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扮演白月光,但仇恨值拉满》
1. 第 1 章
农历三月三,是上巳节。
皇城中绿荫片片,清风阵阵,吹得团团花香四处弥漫。
正是一派大好春光。
齐瑛身着华服、含笑独坐在马车内,不时伸手挑帘,肆意欣赏着外头繁华的街道和各色美景。
今天可是她穿到这个世界三个月以来,最期待的日子。
因为——她终于要遇到这个世界的傻缺男主了!
脑海里响起一道电子音:“宿主,三个月过去啦。你终于能正式走第一个名场面剧情了,高不高兴?!”
齐瑛嘴角弧度又上弯了些:“嗯,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系统对她的配合和听话十分满意,兴奋道:“去了赏花宴后,你就按我给的剧本演。我已经计算好了你出现的精确时间、静动态姿势、光影角度,力保那一刻是独属于你的高光时刻!”
“到时候,你会披着月光、如观音在世般出现在他面前,让他心动如擂鼓!”
“即使后面一群女人跟你争宠,你也安之若素、宠辱不惊,即使被误解、被侮辱、被病魔缠身直到痛苦而死……”
“你,也一定会是他心中此生无法磨灭的白月光!”
“……”
齐瑛面上微笑不语,心里却忍不住想,这个系统不愧是白月光扮演系统。
真抓马。
关于所谓的“白月光”,系统给出的解释是——指如那清冷天上月般、令人可望而不可及的美丽女子们。
这些美女呢,有个让齐瑛很不爽的共同点:命太短。
无论它再怎么鼓吹渲染,再怎么拼命粉饰,都掩盖不了所谓“白月光”的本质,就是一纯纯悲惨女配的事实。
就拿她在这个小世界要扮演的角色来说吧。
这是当朝太傅唯一的孙女、京城第一才女,向她求亲示好的人都快踏破了门槛儿,说是万人迷也不过分。
她性格仁慈温良、举止从容,即使在权贵云集的赏花宴上被侍女撞湿衣衫、失仪于众人也没发火,还反过来好言宽慰对方。
去偏殿换过衣衫后,她在回去途中遇到了意外落水的、彼时还只是太子的暴君司徒骞,遂不惜担着可能自毁名节的风险,也要将他全力救下……由此被他视为心中白月光。
而那把她无意丢失、怎么也找不到的竹林折扇,也被他给存了起来,时不时拿出来睹物思人了。
可惜这毕竟是小说世界,自然也有着经典的戏剧抓马桥段——他认错了人,也思错了方向,一直误以为将军之女凌灵才是他的白月光!
因为在司徒骞那个核桃大小的脑袋瓜子里,下意识认为女子都喜好用团扇,男子才多用折扇。而那凌灵身为将军之女,整日里被她父兄耳濡目染,又没被严加管教,才导致她一个女子也喜欢舞刀弄枪,行事作风自然也偏向男子一些的,比如喜好携带折扇。
可他也很自信,觉得就算凌灵性格再怎么偏男性化,等到了他手里,到了塌上……都会低下她那颗高傲的头颅,显示出她娇弱可人儿的一面的。
抛开这点来说,如今他虽身为太子,但上有皇叔麾下势力盘根错节,下有宗族兄弟群狼环伺虎视眈眈,也确实急需一些自己的助力。
门下谋士随时都可能倒戈相向,但姻亲裙带却是即使有了异心,在外人看来依然是被打上了特殊烙印,不得不站队他这边的。
因此司徒骞愉悦心想,他原本就对“救命恩人”爱慕已久,她又恰好是凌大将军的女儿,这简直是……天助我也!
可他没想到的是,自小习武的凌灵居然喜欢的是一位少年武将,压根儿看不上他!
于是,在羞愤和嫉妒之下,司徒骞想法设计那少年武将入了狱,又害得她污了名声,不得不忍辱从了他。
可是光有武将的支持,那还远远不够。
他还想要文人墨客的助力,那么天下文人之首——太傅唯一的孙女齐瑛,他自然也是要收入囊中的。
就这样,他一回生二回熟,逼得他的真白月光不得不也入了宫。
然而司徒骞毕竟是个暴君,即使靠着一水的龌龊手段和裙带关系顺利登了基,他的性格也愈发阴晴不定,时常对妃嫔忽冷忽热、说变脸就变脸。
直到原主连日病重说胡话,他迫于文人骚客之口不得不匆忙赶来,意外听到了那番话,才恍然意识到自己一直是错的。
可惜她已含恨吐血而死,他再怎么痛哭流涕也无济于事了……
悔恨之下,司徒骞借机打压凌家,削了凌家兵权,罢了凌灵的皇后之位,追封原主为皇后。
再然后,他在外微服私访时,遇到了和原主相似程度高达五成、出身却很平凡的女主,并正式开始了另一段你追我赶、虐身虐心、最后却HE的旷世绝恋。
齐瑛粗略回忆完剧情,忍不住又在心里痛骂了顿男主。
“……快进宫了,你准备好了吗?”
系统雀跃道。
齐瑛也捋捋头发,一脸意气风发:“准备好了。”
系统突然有些不放心似的:“我给你的新手大礼包……你有好好看过吗?”
齐瑛挑挑眉:“当然。”
绑定她之后,系统特意给了她一个新手大礼包,外加三个月的新手学习期,好让她学习这个世界的礼仪风俗文化、重要角色设定、剧本关键节点……打好一个演员应有的基本功。
然后,它就离开了。
到了今天这个大日子,它才又回来。
所以系统并不知道,她在这三个月里,不仅把它给的那个厚得要死的新手大礼包研究透彻了,还自学了些大礼包之外的东西。
当然,等系统震惊于她的学习能力和速度实在是令人发指这个事实的时候……已经是后话了。
等夕阳西下时,在那赏花宴旁的湖心亭边,她一定会给男主留下永生不可磨灭的印象的。
嘻嘻。
……
能参加宫廷赏花宴的,多是王公贵族。
按理说,身为太傅的齐修远也该出席,但他自老皇帝反复病重之后,不知怎的也开始缠绵病榻、闭门谢客,所以齐瑛这个孙女便替他来了。
赏花宴上的一花一草,都囊括了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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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的珍品绝品。
一路走去,浓郁的花香、清冽的草木香接连扑鼻而来,再配着盘中的瓜果香气,真让人神清气爽。
齐瑛微笑致意,不卑不亢地与左右两边的贵女举杯示好,把杯中果酒一饮而尽。
“好!赏!”
一个穿着清新如菊的贵女抚琴一曲后,皇后如此说道。
在这片掌声雷动中,齐瑛注意到一个女官曲膝上前,背对着众人如此这般说了几句,皇后脸上便显出了些不喜,低声吩咐几句,女官便低着头从侧门离开了。
系统激动道:“宿主,男主快要落水了!”
是了。
在原剧情里,暴君后期清算前朝势力时,就言之凿凿地说落水这件事,是这位李皇后派人做的。
但齐瑛觉得,这其中到底内情如何,还有待考究。
“啊——奴婢该死,望贵人恕罪!”
冷不丁的,齐瑛感到胸前衣衫湿了小半,隐约带着一股桂花酒酿圆子的味道。
她抬头一看,见一个侍女抖着身体跪在地上,心里明白这便是引导她去湖心亭的NPC了,便好言宽慰了几句,跟在她身后离席。
身后叫好声此起彼伏,想也知道是下一位才俊贵女在表演才艺了。
齐瑛微微回过头,只见一袭红衣在灵巧跳跃着,宛如一团永不熄灭的烈烈火焰,不由得生出了些好奇,但NPC和系统都在催她走剧情,只得遗憾作罢。
去偏殿换上宫人早就准备好的干净服饰后,齐瑛慢慢悠悠的往回走。
此时已是夜幕初现,在竹高草深的白石路旁,燃起了一排红灯笼。
不远处丝竹弦歌声不停,鸟兽虫鸣隐隐约约,欢声笑语断断续续。
内侍官和侍女们脚步匆匆,手中或端着或拿着夜晚漫香的绿植,想来是送去赏花宴,给王公贵人们把玩欣赏用的。
拐弯踏入一扇月门后,迎面来了几个内侍官,与她身前的宫女低语了几句,那宫女便抱歉的说主子急召,跟她拜别了。
齐瑛冲她挥挥手,不紧不慢地沿着脚下这条石子路继续往前。
清冷的上峨眉月高悬于夜幕之上,在镜子般的湖面上映下一弯月牙,静谧又美丽。
恰好此时周围空无一人,齐瑛便索性放慢了脚步,远远赏起月来。
然而她刚开心没几秒,就听“哗啦”一声,有重物落水了。
齐瑛不由得皱起眉头。
啧,真扫兴。
系统以为她是有些紧张,立马跳出来做场外指导:“你先别急,等时机合适了再过去啊!”
“这样,你先深吸一口气,提前摆好姿势,然后稳准狠的扑过去,一把捞住他拖上岸,再把他抱在怀里,背对着月光轻声安抚他……这个高光时刻名场面,就成了!”
“注意看这个倒计时,三十、二十九……”
齐瑛依言走过去,深呼吸、摆好姿势,等男主从水下冒出头来的时候,她宛如受到巨大惊吓似的慌张滑跪在地,一只手撑着地面,另一只手却稳准狠的——
一把把他摁了下去!
2. 第 2 章
“啊,天啊……你在干什么,你想杀了男主吗?!”
系统呆了呆后,尖叫起来。
“怎么会呢?”
齐瑛一边假装嘤嘤嘤,一边再次毫不留情的把他摁下去,顺手甩掉身上的水珠,心平气和地说:“我这不是想让他对我印象更深点儿吗?”
她摸了摸面上轻纱,继续指责:“如果你们剧本写的没问题,那就算我遮了面,他也不会认错那么多年的吧。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他对我印象不够深刻???”
在这大周朝,普遍很注重男女大防。
所以剧本里的白月光就算是救人,也得戴上面纱。而那宫廷赏花宴上,更是特意分设了男女席位。
齐瑛目光深深,语气意味深长:“要想被人深刻记住,那就该在他最无助、最狼狈的时候出现。”
如果对方没有最无助、最狼狈的时刻也不要紧……想办法制造出这个时刻就好了。
至少这个暴君男主,就是这么对其他人的。
他经常背地里把人给逼得奄奄一息,心生绝望了,才假惺惺地伸出援手,让贵女们对他感激涕零、死心塌地,让能臣们抛下气节对他愚忠效命、指东不打西。
她只是以其之道还治彼身而已呀。
系统沉默了。
它偷偷琢磨了一会儿,居然觉得这话有点道理。
但以防万一,它还是底气不足的提醒了下:“那你可掌握好分寸啊,别把男主给……弄死了。”
齐瑛点点头。
那是自然,狗男人要是这会儿就死了,接下来她还怎么玩?
要么说这个系统能被安排成白月光扮演系统呢,它简直跟它描述的白月光一模一样啊。
不仅天真幼稚,还总是轻信别人的鬼话。所以,才会一再被人利用。
简直是被卖了还帮数钱的具象化表现。
可她齐瑛从来不是什么善茬,并不打算去给别人当爱情路上的指路明灯,也没兴趣做什么悲惨女配、短命白月光。
她会为自己扫清前方所有障碍,活得长长久久,潇洒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阳关道!
只是对于男主来说嘛……
齐瑛不由自主地眯起眼睛,目光移向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司徒骞,唇角勾起一个坏坏的笑,手下动作越发暴力起来。
——就让他再多吃些苦头吧,也算是为原主讨回点补偿了。
“我,咳咳……我,救命啊……”
湖面上涟漪不断,未来的暴君、此时的太子——司徒骞第N次挣扎着浮上水面。
他感觉有些喘不上来气,眼前甚至都有些模糊了。
怎么回事?
这,这,这跟他预想的不一样啊!
蹲在水边的,不应该是一位手无缚鸡之力的贵女吗,怎么力道大得像是个武将!
不,他只是略施小计而已。
他还罪不至死吧。
他他他,也不想死啊!!!
“救命,救命……”
司徒骞在水里拼命扑腾起来,不知道被迫喝了多少口肮脏腥臭的湖水。
可他生性自负又多疑,谁也不信,就连跟他多年的小黄门也早被支得远远的,所以……
他心里生出了恐惧来。
万一他死在这里,岂不是都泡得发烂发臭了也无人知晓,死得悄无声息了?
他想大声求救,但那人力度把握的非常巧妙,每次都是在他快要开口发啸时,一把把他摁下去。
残忍而干脆。
一副恨不得生生将他折磨的样子。
好狠毒!
女子不可能有这种骇人的力气,所以这肯定是个男的!
是个专业的杀手!
他明白了。
肯定是皇后……是皇后那个毒妇!
即使他早有预料,也早有对策,但他着实没想到他名义上的嫡母——如今的李皇后,居然对他如此狠心,能做到如此地步!
父皇刚病愈几日,皇后就借口说为他驱赶病气、舒缓心情,牵头办了这场赏花宴。
尽管父皇只是来打了个照面,就面带病气,虚弱的离开了。
但他十分清楚,这其实是李皇后为她那个废物儿子挑选未来储妃的手段,更是为了弄死他这个正儿八经的储君而做的掩护。
这让他心里对司徒坤的羡慕……再深了一层。
宫中人都告诉说他司徒骞的生母,即前皇后,是死于难产。
也是为此,父皇对他才多有不喜和疏远的,但又顾忌到他身后的外戚势力和天下百姓悠悠之口,才不得不勉强给他这个太子之位的。
可他一直都认为,这实际上是因为他的母亲不争不抢而导致的!
身为后宫女人,不争就意味着会死。
母亲她贵为皇后又如何,还不是被人合谋害死了?
现在这个李氏无非是容貌和她有两分相似而已,其他都远不及她,可还不是被扶上后位,轻松坐享荣华富贵了?
诚然,母亲她性子清冷,又一贯端庄典雅,为人交口称赞。
可她偏偏没想过为她唯一的后代,她这个儿子谋一条好走的阳关大路。
这才导致他不得不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宫墙内,小心翼翼地活着!
如果他也有李皇后这样护犊子的母亲,就好了……
不过司徒骞有时候也会想,如果母后如今还在,会是什么样的境况。
但他立马就会讽刺的回答自己,那他不仅要努力保护自己,还要努力保护她的吧?
这么看来,她倒是死了更好。
至少父皇会惦念曾经的夫妻之情,对他有所怜悯,尽量保住他的命,让他不至于早早在暗流汹涌的后宫中莫名死去。
可是……暗地里盯着他的眼睛太多了。
毕竟太子之位,是个香饽饽。
要是哪天他死了,那这太子之位,定然是这李氏皇后之子——司徒坤的了。
即使司徒坤是个蠢材窝囊废。
不。
这天下,怎么能交到那种蠢材的手里!
他才是正经的嫡子,从小就被当做继承人培养。
这天下,这江山社稷,只能是他的!
他不能死。
不能把自己的东西拱手让人。
他要努力活下去,要荣登大宝,要把那些起心思害他的人千刀万剐!
……
如往常一样,暗自把仇恨值拉满,给自己戴上高帽子后,司徒骞的求生欲就达到了巅峰。
但他也实在是怕了那只铁手,便索性在又一次浮上水面时全力呼入氧气,再主动沉下去,装死。
他只要多憋一会气,等那人以为他死了,肯定就会走了。
司徒骞这么想着,硬生生地在水底憋了好一会儿,感觉肺都快被憋炸了,才忍不住破水而出,凄厉的高呼“救——”
突然,有只手紧紧抓住了他。
司徒骞无意识地浑身一抖,惊恐地住了口。
难道那个杀手还没走?
他立马反手抓回去,稍微一用力,就听到了女子痛呼的声音。
?
怎么回事,不是杀手,是个女子?
还是说,那个杀手见有人来了,就赶紧跑了?
司徒骞顿觉危险解除,浑身一松,不料身体又缓缓沉了下去,呛了好几口腥水和水草。
司徒骞:……!
“你,你……别乱动了,我拉你上来。”
那女子娇娇柔柔的压低了嗓音,如此说道。
司徒骞心下一松,脸上扬起笑容来。
看来,这才是他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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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旳贵女。
也是李皇后为他儿子相得的未来儿媳。
他知道,李皇后原本打算让她看中的这位贵女去偏殿坐一坐,趁机介绍司徒坤给她认识,先给两人打个感情基础。
于是,他让手下半路支开了那个小黄门,引得这位贵女绕到湖边,想演一出美救英雄,提前认识她,先发制人。
他司徒骞这张脸还是很不错的。
他有自信,一定能震慑住这位少年慕艾的贵女。
于是司徒骞没再挣扎,任由那只柔弱的手吃力地把自己拖上岸。
片刻后,他睁开眼睛。
只见眼前女子虽然以轻纱遮面,但一双含情目正满是担忧的望着自己,身上还披着层淡淡的温柔月光。
司徒骞的心,一下子漏跳了几拍。
……
齐瑛含笑看着狼狈地躺在地上、紧盯着她发呆的司徒骞,跟系统邀功:“怎么样,这个名场面很完美吧?”
“他心里一定对我有不可磨灭的印象了吧?”
系统:“……”
它眼睁睁看着男主跟个皮球似的被宿主来回拍打的时候,被齐瑛身上那股子悠闲自得的狠厉给吓住,没勇气履行身为系统的职责,努力阻止她不要虐待男主。
它下意识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可又说不上来。
听她这么一提醒,它赶紧去检测了下,结果发现——司徒骞的心跳值和心动值,确实是在稳步上升!
数据最能说明一切,是绝不可能欺骗系统的。
这足以说明,此时的司徒骞对她印象极为深刻。
于是,它不确定的嗯了声。
但它实在是有些不理解,就小心翼翼地问:“但你怎么会……手劲儿那么大?”
齐瑛谦虚道:“哦,这只是个不值一提的小技能罢了。”
系统哽住。
呃,它绑定的这个人到底是什么背景来着?
它微妙的感到了一点不安,但又抱着一丝侥幸心理。
为了多赚积分、早日退休养老,它不惜身兼数个系统,打了好几份兼职工,想着多做多赚嘛。
但主脑那个智能匹配系统……简直是智障。
匹配出来的结果,总是与事实大相径庭。
它听过许多系统怨声载道,说回回都要耗费大量精力去筛选真正合适的人选,还不如自己去找理想目标。
但主脑就是不允许,也死活不升级那个智障匹配系统。
最令系统们无语的是,一旦绑定宿主,就不能主动解除,平白浪费系统们的时间和KPI。
甚至有系统私下吐槽说,这应该是主脑故意困住它们这些打工统的手段。
所以它就吸取了这些经验教训,赌了把大的。
反正都是被绑死、为主脑累死累活的卖命,那还不如多绑几个。
说不定能出个奇才,为它多赚点积分呢?
既然在质量上难以把控,那就押宝在数量上嘛。
系统虽然如此安慰着自己,但看着闪烁不停的几百个任务面板,也忍不住眼前一黑。
它不死心的想,就算概率再低……也能押中一个的吧?
比如眼前这位笑吟吟的狠角色——齐瑛。
……
淡淡月光下,司徒骞横躺在地,满脸泥水,一身狼狈。
齐瑛却曲膝微笑,长发微扬,身上不见任何污秽,依然清新美丽。
两人就像是一滩烂泥和一朵白荷,对比十分鲜明。
齐瑛退后几步,礼貌拜别:“既然你已无事,那我就先走一步了。”
司徒骞刚想开口挽留,就“呕”的一声,接连吐出几口混着泥沙的污水。
那模样,别提多狼狈了。
他不由得暗握双拳,难堪的涨红了脸:“……”
3. 第 3 章
他痛恨于自己的精心设计变成了狼狈不堪,恨不得立刻剜掉眼前贵女的双眼,让这一切毁于无形,更恨不得……立刻拿剑冲去中宫,去杀了那该死的李皇后!
然而,此时的他还不能太随心所欲。
因为他还没有继承大统,坐拥天下。
所以他只能忍,继续忍。
他咬牙安慰自己说,没关系的,等他荣登大宝以后,就立刻把所有欺负过他、看过他笑话的人都给杀光了就好了。
……
一瞬间,司徒骞脑海里转过无数个想法,目光阴鸷。
见齐瑛被吓到了似的又后退几步,他才赶忙假借拂去脸上泥水,强行换上一副和煦神情,又挣扎着把自己从污秽中拔出来,起身做足礼数:“姑娘救我一命,如此大恩……不知可否知晓你姓名?”
齐瑛假装慌张似的看了看四周,才故作遮遮掩掩,避重就轻道:“举手之劳而已,郎君不必挂怀。”
对于这位贵女的婉拒,司徒骞是早有预料的。
名门贵女一向最注重自己声名,这会儿二人又都湿着衣衫,就算她有心遮掩,被别人看见了,也定是一番闲言碎语。
不过既然是李皇后看中的人,想来也就那几个,他之后也有的是法子去确认。
所以,光就此刻来说,她姓甚名谁并不重要。
现下最重要的是,要怎么赶紧和这位贵女攀上关系,以便留下日后和她攀扯纠缠的物证。
他解下腰间的金镶玉龙纹佩环,一脸真诚地递过去:“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还请恩人收下此玉环……日后有机会,必然衔草结环尽力报答。”
齐瑛假模假样的推拒了一番。
司徒骞再接再厉:“我在此承诺,日后会无偿帮恩人做一件事,以报答今夜的救命之恩。”
系统兴奋道:“宿主快拿着,这可是剧情里很重要的信物之一呢!”
熟背剧情的齐瑛当然知道这一点。
只不过原主一直珍藏着这个龙纹佩环,直到临终前才拿出来。
她还特意写了封信给当时已成暴君的司徒骞,言辞恳切地说,此生二人虽已有缘无分,但希望他能看在过往情分上,把自己的遗骨送回齐府老宅。
很可惜,他没有答应。
因为他觉得,他的女人的一切,都应该属于他。只要他不愿意,她就哪里都不能去,就算是死了也不行。
……
见齐瑛迟迟不语,司徒骞索性再加了一道筹码:“如若恩人日后有需要,可拿此玉环去东宫附近的第五个角门,找一个名唤淮安的小黄门……还请恩人收下。”
东宫附近住着的不仅有太子,还有皇子公主。
他今夜又特意穿了身制作精美的衣袍,就算她猜不出他是太子,也能明白他出身显贵。
他打赌,就算这位贵女再怎么品行高洁不为所动,也会为父兄家人收下此玉环,添一份保障的。
果然……司徒骞满意地看到,齐瑛稍作犹豫后,终归还是收下了这个龙纹佩环。
系统激动地说:“太好了,你已经成功达成’相认信物’*1成就!”
齐瑛没有欣喜若狂,只是微微一笑。
她的重点不在于什么“相认信物”,而在于“无偿帮做一件事”上面。
希望他到时候说话算话。
不过就算他到时候说话不算话,她也会帮他做到说话算话的。
齐瑛深深地看了司徒骞一眼,笑眼弯弯:“请多保重……告辞。”
而在司徒骞看来,这个笑容却是“她明白我非富即贵,喜欢上我了”的意思。
于是他也愉悦的带着满身泥沙和水草,捂着酸痛的胸口,蹒跚离去了。
……
返回偏殿时,等在门口伺候的宫女们有些疑惑:“齐姑娘,您这衣衫……”
怎么又湿了?
“哦,我方才酒还未醒,头有些晕,不小心沾了些夜间露水。”
齐瑛故作不好意思,趁机说:“我打算在殿内多坐一会醒醒酒,省得再失了礼数,你们不必再跟进来了。”
“是。”
不用跟进去伺候,宫女们自然是乐意的。
这个偏殿叫揽春阁,离御花园不远,平时主要给宴会上的各家主母贵女们休息更衣用的,所以里面摆了好多屏风做隔开用。
为了防止贵女们之间起冲突,宫女们还特意在屏风前挂上了相应府邸名字的挂牌。
这会,赏花宴上正是才俊贵女们最喜欢的才艺环节,如非必要或者是结束了,她们是不会来到这里的。
齐瑛找到齐府的挂牌,走进去拿起一套烟紫色的衣袍换上。
她边换衣服,边问系统:“积分到手了吧?下一个高光时刻,应该是几年后的大相国寺相遇了?”
这话提醒了系统。
它赶忙去看了眼积分池。
哇!!!
它居然有了整整五百积分的进账诶!
积分呢,是这样算的。
任务对象的心动值和心跳值越高,加成越高。
任务对象的心情波动越激烈,加成也越大。
最后,以此计算出名场面完成度,并进行整体结算。
而齐瑛的第一次任务,就拿到了500积分。
其中,名场面完成度是100积分,司徒骞的心动值是50,而心情波动值……居然高达150!
好家伙,它这是绑定了个什么宝贝呀!
系统瞧着那500积分,开心得不得了,对齐瑛非常满意。
它又看了眼任务面板,发现路人甲组那个角色快要到人物高光时刻了,立马跟齐瑛说了拜拜,喜滋滋地说下次高光时刻见。
它得赶紧过去盯着,别出什么岔子!
……
齐瑛在脑海里喊了几声,却得不到回应,便确信系统真的走了,放下心来。
下次大相国寺相遇,是在三年后。
按系统的性格,应该会是三年后才回来。
但剧本里对这三年只是一笔带过,没有具体写她该怎么演。
那么这三年,她可要好好规划规划才是。
因此,她没有急着回赏花宴,而是先起身走动查看了一番,然后施施然坐在软榻上,挑了些精美的桃酥糕吃,再给自己添上杯清茶,惬意地眯着眼睛,边吃边等待起来。
不过她没等太久,就看见一个身穿红衣的少女带着婢女,风风火火的大步穿过数闪屏风,笑着走了过来。
然后,红衣少女疑惑地顿住了脚步。
屏风上明明挂着凌府的标记啊,里面怎会有人?
齐瑛拿起手帕擦手,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后款步上前,含笑注视着她。
眼前这位贵女并没有和大多贵女一样,穿着含蓄精美又带点小心机的衣衫,反而只简单穿了件绣银色云纹的绛红色圆领袍,脚蹬一双黑皮小靴。
她的额间戴着条赤色宽抹额,发间编了几根小辫,腰间别了根黑色皮鞭,整个人看着有股十分灵动的美丽。
烛火幽幽,映得她一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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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笑都带了层柔和的光芒,真是个让人眼前一亮的美人。
这便是——司徒骞错认大半生的白月光、凌大将军府上的凌灵了。
齐瑛仔细欣赏完美人,才郑重施礼:“我是齐府齐瑛,凌灵姑娘安好。”
虽然凌灵喜好武装不爱诗词歌赋,但齐瑛的大名响彻京城,时常被各家用来规训自己女儿。
所以她稍微愣怔了下,就立马弯腰回礼:“多谢齐姑娘,也愿姑娘安好。”
但她又忍不住在心里嘀咕,这第一才女不在宴上赋诗吟词表现才艺,等在这儿堵她干什么?
见齐瑛并不说话,只是含蓄地看了眼她身后的婢女,凌灵立刻说:“你去外头等我吧。”
婢女虽然有些戒备,但还是应了声是,转身出去了。
齐瑛这才严肃道:“凌姑娘可知,你已经被有心人给盯上了?”
凌灵讶然挑眉,脸色突变:“谁?!”
