铁门,里面的景象让苏锦南的心沉到了谷底。
房间极小,几乎只够并排放两张狭窄的上下铺铁架床,墙壁是裸露的、布满锈迹和冷凝水的管道。一个锈蚀的洗脸池孤零零地嵌在墙角,水龙头滴着水。没有窗户,唯一的照明是天花板上一个功率不足、滋滋作响的荧光灯管,光线惨白而摇曳。地面冰冷潮湿,铺着看不出颜色的破旧橡胶垫。空气里是挥之不去的霉味、汗味和消毒水混合的气息。这里的环境,甚至比苏景澜在外城区那个破败的茅草屋还要压抑和令人窒息。
苏景澜走到靠里的下铺坐下,将碗放在旁边一个充当桌子的破旧金属箱上。
他摘下那顶有些破损的帽子,银灰色的头发被汗水打湿,贴在额角。猫耳有些疲惫地耷拉着。他默默地吃着那碗令人作呕的合成糊糊,动作机械。
萧逸尘沉默地走到另一张床的下铺坐下,将碗放在地上,没有立刻吃,而是撕开了手臂上被污水浸透的简陋包扎,露出下面已经开始红肿的伤口。他检查了一下,眉头紧锁。
苏锦南站在门口,看着这间如同牢房般的房间,看着沉默吃着糊糊的苏景澜,看着检查伤口的萧逸尘,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那碗冰冷的灰色物质。
苏锦南感到一阵深入骨髓的疲惫和冰冷。他端着碗,走到唯一剩下的上铺位置坐下,铁架床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学着苏景澜的样子,机械地将那难以下咽的糊糊送入口中,味同嚼蜡。
昏暗摇曳的灯光下,三个人影挤在这方狭小、污浊的天地里,只有吞咽声和远处管道传来的、沉闷的“咚咚”声在回荡。内城区的夜,才刚刚开始。而前路,依旧笼罩在星瞳城巨大而冰冷的霓虹阴影之中,危机四伏…
第7章 拾光隅
负一层C-7号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夜,混杂着霉味、汗味、消毒水味以及那碗劣质合成糊糊残留的工业气息,惨白的荧光灯管不知疲倦地滋滋作响,光线在布满冷凝水和锈迹的管道上投下摇曳的、令人不安的影子。
苏锦南在上铺狭窄的铁架床上蜷缩着醒来,浑身酸痛。坚硬冰冷的床板硌得骨头生疼,单薄破旧的毯子根本无法抵御地下室的阴冷潮湿。他睁开眼,适应着昏暗的光线,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天花板上纵横交错的、滴着水珠的粗大管道,像某种巨兽冰冷的血管。
他侧过头。下铺,萧逸尘已经醒了,正靠坐在冰冷的墙壁上,小心地解开手臂上被血和污水浸透的临时包扎。伤口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红肿狰狞,边缘有些发白。萧逸尘的脸色苍白,嘴唇紧抿,显然在忍受着疼痛,但眼神依旧锐利,像黑暗中蛰伏的猎豹。他不知从哪里找到一块相对干净的破布,沾了点洗脸池滴下来的水,试图清理伤口。
另一张床的下铺,苏景澜也坐了起来。他银灰色的头发有些凌乱,猫耳在昏暗的光线下警觉地竖立着,微微转动,捕捉着门外走廊传来的沉重的脚步声、醉醺醺的嘟囔、水管沉闷的撞击。
他默默地整理着自己那件虽然破旧但材质特殊的衣襟,动作带着一种与这肮脏环境格格不入的细致。
“早。”苏锦南的声音干涩沙哑,打破了房间里的沉默。
萧逸尘只是抬了下眼皮,算是回应。苏景澜则轻轻“嗯”了一声,视线落在萧逸尘的手臂上。“伤口需要处理,感染就麻烦了。”他的声音直接在大脑中响起,依旧清冷,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我知道。”萧逸尘在脑中回应,语气平淡,“这里找不到干净的药。”
“出去再说。”苏景澜站起身,动作间带着猫科动物特有的轻盈,尽管环境恶劣,他的脊背依旧挺直。“跟我来,带你们去个地方。那里……或许能解决伤口,也能找到点吃的,比合成糊糊强。” 他瞥了一眼地上空了的合成碗,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嫌恶。
“鼹鼠巢穴”酒吧在清晨时分显得更加颓败不堪。空气中劣质酒精和呕吐物的酸腐气味挥之不去,几个醉得不省人事的家伙瘫在卡座里,清洁机器人徒劳地绕着他们打转。吧台后的老疤依旧在擦拭着杯子,那只暗红的电子义眼扫过走下楼梯的三人,尤其是在萧逸尘手臂上那触目惊心的伤口处停留了片刻,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冷哼。
推开沉重的皮革包裹的金属门,清晨内城区的空气涌了进来,虽然依旧带着悬浮引擎的微弱离子味和远处工业区飘来的金属粉尘气息,但相比酒吧和地下室的浑浊,已算得上清新。天空被巨大的人造穹顶覆盖,呈现出一种模拟的、略带灰蓝的晨光,远不如真正的日出温暖,但足以照亮街道。
他们再次汇入逐渐苏醒的城市人流。清晨的内城区少了夜晚的喧嚣迷离,多了几分高效运转的冰冷节奏。
通勤的悬浮车流更加密集,穿着统一制服的人类和猫族步履匆匆。巨大的全息广告屏已经切换了内容,播放着早间新闻和效率提升课程的广告。巡逻的机械甲虫警卫数量似乎也增加了,复眼闪烁着红光,无声地滑过街道上空。
苏景澜似乎对这片区域很熟悉。他带着两人避开宽阔的主干道,熟练地拐进一条条更为狭窄、建筑也相对低矮陈旧的支路和小巷。这里的店铺招牌多是维修铺、零件回收站、小型合成食品加工点,空气中弥漫着机油、焊接金属和廉价煎炸食物的混合气味。行人的衣着和神态也少了核心区的精致冷漠,多了些生活的烟火气和底层挣扎的痕迹。
巷子七拐八绕,两侧是堆积的废弃包装箱和锈迹斑斑的通风管道。穹顶模拟的晨光很难完全照射进来,显得幽深而潮湿。就在苏锦南开始怀疑苏景澜是否迷路时,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甜香,如同一条看不见的丝线,悄然钻入他的鼻腔。
那香气……很奇特。不是内城区无处不在的人工香氛的浓烈,也不是合成食物加热后散发的虚假暖意。它带着一种天然的、带着露水般清冽的芬芳,混杂着泥土的微腥和阳光晒过的暖意,若有若无,却顽强地穿透了周遭的金属与机油气息。
“这是……?”苏锦南下意识地深吸了一口气,干涩的喉咙似乎都因为这缕香气而舒缓了一些。他看向苏景澜,对方头顶的猫耳正微微向前转动,显然也捕捉到了这丝不寻常的气息。
苏景澜没有回答,只是脚步加快了一些,带着他们拐过最后一个堆满废弃电子元件的拐角。
眼前豁然开朗,却又瞬间凝固了时间。
巷子的尽头,并非预想中更破败的景象,而是一个小小的、近乎被遗忘的角落。这里的光线意外地充足,穹顶模拟的晨光似乎被巧妙地汇聚于此。一栋极其低矮、与周围钢铁丛林格格不入的建筑安静地矗立在那里。它甚至算不上一栋“建筑”,更像是一个精心搭建的……温室。
它的主体结构是古老的、略显斑驳的红砖,爬满了郁郁葱葱的藤蔓植物,那些深绿、墨绿的叶片在微光下泛着生机勃勃的光泽。屋顶是倾斜的玻璃天窗,此刻正承接并漫射着柔和的晨光。正面的门窗也是木质的,漆成了复古的深棕色,虽然有些地方的漆皮已经剥落,但整体透着一种被岁月温柔抚摸过的质感。
最令人惊异的是,它的门窗玻璃并非内城区常见的智能调光玻璃,而是略显模糊、带着气泡和波纹的老式玻璃,上面甚至还凝结着细小的水珠。
一块小小的、同样古旧的木质招牌挂在门楣上,上面用优雅的手写体刻着三个字:“拾光隅”
招牌下方,木质的窗台上,错落有致地摆放着大大小小的陶盆、藤编篮子,里面盛开着鲜花。
那是真正的、鲜活的、色彩斑斓的花朵。
娇艳欲滴的红玫瑰、清雅脱俗的白百合、活泼明媚的黄色小雏菊……它们就那么肆无忌惮地绽放着,花瓣上似乎还滚动着晶莹的露珠,饱满的生机几乎要冲破这小小的花盆。花朵的芬芳在这里变得浓郁而清晰,形成一个小小的、温暖的、带着生命律动的气场,将巷子里残留的金属冰冷和机油气息彻底驱散。
这景象是如此突兀,如此不合时宜,却又如此震撼人心。它像一块被打磨得温润的鹅卵石,倔强地镶嵌在冰冷坚硬的钢铁齿轮缝隙中,无声地宣告着生命本身的、无法被完全规训的美丽。
苏景澜走到那扇深棕色的木质门前,轻轻推开了它。门轴发出轻微却悦耳的“吱呀”声,一股更加浓郁、层次丰富的花香混合着湿润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瞬间将三人温柔地包裹。
“进来吧。”苏景澜回头,逆着门内透出的温暖光晕,他清冷的脸上似乎也沾染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这里很安全。” 他率先走了进去。
苏锦南和萧逸尘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异和一丝踏入未知领域的紧张。他们深吸一口气,跟随着苏景澜,踏入了这片内城区钢铁森林中,格格不入却又无比珍贵的“拾光隅”。
门在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外面巷子的阴冷和城市的喧嚣。
第8章 “毒壤”与“温室”
推开“拾光隅”的木门,仿佛踏入了一个被时光琥珀封存的绿肺。随即被满室植物的无声呼吸吞没。空气稠密而清冽,混杂着湿润苔藓、冷冽蓝鸢尾和某种类似古老书页晒过阳光后的干燥气息。
光线不是被制造,而是被那巨大的玻璃天窗邀请、驯服,再被层层叠叠的蕨类、吊兰和龟背竹筛成流淌的液态翡翠,静静铺陈在红砖地面和无数盛放的、或娇艳或奇诡的花朵上。
此刻,某人在这片绿意的核心,背对着门,侍弄着一盆根系虬结、姿态嶙峋的崖柏盆景。他身形颀长,裹在一件洗得泛出米白光泽的宽大亚麻袍里,袍袖垂落,露出一截过分苍白、几乎能看到青色血管的手腕。及肩的黑发用一节枯槁的桃木枝松松绾着,几缕碎发拂过线条清冷的侧颊。他的动作极轻、极缓,每一次修剪都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专注,仿佛指尖触碰的不是枝叶,而是时间的琴弦。
脚步声惊扰了这片凝固的静谧。但那人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如同深潭投石却不起涟漪。他极其缓慢地转过身。
那双眼睛是纯粹的墨色,深不见底,映着满室葳蕤,却像蒙尘的古镜,只清晰地映照着他自身那片寂静无垠的房间。目光掠过门口沾着外城区铁锈味的苏景澜,手臂伤口狰狞、气息不稳的萧逸尘,以及眼神里盛满异界茫然的苏锦南就如同掠过三片偶然飘入温室的落叶,无惊无喜,无问无答。
他的视线最终在萧逸尘手臂那片红肿污浊上凝定,约有一片花瓣飘落的时间。然后,他放下了那柄刃口闪着幽光的古旧花剪,不发一言,走向角落一张被茂盛绿萝垂蔓半掩的木工作台。
苏景澜微微颔首,示意紧绷的苏锦南和隐忍的萧逸尘跟上。
空气中只有植物汁液和泥土的微腥。工作台上散落着晒干的迷迭香、风干的矢车菊、形态各异的种子、几块温润的河磨石,以及几只盛着清澈雨水的水晶钵。那人从一只密封的陶罐里,指尖拈出三片花瓣。那花瓣呈现出一种近乎不真实的深蓝,比店内任何一朵盛放的蓝鸢尾都要浓郁、幽邃,像是将午夜最深沉的天幕和海底最寒冷的暗流一同凝萃而成,没有吟唱,没有手势,只是将花瓣轻轻放入最小的那只水晶钵中,指尖悬停于水面之上,以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幅度,极其缓慢的书写了一段神秘文字:“?????。”
钵中的清水并未染色,但那三片深蓝花瓣却如同被无形的火焰舔舐,瞬间消融、化散。与此同时,几缕比蛛丝更纤细、比月光更清冷的淡银色光雾,如同拥有生命般自钵中袅袅升起。它们并非直线前进,而是如同藤蔓攀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属于生命本源修复力的寒意,蜿蜒着,精准地缠绕上萧逸尘手臂的伤口。
萧逸尘肌肉瞬间绷紧,喉间逸出一丝极低的抽气。冰寒刺骨,紧接着是深入骨髓的麻痒,仿佛有无数新生的根须在血肉深处疯狂萌发、编织。苏锦南瞪大了眼睛,他看到伤口周围可怖的红肿如同退潮般迅速消弭,坏死的皮肉和污血仿佛被那银雾“吃”掉了,化为极细微的黑色尘埃飘散在空气中。粉嫩的新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弥合裂痕。整个过程寂静无声,唯一的“气味”是那三片蓝鸢尾消逝后残留的一缕、转瞬即逝的、冰晶般的冷香。
不过十几次心跳的时间,萧逸尘的手臂上只剩下了一道淡得几乎看不见的浅粉色印记,仿佛被最温柔的时光之手抚平。
那人收回指尖,水晶钵中的水依旧澄澈见底,仿佛那三片花瓣和那神奇的治愈从未存在。
紧接着又拿起一块素白的亚麻布,细致地擦拭着每一根手指,连指缝都不放过,眼神专注得如同在擦拭一件稀世古董,目光掠过萧逸尘已然无碍的手臂,无波无澜,如同拂去一粒无关紧要的微尘。
