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依存》 第1章 谢远渊 “截至至本日起，通往拉蒂亚，即CE-0981号行星交通管制已彻底解除，专家表示，该星球出现的污染区域已得到完全控制，大家期待的拉蒂亚狂欢节可以如期举行……” 莱万指尖一划，女主持人朗诵新闻的画面就变成了紫苑水母实拍，带着神秘紫色花纹的伞面舒展，丝绸般的触手轻柔拂过，被拢入其中的鱼儿挣扎的动作逐渐僵硬，再然后伞面缓慢落下，花瓣状的紫纹以接近呼吸的频率闪烁，美丽绝伦。 他认认真真地看完，然后点击重播，33S的视频就这样反复看了十几分钟，直到飞船明显震颤一下，轻柔的电子合成音响起：“亲爱的旅客，CE-3169号行星已经抵达，请收拾好您的物品，跟随绿色引导有序离开……” 地面上适时亮起绿色的引导光带，莱万提上背包，跟在兴奋的学生身后，慢吞吞走向出口。 这艘飞船上大部分乘客是联邦第三军校的新生，船载人工智能足以包揽飞行期间大部分工作，所以剩下的除了教官就是来混学分的高年级助教。 作为联邦青年中最拔尖的一批，不少学生甚至等不及伸缩梯滑出，直接就从离地4.8米的机舱口往下跳，跟在后面的教官骂了两句，干脆也跟着跳了下去。 柔弱的装备系学长眉头跳了跳，等到伸缩梯完全稳固，才在一众新生的注视下走了下去，期间不断催眠自己这里一个人也没有，试图穿着卫衣走出目空一切的气势。 “全体都有！”总教官鼓足了气大喊，“列队！” 原本还在嘻嘻哈哈新奇地四处张望的新生们迅速聚拢，自觉开始按身高排成数列。一只脚刚踩到地面的莱万在这时听见了靴子狠狠踩踏地面的声音。 新生统一发送的人造革军靴，由所罗门集团赞助，轻便舒适，是军训期间校方难得体贴人的地方。 莱万循着声音扭头，被突然闯入视野的银白晃的眯起眼睛—— 野战服穿的歪歪扭扭的青年一脚登在机舱口，借着反作用力飞跃而出，银色的短发随风扬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神采飞扬的眉眼，好一幅意气风发的少年貌。 大概是才注意到站在伸缩梯底端的维尔，青年“我去”一声，然后腰身一拧，在空中硬生生偏移了几公分，成功避免了和莱万撞上的惨剧，猫儿一样轻盈落地。 “抱歉啦学长！”青年风风火火地冲向队列，一边回头冲他比了个讨饶的手势，然后轻巧地没入新生的队伍。 可惜，莱万可以放过他，但教官不能。 教练看了一眼数据版上的信息，冷笑一声：“谢远渊！出列！” 白发青年在前排同学的遮挡下撇了撇嘴角，然后昂首挺胸地出列：“到！” “知不知道你拖慢了大家集合速度？” 谢远渊腰背挺直：“报告教官，我没有，我只是登场比较显眼。” 莱万看得阵阵牙酸。 大部分学生都知道，尽量不要反驳老师的话，哪怕比起老师有时候你确实更有道理。绝对不要反驳军训教官的话，因为教官从来不会和你讲道理。 不过联邦第三军校作为非战争时期毕业生死亡率最高的学校，刺头也一向是最多的。 啊啊。 莱万尼厄看着那个在阳光下白的发光新生，心里叹了一口气。 这个新生惨了。 莱万并不在意新生即将遭遇的苦难——如果能够完全和他无关的话。 但是下一秒，教官冷笑一声，喊出了他的名字：“莱万尼厄·塞勒涅！” 满心满眼只有摆烂混学分的学长忍住叹气的**，强打精神跑到教官身边：“到！” “上家伙！” 莱万在心里吐槽了一下这群退役军人土匪一样的说话方式，面上一片稳重地打开一个手提箱，防震材料中整整齐齐地码着一排黑色带状装备。 莱万拿出其中一条走到白发青年身边：“失礼了，学弟。” 谢远渊疑惑地眨了下眼睛，下意识想歪头，被莱万一手扶住：“别动。” 下一秒，不知名材质的微凉触感落在脖颈上，细微的机械响声之后，黑色条带的两端闭合在一起。 这是一条chocker。 Chocker的颜色黑的纯正，在青年过分白皙的皮肤上存在感极强到有点色气的程度了——虽说莱万当时仅仅是觉得脖子上的东西没那么容易被这群人中之狗弄坏。 绝不存在什么想看这群肌肉脑子戴狗圈的恶趣味。 谢远渊有些莫名其妙地摸了摸脖子上的chocker，看见一直恹恹的学长后退几步回到教官身旁，脸上是不加掩饰的怜悯。 谢远渊：“？” 不等他发出疑问，突然倍增的重力就让他一个踉跄，手脚都沉重的仿佛没入水中，连站稳都要要费尽心思。 教官露出一个能显出几乎所有牙齿的森然笑容：“重力适应装置的简化版，你们学长研究组在搞的小东西，好玩吧？” 谢远渊一句“好玩个屁”差点脱口而出，但教官明显没打算给他骂回去的机会，吼道：“全体都有！” “是！”作为军校生的素养让谢远渊勉强咽下脏话，强撑着身体的不适和所有人一起站直。 “营地的地址已经发到所有终端上了，现在，所有人都给我跑起来！你们的第一个训练项目就是负重越野！错过晚饭时间的别指望厨房给你们开小灶！” “报告教官！我们的行李怎么办！”有学生发问。 教官冷笑：“我说的是负重越野，没听懂吗？” 莱万清晰地看见好几名学生咬着舌头把脏话吞了回去。 “哎，今年新生不够野啊，去年好几个跳出来说要和我打一架呢。”看着骂骂咧咧跑远的受训生，教官大声叹息。 莱万：不是，没人挨揍您还怪遗憾的？ 谢远渊几乎是滚进营地大门的。 因为那个该死的重力适应装置，他不得不像个幼童一样重新驯服自己的手脚。鬼知道他中间跌倒了多少次，汗水一次次浸透衣服又干燥，然后再浸透，和灰尘混在一起，在他身上结了厚厚一层泥壳。 那个今天上午给他戴狗圈的阴沉学长现在正营地门口，一边给死鱼一样晾了一地的学生递水，一边很没良心地一个个分发那个该死的重力适应装置。 “明天起所有人都要佩戴，今天那个挑了教官的同学只是帮你们试试水……不要骂我啊，这玩意可是作为辅助装备制作的，不当人的是教官……” 话说没必要等在这里，在所有人累个半死终于跑到终点的时候告诉他们这个坏消息吧？ 谢远渊看见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的学生们晴天霹雳的绝望表情，觉得这个学长多少有点恶趣味在。 等到学长慢悠悠晃到他身前的时候，谢远渊勉强喘匀了气，笑眯眯地伸出手：“没劲了，搭把手？” 他没有错过学长伸出手前短暂的迟疑，于是笑得越发灿烂，毫不客气地攀上他的手臂，起身时泥壳簌簌地往下掉，蹭脏了莱万尼厄半身衣服。 莱万尼厄只是眨了下眼睛，平静道：“你比我想象中快很多，我以为你会是最后一拨到的。” “如果不是这玩意，我可以第一个到。”谢远渊指了指脖子上的颈环，施加在他身上的异常重力在到达基地的时候就已经消失了，否则他刚刚也没法那么容易站起来。 莱万尼厄耸耸肩表示他也没办法：“不过食堂已经关火了，虽然还有营养液，管够。” 谢远渊做了一个呕吐的表情：“我讨厌那玩意，感觉像在吃搅碎的鼻涕。” “快参军的人了，要适应啊，在污染区里可吃不到什么正常的食物。” “所以在污染区外面才更要吃点好的不是吗。” 莱万尼厄不置可否，眼见着又有一个学生滚进来，他赶着去霍霍、给新生关怀，确认了一下谢远渊能站稳了，就松开了手，临走前顺手给他指了宿舍区的方向。 谢远渊一个人慢吞吞地往住处走，一边嘟嘟囔囔：“不过食堂哪来的‘关火’这个说法，不应该都是厨用机器人吗？” 军校生新训的目的是什么？ 官方一点的答案是提高服从性和凝聚力，提高新生素质，帮助此前缺乏军事素质的学生快速适应军校生活。 对于学生来说，答案就简单多了——来受折腾的。 即使是在被戏称为“保洁员培训中心”的第三军校，这方面也是一样的。 CE-3169号行星大气层对紫外线的过滤程度算不上高，莱万尼厄眼瞅着这群特殊作战系的新生在一周的时间里全体黑了一个色号，站在太阳底下时一身滚烫的朝气简直让人不敢靠近。 而第一天狼狈地滚了一身泥的某人，现在已经成了不容置疑的中心人物。 模拟训练场中，身上显示着号码“3”的白发青年在队友的掩护中四处游走，在明显被集火的形势下还能不断找到机会反击，几乎稳定的每两枪就能带走一人，给对面带来了不小的压力。 “谢远渊！你TM是泥鳅吗这么滑溜！” 谢远渊从掩体后面飞快地比了个星际友好手势：“有种你先别跟个腹足纲一样缩在壳里不出来啊！” “我@#%￥……” 眼看着奇奇雅就要冲出去，却被她身后的队友死死抱住腰部：“冷静啊老大！咱专门兑的高级基地，不能再让他们偷一次家了啊——” 顶着一头乱糟糟红色卷发的奇奇雅用力磨牙：“那家伙不是你们那个星系什么指挥大赛的第一吗，同样的战术他不至于连着用两遍吧。” 队友心说那可算不上战术，纯粹是您太好被激怒硬是拉着全队去跟他正面杠，然后基地守备空虚被偷了家，一边嘴上继续劝：“那是长明星系第54届军事指挥大赛青年组冠军，但咱这不是指挥系是特殊作战系啊！” “是啊，所以我们在这跟个缩头乌龟似的躲什么劲呢。”奇奇雅架起枪，扯出一个狰狞的笑容，“去，干他丫的，特殊作战系讲什么战术。” 队友唉声叹气，但终究是没阻止。 基地范围内只要维持不少于三个人就是无敌状态，但物资点不是，而这场阵营战是计分制，照对面这个势头下去，即使守住了基地，最后结算的时候也赢不了。 虽然放奇奇雅出去的话，毫无疑问又会演变成这两个怪物的全武行…… 自诩奇奇雅外置大脑的常昌满脸生无可恋地开枪，明知没有用处还是在心里祈祷这两个打起架来一向不把对手当人的疯子能收敛一点，一边轻飘飘点射淘汰了对面两个人。 “这样的话两遍各自剩下的人数……等下，我们淘汰了13人，他们淘汰了几个？为什么现在两遍对峙的人数是持平的？” 