……
凌家最近确实是不怎么太平。
当朝皇帝频频病重,于是宫中传言说,这是有人故意买通宫人,给皇帝下毒之故。
而与皇帝政见不合的、或者违逆皇命的,自然都被写在怀疑名单上了。
凌灵的父亲凌风,就是被头号怀疑的臣子。
因为之前皇帝让他南下剿匪,他却执意留守西北御敌。
他给出的理由是,南方水匪诚然愈演愈烈,但不足为惧,只要官府严控水路、仔细盘查通关文牒,循着痕迹徐徐围之,再断其水粮,那就能逐步平息祸患。
但那西北匈奴不仅彪悍能打、还个个儿不怕死,加上寒冬刚过,他们定会到处流窜,劫掠百姓,想办法充实自家粮仓。
一旦西北失守,后果不堪设想。
而众所周知的是,内忧外患并行时,自然是优先清理外患了。
换句话说就是,西北现在是紧要关头,他实在走不开,让老皇帝去使唤那些镇守在南边的官兵。
这个理由虽然合情合理,但老皇帝身为一国之君,被驳了面子,心里终归是不好受的。
于是他一怒之下,转而强令凌灵的兄长凌海南下,去解决匪患问题。
同时,他还收紧了对西北驻军的管控,派去了监军,让他们事无巨细的给宫中写劄子做汇报,搞得西北驻军不得不搞些不切实际的东西来应付他们,满腹牢骚。
而兄长在离家南下前,还特意再三叮嘱她平时要多长点心,进宫后谨言慎行,别被抓到把柄。
所以刚才李皇后让她当众展示武艺,她才没拒绝。
见她流畅耍完一套枪法后,李皇后还赞不绝口,亲赐了赏赐给她呢。
难道……这里面有什么不对吗?
凌灵摸了摸颈上的金项圈,有些懵,还有些沮丧。
见她一直努力扒拉脖子上花纹繁复的金项圈,却怎么也扒拉不下来,齐瑛顿时明白,这应该是皇后给的赏赐,遂玩味的挑了挑眉。
这皇后的赏赐倒也有点意思。
赏个兵器什么的不好吗,干嘛非偏偏赏个金项圈啊?
难道她是想以此圈住凌将军府里的小女儿,警告凌家父子么?
齐瑛一见美人蹙眉就心软,走去替她摘下金项圈,温声道:“现如今凌家处于风口浪尖上,你自然也不能独善其身。但我要说的,不是你想的那位。”
凌灵毕竟出身武将家,在谋心算计这块,还是差了点。
——她怀疑错方向了。
不过也无妨,因为现在……她齐瑛来了。
4. 第 4 章
凌灵惊了:“你,你,你知道我想的是谁?”
“不难猜。但现在皇后看似对你亲近,实则对你敬而远之,不会打你的主意,你可以放心。”
凌灵不解:“为什么?她明明都……”
“明明都给你赏赐了?”
齐瑛了然:“那是她眼热凌大将军的军权,但又怕自己站错队,所以明面上该做的要做足罢了。”
见她神情犹豫,齐瑛又提醒道:“表演才艺的才俊贵女,只有你一人得了赏赐么?”
凌灵摇摇头:“……那倒没有,几乎人人都有赏赐。”
这话一出,她立刻反应过来,齐瑛说的是对的。但是——
她再次蹙眉:“那,还会有谁呢?”
“自然是太子殿下。”
凌灵瞠目结舌了片刻,才结结巴巴道:“他……他想做什么?”
齐瑛并没有立刻告诉她,司徒骞对她的真实意图,只是含混的说,太子想要拉拢凌家。
凌灵这才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点点头:“太子殿下确实是对我爹爹和兄长都示过好,只是……”
她微微蹙眉,不再说下去了。
见她一脸娇憨天真,齐瑛不由得在心里暗叹,是啊,他俩都不搭理他,所以他这不盯上你了么?
但二人刚认识不久,不好交浅言深,于是齐瑛转而温声叮嘱她近些时日定要格外警惕,莫要被人寻住把柄,然后含笑告辞。
在她抬脚离开之前,凌灵真诚地说:“能结识齐姑娘,是我今日最大的荣幸……望日后你我二人,能多来往。”
齐瑛笑眯眯的回头颔首:“彼此彼此。只希望凌姑娘不要嫌我太过叨扰才是。”
“凌府大门会一直为齐姑娘敞开,我在家中随时恭候!”凌灵笑容灿烂,脆生生道。
……
白石路曲折蜿蜒,通往赏花宴。
齐瑛这次脚步平稳,身姿秀丽挺拔,十足的大家闺秀风范。
等回到赏花宴后,宴会已经接近尾声了。
李皇后见她才回来,佯装不悦,罚她作诗两首。
齐瑛便作了两首,其中一首是这么写的。
“……宫廷宴上百花艳,湖中月色无人怜。王侯将相应如是,且待来年看人间。(注①)”
这不像是正经的诗词,但听她念完后,很多世家望族还是或沉默或变了脸色。
因为里面的讥讽实在太重,是个人都听得出来。
更别说她又是齐太傅府上的,平日里被齐太傅亲自教导、耳濡目染,所做诗词必然大有深意。
至少,多少能代表齐太傅的态度不是?
但也有些寒门出身的人,望向她的眼神炙热了起来。
是啊。
寒门和望族看似差距很大,但纵使望族今日是那争奇斗艳的繁花又如何,或许明日就成了春泥呢?
湖中月看似没什么价值、也无人搭理,但它,始终是人心所向。
它就在那里,还会存续千年、万年!
这世间,唯有理想永存!
如今这些王侯将相纵然受人追捧、坐享繁华,但那又怎样?
——“且待来年看人间”!
换了干净衣衫的太子司徒骞从侧门进来,悄悄入了座,恨恨剜了眼那高高在上的李皇后,才装模作样的对她行礼请安。
实则,早在心里对她破口大骂、恶毒诅咒了。
因为就在赏花宴开始前,他突然被她支去偏殿抄写佛经,说是为皇帝祈福,还特意让人在殿门口把守着。
他便设法跳窗逃了出去,偷偷去湖边来了场自导自演。
可惜他不小心耽误了太久时间,很快就被那李皇后的耳目发觉了。李皇后得知后十分生气,立刻派人在宫中四处寻找他……
搞得他不得不在草丛里蹲了好一会,才浑身湿哒哒的回殿更衣,所以额外又耽误了些功夫,这会儿才过来。
好在他虽然错过了些别的,但没有错过后面这首诗。
不过与在场大多人的关注点不同的是,司徒骞更注意“湖中月色无人怜”这句。
这里离那面湖有些距离,可她偏偏特意说到“湖中月色”……
难道说,刚才那个贵女是她?
他不禁心里一动,扭头看过去。
只可惜由于男女大防,中间用屏风和绿藤鲜花隔开了男女席位,所以司徒骞只隐约看到了一袭窈窕的清冷烟紫色和一截光洁白皙的脖颈,看不到其面容。
他不得不低声问内侍:“她是谁?”
“回殿下,这位是齐太傅的孙女,齐瑛。”
司徒骞眸色一紧,陷入深思。
在他趁着夜色返回沐浴更衣之前,刚好被他支开的小黄门淮安也回来了,见他一身狼狈模样,顿时大惊失色,不停追问是谁敢如此对待太子殿下,可都被他不耐烦地糊弄掉了。
而据淮安所说,在方才那个时间段里,踏入月门、又经过湖边的,只有齐瑛和凌灵两位贵女而已。
淮安还特意去问过宫女,确定进殿更衣两次的人,只有齐瑛一人。
由此可见,那湖边贵女,应该确实是齐瑛无疑了。
但看看此刻风光霁月、傲然自得的她,再想想刚才那个以纱遮面、虽温柔如月光但又处处透露着谨慎入微的女子……
司徒骞总觉得,她们简直南辕北辙、判若两人。
不过……他又茫然垂下手,暗自摩挲起揣在袖中的竹林折扇——这正是那位贵女不小心遗失在湖边的。
这颇具傲骨的竹林扇面,倒是挺适合提笔写上那样潇洒激昂的诗词。
可惜了,那位白月光似的美人,怎么就不是凌灵呢?
司徒骞脸色几经变换,直到听到旁边才俊们的窃窃私语,又瞥见他们投向齐瑛的狂热倾慕眼神,这才彻底下定决心。
……
赏花宴结束后,齐瑛特意磨蹭了会,走在暗处。
月色正好,夜风习习,不时送来阵阵暗香。
众人纷纷热络的作揖拜别,分头去找自家家眷。
齐瑛不错眼的紧盯司徒骞,见他只是一副势在必得模样的紧盯凌灵,便心知自己猜对了。
她明明留下了那么多铁证,他却故意视而不见。就算是个傻子,也该知道他在打什么算盘了。
所以说,即使是在原剧本里,司徒骞也从一开始就没认错过人。
——从头至尾,他都只是为了一己之私,故意撒谎而已!
因为在现在这个阶段,他更想要凌灵罢了。
他必然是想着,即使方才救他的人是齐家女而不是凌家女,那也很好。
因为日后他或许会为了借助齐太傅的势,而不得不有求娶她的一天。
但在眼下,他更想借凌大将军的势。
毕竟他如今最想要借的,是兵权,而且是不为老皇帝所掌控的兵权。
只有这样,他才能自保,才能在变故突生时,有反抗之力。
因此……即使明明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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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救他的真是齐瑛,他也不得不一口咬死是凌灵了。
至于他后来强娶原主入宫,也未必是那么多年都没认出来,只是出于制衡后宫之术,在故意蹉跎二女而已。
齐瑛厌恶的眯了眯眼。
既然如此,她便更要让他付出惨痛的代价了。
……
自那次赏花宴之后,齐瑛就经常主动去和凌灵相见。
二人要么去郊外狩猎,要么携手去踏青赏花,再要么一同出入各个酒馆茶楼、勾栏瓦子。
而京城这对原本八竿子打不着的文武双姝……居然如此投缘,也令众人十分意外。
至于凌灵,则是惊叹于太傅孙女的武艺居然不逊色于自己,对她的知识储备也十分佩服,越发喜欢和她亲近了。
或许是为此,其他才俊贵女、寒门士子开始觉得,齐瑛并不像传闻中那样清贵高冷,才不时给她发来请帖邀约的吧。
再或许,这些人是在赏花宴上对她印象深刻,比如她那句“且待来年看人间”……才让各方势力都对太傅府生出了些试探和接近之心的。
只是大人老人不好出面,那就使唤小辈们。
对此,齐瑛倒是来者不拒。
她能去就去,不能去就改期再约。
但她从不请人到齐府做客,因为齐太傅虽然不阻拦她时常外出、广交朋友,但也告诫过她在外说话留七分,尤其是要注意别放言欣赏某一方势力。
他说,现在局势太过复杂凶险,在没有较大把握前,明面上独善其身才是最好的选择。
齐瑛表示明白。
现在老皇帝缠绵病榻,他的兄弟、儿子也都不安分了,无论是朝堂还是后宫,都在暗流汹涌。
身为天下文人墨客之首的齐太傅,自然也避不开他们的拉拢。
所以,他索性闭门谢客,装病至今。
不过他对于齐瑛这个唯一的孙女,还是很欣赏的。
虽然儿子儿媳不幸双双早逝,但他心里还是希望能有后人继承他的衣钵和意志的。
回想以前,他虽出身寒门,但靠自身实力和敏锐的政治嗅觉站对了阵营,为老皇帝出谋划策、治理祸患、收揽人心,被一路破格提拔封赏……直至如今官至一品。
可惜那老皇帝虽然以前勤政,但自从缠绵病榻,就不怎么打理朝政,反而开始遍访仙人炼仙丹,想长生。
如今天下各处祸患之所以层出不穷、野草吹又生,可以说就是这老皇帝昏庸之过。
而他立的那个太子,更是让人一言难尽。
齐太傅还记得多年前,他曾无意间撞见过,那幼年太子一脸戾气的拔剑怒指某个婢女,扬言说要诛了她九族的可怕模样。
当时,老皇帝的脸都要绿了。
明明如今那太子已经年岁渐长,暴戾狠毒之名也没见改善,甚至比以前更甚了。
可不知为何,老皇帝就是不废太子。
唉。
……要是这竖子继承了皇位,以后定成亡国暴君!
他不愿意辅佐这样的暴君,但其他几个皇子也是歪瓜裂枣,难堪大用,老皇帝又死活不放他致仕归田,他只能闭门装病,自困于齐府这一方小小天地之间了。
所以现在瑛儿想去闯荡朝堂风云,他也未加阻拦。
有他在,就不会让她弄出大乱子来的。
退一步说,即使真有了什么大乱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样苍夷满目的天下,也是时候该乱起来了。
5. 第 5 章
就这样,又是一年过去。
这一年里,齐瑛每日不是在吃喝玩乐,就是在结交新友,过得可谓是如鱼得水不亦乐乎。
而人们也不再仅仅是叫她京城第一才女,甚至开始夸她兼具谦谦君子之风,还说她最难得的是还抱有青云之志,实在是令人倾心。
只不过,偶尔也会有些人在背地里叹息,说可惜这么优秀的人……居然偏偏是个女子。
他们还会说,若她是一位公子,那必然是会大有一番作为的。
末了,他们会半是遗憾半是庆幸的结伴散去,转而说起东家长西家短的闲言碎语。
齐瑛对此不置可否。
女子怎么了?
她早说过的呀——“王侯将相应如是,且待来年看人间”嘛!
春风徐徐,又是一年上巳节,但今年宫里没再办赏花宴。
因为老皇帝的身体已经一天不如一天,眼看就要油尽灯枯了。
然而恰恰就在这时,东宫居然意外走水了,好在太子司徒骞毫发无损、幸免于难。
病中的老皇帝震怒无比,下令三日内查出原因。
结果呢……据说是后宫某位妃嫔心思歹毒、一心为自己那不成器的儿子铺路,于是故意谋害太子。
老皇帝气得直咳血,下旨褫夺其封号、将其打入冷宫,还将其子贬为庶人,逐出京城,严令其永世不得再回。
不仅如此,他还让太子接手处理了该妃嫔母族在朝堂中的势力,该抄家的抄家,该斩的当地处斩,要么就清点人数发配充军了,狠狠敲打了一番心思各异的朝臣。
龙颜震怒之下,自然搞得人心惶惶,百姓越发谨言慎行。
就连京城里街上的茶铺子、酒楼瓦子,都比之前寂寥了许多。
齐瑛近来也减少了外出,这会儿正坐在府里后院,和太傅下棋。
她边放下一颗黑子,边挑眉咋舌:“那太子在自导自演上面,一向是把好手。但我真是没想到,他居然连做做样子都不肯,连半分苦头都不愿意吃。可就这……那皇帝老儿居然还真信了。”
东宫那是什么地方?
是大周朝唯一的储君、下一任皇帝,所居住的地方。
怎么可能“意外”走水?
就凭司徒骞那天天喜怒无常、性情暴戾,动不动就虐待人、处死人的模样,这种意外的概率应该也几乎等于无了才对。
光是去看看那东宫院里的青石砖面就知道……经年累月下来后,那上面的血色早已成了暗纹,怎么也洗不掉了呢。
下人们更是天天都提心吊胆的,恨不得把脑袋挂在腰带上办事,又哪里敢让这样的“意外”发生?
明明那司徒骞是看他爹一直将死未死、生命力着实顽强,又有不少人对他的位置虎视眈眈,一时间耐心告罄了;他自己呢,又不想费心费力的陪着笑脸、精心培养出自己的势力,才索性无耻的亮出了这样一张劣质的明牌。
而且就算老皇帝知道他是自导自演又怎样,难道还会不管他吗?
——当然不会!
因为有人居然敢在他快死的当口上顶风作案、谋害太子,那就是在啪啪打他的脸!
老皇帝一向心眼儿小,哪里容许自己死到临头了,反而被外人拿捏笑话?
所以他才在怒砸了小半个寝殿后,昧着良心随手拉了个母族式微的妃嫔出来顶锅。
至少相比于被外人觊觎算计,他更能接受被自己的亲儿子所算计。
因为就算太子性情确实……暴戾了些,那也是他自己亲自定下的储君,也实打实是他的种。
一旦换了太子,以他目前的体力和心力,是绝对没办法制衡的。
在他生命的尽头,他并不想看到兄弟倪墙、互相残杀,不想自己子嗣凋零,更不想含恨将这大周朝的江山拱手让与他人。
所以,太子越是狠毒,反而越是能在他死后镇得住朝纲,让司徒氏的子子孙孙稳坐江山!
这就够了。
他也能,死而瞑目了。
……
树荫下,齐太傅悠悠啜了口茶,含蓄道:“陛下如今病重,无暇顾及太多。东宫那位行事作风如此阴狠辛辣,不顾纲常伦理……早晚会吃大亏啊。”
齐瑛边在旁给他打着扇子,边抬眼看茂盛如盖的梧桐绿叶,咧嘴一笑:“嘿嘿,司徒骞一向急功近利,哪里有那么好的耐心,还等到’早晚’……祖父您就瞧好吧,不出三日,他就会再次下手了。”
“嗯?”齐太傅微微眯眼,“难道他要故技重施?倒也不至于如此愚蠢吧。”
齐瑛摇摇头,抬手吃掉太傅一颗棋子:“同一个计谋,当然不能接连使用,否则那该多无趣。”
见状,齐太傅心里顿时便有了数,也不再追问,转而再三叮嘱她务必要小心。
爷孙俩说说笑笑着,累了后便各自躺倒在竹椅上,瞧着空中的蓝天白云、红墙绿瓦,惬意的昏昏欲睡了。
此时,东宫里的血腥味儿却十分浓郁,连院子里的桂花香都遮不住。
但宫人们不敢多说一个字,哪怕额上冷汗直流,也纷纷抖着手低头做事。
内殿里。
司徒骞正面容阴鸷的坐在榻上,漫不经心地拿帕子擦去剑上的血迹。
他最近烦闷得很,直到刚才随手杀了几个“奸细”,这才感觉好了些。
自从东宫假走水以来,虽然父皇明面上还是护他的,但背地里却冷眼待他,这让他心里多少有些不安。
那他只好……杀人泄愤了。
哼,他原以为老皇帝会借着护犊子的架势,帮他把李皇后和司徒坤这对母子给一起收拾了,好给他的登基之路清出一条康庄大道。
可谁知那李皇后,居然在事发第一时间就拉着司徒坤,一起跪在龙塌前哭着请罪了。
她抽噎着说,都是自己治宫不严,才害得他这个太子受了苦,理应被重罚,还假模假样的自请脱掉凤冠、移居冷宫,为太子和陛下念经祈福,狠狠折腾了一番。
可老皇帝如今缠绵病榻,正需要个知冷热的人围着他里里外外的伺候,又哪里舍得罚她。
于是乎,他就不痛不痒的拉了个倒霉的嫔妃……想风淡云轻的揭过这一茬了。
还对司徒坤明降实升,给他了个掌管粮草的实职做!
这么一顿操作下来,他司徒骞这番折腾倒是给他人做了嫁衣,叫他如何能不憎恨!
“殿下,方才齐姑娘出府,去了永平伯爵府赴宴。”
内侍吴尚躬身走进来,如此小心禀奏道。
司徒骞手中动作一顿,永平伯爵府?
眼看着他脸色逐渐阴沉,吴尚赶忙把伯爵府的现状说了个七七八八。
“他家大儿子是个京外的七品官员,二女儿年岁和齐姑娘相仿,所以近日来走动较多,小儿子则因年岁尚幼,还未参加过科考。”
听到这里,司徒骞的心情这才爽快了些。
他不是对这一年来,齐瑛每日里都在奔走忙碌些什么,一无所知。
他只是不觉得对他有什么威胁而已。
因为她不过是一介女子罢了,就算她再有能耐,也翻不了天。
而且自湖边初见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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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她不早已对他情深暗许了么?
她啊,早晚要嫁给他的。而他对她,也是势在必得。
退一步说,最后坐在那龙椅上的,也只会是男子。
也只能是他司徒骞。
至于她现在拿着齐府的名头,去四处拉拢人心……其实也挺好。
反正等日后二人成了婚,她这些交好的势力,最后还不都得听他的?
齐瑛,可真是他尚未过门的贤妻啊。
想到这里,司徒骞的语气都轻快不少了:“知道了,吩咐下去,继续对齐姑娘暗中保护。”
吴尚面上毫无波澜,毕恭毕敬的应了声是,弓着腰退下了。
等疾步走出被淡淡血腥气包裹住的东宫,他立刻贪婪地吸了好几口新鲜空气,面带嫌恶地掸了掸衣袖,暗自摇头叹息。
太子殿下果真是喜怒无常,又自信过了头。
明明是他眼下在极力拉拢凌府、费心思在凌灵身上,又生怕旁人惦记齐姑娘、比他先登门提亲,这才派人去监视她的,却非说成是什么“暗中保护”……
好生无耻。
天可怜见的,那么聪慧美好的齐姑娘,却被他暗中早早视为刀上俎肉、笼中丝雀了。
他还记得,前几天他出宫为太子办事,却意外在一家皇商铺子里偶遇齐姑娘时的情形。
齐姑娘一见到他,就放下了手里的东西,走过来恭敬地唤他“吴大人”,还神情担忧的关心他那条略跛了的腿。
他局促不已,连连弯腰摆手:“齐姑娘不必如此,老奴只是个上了年纪的腌臜货,腿脚有些毛病很正常的。”
哪知齐姑娘却直摇头,关切道:“我记得吴大人和我祖父年岁相仿,便希望您能保重好身体,早早把腿脚治好,总好过晚年遭罪不是……”
“对了,这些是我用一个民间偏方去药堂买来,给我祖父敷腿用的。他说用着很不错,您不妨也试试吧……想必您还急着回宫呢吧,我晚点自会再去买份新的,大人千万不要推辞啊。”
说着,她扭头去拿了一提药包过来,不容拒绝的塞进他手里,还问店家借了纸笔,亲手抄了份偏方给他,并详细告诉他用法。
当时,他恍然攥紧手里的药绳,心里忽上忽下的没个着落,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他只是区区一个无根之人,可齐姑娘居然能把他看得跟自己祖父——当朝太傅一样珍重吗?
对比一下对他动辄打骂、愣是活生生把他一条腿打折的司徒骞,吴尚那颗冰冷麻木的心,久违的感到了……他还是个“人”这个事实。
也是从那天开始,他开始有意无意地,尽量把对齐瑛不利的监视隐而不报,并努力暗示齐瑛,她的周旁有许多双“眼睛”,让她务必小心行事。
而齐瑛听懂他的弦外之音后,更是泪光闪闪:“多谢吴大人。但常言道伴君如伴虎,吴大人要多护好自己……齐瑛日后必会结草衔环,徐徐报之。”
看看,多懂事的小姑娘!
如果他当年没因饥荒而被抓进宫净了身,想来如今孙女也跟她一般大了。
吴尚正在暗自感慨,冷不防又被她拿热气腾腾的糕点塞了个满怀,心里顿时酸涩又温暖,差点当场落下泪来。
再回想一下,近日听到的那些关于齐瑛的良好风评……
他不由得暗自发誓,一定要想办法护住她。
就像护住自己的亲孙女一样!
他定要为她谋出条生路,断不能让那暴戾的太子如了愿。
苦思冥想了好一会,他马不停蹄地出了宫,去了齐瑛常去光顾的那家糕点铺。
6. 第 6 章
齐瑛讨厌吃苦,爱吃甜食。所以她时常在办事间隙,出没于附近的各个糕点铺子。
而她最爱吃的,就是芙蓉娘子家的糕点。
因此,她对于吴尚会在此处蹲守她这件事,并不吃惊。
齐瑛眼尖的瞧见他衣角上有抹暗红色,遂沉声蹙眉:“殿下今日又在东宫……当着您的面,杀人了?”
吴尚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当下懊恼不已,赶忙侧过身体试图遮掩:“是老奴的错,忘记换身衣裳再来见姑娘了。”
听了这话,齐瑛稍稍松开些眉头,亦真诚道:“多谢大人爱护,但齐瑛并非泥塑娃娃,不碍事的。我只是在日益担忧大人的处境罢了。”
她接近吴尚,本是有心之举,但没想到吴尚对她倒是真的很好,还时常默默送她一些有意思的玩意儿,所以齐瑛也不吝释放自己的善意。
且不说……助人者,人常助之。
就凭司徒骞那残暴无度的德行,吴尚居然还能平安存活至今,就足以说明他的本事。
齐瑛断定,他,必然会是她日后登基称帝的一大助力。
“老奴早已没了家人,只剩下这一具残躯。全仰仗着殿下仁慈施舍,才能苟活至今。若是老奴哪天没了,估计也是被裹了草席扔到荒山里去……”
吴尚表情平静,语气却透着股沧桑悲怆。
像吴尚这样的人,其实很可怜。
他们是这个时代造就的特殊祭品,是自打进宫起就开始被遗弃的人,更是直到死时都无法被平等对待的残缺之人。
齐瑛心想,她以后定要好好想个办法,妥善安置他们才好。
见她表情愣怔,吴尚赶忙又挂上一个笑容:“况且人横竖都是要死的,所以虽然老奴很感激姑娘挂牵,但姑娘实没必要为此劳神。”
“老奴今日来是想告诉姑娘,殿下近来心情越发不好了——”
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顿了一顿,才又无比生硬地换了个话题:“也不知老奴死前,能否喝上一杯姑娘的喜酒。”
齐瑛立刻懂了他的弦外之音。
原来他是担心太子哪天突然对她下手,索性来劝她早点成婚的。
无论如何,他倒是真心在为她打算。
齐瑛心下一暖,故作神秘状压低了声音:“大人可曾听过’白虹贯日’?”
听到这个词,吴尚瞬时狠狠倒抽一口气,惊恐地环顾四周。
……
在护城河最东边有个码头,码头边上又挨着集市,所以不仅马匹贩子和渔夫船家多,迎南走北的、在此歇脚的商贩也多。
时间久了,打铁铺子、糕点铺子、茶馆酒馆之类的地方也渐渐多了起来。
那里平时就人声鼎沸的,这几天更是热闹得紧。
这不,就在那饮翠茶馆里,有个黑皮壮汉正被团团围住,茶客们则眼冒精光,冲他七嘴八舌地问个不停。
“康二爷,您前两天瞧见那’白虹贯日’了么!”
“白虹贯日?”
“嘶……这不是传说中的,天下改朝换代之相么?”
“反正我是看见了!好家伙,一条白虹直直穿过那日头,真是奇观呀!”
“都小点儿声,不要脑袋啦?”
“……”
众人纷纷降低了声音,但很快又再次聒噪起来。
“康二爷,您走南闯北的见识广,有没有遇见过什么世外高人?比如天生异相那种的?”
“去去去,怎么问话呢你?我听说那白虹贯日是难得的吉兆,所以那人必定面貌堂堂,一身凛然正气!”
“……”
然而不管旁人怎么讨好急切,那黑皮壮汉都一言不发,只顾着吨吨吨的大口喝水。他额上脖间全是汗珠,褐色短打背后也洇湿了大片,看得出是奔波赶路累坏了,也渴急了。
直到连喝了五六碗,他才满足的放下茶盏,扬眉抹了把嘴:“爽快了!”
“那二爷现在总能说了吧,那白虹贯日指的……到底是谁?”
一道道好奇又紧张的目光聚集在那黑汉身上,他却在扫视一周后,目光略略在某处定了定,才低声开了口。
“这等天下大事,我一个粗人可不好多言。”
众人顿时觉得扫兴,垂头丧脸的直叹气。
却又听那黑汉说:“不过么——”
众人立刻齐齐扭头折返,目露兴奋神色。
黑汉摸摸下巴,语气很是意味深长:“我曾听一位大师说,白虹贯日确实是极其难得的吉利天象,想来那人定是龙章凤姿,一呼百应的。”
“你这说了不等于没说嘛。”
“就是就是,既然是吉利天象,那肯定是众望所归之人啊。”
“……”
也不知是哪个角落里,传出了声疑问:“那位大师是否言明,那人到底是男子,还是女子?”
谁知这话一出,黑汉突然变了脸色,二话不说抓起包袱和路引,匆忙拨开人群,眨眼间就不见了。
茶馆里静默一瞬后,又猛地爆发出一片哗然。
难道说……竟然是个女子吗?
那康二爷明明可以明确的说,是个男子来着。
但他并没有。
可是从古至今,几乎没有过女子称帝的呀?!