直到此时,那人才第一次真正将目光投向苏景澜,墨黑的眼瞳深不见底。
“景澜。”声音清润,却平直得像一条拉紧的墨线,没有任何属于人类社交的温度起伏,“‘鼹鼠巢穴’的孢子,生根了。” 这是陈述,非指责。随后,视线随即掠过苏锦南,那墨黑的镜面似乎极其细微地波动了一瞬。
苏景澜颔首:“苏锦南,萧逸尘。审判庭判决无罪。” 他吐出关键词,如同递出一份勉强被“拾光隅”风铃规则过滤后允许存在的噪音许可证。
那人的目光在苏锦南身上停留了半秒,墨色瞳孔深处那片寂静园林的边界似乎被无形的风吹动了一下枝叶,旋即恢复死寂。他没有探寻的兴趣,而是重新拿起花剪,走向一盆叶片卷曲如问号的蕨类,宽大的袍袖拂过一丛盛放的白色曼陀罗——美丽,剧毒,无需品尝。
那人背对着他们,声音却清晰地传来,平直、简洁,如同刻在石碑上的古老箴言:“第一,R是这里交易货币的金额单位,“无罪”是你们在这所城市生活的起点,而非终点。”
随后,那人又指了指三人颈间的黑色卡片,拿起工作台上一个布满灰尘、刻着双螺旋与齿轮的金属徽章模型便接着说道:“第二,身份登记处只铸“壳”,而“核”在“相位之锚”认证。”
花剪指向天窗外,穹顶微光下,两座高耸入云、由数道流光溢彩能量桥连接、造型如巨大时钟擒纵叉的巨塔沉默地刺向虚假的天穹。
“第三,认证需“引”,也就是市中心的双子塔。还有“勘探员”。高熵,高R。“壳”速成“核”的捷径。”
他的目光未曾离开蕨类卷曲的嫩叶,声音却如冰锥刺破暂时的安宁。
“铁锈”与“霉斑”未净。外城区的追索,“鼹鼠巢穴”的印记,仍在滋生…”
话语的落尽,如同最后一片枯叶飘零。他也走向了花店的深处,店门口悬挂的木屑静音风铃在无人触碰的空气中,极其轻微地、自主地晃动了一下,发出一个几乎不存在于物理世界的、纯粹用于过滤的“静音波”。
“他叫什么名字?”过了好一会苏锦南才从恍惚中缓过神来,声音干涩又沙哑的向着苏景澜询问道。
“苏鸢曼。”
夜幕沉降,花店内被茂密绿植天然隔断出的一隅。干燥的蒲草席铺在红砖地上,上面是触感粗粝却洁净的亚麻毯。
苏锦南躺在天窗下的植物清气的草席上,仰望玻璃外那片被穹顶扭曲的、虚假的星空。
身旁的苏景澜呼吸均匀,银灰色的发丝在微弱光线下像流淌的月光。另一侧的萧逸尘闭目靠墙,身体却如未归鞘的刀,那被巫术抚平的手臂在暗影中只余一道几乎消失的浅痕。空气中弥漫着蓝鸢尾残留的、冷冽的幽香,以及植物在黑暗中深沉缓慢的呼吸。
花店的主人早已隐没于屋子的深处,整个空间里,只有植物无声的吐纳,以及收银机深处某个古老电路,因时间流逝而自发响起的一声极轻微、极规律的声响。
在这声响构成的绝对寂静里,苏锦南闭上了眼。此刻,在这位巫师用疏离与植物筑起的、拒绝世界的堡垒边缘,短暂的喘息如同寄生在巨树根系的脆弱菌丝,汲取着这片边缘泄露的、微薄的安宁…
第9章 相位之锚
人造穹顶模拟的稀薄晨光,吝啬地洒在“拾光隅”爬满藤蔓的红砖外墙上。
花店内,清冽的蓝鸢尾气息混合着泥土的微腥,构成一片与钢铁都市格格不入的宁静结界。苏鸢曼将清澈的雨水注入盛放蓝鸢尾的水晶钵,他墨黑的眼眸低垂,指尖拂过娇嫩的花瓣。
苏景澜银灰色的猫耳不易察觉地转动,捕捉着门外街道上逐渐苏醒的、属于内城区的冰冷脉搏。他看向苏鸢曼的背影,声音直接在其余三人脑中响起,简洁而笃定:“时间到了。”
萧逸尘早已起身,他那186的身形在低矮的花店空间里显得极具压迫感,他沉默地检查着自己愈合的手臂,眼神锐利如出鞘的刀,目光扫过门口悬挂的木屑静音风铃,仿佛在评估任何可能突破这层“过滤”的威胁。
苏锦南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心头的茫然和对未知任务的恐惧,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脖子上那张冰冷的黑色临时身份卡,这张卡的倒计时,只剩下29天了。
苏鸢曼没有回应苏景澜,也没有看任何人。他放下手中的水晶钵,宽大的亚麻袍袖拂过工作台,带起一阵干燥草药的微香。他缓步走向花店的旧木门,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凝固的从容。门外是充斥着悬浮车引擎嗡鸣和全息广告噪音的赛博街道。
在推开木门的前一刻,他停下了。修长而过分苍白的手指,伸向了门旁一块不起眼的、边缘被苔藓微微侵蚀的深色木牌。木牌上用朴拙的手写体刻着“营业中”。苏鸢曼的手指搭在木牌边缘,极其轻微地、却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仪式感”,将它翻转过来。
木牌的另一面,是同样的字体,刻着:“休息”
没有言语,没有解释。这个简单的动作,他将他的花店暂时封存。门轴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他推开了门,率先踏入了那片由金属和冰冷规则构成的世界。
晨光落在他洗得发白的亚麻袍子上,衬得他身形愈发单薄,却又像一块投入激流的磐石,带着奇异的稳固感。
苏景澜紧随其后,银灰色的身影如同融入水银的汞珠,自然地汇入开始密集的人流,利用人群作为掩护,猫耳高频微颤,过滤着庞杂的信息,警惕着“铁锈”与“霉斑”的气息。
萧逸尘如同苏景澜最稳固的影子,高大的身躯巧妙地收敛着存在感,步伐沉稳精准,深邃的目光如同精密的扫描仪,快速分析着街道布局、监控死角、每一个靠近的潜在威胁。他高大的身高在人群中本是灯塔,此刻却硬生生被他走成了不起眼的礁石。
苏锦南被夹在三人之间,感觉自己是被裹挟的浮萍。四周是扭曲的全息广告、呼啸的悬浮车还有形态各异的行人以及无处不在闪烁红光的监控探头,他只能紧紧盯着前方苏鸢曼那抹在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的亚麻色背影,那仿佛那是唯一的锚点。
苏鸢曼的行走方式很特别。他并非刻意隐藏,却总能以一种奇异的节奏和角度,恰好避开最拥挤的人潮和巡逻机械甲虫复眼的聚焦点。
他步伐不快,却异常恒定,宽大的袍袖随着行走微微摆动,仿佛在身周划开一个无形的、排斥“噪声”的力场。他没有回头确认他们是否跟上,但他的存在本身,就为这条穿越核心区的路径提供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顺畅”。
一些原本可能投来的审视或排斥的目光,在触及他平静无波的背影时,往往会下意识地移开。
他们穿过由冰冷合金和巨型全息屏构成的“基因图谱管理局”和“神经接口研发中心”的阴影,空气中的臭氧味和高级香氛愈发浓烈。
巡逻的警卫升级为装备脉冲武器的仿生猎犬,步伐沉重,复眼闪烁着不祥的红光。道路变得异常宽阔、洁净,也异常空旷,这里是通往“相位之锚”的路线。
压迫感骤然提升。萧逸尘的身体绷得更紧,如同压缩到极致的弹簧。苏景澜银灰色猫耳的绒毛微微炸起,显示出他高度的警戒。只有前方的苏鸢曼,依旧保持着那种恒定、疏离的步伐,亚麻袍子在过于干净的路面上拂过,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双子塔如同支撑天穹的巨神兵,以一种超越物理的、充满几何神性的姿态相互缠绕矗立。深灰色、如同**结晶般的塔身流淌着幽蓝色的神经网络光路,塔尖刺入穹顶,巨大的锚状光轮缓缓旋转,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时空伟力。仅仅是仰望,就足以让渺小的个体感受到规则本身的沉重。
通往基座广场的最后一段“神圣大道”宽阔得令人心慌。两侧只有冰冷的合金雕塑和全息投射的、不断变幻的时空勘探局格言,仿生猎犬警卫的密度达到顶峰。
苏鸢曼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径直走向那如同巨兽之口的安检门。其余三人也紧随其后,无形的压力让苏锦南几乎喘不过气。
“身份核验。临时权限持有者及随行人员,请依次通过。”冰冷的合成音如同审判。
苏鸢曼第一个上前。他依旧没有拿出任何卡片。扫描光束落在他身上,如同穿透一层无形的、由寂静构成的薄膜。
安检门上的符文剧烈闪烁、跳动,发出低沉的嗡鸣,仿佛系统在识别一个本不该存在的“错误”。最终,嗡鸣平息,一道柔和的、代表特殊权限的幽蓝色光环在他周身亮起,如同为他加冕了一层寂静的结界。门无声滑开,他走了进去,身影融入塔内流转的、非自然的光影中,没有回头。
接着是苏景澜。他将黑色身份卡嵌入扫描槽。光流扫过,重点在他后腰部位停留一瞬,绿灯亮起前,萧逸尘的指尖在苏锦南掌心轻敲三下——那是他们外城区定下的暗号:活着出来。
萧逸尘上前,坦然接受扫描。绿灯。
苏锦南深吸一口气,走上前。扫描光束似乎在他大脑区域盘桓更久,带来一阵眩晕。绿灯艰难亮起。
四人全部通过安检门,正式踏入了双子塔的内部。与外界的宏伟压迫不同,入口大厅呈现出一种令人窒息的、冰冷的“神圣”。地面是光滑如镜的黑色材质,倒映着上方错综复杂、如同星云脉络的能量管道和闪烁的光点。巨大的全息星图无声运转,展示着被标记的时空裂隙和勘探船队的轨迹。空气冰冷、洁净,带着高压能量场和无菌室混合的味道。穿着银灰色制服、胸口佩戴着双螺旋齿轮徽章的工作人员如同设定好程序的幽灵,步履无声地穿梭。绝对的寂静笼罩着一切,只有能量流经管道时发出的、几乎低于人类听觉阈值的低沉嗡鸣。
一个面容如同冰雕、穿着笔挺银色制服、左眼覆盖着微型数据目镜、编号为“导引者-07”的身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他们面前。他的声音毫无起伏,如同机器播报:
“临时权限持有者:OE-003(苏景澜),NE-002(萧逸尘),NE-001(苏锦南)。特殊权限者:SYM-00(苏鸢曼)。身份登记处与‘时空勘探员’资格认证序列位于B-77层。任务简报室同步开启。30天身份倒计时已激活。请随我来。”
导引者-07转身,步伐精确到毫米,走向悬浮在大厅深处的透明电梯阵列。苏景澜的猫耳捕捉着环境中每一个细微的能量波动。萧逸尘的目光扫过大厅的每一个角落,评估着潜在的防御节点和逃生路线。苏锦南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30天的倒计时仿佛化作了实质的枷锁。而苏鸢曼,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墨黑的眼眸倒映着大厅穹顶流淌的虚假星图,仿佛这里的一切喧嚣都已被他身周那无形的寂静力场彻底过滤。
光滑如镜的地面上,映出四个渺小的身影,即将被投入无垠的时空洪流。
第10章 佛罗伦萨
导引者-07将他们带入B-77层一个名为“锚定室”的纯黑空间。这里没有复杂的操作台,没有闪烁的屏幕,只有房间中央一个微微下陷、直径约五米的方形平台。平台材质与大厅地面相同,光滑如镜,倒映着上方无影灯冰冷的白光。
空气凝滞,带着一种近乎真空的寂静,连呼吸声都显得刺耳。
“站上锚定平台。”导引者-07的声音在死寂中响起,毫无波澜,“时空穿行即将启动。过程不可逆,意识保持清醒是生存前提。”
四人踏上平台。冰冷的触感透过鞋底传来。苏景澜的猫耳紧贴着头皮,银灰色的瞳孔收缩到极致,全身肌肉紧绷,如同感知到风暴降临前的野兽。萧逸尘186的身躯站得笔直,如同一杆标枪,深邃的眼眸锁定着导引者-07,不放过任何一丝细节。苏锦南感到一阵心悸,手脚冰凉,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苏鸢曼。
苏鸢曼站在平台边缘,离其他人半步之遥。他依旧穿着那件洗白的亚麻袍,墨黑的眼眸低垂,凝视着光滑平台倒映出的、模糊的自身轮廓。他仿佛置身于风暴眼的中心,绝对的平静。对于即将到来的时空撕裂,他唯一的反应,是宽大袖袍下苍白的手指极其轻微地捻动了一下,仿佛在确认某种无形的“种子”是否还在。
嗡——
一声并非来自听觉,而是直接作用于骨骼、内脏乃至灵魂深处的低沉嗡鸣骤然爆发!整个纯黑空间的光线瞬间被“抽干”,陷入绝对的黑暗。但这黑暗并非虚无,它粘稠、沉重,仿佛浸泡在凝固的石油之中。
苏锦南感到自己的视觉、听觉、触觉……所有感官信号被一股无形的、粗暴的力量瞬间剥离、碾碎。他“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意识像一片被狂风撕扯的羽毛,在无边的粘稠黑暗中飘荡。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不是对死亡的恐惧,而是对“存在”本身被彻底否定的恐惧。