广播中，教官的声音适时响起：“第三小队成功占领第一小队基地，比赛结束。” 不远处，奇奇雅的怒吼响彻天际：“你大爷的！谢远渊！我要扒了你的蛇皮！” “哈哈哈，都是成年人了奇奇雅，别一幅输不起的样子。”谢远渊发出堪称清爽的笑声。 然后开始被丧失理智的奇奇雅追着打。 “你指挥官的尊严呢！怎么能一个把戏用两次！” “我是特殊作战系啊，哪来的指挥官尊严那种东西。话说输的队伍不是要去匍匐两公里吗？你怎么还在这里？” “……啊。”常昌仰头望向这片区域蓝的异常的天，任由燥热的风拂起额发，满脸安详放空，“所以，我们为什么被一个套路骗了两次？” 打归打闹归闹，该做的惩罚训练反正是跑不了。毕竟对于特殊作战系的大猩猩来说，这种对抗赛基本称得上休闲娱乐。 帮教官看场子的莱万尼厄抱着数据版下笔如飞，在系统自动生成的个人分析报告上加上自己的批注。 毫无疑问，谢远渊是最亮眼的一个。 入学测试的综合成绩第一，有指挥和艺术特长，自信自勉又没有过分自傲，和大部分同学迅速打成了一片，照这个架势下去，军训结束时他的粉丝团都能组建出来了。 “决策的时候有点**，但判断力很强，毕竟接受过指挥官训练，这种程度的独断也正常。” “呵，指挥官那副一上战场就独裁**的嘴脸都一样，不过那小子运气也好得很，刚刚那场模拟战，有好几个决策不确定性都太大了。”教官抱臂站在一旁，看着学生们们在泥里打滚。 莱万回想了一下，这个教官好像是第一还是第二军校出身的正统军官，应该学过战场指挥，恍然道：“难怪您要让谢远渊一起受罚。说实话，在我眼里他赢得还是挺漂亮的。” “他确实赢得漂亮啊？”教官掏了掏耳朵，“我只是看那小子太傲了，想搓一搓他的锐气。” 莱万：“……原来如此。” 提前说一下，不存在强制要素，莱万不会做任何违背小谢意志的事情。 题外话：莱万的名字原本是拉□□厄，虽然是我脸滚键盘写出来但直到文案发出来我才发现……中间两个字是屏蔽词。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谢远渊 第2章 塞勒涅 谢远渊是个很容易让人产生好奇的人。 相貌惹眼，成绩突出，当然，主要是他身上的矛盾。 长明星系指挥大赛青年组冠军，历年这种人才不要说第二军校了，连以军人世家为主的第一军校都能轻松保送。 他们第三军校嘛……说点难听的，真正愿意考虑未来的人是不会来这里的。 长明星系，长明星系……那颗星系的主星是…… “啊。”莱万一拍脑袋。 三年前，S级污染“深蓝”在长明星系主星爆发，最终在吞噬了整个星球之后停止扩张，伤亡人数……多少来着？S级污染的话，只要没能及时撤离的应该都死了吧？ 他用星网检索了一下，发现果然，994年，也就是三年前长明星系指挥大赛冠军是谢远渊，而这位冠军选手公示的出生地正是长明星系主星。 “原来又是个想跟污染死磕到底的疯子啊。”莱万恍然大，压下本就不多的好奇心，催促自己赶紧睡觉。 “污染”——来自旧星网的阴影与诅咒，联盟中除了战争之外公民安全最大的威胁，它们会以各种人类能想象的极限的形态出现，危险性不定，但无一例外会表现出一定思维能力。 第一次有公开记录的“污染”出现已经接近200年前的事情，时至今日，已经少有人再思考这种不知道能不能称为“生物”的异常出现的原因。 第三军校的报名条件之一是实际接触过任意等级的污染，而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意外遭遇“污染”，并不是一件可以轻松提起的事情。即使侥幸脱出，身体上的损伤在医疗仓中痊愈，精神上的瘢痕也难以抹消。 简单来说，接触过污染的人脑子更容易出问题，而第三军校更是无可救药的神经病大本营。 特殊作战系的学生不是疯子就是疯子预备役，学校的心理咨询师招一批跑一批，当然，感谢他们的努力，至少让大部分人能看起来正常地走在学校里。 虽说莱万有时候还挺羡慕那些神经病的——毕竟稳定发疯也是一种稳定，他在工程实验室泡了三年，很需要这种稳定的心态。 次日，晴。 这是废话，因为这片区域记载中已经67年没有下过雨了。两颗恒星同时烤灼着大地，好在现在并不是CE-3069长达半年的夏季，不然正午的时候人在沙地里躺一会就能闻到香味了。 莱万赶到的时候，金发的新生正面朝下瘫在沙地里，每一根头发丝都被异常重力死死糊在地上，如果不是轻轻抽搐的肢体，几乎让人以为死了。 莱万驱散了周围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一群学生，跪在那个金毛身边，用戴了特制的力场中和手套的手伸进重力异常区域，几乎是在按下紧急关闭按钮的同时，学生猛地把自己的脑袋从沙地里拔了出来，呸呸呸吐着沙子，一边喘气一边骂：“卧槽！差点死了。” 莱万按了一下学生的脑袋示意他先别乱动，然后三两下就把他脖子上黑色的重力适应装置拆了下来，看了下编号，然后想起了对应学生的名字：“凯因·恩斯特同学是吗？很抱歉给你带来了不好的体验，不过不会死的，从我接到紧急通报到赶过来只花了三分钟，那个想要帮你解下装置反而手指脱臼的同学更可怜一点吧？” 金发青年额角青筋一跳：“这是该对受害者说的话吗？” 莱万平静且从心地往后挪了一点：“我建议您把拳头放下。学长可是文弱的研究员，这一拳下去你得哭着求我不要死。” 凯因·恩斯特：“……” “行了。这玩意我要带回去调试一下，你下午4点以后来我的宿舍取，这期间你可以好好享受这个星球只有8.7G的原生态重力了。”莱万站起来，晃了晃手里的装置，“以及保险起见你确实需要去一趟医疗处，谁陪同一下？” 不知道什么时候凑过来的谢远渊举手：“我来吧。” 莱万尼厄无所谓地点点头，搭了把手把凯因·恩斯特拉起来，就拿着重力适应装置离开了，边走边忍不住嘟嘟囔囔：“奇了怪了，稳定性明明已经接近完成品了，怎么还会出事故……” 谢远渊接过明显站不太稳的凯因：“感觉怎么样？不行你就接着躺着，我叫医疗机器人过来？” 凯因咳了两下，又是捂着胸口一阵呲牙咧嘴：“完蛋，感觉内脏都压烂了，不过骨头没问题。就几步路，扶我一把吧。” 谢远渊沉默着把她的手臂架到自己肩上。 凯因看了看他的表情，奇道：“班长，我看你好像是那种不太喜欢肢体接触的类型？这次怎么这么积极？” “喏，你都叫我班长了，我不得表现得负责任一点。” “噫，你看我信吗。”凯做了个呕吐的表情，咳了两声，悄悄确认了一下黑发的学长已经走远了，又问，“你说，莱万学长的塞勒涅，是那个塞勒涅吗？” 塞勒涅不是个太常见的姓氏，加上相当具有标志性的黑发黑眼，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那个在联邦军界颇负盛名的“塞勒涅”。即使是对这些大人物一向不感兴趣的谢远渊也多少有所耳闻。 毕竟塞勒涅是战争英雄家族，而且是几乎每一代都会出一个战争英雄的家族。 前不久他还在军事新闻上看到了多尼娅·塞勒涅出任杜鹃座西战线总指挥，刚上任就扭转了杜鹃座的拉扯多年的颓势，估计用不了几年就能彻底稳定局势，被召回首都星授勋。 “是不是的跟咱有什么关系？”谢远渊确实不在意，“反正他现在就是个白嫖我们使用数据的教练助手，等军训结束之后就不会有什么接触了吧？毕竟是装备系的。” “我这不是好奇吗。如果真是那个‘塞勒涅’，为什么会在第三军校？而且还是装备系，为了点实验数据陪咱一块跑来这鸟不拉屎的荒星？” “鬼知道塞勒涅有多少号人，还能全部跑去当指挥官不成，好奇有个屁用，你不如想想明天进污染区的事呢？”医疗处确实不远，多少有点不耐烦的谢远渊直接把人扔到病床上，扒了个医疗机器人过来给他扫描身体状况。 那边凯因看起来倒是个嘴闲不住的主：“都稳定控制了多少年的污染区了，而且能考虑什么，里面已知污染的类型我都已经看过资料了，要是突然变异蹦出一个高危污染，那干什么都是白搭。” “也许你可以提前写遗书？”谢远渊靠在桌子上等扫描结果。 “写给谁，你吗？” 听这夹枪带棒的语气，就知道这位家庭大概也不太圆满，不过军训这两周谢远渊和大部分人都混熟了，开起地狱笑话来毫无心理压力：“遗产不要给我，手续太麻烦了。” 两人笑着互呛几句，谢远渊看了看医疗机器人生成的报告，骨头没裂，内脏也没真破，对于他们这些预备“清洁工”来说几乎是抹点口水就能好的小伤——哦，没有外伤，那连口水都不需要。 “总之我帮你起问问教官能不能混半天假吧。”谢远渊把医疗机器人生成的报告拷到个人终端里，又看了眼时间——还来得及跑一趟食堂,不过大概又只能拿营养液对付一顿了。 等他毫无食欲地走到食堂时，刚好看到那位黑发黑眼的‘塞勒涅’端着餐盘从后厨走出来。看到他还笑眯眯打了个招呼：“辛苦了，同学，刚刚那位同学怎么样？” “就像你说的，死不了，没准下午的训练都翘不掉。” 谢远渊看了一眼莱万尼厄的餐盘，有菜有肉，甚至还有看起来挺新鲜的水果，现在他真的有点怀疑这位是特权阶级了。 第三军校当然不至于在伙食上亏待这些学生，只是CE-3069基本上就是一个荒星，他们大部分物资都是和运输飞船一起运过来的，食物除了营养液就都是些易保存的肉干面粉一类，至于水果？又不是来度假，想都别想。 莱万尼厄注意到了他视线的焦点，解释道：“我蹭了一点教官的特权，在储存药品的低温室里放了一点水果。”顿了顿，他又道，“当然最好不要告诉其他同学。作为贿赂，要来一点吗？” “我能用你的权限去打一份肉菜吗？