众人激烈的议论了会,直到外面有官兵声音传来,才噤声不语,作鸟兽状散开了。
但康二爷那个无声却似胜有声的答案,却开始萦绕在众人心头,而且一绕就是好几年。
……
那黑汉康二爷出了茶馆后,飞檐走壁的穿过三条街,才悄然闪进齐府不远处的一家胭脂店铺。
齐瑛刚好送走吴尚,又和店铺娘子议过了事。
见他满头大汗,便笑容满面的递了块干净的汗巾给他:“康二爷辛苦了。”
这是齐瑛偶然结交下的一位朋友,名唤康柏,家中排行第二,所以人称康二爷。
他原是一名清贫渔夫,靠打渔为生。
不料他某次外出打渔时,家中小女差点被京城恶霸掳走欺辱。是路过的齐瑛出手相助,巧妙设法化解了这起风波,还给他了一份更好、也更安全的差事。
康柏对她十分感激。
对他来说,齐瑛不仅是他平生遇到的最大贵人,也是他愿一生追随的明主。
康柏赶忙双手接过汗巾,匆忙擦擦汗,又认真拱手施了个礼:“姑娘近日可安好?”
“我很好。”齐瑛关切道,“你这一路没受伤吧?”
“托姑娘的福,不仅没受一点儿伤,还胖了二斤。”
康柏挠头憨笑几声,把在茶馆里的所见所闻告诉了她,末了激动道:“走之前,我听到十之八九的人都提到了姑娘你。看来那位大师所言不虚,姑娘便是那位众心所向之人,也是这世道的救星啊!”
齐瑛只是笑笑:“那是司天监观出来的天相,与我并无干系。”
康柏大手一挥,梗着脖子嚷嚷:“姑娘才智过人、又义薄云天,不比男子差。我就信姑娘!”
见他一脸认真严肃,齐瑛便没再说什么,心里却感慨不已。
越是艰难的世道,这样坚定的信任、这样纯粹的人心就越少,也越珍贵。
尤其是当人心拧成一股绳的时候,那随之而来的摧毁力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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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撑力,更是堪称实打实的杀招和绝招。
可惜这个道理,司徒骞不懂,司徒坤也不会懂。
他们虽然是老皇帝仅有的两个子嗣,但一个残暴无良,一个软弱无谋,显然都不是做君王的料子。
所以她早决定……要取而代之。
康柏还在念念叨叨,说要花点银子找关系,去问问司天监的人内情如何,却被齐瑛赶忙制止了。
“姑娘为何不许我去?”康柏满眼茫然。
齐瑛欲言又止,转而吩咐了他新的差事,搪塞过去了:“我自有安排,以后你自会知道。”
目送康柏离去后,齐瑛坐下写了封信,唤人尽快送去。
然后她慢悠悠的回到齐府,躺在院中竹椅上,仰头看着被茂盛绿叶遮挡了些许的湛蓝天空,微微笑了。
众所周知,司天监的职责主要是掌观天文、推算历法,偶尔也会根据星辰变幻或一些奇端异象,做出“大势所趋”的解读。
至于近日,关于那“白虹贯日”的诸多猜测……始作俑者,正是齐瑛。
司天监的活儿很不好做,尤其是皇帝身患重病、天灾过多的时候,就越发期望看到吉瑞之兆,希望神明庇佑自己多活上几百年。
巧在齐太傅门下弟子众多,其中一个就在司天监,名唤罗寿。
他近来日子很不好过,李皇后母子、司徒骞、老皇帝、皇室宗亲、权势重臣……都盯着他,要他硬观天象,逼他站队。
他只得装聋作哑,但又总被威胁说,若是他再不表态,他们就要杀了他,换个听话的人。
眼看着项上人头快保不住了,他只好写信向齐太傅请教。
于是乎,齐瑛便给他出了这么个主意。
那人大喜,立刻照做。
不过齐瑛之所以这样做,不仅是为了帮他,也是为了自己日后能师出有名。
况且,司徒家的江山不也是这么来的嘛。当时老皇帝凭着地里挖出的一块刻字玉石,就恬不知耻的说自己是真龙下凡。
她只是稍微借鉴一下而已,又有何不可?
这不,诸如吴尚、康柏和京城中的大多百姓,都坚信“白虹贯日”指的是她了。
而吴尚返回东宫后,听到司徒骞狂傲又笃定的说,他才是那个天命之子时,还是没能忍住抽了抽眼角。
看来他是忘了,因他平日里太过残暴无常、弑杀嗜虐,所以没人敢对他说实话了?
但和其他人交换过眼神后,吴尚也闭着眼睛违心附和起来,哄得他眉开眼笑,别提多高兴了。
……罢了,他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反正他心情好了,就不会再找他们的麻烦,更不会随便杀人了。
可谁知道,更具喜剧色彩的,还在后面。
“自从司天监回来那日起,李皇后和二皇子就一直很高兴呢。”
“是因为陛下身体将要好转了吗?”
“不,是因为司天监的人说,’天有吉象、白虹贯日’。”
“所以二皇子觉得那是……在说他?”
“对呀对呀。”
“是二皇子,总比是太子殿下强。至少咱们能保住脑袋。”
“得了吧,能好到哪里去?一个一刀砍头,一个慢刀子磨肉……”
“不管到底说的是谁,咱们都是奴才,一不小心就得掉脑袋!”
“……”
一群宫女内侍接连走过高低起伏的假山,说话声渐远了。
司徒骞从山顶小亭内慢慢坐起,脸上笑容消失不见,脸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
哼,司徒坤?
他也配?!
7. 第 7 章
从听到“白虹贯日”这个词那一刻,司徒骞就颇为自信的认为,说的是他自己了。
帝星黯淡、白虹贯日……这说的不就是他那老不死的爹,和他这个储君么?
他司徒坤算什么东西,也敢觊觎?
司徒骞心头浮现出赏花宴那夜,李皇后母子给他带来的难堪与阻挠,再回忆起以往那些罅隙,顿时新仇旧恨涌上心头。
若他再不做点什么,这宫里怕是要变了天了!
疯狂的杀意再次在身体里肆虐着,咆哮着。
司徒骞顿时就又想杀几个人,可他转眼想起刚才宫女内侍们言语之间对他的鄙夷……最后竟硬生生抬脚转了个方向,去了不远处的靶场,发泄般的对着草靶又砍又骂,这才舒服了些。
他暗暗告诫自己,暂时的忍耐,是为了日后的肆意放纵和权倾天下。
然后,他把目光移向远处高高低低的几座宫殿,目光越发阴鸷了。
……
外面小雨绵绵,树上知了聒噪,塘内蛙声阵阵,已然是入夏了。
这日,吴尚突然让心腹给齐瑛递来一张纸条。
上面大意是,太子命人准备迷.药,还特意过问了近日凌灵的行踪。
看完后,齐瑛便将纸条移到蜡烛上烧成灰烬,找出那枚“相认信物”——龙纹佩环,坐上马车直奔东宫。
她可不打算像原主那样,把这佩环带在身边直到死,也不去给司徒骞“添麻烦”。
按司徒骞在湖边所说,齐瑛在东宫第五个角门附近,找到了那个名唤淮安的小黄门。
她掐头去尾的简述了与司徒骞的相遇过程后,把龙纹佩环递给他:“那位公子说,日后我若有事相求,可以拿它来找你。”
“原来那日竟是齐姑娘啊……”
淮安顿时瞳孔地震,小心接过来,又恭恭敬敬地问:“敢问姑娘找殿……公子有何事?”
“这与我的一位好友,凌府凌灵姑娘有关。还请大人能先为我引路,好让我去见公子一面详谈。”
淮安低下头:“不巧,我家公子近些时日不在宫中。”
哼,骗子!
他一个太子,不在宫中,还能去哪儿?还说什么“近些时日”,撒谎也未免太牵强了。
看来应该是司徒骞想到了这种可能,故而提前授意他如此撒谎的。
毕竟她和凌灵是闺中密友这件事,在整个京城中已是人尽皆知了。
司徒骞应该是和淮安说,只要她开口提到凌灵,就说自己不在宫中的吧。
齐瑛还想开口,却突然看到吴尚撑着伞走了过来,悠悠经过她身旁时,还不忘行了个礼。
二人目光在伞下短暂交错后,齐瑛心下了然,遂毫不留恋的告辞。
淮安慌忙冒雨追上她,双手奉上佩环:“姑娘不如过几日再来,这佩环既是我家公子送您的,那便是您的东西了,小人可不敢收啊。”
也是,司徒骞以后还要以此利用她呢不是?
齐瑛胡乱点点头,随手接过来,边走边思索起来。
方才吴尚那眼神分明是在告诉她,此时此刻,司徒骞正在附近暗中观察她!
果然。
那司徒骞现在的目标依然不是她,而是凌灵。
因为“白虹贯日”不仅在民间广为议论,在宫中也掀起了轩然大波。
只不过在宫中,他的假想敌只有司徒坤一人,所以他等不及了,准备提前对凌灵下手,逼得凌家父子不得不站到他这一边来!
走出宫门后,齐瑛合上油纸伞钻进马车,扬下的布帘隔绝了她冰冷的眼神。
既然给他机会他都不要,那她也只好提前实行自己的计划了。
……
另一边,李皇后得知齐瑛在东宫附近逗留了片刻后,也焦虑地起身站起,在中宫内来回踱着步。
“坤儿,她是什么时候和东宫那位勾搭上的?!”
“她可是我为你选的未来正妃啊!”
司徒坤自然不清楚,但他很孝顺她,赶忙给她倒了杯清茶,安抚道:“母后别慌,大不了再给我选个别的女子便是。”
李皇后闻言,被茶水呛到:“你懂什么,她可是齐太傅唯一的孙女!”
“那……不是也没办法么,如果太子想要她,我又哪里争得过。”
不得不说,在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这点上,司徒坤敢说第二,就没人敢说自己是第一。
因着李皇后就生了他这唯一一个子嗣,生的过程还格外艰难,所以对他一直溺爱得紧,生怕他在这吃人的后宫里活不下来。而司徒坤自己呢,也不求上进,终日里游手好闲浑浑噩噩,这才导致他至今仍是软弱无才,一副得过且过的妈宝男做派。
见母亲大动肝火,司徒坤不敢再说话,悄悄躲到一边去了。
李皇后虽然被他气得不行,但又不得不再次静下心来,细细为他图谋一二。
现如今,太医已经明确告诉过她,陛下已经没多少时日了。
她只能加快脚步。
虽然坤儿觉得太子暴戾,不配做“白虹贯日”暗喻的天选之子,为此沾沾自喜。
而她为了让他在夺嫡上位之前,能尽可能的多几天好心情,也甘愿哄着他,但她心里却十分明白,坤儿其实……也是不配的。
算来算去,若是真能出个能改朝换代的年轻人,大概也只有齐瑛了。
就光她在赏花宴上作的那首诗,就很是野心与风度共存,当真是心地广阔。当时在场的诸多男儿,都没那个胆量,更别说才华了。
所以她一定要想办法,让她成为坤儿的人。这样,也就能硬生生将那“白虹贯日”与坤儿挂上钩了。
与此同时,她还得见缝插针的让太子多多出错,还得是出大错。
只有这样双管齐下,陛下才会考虑另立坤儿为太子。
打定主意后,李皇后就唤来心腹,逐一交代了几件事,然后把司徒坤赶进书房,让他温习四书五经去了。
……
自那日齐瑛向吴尚坦白了自己的称帝之心,吴尚就彻底明确站在了她这边,所以齐瑛能对太子的动向了如指掌。
次日雨后放晴,天空如洗时,她约凌灵去迎南酒楼一叙。
桌上摆满了美味佳肴,齐瑛让其他人都下去玩了,屋内只有她二人。
齐瑛挨着她坐下,小声说:“七天后的宫宴上,他会对你下手。”
凌灵筷子一抖,刚夹起的菜又掉回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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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快?出什么事了吗?”
“因为……陛下不大好了。”
迎着她震惊的目光,齐瑛缓缓伸出两根手指。
凌灵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两年?”
齐瑛点点头。
屋外食客们在推杯换盏,笑声中掺杂着行酒令。他们对即将发生巨变的未来,浑然不知。
明明是入伏天,凌灵却觉得浑身发冷,索性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灼灼烈酒滑过喉咙,沁入肺腑,身体瞬间回暖。
她重重放下酒杯,毅然道:“那我就逃出京城,南下去找我兄长!”
齐瑛不赞成的摇摇头:“若你私自离开,你娘亲和你凌府那么多人,又要怎么办?”
“那,那我也不能就……我,我宁愿去死!”凌灵咬着牙,红了眼眶。
“且不说你父兄如今小鬼缠身、自身难保,就算你死了也无法一了百了。再者,事情还没有糟糕到那种地步。”
凌灵如遇大赦般,猛地抓住她的手,央求道:“好姐姐,你是不是有办法?”
齐瑛点点头,一字一顿地说:“在这七天之内,你先行定好亲事,而且一定要昭告天下。这样一来,太子定会顾忌强抢臣妻的骂名,不敢再对你下手了。”
“这是个好主意!”凌灵眼睛一亮,高兴了。
“可是,可是我……”她脸上忽然腾起一团红晕,低头不语。
齐瑛瞧着她,温柔笑道:“难道你是在担心,李绍林会不愿娶你吗?”
其实自那夜赏花宴上,凌灵携刀飒舞、李绍林劲耍花枪,二人就互相心生了好感。
只是迫于礼法,二人才至今也没见过几次面,更别提要在短短七日内议亲定亲了。
见她羞涩点头,齐瑛轻轻拍了几下手掌。
李绍林微红着脸从暗门走出,老老实实给她们行礼:“齐姑娘好,凌姑娘……好。”
凌灵俏皮灵动,李绍林浓眉大眼,二人都身姿挺拔,十分般配。
他们本该结为伉俪,携手与在战场上奋勇杀敌、一展风姿,而不是被迫远隔千里,被思念折磨痛苦一生……都怪司徒骞那个该死的狗贼!
想到这里,齐瑛也不再绕圈子,径直问:“小李大人,你方才也听到我们的谈话了吧,你如何做想?”
李绍林飞快看了眼凌灵,坚定地说:“在下对凌姑娘一见倾心,早已把她视为我的未来发妻……只是不知道凌姑娘是否愿意——”
“我愿意!”凌灵不愧是将门虎女,径直打断他的话,痛快答道。
“如此甚好……”
齐瑛与与他们进一步简单后,严肃道:“事不宜迟,二位即刻便各自离去吧,我在府中恭候你们的喜贴。”
“齐姑娘大恩大德,绍林铭记在心,日后愿听差遣。”李绍林郑重道。
凌灵也投来感激的目光,话中有话的说:“齐姐姐,事成之后……我也等候你的好消息!”
齐瑛与他们碰杯饮酒,颔首微笑:“那就预祝我们事事顺利、心想事成吧。”
仅仅隔了两日,李府和凌府就大张旗鼓的对外宣称,两家已经结为亲家,且婚期将近了。
顿时,整个京城犹如油锅里添了一道沸水似的,炸开了。
8. 第 8 章
“居然是两个将军府突然联姻?宫里……会允许吗?”
“是啊,我也记得一般是文臣配武将来着,陛下不怕他们拥兵自重、突然造反吗?”
“听听你们在说什么胡话!那凌家父子分别镇守西漠、南蛮,是武将不假。可是李大将军却因早年伤了腿无法再上战场,如今只是挂了个将军的名号,在京城休养罢了。”
“那,李绍林……不是人称小李大人吗?”
“他确实是在户部衣粮案做个小吏,真是可惜了一身好武艺。不过要认真说起来,他也是个正经文臣呐。”
“……原来如此。”
“那怎么突然就结亲了啊,之前可是半点风声都没有的。”
“那是人家高门贵族之间的事情,难不成还得先与你我这样的白丁打个商量此才行?”
“男才女貌、你情我愿,不就够了嘛。为何要提前走漏风声?”
“哈哈哈,就是就是,康二爷说的极是!”
“……”
东宫。
由于齐瑛特意打过招呼,所以吴尚特意叮嘱宫内的下人们,这几日没活儿也要去找活儿干,尽量不要待在殿内。
这不,凌灵突然定亲了的消息一传来,司徒骞就徒然变了脸色,开始摔摔打打,咒骂个不停。
“她怎么敢,怎么敢……”
“我还没得手,她居然就擅自把自己定给了别人?”
“平日里盯着凌府动向的那些人呢?都死了吗?!”
杀意在血液中沸腾着,司徒骞拔剑怒吼道。
吴尚快步跑去殿外,假装很惊慌的喊人,让他们去找那些探子回来。
然而几盏茶过去后,却只见一个人跌跌撞撞的回来,又慌慌张张地跪下:“殿下,不好了,他们都……不见了。”
司徒骞双眼猩红,表情森然:“什么叫做不见了?”
“就是……怎么也找不到了。”随后跟进来的另一个人直抹眼泪。
“不过,属下刚在回来的路上,听说前几日京郊外的荒山多了几具尸体,还未来得及去查看。”
司徒骞大怒,剑指着他:“你是说,那些废物都已经死了?!”
跪着的人瑟瑟发抖,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回答:“属下……不,不知道。”
司徒骞正要一剑劈在那人头上,却被吴尚出声拦住:“殿下,不如留着他们的贱命,让他们将功赎罪。”
“你一个阉狗,也敢教我做事?”司徒骞的神情,愤怒中带着浓浓的轻蔑。
吴尚立刻跪下,鼓足勇气苦口婆心道:“老奴不敢。只是若他们真死了,殿下身边的可用之人就又少了些。况且还不知到底有哪些蠢货,竟敢杀了殿下的人,还得早早查个水落石出才好……如今正是关键时期,还望殿下三思啊。”
司徒骞这才手腕一转,在殿门劈出一道深深的痕迹:“哼,那就先让他们多活几天……快去给本宫查查到底是谁,竟敢与本宫作对!”
“是。”
离开东宫很远了,吴尚还心有余悸,一只手捂着自己的心口。
“多谢吴大人。”那二人也慌忙直擦冷汗,脸上都是一副劫后余生的表情。
吴尚抬头远望,摇头叹服道:“应该谢齐姑娘才是。”
实际上,齐瑛早和他商量好了,由他出面将那些探子一一说动,并在凌灵她们的安排下,秘密把他们送去城外某个庄子上保护了起来。
至于荒山上多出来的十几具尸体,那自然是盲目愚忠、宁死也不肯背叛司徒家的死士了。
反正他们为司徒骞做了许多年的肮脏事,残害过不少忠良,那就如他们所愿……送他们上路好咯。
装模作样的忙活几天后,吴尚才故作愁眉苦脸的暗示司徒骞,说这其中应该是有其他皇室宗亲介入。因为那些尸体上的伤口干脆利落、手法巧妙而不失凌厉,不可能是寻常贼盗或者小兵小卒所为。
所以司徒骞呢,自然又把这笔账算在了司徒坤和他那个皇叔头上。
既然凌府的助力是不能再想了,那他少不了要再寻找其他替代品。
于是在之后的大半年里,司徒骞又不断地从其他贵女身上下手,但也被齐瑛在暗中搅和没了大半。
麦浪由绿变黄,家家户户再添新衣。凛冽的寒风阵阵吹过,吹走了皑皑白雪,将结冰的大地吹出了星点新绿。
等大相国寺响起几声悠远的钟鸣,家家户户便都放起了噼里啪啦的爆竹,和家人一起穿上新做的棉衣,围在炭火旁笑迎新春。
临近上元节的时候,系统突然回来了。
它干劲满满,调出名场面的片段,提醒她:“马上就是第二个名场面啦,你准备好了吗?”
受宣武侯嫡女林晚棠邀约,正倚坐在城中瓦子二楼,探头往下看表演的齐瑛笑着鼓起了掌:“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系统高兴道:“那我明天这个时候再来找你。”
齐瑛:“行。”
美人们跳了一曲轻盈别致的南疆舞后,扭动腰肢谢幕,台上出现了一个杂耍客。
虽然外面天寒地冻,他却仅穿着玄色的单衣裤,腰间额上均裹着一条喜庆的红巾。
他先向四周抱了抱拳,然后赤脚踩过大片竖起、泛着冷光的碎刀,又面不改色的从一道过膝高的烈火中慢步走出。
周遭的看客们个儿个儿瞪大了双眼,大气也不敢出。
见他笑着抬脚转圈,向看客们示意自己毫发无损,瓦子里顿时可谓是掌声雷动,激动异常:“好!!!”
“真是好一出’上刀山下火海’啊……不过,林侯爷当真愿意那么做么?”
齐瑛咬了口用桂花做的茶果子,意味深长道。
“那是自然。”
林晚棠起身为她添茶,借机低语:“林家愿为齐姑娘,上刀山下火海。”
这位林晚棠,也是司徒骞的目标之一。
不过近些时日,司徒骞和李皇后正斗得风生水起,之间恩怨日益加深,所以对她的盯梢反倒没那么紧了。
齐瑛又为她出了个主意,让她假意去投靠李皇后。
李皇后虽然不见得看得上她,但总归也是希望能给太子添堵的,所以明面上给了她不少庇护,她如今倒也称得上比较安全,因此对齐瑛很是感激。
再加上这两年来,齐瑛一直在想法儿经营人心,精心布局织网,民间甚至也有不少女子视她做榜样,开始努力读书、苦心钻研手头的技艺,说要像她一样惬意自在,悠然盛放。
更不用说……像凌灵、林晚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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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与她时常有来往的高门贵女了。
她父亲林侯爷本就也是个聪明的,不然司徒骞也不会想着对他女儿下手。
自司天监说出“白虹贯日”至今,也有近一年多了。民间朝堂间的明潮暗涌,他也都看在眼里、听在耳中,早就有些意动。
上元节那晚,他忍不住悄悄递了拜帖,去齐府探望齐太傅,并趁机对此稍作打探,可齐太傅只是笑而不语,还一个劲儿地叫他多吃汤圆。
回家后,林侯爷把自己关在书房苦思一整夜,次日就让林晚棠没事儿多与齐瑛走动,今日又特意让她来投诚。
看来,他是已经下定了决心。
齐瑛对此,很是满意。
下方,杂耍客已经脚步轻快地退了场,新上台了两个膀大腰圆的相扑,开始上演一场精彩的角力追逐。
真是你方唱罢我登场啊。
齐瑛凝视着林晚棠单薄但坚定的身影,含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翩然离开了。
……
第二个名场面——“相国寺旁、再续前缘”,是原主在上元节那夜,去大相国寺一带游玩发生的事情。
她此行主要是采买一些果品腊脯、猜猜灯谜,顺便去河边放灯,为齐府上下安稳、百姓安居乐业,祈福许愿。
而她弯腰放完灯后,含笑起身侧脸过来时,被水中灯火和粼粼波光照出来的完美剪影,一下子就击中了微服来此寻欢作乐的太子司徒骞。
惊鸿一瞥,心动如擂鼓。
虽然那个剪影有些朦胧遥远,但他依然心动不已,登时就按捺不住,要上前看个清楚,还想和她搭话。
然而此时的上元佳节,最是人声鼎沸、人潮汹涌,所以只是几个眨眼间功夫,那个曼妙的剪影就消失了。
司徒骞立刻命人四处去寻,心心念念不已,一时忘了自身安全。
暗自跟了他一路的刺客见状后,毫不迟疑地向他出手,招招狠戾。
百姓们慌乱尖叫着离开河边,连刚买的花灯烛纸都顾不得了。
可惜那司徒骞虽然会君子六艺,但终究武艺不精,很快就落了下风,受了重伤。
眼看着那刺客目露凶光,要给他来个一剑穿心,原主突然蒙了面纱出现,以身舍命般撞开了司徒骞。那刺客也不知怎么想的,居然忙不迭地收了手……就此失了准头和最佳时机。
恰好一队衙役在附近巡逻,闻声飞快赶来,那刺客只得愤愤的遗憾离去。
当时毕竟是夜晚,原主也不知道那个穿着普通的人居然会是太子,只是本着一颗好胜救德之心罢了。
而之所以她会以纱遮面,则是不想被旁人发现,自己居然是齐府中人而已。
原主就是这样的性格,心底柔软,总是与人为善。她总会不分场合,突然做出些“善良”的事。
齐瑛暗自摇头,心想这应该是剧情强行安排,是bug吧。
可谁知当原主好心靠近,打算为司徒骞查看伤势时,他竟然出手扼住了她的脖颈,还恶声威胁衙役们为他开道、送他回宫。
因为他当时宛如惊弓之鸟,谁也不相信。哪怕他的暗卫匆忙赶了回来,他也疑心里面有奸.细,不敢相信。
因此,他唯一敢搏一搏的,只有身前这个好心女子的性命。
9. 第 9 章
温习剧情到这里时,齐瑛还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面露嫌恶:“这厮这么恩将仇报,一点也不值得被救嘛。”
系统:“咳咳……你只要走走剧情,拿到积分,我就能给你兑换更多大礼包了喔!”
齐瑛不置可否,继续往下看。
原主被司徒骞当成人质后,居然也不惊慌,顺从地被他掐着脖子,与他一同坐上一辆马车,去往宫门口。
一路上,原主都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很是安静。
司徒骞则是在剧痛中强行保持清醒,在恍然间突然发现,她身上所穿衣物、蒙纱的侧脸……都像极了方才临水而立的女子。
更像极了湖边那个披着月光、朝他伸出救命之手的心上人。
纵然第一次是他故意做戏,但这一次,他是突然遇袭。
性质截然不同。
可这两次,都是她救了他。
一瞬间,胸膛里的一颗心怦怦直跳。
司徒骞的心情复杂极了。
他多想告诉她,他这次对她是真的产生了爱意,但他又不想让二人的相认如此血腥、难堪,便也始终没再开口,任由自己的爱慕和羞愧,同时再上一层楼。
到达宫门口后,她主动说他有伤在身,理应她下马车,与他道别。
走动间,她不小心掉落了一个锦绣香囊。
司徒骞却没有出声提醒她,悄悄捡起握在掌心,默默凝视着她的背影。
一眼万年。
……
乞巧节来临时,司徒骞按捺不住思念,再次微服出了宫。
不过这次,他吸取了上次的教训,带足了人手。
兜兜转转许久后,他终于又在大相国寺旁,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剪影。
他激动地大步上前,冒昧抓住那女子。这次,他终于看清了她的全部面容。
他惊喜的发现,那人居然是——凌灵。
于是,他死乞白赖的跟在凌灵身后,大张旗鼓的当众表明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和自上次之后对她的思念之情。
纵使凌灵拼命否认,司徒骞也一口咬死就是她,还拿出了那枚她掉落的锦绣香囊。
凌灵见了那香囊,顿时沉默下来。
因为那香囊样式她确实也买过,可她玩心重,不知道扔哪儿去了,又怕继续否认,那太子会继续发疯,一时之间沉默了下来。
大相国寺旁人来人往的,最为繁华。
这出闹剧已经引起了百姓的围观,凌灵无可奈何,又不想与他继续对话,只得狼狈逃回了家。
司徒骞说是要送她回府,遂得意洋洋地紧跟其后。
由此,周围的百姓们不仅瞬间浮想联翩,恍然大悟他们二人早已暗通款曲,并在心里把凌府和东宫划上了等号。
凌灵百口莫辩,清白一朝被毁。
而司徒骞春风得意地回了宫后,就立马去求了老皇帝,为他赐婚。
或许是人之将死,老皇帝对这个命运多舛的儿子起了些怜悯之心,也或许是为彻底驳回凌风大将军想解甲归田的意愿,让他不得不为他大周朝卖命至死……
总之,老皇帝很快就强硬地下旨赐了婚,并令太子择日继位登基,继承大统了。
……
齐瑛越看原剧情,越觉得恶心,暗自质疑司徒骞面对凌灵时的反应。
原主和凌灵的长相明明是两个风格,他却不加求证,就迫不及待地直接当街挑明,怎么看都不合逻辑啊。
难道他在心里,就半点也没怀疑过吗?
系统突然发出凄厉的尖叫:“啊啊啊,凌灵怎么已经嫁人了啊?!”
“她嫁人了,还怎么做他的太子妃,和未来的皇后?还怎么和你勾心斗角、让你完成最后一个名场面啊?!”
系统原地抓狂:“你……我不在的这三年,都发生了些什么?你都做了些什么?!”
齐瑛没忍住:“嗤。”
系统委屈:“你还笑我!”