苏锦南感觉到无数冰冷、精确、复杂到超越理解的几何坐标、物理常数、时空曲率参数……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以超越思维的速度,狠狠刺入他意识的核心。
这个过程痛苦得无法形容。仿佛整个存在被拆解成最原始的粒子,又在瞬间被锻造成陌生的形态。他听到了自己骨骼被规则强行重塑的咔嚓声,看到了构成自己血肉的粒子在潮汐中挣扎,他并非在穿越空间,而是在被时空本身的规则暴力地“焊接”到另一个维度。
粘稠的黑暗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感官信号如同决堤的洪水般轰然涌入。
苏锦南猛地睁开眼,剧烈的眩晕和呕吐感如同重锤砸在胃部。他踉跄一步,几乎跪倒在地,却被旁边一只沉稳有力、骨节分明的手牢牢抱住,是萧逸尘。身高186的男人脸色也有些苍白,额角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呼吸略显急促,但他深邃的眼眸已经恢复了鹰隼般的锐利,正以极快的速度扫视着四周陌生的环境。
起伏的绿色丘陵、远处隐约可见的赭红色屋顶和钟楼、还有更远方蜿蜒如带的河流。他身上还残留着一丝被暴力锚定后的能量躁动,肌肉记忆般让他迅速评估着地形、潜在掩体和威胁。
另一边,苏景澜单膝跪地,一手深深按在松软的泥土里,仿佛在确认大地的实感。他银灰色的猫耳剧烈颤抖着,不是在捕捉声音,而是在努力平息穿越带来的、体内魔方与时空规则强行“焊接”后残留的能量涟漪。他猛地抬头,瞳孔收缩如针,瞬间适应了强烈的阳光,目光如扫描仪般投向远方城市的轮廓和近处的平原。
而苏鸢曼……
他就站在几步之外,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与这片生机勃勃的托斯卡纳风光格格不入的亚麻袍。袍角甚至没有沾上一粒微尘。他微微仰着头,墨黑的眼眸平静地倒映着碧蓝如洗的天空和棉花糖般蓬松的云朵,鼻翼似乎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捕捉着风中鸢尾的淡香。阳光落在他苍白的侧脸上,竟让他有了一种近乎透明的质感。他仿佛只是从“拾光隅”的后院,信步走到了一个更开阔些的花园,对身后三人因穿越而狼狈不堪的状态置若罔闻。他的存在似乎是这片充满阳光、鸟鸣与历史尘埃的土地上,一块纹丝不动的、寂静的异界磐石。
“这是哪?”苏锦南强压下翻涌的胃液,声音干涩沙哑,几乎是本能地朝着唯一显得正常的苏鸢曼问道。
“佛罗伦萨。”苏鸢曼的声音传来,平直得没有任何起伏,没有惊叹,没有怀念,只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你怎么知道的那么迅速?”萧逸尘眉头瞬间紧锁,即使眩晕带来的生理不适还未完全消退,他作为战士的警惕本能已压倒一切。他锐利的目光紧紧锁住苏鸢曼的背影,肌肉悄然绷紧。
苏鸢曼缓缓转过身,墨黑的眼眸第一次真正落在萧逸尘身上,那目光平静无波,却又仿佛穿透了对方紧绷的警惕,看到了更深层的东西。
他没有直接回答萧逸尘的问题,只是淡淡地说:“我之前来过。” 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昨天是否下雨。说完,他眼中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微渺的、难以捕捉的雾气,像是被微风拂过的深潭水面,瞬间又归于沉寂。
他不再理会身后的疑问和审视,转身,迈开脚步,径直向着前方那片沐浴在金色阳光下的、点缀着丝柏树和橄榄园的平原走去。
他的步伐依旧恒定、从容,宽大的亚麻袍摆随着步伐轻轻晃动,仿佛他才是这片土地的主人,而非一个突兀的闯入者。
就在这时,空气微微扭曲,发出“唔磁唔磁——”的、如同老旧齿轮摩擦的微弱声响。
紧接着,一个边长约半米的纯黑色“魔方”无声无息地浮现在他们前方不远的空中。它没有任何依托,静静地悬浮着,表面光滑如镜,反射着托斯卡纳的阳光,却透着一股冰冷的、非自然的质感。
魔方开始无声地旋转。
随着它的转动,一行行由纯粹光线构成的文字,凭空投射在魔方前方的空气中,清晰得如同刻在视网膜上:
“任务一:
任务名称:《美第奇银行的暗账》
核心目标:找到被藏匿的 1434年选举贿赂账册(记录科西莫如何买通市民夺权)
完成条件:
1.搜集3份证据(假税单、选民收据、银行密信)。
2.在旧宫议会厅当众揭露账册(需存活至审判结束)。”
任务二:
任务名称:《羊毛行会的血色订单》
完成条件:
1.查出混入劣质羊毛的供货商。
2.在阿尔诺河拦截威尼斯商船。”
文字闪烁着冷冽的白光,与周围温暖和煦的田园风光形成刺目的反差。
几秒钟后,魔方停止了旋转,投射的文字也随之如烟般消散。紧接着,魔方本身也如同被橡皮擦抹去一般,无声无息地消失在空气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任务的冰冷字眼还残留在空气中,带着铁锈与血腥的气息。
苏鸢曼的脚步甚至没有一丝停顿。他仿佛完全没有看到那悬浮的魔方和投射的任务信息,目光依旧流连在远处丘陵的线条和天空云朵的变幻上。
任务于他,不过是吹过这片平原的又一阵无关紧要的风。他此行的目的,显然深藏于他“来过”的记忆和那寂静的内心之中。
苏景澜的猫耳终于停止了高频震颤,他缓缓站起身,拍掉手上的泥土,银灰色的瞳孔中闪烁着冷静的分析光芒,显然已将任务信息瞬间刻入脑海。他看了一眼苏鸢曼渐行渐远的背影,又扫过脸色依旧苍白的苏锦南和警惕的萧逸尘,没有多余的话语,只是果断地一挥手,声音直接在两人脑中响起:“跟上他。任务开始,目标——佛罗伦萨城。”
阳光依旧明媚,鸟鸣依旧清脆,但空气中已然弥漫开无形的硝烟。他们踏着松软的草坡,朝着那座城市迈出了第一步。
苏鸢曼的亚麻色背影在前方,像一面沉默的旗帜,引领着方向,也隔绝着尘嚣。他们的30天倒计时在这个充满艺术光辉与人性暗面的时空,滴答作响…
第11章 证据
金色的阳光慷慨地泼洒在托斯卡纳的原野上,将橄榄树的银叶染成碎金,在丝柏树笔直的阴影间跳跃。空气温暖,带着青草、泥土和远处隐约花香的甜意。这本该是诗人吟诵、画家写生的宁静午后。
然而,行走在这片如画风景中的四人,却带着格格不入的凝重。最前方的苏鸢曼步履恒定,亚麻袍子在微风中轻轻拂动,他微微侧着头,目光落在远处丘陵线条柔和的起伏上,或是路边一丛开得正盛的深蓝色鸢尾花。他仿佛在进行一场沉浸式的徒步旅行,周遭的任务、同伴、乃至时空的转换,都只是背景噪音,被那无形的“木屑静音风铃”过滤殆尽。阳光落在他苍白的脸上,勾勒出一种近乎神性的宁静。这与跟在他身后三人的气氛则截然不同。
苏景澜走在苏鸢曼斜后方一步之遥的位置。他银灰色的猫耳不再剧烈颤抖,但保持着细微的、高频的转动,如同精密的雷达,过滤着风声、鸟鸣、远处模糊的人声,捕捉着任何一丝不和谐的杂音,马蹄声、金属摩擦声、或是压抑的喘息。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快速扫视着道路两旁的树丛、石堆、以及远处地平线上佛罗伦萨城逐渐清晰的轮廓,评估着潜在的伏击点或观察哨。他体内那被暴力“焊接”后残留的魔方能量波动已基本平复,此刻全身心投入到对新环境的警戒与任务规划中。
萧逸尘走在苏景澜的另一侧,高大的身躯微微前倾,步伐稳健有力,每一步都踏在相对坚实的土地上。他高大的身高在空旷的原野上其实相当显眼,但他刻意收敛着存在感,他深邃的眼眸快速扫过路面、草丛、以及苏鸢曼走过的痕迹,寻找着任何异常。
他的右手看似随意地垂在身侧,但指关节微微绷紧,随时准备探向任何可以充当临时武器的东西。
苏锦南夹在三人中间,努力调整着呼吸,试图压下穿越带来的强烈眩晕和胃部翻搅的不适。
阳光温暖,微风和煦,眼前是只在教科书和画册里见过的典型托斯卡纳风光,但他无心欣赏。身临其境的陌生感、任务目标的沉重压力、以及同伴们身上散发的无形紧绷感,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他。他忍不住低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们……我们该选哪个任务?两个看起来都……”
苏景澜没有回头,声音直接在三人脑中响起,冷静而快速:“两个任务应该都需要完成。”
萧逸尘微微颔首,低沉的声音补充道:“城防。进城路线避开主门,找侧门或商队入口。身份,我们需要伪装。” 他锐利的目光已经落在了远处道路上出现的一支缓慢行进的骡队,车上堆满了鼓鼓囊囊的麻袋,隐约散发出羊毛特有的气味。赶车的几个汉子穿着粗布短褂,风尘仆仆。
就在这时,走在最前面的苏鸢曼毫无预兆地停下了脚步。他停在路边一片盛开的鸢尾花丛旁,微微俯身。苏景澜和萧逸尘瞬间进入戒备状态,目光如电扫向花丛和四周。苏锦南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苏鸢曼只是伸出了他那过分苍白、骨节分明的手指,极其轻柔地,触碰了一下其中一朵深蓝色鸢尾花的花瓣边缘。那花瓣上沾着一滴晶莹的晨露,在他的指尖触碰下,露珠轻轻颤动,滚落,渗入泥土。他墨黑的眼眸注视着花瓣上被触碰过的地方,那里似乎留下了一道极其细微、几乎看不见的折痕。他静静地看了几秒钟,然后直起身,仿佛完成了一项重要的仪式,继续向前走去。自始至终,没有看身后如临大敌的三人一眼。
这小小的插曲让苏锦南有些哭笑不得,紧绷的神经莫名松弛了一丝。苏景澜的猫耳微微动了动,似乎确认了没有威胁,紧绷的肩膀放松下来,但眼中的警惕未减。萧逸尘的目光则更深沉地审视了苏鸢曼的背影一眼。
他们继续前行,离佛罗伦萨越来越近。赭红色的屋顶连成一片温暖的海洋,圣母百花大教堂那巨大的砖红色穹顶如同王冠般矗立在城市中心,乔托钟楼纤细挺拔。空气中属于城市的气息开始浓重起来,燃烧木柴的烟火气、人群聚集的体味、马匹的粪便味、还有一股越来越清晰的、属于染坊和羊毛处理作坊的、混合着尿液和化学试剂的刺鼻气味。
道路上的行人也多了起来。穿着粗布衣服的农民推着小车,赶着羊群,衣着体面些的商人或小贵族骑着马,在仆从的簇拥下匆匆而过;还有穿着各色行会制服的工匠。所有人的目光都带着好奇或审视,打量着这四个装束奇特的陌生人。
圣母百花大教堂那尚未封顶的砖红色穹窿,如同巨兽裸露的肋骨,刺向托斯卡纳湛蓝的天穹。
空气中弥漫的并非后世传颂的纯艺术芬芳,而是更为浓烈、复杂且充满张力的气息,新劈木料的松香、鞣制皮革的刺鼻酸味、湿羊毛在阳光下蒸腾的浓重膻气、还有阿尔诺河裹挟的淡淡泥腥,以及……无处不在的、属于权力与金钱的紧张感。
苏鸢曼的亚麻袍角拂过圣十字区,坑洼不平的卵石路面。他步履恒定,无视周遭因他奇特装束和苍白面容投来的惊异、探究乃至带着一丝畏惧的目光。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低矮拥挤的民居、喧嚣的作坊和悬挂着各色行会徽记的店铺,径直投向城市中心,那高耸的、带着锯齿状城堞的塔楼。
苏景澜紧跟在苏鸢曼侧后方一步之遥,银灰色的猫耳在嘈杂的人声中高频微颤。他银灰色的瞳孔快速扫过街角两个穿着深红色紧身短上衣、腰间挎着弯刀、帽子上缀着金色圆球徽章的人。
萧逸尘高大的身形巧妙地隐在一队运送羊毛包的骡车旁,186的身躯微微佝偻,降低存在感,但深邃的眼眸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
他注意到路边一个穿着粗麻布衣、面黄肌瘦的少年,正死死盯着羊毛包,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少年手中紧攥着一小块明显是劣质羊毛织成的、粗糙刺手的布片。
空气中弥漫的紧张,并非仅仅针对他们这些外来者。
“突破口,” 萧逸尘低沉的声音在脑中响起,目光投向街道尽头一座相对气派的石砌建筑,门口悬挂着绘有金色纺锤图案的旗帜:“羊毛行会总部。”
“羊毛行会的愤怒正在沸腾。科西莫纵容他的盟友斯特罗齐家族向行会供应劣质羊毛牟取暴利,行会理事敢怒不敢言,底层梳毛工已被逼到绝境。混乱,是最好的掩护。” 他对这个时代权力结构与底层矛盾的理解,源于学生对知识的本能把握。
就在这时,苏鸢曼在一座不起眼的、门楣上刻着褪色鸢尾花纹章的小石屋前停下了脚步。石屋紧邻着喧闹的染坊,墙壁被靛蓝和茜草红的染料溅得斑驳陆离。他伸出苍白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叩击了三下门板,两短一长,带着某种奇特的韵律。
门悄无声息地开了一条缝,一只布满皱纹、染着深蓝色污渍的手伸了出来。门内一片昏暗,只传出一个沙哑、带着浓重佛罗伦萨口音的老妇人声音,如同砂纸摩擦:“谁在美第奇的猎犬注视下,寻找鸢尾的根茎?”