马上就要进污染区了，如果今天还要和喝营养液的话我会很郁闷。” 大概是没想到还带提要求的，莱万尼厄眉毛挑了一下，但还是乖乖拿出自己的助教身份卡递过去。 哇，这家伙难道其实是比较好欺负的性格吗？还是说又在憋什么坏？ 毕竟这两周任学生们怎么哭爹喊娘，也没见莱万尼厄放过水。 不过有便宜不占白不占，谢远渊拿着身份卡一溜烟地跑去后厨。 确实是有专门为教师留的肉菜，虽然只是把肉干和当地产的淀粉果实加入调味品再加工一下，但再怎么也比营养液之类的好吃。 “谢啦。”厨用机器人速度很快，谢远渊回来的时候莱万尼厄还没吃完，他直接坐到对面，把身份卡推了过去。 然后在他埋头苦吃的时候，余光瞥见一只手拿走了身份卡，然后用三只指头捏着一个冒着寒气的橘色果子，放在了他的餐盘旁边。 指甲修剪的蛮整齐的。 意义不明地神游了一下，谢远渊抬起头来看向对面的男人：“贿赂？” 莱万尼厄苦笑：“就不能是普通的谢礼吗？谢谢你帮我把那个同学送到医疗处，毕竟我又指挥不动你们，如果没人乐意扶他过去这活还是助教的。” “那这谢礼也太普通了。”谢远渊也没客气，三两下扒开果皮，柔软多汁的果肉两口就被吃了个干净。 “我一个连进化之路都没开启的普通人，为了产品的使用数据都跟着你们跑到这种鬼地方了，宽容一点吧。” “我也好奇啊，想白嫖使用数据学院里没机会吗？为什么要跟我们一群新生跑这么远？” “因为要测在污染区内的数据。最近学校里会扎堆往污染区跑的就是你们了。” 谢远渊沉吟一下：“很危险，在污染区里出现今天那种情况可能是致命的。” “我知道，所以进入污染区戴不戴这个采取自愿原则，愿意配合数据采集的签免责书，出了意外会有保险金。”莱万垂着眼，似乎这些冷漠的发言让他自己也有点不适，“不过这个装置已经基本上是完成品了，一般不会出现意外才对……抱歉，中午才出了意外，这话很没有说服力吧。” “是很没有说服力。橘子挺甜，谢啦。”谢远渊一口气喝干了杯子里的水，端起空餐盘站起来，“再见~” “啊，再见。”莱万尼厄下意识挥了挥手，看向自己也已经空了的餐盘，一时间有点想叹气。 不然怎么说特殊作战系神经病多，既然知道危险，倒是表现的更在意一点呢？ 第3章 公平公正 最后凯因也没能翘掉下午的训练。好在教官考虑到学生们明天就要进入污染区开始为期一周的生存演习——好吧，这不是演习，总之，难得有良心的取消了晚间训练，把剩下的新鲜食材都拿出来让学生们自己开了个晚会。 虽说这里大半都是已经开启了进化之路一拳能打十个助教的人形巨兽，但说到底也是在各自的种族里刚成年不久的孩子，连着被教官折磨两周都压不住他们聚在一起时的勃勃生机，明亮的灼人。 你永远猜不到年轻人到荒星做军事化训练的时候到底能干些什么，有人不知道打哪掏出半人高的弦乐器，有人把厨用机器人改成手动模式开始烤沙虫肉，有人拿着话筒引亢高歌，围成一圈的人一手举着杯子热热闹闹地应和，不知道还以为杯子里装的是酒水而不是什么维生素补充剂。 唱歌的那个小姑娘看起来有巨灵血统，无愧于大家对这个种族擅长歌舞的刻板印象，声音嘹亮又干净 哪怕是劣质的扩音设备也遮不住那副好嗓子。 ……等会，哪来的话筒，哪来的扩音设备？ 角落里看热闹的莱万尼厄意识到什么，果不其然，没多久就听见了总教官的暴怒的吼声： “混账小子们！谁拆了基地的广播器！！” 巨灵血少女原本不断向上攀升的高音戛然而止。 “教官不是我！东西是常昌给我的我什么都不知道！”正拿着话筒的奇奇雅转头就跑，看见站在前面的常昌，眼睛一亮，队友卖的飞快。 常昌在奇奇雅开口的时候就意识道不妙，跳起来就试图甩锅：“老大你卖我！欸不是，我就是改装了一下，设备是老谢拆的！” 正费劲巴拉地和沙虫肉斗争的谢远渊一回头，就看见两个没良心的同期正噔噔蹬往他这边跑，后面还追着一个字面意思上怒发冲冠的总教官，意识到自己也被卖了之后想也不想叼着烤串就跑。 莱万尼厄远远看见这个三个学生溜教官的奇景，忍不住发出一声喂叹：“不愧是特殊作战系，一年级就这么野。” 这三个一看就是串通好了的，汇合后就一头扎进之前为了对战训练搭建的场地，仗着熟悉地形在障碍物间上蹿下跳，甚至会轮流吸引教官注意力。 旁边看热闹的学生观望了一阵：“谢远渊他们是不提前修改了障碍物的排布？” “估计是。”负责上一次场地规划的莱万尼厄给出肯定的回答，“预谋已久啊。” 不过，莱万想，这三个人之所以能跳这么久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教官注意到了训练场布置的改变，起了兴致和他们玩追逐战。 “本来说不定真的有可能溜到教官追不动的，可惜。” 总教官作为能在特殊防卫军活到退役的老油条，能不能追上这三个军校的新兵蛋子暂且不提……他也不是真的会老老实实追着人跑的类型。 果然，这场一对三的追逐战在持续到总教官几乎把所有陷阱都拆遍了的时候，他看起终于玩够了：“陷阱是常昌带头布置的吧？阴险又保守，很有他的风格。” 然后在个人终端上操作了几下。 正打算向下一个掩体移动谢远渊和常昌同时感到巨大的压力覆盖上全身，完全超过身体承受范围的重力让他们全部匍匐在地上，连一根手指都被压的难以活动。最惨的是正站在高处的奇奇雅，直接惨叫一声从两米高的箱体上滚了下来，像条没有四肢的死鱼一样直挺挺压到地上，落地的沉重响声几乎立刻暴露了她的位置。 谢远渊趴在地上艰难地吐息，看见一双踩着统一制式的黑色军靴的脚走近时，拼尽全力给右手翻了个面，掌心朝上，颤抖着合拢四指，比了一个星际友好手势：“我就……知道……” 莱万尼厄叹了口气，蹲下戳了戳他滚了沙尘的头发：“辱骂教官的可是罪加一等啊。” 谢远渊总算顺过来一口气，骂人也流畅了不少：“你算、教官？” “好歹考虑一下学长的自尊心？“莱万尼厄看起来并不是很有自尊心的耸耸肩，”你也知道教官有重力适应装置的控制权限，应该早就料到这个结局了吧？” 谢远渊短促地笑了一声，手背上青筋迸起，连骨骼都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本该被重力压死在地上的手闪电般伸向脖颈上的颈环，准确按上了紧急停止按钮。 莱万尼厄下意识后退了两步：“呃，学弟，爆发力挺强哈。” 紧急停止按钮的位置训练基地里的所有学生都知道，只是以刚刚那个重力等级还能那么快地出手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了。 顺带一提，这里的一般人是指特殊作战系的一年级生，真正的一般人大概会因为异常重力连呼吸都做不到直接晕死过去。 莱万尼厄倒是不是怕谢远渊又跑了，除非这个学他不想上了，不然早晚被教官逮住，至于被抓了之后是加练还是写检讨或者是两个一起来，对这些学生来说都是不痛不痒的事情。 谢远渊吐了一口气，坐起来直接大大咧咧地往身后的掩体上一靠，活动着刚才过度发力的手臂，看起来确实是不打算再跑了。他看着莱万尼厄警惕的样子，一乐：“站那么远干嘛，原来学长不是来关心我的吗?总不能是担心我打你吧？” 看到莱万尼厄的表情，他“嚯”了一声：“不是，你还真担心我会打你？” 莱万尼厄沉痛回应：“你们来实训前不是已经在学校里呆了两个月吗？见到的斗殴事件难道还少吗？” “可是当时引导我们学长说装备系的太脆了不能打，容易死还会扣学分。”银发的青年义正言辞一本正经，即使如此也掩盖不了他这话翻译一下就是“你在我这里不值这些学分” 的意思。 好在莱万尼厄确实没有什么自尊心，所以他只是由衷地松了一口气：“你那位学长说得对。” 几句话功夫，教官已经跟个小混混似的双手插兜遛过来了，身后还跟着灰头土脸的常昌和奇奇雅。 “嗯？莱万，你给他解开的的？”教官注意到了谢远渊四肢轻盈的状态，看向这次随行的助教。 “安全起见，这个产品真的让什么人受伤我们实验室要担责任的。”莱万尼厄笑了笑，没有反驳。 总教官一脸牙酸的表情：“你担心他？你知道这家伙的进化之路走到哪一步了吗，我死了他都死不了。” 青年尴尬地打了个哈哈：“您别难为我了，我上哪知道去，进化之路可是非公开的信息。” 意思是他一个临时助教当然没有权限查看。 眼看莱万尼厄满脸都写着“我什么都不想知道”，教官也没有难为他，嘟囔了一声“怂货”，就把闹事的三人押去写检讨了。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临走时突然冲着莱万尼厄诡异一笑，笑的他毛骨悚然。 很快莱万尼厄就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不安了。第二天早上他拿到了进入污染区学员的分组名单，自己的名字赫然在列，和凯因·恩斯特的名字紧紧挨着，再往上就是小组长的大头照，银发的青年透过光屏与他对视，线条锋利的脸庞不笑时看起来有种几近厌世的冷漠感。 是谢远渊。 不愧是综合评分第一，连证件照都帅的和别人不是一个图层。 只是再帅的照片也无法抚平莱万尼厄苦痛的心，毕竟他现在是真的担心自己的安全了。 他原本应该做为第四个编外人员随便挂在一个三人小组后面进入污染区，应对一下基本不可能出现的装备故障，记录一下数据，像个透明人一样安静且平静地度过这次实训。然后平平无奇地返校，和导师拿项目资金搓一顿慰劳一下自己在污染区吃了一周便携食品的胃，再继续他平平无奇的校园生活。 而不是作为正式成员之一被编入小组，从不太碍事的普通挂件摇身一变成为会拉低小组分的拖累。 