齐瑛挥挥手,无比淡定:“诶,放轻松点。就算她嫁人了,我也能完成所有名场面,你的积分也只会多,不会少的啦。”
系统简直被她这副无所谓的模样给搞崩溃:“没了她,你跟谁宫斗,你怎么病重吐血,怎么让司徒骞悔恨!”
齐瑛起身点了根新蜡,循循善诱道:“咱们拿积分,靠的是他的心动值、心跳值和心情波动值,对吧?”
系统:“……对。”
齐瑛:“那这可太简单了,要不是你现在太弱了,不能帮我加快时间流速,我一个月内就能完成剩下的所有名场面。”
系统:“……”嗯?她口气也太大了吧,这怎么可能做到啊?
还有,它怎么反倒被骂无能了???
不等它细想,齐瑛又宽慰道:“不过我也不嫌弃你。等这个世界结束了,你的积分池肯定很可观。到下个世界后,你记得想想办法,给我搞个时间加速包什么的哦。”
系统:“……哦,好的。”
它顺口应下来后,又立马觉得不对:“不是,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完成名场面二啊?”
然而齐瑛只是狡黠一笑,径直躺下闭上眼睛,卖起个关子:“明天你就知道了。”
系统:“……”好气哦!
……
齐府虽然面积不小,但齐太傅喜好清净,所以府里的下人并不多。
于是一大早,齐瑛陪他用过饭后,就先将各处递来的拜帖分类归置好,放在他手边。
接着,她和府中管事一起安排除雪清炭、清点库房,喜笑颜开地招待来给齐太傅祝节的来客……把整个齐府装扮得红红火火,又热热闹闹的。
这一忙啊,就忙到了傍晚。
一天热闹过后,府里库房便消耗了不少。
齐瑛便揣着一张长长的采买单子,和管事一起坐马车到大相国寺,又下车分头去采买……顺便游玩。
七彩灯笼形状各异,发出的光亮层层交叠,将城中河的两边街道照得亮如白昼。
这两年间,齐瑛早在京城中混了个脸熟,所以百姓但凡认得她,就会高兴地走过来,与她交谈上几句。
而齐瑛也会耐心地倾听和回答,还在众人撺掇下,兴致勃勃地当场猜中几盏难猜的灯谜。
路人、商贩、百姓、孩童们都围着她欢呼雀跃,她便大方的将赢来的漂亮彩灯分给众人,又数了铜钱按原价递给卖灯笼的掌柜,只给自己留下一盏莲花状的灯笼。
众人眉开眼笑,皆大欢喜。
系统越看越迷惑了,急忙在设定库中搜索相关词条:“……怎么回事啊,白月光……不应该是高不可攀,永远活在人们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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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吗?”
齐瑛笑着挥手告别众人,慢步提灯向河边走去,漫不经心的反问:“白月光的光芒,不应该是会普照大地的吗?有什么问题?”
系统:“……”这么说,好像也没问题。
它既说不过她,又管不了她,索性忍气吞声闭了嘴,决定先看看后面她怎么发挥再说。
齐瑛手提莲花灯笼,看着周围百姓一扫两年前的疲惫惊慌,个个面带笑意、有说有笑的满足模样,不禁也微微笑了起来。
而与此同时,扮成寻常男子的司徒骞正阴沉着脸,负手从河水下游处往前走着。
这一年来,他虽然成功设计了几个城中贵女,让她们不得不委身于他,但他还是觉得自己亏大发了。
因为首先,她们父兄的实力远远不如凌府。其次,她们的父兄实在是太过殷勤,殷勤到他怀疑就算他不费心设计,他们都会在他表露出意向的第一时间,直接把女儿洗干净了打包送到他床上……
啧,太轻易得手的猎物,总是令人乏味的。
不过女人嘛,睡了也就睡了,至于以后他登基了,会不会给她们个名分……那就到时候再说咯。
他不禁想起赏花宴那夜,湖边身披白月光的女子,以及她激昂作就那首诗后,那些青年才俊们的狂热眼神。
这样多面百变、厉害有趣、又令人追捧仰望的女子,实在是令他心痒难安。
若是他日后哪天,真得到了她……
司徒骞忽然顿住脚步,痴痴地看向前方,心跳疯狂加速起来。
前方不远处,那个款款弯腰伸手推灯,唇边浅笑令他沉醉的曼妙女子——不是齐瑛又是谁!
系统兴奋起来了:“关键时刻到了!宿主,你一定要稳住啊……”
齐瑛也在眼角余光里,看见了冲她发呆的司徒骞。
但她没有“稳住”,反而款款直起身体,冲他所在的方向挥了挥手,甜蜜一笑。
司徒骞彻底呆住了。
系统的CPU都快炸了::“……!!!”
在百姓们高兴的欢呼声中,它痛心疾首道:“宿主啊,’惊鸿一瞥’这个词你应该知道是什么意思吧啊!这是要你在不经意间让他心动,而不是这么直给啊!”
齐瑛转过身去,对百姓们点头致意,在心里叹气:“我只是……在提前对他表示歉意而已。”
系统:“……啊?”它怎么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齐瑛不再与它继续纠结这个话题:“怎么样,积分到手了吗?”
正事要紧,系统赶忙一顿操作。
它看着积分池,有些沮丧:“只有300积分。”
上次可是有500积分进账呢!
齐瑛了然:“按原剧情来说,这第二个名场面的积分结算,应该是从惊鸿一瞥开始,一直持续到今晚二人在宫门口分别为止吧?”
系统立马重整旗鼓:“对哦,剧情完成条也还在走呢!”
齐瑛嘴角扬起一抹坏笑:“那你就放心吧,这次的总积分,一定会让你非常满意的。”
系统干巴巴道:“……但愿吧。”
齐瑛快速转过身去,悄悄隐入接踵而至的人群中。
系统忐忑不安的看着她,不知道她打算干什么,一边忧愁的想,她一会到底会不会……救司徒骞啊?
10. 第 10 章
虽然他司徒骞有男主光环,但齐瑛她……也有白月光buff呀!
而且无论在哪个世界里,白月光的杀伤力都是很强的好嘛。
这不,司徒骞刚回过神来,突然就跟中了邪似的,立刻让跟着他的所有暗卫拨开人群,去找到齐瑛。
他自己也跟无头蝇虫似的,疯狂地往前跑去。
齐瑛早就觉察到有人在跟踪自己,但只是轻蔑一笑。
她七拐八绕的走来走去,把那些人都一一甩掉了,才施施然走回来,悄悄站在一个人少的阴暗角落。
片刻后,果然如原剧情里描述的那样……刺客出现了。
那人以黑巾蒙面,身形高大精瘦,穿着渔夫苦力常穿的寻常衣物,突然猫儿似的从高处轻松跳下来,狠狠一刀劈向司徒骞。
百姓们顿时尖叫着四下散开,将司徒骞整个人暴露在刺客面前。
刀风凌厉攻过来,司徒骞赶忙就地打了个滚,从旁边小摊上抽出一把长剑,反手迎上去。
然而只听“铛”的一声响,他手中剑被劈成了两半,身前斗篷也被划破了。
“好劣质的家伙什,黑心店家!”司徒骞气急败坏,出口骂道。
那摊贩虽然早已远远躲在一旁,但还是忍不住出声为自己辩解道:“是你自己功夫不如人,凭什么赖我家物什?真是好生无礼!你弄坏了我的东西,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有几个在旁偷看热闹的地痞流氓听了这话,顿时大声哄笑起来。
司徒骞越发生气,恨不得立马把他们碎尸万段,但他又不知道刺客一共几人,现在都在哪里蛰伏盯着他,何时准备给他致命一击。
所以他也不敢轻易暴露身份,只得继续伸出双手,一股脑接连抽出小摊上的诸多武器,叮叮当当的与那刺客缠斗起来。
小摊贩见状又气又急,边骂边高声喊河对面的巡逻衙役,说他要报官。
……
眼看着司徒骞被左一刀右一刀的砍中,棉絮从破口中被翻出,部分被高高扬起在空中,如雪花飘落,剩下的则沾染上了暗红色的血迹……
齐瑛满意的勾起笑容。
啧啧,他现在莫名有了种被凌虐的美感呢。
系统期待又兴奋的紧盯剧情进度条,不断催促她:“你该去救他了!”
谁知齐瑛却拆开一小包蜜饯……悠悠吃了起来。
系统又急了:“别看戏了,男主快死了啊!”
齐瑛鼓起腮帮,仔细感受着甜味在舌尖蔓延开来,漫不经心道:“放心,他是男主,很难死的。”
系统:“……”它竟无言以对。
她没说错,小世界的法则就是如此。
但凡是主角,尤其是男主,受了再重的伤,都很难会死。这,也是主角光环之一。
于是系统只好默默看着那边刀光剑影、斗得不可开交,而它的宿主却懒洋洋的靠着墙,吃着蜜饯隔岸观火,CPU都转不动了。
很快的,司徒骞就没了力气,再加上又失血过多,因此勉强接下新的一刀后,他就踉跄着直往后退,别提多狼狈了。
齐瑛还不忘无情点评:“就这点本事,最大的嗜好居然还是天天杀人?就这,还当男主?真是个废物。”
系统:“……”它绑定的这个宿主,到底是什么来头啊?!
衙役们边吆喝众人退让开,边从拱桥上快步跑来。有几个衙役则借用了船家的船,卖力摇着木桨冲过来。
被齐瑛甩开的那些暗卫,也终于从四面八方赶了回来。
可那刺客瞥了眼他们之后,居然招数越发凌厉了,还毫不迟疑地飞速逼近司徒骞,一刀砍向他的脖颈——
“贼人受死!”衙役高喝。
“快住手!”暗卫急了。
“天哪!”吃瓜群众们惊讶了。
“……”
在这片混乱中,突然出现了一道极为不和谐的声音:“大侠真是好身手哇!”
在场的所有人,商贩、百姓、衙役……包括司徒骞和刺客,都是一愣。
齐瑛终于吃完了最后一个蜜饯,有些遗憾地从角落中走出,清清嗓子笑道:“大侠如此果敢威武,实有英雄之风范,令我钦佩!”
司徒骞:“……?!”
刺客:“……?”
可就这么两句话的功夫,形势骤然逆转。
刺客被齐瑛的话干扰得晃了下神,司徒骞则趁机拼命一闪,躲开了那致命一刀。
迅速回过神来的刺客紧追上去,再次刀刀砍向他致命处。
而齐瑛……已经身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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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活的冲上前,从侧面狠狠撞开了司徒骞。
司徒骞被她大力撞倒在地,当即眼前一黑,只觉得浑身无处不都在疼痛,当即呕出一滩血来。
见刺客短暂发愣,齐瑛假借没站稳,主动扑入他怀中,在他耳边低语:“快,挟持我离开。”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你人单力薄,这时候可别犯傻!”
刺客这才如梦初醒,顺势用左手把她箍在怀中,右手刀柄一转故作刺向她,凶狠地粗声嚷嚷:“都散开,不然我就杀了她!”
系统:“……”不对呀。
挟持她的人,怎么就突然从司徒骞变成了刺客呢?
这确定没有崩剧情,还能继续走剧情吗?
它呆呆地看向系统模板,结果看到一片平静祥和,“相认信物②*锦绣香囊”成就居然也已达成了。
系统大吃一惊:“……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此时齐瑛虽然性命堪忧,却还不忘贴心回答:“当然是我刚才撞开司徒骞的时候,顺手塞给他的咯。”
她还很是遗憾道:“可惜我现在这具身体实在太柔弱了,没能把他给直接撞死。”
系统:宿主她好生凶残……它不敢说话。
暗卫们齐刷刷直奔司徒骞而去,衙役们则举着火把,谨慎逼近过来,让刺客不要轻举妄动。
火光照亮了齐瑛的脸庞,衙役百姓们都认出了她。
“怎么办,这可是齐府的齐姑娘啊!”
“还是‘白虹’……是很重要的人啊。”
“一定不能让她受伤!喂,那个刺客,你走吧,千万别伤害她!”
“……”
齐瑛朝众人缓缓微笑,神色坦然。
僵持几息后,刺客就这么挟持着齐瑛,在衙役百姓们众目睽睽之下……跳上房檐,几个起落之后就消失的无影踪了。
司徒骞强撑着从地上坐起,虚弱的擦掉唇角血迹,低头看了眼怀中的锦绣香囊,又看向衣袂飘飘渐渐远去的齐瑛,双眼猩红。
“叮咚——”
第二个名场面,就此完成。
系统心惊胆战的看了眼积分池,结果惊奇地发现……好家伙。
这次的积分居然高达700分,比上次多了整整200分?!
11. 第 11 章
司徒骞的心动值不高,可心跳值居然到了280。至于心情波动值……则超过了300!
系统彻底迷茫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齐瑛放松身体,任由刺客抱着她一路飞奔,好整以暇的回答系统的疑问。
“很简单啊,因为司徒骞这个狗男人最爱的是权利。这个嘛我给不了,也不想给,所以一开始就没打算刷他的心动值。”
系统:……有点子道理。
“至于心跳值和心情波动值嘛……谁说一定要给他正面情绪才行?”
系统:“……啊?”
“人类虽然具有很强的个体差异性,但终归也是有共同点的。简单来说,就是都需要获得一定的满足感。”
“而像司徒骞这样,情感淡漠、杀人如麻的黑心种么……对他来说,负面情绪才是他的常态。”
“只有杀人、发泄、暴躁,才会令他舒适。最重要的是,他从不信任爱,也并不值得被拯救。所以,要兵行奇招才行。明白这一点后,任务就很清晰了。”
“你看,我刚才夸刺客的时候,他那心跳值是不是蹭的一下就升上去了?是不是比什么惊鸿一瞥的时候拿到的积分,高多了?”
正在默默回看VCR的系统:……还真是。
齐瑛得意道:“所以,我把他的这些指数当成愤怒值或仇恨值来刷的话,岂不是来的更快?”
系统懂了,系统悟了,系统也彻底沉默了。
虽然这有崩剧情的嫌疑,但上传至主脑的数据面板上,却并没有出现警告的提示。
原来……这样也行吗?!
系统恍然觉得,自己获得了一个新思路。
不过也是。就算是主脑,也是以数据为王。毕竟人心叵测,系统们却都是一堆代码而已,也只能按照数据来计算任务完成度了。
真好,看来它是捡到了个大宝贝呀。
系统突然间对齐瑛信心满满,决定放开手,随她发挥好了。
反正积分池能持续暴涨,能助它早点退休就行!
于是,它喜滋滋地与齐瑛作了别,约好下一个名场面时再来相见。
……
见齐瑛消失,百姓们不禁也齐刷刷的一路小跑,试图跟上去。
附近的商贩慌忙收摊回家,唯独那个被司徒骞破坏了整个摊位的小商贩没收拾,哭天喊地的要衙役老爷为自己主持公道。
司徒骞原本就生了许久闷气,一听这话登时怒气上涌,张口便又呕出一滩血。
“殿……公子息怒,先回去再说。”
“是啊。公子贵体要紧,我等留下与那商贩斡旋就可。”
“……”
暗卫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劝着司徒骞,不顾他一心要杀了小商贩的冰冷眼神,也不顾他的强烈抵触,强行把他架上临时雇来的马车,送回了东宫。
被包扎成巨型粽子后,司徒骞紧攥着那个锦绣香囊,昏昏睡去。
虽然齐瑛夸刺客那两句,让他怒得胸腹间疼痛加剧,心情暴躁灰暗。
虽然被她狠狠撞开那一瞬,那力道之大,令他差点以为自己要被撞碎了,要一命呜呼了。
但是……她巧妙地干扰了刺客,还舍身救了他,是不争的事实。
更别说,她还以己为质,换了他的命。
——这叫他如何不对她又爱又恨,如何对她不心动!
最后她被挟持走时,浑身散发出来的光辉是那么洁白,那么耀眼……
白月光buff光环在他眼里,又重了一层。
一次、两次,都是她救了他。
他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这种被人舍命相护的滋味了。
她对自己,可真是情深义重啊!
梦中,司徒骞逐渐松开眉头,心驰神往的走向了巧笑倩兮的她……
……
夜色已深,离喧嚣处也越来越远了,刺客才终于带齐瑛跳下房檐,钻进一处萧瑟的破庙。
放开她后,那刺客立刻后退几步,冲她抱了个拳,瓮声瓮气地说:“待我走后,你便可以离开了。”
齐瑛挑挑眉:“你不杀我?”
刺客下意识解释:“我要杀的是那司徒骞……杀你作甚。”
齐瑛哦了声,笑眯眯地问:“你是不是怕杀了我,会对不起齐太傅?”
刺客却只是沉默,转身抬脚要走。
齐瑛便又问:“林浔,是你什么人?”
林浔,是上一任兵部尚书,祖上也是护国元勋,出身显赫。
但自司徒家成为皇室后,他就突然被指泄露军情给敌国,被处以凌迟极刑。林府其他男子也全部被当街处死于菜市口,家中其他妇孺老小,则是被流放或发卖了。
……怎一个惨字了得。
而当时的主弹劾之人与监刑官,都是太子司徒骞。
可以说,在司徒骞的恐怖压制下,很长一段时间里,“林浔”这个词,在京城都是禁词。
那刺客骤然回头,再次折身提刀对准她,呼吸急促了些:“住口!”
齐瑛不避不动,继续追问:“至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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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该叫你岳林,还是,林知岳呢?”
岳林,是近来进京备考的新起之秀,是来自江南的青年才俊。
而那林知岳,却是林浔的嫡子。虽然按理说,他也该在那个血腥的灭族之日,成为刀下亡魂了才是。
刺客身体颤抖起来,神色痛苦又纠结:“你……”
齐瑛揣摩着他的心理活动,迎着刀锋往前走向他:“我既然是齐太傅的孙女,自然对你也会有所耳闻。”
“林公子,你不必怀疑我什么的。况且,今晚我好歹救了你的命,不是吗?”
外面寒风呼啸,树叶被吹得沙沙作响。恍然一听,似乎是谁在吹奏一首悲怆凄凉的亡魂曲。
刺客手中的刀颓然落下,刀风扬起一片尘与雪。
林知岳这个名字……他已经很久没听到过了。
……
在原剧情中,“叛臣”林浔之子——林知岳,是个命运悲惨的可怜炮灰。
他本该是一名出身显赫的高门贵族,做个平安顺遂的谦谦君子。
但因为他父亲不理司徒骞的拉拢,因此被愤然诬陷投狱,又被匆匆断案监斩,他的人生也就此发生逆转。
好在齐太傅与林浔旧交不错,出于不忍,私下找到在监牢做值的学生,在行刑当日用一个作恶多端、被严重毁容的杀人魔头换下了他,这才保下他的命。
之后,齐太傅又为他改名岳林,悄悄送他南下去了。
去了南方后,他花了两年时间才振作起来,开始用岳林的名头考科举,并一路斩关过将,重新回京。
只可惜他这次精心策划的刺杀,却因原主的干扰而夭折了,被衙役捆送进了大牢。
刺杀皇储,可是大事。
司徒骞又怀恨在心,和牢狱那边打了招呼,将他严刑拷打了整整七天七夜,但也没逼问出他的真实身份。
只因他对齐太傅感恩图报,不愿让齐府上下都步上林府的旧路。
司徒骞百思不得其解,便亲自来到监牢,肆意嘲讽浑身浴血、千疮百孔的林知岳,试图激怒他,套出话来。
然而,他也没透露出一个字,还啐了司徒骞满脸满身的血水,痛骂道:“你这狗贼真该死,早晚得被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司徒骞勃然大怒,当即就让人把他一刀一刀凌迟了,又把他的残肢扔出去喂了狗。
林知岳就此被挫骨扬灰、尸骨无存……
这本该是他最后的结局,和后来的剧情走向。
——如果不是齐瑛以一己之力,硬生生改变了剧情的话。
12. 第 12 章
想到原作中,对他明明受了百般酷刑,都成了个血人,却依然一声不吭、不吐一字的详细描写……
齐瑛不由得对他产生了一定的敬佩之心。
这个林知岳着实是有情有义,还有担当,就是……命不大好。
或者应该说,是原剧情为给原主和司徒骞制造出后续纠缠,而强行铺垫的太过离谱。
不过之后,司徒骞还是命人查出了齐太傅介入的铁证,并以此胁迫原主入宫、让齐府门庭凋落这事,则是后话了。
也罢。
齐瑛心想,反正现在是她接管了原主的身体,那就连带着改写相关人的命运吧。
她静静等待了许久,才终于等到他沉声发话:“齐姑娘,我劝你莫插手此事。否则,很可能会波及你自身和太傅他老人家,那就太得不偿失了。”
“一会我会打晕你,再想法儿通知人来救你。你要是足够聪明,就该对外人说,你对我一无所知。”
说着,他走上前来,抱拳说了声得罪,抬手就要在她颈后一劈。
见他来真的,齐瑛立马伸手格挡,快速说道:“林公子,咱们有话好好说便是,你也不必如此待我吧?”
“而且就算你再不愿意我插手此事,我也已经身在此事中了,不是吗?”
“你以为那司徒骞会就此善罢甘休,会轻易放过我、轻易放过我祖父吗?”
听齐瑛如此说,林知岳的手顿时停滞在空中,怎么也劈不下来了。
他背对着月光站在阴影里,眼神愧疚,整个人看着萧瑟又颓废。
齐瑛见状,不由得怜悯的叹了声:“来,过来吧……”
见他抬头疑惑,齐瑛又加重了语气,肃然道:“从黑暗里走出来,像个正常人一样去活着,去复仇……去过上光明的日子!”
林知岳无声地沉默了会,突然短促的笑了声,很是嘶哑难听。
“像个正常人一样……过上光明的日子?”
“我父亲蒙冤受死,其他家人至今不知所踪、是死还是活,我怎么可能过上光明的日子?”
“齐姑娘,我很感激你和太傅对我的大恩大义,但今夜是我一人想杀司徒骞那狗贼,与你们无关。”
“事已至此,我们就此作别吧。若我还有余生可活……定当涌泉相报。”
见他转身要走,齐瑛幽幽问道:“那你接下来呢,打算怎么办?”
但他只是沉默地越走越快,眼看着就要走出这个破庙了。
冰冷的雪花漫天飞舞,迎面吹在他身上,他也未见躲避,脚步依然坚定。
这真是个……虽然很倔强,但也很有原则的人。
齐瑛目中欣赏之色更深,傲然扬声道:“我有办法,能保证杀了司徒骞,甚至能灭了他司徒家的人,来为你王家复仇。你要不要先留下来,认真听一听呢?”
见他脚步迟疑,齐瑛立刻再接再励:“你入京也有月余时间了,应当听过我的名号。也应该知道,我有这个能力的。”
林知岳慢慢顿住脚步,深吸一口气,迟疑的缓缓转过身来:“什么办法?”
“你只要愿意效忠与我,助我登基为帝,我必护你周全、扶你一路青云,还能让你手刃仇人,达成夙愿。如何?”
身为一个女子,居然想要登基称帝?
简直是天方夜谭!
然而在那清冷的月色下,齐瑛一双眼睛清澈明亮,满是坚定自信。
于是,林知岳也不知自己怎么了,居然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齐瑛终于松了口气,从腰间取下一个小小的“永”字玉牌递给他,让他去城西的阿牛打铁铺,按三短一长的节奏叩门。
齐瑛说,掌柜阿牛早已为他备好干净衣物和不在场证词,他大可放心。
待到明日,他就可以先回歇脚的客栈了。若是过几日齐瑛再有什么安排,会托阿牛再给他送信。
林知岳深深看了她一眼,答应下来。
他执意护送她到水边,看到远处有船家灯火了,才肯悄然隐入夜色中。
目送他离去后,齐瑛便踩着厚厚的积雪顺水而上,在码头边找到了康柏。
一见到她这有些狼狈疲惫的模样,康柏立马放下手头的渔网,焦急地飞奔过来:“姑娘!你这是……”
齐瑛轻轻摇头,对他使了个眼色。
康柏秒懂,扶着她进入船舱,划船去了一片寂静茂盛的芦苇荡。
“……总之就是这样了。康二爷,我想拜托你这几日得闲时,能去暗中关照他一二,若有事随时通知我,莫要出什么乱子。”
齐瑛没有说明林知岳的真实身份,只是告诉他,自己幸运逃离刺客之手后,见到了被流氓欺压的进京赶考学子岳林,就又多耽搁了一会儿,但让他对此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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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
康柏性情直爽豪迈,一口答应下来:“姑娘放心,我都听你的!”
齐瑛感激的笑笑,又说:“还有,今晚要麻烦你送我回齐府。若是有人来问你,你就说是在河边捡到我的就好。”
康柏连声答应下来,还给她拿了些吃食和热酒暖身。
回到齐府时,已是亥时了。
等胡乱打发走了在门口驻守多时的衙役,管事就急忙拉她踏进院子,示意她看过去。
原来齐太傅执意不睡,强打起精神,裹着棉被坐在角落里等她。
齐瑛眼眶一热,赶忙上前赔不是,扶他进屋烧炭取暖,又低声与他说了今夜始末,还提到了“岳林”。
齐太傅原本还生着气,不愿搭理她,听完后震惊异常,末了只是叹道:“罢了,你是个有主意的孩子……但还是要记住,一切小心为上。祖父如今只有你这一个亲人了。”
齐瑛笑笑:“放心吧,祖父。我心里有数,不必为我担忧。”
等一切都安顿好后,齐瑛才躺下来,松了口气。
原剧情里,在林知岳进了监牢后,没出半月,司徒骞就命人去了南方,仔仔细细地、顺藤摸瓜查到了齐太傅头上,并以此威胁他为自己做事。
齐太傅原本不肯,司徒骞便又拿原主威胁他。
为了保护自己唯一的孙女,齐太傅不得不应下,并动用自己的人脉网,为他铺路。只是渐渐地,他因日夜忧思悔恨、过度殚精竭虑,而真的身患重病,一病不起了。
司徒骞故技重施,拿齐太傅的命去威胁在京城声名鹊起的原主。
而原主为了救祖父,被迫也踏上了司徒骞的称帝之路,还被他强取豪夺污了清白,不得不入了宫,成为他后宫妃子的一员。
只是在她一步三回头的入宫那天,齐太傅便含恨吐血,与世长辞了。
直到某次,原主因备受司徒骞多日冷落,而去后花园中散心时,无意听到路过的宫人说起齐太傅的真实死因,顿时大为震惊和后悔,并为此患上心病、伤了根本,还就此一蹶不起,直至死去。
就这样,这对盛名在外的祖孙,被司徒骞各个击破、耍的团团转,没一个获得了好下场。
好在……今夜过后,剧情将再次被改写。
无论是林知岳,还是齐太傅,亦或是“齐瑛”,都不会再遭受他们本不该有的不公平结局。
13. 第 13 章
东宫。
天色大亮,窗外梅花已然盛放。
司徒骞悠悠醒来时,感到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疼痛,但又动弹不了,别提心里多窝火了。
好在手心里的锦绣香囊触感分明、香气宜人,多少给了他些安慰。
他努力大喊着,唤来吴尚:“齐姑娘人呢,找到了吗?”
吴尚闻声赶来后恭敬答道:“找到了。昨夜亥时,昏迷的齐姑娘被一个渔夫在水边发现,立即驱车送回了齐府。”
昨夜司徒骞遇到刺客时,是酉时。她回去时,却已是亥时了。
中间居然过了快两个时辰吗?
那她是否……
司徒骞眸色转深些许:“她可曾……受伤?”
吴尚答道:“据候在齐府的衙役说,姑娘回府时衣物完好如初,未曾看出有什么伤。”
原本大周朝礼法森严,很看重男女大防。
但这两年以来,齐瑛时常在街头巷尾抛头露面,还主动与学子谋士针锋相对、高谈阔论,意在不动声色的告诉百姓们,即便是陌生男女,也大可以正常交流,不必对此抱有偏见。
因此慢慢的,总有些慕名而来的男子当众拦住她,表达倾慕之情。
而齐瑛呢,对此都会落落大方的出言感激,再无情婉拒之。
谁知,反而在民间又成就了一段段佳话。
一来二去,不仅许多男子都以被她婉拒为荣,许多女子也逐渐走出了家门,努力接触新鲜事物,试着探索更大的世界。
这本是一件好事。
但在司徒骞的眼中,昨夜那两个时辰,齐瑛到底有无被那该死的毛贼刺客所玷污……这个问题,还是很重要的。
他的白月光,万万不能被除了他以外的人占有了才好。
司徒骞突然发话:“齐府可有请太医?”