苏鸢曼没有回答,只是从宽大的亚麻袖袍中,取出一片深蓝色的、略显萎靡的鸢尾花瓣,轻轻放在那只布满染渍的手掌上。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放置一件易碎的珍宝。
门内沉默了片刻,那只手缓缓收回,连同那片花瓣。接着,门缝开大了一些。“进来,快。” 老妇人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
三人迅速闪身而入。屋内光线昏暗,弥漫着浓烈的草药味和羊毛脂的味道。一个身材佝偻、穿着褪色粗布长裙的老妇人站在阴影里,脸上刻满风霜,眼神却异常锐利。她警惕地打量了一下苏景澜、萧逸尘和苏锦南,目光尤其在萧逸尘高大的身形上停留了一瞬,最终落在苏鸢曼身上,带着一种混杂着敬畏和探究的神情。
“雅各芭,染匠和…消息灵通人士。”苏景澜的声音在脑中快速补充,“鸢尾花是某些地下抵抗者的暗号。他果然‘来过’。” 苏锦南心中骇然,苏鸢曼对这座城市的了解,已经深入到了隐秘的角落。
“你是…鸢曼?”老妇人的声音沙哑,语气中还透露出了些许的紧张与窘迫。
“嗯。好久不见…雅芭。”苏鸢曼淡淡的声音传来,这次的语气似乎与平常的不同,更多的是怀念。
雅各芭:“哈哈,鸢曼…你还是一如既往的爱开玩笑,这都40年前的玩笑了,你竟然还记得…”
苏鸢曼:“美第奇的走狗贝托尔多,那个向行会倾销劣质山羊毛的蛀虫。”
听罢,雅各芭也不再废话,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刻骨的恨意,“他不仅是斯特罗齐的爪牙,更是科西莫藏在行会里洗钱的白手套!他手里不仅有劣质羊毛的供货单据,更藏着帮美第奇伪造、用来陷害异己的假税单!” 她浑浊的眼睛里迸发出火光,“那些税单,就藏在他情妇位于老桥南岸鞣皮区的情妇家里!那贱妇的窗户正对着一个鞣皮作坊的酸液池!”
“守卫?” 萧逸尘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金属。他的身体已经调整到临战状态,目光扫过屋内可能作为武器的东西。
“贝托尔多养着六个打手,都是地痞流氓。白天他通常和情妇鬼混,守卫松懈。”雅各芭啐了一口,“但作坊区气味刺鼻,守卫鼻子不灵,耳朵却尖。而且…”她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今天下午,梳毛工会去斯特罗齐家族的仓库理论。整个南岸都会乱起来。”
“鸢曼,我知道你的性格,不知道信息永远都不会罢休…”雅各芭的语气中满是无奈,脸上的皱纹也霎时皱成了一团。
“多谢你的信息。”
“也不知道下一次见面…会是什么时候了……唉…”正当苏鸢曼准备离开之时,身后却传来了雅各芭的声音。
“……很快。”苏鸢曼淡淡的回答了雅各芭的疑问。
午后炽热的阳光炙烤着阿尔诺河南岸的鞣皮区,空气里混合着皮革、尿液、石灰和腐烂动物脂肪的恶臭,令人窒息。狭窄的巷道两旁堆满了浸泡在巨大木桶里的生皮,苍蝇成群飞舞。苏景澜、萧逸尘和苏锦南用粗布包裹头脸抵挡臭气潜伏在一堆散发着浓烈气味的鞣制材料后面。苏鸢曼则独自站在稍远处一条相对“干净”的小巷口,背对着他们,墨黑的眼眸静静注视着浑浊的阿尔诺河水,仿佛在欣赏河面上破碎的阳光。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奇异的镇定剂。
突然,远处传来巨大的喧嚣!喊叫声、砸碎玻璃的声音、还有燃烧物噼啪作响的声音冲天而起。浓烟开始在南岸上空升腾,梳毛工的暴动开始了,斯特罗齐家族的羊毛仓库成了愤怒的靶子。
“就是现在!” 苏景澜的声音在脑中斩断。
萧逸尘如同蛰伏的猎豹般冲出,他高大的身躯在狭窄的巷道中展现出惊人的敏捷和力量。目标小楼门口两个正被远处骚动吸引、伸长脖子张望的打手,只觉一阵腥风扑面,萧逸尘的拳头带着破空声,精准地砸在第一个打手的太阳穴上,那人连哼都没哼一声就软倒在地。第二个打手刚拔出腰间的短匕,萧逸尘已欺身近前,一记凶狠的手刀砍在其颈侧,干净利落。整个过程在电光火石间完成,无声无息,只有远处暴动的喧嚣作为背景音。
苏景澜紧随其后,肩头的魔方无声悬浮,幽蓝的光线扫过门锁。细微的“咔哒”声后,门开了。屋内弥漫着劣质香水和皮革混合的怪味。一个衣着暴露、浓妆艳抹的年轻女人惊恐地从内室跑出来,刚想尖叫,被苏景澜冰冷的眼神和无声出现在她咽喉前寸许的、魔方碎片形成的尖锐棱刺生生扼住了声音,只剩下恐惧的颤抖。
苏锦南强忍着恶心和紧张,冲进内室。里面陈设俗艳,一张挂着廉价帷幔的大床,一个梳妆台。他的目光迅速锁定梳妆台,他拉开抽屉,里面塞满了各种廉价首饰和化妆品。他焦急地翻找,一无所获。汗水浸透了他的后背。
“夹层。” 苏鸢曼平静的声音直接在他脑中响起,毫无征兆。
苏锦南一愣,立刻仔细摸索梳妆台的背板和底板。在底板靠近墙壁的一侧,有一个极其隐蔽的活扣。他用力一抠,一小块木板弹开,露出里面藏着的几卷用丝带捆好的羊皮纸。
他颤抖着手抽出来,展开其中一卷。上面清晰地用拉丁文和佛罗伦萨方言写着税收条目,落款是市政官印章,但数字和征收对象明显是伪造的!更关键的是,其中一张税单上,被征税的对象赫然是几个公开反对过科西莫的小行会领袖的名字。
“走!” 苏景澜低喝。萧逸尘已经将两个昏迷的打手拖进屋内,关上了门。三人迅速撤离,融入因暴动而更加混乱的街道。苏鸢曼在他们经过时,才仿佛从对河水的凝视中回过神来,不紧不慢地跟在他们身后,亚麻袍子在弥漫的烟雾和混乱中,依旧一尘不染。
他们穿行在混乱的南岸,暴动的呼喊声、卫兵呵斥声、物品破碎声不绝于耳。苏景澜的猫耳捕捉着一切有用的信息碎片。在一个堆满废弃染缸的角落,他猛地停下,示意隐蔽。只见两个穿着红制服的人,正将一个穿着体面但满脸惊恐的中年男人堵在墙角,其中一个卫兵手里晃着一张羊皮纸,恶狠狠地威胁着。
“…选民收据交出来!科西莫大人知道你们家收了里纳尔迪的钱!别想抵赖!” 卫兵的声音充满威胁。
那中年男人瑟瑟发抖,绝望地辩解:“不!大人!那是…那是上个月我卖地给银行正常的钱款收据啊!”
“哼,我说它是选票收据,它就是!” 卫兵狞笑着,就要去抢夺男人怀里死死护住的一个小皮袋。
萧逸尘眼神一凛,无需指令,如同鬼魅般从阴影中闪出。他高大的身影带着巨大的压迫感瞬间笼罩了两个卫兵。在对方惊愕抬头的刹那,萧逸尘的拳头已经带着沉闷的破风声砸在了第一个卫兵的下颚,同时,他左腿如钢鞭般扫出,狠狠踹在第二个卫兵的膝弯!两声短促的惨叫和骨头错位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两个卫兵瞬间瘫软在地。
那中年男人吓得魂飞魄散,瘫坐在地。苏景澜迅速上前,从他怀里抽出那个小皮袋,倒出里面的东西,几张盖着美第奇银行火漆印的羊皮纸收据,上面清晰地记录着几笔小额款项的支付,收款人正是这个倒霉的男人,用途标注为“地款”。但在卫兵口中,这就成了“贿选”的铁证。
苏景澜迅速将收据收好,冷冷地看了一眼地上呻吟的卫兵和吓傻的男人,低声道:“不想死就快离开佛罗伦萨。” 说完,三人和不远处的苏鸢曼迅速消失在混乱的街巷中…
第12章 “巨人”
暮色开始降临,将佛罗伦萨的上空染上一层金红,淡蓝色的天空被染上红色,云朵如同被大火烤过的棉花糖一般柔软…
但混乱稍歇,城市依旧弥漫着不安,他们回到了雅各芭那间充满染料味的小屋。三份证据摊开在粗糙的木桌上:伪造的假税单、被诬陷的选民收据。
现在还差最后一份银行密信。
雅各芭看着桌上的证据,随即又蒙上更深的忧虑:“密信…最难。它们在银行最深处,由科西莫最信任的司库看守,可能还有那个…怪物。”
“怪物?” 苏锦南心头一紧。
“一个哑巴巨人,” 雅各芭的声音带着恐惧,“据说是从非洲来的野人,力大无穷,刀枪难入,只听从司库的命令。他日夜守在地窖金库的入口。”
萧逸尘的眼神没有任何波动,只是默默握紧了从打手那里缴获的一柄沉重的鞣皮用的木槌。苏景澜肩头的魔方幽光流转,似乎在计算着硬闯的胜算。
一直沉默地站在窗边、仿佛在欣赏落日余晖中圣母百花大教堂轮廓的苏鸢曼,缓缓转过身。墨黑的眼眸扫过桌上的证据,最后落在雅各芭脸上。他伸出手指,指向桌上那盏冒着黑烟的劣质油灯。
“灯油,” 他的声音平直,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穿透力,“巨人畏光,更畏…他故乡沙漠中没有的东西。” 他没有说透,但目光仿佛穿透了墙壁,看到了银行地窖深处那个被囚禁的、来自遥远非洲大陆的灵魂内心深处的恐惧,那是对未知潮湿与黑暗窒息的原始恐惧。
苏景澜的猫耳瞬间竖立,银灰色的瞳孔闪过一丝明悟。一个计划,在沉默中迅速成型。夜色,成为了他们获取最后证据、并最终在旧宫议会厅向美第奇家族发起致命一击的最佳掩护。
佛罗伦萨的暗夜,危机四伏,但曙光似乎已在不远处。苏鸢曼的指引,再次以他特有的、寂静而玄妙的方式,为他们撕开了一道通往核心的缝隙。
夜色如同浓稠的墨汁,彻底浸透了佛罗伦萨。白日暴动后的余烬在南岸零星闪烁,空气中弥漫着焦糊的羊毛味、未散的尿臊气,以及一种更为深沉的、属于权力阴影的压抑。美第奇银行那座坚固的石砌堡垒,在黑暗中如同一头蛰伏的巨兽,唯有底层几扇狭小的、装着铁栅栏的窗户透出昏黄摇曳的烛光,那是通往地窖金库的入口。
苏景澜、萧逸尘和苏锦南如同三道融入夜色的影子,紧贴着银行侧面冰冷潮湿的石壁。空气中刺鼻的鞣皮酸味被刻意涂抹在他们粗糙的衣物上,以掩盖生人气息。苏鸢曼则站在稍远处一条幽深巷道的入口阴影里,宽大的亚麻袍子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他没有参与具体的行动,只是如同一个寂静的坐标,墨黑的眼眸倒映着远处圣母百花大教堂模糊的轮廓,仿佛在进行某种无声的观测。
雅各芭的情报如同冰冷的铅块压在心头:地窖入口由科西莫最信任的司库看守,而更深处的金库门前,守着那个传说中的“怪物”。
“司库的位置固定,在入口内侧的小房间,警惕性高,但年老体衰。巨人…在更深、更暗处。” 苏景澜的声音在三人脑中低语,肩头的魔方悬浮着,幽蓝的光线如同无形的触手,穿透厚重的石壁,勾勒出内部模糊的结构热成像。“守卫换岗间隙,只有三分钟。”
萧逸尘沉默地点点头,他手中握着的不是锋利的武器,而是一个沉重的、包着浸湿粗麻布的铜瓶,里面是雅各芭提供的、气味极其刺鼻的浓缩鞣皮酸液。另一只手则攥着几块用油脂包裹的、吸饱了灯油的粗布团。
苏鸢曼的提示——“巨人畏光,更畏他故乡沙漠中没有的东西”被解读为对潮湿窒息和未知的毁灭的原始恐惧。他们的计划,是利用司库换岗的短暂间隙制造混乱,用酸液和火焰扰乱巨人,直取金库。
时间在死寂中流逝,只有远处阿尔诺河的低吟和偶尔传来的野猫嘶叫。
终于,银行侧门“吱呀”一声轻响,两个打着哈欠、提着灯笼的守卫走了出来,低声抱怨着走向街道另一头,换岗时间到了。
“就是现在!” 苏景澜的意念如刀锋斩落。
萧逸尘动了!他186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却诡异地没有发出多大声音。他如同夜行的猎豹,几步就冲到银行侧门前。那扇厚重的橡木门并未完全锁死。他肩膀猛地一撞,门应声而开,刺鼻的酸液铜瓶被他狠狠砸向了门内的地面。
“哐当——嗤啦!”