几周下来莱万尼厄也多少看出了些谢远渊的性子，虽然看起来是个不服管教的刺头，但实际上好学生包袱重的很，凡是有可能争第一的一定要争第一，连个人内务都是离谱的满分。 莱万尼厄哀叹一声躺回床上，恨不得今天能重刷一次发现刚刚那个一点也不合理的分组是自己的幻觉，或者干脆让时间快进一个星期直接结束这次实训回到宿舍，总之不要让他面对等下发现自己要带一个大号拖油瓶的谢远渊。 最后三人喜提5000字检讨和20小时义务劳动，检讨返程前发给教官，义务劳动内容返校后再决定，当然他们还得熬夜把扩音器修好。 如果只是损坏公共设备这个处罚甚至算重，但谢远渊总觉得就自己遛了教官半小时的行为来看，罚的太轻了。 在离开教官办公室时，总教官轻飘飘问了一句：“拆广播是谁带的头我不好说，但之后跑去训练场地溜着教官玩，肯定是你的主意吧？” 谢远渊无辜回头：“教官，一人做事一人当，三人做事怎么说要三人当吧？” 总教官嘿嘿一笑：“小谢啊，我什么时候看起来像是个公平公正的人了？” 谢远渊：完蛋。 第4章 生命之井 4 再怎么不情愿，莱万尼厄还是认真把自己收拾好，换上野战服，在食堂偶遇总教官并爆发一场并不激烈的争论，理所当然惨败，然后乖乖去和其他学生一起领装备——万幸，大概是怕他真死了，教官没有禁止他携带规定配给以外的装备。 总之，等莱万尼厄赶到校场和组员集合时，他还是那个好好学长，对着两位学弟笑的温和稳重又不失愧疚：“抱歉啊，看来要拖累你们了。” 谢远渊倒是意外的没有表现出什么不满，不管心里想的什么，总之两个成年人确实做到了互相礼貌地笑嘻嘻，只有凯恩被这两个人阳光灿烂的样子逼退，默默站远了两步。 作为目的地的污染区就在训练基地10公里之外，确实近的有点离谱，但考虑到这里本质上是监视污染区的防卫基地只是顺带借来折磨军校生，也就可以理解了。 区区十公里的路程教官选择让学生们负重徒步，莱万尼厄把背包放到了教官车上，本人则被赶下来和队友们一起踩沙子。万幸，行军速度虽然和他认知中的“徒步”有点不一样，但也没让那群超人类撒了欢地跑，没有负重的莱万尼厄可以勉强缀在队伍的最后。 在队伍前方登上一处较高的沙丘时，莱万尼厄听到了一阵夹杂着兴奋的喊声。 “那是什么！” “怎么会有雨林？海市蜃楼？” “清醒点，这个星球上长得像雨林的地方只有一处—— “是‘生命之井’。” B-SCE773，一般称呼为污染区“生命之井”。 等莱万尼厄气喘吁吁地爬上了那个沙丘，他先是看向一路陪着他走在队伍末尾的的谢远渊，燥热的风扬起青年额角的银发，加上苍白的肤色，这人整个在阳光下亮的晃眼。 谢远渊应该是察觉到他跟上来了，但仍安安静静地看向前方，灰蓝的眼睛死去的玻璃珠一样一动不动。 于是莱万尼厄也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看见了一片雾气萦绕的葱郁森林。 是的，就在这个除了死亡没有什么能够停留的黄沙之中，突兀的，毫无征兆的，连一点青黄的交接都没有，就像劣质的PS照片一样，没有丝毫合理可言地拼接上了一片雨林。 他终于勉强喘匀了气，试着和谢远渊搭话：“听说这个污染区刚刚被发现的时候只有一口井。” 万幸，谢远渊很给面子的没让他冷场，接话道：“嗯，我们中学那会课上第一次讲污染区，老师就是用的这个例子。” 莱万尼厄若有所思的点头：“这个污染区的构成的确很经典，以‘生命之井’为通道连接了‘常世’与‘往世’，在不断输出‘污染’的同时侵蚀了周围的生态，将这里变成了两界狭隙中的污染区。好像也是在发现这个污染区之后，才渐渐开始将‘两界通道’称呼为‘井’的。” “这我倒是第一次知道，学长有进入污染区的经验吗？” “姑且是有的。再怎么说也是第三军校的学生，大家都是清洁工，顶多有个工种的区别。”说着莱万尼厄又有点想叹气，“我练过格斗和射击，如果只是普通的低级污染应该能应付一下，但也别对我抱什么期望就是了。” 谢远渊笑了笑：“比我想象的好了，这个污染区危险等级不高，你既然有经验，应该不至于随便死在里面。” “喂，你俩歇够了没有？咱快掉队了，我看见教官在瞪我们了！”走的稍微靠前些的凯因回头喊了一声，于是两人也不再多聊，踩着沙子跟上队伍。 虽然知道污染区这些树木的本质是“往世”秽物渗透侵蚀留下的伴生物，但在呼吸到湿润空气的时候，莱万尼厄还是忍不住松了口气。 对他来说，过于干燥的环境实在是有些难熬。 生命之井的范围大概两万公顷，第一批次的150名学生在进入之前就已经按小组打散，每个小组事先已经领到了一个坐标点，基础任务是在七天内到达坐标点并平安返回，加分任务是猎杀污染体、完成哨点维护和抢夺其他小队分数——最后一个100%是总教官的恶趣味。 和大部分标有S（stable）的污染区一样，生命之井危险性低，扩张速度慢，区域内污染物等级低且分散，其中还有很多没有强攻击性。所以基础任务难度很低，给莱万尼克一把好枪和足够的资源，他一个人也能够完成——虽然死掉的可能性也不会太低。 其实这个加分任务对大部分学生来说没有什么意义，因为只有名列前茅的几个小组可以有额外的学分奖励。 但一周的集训多少让莱万尼厄对谢远渊这个综合评分第一的一年级生有了一点初步了解：这家伙绝对不会轻易接受第一名以外的位置。 ……天才的通病。 虽然湿润的环境是不错，但跟在两个体力怪物身后进行雨林徒步对莱万尼厄来说就完全是折磨了。为了保持体力，他一路上几乎没有说话，全部精力都集中在尽量不拖慢小队进度上，即使如此在到达第一个哨点时，他几乎是把自己摔到了门口的地板上，再没法挪动一步——这还是谢远渊和凯因帮他分担了大部分装备负重的情况下。 谢远渊跟个没事人似的打量着这个外观相当古朴的铁皮小屋——大概是空投的集装箱：“能在第七个标准时找到哨点，我们运气应该算不错？” “毕竟这个哨点例我们降落点只有不到35公里，也没被其它小队占领。”凯因用终端投影出地图，上面显示的19号哨点的黄色图标翻动一下，加上了一个跳动的“…”。 现在19号哨点的状态已经变成了“维护中…”，不过从两个百年前污染区出现至今也没人能研制出在污染区内部进行稳定远程通信的方法，所以这条信息仅仅是在他们小队的个人终端中更新了，如果有其他把19号哨点定位目标的小队……这次实训内斗也是完全允许的呢。 莱万尼厄挣扎了一下想要从地上爬起来：“设备维护是我的专业范围……” 谢远渊把他按回了地上：“只是确定设备耐久和物资储备而已，我们也有电子手册，照着来很简单。” 莱万尼厄：我其实是想爬起来而已，这地板一股陈年霉味。 “嗡嗡——”手腕上的个人终端突然急速震动起来，凯因和谢远渊几乎同时看向门外，对这种警报更熟悉的莱万尼厄当即往哨点小屋更深处一滚，同时开始查看污染雷达：“九点钟，3秒后抵达——” 几乎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穿着野战服的银发青年就已经飞出了房门，凯因则是持枪在他身边警戒，不过他的枪端了还没几秒，外面就传来什么落地的沉闷声响，同时雷达上代表高浓度污染的色块已经开始溃散。 莱万尼厄：“……？” 他和凯恩傻子一样对视一眼，然后就看见刚刚飞跃而出的银发青年笑眯眯地又出现在门口，脸上溅上了少许深色的污渍，不过“污染”并不是实际存在于现实的东西，这些接近“血液”的污渍也在本体死亡后迅速消散，几乎是呼吸间青年的脸庞就恢复了白皙——话说这家伙雨林行军7个标准时脸上连灰都没沾吗？ “lucky~是为了机动性牺牲了防御力的家伙，刚好是我擅长对付的类型呢。” 凯恩举着枪愣了半天，没忍住骂了句脏话：“……X的，刚刚的污染是什么等级？” “从探测到的污染浓度看不低于E级，它刚刚接近我们的速度超过300千米/时，按这个算说是D级也可以了……话说这届新生原来已经可以两秒钟单杀D级了吗，我觉得人类可以单杀D级污染的话装备系好像也没有什么存在的必要了……” “欸——比起看你在这长蘑菇，我更希望听你夸夸我呢。”谢远渊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虽然有运气好的成分，但我也觉得这次表现的不错来着。” 大概是这话实在有点超出莱万尼厄预料，他卡了整整两秒钟，在凯因都忍不住要说“别欺负学长”的时候，青年终于恢复运转，又露出一年生们熟悉的温和笑容来：“是的，令人惊叹，很多专业军人在装备辅助下也做不到这种程度，你毕业的时候会被各大军区疯抢的。” 莱万尼厄还坐在地上，抬起头看谢远渊的时候有光芒投进他的眼睛里，一向深黑的眸子竟有了些亮晶晶的感觉：“如果能看到你斩杀污染的那一幕就好了，真可惜。” “哇哦，好高的评价。”谢远渊眨了眨眼睛，之前清理污染的匕首在手里转了个圈，被他塞回大腿外侧的绑带中，“我们要在这个污染区呆七天呢，你会看我们打打杀杀的场景看到吐的。” 第5章 你听见了什么？ “虽然我个人比较喜欢湿润的环境，但这种水底全不明污染体的沼泽地还是算了吧。”莱万尼厄看着眼前裹挟着泥浆的湍急河道，有低头看了一眼污染雷达上显示的密密麻麻的色块，忍不住双眼放空。 三人小队完成哨点维护并休整一夜之后，开始向他们的任务坐标点进发。只是不知道是运气不好还是教官有意为之（凯因：那老东西绝对是故意的！），如果将整个污染区看作一个圆形表盘的话，他从12点的位置进入污染区，而目标地点却在5点钟接近边缘的地方。 