吴尚垂眸:“老奴不知。”
“那就去问。”司徒骞阴沉道,“若是没请,你就带着李太医过去,就说是宫里特意派去……为齐姑娘开些安神用的药。”
“等李太医回来,让他亲自来见我,本宫有话要问。”
吴尚应下,去办了。
……
齐瑛刚与齐太傅一起用过早饭,突然看到吴尚带着李太医上门,便立刻起身以礼相待。
然而她慢慢察觉到,那李太医的言行举止中,似乎处处透着古怪。
他看似是在笑着与她嘘寒问暖,但总会东拉西扯的问起昨夜的事,搞得齐瑛还以为他是医术不精,实际上是司徒骞派来的暗探呢。
直到他扭头又喊了个医婆子进来,两个人轮流为她把脉、不时小声探讨,所耗时间也格外漫长,吴尚又眼神微妙的示意她去看那个医婆子的时候,她这才明白了司徒骞此举的背后深意。
哼,司徒骞这是担心她可能会……“不干净”了?
他自己都是根烂黄瓜,还想让别的女子都洁白无瑕、主动为他守身如玉?
真是……令人作呕!
不过,她也没有做出抵触的模样来。
一是暂时不想扩大事态,让司徒骞以此继续暗中作妖。二来是为保齐太傅和其他人的周全,三么,则是她并不在意所谓忠贞问题。
再者说,刚好,接下来她准备先送他一份大礼。
这也算是给他的一个重重反击了。
齐瑛意味深长地看着离去的李太医,瞥了眼东宫方向,势在必得的慢慢合拢了手指。
接下来,无论他司徒骞在乎什么,她必定都会毫不犹豫地一一摧毁。
等她日后成功称了帝,再仔细与他好好算算这些账便是。
*
皇宫里。
老皇帝得知太子私自出宫,还差点遇刺身亡,顿时龙颜震怒。
如往常多次一样,他又又又大发雷霆,命人彻查到底,务必找出意图谋害太子的凶手,将其速速当街处死以儆效尤。
不出几日,提刑官就抓到了“凶手”——柴立。
此人曾是司徒骞的旧部,如今却效力于中宫李皇后。
他油嘴滑舌、心思诡诈,曾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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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骞最为亲近的心腹,然而某次不小心犯了个大错,差点坏了司徒骞的大事。他担心会被司徒骞冷酷惩戒,思索后当即逃走,直接投奔了司徒坤母子。
司徒骞知道后,自然恨他背叛自己、转投他人,便处处针对他,以至于他无路可走,便怀恨在心,想杀之泄愤,顺便向李皇后母子投诚……
而在被抓走讯问那一刻,柴立便立刻反应过来,是背后有人精心为他设下的全套,只为算计他了。
可他树敌太多,一时猜不出到底是谁如此大费周折,不惜耗费时间精力,也要弄死他。
因此,面对着堆积成小山般的铁证,他是百口莫辩也辩无可辩,只得软了双腿,脸色灰白的跪坐在地。
与此同时,被牵扯进去的几方势力都在暗中插手。有的想在他临死前,从他嘴里多多套出对方的秘密。有的则一心想让他死,还有的试图劝他,让他揭发他人。
柴立又不傻,知道这下他不死也得死了。
但他谁也不敢得罪,又不得不顾及到家中老小,索性咬舌自尽了。
……
夜晚,一艘中等大的渔船缓缓向前驶行,船头几串灯笼随风轻轻摇曳,温暖的灯火无声照亮了被拂开的粼粼江水。
此时船舱里,正是一片欢声笑语。
齐瑛容光焕发的端起酒碗,站起身来:“柴立已死,这下更好了!”
“我们大可说成是,那柴立眼看着铁证如山,自知大势已去,故而才畏罪自尽的。只要把这个案子钉成铁案、死案,就能趁机再搅乱这一池混水……多谢诸位的辛苦与帮助!”
康柏激动得直拍桌,由衷叹服道:“齐姑娘如此环环相扣,实在是神机妙算,太高明了!”
没错,这个“凶手”,正是齐瑛早为他们准备好了的!
在她的斡旋与指示下,这月余以来,吴尚、康柏、林晚棠父女、林知岳……多方一直配合默契,联手造出了一条完美的行凶证据链,把罪名钉死在了柴立身上。
这招祸水东引,可谓是完美无缺!
14. 第 14 章
吴尚则一脸欣慰地看着齐瑛,眼角皱纹都笑成了花。
林晚棠也款款起身,绕到齐瑛身边,与她笑着碰杯一饮而尽。
能有这个好结果,也不枉她这些时日时常入宫服侍李皇后,忍着恶心、好生努力一番了。
齐瑛又喜道:“这次大家虽是初次配合,但很默契,才能将此事做得天衣无缝。还使得那司徒骞与司徒坤再次兄弟阋墙,仇恨越来越深了。”
“我们的宏伟大业……也越来越近了。”
再次化名为岳林的林知岳窝在角落里默不作声,眼神专注的追逐着她,嘴角带着一丝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笑意。
齐姑娘果真言出必行,让司徒骞那一家子都被她耍的团团转。
看来,他真是跟对了明主啊。
看看这一屋子的人,无不是她的人,这个认知也让林知岳难得地放松了些警惕。
如此温暖、安全、自在……
他唇角含着笑,兀自闷头连饮数杯酒,抬头间恍然觉得,齐瑛的笑颜似乎离他远了,也模糊了些。
于是他努力睁大眼睛,便又看到此时的她正巧笑倩兮、众星捧月,整个人都像是在闪闪发光。
着实是令他怦然心动。
在醉倒睡过去之前,林知岳还在不由自主的想,若是大仇得报后,能日日陪在她身边,哪怕只是远远看着她……
或许,也能称得上是一种光明的日子了吧?
……
洁白的冰雪逐渐融化成水,无声渗入大地,滋润出了一片春绿。天气逐渐回暖,各色鲜嫩的花骨朵在枝头含羞绽放,空中漂浮着丝丝缕缕甜美的花香。
阳春三月来了,春闱即将开始。
或许是春暖花开之故,老皇帝身子骨好转了些,强撑着坐上了朝堂。
这日,有大臣上奏,请求让太子司徒骞主持春闱科举,还说若是太子表现尚可,可让他代替老皇帝,继续主持之后的殿试,为陛下分忧。
老皇帝坐在龙椅上边听边咳嗽,点头允了,遂招手让就近的内侍搀扶他回宫。
于是此事,就此提上日程。
齐瑛得知这个消息后,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找到林知岳。
他独自静坐在宽阔绵长的河边,整个人身上都透出一股决绝的味道。
齐瑛莫名有些心软,走去坐到他身边,笑道:“林公子,我总算找到你了。”
一她到他的声音,林知岳身上那股冷硬的气场登时柔软了几分。
他悄悄整理了下衣袍,也温和的笑了笑:“齐姑娘怎么来了。”
齐瑛冲他眨眨眼,笑得灿烂无羁:“因为我今日无所事事,所以就来找你,看能不能为自己找个乐子,解解闷啦。”
看着她,林知岳心中不禁慢慢涌出一股暖流来。
他自幼生于权臣之家,学业勤勉刻苦,又被父亲和谋士耳濡目染,并非愚蠢之辈。
所以他看得出,齐瑛来不为别的,正是因为担心司徒骞主持春闱科举的事对他来说会太过打击,才特意空出时间来,准备开解他的。
称帝霸业本就艰难,更别说她还是个女子,这简直可以说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了。
可她居然舍得浪费时间,在他身上……
“林公子……?”
林知岳转过头去,看向平静的江面,竭力忽视水下的波浪汹涌:“姑娘想玩什么?在下一定奉陪到底。”
见他神色恢复如常了,齐瑛才笑眯眯道:“那我们先来下盘棋如何?”
……
二人坐在船舱里,任由这艘小船随波逐流,都紧盯着小小的棋盘,谨慎落子。
几局过后,暖阳悄悄挪到了头顶,在江面上映出点点碎金般的光芒。
齐瑛被那光芒晃到了眼睛,遂伸了个懒腰,斜睨他一眼:“怎么回事?人们不都说,京中林公子棋艺无双的吗?!”
林知岳跟在她身后,弯腰走出船舱,感受着江风拂面,心境骤然开阔不少。
他深吸一口气,唇角弯弯:“实在抱歉……许久不练,有些生疏了。”
齐瑛假装没发现他是故意放水输给她,还板着脸:“哈,棋艺生疏倒也罢了。春闱么……公子还是要努力的。”
说到这里,林知岳唇角笑意突然淡去:“我还以为,你来是要劝我收敛锋芒的。”
“所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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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算放弃科举,再次孤注一掷……想办法去刺杀司徒骞么?”
齐瑛叹息一声,面容认真:“你放心,那厮绝对主持不了春闱。”
林知岳睫毛一颤,惊讶又期待的看着她:“当真?”
“当真。”齐瑛痛快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比起在暗处复仇,我更希望公子你能站上朝堂,亲自助我扳倒司徒骞,甚至是整个司徒家。”
齐瑛放软语气,循循诱之:“而且说实话,我也需要那朝堂之上,能有我的人在。”
清新的江风拂面而来,林知岳顿时手指微蜷,莫名觉得“我的人”这三个字如炸雷般,在他心头怦然响起,久久不能散去。
半盏茶后,他才嘶哑道:“即是林姑娘所愿,在下……必当全力以赴。”
*
齐瑛见他振作了起来,索性给自己放了个假,又和他说了会儿话,才和他合力摇浆靠了岸。
恰好碰上康柏外出办事回来,齐瑛便与他也交谈了片刻,然后叫林知岳一起,和她并肩向城中走去。
阿牛打铁铺里的生意越来越好了,齐瑛就顺手给自己买了把匕首,当即插在靴中。
芙蓉娘子做出了新的美味糕点,请她进店试吃。
还有卖文房四宝的掌柜,一大早就守在门前,见到她就高兴地拉她去看新来的墨砚……
为此,齐瑛频频驻足,一一与他们交谈。
林知岳耐心十足的陪在一边,手里几乎拎满了东西。
二人身量相配,又都容貌出众,脸上都笑意满满,看着很是般配。路人不由得频频驻足,时而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向他们投去欣赏的目光。
哪儿成想,突然有人来当街拦路。
“齐姑娘啊,我总算等到你了……我名唤丁世尧,对姑娘倾慕已久。不知姑娘可否赏脸一二,一起去吃杯新茶呢?”
眼前是个面若桃花、神态轻佻的青年人,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齐瑛。
所谓何意,但凡是个男子,都看得出来。
林知岳只觉得胸间有些气闷,暗自攥了攥拳头,可到底只是忐忑的看向了齐瑛,默默把选择权交给她。
15. 第 15 章
只见齐瑛颔首施礼,随即摆了摆手:“多谢兄台青睐,但不巧,今日我有事在身,还请兄台去找别人一起吃茶吧。”
谁知那丁世尧居然又折身跟上来,再次拦在她身前。
“敢问齐姑娘身旁这位,是府上的下人吗?”
这话就太冒犯了。
他看向林知岳的眼神也很不友好,满是轻蔑与傲慢。
齐瑛不悦地眯起眼睛。
“还请兄台慎言,这位是即将参加春闱的举子。”
丁世尧夸张地啧啧几声:“巧了,我也是。敢问兄台姓名?”
“岳林。”林知岳惜字如金说完,抬脚就要走。
丁世尧却有些不依不饶,非要问清他的出身和来历。
眼看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齐瑛不由得冷下脸:“这位兄台,应该听过’英雄不问出处’这句话。况且春闱已至,待日后放榜,二位自会知晓自己是否榜上有名、来历如何,你又何必如此当街苦苦追问呢?恕我直言,兄台此举当真有失君子风范。”
丁世尧本来还一脸高傲姿态,等着齐瑛好奇地询问他的出身来历,不想却被劈头盖脸批评了一通,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
见他满脸涨红,齐瑛头也不回地拉着林知岳拐进条小巷子,绕路离开了。
一路上草木繁盛,郁郁葱葱,花香弥漫。附近不时传来棒打衣物的浣洗声,和流水哗哗的清脆声。
走了好一会,齐瑛终于忍不住问:“为何一言不发?”
“……因为不知道说什么。”林知岳干巴巴道。
齐瑛转头便看到他流畅俊朗的侧脸,不知为何,突然心情由阴转晴,扑哧一声笑了。
林知岳微微瞪大眼睛,目光问询:“……?”
但齐瑛却只是笑着摇摇头,坚持把他送回落脚的驿站才肯罢休。
转身分别时,她轻言细语的说:“快回去吧,我已经托人把你可能会用到的书都送来了。”
“还望你不要让自己后悔,也不要让我失望。”
望着她翩然离去的窈窕身影,林知岳顿觉心间雾散云开,春意盎然。
……
傍晚,一阵凉风过后,突然下起了牛毛细雨。
城东瓦子里,这会儿正是热闹。
借着低头吃茶的时候,康柏从袖中悄悄推给齐瑛一张纸团:“那个当街拦住姑娘的小子,还算有点来头。”
台上杂耍客正高举一根烧得正旺的火把,连喝几口酒后猛地喷过去。随即,靛蓝色夜幕中便出现了一道长长的火焰,引起众人兴奋的叫好。
齐瑛不动声色的把纸条揣进袖中,跟着鼓起掌来,直到回了齐府才打开。
这是康柏游走各处数日,辛辛苦苦为她打探来的消息。
原来那丁世尧竟是前朝旧臣之子,其父本是某个地方州县的七品小官,政绩平平。只因他早早投靠了老皇帝,率先开门投降、迎他入城,这才得到重用与赏识,从此一路顺风顺水,还拖家带口的来到了京城,连带着儿子丁世尧也摇身一变,成了权势子弟。
齐瑛思索了会,又打开李绍林差人送来的请帖,拿出夹在里面的一张薄薄名单。
果然……这次力荐让司徒骞主持春闱的大臣中,就有丁世尧的父亲。
齐瑛将康柏给的纸团移到蜡烛上方,静静看着火焰将它吞噬干净,只留下点点灰烬,陷入沉思。
如此看来,那丁父本就是个无利不起早之徒。这次敢为司徒骞出头,必定也是有交换条件的。
即,司徒骞会在这次春闱阅卷时,暗中给丁世尧圈姓勾名,让他中举上榜,成为太子门下,就此富贵之路再进一层。
为了对此做个验证,次日同一时间,齐瑛又特意去了昨日那条长街。
果不其然,再次遇到了那原地守株待兔的丁世尧。
这次他换了身雅致的锦袍,坐在路边翘首以盼。
等看到齐瑛,他立马站起走来,态度依然很殷勤:“昨日是我失言在先,惹了姑娘不快。不知今日可否有空赏光,让我来做东赔罪呢?”
齐瑛欣然应下,跟着他去了家新开的酒楼。
自打她点头那一刻起,丁世尧就激动不已,围着她鞍前马后的忙个不停。
齐瑛安之若素,坦然接受。
她观察着他的神色,心想,看来他还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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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资格进入司徒骞的核心圈子,居然不知道她是司徒骞看上的人。
就这么傻愣愣的,来随意招惹她了。
那,若是哪天司徒骞知晓了此事……岂不是有好戏看了?
丁世尧还在与她贴心介绍这家酒楼的新出菜式,齐瑛突然甜甜一笑,打断了他的滔滔不绝:“天色尚早,不知我可否有幸,拜读一下仁兄写就的策论呢?”
“当然可以。姑娘要看,我丁世尧开心还来不及!”
说着,那丁世尧就唤来随从,让人即刻回去取来,然后孔雀开屏一样,开始激昂的高谈阔论起来。
齐瑛仔细听着,不时点点头。
那丁世尧颇受鼓舞,说的更起劲儿了。
等他那一沓策论摆在木桌上时,齐瑛仔细挑选了几卷,笑道:“还有几日便是春闱了,然而丁兄如今居然这般松弛自然,想必心中早已十拿九稳、胜券在握了。”
丁世尧被她夸得飘飘然:“那是自然。别说是春闱了,就算是殿试,我也能……”
说到这里,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颇为惋惜的住了口,尬笑:“是在下狂妄了,让姑娘见笑。”
齐瑛不走心的夸了他几句,一目十行的看完那些洋洋洒洒的策论。
然后,她得出结论——这丁世尧,就是个胸无点墨的普通草包。
所谓政见,全是狗屁!
若是这样的人也能过了春闱,继续参加殿试,那她也敢断定,司徒家的江山会倾覆的更快。
不过,考虑到她是要接过这天下江山的,所以还是不能任由科举舞弊这样的事情发生。
因此,她随便找个借口打发了丁世尧,去成衣铺子里换了身男装,直接去了司天监罗寿家。
……多亏了吴尚早早倒戈,站到了她这边。
司徒骞派来盯她的探子,也都慢慢都换成了吴尚的心腹,所以这几个月以来,齐瑛的行动一直都很顺利。
敲开门后,罗寿一见到她,就赶忙拉她进去,又探头探脑看了一圈,才把门死死关上。
他慢慢转过身来,擦了擦额上冷汗,无奈道:“姑娘来找我,应该是又有要事了吧?”
16. 第 16 章
“那是自然。”
齐瑛摇着一把折扇,笑道:“罗大人也知道的,我一向无事不登三宝殿嘛。”
罗寿也摇头笑笑,拿出新买的茶叶正襟危坐,亲自给她点起了一杯时下流行的鲜茶。
“我这次来,确实是有很重要的事拜托大人。”
罗寿手上动作不停,十分淡定:“那是自然,姑娘吩咐便是。反正在下的命,也是姑娘救下来的。若不是上次那……”
他声音放低了些:“白虹贯日……吸引了那些人的注意,让他们互相掐了这大半年,在下恐怕早就死于非命啦。”
齐瑛自然先谦虚了一番,然后说起了太子主持春闱的事,和她猜测的丁世尧背后实情。
罗寿边听边接过那张名单,脸上逐渐浮现出凝重神色。
——这次居然是科举舞弊么。
那可真是要了命了。
原本那朝堂之上站着的就没几个有用的,这次若是再被司徒骞给一手遮天,尽挑些心狠手辣之辈、草包无用之徒的话,可就真要彻底乱了套了。
不难想象,依司徒骞那性子,为了尽快登基上位,肯定会让手下的人无所不用其极,用尽龌龊手段的。
那么……苦了的,终归还会是黎民百姓。
他罗寿虽然胆小怕死,但好歹也读过不少圣贤书,又是齐太傅的门生,自然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可偏偏他仕途不济,踏入仕途好几载,至今依然只是个小小的五品官而已,实在是人微言轻啊。
因此,他慎重地说:“但凡有能用得上我的地方,姑娘尽管吩咐便是。”
齐瑛等的就是他这句话,立马摆摆手:“这事儿只要借刀杀人即可,不需劳驾大人亲自出马。只是不知大人你,对御史台诸位可有所了解,能否说与我听听呢?”
那自然是有的,毕竟同在朝堂上共事嘛。
而且前段时间他迟迟不对外解读天象,都也被那些御史给弹劾了呢。
唉,说起来都是泪。
罗寿突然脑中灵光一闪,明白了她的真实用意,激动地直竖大拇指:“高,这招实在是高啊!”
……
两日后的清晨,御史台众人刚走进大堂,屁股还没坐稳呢,就看到一支长箭破空而来,直直钉在他们面前的屏风上。
那箭尾上,还绑着一条卷起的亚麻绢布。
其他人还惊魂未定,司谏官叶正弘已经沉声上前,命人去追踪那支箭从何而来。
接着,他小心拆下那绢布,与其他人一起看了里面的内容。
然而这一看,就把他们又给惊着了。
原来这竟是一封匿名弹劾信。
而且,这信的主人还是个狠角儿——居然敢弹劾太子司徒骞!
说他滥用私权,利诱臣子、举子与其私下交易春闱中举名额。他自己还洋洋自得的提前挑选太子门生,疑有不公之嫌……
有胆小的同僚还没看完就撒开了手,忧心忡忡道:“叶大人,要不,我们把这信烧了吧。”
“是啊叶大人,就当我等没见过这东西。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啊。”
但也有人坚守职责,坚定道:“依据律法,我御史台可风闻奏事。既然我等看见了,又怎能当做没看见呢?”
“是啊,这岂非是辜负了圣恩?”
“……”
那厢诸位还在吵闹争执,叶正弘却突然将那封信折好收起,转身命人研磨铺纸,只是稍加思索片刻,便提笔开写了。
“正弘兄,你这是……”众人惊诧。
叶正弘身板端正,低头写个不停:“我只是在做我该做的事罢了。”
那匿名信言语简洁、逻辑清晰,不像是瞎胡诌所写就。再者,那人还在末尾意味深长地暗示说,若不及时查个清楚,等那些蛀虫草包上了殿试,再去到各处地方上任职,闹出些冤假错案、账目不清、贪墨害民等事情的话……可就滑天下之大稽了。
到时候,丢的不仅是司徒骞、老皇帝的脸,也会让所有朝堂臣子颜面无光,备受诟病。
叶正弘是寒门出身,寒窗苦读十几载,又勤勉谨慎走了许久的路,才到了如今这个位置。
——臣惟愿,朝堂政治清明,百姓安居乐业,天下太平。
这话是他说过的,也是那匿名劄子末尾的结语。
虽然看得出,那人对他事先做了些了解,此举也是故意而为之。
但他身正不怕影子斜,也不怕别人拿他借刀杀人。
况且事关民生大事,唯有再三警惕才对得起头上这顶乌纱帽啊。
若政治都不清明,那又何来百姓安居乐业,何来天下太平?
……
皇宫。
叶正弘的弹劾劄子一经上来,老皇帝就又被气得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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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怒得胸膛起伏个不停,似乎肺腑间都闷着血气,烦躁地砸了药碗:“太子是疯了吗?朕还没死呢,他就敢私自买官卖官,搞科举舞弊?!”
内侍赶忙上前安抚他:“陛下息怒,或许是那御史台在胡言乱语。”
“哼,他们哪天不是在胡言乱语?也就是看朕仁慈,一直没砍他们的脑袋,他们才敢如此胡作非为,放肆猖狂!”
老皇帝激情怒骂了好一会,才逐渐平息怒气,召人来写奏令。
“传朕旨意,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令太子闭门禁足思过。未经朕允许,他不许踏出东宫一步。至于主持春闱之事……”
说完后,老皇帝就疲惫的闭上眼睛,躺回榻上。
唉……骞儿之所以如此做,其实他是理解的。但他错就错在,做事手脚不够干净,这才被人寻了把柄,步步紧逼。
可他除了禁他的足、临时换人,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毕竟悠悠众口,实难对付啊。
骞儿应该会理解他这个老父亲的一番苦心的吧。
况且现在离春闱只剩下几日了,时间紧迫……所以,他这次只能请出那个老家伙,来救火了。
……
内侍带着圣旨来到齐府时,祖孙俩刚好在庭院里坐着,悠然下棋。
“……朕现令太傅齐修远主持春闱科举,卿务必公正严明,给天下学子一个交代……念及太傅体弱,可推举两人协助主持……钦此。”
齐太傅接过圣旨,说了些冠冕堂皇的好听话,把那内侍哄得眉开眼笑,开心离去了。
齐瑛摸摸下巴,啧道:“老皇帝心眼子真多。自己儿子干坏事,被人挑了错,就拿您来顶包。”
老皇帝说让齐太傅推举两人,可并非易事。
他若是都用自己门生,那肯定会被说是不公平。但他若都用别人门生,定又会被说成是惺惺作态,故意而为之。
横竖都落不了好。
齐太傅把那圣旨随意卷吧卷吧,卷起来放在一旁,点点她的额头:“你呀……净给你祖父出难题就算了,嘴巴还这么不饶人!”
齐瑛笑嘻嘻:“哎呀,祖父您智慧无双,这算什么难题嘛。”
“少跟我嬉皮笑脸的,说吧,你心里想的那两个人选是谁?”
齐太傅知道这背后肯定有她在搞鬼,也猜到她应该是早有了对策,便如此问道。
17. 第 17 章
院里有桂花花瓣悄然飘落,扑来一缕缕沁人心脾的桂花香。
齐瑛顺手将那些细小的黄色花瓣从棋盘上清理出来,一字一顿道:“唐青枫、杨朔。”
唐青枫,礼部侍郎,京外寒门出身。
杨朔,任职于翰林院编修,京内权贵出身。
巧在这二人虽然都不是齐太傅的明面弟子,平时也鲜少有来往,但都曾与齐太傅一起共过事。
而且这两人一寒门一权贵,刚好能互相牵制,不至于让榜上有名的学子比例太过偏颇。
若是这两个人么,倒是真叫人挑不出错处。
齐太傅虽然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与这两人有了交集,但还是笑着长叹了声,将这两人记了下来,并卡着期限,润笔后呈了上去。
……
实际上很简单,这两人都曾出席过赏花宴,也都曾含蓄的与齐瑛表达过好感。
齐瑛早因拒绝了一批又一批桃花,而对年轻男子们看她的眼神里到底包含什么情愫,早就有了经验。
但她并不想以此来利用他们,或者是伤害他们。
毕竟真心的喜欢,是很难能可贵的,值得被珍惜。
而且她也暗中调查过唐青枫和杨朔的出身、秉性、才能,知道他们都是实打实的正臣,真正的国之栋梁。
是以,她虽然拒绝了他们,但不吝给他们的仕途助助力,让他们能去去做一名正臣应该做的事。
也算是她暗中做的些许补偿了。
相比而言,林知岳那才叫真的毫无背景,纵使身披风霜冰雪,他也只能孤身一人,在黑夜中大步向前。
不知怎的,等回过神来的时候,齐瑛已经站在林知岳所住驿站门口了。
她自嘲的笑了下,转身欲走,结果听到了一道欣喜的声音:“……齐姑娘?”
在她正前方不远处站着的,正是林知岳。
齐瑛莫名有些不好意思,赶忙凶巴巴地抢先一步发问:“咦,你怎么也在这里?”
林知岳眨了眨眼:“我在此……”
他话未说完,突然想到她可能是专门来找他的,心里顿时又惊又喜。
但他没有追问到底,反而顺势盛情邀请她进去坐一坐。
齐瑛也从来不是个扭捏害羞的人,大大方方地跟进去了。
双双落座后,二人相对无话了片刻,但眉梢眼角都流淌着细密的笑意。
齐瑛低头喝了口茶以作遮掩,虚张声势道:“咳,我来其实是想……查看你的功课如何了,是否有资格进入殿试。”
她这语气十分张狂,仿佛若她参加科举,定能顺利连中三元似的。
但林知岳神色毫无惊讶,认真挑选了自己写的几篇策论,拿来给她看。
不得不说,林知岳不愧是富贵人家出身,写的端是一手好字。
他的字迹端正刚劲、整洁漂亮,语言精简凝练、逻辑清晰,一如他这个人。
一口气读完第一篇策论后,齐瑛只觉得酣畅淋漓,眼前仿佛徐徐展开了幅百姓勤恳劳作、安康美满的盛世画卷。
她不由得暗暗惊讶。
因为很多遭受了大变故的人,都会变得阴暗偏执,喜好通过抨击挖苦来泄愤。
但林知岳这几篇策论中,却都是在就事论事。
他仔细谈了谈在民间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谈了他就此想出的变革之法,以及实施了变革之后,对百姓和江山的有益之处。
齐瑛早对大周朝的各处实情有了个大概了解,但苦于无处下手。而林知岳这些变革之法恰好能切中要害,实用性也很强。
最为难得的是,他的措辞毫不晦涩,又不失柔美流畅。
就算是直接在民间张贴告示,也未尝不可。
实在是……令人印象深刻。
不难想象,如果林府没有遭遇那番大变故,如今的林知岳必然也是京中负有盛名的青年才俊。
或许,他还会名动天下,收揽芳心无数。
齐瑛屏住呼吸暗暗惊艳着,直到看完所有策论,才畅快的舒了口气,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
林知岳不明所以,有些紧张:“怎,怎么了?”