刺耳的碎裂声伴随着令人作呕的浓烈酸雾瞬间弥漫开来!酸液溅射在石地上,发出剧烈的腐蚀声响,白烟滚滚。
守在门内小房间的老司库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和刺鼻气味惊得魂飞魄散,刚探出头想看个究竟,就被扑面而来的酸雾呛得剧烈咳嗽,涕泪横流,瞬间失去了行动能力。
“吼——!!!”
此时,一声非人的、充满暴怒与困惑的咆哮从地窖深处猛然炸响!如同闷雷滚过地底,震得墙壁簌簌落灰,沉重的脚步声如同战鼓擂动,由远及近,带着摧毁一切的气势。
苏景澜和苏锦南紧随萧逸尘冲入银行!昏暗的烛光下,只见一个如同移动小山般的庞大身影正从通往地窖的狭窄石阶上冲下来!那巨人皮肤黝黑如炭,肌肉虬结得如同老树根,只在腰间围了一块粗糙的兽皮。他脸上布满疤痕,双目赤红,充斥着狂暴的怒意。他看到入侵者,再次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挥舞着水桶般粗壮、堪比攻城锤的手臂,狠狠砸了过来!带起的劲风几乎将烛火熄灭。
萧逸尘眼神冰冷如铁,毫无惧色。他没有选择硬撼这非人的力量,而是在巨人手臂挥落的瞬间,极其敏捷地向侧后方滑步闪避。同时,他手中的油脂布团被迅速点燃,化作几个燃烧的火球,精准地抛向巨人脚下和四周堆放的、作为银行装饰的羊毛挂毯和木制文件架。
“轰!”
火焰瞬间窜起!潮湿阴冷的地窖入口处,突然爆发出炽热的光亮和浓烟,这对于一个来自干旱沙漠、习惯于黑暗的巨人来说,无疑是毁灭性的感官冲击。
他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赤红的双眼中第一次流露出巨大的、源自本能的恐惧。他下意识地抬起手臂遮挡刺目的火光,发出痛苦而困惑的嘶吼,脚步变得混乱,本能地向后、向更深的黑暗退缩。
“走!” 萧逸尘低吼,为苏景澜和苏锦南争取了宝贵的突入时间。
苏景澜肩头的魔方蓝光大盛,为他照亮了通往地窖深处的石阶。石阶陡峭湿滑,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和金属冷气。苏锦南强忍着恐惧和浓烟的呛咳,紧随其后。身后传来巨人因火焰和浓烟而愈发狂暴混乱的咆哮和撞击声,以及萧逸尘冷静周旋、利用地形和燃烧物制造障碍的声响。
地窖底层,一扇厚重的、包裹着铁皮的橡木门矗立在眼前。门上挂着一把巨大的黄铜锁。
“没时间了!” 苏景澜的声音带着一丝急促。巨人虽然暂时被阻,但司库的惨叫和这里的动静随时会引来其他守卫,他肩头的魔方瞬间解体,化作无数细小的黑色微粒,如同活物般钻入锁孔,细微而密集的金属刮擦声响起,魔方微粒正在暴力破解锁芯结构。
苏锦南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地盯着那扇门,耳朵里充斥着上方巨人的咆哮和打斗声。每一秒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咔哒!”
一声清脆的机括弹响!厚重的金库门终于向内开了一条缝隙。
两人立刻闪身而入,金库内空间不大,弥漫着金属和羊皮纸特有的气味。借着魔方重新凝聚后散发的幽蓝光芒,他们看到靠墙摆放着几个沉重的铁皮包边的木箱,而正中央则是一个镶嵌着美第奇家族金球徽记的、异常精致的乌木文件柜。
“密信!” 苏锦南扑到文件柜前。柜子上着锁,但只是普通的簧片锁。他焦急地摸索着,试图找到钥匙孔。
苏景澜上前一步,指尖划过锁具,魔方分出一缕细小的蓝光钻入锁孔。“咔嚓”,锁应声而开。
苏锦南颤抖着手拉开抽屉。里面整齐地码放着一卷卷用红色丝带捆扎的羊皮纸文件。他快速翻找,终于在最底层,发现了一卷用黑色丝带捆扎、封口盖着一个缠绕着蛇的权杖火漆印的信件,火漆印完好无损。
“走!” 苏景澜一把抓过密信,没有丝毫犹豫。两人迅速退出金库。上方的混乱似乎更加激烈了,巨人的咆哮声中夹杂着木头碎裂和重物落地的巨响。
他们冲上石阶,眼前的景象触目惊心:入口处一片狼藉,燃烧的挂毯和文件架照亮了浓烟滚滚的空间。萧逸尘如同战神般,正利用一根沉重的断裂门栓,与陷入狂暴混乱的巨人周旋。巨人身上被火焰燎伤多处,眼睛被浓烟熏得几乎睁不开,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困兽,疯狂地挥舞着手臂,每一次砸击都让墙壁颤抖,萧逸尘嘴角带着一丝血迹,显然也付出了代价,但他眼神依旧锐利冷静,步伐精准地躲避着致命的攻击,每一次格挡都发出沉闷的巨响。
“撤!” 苏景澜低喝,魔方蓝光一闪,一道无形的冲击波射向巨人的面部。
巨人吃痛,动作一滞。萧逸尘抓住这千钧一发的机会,猛地将燃烧的半截门梁踢向巨人脚下,火焰再次腾起。三人毫不犹豫,转身冲出银行侧门,融入外面深沉的夜色…
第13章 任务“相撞”
冰冷的夜风裹挟着河水的湿气扑面而来。苏鸢曼依旧静静地站在巷口阴影里,仿佛从未移动过。他墨黑的眼眸扫过狼狈冲出、浑身沾满烟灰和酸液痕迹的三人,以及苏景澜手中紧握的那卷黑色密信,没有任何询问或赞许。只是当他的目光掠过银行门口弥漫的浓烟和隐约火光时,那深潭般的眼底,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涟漪,如同投入一颗微小石子的水面,旋即又归于无边的寂静。
“司库昏迷,巨人被困火中,但动静太大,卫兵马上就到!” 苏景澜急促地在脑中通报,“立刻前往旧宫!必须在他们封锁全城前揭露账册!”
三人来不及喘息,在苏鸢曼无声的“跟随”姿态下,沿着错综复杂、被阴影吞噬的小巷,向着城市中心那象征着权力与审判的旧宫,发足狂奔。而身后,美第奇银行方向传来了尖锐的警哨声和卫兵杂乱的呼喊。
佛罗伦萨的暗夜被彻底点燃,而他们手中紧握的三份证据如同三块滚烫的烙铁,也如同刺破这无尽黑暗的唯一曙光。旧宫议会厅的生死审判,就在眼前。
冰冷的夜风裹挟着阿尔诺河的湿气和银行方向飘来的焦糊味,刀子般刮过苏锦南汗湿的脸颊。三份证据像滚烫的炭块紧贴在他怀中。
身后,美第奇银行方向尖锐的警哨声、卫兵杂乱的呼喊、以及巨人那逐渐被火焰吞噬的、不甘的咆哮,如同催命的鼓点,敲碎了佛罗伦萨虚假的宁静。
“快!去旧宫!” 苏景澜的声音在疾风中显得急促,银灰色的猫耳高频转动,捕捉着从各个街口包抄而来的沉重脚步声和盔甲摩擦声。“卫兵正在集结封锁!必须在他们合围前冲进去!”
萧逸尘如同开路的战车,爆发出惊人的速度,沉重的鞣皮木槌在他手中化作致命的凶器。在一个狭窄的巷口,两名闻声赶来的□□刚露头,便被萧逸尘如同旋风般扫倒。木槌砸碎膝盖骨的声音清脆而残忍,惨叫声被淹没在更远处的喧嚣中。他没有任何停留,染血的槌头指向旧宫高耸塔楼的方向。
苏鸢曼依旧在他们前方不远不近地走着,宽大的亚麻袍子在夜风中猎猎作响,步伐却恒定得如同机械。他穿过混乱的街道,避开燃着火光的暴动余烬,对身后激烈的追逐和打斗置若罔闻。他的目光,穿透了夜色与混乱,牢牢锁定着旧宫议会厅那灯火通明的巨大窗户,仿佛那里有他唯一的目的地。
就在他们即将冲出最后一片密集的民居区,踏上旧宫广场边缘时,异变陡生
“轰——!!!”
一声沉闷却极具穿透力的巨响,伴随着地面的轻微震颤,从阿尔诺河的方向传来。紧接着,是更加嘈杂混乱的呼喊、金属碰撞声和……悠长而凄厉的船号声…
“金海豚号!” 苏景澜猛地刹住脚步,肩头的魔方幽蓝光芒剧烈闪烁,瞬间链接上远处河道的“视野”。“梳毛工提前动手了!他们在冲击码头!船在强行起锚!拦截任务触发!” 魔方的警报在他脑中尖锐嗡鸣。任务二《羊毛行会的血色订单》的核心节点,竟在此刻与揭露《美第奇银行的暗账》的任务一轰然相撞…
萧逸尘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锐利,如同淬火的刀锋。他看了一眼近在咫尺却守卫森严的旧宫大门,又猛地转头望向阿尔诺河方向,火光映红了他棱角分明的脸。
“分兵!” 苏景澜当机立断,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萧逸尘!阿尔诺河!阻止商船离港,拿到血色订单的实证!苏锦南!跟我进议会厅!揭露账册!” 他快速将怀中的假税单和选民收据塞给苏锦南,自己紧紧攥着那卷致命的银行密信。“苏鸢曼…” 他看向那个寂静的背影。
苏鸢曼的脚步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停顿。他没有回头,墨黑的眼眸在旧宫的灯火与河上的火光之间流转了一瞬。随即,他做出了选择——继续朝着旧宫议会厅的方向走去。他的目标,似乎始终未曾改变。
“走!” 萧逸尘没有任何犹豫,甚至没有多看一眼苏锦南,高大的身躯如同离弦之箭,调转方向,朝着阿尔诺河老桥的方向发足狂奔!沉重的木槌在他手中划破空气,发出呜呜的厉啸。
苏景澜深吸一口气,压下对萧逸尘的担忧,一把抓住还在发懵的苏锦南:“跟紧我!利用混乱!” 他肩头的魔方瞬间爆发出刺目的蓝光,并非攻击,而是制造了一片范围性的、极其强烈的光污染,刺眼的光芒如同小太阳般在旧宫广场边缘炸开,瞬间吞噬了守卫们的视线。
“啊!我的眼睛!”