也就是说，想要到达目标地点，他们要么沿着相对安全的污染区外围绕过去，要么走直线擦过无限接近“井” 的核心区域，和最高可能达到C级的打量污染体正面对对碰。 两条路线花费的时间倒是差不太多，毕竟距离更短的那条路要花费大量时间精力应对各种不可知的危险。 至于选择哪条路线？还用问吗，污染题的猎杀数量也是算积分的啊。 “别担心学长，只要足够谨慎不会那么容易死的。”身为队伍独裁者的白毛学弟笑眯眯地拍了拍莱万尼厄的肩膀，“当然，我们也会注意你的安全的。” 莱万尼厄只能回以假笑：“……既然选了最危险的路线，我倒是希望你能保证一下我的安全哈。” 谢远渊看起来轻松的很：“嗨呀，轻易给出保证不是我的风格。” 凯因：“这真的不是逃避责任？话说学长，特殊装备系入学的时候要签风险知情同意书吗？” “签，军校生都签的，哪怕是第一军校也跑不了。”莱万踢了踢脚下厚厚的落叶，注意到谢远渊掏出绳枪，看来是准备踩绳子过河或者做滑索。 “我倒是觉得我挺负责任的，哪有人能够说出保你在污染区不死这种话？”谢远渊一边拿着绳枪比比划划，一边回答之前的问题，“哪怕是联盟的总指挥官带着一个军团要去炮轰污染区，也不能保证不会出现‘长明星沉没’那种的灾害不是？” 另外两个人同时沉默。 “长明星沉没”就是毁灭谢远渊故乡的污染灾害，突然扩张的“井”将整个星球都直接拖进了“往世”，在此之后形成的污染区更是在短时间内吞噬了超过三分之一的长明星系，堪称百年来对人类造成损失最大的污染灾害。 如果说在污染区失踪的人尚有生还的可能的话，当时在长明主星上，被吞入“井”里的十几亿人就可以直接说是尸骨无存了。 拿自己死了全家的事故开地狱玩笑，不得不说很有特殊作战系的风格。 莱万自认为笑不出来，于是指着谢远渊已将架好的简易滑索装置道：“我觉得我如果就这么划过去，对河里那些东西来说就是一块香辣脆皮鸡从空中飞过去，就之前的资料来看，这边水域里能跳起来吃自助餐的污染品类不下于20种，我不觉得……卧槽！” 他脚下松软层叠的落叶突然鼓起些许，但在那个隐藏的生物冒头的同时，一颗子弹已经飞射而至，特质的弹头嵌入污染物拳头大小的头颅，瞬间搅碎了内部的组织。剧痛让怪物疯狂扭动身体，张大的口腔中露出一圈圈的尖牙，发出无声的尖啸，一时间粘液和鳞片四处飞溅。 莱万惊魂未定地补了两枪，直到这个乍一看有点像环节类牙却比七鳃鳗还多的东西彻底不动，和所有死去的污染物一样连形体都消散，才松了口气。回过神来却发现谢远渊和凯因都在盯着他。 因为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他比较顺畅地理解了这两个人在等什么：“别等了，这不是我第一次杀死污染体，我大概是没法让‘种子’萌发的类型。” 谢远渊“哇哦”了一声：“那有够罕见的。” 只要杀死污染体就能够获得“种子”，“种子”会依据持有者**的形状萌发，这就是所谓“进化之路”的开端。 人类总是不知不觉就已经行走在追求**的道路上，“杀死污染”是打破尝试与往世的某种门票，当你的灵魂与往世的浊流链接，那颗种子得以落入你的灵魂，便会自然而然地触碰到持有者的**。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获得“种子”和开启“进化之路”都是同事发生的。 至于拥有种子却没有开启“进化之路”……那八成是有点问题。要么像个尸体一样毫无**，要么就是体质特殊——毕竟宇宙这么大，虽然没听说过，但天生就是无法踏上进化之路的人总会有的吧？ 于是谢远渊和凯因的眼神都带了点了然和同情，就差在脸上写着“虽然你不正常，但我们不会歧视你的，毕竟我们自己也不正常” 最后半句是莱万自己加的，“种子”的每一次生长都是对持有者**的扭曲与放大，他在第三军校呆了三年之后已经能简单粗暴地把所有开启进化之路的家伙简单粗暴地归为神经病，顶多分个显性和隐性。 总之，谢远渊点了点头：“持有种子却没有踏上进化之路的人我们确实没见过，不过我大概理解了，你对那些污染体来说大概就是一块柔软香甜的油炸小蛋糕，差不多这个意思吧？难怪感觉一路上的污染体都有点积极过头了.” 第一次进污染区的凯因恍然大悟：“原来是因为你吗？” “呃……也没道那种程度，本来袭击人类就是污染体的本能。对他们来说我这种没有被**塑造的种子，大概属于纯天然0添加，不吃一口有点可惜？” 大城市吃合成食品长大的谢远渊颇有同感地点头：“那确实有点可惜。” “那么，我们的0添加无污染学长，你是没法一个人走索桥了对吧？” 莱万沉默了一下，最终是没有直接反驳这个称呼：“……对，离水面太近了。” 谢远渊看了凯因一眼：“咱现在积分多少？” 凯因瞬间意会：“哨点维护10分，击杀污染7分，但这里的污染密度可不是闹着玩的，一不小心真的会死哦？” “没有超过D级的污染的反应，但这个……”莱万看着明显跃跃欲试的两个作战系学弟，对着污染雷达上的色块比划了一个大小，“如果你们想杀出一个安全区的话，要杀上60、不，70 只以上吧。” 虽然大部分都是E级和甚至可能称不上E级的伴生体，但你往一群蚊子里混两发子弹也不是不可能杀死进化行者，尤其是在没有杀虫剂也没有防弹衣的情况下——奥，莱万有防护装备，但他没用。 这次生存训练唯一允许携带的热武器就是同意配发的每人两把旧制枪支，莱万虽然没有被限制携带的装备，但他当然不是那种会带大范围杀伤武器参加学校活动的神经病。 莱万：这该死的竟然能被称为学校活动吗？ 但他还是认命地从自己的装备离翻出几个比手掌小些的的金属圆盘丢过去：“高温手雷，GA系列，杀伤范围15米，虽然威力对付E级以上的污染不太够，但至少应该能水里的家伙们炸出来了，会用吗？” 凯因原本顺畅伸手去接的动作因为“高温手雷”几个字下意识一哆嗦，他手忙脚乱地接住，忍不住吐槽：“对污染的伤害当然不够，这不是针对人类的杀伤性武器吗？你到底带了些什么东西来集训啊？” “不过确实用得上，这个怎么用？”谢远渊从凯因手里拿了两个塞进腰包。 凯因帮忙解释：“中间按三秒丢出去，爆炸延迟时间默认也是3秒，应该没改过？”最后一句是问的莱万尼厄。 “没有。” 谢远渊沉吟一下，但没有说什么。 凯因检查了一下胸腹处的护板：“我打头？” 谢远渊点头。 然后就直接把已经开启的手雷丢入水中，顺手拉着莱万尼厄往后撤了几米。 凯因反应了半秒，暴出一声惊天动地的脏字，转身就跑。 混合着沙石的浑浊流水瞬间沸腾，滚烫的液体砰然炸开，同时四面飞溅的扭曲的各有特色污染体，斑斓混沌的色彩和怪物们尖锐嘶鸣在莱万尼厄毫无准备地轰炸了他的大脑。被沸水浇了一头的凯因倒是很有先锋的自觉，避过第一波冲击之后就直接扎进了那片斑斓的色彩中，低级污染大多缺乏智慧，在被炸的晕头转向之后便下意识遵从本能，试图攻击这片区域里最有存在感的人类。刚刚把莱万尼厄提到安全区的谢远渊轻笑一声，在凯因吸引了大部分注意力的情况下如风一般遁入密林的阴影，利刃撕裂空气的声音接二连三响起，于是空中被吸引来的污染也接连跌落，在空气中如尘埃般消散。 莱万尼厄看着这堪称群魔乱舞的场景，一时有点想给自己一巴掌，确认一下自己不是在做梦。毕竟这些被称为“污染”的类生命体多少带点精神攻击，谢远渊的作战风格姑且称得上利落，但凯因仗着自己的身体素质直接在这群鬼东西里面打的汁水四溅的场景……莱万尼厄忍住了再后退两步的想法，毕竟在污染区里如果离两位战斗人员太远也是一种风险，只是打开了耗能相当恐怖的感知屏蔽装置，开始蹲在角落里放冷枪。 特制的子弹应对E级污染基本能做到一枪一个，莱万尼厄一边更换弹夹一边计算屏蔽装置还能维持的时间，污染雷达上显示的区域污染浓度不知不觉已经到了绝对禁止普通人停留的程度。 怪物的嘶鸣逐渐开始变得尖细，浑浊的流水咕噜噜翻涌，蒸腾的热气有生命一般要顺着口鼻钻入肺中，水雾中一切都变得影影绰绰，色彩模糊了边界，浓绿的密林中传出谁人的絮语，引诱迷途之人深入其中。有什么划过耳侧掉落在莱万脚边，他看见一团包裹着头发的血肉，正挣扎着张开柔软的瓣膜，露出其中涂着红色蔻丹的女人的手指。 莱万尼厄面无表情地对着那个东西清空了弹夹，摸出早就放在随身口袋里的便携式注射器，直接按在了大腿外侧。针头弹出，看着针筒内的溶液自动下推，从刚刚起就笼罩着大脑的幻听和幻觉也终于开始消退。他看了一眼身侧，只来得及看见一捧消散的黑雾，没能看清他刚刚打死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不过莱万尼厄觉得没什么，毕竟污染体有一个算一个，长得都有点突破人类的审美极限。 屏蔽装置发出低能源警报时，那边的两个战斗人员也终于把这一带的污染清理的差不多了。他又等了两分钟，确定雷达上没再又高浓度污染聚集体之后才关掉装置，顺带给便携注射器里换了新的内芯。 进化行者对污染的精神抗性远高于一般人，不过刚刚短时间内大量污染体死亡导致区域污染浓度上升过快，对于两人也是不小的负担。谢远渊灰蓝的眼睛一时也仿佛蒙上了些许雾霭，他似乎有些出神地凝视着密林深处，直到莱万尼厄走近才回过神来，道：“啊，水里应该是干净了。” 污染雷达在这种污染浓度高的的区域，对于擅长潜伏的污染体总是不太灵敏，不过刚刚他们连着三个高温手雷下去，河水都快要煮沸了，确实不太可能还有能藏住的。 “如果这种环境里还能蹦出来两个耐高温的污染体——呃，也不是不可能，毕竟污染又不讲生物学。”