“公子这些策论写的实在太好,我十分敬佩。”
齐瑛叹道:“若是这些策论能被推广至大周朝各地,想必百姓的日子能比现在好过上许多。”
她不吝溢美之词,林知岳却没有自得自满,微缩眉头:“这些都只是我一家之言,不一定就……”
“你要对我看人的眼光有信心。”
齐瑛打断他的话,起身从他书桌上翻来找去,找到了几本书。
治水之法、青苗增产论、因地制宜与赋税……
林知岳接过这些书,面露惭愧之色:“这些书都很好,只是有些地方我看不太懂。”
齐瑛了然笑笑:“哪里不懂,你尽可以问我。”
林知岳试着问了几处,齐瑛对答如流,解释的浅显易懂,让他大为震惊:“齐姑娘真是满腹经纶,才华横溢。”
齐瑛坦然接受了他的夸赞:“这些书都是我写的,若你还有不懂之处,随时可以来问我。”
这里面,有系统给的新手大礼包一份功劳。免得她还要额外召集更多人手,花费无数时间精力去各地实地采风了。
林知岳又惊又喜,连声答应下来。
……
在唐青枫和杨朔这两位公正无私官员的倾力主持下,春闱终于顺利结束了。
等放榜那日,齐瑛早早来候在一旁,第一时间得知了林知岳的名次。
——名列三甲,特许进入殿试!
齐瑛很高兴,马不停蹄地坐马车去恭喜了林知岳。
随后,康柏、吴尚、林晚棠,甚至是凌灵夫妇二人……都第一时间送来了贺礼,他那件小屋子都快要放不下了。
齐瑛果断叫来齐府管事,帮他迁居到了一个独立的小院。
这里僻静雅致,院中还种了松竹垂柳和一片花圃,很是适合他。
林知岳最初连连摆手,怎么也不肯接受,但还是被齐瑛给生拉硬拽过去了。
他手无足措的站在宽敞了几倍的独家小院里,缓缓看了一会后,身体微微颤抖着,垂下眼睛不说话。
……唔,难道是被伤到自尊了?
齐瑛猜测着他的心理活动,故意板起脸:“这算是我借给你住的,你得付我赁金的。”
见他不说话,齐瑛转身跺脚,佯装生气:“你若实在不愿,那就算了,我再也不管你了。”
“齐姑娘……”
林知岳慌忙大步追过来,小心地说:“你别生气,我……我只是深感惶恐,所以才不敢收下你的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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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接下便是了。等我入了朝堂,发了俸禄,定会尽快还你赁金。”
“这还差不多。”
齐瑛转怒为喜,逼他进屋去换上新衣,自己则坐在树下竹椅上,趁机开导他:“你如今名列三甲,肯定有一堆人要巴结你。我提前把你抢到这里来,就是防着他们呢!你可不能辜负我,以后只许听我的话。”
过了许久,林知岳才缓缓走出来,温柔地笑看着她笑,又郑重点头:“那是自然。我此生,绝不会背弃姑娘。”
只见他玉冠高竖,穿着一袭崭新的月白色锦袍,腰间系着根玄色腰带,更显得整个人肩宽腰细、身高腿长。
或许是心境逐渐开阔之故,他眉眼舒展了些,也显得更俊朗了。举手投足之间,锦袍上的竹林暗纹被月光照得时隐时现,整个人透着一股风流倜傥之感。
夜风中松竹飒飒作响,端方君子迎风走来。
他眼含笑意,温柔如夜空月色。
齐瑛她动也不动的,竟然……有些愣了神。
而她这个反应,对于林知岳来说,是他不敢奢想过的。
自从几年前,一朝从云端跌入沼泽后,他就浑浑噩噩、不修边幅了整整两年,才在齐太傅特意来信鼓励之后重新振作。
之后,他除了应试科举,就是一门心思的筹备复仇大计,哪里又会在意过外在穿着?
就在方才,他被齐瑛强行赶进去后,看到那身制作精美、穿着讲究的锦袍时,还呆呆地发了好一会愣怔。
——他已经快要忘了,穿着锦袍、放松自如的自己,本该是何等模样了。
好在有齐瑛。
她帮他一点点的找回了自信,也一步步的恢复了昔日风采。
他对此诚惶诚恐……感激涕零。
……
齐瑛坚决拒绝了林知岳要送她回府的意愿,转身乘马车回了齐府。
直到看到书房里的请帖,她的好心情才瞬间消失了大半。
——那是中宫李皇后遣人送来的。
说是七日后,她替老皇帝赏赐新科举子,故而特邀一批贵女同去宫中做客。
老皇帝除了司徒骞和司徒坤这两个儿子以外,确实是有几个品德参差不齐的公主。
齐瑛忍不住想,难道是要为她们指婚了?
可公主们年纪尚小,倒也不必如此心急吧?
然而七日后的赴宴当天,齐瑛就知道自己猜错了。感情那李皇后居然至今还贼心不死,是冲她来的!
被请来赴宴的贵女,要么是家中父亲兄弟远赴京外做官,比如凌灵那样的。要么就是家中只剩年迈祖父,比如齐瑛那样的。
但是凌灵和其他几个贵女,都要么是定了亲,要么已然成了。
而李皇后又一直只对齐瑛格外关注,几乎恨不得命人围着她伺候了。所以是个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意在齐瑛而已。
原本,身为太子的司徒骞也被解了禁足,应当代表老皇帝出席的。
但李皇后哪里会让他渔翁得利,借口说是老皇帝思念他,每次醒来都要唠叨太子在哪里,把他赶去老皇帝塌前伺候着了。
可她怎么也没料到的是,就算凌灵定了亲,也还和齐瑛始终同进同出,压根不给她半点机会!
李皇后急得宛如热锅蚂蚁,暗自咬紧了后槽牙。
18. 第 18 章
眼看着宴会快要结束,李皇后顾不得那么多了,强行出声留下齐瑛,笑着对她嘘寒问暖。
凌灵担忧的看向齐瑛,齐瑛却捏捏她的手,示意她可以放心离去。
目送走凌灵后,齐瑛恭敬回答:“谢娘娘关心,祖父他老人家最近身子还是有些不大好。”
李皇后顺势说:“本宫这里有些贡来的药材,一会让坤儿带你去库房瞧瞧,看看有没有用得上的。”
“那小女先谢过娘娘了。”
司徒坤匆匆赶来,按李皇后的吩咐,态度热切地带齐瑛去往药材库房。
路上,他绞尽脑汁地寻找话题,想与她拉近些距离,可都被她不冷不热的堵了回去。
司徒坤心觉难堪,只好暂时闭嘴。
总算走到库房里后,他才重新打起精神,开始卖力介绍:“这是吐蕃进贡来的奇草,能医毒蝎之毒;这是南疆送来的……”
前几日,他被李皇后关进书房狂背药材,总算是起了些效果。
越背越流利了。
看他侃侃而谈,齐瑛边笑着附和,边暗自观察他。
她意识到,司徒坤虽然是个不求上进的草包,但从不屑于用下三滥手段去对付女子。
这也是她至今,还没对中宫下手的最大原因。
毫不客气地拿走几味药材后,齐瑛就带着侍女,与他告别了:“多谢娘娘和殿下赐药,但天色已晚,臣女也该回府侍奉祖父进药了。”
司徒坤试图挽留,但又找不到合适的借口,只得眼巴巴目送着她离开。
一腔热情,被尽数浇灭。
司徒坤不由得满腹沮丧。
见他独自归来,李皇后登时气得柳眉倒竖,指着他恨铁不成钢的骂:“愚蠢!连个女人都弄不到手,气死本宫了。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愚笨的儿子!”
“母后,那齐瑛实在是刀枪不入、心思深沉,儿子真没办法啊。”
司徒坤再次苦苦哀求:“母后,另为儿子挑个正妃吧!”
“愚蠢!你可知那齐瑛在民间多有声望么?你若得了她相助,就已经半只脚踏在太子之位上了!”
“更别说什么白虹贯日……若你得了她,完全可以说成是她具有旺夫之相。”
“若能得此一女,必将事半功倍,你懂不懂啊我的儿!”
然而任凭李皇后再怎么苦口婆心的分析,司徒坤就是听不进去,脑海里全是方才在库房里,齐瑛无比平静地、上下打量他的那种眼神。
怎么说呢?
就好像他在她面前一览无余,宛若透明一样。
光是想想,他都觉得寒毛直竖了,更别提娶她了。
不不不,他绝对降不住她的。
有李皇后这么一个心思缜密的母亲就算了,他可不想再娶一个比李皇后更难对付的正妃回来。
见他油盐不进,李皇后也说的口渴了,索性烦躁的挥手,让他出去。
为人父母者,则为之计深远。
坤儿现在还小,不懂她的苦心。没关系,等他长大了,就会懂了。
自从司徒骞意图插手春闱、安插自己的人,却反被禁足的事情之后,李皇后就开始焦躁难安至今。
她虽然知道太子一向无法无天,但没想到他居然敢胆子这么大!
不过这也说明,太子耐心不多了。
李皇后移目看向外面兀自快乐大笑、鼓捣些小玩意儿的司徒坤,终于闭眼长叹一声,下定了决心。
……
来自中宫的邀贴越来越多,齐瑛烦不胜烦,就让吴尚把这事儿透露给了司徒骞。
司徒骞自然没注意到,李皇后居然敢明目张胆的跟他抢人,登时眼神阴狠,将名贵的青花瓷酒杯摔得稀碎。
他的报复来得很快。
——没过几日,司徒坤就出事了。
彼时的他正奉旨外出办差,将军用粮草分别押运至京外几个大驿站。
按理说,这是个很轻松的活儿。
可就在办完差事后,经过京郊的那片茂盛林子时,突然有一伙蒙面贼盗将他所带人马围了个水泄不通,二话不说提刀就砍。
司徒坤从小在中宫被娇养长大,哪里见识过这种血腥场面,当场就被吓呆了。
多亏李皇后特意给他调派去的那一小支精兵侍卫奋力搏杀,这才把他的小命给捡了回来。
不过司徒坤死里逃生后,就躲进中宫怎么也不出来,一连好几日都看不见人。
司徒骞听耳目说,是他夜夜梦魇缠身、至今仍不敢出门的缘故。
他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真是胆小……废物!”
“就这,还想担得起’白虹贯日’的名头?真是找死。”
他心里痛快极了,心道,这也算是报了上元节被刺杀之仇。
次日,被老皇帝遣人叫过去时,司徒骞还没事儿人似的,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老皇帝让宫人们都退了出去,手捂着心口,脸色发青的质问他:“你说,是不是你派人去截杀你二弟的?”
司徒骞慢条斯理的坐下,剥了个橘子递给他:“父皇说的哪里话,我和二弟兄友弟恭,如何做得出那等残忍事来。”
老皇帝猛烈咳嗽起来,挥手打掉饱满清甜的橘子,骂道:“皇子遇袭这等大事,底下那些朝臣早就麻溜儿查清楚了……还有那些贼盗,也都已经招了,都说是你这个太子指使的,你又怎么说?!”
司徒骞紧紧盯着在地上滚远了的橘子,故作委屈:“父皇明知二弟和皇后一向视我为眼中钉,就算此事不是我做的,他们也会栽赃陷害于我。”
老皇帝听出他的弦外之音,气得话都说不利索了:“所以你就不管三七二十一,索性去做了吗?!”
他愤怒的吼声回荡在偌大的殿内,吓得在外等候的宫人们也慌忙纷纷伏地跪拜,浑身颤抖。
但殿内的司徒骞,却只发出了阵宛如魔鬼的轻笑。
他悚然望去,只见司徒骞负手而立,一脚踩在掉落在地的橘子上,用脚尖一点点碾出黏腻旳汁液,宛如在踩碎谁的头颅。
末了,他的声音也似毒蛇般,黏腻阴冷:“是……又如何呢?”
“父皇你也知道的……若是二弟不死,我会很难办的啊。”
“你!”老皇帝被他气得气血上涌,眼前一黑,直挺挺的躺倒在塌上。
司徒骞赶忙瞥了眼殿外,大声吼道:“父皇,父皇你怎么了啊,快醒醒——”
“陛下——”
宫人们赶忙涌进来扑到老皇帝身边,又是喊人端水拿药,又是喊人去请太医的,乱作一团。
司徒骞冷眼以对,意兴阑珊地走到一旁坐下,神情恢复如初,暗自盘算着老皇帝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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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到底能不能一命呜呼。
不过很可惜的是,这老皇帝生命力着实顽强,居然又醒过来了。
他被搀扶着坐起来后,费力睁眼辨认一圈,愤怒地伸手指向司徒骞:“朕要废了你这个……你这个,行事荒唐的太子!”
刹那间,整个殿内一片死寂,无人敢说半个字。
……
齐府院内,秋高气爽。
爷孙俩正坐在绿荫下,吃刚摘下来的秋果子。
“太子这回……怕是要不好过了吧。”齐瑛吐出果核,鼓起腮帮含混说道。
齐太傅却摇摇头:“应该还是雷声大雨点小,做做样子算了。”
难道这就是男主光环?
齐瑛皱眉不解:“就算他是太子,做出了残害手足的事,也该被废黜示众了吧。”
“这就要说到先皇后了。”
原来,司徒骞的生母王皇后,是老皇帝的发妻,二人多年也是恩爱有加。但少时的老皇帝生性自由,就算要篡夺江山,也耐不住好玩的性子。
有次,王氏陪他外出游玩,不幸遇到了追兵。王氏奋力为他挡了一箭,当场死亡,留下了尚在襁褓中的司徒骞。
因为那箭头上,有剧毒。
老皇帝悔恨不已,由此觉得对司徒骞亏欠太多,对他也格外宽容了。
齐瑛听得瞠目结舌,不理解其中的逻辑关系:“既然想弥补他,那就更要好好教导他才是,为何还要放纵他?”
“毕竟,惯子如杀子啊。看看司徒骞现在那个暴力凶残的模样,都是老皇帝纵容的苦果。不过……就算他现在不杀司徒骞,将来也有的是人会替他杀。”
听她这话中杀气满满,齐太傅欲言又止,最终只是简单说了句:“因为,皇帝老了。”
齐瑛:“……”懂了。
人在即将面对老病死的时候,总归是会“仁慈”一些的。
对老皇帝来说,这种仁慈的本质,其实是他想以此来弥补曾经的遗憾,甚至于是想为自己积点阴德。
可惜,司徒骞是条忘恩负义、蛰伏在暗处的毒蛇。
他只会恶狠狠地咬伤别人,冷眼看着对方在痛苦中挣扎至死,唯独不见得会接受他人的“好意”。
……
总之,老皇帝终究还是没有废太子。
但他削弱了司徒骞手握的实权,还给他身边的丁世尧升了个虚职。
对了,丁世尧上次幸免于难,没被查出暗中参与了科举舞弊。
而这……是齐瑛思索再三后,决定下来的。
只因兵法有云,穷寇莫追。总要让司徒骞稍微缓一缓,才好让他放松警惕不是?
这不这会儿,丁世尧正坐在芙蓉娘子糕点铺里,对着齐瑛愁眉苦脸呢。
“也不知是哪个活得不耐烦了的,竟敢弹劾太子殿下,让我们这些无辜之人跟着遭白眼唾弃……”
齐瑛表面上笑嘻嘻,心里却说,不巧,正是不才我哟。
说着说着,丁世尧突然又高兴起来:“好在陛下明察秋毫,给我升了官!如今我也是太子殿下中的一员啦!”
嗯,官确实是升了,但无实权。
齐瑛不禁朝他投去怜悯的目光,温柔推给他一碟小巧可爱的糕点,在心中悠悠道了声抱歉。
——丁兄啊,恭喜你……成为我的下一个炮灰目标。
19. 第 19 章
齐府内,起伏的假山旁有一汪湖泊,湖边有个小亭子。
齐太傅正在亭中临湖作画,瞧见齐瑛走过来,遂顺口纳闷道:“近来,你怎么老和那个傻小子在一块儿?”
“祖父说的……是谁?”
齐瑛正放下剪刀,将修剪好的海棠花作以整理,听到这里手顿了下。
“姓丁的小子啊,还能有谁。”
齐太傅抬头看向她,似笑非笑的揶揄道:“你以为我说的是谁?”
齐瑛不好意思的瞪他一眼,磨磨蹭蹭的踱步到水池边,抓了把鱼饵,心不在焉地往下撒。
“你是不是又想做坏事了?”齐太傅见她盯着水面发呆,一会儿突然激动,一会儿又骤然沮丧,便笑着做出猜测。
齐瑛拍掉掌心的饵渣,煞有介事的回答:“那是自然,我肚子里能有什么好墨水。”
祖孙二人对视了眼后,突然心有灵犀的捧腹大笑起来。
齐太傅虽然一直假称重病足不出户,但也有自己的消息来源,对于城中这几年发生的事也都有所耳闻。
再看看他的宝贝孙女时常溜出去和回来的时间,他就明白了七八分。
前些年朝堂混乱,民不聊生,他迫于老皇帝的忌惮和暗中监视,无法插手许多。
以至于他时常觉得心思苦闷,人生乏味得紧,就有了胸闷气短的毛病。
可自打孙女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开始八面玲珑、暗中搞事,竟然将这日渐腐朽的京城弄得有了些枯木逢春之意……他突然开始觉得,有些意思了。
值得期待了。
最近,姓丁的那小子隔三差五就来府上拜访。
他曾暗中观察过,觉得那小子虽然面貌不错,但举止风流轻佻,在瑛儿面前情绪又太过外露,显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过,看孙女那满不在乎的模样,想必也是拿他当个乐子逗着了而已。
只是方才他那么随口一问,孙女居然有些羞涩,倒让他心里生出了些好奇。
齐太傅放下画笔,想与齐瑛好好打听一下来着,却见到管事匆忙走来,禀告说:“太傅、姑娘,那丁世尧又来了。”
“哼,他来得倒挺勤。”他忍不住酸了下。
齐瑛嬉笑着冲他吐吐舌头,捋了捋头发,就出府和丁世尧闲逛去了。
“姑娘,今日咱们去城西那边看看吧。听说那边新来了几个吐蕃商人,还是牵着骆驼一路走来的。”
齐瑛爽快道:“好啊!”
在城西那块集市上,摊贩多是从西边几个小国远道而来的。
他们卖的东西杂且多,都是大周朝疆域内难得一见的稀罕玩意儿。
比如猫眼石啊、秘制香料啊、象牙制品、稀有药材、奇装异服什么的,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这日刚好秋高气爽,天空湛蓝,是个好天气。
城中百姓们闻风而来,三两成行,熙熙攘攘的来凑个热闹。
齐瑛二人不时停留驻足,不得不凑近了些,又抬高声音说着话。
“姑娘看那象牙杯,通体透白不说,杯外竟还雕有花草图案,做工真是精妙绝伦……”
“姑娘再看那绿色猫眼石,在阳光下更显得晶莹剔透,真是妙啊……”
丁世尧兴奋不已,一路上滔滔不绝的说着话,齐瑛也很配合,不时附和两句,指着某处说想去那里看看。
见她感兴趣,丁世尧自然是无不从的,二话不说就脚步一转过去了。
就这样,小半日很快过去了。
二人也逛得有些累了,就找了个糖水铺子坐下。
齐瑛喝了口糖水,惬意的直眯眼睛,从腰间抽出把折扇,慢悠悠的扇动起来。
她这日穿的是身简单的圆领袍,简单挽了个发髻在头顶,一张面孔素净白皙,微微透出一点汗蒸的霞色。坐姿随意但不失端正,神态自然含笑,莫名有种雌雄莫辨的美感。
却令丁世尧心动不已。
他痴痴地看着她,心情汹涌澎湃,却不敢出言表达什么。
只因他担心会跟上次一样,忍不住说了些不该说的唐突话语,令她心生不快愤然离去,再也不肯见他了。
然而他没注意到的是,在暗处,有一双阴沉的眼睛正死死盯着他……和他对面的齐瑛。
——正是司徒骞。
他也是在百无聊赖之时,听吴尚说,这日西市会有些藩国人来兜售些有意思的玩意儿,就起了兴趣过来寻个乐子。
可谁知,乐子没看着几个,倒叫他看着了这令他极其不快的一幕。
丁世尧的父亲,是效力于他父皇的。当然,暗中也给他出过不少力。
比如有时候,他没忍住杀了太多人,不好在东宫处理那些尸体时,也都会让人去联络丁家,让他们替自己去做那些肮脏事。
丁父是个识趣的,早早向他投了诚,还顺便把他这个儿子推荐给了他。
司徒骞原本是想好好培养他一番的,毕竟他之前怒气上头,不小心杀了一批人。前些日子在凌府,又不小心损失了一批人,如今手中能用之人,已经是越来越少了。
但目前看来……这个丁世尧太不识抬举,竟然不知道提前打听好他的喜好,就敢与齐瑛如此亲密无间了!
或者,他明明知道他的喜好,却还敢与齐瑛如此这般,岂不是说明他眼中无主?可恨,该杀!
司徒骞越想越愤怒,恨不得直接下去杀了他。
但他又想起自湖边落水以来,他还没有和齐瑛正儿八经的见上过一面,更别说二人手中彼此的“相认信物”了。
无论如何,他还是希望他们的再遇,能是带点儿美好的,令她也印象深刻的。
所以……他只能把这一腔怒气都对准这个不知死活的丁世尧,打算狠狠教训教训他了。
……
斜对面酒楼二层,某扇木窗突然关闭,隔断了那些令人不适的阴毒视线。
齐瑛加深了唇边笑容,“啪”的一声合上折扇,利落道:“丁兄,夕阳西斜了,咱们也该各自打道回府了。”
“啊,可是……我还想请姑娘一起用过饭,再亲自送姑娘回去呢。”丁世尧赶忙跟着站起,依依不舍道。
“下次吧。”齐瑛想了想,又话里有话地补充说,“如果下次还有机会的话。”
丁世尧却只听见了“下次”,顿时喜笑颜开:“好好好,我会再给姑娘递拜帖的!”
*
然而,等他再次来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半月后了。
丁世尧只差人送来了一封信。
他在信中说,自己临时被派去做事了,这些日子委实是辛苦操劳。好在,不日就要回京了。一旦回京,他当天就会来齐府拜访。
信末,他还洋洋洒洒的说了一大堆,来表达他的思念与期盼之情。
齐瑛却仔细看着每一句话,试图从中找出些有用的信息。但丁世尧的废话实在是太多了,唯一有用的信息,是提到了水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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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他这次是秘密从水路离京的,不过即将从官道返回。
而大周朝的疆域其实并不算特别辽阔,北边又是寒苦高峻之地,因此齐瑛推断,他这次是下江南去了。
可按理说在这个时点,丁世尧应该是在吏部打杂学习,为之后被调派各处做官做准备才是。
他偷偷摸摸下江南去干什么?
或者说,司徒骞让他去江南干什么?
齐瑛百思不得其解,边走去书房,铺开一张大周朝疆域图来看。
她默默看着南方各州府的位置,在脑海里把已知的各种情报梳理好,逐一对比,然后……明白了。
应该是南洲。
南洲王是司徒骞的皇叔,也就是老皇帝的兄长——司徒桉。
想当初明明是二兄弟一起打的天下,但老皇帝不讲武德,先行入京称了帝,随即就找了个理由把他打发去了虫蚁横行的南洲。
难道说,司徒骞要和司徒桉联手了吗?
但他就不担心司徒桉这个皇叔,会与他抢龙椅吗?
齐瑛思来想去仍不得要解,索性抬脚走出书房,去找齐太傅。
……
东宫,秋风萧瑟,拂过血红色的枫叶。
枫叶打着旋儿悠悠落下,没一会就在地上集了薄薄的一层,无声盖住了青石砖块上还未彻底被洗干净的血色。
因为就在一刻钟前,李皇后派人送来了两个貌美年轻的侍女。
那两个侍女应当是听说过司徒骞的狠厉之名,战战兢兢地伏地跪拜,颤着声音说:“皇后娘娘有旨,命奴婢二人来伺候殿下。”
司徒骞随意懒散的坐在软榻上,声音听不出喜怒:“哦?如何伺候?”
一时沉默。
“自然……是殿下说了算。”其中一个胆大的,如此答道。
在旁垂眸静立的吴尚顿时心里一紧,暗道不好,这样回答必然会惹怒司徒骞。
可那两个侍女又没在东宫服侍过,甚至都没和司徒骞说过几句话,自然对此一无所知。
于是,只听司徒骞不明意味的冷哼了声,起身从软榻上下来,走到她俩面前蹲下。
他伸出双手,玩味的分别抬起她们的下巴,暗示意味满满:“你们可愿……与本宫一起,快活快活?”
两个侍女哪里敢说不愿。
不等司徒骞看过来,吴尚就知趣的叫了殿内的其他人一同离开,并垂眸关上殿门。
他们沉默地等在门口,脸上都是惋惜与不忍。
很快,从门缝里传出来一阵调笑声、急切的喘息声……接着,那些暧昧黏湿的女声又变成了恐慌的求饶声。
再接着,两声急促的惨叫声过后,司徒骞懒洋洋地高声唤吴尚进去。
吴尚深吸一口气,调整好脸上表情,低头推门走进去,等候吩咐。
空气中漂浮着几种不同的黏腻味道,吴尚下意识想皱眉捂鼻,但硬生生忍住了。
只穿着单衣的司徒骞一脸餍足,好心情的展开双手:“本宫要宽衣。”
吴尚便叫人进来,为他宽衣。
扭头时,吴尚用眼角余光看到了一滩血泊,和两只莲藕般漂亮但无力的手臂。
他心里一颤,不动声色的转开头,死死克制住颤抖的身体。
“叫人来把里面收拾干净。本宫……可看不得血腥呐。”
那司徒骞唇角扬起一抹恶劣的笑,如此轻描淡写的、冠冕堂皇的说道。
20. 第 20 章
麻木站在一旁等候的吴尚,心里浮现着无数个念头。
司徒骞刚被解除禁足,怎么就又杀人了?
李皇后突然送来两个婢女,是什么意思?
但不管怎么说,他与中宫李皇后的争斗,看起来都已经趋于白热化,从暗处挪到了明面上。
他这暴戾之气好像越来越重了,整个人也越来越癫,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他会不会下一个出手的目标……会不会是齐姑娘?
“吴尚,吴尚!”
司徒骞不满的声音越来越近,吴尚被惊得赶忙回过神,谦卑弯腰:“殿下。”
“本宫问你,丁世尧现在到哪里了?”
吴尚稍微松口气:“应该还有两日就能抵达京城了。”
司徒骞随意跨过搬运尸体、清洗地面血迹的宫人们,语气疑惑的往偏殿走:“咦?他小子倒是命大。我那小心眼儿的皇叔……竟肯放他回来?”
吴尚沉默地跟在他身后,任他自言自语。
司徒骞坐下,喝了口苦涩的茶,舒服的闭上眼睛又问:“这些时日,他又给齐府送信了吗?”
吴尚小心地说:“送了,不过只送了一次。”
哪儿知司徒骞依然变了脸色,砰的一声摔碎了茶杯:“他真是色胆包天!本宫看上的东西,他也敢觊觎?!”
东西这个词,让吴尚心里生出了极大的不适,但他依然谨慎地没表现出来,赶忙做出副诚惶诚恐的模样,假模假样的安慰他:“殿下息怒,不如容奴才去教训一番那竖子,明明白白告诉他,那齐姑娘是殿下的——”
司徒骞却打断了他的话,声音阴寒:“不必。”
“前有李皇后那贱人多次明目张胆的跟我抢齐姑娘,后有丁世尧这样的愣头青再三跑去齐府……”
“他们这是在欺负本宫呐!”