“敌袭!是巫术!”
守卫们瞬间大乱,捂着眼睛惨叫、推搡、盲目地挥舞着武器。
就在这混乱的掩护下,苏景澜拉着苏锦南,如同两道贴着地面的阴影,从守卫的缝隙中闪电般穿过,苏鸢曼的身影就在他们前方,亚麻袍子仿佛能吸收混乱,所过之处,混乱的人群似乎会下意识地让开一条缝隙。三人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冲上了旧宫那宏伟的石阶,撞开了议会厅那沉重的、雕刻着佛罗伦萨百合徽记的青铜大门。
门内,是另一个世界。巨大的拱顶下,数百支蜡烛的光芒将空间照得亮如白昼,却驱不散权力阴影的寒冷。长条形的议事厅内坐满了佛罗伦萨的“肥人”,他们或低声交谈,或闭目养神,空气里弥漫着熏香、汗水和阴谋的味道。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闯入的三个不速之客身上。他们身上的烟灰、酸液痕迹和血腥气,与这金碧辉煌的殿堂格格不入。
议事厅尽头的高台上,科西莫·德·美第奇端坐在象征最高权力的雕花石椅上。他年约四十,面容沉静,眼神深邃如古井,带着一种长期掌控权力所淬炼出的、不容置疑的威严。他穿着深紫色的天鹅绒长袍,手指上硕大的祖母绿权戒在烛光下闪烁着幽冷的光。他身后,如同铁塔般矗立着三名身材异常高大、皮肤黝黑、佩戴着弯刀的黑人侍卫,眼神空洞而危险,如同没有生命的杀戮机器。斯特罗齐家族的“活货物”,此刻成了他权力的终极威慑。
第14章 反抗
短暂的死寂后,是海啸般的哗然。
“卫兵!卫兵!”
“抓住他们!亵渎神圣议会!”
“是那些制造骚乱的暴徒!”
□□从两侧的廊道蜂拥而入,弯刀出鞘,寒光闪闪。
“以人民的名义!” 苏锦南在巨大的恐惧和使命感的双重冲击下,爆发出有生以来最响亮的声音!他颤抖着,却无比坚定地高高举起手中的假税单和选民收据,声音在巨大的穹顶下回荡:“看看!看看美第奇家族是如何用伪造的税单陷害忠良!用肮脏的银行收据污蔑选民的清白!他们窃取了佛罗伦萨!玷污了共和国的荣光!”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初生牛犊的、近乎悲壮的穿透力,瞬间压过了部分喧嚣。一些底层小行会的代表和本就对美第奇不满的贵族,眼中露出了惊疑和动摇。
“荒谬!” 科西莫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能抚平混乱的磁性力量,清晰地传遍全场。他缓缓站起身,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扫过苏锦南和他手中的证据,嘴角甚至带着一丝悲悯的嘲讽。“几张伪造的废纸,一个来历不明的狂徒,就想撼动佛罗伦萨的基石?拿下他们!”
□□如同潮水般涌上。
苏景澜动了,他肩头的魔方瞬间裂解,化作无数细小的黑色微粒,如同狂暴的蜂群,带着刺耳的嗡鸣扑向冲在最前面的卫兵,这些微粒并非实体攻击,而是直接干扰他们的视觉神经和平衡感,被击中的卫兵顿时眼前一片漆黑,天旋地转,惨叫着摔倒,撞倒了后面的同伴,议会厅瞬间陷入更大的混乱。
就在这混乱的巅峰,苏鸢曼动了。他没有冲向高台,也没有参与战斗。他只是缓步走向议事厅中央那巨大的、空置的演讲台。他的步伐依旧恒定、寂静,仿佛周遭的刀光剑影、怒吼惨嚎都只是无关紧要的背景杂音。他宽大的袖袍拂过演讲台粗糙的木面,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从袖中取出了那卷银行密信。
他没有像苏锦南那样声嘶力竭地控诉。他只是用那过分苍白的手指,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亵渎神圣的仪式感,解开了丝带,将羊皮卷轴在演讲台上完全摊开。
卷轴上,是美第奇银行特有的精致花体字,盖着那枚缠绕蛇的权杖火漆印。内容,清晰得如同死神的判决书:
“致尊敬的乔凡尼·斯特罗齐阁下:
本月由‘金海豚号’运抵之‘特殊货物’(劣质山羊毛,编号L438)已按协议入库,款项(2000弗洛林)已从‘羊毛行会抚恤金’专项(科西莫大人特别批注:用于安抚近期因‘意外’身亡的梳毛工家属)中扣除…
另,附上科西莫大人亲笔批示:选举在即,需确保‘不和谐声音’彻底沉默。安东尼奥·里多尔菲及其党羽之‘税务问题’文件已备妥,将于三日内送达市政官… 愿黄金的河流永续。
您忠诚的,银行司库,贝内代托。”
死寂。
绝对的死寂。
如同寒冰瞬间冻结了整个沸腾的议事厅。
科西莫脸上那掌控一切的沉静面具,第一次出现了裂痕。他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眼神中射出冰冷的杀意。
“伪造!这是最卑劣的伪造!” 他厉声喝道,但声音里那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出卖了他。
“伪造?!” 一个愤怒到极点的声音从议员席中炸响。一个穿着羊毛行会理事袍、须发皆张的老者猛地站起,指着密信上“劣质山羊毛,编号L438”的字样,目眦欲裂。“编号L438!那就是我们行会仓库里那批害死人的垃圾!斯特罗齐!美第奇!你们这些吸血鬼!刽子手!” 他的怒吼点燃了压抑已久的怒火。
“为死去的兄弟讨还血债!” 更多小行会代表和底层贵族站了起来,怒吼声如同风暴般席卷议事厅。积压的愤怒和对美第奇**的不满,在这一刻被这份铁证彻底引爆。
“拦住他们!杀了那个巫师!” 科西莫彻底撕下了伪装,对身后的黑人侍卫吼道,他必须毁掉那封信和那个带来毁灭的寂静男人。
三名如同铁塔般的黑人侍卫动了,他们拔出弯刀,动作迅猛如豹,带着非人的力量和冷酷,无视混乱的人群,目标直指演讲台上的苏鸢曼。
苏景澜瞳孔骤缩,魔方瞬间回防,试图阻挡,但侍卫的速度太快了。其中一人的弯刀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已经劈到了苏鸢曼头顶。
苏锦南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然而,预期中的血光并未出现。
苏鸢曼甚至没有抬头看那致命的刀锋。他的手指,只是极其轻微地在摊开的密信羊皮纸上,点了一下某个词——“抚恤金”。
就在刀锋距离他发梢不足一寸的刹那,异变陡生。
那名气势汹汹的黑人侍卫,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赤红的双眼瞬间被一种巨大的、无法理解的痛苦和恐惧所充斥,他发出了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到极点的惨嚎,手中的弯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他双手死死掐住自己的喉咙,仿佛有什么无形的东西钻了进去,高大的身躯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般轰然倒地,剧烈地抽搐着,口鼻中溢出黑色的、散发着刺鼻酸味的泡沫,仅仅几秒钟,便彻底不动了!
这恐怖的一幕,瞬间震慑了全场,连另外两名冲上来的黑人侍卫都硬生生刹住了脚步,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惊惧。科西莫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与此同时,阿尔诺河老桥附近的水域,已化作沸腾的血与火地狱。
“金海豚号”是一艘体型庞大的威尼斯加莱赛战船,船身包裹着加固的橡木板,船艏如同凶兽的撞角。此刻,它正不顾一切地试图撞开河面上燃烧的羊毛筏子和梳毛工们简陋的小船,强行冲向河道下游,船上的威尼斯水手和斯特罗齐家族的武装护卫疯狂地射箭、投掷火罐,压制着河岸和桥上如同潮水般涌来的、愤怒到极点的梳毛工。惨叫声、落水声、火焰燃烧的噼啪声、船只碰撞的巨响交织在了一起…
第15章 任务完成
萧逸尘如同战神般矗立在老桥最高的拱顶之上,夜风吹拂着他染血的衣襟,露出下面结实的肌肉和几道新鲜的伤口。他脚下堆满了被他用木槌砸断的弓弩和死去的护卫。他锐利的目光穿透浓烟和混乱,死死锁定着下方河道中那艘横冲直撞的巨兽。
他看到了船艉舵楼里那个穿着华丽丝绸、气急败坏指挥的身影——贝托尔多·迪·拉波。那个向行会倾销劣质羊毛、手上沾满梳毛工鲜血的蛀虫。他显然是想带着最后一批“货物”和可能的罪证逃离佛罗伦萨。
“休想!” 萧逸尘低吼一声,眼中爆发出惊人的战意,他深吸一口气,将沉重的木槌插在桥面石缝中固定,然后,在无数梳毛工惊骇的目光中,从数十米高的老桥拱顶,向着下方浑浊汹涌、燃烧着火焰的阿尔诺河,纵身跃下。
风声在耳边呼啸,火光在他眼中跳跃,时间仿佛凝固。
“噗通!” 巨大的落水声被战场喧嚣淹没。萧逸尘如同深水炸弹般砸入冰冷的河水,强大的冲击力让他胸口一闷,但他瞬间调整好姿态,如同一条矫健的鲨鱼,朝着“金海豚号”巨大的船体潜游而去。水面上的箭矢和燃烧物在他身边落下,激起水花。
他潜到船体下方,找到舵叶的位置。他抽出绑在小腿上的、从银行守卫那里缴获的短匕,凝聚起全身的力量,将锋利的刀刃狠狠刺入船体连接舵叶的、相对脆弱的铰链结合部,一下,两下,三下,每一次都用尽全力,坚韧的橡木在非人的力量下发出痛苦的呻吟。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断裂声从水下传来,紧接着,“金海豚号”巨大的船体猛地一歪,失控地打着转撞向河岸,船上的惊呼声瞬间被绝望取代。
萧逸尘从船尾附近的水面猛地冒头,大口喘息。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冰冷的目光锁定了在倾斜的甲板上踉跄跌倒、试图抓住缆绳的贝托尔多。
“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岸上愤怒的梳毛工们看到了希望,发出震天的怒吼。
萧逸尘手脚并用,抓住船体垂下的缆绳,几个借力便翻上了剧烈摇晃的甲板,他如同索命的死神,浑身湿透,却散发着更加恐怖的杀气,一步步走向惊恐万状的贝托尔多。
“证据!血色订单的证据在哪?!” 萧逸尘的声音如同寒冰,压过了所有的喧嚣。
贝托尔多吓得屁滚尿流,语无伦次:“在…在底舱!一个铁箱里!别杀我!都是斯特罗齐!是美第奇逼我的!”
萧逸尘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像拎小鸡一样将他提起来,拖向通往底舱的舱口。甲板上残余的护卫想阻拦,被他随手夺过的弯刀劈翻!他带着贝托尔多冲下底舱,里面堆满了货箱。贝托尔多哆嗦着指向一个角落不起眼的、包着铁皮的小箱子。
萧逸尘挥刀劈开锁扣,打开箱子。里面没有劣质羊毛,只有厚厚一叠羊皮纸文件。最上面一份,赫然印着斯特罗齐家族的纹章,标题触目惊心:《关于“意外”处理羊毛行会知情者及向威尼斯“金海豚号”转移资产的指令》。
下面附着详细的名单、执行日期、以及接收劣质羊毛并伪造账目的威尼斯商人签名。
萧逸尘迅速收起文件。就在这时,船体因舵叶损坏和撞击,发出一阵更加剧烈的、令人牙酸的扭曲断裂声,船要沉了。
他拖着面如死灰的贝托尔多冲出底舱,回到混乱的甲板。老桥上,苏景澜通过魔方传来的意念带着一丝急迫:“萧逸尘!议会厅揭露成功!但暴露指数飙升!立刻撤离!坐标:旧宫塔楼顶!”