凯因把自己沾了血的外套拿下来抖了抖，裸露的手臂上几道较为明显的伤痕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莱万尼厄猜他开启进化之路的**与生命有关，这一类的进化行者数量也是最多的，毕竟“生存”总是人类在面对危险的瞬间爆发出的最大的**。 加速伤口恢复的感觉并不好受，原本恢复期血肉生长的痛痒被强行压缩到一起，加上短时间消耗的大量能量，凯因一下子连嘴唇都没了血色。他摇摇晃晃地坐下，拆开一根能量棒叼在嘴里：“要死了，总之我歇两分钟。” 谢远渊点头，脸色上几乎看不出什么变化，不过胸膛起伏的频率明显比平常快了不少。他把匕首归鞘，看向莱万尼厄：“你的稳定值多少？” 精神稳定值，字面意思，判定受到污染影响后实时精神状态的数值，大部分人在85以上，也就是所谓绿色区间。向下则是黄色（84-45）、橙色（44-20）、和红色（ 第6章 第 6 章 莱万尼厄下意识去倾听来自森林幽深处的声音，稳定剂的效果很好，他只听到风穿过草叶的空隙，擦出阵阵沙哑低沉的回响。没有蜂鸣，也没有女人低低的泣声，寻常到打几乎以为自己陷入了另一重幻觉。 凯因尚未注意到这边两人的对话，于是万事万物都仿佛在这片叶鸣中远去，仅余青年雾沉沉的蓝色眼瞳，浮着一触即散的笑意。 莱万尼厄眨了眨眼，从口袋里掏出新的针剂：“怎么，你也出现幻听了？我这里有注射型的稳定剂，见效快一点，要吗？” 谢远渊看了他一会，忽地展颜一笑：“多谢，不过不用了，我们抗性比你强不少，小白就够了。” 他说着晃了晃手里的椭圆形金属药盒，随手倒出两片白色药片吞下——所谓“小白”在他们口中基本上指的是压片类型的口服稳定剂，见效稍慢，胜在便携，顺带一提，针剂型的通称“大白”，至于更复杂一些的，难以独立完成，针对稳定值极低的人的治疗流程，他们通称“漂白”。 短暂的古怪氛围似乎被轻轻揭过，等凯因精神和身体状态都缓过来，另外两人也基本休整完毕，稍作整理就踩着简易索桥过了河。 多亏了谢远渊风险颇高的一通乱来，现在他们的小队积分直接冲上了三位数，而激励他们进入污染区也仅仅过了不到两天而已。 顺带一提，谢远渊作为队长选择的路线是最近的一条——也就是要擦过这个污染区的核心，真正的“生命之井”。 对于这个雨林形态的污染区而言，中央的那口“井”是一切“生命”的产道，所有污染体都是通过“井”来到的这个世界，是以，越是靠近中心，污染体的密度就越大。 也不知道是刚才炸河的行为太过分拉高了地区仇恨，还是单纯的污染浓度太高，总之之后的一路雷达的警报就没停过，莱万尼厄在三个小时中见到了几十种生物学家看到都要自戳双目的鬼知道模拟了自然界中什么东西的污染体，连他这个非战斗人员都在接连不断的袭击中挂了彩，更不要说另外两位了。 凯因的回复大概是关不了的自动挡，短时间内反复受伤并自愈消耗的能量让他状态多少有些萎靡，虽然体表看不到明显的外伤，但没有自愈功能的野战服已经破成了一片晃晃荡荡的布条。 莱万尼厄在铺满**落叶的地上打了个滑，他下意识伸手扯了一下旁边的树藤帮助稳定身体，就看见原本盘在树藤上几乎和环境融为一体的类蛇污染体倏地支起脑袋，咬过来的巨口中满是正常蛇类不会有的密密麻麻的牙齿。 在那东西真正要上来之前，他绷着脸用另一只手开枪，打爆了它的脑袋，基地腥臭的液□□体溅到了它的脸上。一整短暂的灼痛袭来，有很快和死去的污染体一同消散。 这种长得像蛇的东西想都不用想一定有毒，不过污染体的毒也可以称得上虚假之物，就算真的被咬了，只要在毒发死掉之前把毒素的主人干掉，毒素的影响就能一起烟消云散了。 当然，人已经死了的话就没办法了，而且那东西的牙看起来真的很多，伤口可不会消失，如果被咬实了，他觉得自己这几天那只受伤的的手都不要想做什么精密操作了。 正在前面开路的凯因回过头，正好看见在枪口下消散的污染体，他吹了个口哨，冲莱万尼厄比了个大拇指。 如果他以后组建了家庭，一定是孩子拿及格分都会喜笑颜开的鼓励式家长。 莱万尼厄和谢远渊一起确认了一下路线，如果没出错，最近的哨点应该就在几公里内。 高浓度污染和长时间风声鹤唳带来的精神压力让莱万尼厄头一抽一抽的疼，不过姑且还在承受范围，考虑到最近的哨点就快到了，他只是揉了揉抽痛的额角，没有提出休息。 刚刚窜到树上观察周围地形的谢远渊正好看到，落地动作轻盈如鸟雀：“累了？” “还能撑。”莱万尼厄用力按了下眉心，摇头，“到哨点再休息把，再拖下去你们战力会下滑，反而更影响进度。” 考虑到莱万尼厄不是第一次进入污染区了，谢远渊认可了他的判断。 于是一行人又稍微提了提速度。作为一个文弱的学术分子，莱万尼厄的体能其实只是在特殊作战系这些人形荒兽面前不值一提，咬咬牙全力赶路的话，倒是也不会拖太多后腿——这也是他一开始觉得自己可以随便挂在一个小队后面当编外人员进入污染区的原因。 毕竟在这个模拟了雨林生态的污染区，在这个脚下遍布树木根茎和河流沼泽的地方，除了谢远渊这种能脚不沾地在树上飞的家伙，即使是进化行者也要靠两条腿在地上走，还要。 至于污染物，只要谨慎一点E级以下的他都能应付，而D级以上的家伙在这个污染区其实相当少见……只要不作死太靠近“井”的话。 总而言之，虽然在谢远渊不知道是靠谱还是不靠谱的领导下，及时是见到了一般人在这个污染区根本见不到的大场面之后，他甚至生出了一些“已经没什么好怕的了“的想法。 虽说还有小组遭遇战这一可能，不过谁想不开走这么靠近“井“的路线啊……啊？ 在从林木的缝隙间看见哨点的爬满了青苔的外墙时，莱万尼厄也看见了因为察觉到有人靠近而出门探查的娇小身影。 穿着和他们同样款式的野战服、红发热烈如火的女孩在看到他们时愣了一下，继而在认出来人后双眼爆发出明艳而灼热的光芒。 自认为在感知他人情绪这方面不算优秀的莱万尼厄也能够分辨出来——那是战意。 下一刻，莱万尼厄连抱头蹲防都来不及，奇奇雅娇小的身影就已经急速接近，和谢远渊结结实实地碰撞到了一起。 ——倒也没那么结实，除非想不开，一般人类都不会选择正面徒手接一个巨灵混血的全力一击的。 气流卷起谢远渊银白的额发，他在和奇奇雅短暂的碰撞后就立即借力后翻，在空中连着犯了好几个跟头才勉强落地。 奇奇雅小队中的另一个成员自动找上了凯因。莱万尼厄记得记得她的名字，苏里娜·芬，德拉可人，额角上上生着两个黑曜石一样小巧尖锐的角——本来那两个角足足有手掌长，不过在各种模拟训练中第13次挂到各种地方之后，她愤然跑去借了手持切割机（那原本是一个教官带来闲暇时打磨石头玩的），把两个角磨成了现在只有两个指节长的样子。 遵循一对一原则，同为奇奇雅组员的常昌不紧不慢地站到莱万尼厄面前。他连武器都没拿出来，莱万尼厄就自觉举起手：“我觉得放着我不管也行，这样我至少还能保护一下自己，免得闹出被一个路过了F级污染物不小心啃死这种笑话，是吧？“ ———————— “说笑呢，咱当然不想有学生死在里面的。” 总教官打开越野车的窗户，让车内浓的呛人的二手烟散出去一些，一边和通讯对象打着哈哈。 通讯器里传来男人懒散的声音，不算年轻，一听就是被烟酒常年摧残过的嗓子：“话是这么说，但往年也不是没出过事情。” “瞧你说的，他们是学生没错，但也已经是在籍军人了。正好把觉悟不够的小鬼头早点吓跑，免得以后入职当天死在哪个犄角旮旯里。” “但我听说你把一个装备系过来帮忙的助教也丢进去了？” 男人不紧不慢的声音让教官心虚了半秒，不过仅仅是半秒过后，他就重新理直气壮起来：“死不了，技术兵就不是兵了吗?这么稳定的污染区，只要会开枪都死不了，而且他和你家小子一起的，能出什么事！” 男声沉默一下：“听着怪不吉利的。” 总教官心虚点烟：“咳，反正就哪个意思呗。” “是上面人说了什么吧？黑曜石星……不，我想是杜鹃座那位？” 总教官呼吸一乱，被烟呛的一阵猛咳，半晌才匀过气，看了看四周确定没人听到：“不是……哎呀，你人都没过来，到底怎么猜到的？” 男人哼笑：“我觉得你应该没莽到把塞勒涅家的小孩丢到污染区里。毕竟哪怕再怎么稳定，B-SCE773（生命之井）也是被评定为B级的污染区。” “嘿，你一说我就来气。一天到晚那副得过且过的样子，也不知道塞林默上将怎么忍得了。他不是塞勒涅吗？哪个塞勒涅上个军校还要选后勤专业？就这么不想上战场吗？” “你到替人担心起家事了？后勤多重要啊，军政世家也要有后勤人员啊。” 总教官连着哎呀了好几声，最后愤愤锤了下车窗：“可他**的是塞林默上将的亲儿子啊！” “我懂，我懂。“通讯器另一头的男人老神在在，”你就是恨铁不成钢嘛。毕竟你那么崇拜塞林默上将，如果不是人不需要你甚至想要上赶着给人生孩子。所以看见上将的儿子跑去干后勤你比看到自己的儿子做家里蹲还难受，虽然你连伴侣都没有过，不符合独立抚养孩子的条件。” 总教官额头青筋暴起：“你就仗着我不能随便离开揍不着你是吧！” 男人笑了两声，很识时务地转移话题：“总之，多谢你帮忙照顾谢远渊了。” 刚刚总教官已经对谢远渊的各种出格行为进行了长达十几分钟的控诉，此时闻言也只是哼哼两声：“有才能的孩子总是难搞一点。” 他其实有些好奇这位老友为什么要收养一个已经成年的灾害遗孤，不过谢远渊的档案上毕竟有一些令人在意的模糊的地方，在军队摸爬滚打多年培养出来的敏锐让他适当收敛了自己的好奇心。 毕竟谢远渊既然成为了自己这位老友的养子，恐怕也和“E”系列研究所脱不开关系。 ————————————— 莱万尼厄最后并没有被绑起来或者打晕。 