司徒骞狠狠一掌拍在桌子上:“本宫贵为太子、未来的皇帝,自然该有最为合适的贵女配我!若是他日还有其他宵小冒出来,去找齐姑娘的话……难道本宫要把他们全杀了?杀得完吗?”
“反正父皇的身体也快不行了,本宫不如找个时机坐实了这件事,再广而告之。到时候,看谁还敢觊觎我的齐姑娘!”
说完,司徒骞就得逞的放声大笑起来。
吴尚却听得手脚冰凉,心里着急,恨不得即刻去找齐瑛。
煎熬的给司徒骞当了会儿乐子,才好不容易等到他发话让他滚,吴尚赶忙马不停蹄地滚了。
……
城东码头,康柏开的一家鱼货铺子后堂。
齐瑛认真听了吴尚的话,先关切问道:“吴大人近日身体可好?那司徒骞有无拿大人泄愤?”
原本心慌不已的吴尚登时放松了些,感激道:“托姑娘挂念,老奴近日一切都好,只是担忧姑娘……”
“无妨。反正他司徒骞早晚要对我下手的,也不在乎这一天两天。”
见他依然神情忧惧,齐瑛心觉温暖,遂也正色起来:“吴大人且放心,我心中早已有了法子。若是司徒骞敢欺辱与我,我定要他好看,绝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听到这里,吴尚才略微放下心来,但还是忍不住催促她:“姑娘,不如我们提早动手吧。那司徒骞做事毫无章法,阴晴不定,我实在是怕他突然想出什么阴毒的法子,来对付姑娘。”
“吴大人,丁世尧是不是快回来了?”
吴尚不明白话题怎么一下子跳跃这么大,但还是回答了:“是的,还有两日,他就抵京了。”
然而,齐瑛却幽幽道:“大人觉得,司徒骞会让他抵京吗?”
吴尚心中一惊:“难道说……”
齐瑛点点头,叹道:“丁家,该准备丧事了。”
原本她还在思索着怎么加快进度,好让司徒骞心生嫉恨,棋差一着露出马脚呢。丁世尧的出现和死缠烂打,恰好给她提供了这个机会。
若那丁父不是投机之徒,若那丁世尧是老实本分的人,或许齐瑛对他还不会如此心狠。
她抬头看向灰蒙蒙的天空,心情十分平静。
要怪,就只能怪他们明明身在其位、却不谋其职吧。
倒也该死,不冤。
……
次日太阳刚落山,丁家就开始兵荒马乱,人进人出的忙个不停。
到了晚上,又变成了哀声阵阵,随即又先后有医师医官进出。最后一名医官离开时,摇了摇头,脸色很是难看。
又是一日清晨,大清早开始就电闪雷鸣,下起了磅礴暴雨。
百姓们只得足不出户,隔着雨帘操心庄稼收成,担忧还未归来的亲人,叹息个不停。
齐府里。
齐瑛正披着蓑衣,拿锄头清理出一条排水沟槽,好让水池里的水不过分满溢,给里面的鱼群一些生路。
突然有探子来报:“丁世尧在回京途中遇刺重伤,不治而亡……丁母哭死过去还未醒来,丁父已经悄悄命人将其下葬了,还打算对外说,丁世尧是归来途中遇上了瘟疫,暴病而死。”
丁世尧虽然不是丁父的唯一儿子,但他这样的做法实在是太过薄情、绝情。
难道他不是丁父亲生的儿子?
齐瑛脑海中刚冒出这个想法,又很快被自己摇头否决了。
倒也没那么荒唐吧。
再想想那天在鱼货铺子里,吴尚在复述东宫血案的时候,曾提到过司徒骞说到“皇叔”。
那么不难得出结论——丁父舍弃了丁世尧这颗棋子,也舍弃了这个儿子,甚至可能会以此帮助司徒骞日后将这锅污水泼到他那个倒霉的皇叔身上。
所以,如今的丁父定是准备以此为整个丁家买一条生路,也是一条在司徒骞身旁绝对能站稳的路。
不……如果丁父足够聪明,就该能想到,完全可以把丁世尧的死,做成一把双刃剑。
毕竟万一日后,最后胜出的会是那司徒桉。那他完全可以反过来以此当投名状,作为日后指证司徒骞暴行、将他彻底定死的铁证之一。
但不管怎么说,现如今总算把那人也拖下了水,剧情进度也终于可以加快了。
……
暴雨过后,天空如洗,空气清新怡人。
齐瑛踩着湿漉漉的黄绿色落叶,去了那个僻静小院。
正如她之前交代的那样,林知岳日日穿着素衣足不出户,埋头苦学,一切只为了在接下来的殿试上拔得头筹,好助齐瑛一臂之力。
多日不来,宋竹林越发茂盛,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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嫩绿变为深绿色。松针掉了一地,被扫至根部拢为一堆,层层叠叠的宛如一个个小蓑衣,倒也令人眼前一亮。
木窗大开着,隔窗望去,穿着青袍、随意挽发的林知岳竟然颇有一番游侠气质,但又在蹙眉支额时,尽显书生意气。
真是怎么看都好看,怎么看都不觉得厌烦。
或许是感应到了她的目光,林知岳突然转头看过来,神色欣喜:“齐姑娘,你终于来了。”
“终于”?
他一直在等她么。
看着忙不迭出门迎过来的他,齐瑛不由得抿唇笑了笑,一扫心中沉重心情。
她跟着走到院中石几旁,坐下便开始发问:“在温习功课?”
“是的。”
林知岳屏退洒扫,亲自给她沏了一杯新茶。
这些时日,他一直很想去找她,但又谨记她的话,努力温习功课、顺利通过殿试,在朝堂上占得一席之地,为她、也为他自己的大业添一份助力。
“我相信你不会有问题,你也该相信自己有那个能力。”
齐瑛温声鼓励:“后日就是殿试了,你这两日应该放松一些,不能再这么紧绷如弦了。”
“需知,水满则溢的道理。”
林知岳顺从地点点头,笑了:“言之有理。”
二人相对无话。
齐瑛低头看着地上小水洼里的蓝天白云,思绪飘远了。
也不知那司徒桉现在是还在南洲,还是离开了南洲?
他被老皇帝放逐了多年,到底有没有怀恨在心,想取而代之?
……
见她眉头紧锁,郁郁寡欢,林知岳终究还是没能忍住心里的好奇,期期艾艾的问道:“姑娘,可是在为友人难过?”
齐瑛茫然抬头:“友人?”
林知岳挪开目光,极力忽视心里那点酸涩,平静道:“就是丁公子,丁世尧。”
他在家中闷头苦学这些日子,并非完全双耳不闻窗外事。
更别说,这还是和齐瑛有关的事。
他虽然羡慕丁世尧几乎能日日和她一起去寻欢作乐,但也不敢奢望自己也能有那么一天。因为自打齐瑛以身为质,救了他的命那夜开始,他就决定认她为主,倾力相助了。
但他出于一些难以启齿的私心,还是希望她能更快乐一些。
齐瑛对他提出的这个问题有些啼笑皆非,立马清清嗓子,认真澄清道:“哦,其实严格来说,他最多算我的酒肉朋友,算不上友人。”
见他有些不信,齐瑛又压低声音,解释说:“他的死,并非偶然。”
林知岳立刻明白过来:“难道是姑娘你……”
齐瑛冲他神秘地眨眨眼:“我不是,我没有,你别乱说啊。”
双重否定,意味着肯定。
林知岳淡淡地笑了笑,彻底松了口气。
但又听齐瑛有些迟疑的问:“你不会觉得我太残暴了吧?”
“怎么会。”
林知岳定定地看着她,无比坚定道:“他若是挡了姑娘的路,那自然是该死的。”
“那若是他的死能为我铺路呢?”
林知岳眼神温柔,宛如叹息:“那自然……是他的荣幸了。”
21. 第 21 章
殿试正式举行当天,老皇帝居然强拖着病体,也去了。
齐太傅、唐青枫、杨朔三人识趣的坐在龙椅下首,各自研磨提笔。
听林知岳说,老皇帝不痛不痒的问了三个问题,都没什么难度。
齐瑛乐得一直笑:“那还能指望他肚子里有什么墨水不成?”
看她笑得开心,林知岳也笑弯了眼。
见他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齐瑛突然莫名为他感到一丝后怕。
那老皇帝虽然没什么才华,但毕竟在龙椅上坐了那么多年,心思定然是九曲百转的。
历代皇帝都有一个共性,那就是,虽然他总指望臣子们提出些有用的东西,但又不希望他们太匆忙,或者太锋芒毕露,因为这样会显得他这个皇帝很无用。
即使老皇帝自己也知道,他确实是个无用的东西。
殿试又是现场考校,林知岳必然需要迅速斟词酌句,不能触了老皇帝那些臭长又奇怪的忌讳,还得把握好中庸示弱的分寸。
可以说是步步惊险了。
暗自唏嘘过后,齐瑛豪爽的换了酒碗,真诚道:“辛苦了……恭喜你!”
“多谢姑娘一直以来的相助。”
林知岳亦换了酒碗,果断一饮而尽,又与她促膝长谈,直到天色渐晚。
“时候不早了,你明日得去采买些东西,后日就要去翰林院任职……预祝你一切顺利。”
说着,齐瑛踉跄着撑桌站起欲走,但又不放心地扭过头:“若遇到了麻烦事,就让松彦或者红玉去找我。”
松彦、红玉,都是齐瑛精心挑选过的,心思活络又很忠诚的人。
被她派来这里,专门负责林知岳的日常起居和对外联络。
林知岳默默陪在她身侧,时刻用手虚护着她,直到把她送出这条细长小巷,唇角笑意才遗憾散去:“好,某都记下了。”
他没有出声提示,私心就是想送她回齐府,可一出巷子,就是明亮的灯火和鼎沸的人语声。
齐瑛立即清醒过来,把他往后推了把,自己则摇摇晃晃的一头栽进马车,还不忘含含糊糊地叮嘱:“你快回去吧,莫要被人寻了把柄。”
林知岳只好驻足颔首,不舍的目送她离去。
望着那粼粼远去的马车,他鬼使神差的心想,齐姑娘怕是忘了他有武艺在身,不仅自保完全不成问题,也可以避开耳目悄悄潜回小院的呀。
可他又突然回想起,方才齐瑛醉酒时的话痨模样……
她居然会直接拉着他的手,一再苦口婆心地劝阻他说,如今正是大业将成前夕,让他一定要沉得住气,千万不可再去孤身刺杀太子了云云……
他就不争气的手心一紧,红了脸皮。
……
齐府。
次日一觉醒来,管事就递进来一张请帖。
“姑娘,宫里又来信儿了。”
齐瑛打着呵欠胡乱捋捋长发,伸手接过来一目两行的扫过,顿时惊讶的挑起了眉。
这次自然还是中宫送来的。
李皇后以老皇帝的名义宴赏前三甲举子,还请了京中有头有脸的贵妇们,和一些至今尚未婚配的贵女。
看来……司徒骞最近是真的不得宠。
也是他活该,对司徒坤动手太狠也太早,也不怪老皇帝会拿这种事来安抚李皇后了。
齐瑛抬手将长发简单梳成高马尾,径直出府去了码头,去找康柏。
眼下天气晴朗,春光明媚,河面上浮光跃金,桨声悠悠。
康柏正穿着短打,不时往河中撒网捕鱼,神情专注而严肃。
齐瑛便兀自钻进他另一条船中,在船舱中搜刮瓜果小食,边吃边等他忙完。
不多会,康柏带着满身水汽和半船渔获,摇桨归来。
“诶,姑娘何时来的?”
康柏见到她很高兴,匆匆将渔船绑在码头上之后,就飞快跑了过来。
齐瑛笑笑:“刚来一小会。你家小女呢,怎么没来帮你打渔?”
“嗨,她说以后要成为姑娘那样的人,天天跑东跑西的这儿看那儿看,也不知道准备做些什么事。”
康柏不好意思地取下脖间汗巾,换了条干净的,才坐下来:“我现在为姑娘做事,手里也不差钱,打渔也只是习惯罢了……我也不想让她以后风吹日晒的当个小渔娘,就想着先让她折腾去吧,反正现在也养得起她。”
有所追求,便是好事。
尤其……是对于女子而言。
“也好,等她想好了要学什么,你就告诉我,我来给她引荐师傅。”
齐瑛不假思索道。
康柏自然大喜,对她感谢了一番。
见他这样知足常乐,齐瑛默默把原本要说的话都咽了下去,与他闲聊了会,便起身告辞。
走在繁华热闹的长街上,齐瑛慢慢松开眉头。
也罢……还需从长计议啊。
几日后,齐瑛再次坐上马车,前往宫中参加赏赐宴。
这次的宴会依然是男女分坐,中间隔着一排长长的万里江山图屏风。只不过这次的屏风,比起上次要薄一些,也更通透一些。
若是认真看的话,还是可以看清对面俊才模样几何的。
屏风两侧是各种绿植鲜花,有的地方甚至还有丝丝绕绕的藤蔓。
微风拂过时,枝叶花朵微微颤抖,花香草木清香沁入口鼻,令人莫名心神摇曳。
李皇后坐在女眷这边的上位,说了些漂亮话,然后请大家自由享用宴席。
司徒坤则在男客那边,鼓足勇气说了很长一段话后才坐下。
那段话很流畅,中规中矩,挑不出什么错。
齐瑛忍不住暗自偷笑,心想大概又是李皇后提前为他准备的台词,倒也真是煞费苦心了。
珍馐美味流水般被端上来,宴席正式开始。
有些交好的贵妇已经靠在一起以扇掩口,低声交流着什么,不时看向对面那堆俊才。
显然是在各自选婿。
相比之下,未婚贵女们倒显得斯文稳重许多,只是目不斜视的垂眸跪坐,偶尔羞涩的与身边人聊上两句。
有不少胆子大的贵女,端着果酒杯来与齐瑛说话,笑着与她畅谈。
齐瑛边微笑应付,边不时瞥向对面那些俊才。
只见他们先一一去谢过司徒坤,然后各自聚在一起,表情时而激动时而惊讶。看得出是已经开始抱团取暖,趁机获得官场情报,好早早为自己的仕途打好基础了。
这次来的举子中虽然也有岁数较长者,但一个个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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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标明确,热情活络,推杯换盏之时偶尔还悄悄看一眼屏风这边,又飞快挪开视线……看起来莫名有些畏畏缩缩。
齐瑛觉得有些好笑。
然而,她目光扫向林知岳时,却瞧见他含笑看着自己,假意是向他对面的人举杯,实则微微偏了偏举杯方向对准她,然后才一饮而尽。
说不上为什么,齐瑛突然就心情好了许多,也笑了笑,一饮而尽了。
突然有个宫女走过来,弯腰俯身:“齐姑娘,殿下有请。”
齐瑛点点头,随口问:“哪位殿下?”
那宫女却有些语焉不详:“还请姑娘去中宫一叙。”
中宫啊。
齐瑛没再问什么,跟在她身后离开,心中却快速猜测着,到底是司徒坤还是司徒骞。
毕竟前几日,吴尚还特意来告诉她司徒骞在东宫时的狂言,说司徒骞应该要正式对她下手了。
一回生二回熟,司徒骞能在赏花宴上算计她,难保不会在这次赏赐宴上再对她动手。
依然是绕来绕去了好一会,宫女在某个偏殿处停下,恭敬道:“姑娘且在里面等候片刻,殿下随后就来。”
齐瑛表示知道了,但借口说要醒醒酒,直接坐在廊下假寐。
春风徐徐,夹杂着一丝不知名的香味。
是从殿内传出来的。
齐瑛心里一动,索性走进去。
只见殿内很是古朴简约,桌上除了文房四宝外,还有一个袅袅生烟的香炉,和一套做工精美的青瓷茶具。
齐瑛凑近闻了闻,那香味果然是香炉散发出来的,但倒是没什么异常。
她想了想,折身把殿门关上,四处查探起来。
过了会,殿门吱呀一声,司徒骞进来了。
见到齐瑛一脸严肃的正襟危坐,他立即假模假样地做出惊喜的表情来:“咦?怎么姑娘你也在这里?”
齐瑛心下了然,面上却是惊喜和茫然交织:“是你?你怎么会……”
“宫女说,中宫请我过来一叙,莫非你是中宫里的内侍?”
这是把他当阉人了。
司徒骞脸上笑容一僵,下意识想发火,但又听到她说:“你还是走吧,万一一会二殿下或者皇后娘娘来了,说不定会怪罪到你身上。”
他这才转为不屑,径直坐在她对面,轻佻的问:“姑娘是在担心我的安慰么?”
齐瑛支支吾吾,不时惊慌地看向殿门口,一个劲儿地劝他赶紧离开。
司徒骞却颇有兴趣地盯着她看了一会,仔细品味了会猫捉耗子的快感,才故作叹息道:“你可知,我找你找得好苦啊。”
“你这内侍,说话也太放肆了!”
齐瑛脸色一变,随手拿起个瓷杯就要砸向他,却被他按住手腕。
司徒骞忍者怒气,寒着脸问:“你不记得我了?”
人们都说他相貌昳丽,令人见之难忘。
过去三年之中,他和齐瑛至少面对面的见过两次,她怎么可能忘记他?
她怎么可能不记得他!
不甘心之下,司徒骞收起了虚假的笑容,面上显出一丝阴鸷。
谁知齐瑛突然扬起手,狠狠扇了他一巴掌,傲然道:“放肆!你算个什么东西,我就一定得记得你?!”
22. 第 22 章
司徒骞愣住了。
他活这么大,除了老皇帝,还没人敢扇过他。
就算齐瑛是他想要的高门贵女,也……
“二殿下为何还不来?”
齐瑛装模作样的看向门口,虚张声势道。
还冲他眨了眨眼睛。
见他表情阴沉,齐瑛又低声说:“我虽然见你有些眼熟,但眼下并非叙旧时机。你应该清楚二殿下和皇后娘娘,是何等性子。要是惹恼了他们,可有你好受的。快走吧!”
原来是担忧他的安危啊。
想通这点后,司徒骞忽然心情大好,全当刚才那一巴掌是情.趣了。
但他依然不想这么快表明自己的身份,还想再试她一试,便故作忧愁的叹气道:“我眼下在宫中的日子不大好过,我……我的友人又不幸在前几日去世了。在这深宫中,我居然还能与姑娘再相逢,实在是心生欢喜,故而想恳求姑娘,再多陪我说说话。”
齐瑛见他这么快就忘了那一巴掌的事,心里有些遗憾。
她还指望他暴起反击,好正儿八经的暴打他一顿呢。
但她也看出了他的不怀好意,便顺水推舟地接话:“友人?”
“嗯。是丁家的公子,丁世尧。”
司徒骞目光沉沉,死死盯着齐瑛的反应。
在东宫时,他就时常听说齐姑娘和那丁世尧来往甚密,不过那时他总不以为然,觉得他只是区区一个无用的棋子而已,还能掀得起什么大风浪不成?
直到那日他微服外出,眼睁睁看到他们二人并肩游玩,笑意盎然的刺目场景。
他当时就差点直奔楼下,将那丁世尧碎尸万段,将那齐瑛带回东宫好生囚禁起来管教一番了。
但他那时还不能那么做。
毕竟齐瑛的声望、家世……都是一流的,他若真敢那样做,无异于自寻死路。
憋气回到东宫后,他又听到有风言风语说,那丁世尧还打算不日便去齐府提亲呢!
他当时就怒得不行,直接提剑割了那两个人的舌头,命人拿去喂了狗,还贬他们以后守着茅房打扫,以作惩戒和效尤。
反正老头子快死了,皇位马上就是他的了。
他要先在东宫里立好规矩,登基后才好顺顺利利。
记得吴尚曾认真提议说,不如由他去给丁大人递封信,让他管好自家儿子,不该肖想的就别肖想了,省得惹殿下生气。
但他只是脸色阴沉地摇摇头,狂傲地说,他只要对自己忠诚不二、死心塌地的奴才。
不会察言观色的、不听话的……也没有继续存活的必要,死了就死了。
纯粹是他们该死。
他就不信,这诺大的天下,还能找不到几个像吴尚那样的好奴才?
于是,吴尚便不再言语了。
之后,司徒骞冷眼看着丁世尧一再给齐府送信,偶尔忍不住了,就随便寻个由头杀人泄愤出气,一再放任他……直到那丁世尧满脸喜色的匆忙赶回京城。
然后……他派出了自己的贴身侍卫,将他杀死在京城之外。
他还特意吩咐,绝对不能给他留个全尸。
他还恶趣味的交代说,要让那丁世尧死在最恐惧,也是最遗憾的时刻。
因为他想要亲自见证齐瑛在得知此事后,流下的每一滴眼泪。
无论是不舍的,思念的,还是恐惧的,害怕的……
那都一定是最唯美的画面。
也是他最期待的一刻。
可谁知,眼下齐瑛听了这事儿后,却只是淡漠地哦了声:“丁公子啊,他与我倒也有过几分交情。他这个人,天真热情又年轻有为,居然说没就没了,倒是可惜。”
司徒骞:“……?”
就这?就这?
他兴致勃勃地等了这么久,她就这样轻描淡写地两句话说完了?
这不是他想要的反应!
他不死心的问:“丁兄曾跟我说,他很爱慕齐姑娘。”
齐瑛有些不耐烦了。
这厮精心设计她过来,难道就是为了打探她对丁世尧什么感情的吗?
真是无聊之至!
成大事者还要耽于情爱,这跟自毁前途有什么区别?
本来她还想猫捉老鼠逗弄一下这司徒骞,好为原主报个仇。
但她现在无比确定——他根本不配当她的对手。
那就别怪她加快进度,早早踩着他上位了。
齐瑛冷漠道:“是又如何?他爱慕我,但他不幸死了,与我又有什么干系?生死由天不由人呐。”
“两位殿下估计快到了,你若无事,便早早离去吧,休要多与我纠缠。否则万一落得个丁世尧那样的下场,岂不是得不偿失?”
齐瑛这话说得刺耳难听,但司徒骞却只觉得眼前一亮。
原来看似柔和完美的齐姑娘,私下里也会露出如此冷酷模样吗?
真是叫他心痒难耐,又欣喜若狂。
他甚至产生了一丝错觉,觉得她和自己是一类人,是最适合与他一同登上最高处,藐视芸芸众生的人。
冷酷点才是最好的,这样也能最死心塌地。
于是,司徒骞彻底下定决心,抬手倒了两杯茶水,把其中一杯递给她。
他假装失落道:“既然姑娘赶我走,那我走便是。但离开前,我想敬姑娘一杯,祝你心想事成。”
见他这势在必得的模样,齐瑛心道他定是做了什么手脚。
但他目光灼灼,怕是她若拒绝,他就会当场撕破脸,便还是一饮而尽了。
司徒骞这才缓和了脸色,也一饮而尽,起身作别:“姑娘是个爽快人,后会有期。”
齐瑛颔首,定定地看着眼前那尊烟雾缭绕的香炉,在心中默默倒数。
十、九、八、七……
只听“咣当”一声闷响。
司徒骞直挺挺的向前倒去,五体投地了。
齐瑛嘲讽的嗤笑了下,施施然绕过他走出去,仔细将门关好后,快速在附近截住一个宫女。
……
司徒骞只觉得自己头晕眼花,意识陷入黑暗。
过了会儿,他又觉得浑身燥热,急需一些冰冷的东西来降温。
于是,等李皇后和司徒坤闻声赶来后,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司徒骞将自己的衣物撕扯开来,拼命地贴在冰冷的地砖上扭啊扭,又突然跃向壁柱,神情淫靡。
李皇后脸上神情复杂,又是鄙夷恶心,又是畅快舒坦。
但她谨记自己是后宫之主,便板着脸命内侍去将司徒骞绑住手脚放在榻上,又严令下人不许对外泄露消息。
接着,她打算先行返回赏赐宴,继续主持大局,还吩咐司徒坤留下守着。
可她刚走出门,就遇上了匆匆赶来的齐瑛,遂和颜悦色的抬手拦住她:“齐姑娘怎么跑这里来了?”
齐瑛赶忙整理衣服向她施礼,然后不解地反问:“不是皇后娘娘命人唤我来此的吗?”
李皇后眼皮一跳:“本宫何时……”
身后传来司徒骞令人耳红心跳的呻.吟.声,她下意识截断话头,迅速明白过来了。
肯定是那该死的太子,假借她中宫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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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齐瑛骗来此处的!
不用说,他现在中的烈性春.药,定然也是一早准备下给齐瑛的,可不知为何居然弄到了他自己身上,才搞出这样一副有辱皇家颜面的场面……
不对,难道说是这齐瑛……
李皇后心中走马灯般闪过无数念头,但最后也只化为了一句简单的试探:“齐姑娘是……刚从赏赐宴过来吗?”
齐瑛大大方方地摇摇头:“不是,我方才就在这里。”
李皇后眯起双眼,审视着她:“那……”
“一刻钟前,那宫女引我来到此处,要我在此等候殿下。但我左等右等等不到人,又担心迟迟不归会有失礼节,便打算自行前去寻找娘娘和殿下。”
“可我正要走,有名男子便进来了,问了我一些奇怪的话,还非要请我共饮茶水。我推辞不得,只好饮下。结果他突然倒在地上,不知死活。我便赶忙出去找人来……是以耽误了些时间,这才过来,还望娘娘恕罪。”
齐瑛这番话说的隐晦起伏,明明都是真话,但偏偏在有心人耳中,却很值得探究到底。
李皇后浸.淫宫斗多年,瞬间就在脑中捋出了事情的起末。
她猜,定是那不要脸的太子打算用下了药的茶水,想逼迫齐瑛在众人面前失了清白,不得不嫁与他为妻。
他这招狠毒异常,也是故意做给她和坤儿看的,好让他们彻底死心!
可惜不直哪个环节出了错,那太子竟然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倒叫这一堆人都来看见了他的笑话。
那么,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错呢?
有这么凑巧吗?
李皇后眼神闪烁了下,绷紧薄唇。
她向来不喜身边琢磨不清楚的变故,便索性直接命人找来太医,验了那两杯茶水。
太医拿出一堆长长短短的银针,仔细验过后恭敬禀告说:“娘娘,那壶中的茶水是干净的。”
李皇后:“杯中呢?”
太医:“有一杯确实不太干净。不过,那药是早早下好的,在杯壁上涂了一整层。娘娘请看。”
他拿起司徒骞喝过的那杯,缓慢旋转一圈:“这个茶杯内侧相对斑驳一些,正是部分药物粉末溶于水之后形成的。”
他又拿起齐瑛喝过的杯子,在阳光下展示:“但这个杯壁就很光滑、颜色也均匀剔透,茶水也很清澈干净。”
李皇后若有所思地瞥了眼等在一边的齐瑛,让他去想法子给司徒骞解开药性。
她走向齐瑛,笑道:“齐姑娘今日倒是幸运得紧,不然现今躺在那里的……怕就要是你了。”
齐瑛懵懵懂懂道:“啊?”
李皇后如此这般的与她说了几句,仔细观察着她的反应。
然而烈烈春光下,齐瑛的表情也十分生动可爱,挑不出半点错。
她跺脚恼怒道:“那人怎么能这样?!我与他无冤无仇的,凭什么这么对我啊!”
“还好我当时觉得那只杯子有些脏,就随手换了下位置,不然可就清白不保了……”
齐瑛说着说着,还一下子红了眼眶,咬唇弯腰道:“还求娘娘为我做主!”
李皇后心里这才踏实了大半,但随即又故意叹息着摇头:“不是本宫不愿意为姑娘做主,而是那人本宫也惹不起呀。”
齐瑛愣住:“那人是谁?竟连娘娘也束手无策吗?”
“本宫只是皇后,可管不了太多太子殿下的事。”
李皇后故意扶额作忧愁状,实则是为给她施压:“但眼下皇上重病在身,又对太子殿下多有宠爱,因此怕是要辛苦姑娘忍下这一遭了。”
23. 第 23 章
偏殿内,司徒骞缓缓睁开眼,全身仿佛被巨石碾压过般酸痛,喉咙干渴得如同久旱之地。
“呵,看来咱们的太子殿下真是与众不同,行事风格别具一格啊。”
一道带着几分戏谑与幸灾乐祸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司徒骞转头,正对上司徒坤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庞,怒火与疑惑瞬间交织于心。
他努力回想,记忆中自己应是与齐瑛共度了重要时刻,怎会如此境地?