萧逸尘抬头望去,只见旧宫那高耸的塔楼顶端,似乎有微弱的蓝光在闪烁——那是苏景澜的魔方在指引。
他不再犹豫,目光扫过混乱的河面和燃烧的城市。他看到了桥上无数梳毛工期盼和愤怒的目光。他做出了决定。
萧逸尘选择将这个罪魁祸首如同破麻袋般举过头顶,在对方杀猪般的惨叫中,用尽全身力气,将他狠狠抛向了老桥方向愤怒的人群。
梳毛工们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和怒吼,如同潮水般淹没了落地的贝托尔多。
做完这一切,萧逸尘没有丝毫留恋,转身再次跃入冰冷的阿尔诺河,向着旧宫方向奋力游去。身后,“金海豚号”在火焰和河水的吞噬下,缓缓沉入阿尔诺河底,连同它承载的罪恶与贪婪。
旧宫塔楼顶端,寒风凛冽。苏景澜、苏锦南和苏鸢曼已经站在这里。苏锦南脸色依旧苍白,但眼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激动和完成任务后的释然。苏景澜肩头的魔方光芒急促闪烁,正在计算着最佳的传送坐标。苏鸢曼则静静地站在边缘,墨黑的眼眸俯瞰着下方陷入彻底混乱的佛罗伦萨,议会厅的怒吼与厮杀、阿尔诺河上的火光与沉船、街道上蔓延的暴动与卫兵的镇压……
“他来了!” 苏景澜眼神一凛。只见塔楼下方的阴影中,一个浑身湿透、却依旧挺拔如枪的身影正沿着陡峭的石壁,如同壁虎般快速攀援而上,正是萧逸尘。
他带着一身水汽和硝烟味,稳稳落在塔楼平台,将那份染着水渍却依旧清晰的《血色订单》指令递给了苏景澜。
“任务完成。” 萧逸尘的声音带着战斗后的沙哑,却无比坚定。
苏景澜点头,将两份任务的最终证据——银行密信和血色订单与假税单、选民收据一起握在手中。他肩头的魔方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幽蓝光芒,瞬间笼罩了四人。
“嗡——”
熟悉的、作用于灵魂深处的低沉嗡鸣再次响起!空间开始扭曲,佛罗伦萨燃烧的夜景在他们眼前旋转、模糊、如同褪色的油画。他们能感觉到身体被无形的力量拉扯、分解……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一道刺目的、带着毁灭气息的猩红色光束,如同死神的标枪,撕裂夜幕,精准无比地射向塔楼顶端的传送光团。光束所过之处,空气发出被烧灼的滋滋声!
是科西莫!他不知何时摆脱了议会厅的混乱,冲到了旧宫另一侧的塔楼窗口,手中举着一柄造型奇特、镶嵌着巨大红宝石的权杖。那宝石正散发着不祥的红光,他脸上的儒雅和沉静彻底消失,只剩下疯狂的杀意和毁灭一切的狰狞。
“小心!” 苏锦南失声尖叫!
传送过程已经开始,无法中断!苏景澜瞳孔紧缩,全力催动魔方防御,但仓促之间形成的蓝色护盾,在猩红光束面前显得如此脆弱。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直静默如雕塑的苏鸢曼,动了。
他没有试图阻挡那毁灭的光束。他只是极其迅速地伸出手指,在身前急速划动,指尖划过的空气,留下了一道道短暂存在、散发着微弱银光的奇异轨迹,那正是他之前治愈萧逸尘时书写的神秘符文。
但这次,符文组合更加复杂、玄奥。
符文完成的瞬间,他猛地将手掌按在了脚下塔楼冰冷的石砖上。
“轰隆!!!”
整个旧宫塔楼,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撼动了一下,塔楼顶端他们站立的那一小片区域,石砖结构在符文的银光和苏鸢曼手掌接触点,产生了极其短暂却剧烈的空间错位。
就是这毫厘之差的空间扭曲,让那道原本精准射向传送光团核心的猩红光束,擦着蓝色护盾的边缘,险之又险地射向了无尽的夜空,毁灭的能量在远处炸开一团刺目的红云。
“噗!” 苏鸢曼身体剧烈一晃,脸色瞬间变得比纸还白,一缕殷红的鲜血从他紧抿的嘴角溢出,滴落在冰冷的石砖上,如同绽开的红梅。但他墨黑的眼眸依旧平静无波,仿佛受伤的不是自己。
科西莫在对面塔楼窗口发出不甘的、野兽般的咆哮。
传送的蓝光终于彻底吞没了四人。在意识被抽离的最后瞬间,他们仿佛听到了魔方冰冷的提示音在灵魂深处回荡:
任务一《美第奇银行的暗账》:完成!揭露成功,存活至审判结束。
任务二《羊毛行会的血色订单》:完成!拦截商船,获取关键指令。
生存点结算: 10万R(每人)
暴露指数:99%。
警告:时空坐标已标记为“高危”
佛罗伦萨燃烧的夜景彻底消失在视野中。粘稠的黑暗、熵增的混沌、以及被暴力锚定的剧痛再次降临…
这一次,穿越的洪流中,似乎多了一丝被毒蛇盯上的、冰冷刺骨的恶意。他们带着丰厚的奖励和满身的伤痕回归。苏鸢曼嘴角的血迹,在穿越的黑暗中,显得格外刺眼…
第16章 回归
粘稠的、否定存在的黑暗,比上一次更加狂暴。
混沌潮汐不再是无声的消融,而是裹挟着猩红光束残留的、充满恶意的尖啸,疯狂撕扯着他们的意识粒子流。
科西莫·德·美第奇那刻骨仇恨的咆哮,如同跗骨之蛆,在时空的夹缝中反复回荡,试图污染他们被“相位之锚”强行锚定的坐标。
“吼——!!!”
不再是佛罗伦萨巨人的咆哮,而是来自更高维度、被标记的恶意本身的嘶吼,直接作用于灵魂。
强制锚定的剧痛也远超第一次。亿万根烧红的规则钢针试图将猩红的毁灭烙印刻进他们的存在核心。
苏锦南感觉自己的意识像被丢进熔炉的玻璃,在高温和重锤下尖叫着变形、濒临破碎。
在这片充斥着剧痛、混沌与恶意的洪流中,唯一相对“稳定”的区域,是属于苏鸢曼的区域。
那片深沉的寂静依旧存在,如同风暴眼中唯一不受侵扰的绝对领域。
但这一次,这片寂静并非毫无波澜。苏鸢曼墨黑的意识核心深处,那片永恒的寂静园林里,仿佛投入了一块燃烧的烙铁。
科西莫权杖发出的、蕴含规则级恶意的猩红光束,以及他强行发动空间错位巫术的反噬,如同两道深可见骨的伤痕,烙印在他的寂静本源之上。
这伤痕带来的是存在层面的剧痛,远比物理伤害更甚。
他的寂静不再是完美的圆,而是出现了细微的、痛苦的涟漪和裂隙。
但他依旧以强大的意志维持着核心的稳定,那寂静如同受伤巨兽的低吼,深沉、压抑,却依旧拥有驱散部分混乱的力量。
他的意识粒子流周围,混乱的熵增潮汐和猩红的恶意标记,如同撞上无形礁石的海浪,被迫分流、减弱。
粘稠的黑暗终于开始退潮。感官信号如同决堤的、掺杂着泥沙和碎石的洪水般轰然涌入…
这一次,回归的冲击更加猛烈。
不再是“相位之锚”内部冰冷的无影灯,而是“拾光隅”那熟悉的、经过层层绿叶过滤的、液态翡翠般的柔和天光。
但这光此刻显得如此珍贵,仿佛刺破永恒黑暗的第一缕晨曦。
这里没有城市的喧嚣,也没有战斗的轰鸣,只有植物极其细微的、如同叹息般的呼吸声,以及…水滴落入泥土的轻响?不,那是…血滴落的声音?
随之而来的是浓烈到令人心安的湿润泥土、苔藓、冷冽蓝鸢尾的芬芳,瞬间驱散了佛罗伦萨的硝烟、血腥和阿尔诺河的污浊。
周围不再是冰冷的金属平台或潮湿的泥土,而是干燥、带着阳光和植物清香的蒲草席,以及身下触感粗粝却洁净的亚麻毯。
“呃…噗!”
苏锦南是第一个有反应的。他猛地从草席上弹坐起来,无法控制地剧烈干呕,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眼泪鼻涕不受控制地涌出。
旁边传来沉重的喘息和压抑的闷哼。萧逸尘单膝跪地,一手死死撑在草席上,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那强悍了身躯此刻微微佝偻着,湿透的粗布衣服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绷紧的肌肉线条,水渍在他身下迅速晕开。
他紧咬着牙关,下颌线绷得像钢铁,额头上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混杂着不知是河水还是冷汗滚落。
他猛地甩了甩头,试图驱散眼前的眩晕和耳中残留的爆炸轰鸣,眼神在几秒钟的涣散后,迅速重新凝聚起锐利如刀的光芒,本能地扫视四周环境。
他身上的伤口似乎被穿越过程强行闭合了,但边缘红肿。
苏景澜并没有倒下,而是直挺挺地站在原地,背对着众人,面向着一丛茂盛的龟背竹。
他银灰色的头发有些凌乱,肩头悬浮的魔方此刻光芒黯淡,表面不再是光滑的深黑,而是布满了蛛网般细密的、不断明灭闪烁的猩红色裂纹。
那些裂纹如同有生命的毒蛇,试图向魔方核心蔓延,每一次闪烁都让魔方发出极其细微却令人牙酸的“滋滋”声。
苏景澜的身体也在微微颤抖,双手紧握成拳垂在身侧,他银灰色的猫耳无力地耷拉着,没有了往日的灵动。
而苏鸢曼…
他倒在离蒲草席几步远的地方,侧卧着,脸埋在手臂间。
那身洗得发白的亚麻袍子,在左肩胛骨的位置,赫然晕开了一大片刺目的、深沉的暗红色。
血迹还在缓慢地扩大。他的一只手无力地摊开在红砖地面上,指尖沾着泥土和自己咳出的鲜血。
他身体没有任何剧烈的起伏,安静得可怕,只有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颤抖,显示着生命的存在。
墨黑的头发遮住了他半张脸。他身下,几株娇嫩的蓝鸢尾被压弯了腰,花瓣上溅落了点点猩红,在翡翠般的光线下,显得异常凄艳。
空气中,原本清冽的蓝鸢尾冷香,混入了一丝淡淡的、令人心悸的铁锈味。
“……”
花店里只剩下苏锦南压抑的干呕声、萧逸尘沉重的喘息、魔方不祥的滋滋声,以及…那仿佛被无限放大的、血滴渗入红砖地面的细微声响。
苏锦南的干呕终于停止了,他抬起头,脸上毫无血色,眼神涣散。
当他的目光触及倒在血泊中、寂静无声的苏鸢曼时,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巨大的恐惧和难以置信攫住了他。
“他…他…”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完整的声音。
萧逸尘撑着身体站了起来,动作因为疼痛而有些僵硬。
他深邃的目光扫过苏景澜肩头那布满猩红裂纹的魔方,最后凝重地、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复杂情绪,定格在苏鸢曼身上。这个强大、神秘、永远寂静的巫师,此刻脆弱得如同暴风雨后折断的花茎。他迈步想走过去查看。
“别动他!” 苏景澜沙哑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疲惫和紧绷。
他终于缓缓转过身,脸色苍白如纸,银灰色的瞳孔中布满了血丝,眼神深处是强行压抑的痛苦和深深的忌惮。
“他的伤…不是物理的。” 他的目光扫过苏鸢曼袍子上的血迹,那暗红色仿佛带着不祥的微光。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苏鸢曼的身体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濒死小兽般的呜咽。
他摊开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指尖划过红砖地面,留下一道淡淡的血痕。
就在这时,花店深处,那台古老的木质收银机,突然发出了一声前所未有的、清脆到几乎响亮的——
“叮——咚!”