毕竟作为没踏上进化之路的“一般人”学长他确实是脆的离谱，脖子柔软的随便一个长牙的污染体就能咬穿，大家只是同学间友好的打打杀杀，真死了人就不太友好了。 于是上面四个人打的天崩地裂，莱万尼厄和常昌悠闲的就差铺张野餐垫开始就地泡茶了。 “你不去帮忙吗？”莱万尼厄问身边看起来相当无所事事的学弟。 常昌闻言看了他一眼，非常做作的耸肩叹息：“那也要帮得上忙才行啊。你信不信只要我离开你超过两米，谢远渊立刻就能找到机会挟持我威胁我们队长。” “挟持你有用吗？” “没用啊，你们又不是真的会杀俘虏的敌军，队长才不管，但我会白挨一顿揍。” 莱万尼厄无奈：“挺精明的，有指挥系的风格。” 也不知道这种精明的家伙为什么会跑来第三军校。虽然“清洁工”算得上钱多事少体制内福利也相当不错，但有命享受这些的实在不多。 特殊作战系是两年学制，莱万尼厄认识几个和他同年入学的特殊作战系，大家跨系合作过几次，姑且算得上会偶尔聚餐的朋友，结果上次聚餐活着来的就一个，另外几位只有电子版遗书过来了。 莱万尼厄当时问他有没有后悔过。 同期只是笑，既不悲伤也不遗憾，只是说—— “我们这种人，只能这样活着了。” 偶尔诈尸。 一些题外话： 常昌和谢远渊是隔了好几个星球的老乡。常昌也参加过战场指挥类型的赛事，成绩还不错，但没有和谢远渊对上过。 奇奇雅小队的另一位成员，苏里娜·芬，真正的母暴龙，能喷火那种，个人战力仅次于奇奇雅。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第 6 章 第7章 第 7 章 龙会喷火到底是哪个史前文明留下的刻板印象？德拉可人里面会玩火的进化行者真是多的离谱，哪有一个种族的**形状都差不多的？这是集体幻觉了吧？ 谢远渊借着枝丫回弹那微不足道的力量跃出数米，躲开了升腾的火焰。 看起来让凯因一个人拖住苏里娜还是太勉强了，希望他还没有被烤焦。 周围的树木已经已经被被高温带走了大部分水分，甚至有一部分枝叶已经开始燃烧，恐怕再过一会这一片就会变成火海了。 话说这里**的落叶这么多，不会有沼气之类的吗？不过污染区诞生的所有东西本质上都是污染，所以鬼知道这里的叶子腐烂会不会产出甲烷。 “谢远渊——你**的还有功夫走神？”奇奇雅抱臂站在不远处，她实在是很有道德，并没有和队友同时攻击自己，常昌遗憾的叹息声大的都传到他耳朵里了。 谢远渊把匕首归鞘，直接举起手：“算了，不干了，我认输。” 来自第一名的认输宣言显然相当有震撼力。谢远渊清晰地看见了远处学长睁大的眼睛——有这么令人震惊吗？ 于是他好心又解释了一句：“就算是完好的状态我对上奇奇雅你也没什么胜算啊，更何况现在我们状态都很差。你们又不是真正的敌人，我觉得没必要拿出拼死的觉悟，积分你们想要就拿走好了，我觉得保留体力带学长安全走出污染区更重要。” “对了，学长还告诉我这次实训不计具体成绩，只有‘通过’和‘不通过’，也就是说，只要完成了基本任务，所有人档案上都只会有一个‘通过’，小组积分的排名制完全是教官的恶趣味。虽然我是很想拿第一，但我最终目的是以足够优秀的在校成绩进入污染清剿队，就算这次输给你们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奇奇雅：“……“ 红发少女脸上的表情几经变换，最终定格到愤怒，她咬牙切齿地开口：“……因为是无关紧要的东西，所以轻易让给我们也无所谓是吗？” 谢远渊笑眯眯地摊手，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也不是那么无关紧要，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当然想赢？” “等一下老大……”意识到奇奇雅打算的常昌立刻想要阻止，却被黑着脸的奇奇雅打断。 “行了常昌，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那家伙没说谎不是吗？即使赢了，这也是一场既不公平也没有意义的胜利，我不要那种东西。”少女烦躁地磨了磨牙，最终是吧头一偏，“行了，带着你柔弱的一般人学长滚吧，但这个哨点是我们的。” 就说她很有道德了。 几乎是在奇奇雅话语落下的瞬间，谢远渊就已经闪到莱万尼厄身边，一把把他捞起来夹在胳膊下边：“谢啦，期末考评的时候我们在认真比一场吧~” 他似乎早已看好了路线，撤离是时候还顺手扯上了行动更慢的凯因，带着快三百多斤的两个人仍然称得上身轻如燕，转瞬间就消失在密林中。 在这种在不清理的情况下连草藤都有一人高的环境中，如果没有特别的追踪方式，几分钟之后几乎就不可能再次找到他们了。 苏里娜·芬并不是胜负欲很强的类型，对于队长选择放他们走这件事也没发表什么看法，只是踢了踢地上的草叶，踩灭了一点燃烧的火苗。 常昌倒是唉声叹气但是阻止不急，只能蹲在地上苦着脸锤树：“唉你们……老大啊，就算你觉得这样拿第一不光彩，但谢远渊后续应该很难再遇到能威胁他们的小组了，加上一路上的积分，他们完全有可能拿第一啊！” 奇奇雅想了一下，道：“唔……我们再多打点分不就行了。而且我至少打断了谢远渊两根肋骨，他之后应该也没那么轻松吧？” 常昌：“……啊？？” “别啊了，打起精神来，刚刚动静太大，估计周围的污染要聚过来了。” ———— 谢远渊确实受伤了。 在确定脱离奇奇雅小队的视线之后，谢远渊就直接把两人丢到地上，用一个看起来有些僵硬的姿势克制地喘息。 凯因咬着牙从地上爬起来，裸露在外的手臂连带着一半的脖颈都因为高温红肿溃烂，即使能够自我修复，烧伤带来的疼痛也是实打实的。 莱万尼厄突然就成了在场状态最完整的人。不过他看起来并不慌乱，因为三天的雨林行军变得狼狈的脸上仍然显出一种空洞的寂寥。 谢远渊突然发现，他在看到自己的认输时似乎是这段时间看起来情绪外露最明显的一次。莱万尼厄向外表看不出明显外伤的谢远渊走进两步：“伤到哪了？”。 谢远渊先是用眼神制止了他继续靠近 ，没再好奇他的情绪，伸手缓慢地在肋骨处轻按了几下，依靠痛感和经验判断了伤势，然后克制地吐出一口气：“肋骨断了一根，但没有位移，还有两根只是骨裂，问题不大。” 这番直接上手的生猛检查看的莱万尼厄眉毛直跳，但也没有说多余的话，只是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背包道：剩的东西不多……我的‘大白’除了镇定还有速效止痛的效果，你们谁需要的？” 凯因颤颤巍巍地举手：“我需要……能量胶……” 因为撤离的太过匆忙，他们的大部分装备都没能拿上，唯一没有因为战斗卸下负重的就是莱万尼厄，但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他包里的东西也是最少的。 零散凑出来的食物全部交给了凯因，因为再生会被动消耗掉大量的能量，如果供给跟不上说不定真的会死。谢远渊则用伸缩带简单固定了肋骨——万幸，最小的急救包在莱万尼厄包里。 两个人在几分钟内就恢复了整装待发的状态，莱万尼厄也自觉用这个时间检查了路线：“十公里内能到达的哨点有三个，应该多少有一些补给品。我们食物已经全部没有了，稳定剂都随身带着真是万幸。” 凯因：“净水装置？” “没了，拿这里的水兑小白吧，总归不会死。” 谢远渊：“武器？” “我身上有一把‘炽天使-07’和三管配套弹夹，一把学校统一制式军刀，一个‘SA-540’型屏蔽器，啊，还有一个便携激光切割器，虽然这玩意严格来说是工具。”莱万尼厄举起两只手，展示了上面配套的两个指环，也就是所谓的“激光切割器”。 凯因嘴角抽了抽：“……你刚刚是不是报了一串圣堂系列的武器…还有之前那个GA系列手雷，都是今年才公布的圣堂新款吧？你到底是什么品种的大少爷？” “唔，这些全部都是从合法的一般渠道购买的，我有齐全的相关证明。”莱万尼厄低头解释，“这次携带的对人类有效的高杀伤武器也都上报过了……刚刚还丢了一部分，希望奇奇雅小队不要随便捡来用，里面有Ul系列，那个一旦离开污染区无证持有的话就是犯法的。” “谁问你了……不对，你说什么？” “行了，我们可没工夫操心别人。”谢远渊及时止住了这场有偏离迹象的谈话，“总之，我枪扔了，匕首倒是还有三把，凯因？” “我枪也掉了，匕首两把……话说你是不是偷偷多带了一把刀？” “清洁工的事怎么能叫偷，”谢远渊半点不带心虚的，“虽说我身上还有子弹，但反正和炽天使系列不适配，不过莱万学长也不是乱开枪的人，我相信你能规划好子弹的使用，是吧？” 突然出现的称呼让莱万尼厄顿了一下，但也没有因此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那么，动起来吧朋友们。”谢远渊笑眯眯地拍了拍手，“到达下一个哨点为止，我们要开始污染区版本的雨林求生了。” 谢远渊：塞勒涅学长……叫起来太绕口了，到底是什么语言体系搞出来这种姓氏的。 话说，有活人，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第 7 章 第8章 返校 8 说实话，所谓“雨林求生”的过程实在是乏善可陈。 因为说到底和前几天过的日子也没有什么区别，对于莱万尼厄来说，补给品的缺失只是把这场本来就没什么值得期待的极限拉练变得更加令人狼狈而已。 污染区内诞生的一切本质上都是污染，但“污染”也不是能够简单从字面意思上理解的存在。 目前为止，污染既不能作为能源也没有研发出可以人工储存的方法，乍一听似乎是完全没有任何利益可图的有害物质。但污染区内的树木可以被普通的火焰点燃，污染区的水可以补充人体流失的水分，甚至树上结出的果实，只要不带离污染区，吃下去也能够获得维持生存的能量。无法离开污染区的事物，却能够延续来自外部的生命，即使再离开污染区，已经转化成人体循环一部分的能量也不会突然消失掉，不是很奇怪吗？ 当然，和能量一同被摄入的还有污染，但只要使用净化装置或者搭配精神稳定药食用，对身体的损伤就是基本可控的。 “即使没有净化装置和稳定剂，污染区内的食物也是可以……呃、少量食用的，毕竟生存是第一要义呕——” “等一下不要吐出来！”凯因吓得连退三步，“还生存呢你完全是一副命不久矣的的样子啊！” 谢远渊拍拍同期的肩膀，淡定喝了口刚刚从瀑布处取的活水：“没事，他都快8个小时没吃东西了，吐不出来的。” 确实什么都吐不出来。莱万尼厄干呕了几下，强忍着晕眩和耳鸣去摸稳定剂，被过快侵蚀的大脑却难以分辨自己和被腐叶覆盖的土地。他有些茫然地四处摸索，但哪一个才是手指？潮湿的热气如舌苔一般将他包裹，意识和身体都在蜂鸣声中融化，苍白的月亮从海面升起，镜子下斑斓的黑影在缓缓游曳，母亲的呼唤在耳边响起，他在镜中同银月一起眨眼，波涛将他粉碎…… “……” 莱万尼厄用力眨了下眼睛，双倍的小白终于开始缓慢起效，他一点点找回了手指，感受到了身上粘腻的冷汗，填充肺部的淤泥重新变成湿润的空气，眩晕感尚未完全消退，但于他而言已经无伤大雅。 注意到了他的瞳孔逐渐恢复聚焦，谢远渊也开始尝试沟通：“听力正常了？” “……差不多。”海潮声渐渐远去，莱万尼厄压抑着反胃感做出回应。 凯因松了口气：“不是，学长，你这也太吓人了。摄入一点污染反应就这么大，真的能随便进污染区吗？” “我也是第一次混到要在污染区喝未处理的水的程度，谁能想到会这么快引发谵妄……不过小白起效后应该就不要紧了。我只是有点敏感，对污染的耐受度还是可以的。”莱万尼厄脸色苍白地靠近瀑布，又用手拢了一捧水，稍作犹豫，还是缓缓饮了下去。 谢远渊没有阻止，毕竟再不补充点水分他真的有可能走不到下一个哨点，但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你十分钟后不会又晕的满地打滚吧？” 莱万尼厄一时间只觉得晴天霹雳：“我……刚刚在地上打滚了？” 凯因和谢远渊对视一眼，也不知道眼神交流出了什么，双双露出笑容。 “没事的，没人会怪一个陷入谵妄的失态的。” “我们会当作什么都没看见的。” 万幸，大概是小白起效的原因，之后莱万尼厄确实没有再出现什么激烈反应。 在短暂休息后，三人一口气走到了最近的哨点才停下。他们用哨点内配备的设备净化的从附近取的水，又从补给箱里没人拆了两根能量棒吞下。体力完全达到极限的莱万尼厄眼睛都几乎睁不开了，之前消耗过大的凯因也显得相当疲惫，反倒是断了三根肋骨的谢远渊跟个没事人一样主动提出他来警戒，其他人先休息。 莱万尼厄相当相信这位一年级首席的判断力，也实在是没有多余的精力思考了，在道了声谢之后就直接陷入了昏迷一般的深眠。 这一觉他睡了整整8个小时，醒来时谢远渊正在检查哨点设备，凯因还没醒，或许他着也是他恢复体力的方式之一？反正既然谢远渊没说叫醒他，莱万尼厄也就没管。 倒是终于想起被自己遗忘了好几天的本职工作，让谢远渊把他和凯因脖子上的重力适应装置拆下来，开始一边守夜一边检查装备这几天在污染区的数据。 其实等出去回收了所有学生的适应装置之后再整理数据也可以，但提前看看也没什么。 “嗯？你刚刚自己调试过了？”莱万尼厄看着终端投影出的数据问谢远渊，上面显示刚才有几个小时谢远渊的颈环被设置成了人体适应范围内几乎最低的重力。 “嗯哼。”谢远渊应了一声，他还没睡，此时正猫一样蜷缩在墙角，银白的发丝遮住了眼睛，“你把控制权给我们的时候就想试试了，但遭遇战的时候总是来不及，赶路的时候由担心身体一下子太轻把你们甩掉。刚刚调低了重力在周围跑了两圈，适应之后感觉还不错。” “稳定吗？轻重力模式更容易出问题，而且这个是第一次在污染区内实际使用。”虽然在进入污染区之前就把装置的控制权给学生了，但因为担心研发中的设备不稳定，也告诫过他们不要在战斗中使用。 “……感觉还行。”青年的声音已经带上了些许梦呓般的游离感。 “那就好。”莱万尼厄点点头，从记录的数据上看也是如此，“辛苦，我不会再打扰了，早点休息。” 没有回应，墙角的呼吸声已经变得清浅悠长。 谢远渊只睡了四个小时就精神饱满地睁开眼，然后一脚把凯因踹起来，没有让他守第三轮夜，在补充了一点净化水和能量棒之后直接出发。虽然不清楚凯因的进化之树具体成长出了怎样的能力，但他在吃饱睡醒之后精力充足的像一头异兽，连着守了两天夜，直到三人到达最终目标地点都没再用睡觉，精神的莱万尼厄都想把他拉去实验室做助手。 当然不管什么事情他都打算延后处理。在经过整整154个小时，终于离开那个该死的污染区之后，他——他还不能回去。 作为教官助手，他又在风沙中等了两天。学生们除了伤员坐着医疗车先回营地治疗，其他人也和他一起搭着帐篷吃沙子，直到最后一组学生破破烂烂地从污染区出来，医疗车搭载的人工智能发来信号表示已经收纳好伤员，他们才终于能返程回营地。 还好教官没有不做人到让他再和学生一起走回去。 奇奇雅小队出来的比他们早一些。从总分上看，他们应该都没能再找到机会打劫其他小队，但还是以微弱的优势拿到了第一。谢远渊对此没什么表示，平静地像是把玩腻的玩具丢给了别人。 这副平淡到显得傲慢的模样倒是和他很相称，虽然奇奇雅对此气得不轻。 莱万尼厄回收了之前发放的重力适应装置，在回首都星的飞船上把整理好的数据全部打包塞给了同一个实验室的学姐。 返程的飞船上发生了什么他都有点记不清了，虽然好像有在工作，但回忆起来简直像是在梦里完成的。 直到回到公寓，莱万尼厄在玄关处就开始边走边解扣子。靴子衬衫再到长裤胡乱铺了一路，智能管家已经提前在浴缸里放好了凉水，他几乎是滚了浴缸，然后贴着浴缸壁一直滑到水底，颈侧光滑的皮肤裂开一道细小的缝隙，深红的鳃丝在开合间隐现，涌出一串气泡。 就这么安安静静在水底躺了几分钟，莱万尼厄才觉得枯死干涸的大脑重新开始运行，缓缓意识到自己是谁，又为什么躺在这里。 他太低估B级污染区了。哪怕被评估为稳定，产出的怪物基本以脆弱的F级和E级为主，但高污染环境带来的精神损伤可不是说着玩的，加上在那种随时会有污染体袭击的地方呆上近7天……不过一般也不会有疯子把连进化之路都没开启的家伙带到那么接近“井”的地方就是了。 手腕上的通讯终端突然震动起来，莱万尼厄看了一下来电人，直接在在水底接起了通讯，当然，没有打开自己这边的摄像头。 与他有几分像的年轻女性的影像直接在水中展开，黑色的长发利落地束起，长相秀美，肤色苍白，眼眸如夜，一看就是标准的塞勒涅。水波让虚拟影像稍有些波动，但即使如此她看起来也有种无可撼动的沉静感，让人想起无光的渊海。 因为莱万尼厄没有开启自己的影像，女人的眼睛在虚无中巡视了一圈，就猜出了他在哪：“不要总是泡在水里。” 莱万尼厄呻吟一声，把头颅稍稍浮出水面：“我可是在污染区里呆了快七天，那之前的七天则是在饮用水都要规划使用的沙漠里，饶了我吧。” 女人没什么表情地叹了口气：你不会爬回海里吧？” “听起来真不错，比做人类轻松多了。”莱万尼厄笑了两声，后脑倚在坚硬的浴缸壁上，“可惜塞塔泛人种也是人，即使我想也做不到啊。” “那还真是万幸。” “怎么突然想起联系我了？您那么忙，应该不是闲来无事来关心我的健康的？” “什么？难道已经不需要督促就能稍微规律一点生活了？” “死不了就行，我又不需要像你一样徒手干爆一个小队的改造人刺客。” 女人抬了抬眼皮：“你想死吗？” “非常抱歉多尼娅大人，原谅我，你一拳下去我真的会死的。” “别贫，我看了你新发表的论文了。” “哦……虽然我今年联名发表了三篇，但我大概知道你想问哪个了。”莱万尼厄本就说不上开朗的脸又往下垮了点，“我亲爱的父亲大人让你来劝我的？他怎么不自己来？” “废话，还不是因为他的话你一句不听。” “呃，也没到那个程度吧，说的好像我是什么叛逆少年一样。”他又瞄了一眼多尼娅面无表情的脸，“……抱歉连累你了，你忙吧，我会和他说清楚的。” “你知道的，在我们眼里，你就是个逆反期长的过分的小鬼。所有人都担心你和‘往世’牵扯太深，你反而哪里污染多往哪里跑。”多尼娅的声音轻缓又冰冷，“为什么总是要执着于自己不擅长应对的事情呢，莱茵？” 偶尔会有像莱万尼厄这样界限模糊的人，即使有着亲人和朋友，和此世的连结也轻薄如纱。若想要继续作为人活着，就不应该与来自往世的污染有过多接触。 “人也不能总是做自己擅长的事情，而且我现在干的应该不算太差吧。”莱万尼厄手指在水里画着波浪线，就这么糊弄了过去。 可是啊姐姐—— 他注视着水波中扭曲的黑色眼睛。 ——对于失却**的人来说，哪有所谓“擅长应对的事情”呢？ 莱万尼厄没有打滚，谢远渊和凯因只是觉得学长裂开的表情很有趣所以逗了一下。 实际上陷入谵妄的时候看起来比在地上打滚狼狈多了:D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返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