这声音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清晰、有力,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回荡在寂静的花店里。
随着这声“叮咚”,收音机上方那个显示余额的、古旧的机械数字表盘,开始咔哒咔哒地跳动起来。
“000000 → 00400000R(4人)”
“400000R,任务结算的生存点已到账。”
这代表“生存”的冰冷数字,与眼前苏鸢曼生死不明的惨状、苏景澜魔方上闪烁的猩红诅咒、以及众人身上残留的剧痛和恐惧,形成了无比尖锐、无比讽刺的对比。
空气中弥漫的蓝鸢尾冷香与血腥味,苏鸢曼生存公式中象征“圆满”的收音机声响与他此刻的濒死状态,构成了一副冰冷的画。
苏锦南呆呆地看着那跳动的数字,又看看血泊中的苏鸢曼。
巨大的荒谬感和无力感淹没了他,萧逸尘紧抿着嘴唇,眼神复杂地看着那400000R的数字,又看向自己身上隐隐作痛的伤口。苏景澜则死死盯着自己魔方上明灭的猩红裂纹。
花店陷入了更深的死寂。只有植物的呼吸声、魔方不祥的滋滋声、血滴落的微响,以及那400000R余额在表盘上散发出的、冰冷而刺眼的光芒。
他们成功带回了丰厚的金钱,却也带回了足以致命的“标记”和一个陷入寂静深渊的巫师。
佛罗伦萨的曙光,代价是“拾光隅”染上的、难以洗刷的猩红…
第17章 陌生少年
光线透过布满水汽与尘埃的老式玻璃,在地面洇开一片朦胧的光晕。水汽氤氲,竟在空气中晕染出几道转瞬即逝的彩虹微光。
满室的植物在光线下无声吞吐,叶片边缘泛着呼吸般的微芒。
苏锦南一只手死死撑在粗糙的工作台边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另一只手则用力按压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剧烈的眩晕感和时空锚定残留的撕扯感并未完全消退,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神经末梢的隐痛,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仿佛灵魂还未完全归位。
窗边,萧逸尘坐在一张藤编的老旧椅子上,身形依旧挺直,但此刻却微微低着头,宽阔的肩膀随着沉重而压抑的喘息起伏着。
湿透的粗布衣物紧贴着他结实的肌肉,水渍在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深色,他身上那些在混乱中强行愈合的伤口边缘,泛着不自然的红肿。
苏景澜半跪在几步之外的木地板上,背脊绷紧如弓弦。
他正俯身,银灰色的发梢垂落,遮住了部分侧脸,只露出紧抿的唇线和下颌绷紧的线条。
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俯卧在地上的苏鸢曼,指尖悬停在苏鸢曼左肩胛骨那片刺目的暗红之上,却不敢真正触碰。
魔方悬浮在他肩头,幽蓝的光芒微弱而紊乱,表面蛛网般的猩红裂纹如同活物般明灭闪烁,每一次微弱的“滋滋”声都让空气更加凝滞。
空气中弥漫着蓝鸢尾特有的冷香,混杂着玫瑰慵懒的暖甜,然而这一切都被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腥气所侵染。
那是属于苏鸢曼的血,正缓慢地、无声地渗透进古老的地板缝隙,浸润着几株被压倒的蓝鸢尾花瓣,在翡翠般的光线下,那抹猩红显得格外凄厉刺目。
死寂…
现在只有植物极其细微的吐纳,魔方不祥的低鸣,血滴渗入木板的微响,以及萧逸尘沉重压抑的呼吸。
“叮铃——”
一声清脆的铃音,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骤然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花店那扇深棕色的、爬满常青藤的木门被轻轻推开。一个身影逆着门外内城区灰蒙蒙的天光,走了进来。
店内所有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瞬间聚焦在这个闯入者身上。
那是一个少年。少年身形颀长,裹在一件质地柔软的米白色长裤和一件宽松的黄白色斜襟上衣里,衣料看起来像是某种天然的麻或棉,带着手工编织的纹理感。
他一手随意地拎着一个深色的、纹路古朴的木制手提箱,箱子不大,却给人一种沉甸甸的质感。
他有着一头未经刻意打理的黑色短发,几缕碎发随意地搭在光洁的额前。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瞳孔是罕见的墨黄色,如同沉淀了千年的琥珀,此刻正平静地、不带丝毫情绪地扫过屋内的一片狼藉。
那目光平静得像是在观赏一幅与己无关的静物画,带着一种置身事外的疏离感。他脚步未停,径直朝着苏鸢曼的方向走去。
苏景澜猛地抬头,银灰色的瞳孔瞬间收缩,如同炸毛的猫科动物,警惕和怀疑几乎化为实质。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横移一步,精准地挡在了那人和苏鸢曼之间,沾着灰尘和一丝血污的手横亘在两人之间,声音因为之前的消耗和紧绷而异常沙哑:“你是…?”
少年的脚步顿住了。墨黄色的眼眸微抬,对上苏景澜充满戒备的视线,唇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扯了一下,牵出一个近乎慵懒的弧度。
“哼…”一声轻哼,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意味,从鼻腔里逸出。
他像是没看到苏景澜的阻拦,目光越过他的肩膀,再次落在苏鸢曼身上,语调拖得有点长,带着一种独特的、仿佛刚睡醒般的懒散腔调,却又字字清晰:“干什么?当然是来治病的啦。”他微微歪了歪头,墨黄色的瞳孔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戏谑,“怎么?这位…猫先生?你是打算让他继续躺在这儿,直到血把这间漂亮花房的地板都染透,变成名副其实的‘红壤’吗?”
那“红壤”二字被他咬得轻飘飘的,却像一根冰冷的针,精准地刺破了苏景澜强撑的防线。
苏景澜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横挡的手臂肌肉绷得更紧,指关节捏得发白。
他银灰色的猫耳紧贴着头皮,细微地颤抖着,显示出内心的剧烈挣扎。
空气凝固了几秒。花店里只剩下魔方滋滋的电流声和萧逸尘粗重的呼吸。
终于,苏景澜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压抑的、如同从齿缝间挤出的:“嗯……” 这声“嗯”低沉短促,带着浓重的妥协意味。
他极其缓慢地、带着万般不情愿地,将横挡的手臂收了回来。
然而,那双淡蓝色的眼眸,依旧如同淬了寒冰的刀锋,紧紧锁定在那位少年的身上,里面的怀疑和审视非但没有消散,反而更加锐利深沉,仿佛要将对方从里到外彻底剖开,看个分明。
但那位少年仿佛没感受到那几乎要将人洞穿的视线,得到了许可,他脸上那点慵懒的笑意更深了些,不再耽搁,径直绕过苏景澜,在苏鸢曼身旁蹲了下来。
木制手提箱被他轻轻放在一旁的木地板上,几乎没有发出声音。
他蹲下的动作很轻。
苏锦南撑着桌沿,眩晕感如同退潮后的淤泥,依旧顽固地粘附在意识深处,但他强迫自己睁大眼睛,死死盯着那个自称来“治病”的陌生少年。
萧逸尘也抬起了头,深邃的目光如同实质,锁定了那位少年的一举一动,湿透的衣物紧贴着他绷紧的肌肉,像一头随时准备扑击的受伤猛兽。
苏景澜虽然收回了阻拦的手,但身体依旧保持着半跪的姿势,如同蓄势待发的弹簧,肩头的魔方猩红裂纹闪烁不定,将那份无声的威胁感提升到了极致。
但那位少年对周遭的紧张氛围置若罔闻。他先是伸出那骨节分明的手指,极其轻柔地拨开苏鸢曼散落在脸颊和脖颈上的墨黑发丝,露出那张此刻苍白如纸、毫无生气的侧脸。
他的指尖在苏鸢曼颈侧停留了一瞬,似乎在感受那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脉搏。
墨黄色的眼眸低垂着,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遮住了其中的情绪,只余一片深潭般的平静。
第18章 治疗
然后,那位少年打开了那个深色的木制手提箱。
箱盖开启的瞬间,并没有预想中刺鼻的药味或是炫目的光芒。
箱内铺着柔软的深蓝色绒布,里面整齐地摆放着几样东西,几卷用皮绳束好的、颜色深浅不一的古朴卷轴;几个小巧的、看不出材质的深色小瓷瓶,瓶口用蜡封着;一叠裁剪整齐、边缘微微泛黄的黄裱纸;一支通体漆黑、笔尖却泛着奇异温润光泽的毛笔;还有一个巴掌大小、造型古朴的青铜罗盘,盘面上刻满了密密麻麻、极其微小的符号。
他的目光在这些物品上逡巡片刻,最终落在那叠黄裱纸上。他抽出一张,将其平铺在苏鸢曼身旁干净的木地板上。
接着,他拿起了那支黑杆毛笔。
但他没有去蘸取任何墨汁。只是将笔尖悬停在黄纸上方寸许的位置,墨黄色的眼瞳凝视着笔尖,仿佛在凝聚着什么。
苏锦南屏住呼吸,他看到那位少年握着笔杆的手指微微收紧,指尖泛起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玉白色微光。
那光芒如同活水般,顺着他的指尖流淌到笔杆,最终汇聚到那温润的笔尖。
笔尖开始动了,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律感。
笔尖并未真正触及黄纸,只是在虚空中勾勒。然而,随着他手腕的每一次转折提按,空气中竟凭空凝结出一道道流动的、散发着微弱金红色光芒的线条。
那光芒并不刺眼,反而带着一种温和的暖意,如同初升朝阳的第一缕光线。
线条在虚空中蜿蜒、交织、凝聚,最终稳稳地“印”在了下方的黄裱纸上,形成一个个复杂而玄奥的符文。
整个过程寂静无声,只有笔尖划过空气时带起的细微风声。
苏锦南看得目瞪口呆。这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范畴。
他下意识地看向苏景澜和萧逸尘,从他们同样凝重的眼神中,苏锦南知道这绝非寻常手段。
苏景澜肩头的魔方,猩红的裂纹似乎在那金红符文的微光映照下,闪烁得更加急促了一些。
很快,一张布满了奇异金红符文的符箓便完成了。
那位少年放下笔,拿起符箓,动作依旧带着那份慵懒的从容。他并没有立刻将符箓贴在苏鸢曼身上,而是将其轻轻放在苏鸢曼左肩胛骨那片暗红的血迹上方,距离伤口约有一指宽的距离。
符箓悬停在那里。
他双手在胸前结了一个奇异的手印,拇指相抵,其余手指或曲或伸,形成一个稳固的三角形。
他那墨黄色的眼瞳微微闭合,口中开始低声诵念。
那声音低沉、模糊,仿佛来自遥远的时空缝隙,音节奇特而拗口,完全无法辨识,带着一种古老苍茫的韵律感。
每一个音节的吐出,都仿佛在牵动着周围无形的能量。
随着他的诵念,那张悬停的金红符箓开始发生了变化。
符箓上那些原本只是静静散发着微光的符文,骤然明亮了起来,金红色的光芒如同被注入了生命,开始沿着符文的轨迹急速流转,光芒越来越盛,渐渐凝聚成一股肉眼可见的、金红色的光流。
这股光流如同拥有灵性的活物,从符箓中流淌而下,精准地、无声地渗入了苏鸢曼左肩胛骨的伤口里。
“嗤……”
一声极其轻微的、仿佛冷水滴入滚油的声音响起。
苏鸢曼的身体猛地一颤,一直沉寂的身体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反应。
那片暗红色的血迹下方,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激活了。
一缕缕极其细微、却带着强烈不祥气息的暗红色雾气,如同被阳光逼出的毒蛇,挣扎着从伤口深处逸散出来。
这些雾气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污秽感,仿佛凝结了最深的恶意与诅咒,甫一出现,就让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粘稠而沉重,苏锦南感到一阵强烈的恶心和心悸,仿佛灵魂都被那雾气沾染了。
金红色的光流与暗红色的雾气在伤口处激烈地交锋、缠绕、吞噬。
如同两股截然相反的能量在苏鸢曼的身体里进行着无声的战争。
金红的光芒温暖而充满生机,试图修复、净化;而暗红的雾气则阴冷污秽,带着强烈的侵蚀性和毁灭意志,疯狂地反扑、污染。
苏鸢曼的身体在两种力量的撕扯下微微地颤抖着,萧逸尘下意识地向前挪了一步,身体紧绷如即将离弦的箭,却被苏景澜一个极其严厉的眼神制止了。
苏景澜的额角也渗出了冷汗,魔方的滋滋声尖锐得像是要裂开,他死死盯着那交锋处,银灰色的瞳孔里充满了惊悸和某种更深的理解。
那位少年的脸色也微微凝重起来,不再是之前的慵懒随意。
他诵念的语速加快,结印的手指微微用力,指尖的玉白色光芒更盛。悬停在伤口上方的符箓剧烈地抖动着,金红的光芒如同燃烧的火焰,更加汹涌地注入苏鸢曼体内。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难熬。
花店里只剩下他那低沉的诵念声、符箓抖动的微响,以及那金红与暗红交锋时发出的、令人牙酸的“滋滋”声。
蓝鸢尾的冷香和玫瑰的暖甜早已被这股浓烈的、带着铁锈腥气和诅咒气息的战场味道彻底覆盖。
不知过了多久,那顽强抵抗的暗红雾气终于开始呈现出颓势。
一缕缕污秽的雾气被金红光芒彻底绞碎、湮灭,化作点点微不可见的黑色尘埃,飘散在空气中,随即被花店植物散发的、无形的生命气息所净化、消弭。
当最后一缕顽固的暗红雾气被金红光芒彻底吞噬、净化时,那位少年口中的诵念声戛然而止。
他结印的双手缓缓分开,指尖的玉白色光芒也随之黯淡、消失。
那张悬停的符箓,上面的金红色符文已经变得极其黯淡,如同燃尽的余烬。符箓本身也失去了支撑,轻飘飘地落在了苏鸢曼的背上,覆盖在那片血迹之上。
在接触到符箓的瞬间,那原本刺目的暗红色血迹,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干涸,仿佛被符箓吸收了一般,最终只留下一片深褐色的印记。
苏鸢曼紧锁的眉头略微舒展,虽然脸色依旧苍白得吓人,但呼吸似乎比之前平稳了一些,虽然依旧微弱,却不再是那种濒临断绝的细若游丝。
萦绕在他周身那股令人窒息的死亡与诅咒气息,也淡去了许多。
那位少年无声地吁了一口气,额角也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那份一直萦绕的慵懒感被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取代。
他抬手,用袖口随意地擦了擦额角的汗,然后才慢悠悠地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
“暂时死不了了。”他开口,声音带着一点施法后的沙哑,但那份慵懒的腔调又回来了,像是在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不过,这伤是规则层面的反噬,再加上被那个世界权杖的诅咒标记侵蚀了本源,他的“寂静”被撕开了一道口子。想完全恢复,让他能重新把自己关回那个“壳”里,得靠他自己慢慢修补,急不来。”
第19章 “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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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城 第19章 “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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