司徒坤的出现,又意味着什么?
难道说,他竟抢先一步,对齐瑛……
想到这里,司徒骞的脸色瞬间阴沉,一把抓住司徒坤的衣襟,怒不可遏:“司徒坤,你究竟做了什么?!”
司徒坤却一脸厌恶地推开他的手,语气悠然自得:“皇兄还是先自省一番吧,瞧瞧你自己惹出了多大的乱子,不仅让众人看了笑话,还连累母后与我撇下满堂宾客,专程来给你收拾烂摊子。”
司徒骞无心纠缠于对方的言辞,只冷声追问:“齐姑娘此刻在何处?”
“皇兄自己都这副模样了,竟还惦记着齐姑娘?”
司徒坤的话语中充满了讥讽,“莫非真以为齐太傅年迈可欺,便想对人家孙女下手?”
司徒骞怒喝:“住口!”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更为严厉的呵斥:“坤儿,不得对你皇兄无礼!”
李皇后步入殿内,神色复杂地审视着司徒骞:“骞儿,今日之事,确是你行为失当。本宫会向陛下禀明一切,由他来做定夺。”
“你先回东宫静养几日,未得诏令,不得擅自离宫,你可明白?”
司徒骞心中满是疑惑与不甘,环顾四周,未见自己宫中之人,心知已被这对母子暗中安排遣散,自己此刻孤立无援。
他虽不明所以,却坚持问:“敢问齐瑛姑娘现下在何处?本宫有话要对她说。”
李皇后冷冷一笑:“骞儿,你差点害得齐姑娘声名尽失,害得本宫和你父皇差点再无言面对齐太傅……你现在竟然还想见她?你——”
话未说完,齐瑛适时步入,以温婉而坚定的声音打断了这场对峙:“娘娘,请容我与他一谈,此事或许有误会需解开。”
齐瑛的介入,让原本紧绷的气氛有了转圜的余地。
李皇后虽心有不甘,但碍于齐瑛的请求,只能勉强维持表面的大度:“既然齐姑娘愿意给你这个机会,那本宫就成全你们。不过,骞儿,你好自为之。”
司徒骞在心里冷笑。
他都说了和齐瑛有话要说,这贱妇居然大喇喇的站在这里不走。
怎么,还想光明正大的监听监视他不成?
室内一阵沉默后,又是齐瑛发了话:“还请娘娘和二殿下先回赏赐宴,以免引起举子们心生一些不必要的猜测。”
李皇后和她交换了个眼神,明白了她的意思,也自以为经此一事,齐瑛会对她感恩戴德,便神色一松,温声道:“也好。那本宫就先和坤儿回去,他们几个会留守殿外。若是姑娘有什么需要——”
她特意瞥了眼司徒骞,才又继续说:“高声一喊,他们自会立即进来保护你。”
“多谢娘娘爱护,齐瑛记下了。”
这对母子便声势浩大的带人离去了。
随着门扉缓缓合上,偏殿内只剩下司徒骞与齐瑛两人,空气似乎都变得微妙起来。
齐瑛缓缓步至一旁坐下,目光中闪烁着审视的光芒,直勾勾地盯着司徒骞,语气中略带几分难以置信:“原来,你竟是太子殿下,而非我之前所认为的内侍。”
事到如今,司徒骞也无心再瞒了,点头说了声是。
齐瑛闻言,脸色微变,眼神中闪过一丝失落与不解:“原来……身为堂堂太子殿下,也会如此轻率地戏弄他人吗?”
她的声音虽轻,却透露出深深的失望。
见她面露难过之色,司徒骞心里竟然生出了一丝隐秘的快意。
几日前,他还恶劣的心想,若是哪天齐瑛知道丁世尧的死讯,会不会害怕?会不会难受到哭泣?
她若真的害怕,司徒骞也好“适时”出现,想办法接替丁世尧的位子,慢慢安抚她,叫她对自己死心塌地。
她若真敢为他难受到哭泣,他也有法子让她对自己死心塌地。
可如今看来……她竟然真的对自己……早已心生好感了么?
他不由得心头一紧,果断变换了策略。
他做出深情款款的样子:“本宫……我并没有戏弄齐姑娘,只是一直未能找到恰当的时机,来与姑娘表明身份,并……明示心意。”
“心意?什么心意?”
齐瑛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似乎并不相信司徒骞的话。
司徒骞便从怀中掏出那柄竹林折扇,柔声道:“三年前的赏花宴上,本宫不慎遭人暗算,差点命丧湖中。是姑娘你救了我,还记得吗?”
齐瑛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恍然,随即掩唇惊呼:“那夜我在湖边遇到的人……竟然是你?”
见她爽快承认,司徒骞心情大好:“不错,那夜正是我。不过当时我……”
他说不下去了。
要怎么说?难道说他当时泥泞满身,狼狈至极,所以她才没能认出来,不是她的错吗?
不行,他得换个话题,不能让她回忆起自己的黑暗时刻。
司徒骞赶忙打开折扇给她看,讨好道:“诺,这便是当时姑娘不小心遗落下来的,我一直好好保存着,盼望能与姑娘早早再相遇。”
齐瑛闻言,仿佛被惊到一般,迅速抬头环顾四周,随后压低声音,故作无辜地否认:“殿下误会了,这并非我的物品。”
言罢,她突然起身,脚步慌乱地快速走向门口。
司徒骞喜爱极了她这惊慌可爱的模样,只觉得心中痒痒。
他立即翻身下榻,强势挡在她身前,拿出一个锦绣香囊来:“那你还记得这个吗?去年的上元佳节,我在闹街上遭人遇刺,性命攸关之时……也是姑娘舍命一扑,生生将我撞离了那夺命鬼刀,我才得以存活下来。”
“当时,姑娘身上香囊落入我怀中,令我思念……”
齐瑛愠怒的打断他的话:“还望殿下慎言!私相授受并非我齐瑛所能为之事,还望殿下莫要自说自话,让我不堪!”
急了,她急了。
司徒骞心中越发兴奋,索性欺身上前,几乎要贴着她的脸庞:“姑娘如此迫切否认,到底是心虚,还是对我欲擒故纵呢?”
齐瑛眼角一抽,内心愤怒至极,恨不得直接踢烂他的下.体,好叫他没法再意.淫自己。
但既然他痴迷于演戏,她也乐得配合。
现在给他点儿甜头吃吃,等他恍然大悟、希望彻底破灭那一刻,才最诛心嘛。
因此,齐瑛强行按下这种冲动,转而换上了一副羞涩的模样,低语道:“殿下既然智慧过人,心如明镜,又何必苦苦相逼?”
“我虽救你两次,但那时不知殿下身份尊贵,自然也并非图报。只是……”
司徒骞被她这温柔小意的模样哄得心花怒放,下意识接话:“只是什么?”
“只是,中宫一直很重视我,想要促成我与二殿下成就佳缘,所以……我和殿下终归是有缘无分,还望殿下高抬贵手,放我离去吧。”
齐瑛闭着眼演了这么一大堆,差点呕到自己,但从眼缝里看到司徒骞满脸春色转为怒火,心里顿时舒坦不少。
对方恶心我,那我势必要恶心回去——这是她贯彻的法则之一。
还能让中宫和东宫继续斗一斗,给她瞧些乐子。
真是妙啊。
司徒骞面色阴沉,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狠厉:“司徒坤,胆敢觊觎我……你,他这是嫌自己命长了!”
齐瑛掩面低头,偷笑不已。
可那司徒骞当真是个阴晴不定的,忽然又脸色一转,提议说:“这样……如若姑娘你愿意,本宫这就求去父皇,为你我二人赐婚,如何?”
齐瑛真是服了。
这是什么猪脑子啊,为他赐婚的事,老皇帝肯定是要和李皇后一起商议决定的。他要是去找了老皇帝,那李皇后能答应吗?
但她不能反驳他,至少现在还不能。
对猎物的羞辱与践踏,至少要等收网时才好进行。
才好一击必中,令他彻底绝望。
因此,齐瑛恳切地摇头道:“殿下万万不可啊!”
“哦?为何?你不愿意?”司徒骞脸色又变了。
齐瑛耐心地与他解释了一番,他的脸色才又缓和了些,感动道:“姑娘竟是为我打算的,真是……”
“不仅如此,殿下不如继续保持眼下这个局面,也好掣肘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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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一二。”
齐瑛主动凑近他些,宛如恶魔低语道:“殿下,眼下陛下龙体欠安,朝局动荡。若是再过一段时日,陛下百年归天了……届时,殿下想要什么不都手到擒来么?”
司徒骞心中仿佛被一股电流猛然击中,震撼之余更多的是惊喜。
他倒是没想到齐瑛能与他想到一块儿去,看来她倒是个识时务的,知道最后稳坐皇位的只会是他。
他不由得心情大好,傲然扬声:“说得好!”
这一刻,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加冕为皇,而齐瑛则站在自己身旁,对他屈膝示弱的美好画面。
可就在他迫不及待地上前一步,想搂住她亲吻亲热时,齐瑛却宛如泥鳅般逃开了他的怀抱。
笑容明媚的女子快步跑去打开门,一束温暖的阳光瞬间洒满整个房间,也照亮了她的脸庞,让她的笑容更加灿烂夺目。
她整个人沐浴在温暖春光中,宛如神女降临。
令他心神摇曳。
神女微微笑着说:“殿下,后会有期啦!”
……
在夕阳温柔洒落的归途上,齐瑛踏着轻盈的步伐,心中正盘算着今日赏赐宴上的种种见闻,不期然间,一抹熟悉的身影悄然映入眼帘——竟是林知岳。
他意外地出现在了这条少有人行的小径上。
林知岳平日在外一向从容不迫,此刻却难掩神色间的焦躁与不安,仿佛心头压着千斤重担。
然而,这份沉重在他望见齐瑛的瞬间烟消云散,嘴角不由自主地勾勒出一抹温柔至极的笑容,那笑容温暖如初春的阳光,瞬间照亮了周遭的一切。
“你怎么了?”齐瑛见状,心中不免生出几分关切,轻声询问。
她的声音柔和,如同春风拂面,试图抚平他眉宇间的褶皱。
林知岳闻言,目光迅速而警惕地扫视了一圈四周,确认无恙后,才缓缓摇了摇头,眼神中透露出几分复杂与难以言喻的情绪。
他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轻轻一笑。
齐瑛见状也不再追问,与他简短交谈几句后,便先后回到了宴席上。
赏赐宴上,欢声笑语依旧,但齐瑛已然感到吵闹乏味,便找了个合适的时机,以需回府为年迈的齐太傅尽孝服药为由,向众人提出告辞。
此言一出,宾客们纷纷举杯,感慨说“齐姑娘真乃孝女典范”。
齐瑛优雅起身,缓缓离去,任由夕阳在她身后洒下点点碎金。
……
她直接去了林知岳那个小院。
小院依旧静谧,仿佛与世隔绝。
她推门而入,如同回到久别的家,没有丝毫犹豫,便开始四处寻觅起茶具来。
现在司徒骞又被李皇后禁足了,近期她大可以肆意妄为,不用再顾及什么。
窗外郁郁葱葱,微风拂过,带来阵阵清凉。
她熟练地生火煮水,茶香渐渐弥漫在整个小院,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宁静而温馨的气息。
过了会儿,林知岳也脚步匆匆地回来了。
见她冲自己挥手,他亦很高兴,但又有些小心翼翼:“姑娘……不是说要回齐府吗?”
“本是打算要回去的,但觉得你似乎有话要对我讲,就先过来了。”
齐瑛抬手给他倒茶,又麻溜儿摆好棋盘,期待道:“来几局吗?”
见他愕然,她赶忙摸摸鼻子解释:“我近来苦练棋艺,应该比之前进步了不少,还望林公子多多指教。”
林知岳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摇头失笑:“姑娘可真是……你先手。”
“好。”
齐瑛可不是什么矫情的人,她这棋艺水平如何,自己心里门儿清,才不要假模假样的让来让去,结果输得一塌糊涂呢。
“但你这次可不许故意输给我,否则我会生气的。”
齐瑛再三强调说,“我想看看我进步的空间到底有多大。”
见她神情严肃,林知岳也认真了起来。
结果……五局四败。
齐瑛尬笑几声,默默收起棋盘,叹气认输:“看来我进步的空间还有很大。”
“姑娘志不在此,没必要太在意这些。”
林知岳亲自去端来一份桂花糕,开心地看着她大口大口吃完,然后才话锋一转,正色道:“上次姑娘让我查的事,我已初有眉目了。”
24. 第 24 章
离开时,齐瑛的脚步是轻快的,表情是愉悦的。
渔网已经撒开,接下来,只用坐等鱼儿撞进来就好。
……
秋风萧瑟,落叶纷飞,一年一度的皇家秋猎即将来临。
李皇后邀她入宫一起品茗赏花,顺口说了些有的没的,齐瑛装傻充愣应付过去了。
她和吴尚早打过招呼,让他给司徒骞透露口风说,她又被中宫给缠上了。
刚好此时司徒骞的禁足被解,登时怒气冲冲地直奔御花园,只是不料却扑了个空。
司徒骞只好带着吴尚快步去追人,加上齐瑛特意放慢脚步予以配合,才终于给了他一个见面说话的机会。
秋高气爽,红墙绿瓦。
齐瑛淡淡的看着司徒骞,不时环视一周,暗示他附近有人监视,说话要小心。
司徒骞接收到她的暗示,只得暂时压下心中荡漾,安分守己的与她瞎聊起来。
说着说着,上空似有大雁轻巧飞过。
齐瑛便顺口问:“殿下可准备去参加秋猎?”
司徒骞眯眼瞧着空中那些大雁逐渐缩小的影子,傲然道:“本宫当然会去。”
“巧了,方才二皇子殿下也与我说,他会去秋猎,还说要展示一下身手给我看。”齐瑛笑眯眯的说,一脸无害模样。
在旁等待的吴尚忍不住微微垂眸,生怕自己笑出声来。
姑娘真是用的一手好阳谋,只怕司徒骞又要发疯了。
好啊,疯点儿好,早疯早乱,局势也能早点儿定下来。
果不其然,司徒骞面色僵了下后,就迫不及待的说:“皇弟的射艺还算可以,不过比起我来么……恐怕要差一些。”
齐瑛掩唇笑:“哦?那我可要拭目以待了。”
“一定不让姑娘失望。”
司徒骞一脸春风得意,远远望着齐瑛远去的窈窕背影,片刻后阴沉了脸。
“哼,司徒坤……你可真是贼心不死!”
“看来,我还是得给你些苦头吃吃。”
“……”
司徒骞冷哼一声,甩袖回宫去了,也不知道在鼓捣些什么东西。
秋猎当日,天空湛蓝如洗,抬头只见几朵白云悠然飘荡。凉爽的秋风轻拂过诺大猎场,也吹散了一片欢声笑语。
这次秋猎依然是由李皇后主持。
她先说了规则和奖品几何,随后便说秋猎正式开始。
刹那间,鼓声震天,号角齐鸣,整个猎场都沸腾了起来。
年轻的王公贵族子弟们策马奔腾,如离弦之箭般冲向茂林深处,追逐着那些早已被驱赶至此的猎物。
李皇后欣然看着远处尘土飞扬,拍手叫乐师们奏乐,宫女们轻歌曼舞。过了会儿,她又忙着让未上场的贵族子弟们或吟诗作画,或讨论兵法武艺,还命人架起了草靶。
齐瑛分别和吴尚、林知岳快速对视一眼,各自起身去参与活动,一边竖起耳朵等待着“意外发生”。
而在远处的茂林猎场中,司徒骞正躲在暗处,等待着司徒坤的到来。
司徒坤和一些巴结他的人前后打马而过,商量着这次一共要猎几只鹿、几只兔子……
在快进入司徒骞视线范围时,突然有人笑着插话道:“二殿下,近来齐姑娘与中宫走动尤为频繁,想必是与二殿下……好事将近了吧?”
埋伏在深草中的司徒骞顿时心中警铃大作,咬紧后槽牙。
果然……好你个司徒坤!
看来还是他上次给的教训不够深刻,叫他还能有余力来惦记未过门的皇嫂!
好好好,那这次势必要让他……
司徒坤愣了下,迟疑的笑了笑,低声说着什么。
司徒骞没有听见他说了什么,但也没耐心再听下去,就拿了三支箭搭在弦上,分别瞄准司徒坤的上中下三路,狠狠射去——
几乎是眨眼间,司徒坤就摔下了马,以他为中心那块顿时乱做一团。
“二殿下,二殿下你怎么了?”
“二殿下中箭了!”
“天哪,快叫人,叫太医!”
“太医不随行,要快带着二殿下返回,让太医尽快救治!”
“还要去查探是何人敢暗中伤人,快去……”
“……”
而就在那堆草包终于分配好各自任务时,司徒骞早已悄悄离开,出现在了另一条猎线上。
不得不说,那司徒坤果真是傻人有傻福,实在命大。
司徒骞明明射出了三箭,可他凭借着危险直觉,居然迅速折腰躺平在马背上,完美避开了两箭,只腿上中了一箭,而且没被射中要害。
一瘸一拐的回去后,司徒坤一看见李皇后,眼泪就流下来了:“呜呜呜母后,好痛啊……”
李皇后见他头发散乱,一身血污,登时吓得嗓子都变了音,几乎是踉踉跄跄的扑过去的:“坤儿,坤儿你怎么了?谁,是谁胆敢射中你?!”
“太医,太医呢!素来看看本宫的坤儿伤势如何,尽快将他救治好!”
“还有来人啊,先把猎场给我封了,然后速速给本宫去查,查个水落石出!”
“还请诸位都不要妄动,在此事水落石出前,还请安坐赏舞。”
“……”
李皇后清晰地发出一系列指令后,就又恨又心疼的跟在司徒坤身后,去了扎好的帐篷里。
而过了会儿,司徒骞也骑着马回来了。
他的马背上猎物可不少,可以说是满载而归。
他扫视一圈后,举起一双被射穿的大雁给齐瑛看,很是得意洋洋。
反正李皇后和她的亲信都去关心司徒坤的死活了,齐瑛便微微一笑,举了举酒杯,以示庆贺。
司徒骞这才一扫心中郁气,命人将他猎的那些猎物归置好、算好数目,然后才回到自己座位上,边喝酒边看舞姬跳舞。
吴尚赶忙快走几步,弯腰低声与他说司徒坤被射伤的事,还苦口婆心道:“二殿下是殿下的弟弟,殿下也合该去探望一二,以示兄友弟恭。而且李皇后也去了,所以殿下更应该去走一趟。”
司徒骞心中暗喜不已,表面上却只是不耐烦的啧了声,与他唱双簧:“本宫累了,休息片刻再说。”
诚然,是他暗箭伤的人。但他特意叫吴尚去偷来某一个公子的备用箭囊,所以就算他们母子二人要查,查出来的也只会是某个倒霉鬼。
他完美地排除了自己的嫌疑。
之所以说待会儿再去么,那纯粹是为了维持他这一向与中宫不合的场景。
若是他现在急忙巴巴的赶过去了,反倒惹人猜忌。
真可惜了,他还得强压下心头的痛快,再蔫儿巴的呆坐着,演上一会儿……
司徒骞兀自好吃好喝了一会,才不情愿地起身,去“看望”司徒坤。
这个不中用的东西已经睡着了,腿上包得挺严实。
李皇后脸色还依稀有泪渍,眼圈红红的,也不知抱着她那无用的儿子哭了多久。
司徒骞慢步走进来后,夸张的惊叫一声:“皇弟,你这是怎么啦?!”
李皇后闻言,用看死人般的眼神死死盯着他。
司徒骞说了一堆同情又心痛的话,过足了戏瘾。
帐篷内一阵死寂,落针可闻。
李皇后再三深呼吸后,才幽幽道:“太子打猎可还快活?”
司徒骞惋惜的叹了声:“本来心情挺好的,可自从知道皇弟意外受伤那一刻起,便快活不起来了。”
对此,李皇后只是冷笑一声。
司徒骞玩味般的在这儿赖了许久,兴致勃勃地欣赏了好一会他们母子的暗淡表情,才提出告辞,准备走人。
李皇后却突然冷不丁的说:“太子,你为何会暗箭伤人?难道你不知道,陛下最不喜欢兄弟阋墙的事发生吗?”
“皇后这话何处来呢?我何时做过此等事情,我可是一直忙着狩猎,不信你跟我出去看看我那些猎物……”
见司徒骞狡辩,李皇后震袖起身,拿着一根断箭逼问道:“那这箭太子要如何解释?这不是你所用之物吗?!”
司徒骞下意识反驳:“不可能,绝不可能是我的东西!”
李皇后乘胜追击:“哦,太子明明连看都没看,却反驳如此之快。你是心虚,还是我说的就是事实?”
司徒骞顿住,眼神怨毒起来。
原来这李皇后早就在这儿等着他,就想打他个措手不及呢!
但司徒骞咬死不承认,大大咧咧的扬长而去了。
等他阴沉着脸走回去后,齐瑛顿时明白,他出师不利,怕是没能过李皇后那关。
于是,她紧跟其上,请求拜见李皇后,说是来探望二殿下伤势的。
李皇后赶忙命人放她进来,一见她就拉着她的手,泪水涟涟:“齐姑娘……你看我儿……”
齐瑛仔细叫来太医问了问,心里便明镜似的了,做出耐心安抚的模样:“娘娘不必忧虑,太医都说了二殿下并未伤到根本,那就说明他是吉人有天相,必定会早日康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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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算来个能宽我心的了。”
李皇后拿手帕擦掉眼泪,借机跟她说,想让她多留下一会儿,好让司徒坤醒来便能一眼瞧见她,心里也好受一些。
齐瑛假装为难,在她的连声请求下,只好勉强点了点头,以示同意。
李皇后激动不已,过了会儿就借口说还要回去主持大局,把她单独留下了。
齐瑛百无聊赖的坐那儿挑了些茶水果子吃。
怪不得人人都想要权势,皇后这儿的东西就是格外好吃,不仅颜色搭配精致和谐,糕点入口即化还不觉得甜腻,茶水清冽味苦,刚好能解果子糕点的甜。
真是纯纯享受啊。
看得出,下人们是铆足了劲儿、费足了心思,才想出这样的搭配。
哼,若是李皇后多费些心思在些别的地方,也不至于被她寻到把柄,捷足登上了。
齐瑛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胡思乱想着,冷不丁对上司徒坤惊慌的眼神:“……”
她放下点心,慢条斯理的拿帕子擦了擦手,然后才踱步过去,微笑着弯腰问候:“二殿下这会儿感觉可好些了?”
“好,好些了……多谢姑娘关心。”
司徒坤一见她这幅从容不迫的模样就紧张,觉得李皇后附身了,甚至还忙不迭的想起身回话,却被齐瑛不由分说的一把按住,只得重新躺了回去,默默攥紧被角。
齐瑛柔声道:“殿下可知,我为何此时会在此?”
司徒坤愧疚回答:“定是母后她……求姑娘留下来的。”
“这确实是其中一个原因不假。”
见他茫然,齐瑛压低了嗓音,“我还有件事想要提醒二殿下。”
司徒坤缓缓坐起,正色道:“姑娘请说。”
“我方才仔细看过射中二殿下的那支箭,那乍一看,像是个寻常子弟所用的备用箭支。”
秋猎时,为了区分众人所获猎物的数量和品性,大家所用箭支都会各有不同。
有的会在上面镌刻族徽,有的会雕刻姓氏或花纹,还有的会在颜色、材质上下功夫——但这一般只见于腰缠万贯的王公贵族。
这些,司徒坤也是知道的。
齐瑛又道:“然而,果真如此吗?”
“寻常子弟敢不顾家族前途,就在明面上刺杀二殿下,还非用自己家的箭支吗?他不怕皇后娘娘怪罪,不担心陛下震怒吗?”
见齐瑛神情玩味,司徒坤打了个激灵,咬牙道:“难道……那定是……东宫?!”
“他怎么敢!”
司徒坤非常不能理解,司徒骞前面就因刺杀他而被老皇帝关了禁闭,后来又被李皇后关了禁闭,这才放出来几日啊就嚣张成这样,敢又在猎场之中手挽三箭,一心要他去死?
不过……为什么齐瑛会来告诉自己这些?
她又有什么目的?她之前不是不大愿意搭理自己的吗?
真是天可怜见的,司徒坤这点儿小脑瓜子终于上线了一次。
然而齐瑛还是很轻松就猜到了他的疑惑,叹道:“实不相瞒,上次太子殿下差点羞辱与我……我一直难以咽下这口气,但我人微言轻……还好皇后娘娘深明大义,为我主持了公道,这才让太子暂时不敢再来骚扰我。”
“我心中对皇后感激得很,便想着效忠于她,也效忠于二殿下,好为自己寻个长久的保障。”
齐瑛侧过脸去,似有所难堪般,握紧了拳头。
这样一套组合拳下来,司徒坤就成功被说服了,甚至还放下了心来,心中得意又飘飘然。
哼,太子又如何……看来,还是他们中宫更胜一筹哇!
然而他没得意上几秒,就又听齐瑛郑重警告道:“但是二殿下万不可掉以轻心!上次那太子曾暗示我说,我是他的囊中之物,他会把所有胆敢阻拦他的人……都一一处理掉。”
说着,齐瑛还伸出双手,比划了个砍头的动作。
司徒坤脸色又白了起来。
他对他那个杀人如麻的皇兄……可算是非常了解了。
而且,他还在牙牙学语的幼时,司徒骞就已经暗中算计过他几回,包括但不限于把他推入湖中、给他喝加了泻药的水……
后宫妃嫔也不是没生育过其他孩子,但都在李皇后和司徒骞的暗中操作下,都莫名其妙的夭折了。
上次,那司徒骞就敢在京城郊外命人埋伏,差点真的将他斩杀后草草埋了尸首,之后……
司徒坤突然觉得一股凉气直冲天灵盖,惊恐又愤恨地睁大了眼。
25. 第 25 章
再想想这次,他不仅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意欲谋害自己,还居然敢跑来耀武扬威,以言语相激于母后。
可见他现如今已是多么……丧心病狂!
司徒坤扪心自问,虽然他自己也意在东宫,但也没想过真的在成功夺嫡之后,就直接杀了司徒骞。
好好好,既然他不仁在先,那就休怪他不义了!
见他一脸菜色,齐瑛便知自己这番添油加醋已经到位,满意的勾了勾唇角,毫不犹豫地告辞离去。
司徒坤则看着她的背影,继续心乱如麻,甚至仿佛已经提前看到了司徒骞一脸杀气腾腾地提剑而来,将冰冷的剑刃架在他脖子上,神情歹毒的狠狠用力……
一想到这里,他顿时不寒而栗,立刻慌乱地大喊大叫着,疯狂催人去唤李皇后。
李皇后以为他是疼痛难忍,赶忙噙着泪花疾步走进来,头上步摇都快掉下来了:“真是可怜我儿——”
可谁知那司徒坤脸色惨白的撑坐在床边,额前不停地生出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的脸庞往下垂落,湿了大半衣衫领口。
那模样不像是病了,倒更像是魇着了。
李皇后眼眶更红,小心上前俯身,仔仔细细地拿手帕给他擦去冷汗,哽咽道:“坤儿,你这是怎么了?”
司徒坤用力抓住她的手,一字一顿道:“母后,母后你一定要救我……儿有一事相求!”
……
东宫。
“你说什么?!”
精美的白玉瓷杯被摔得四分五裂,上好的茶水溅了一地。
刚得意洋洋地拔营回宫,就听到这样的消息,司徒骞不由得怒气横生,双眼充血。
虽然他相貌昳丽,可现在这副阴沉暴戾的模样,实在是貌若厉鬼,可怕极了。
吴尚仿佛闻到了暴风雨即将到来的气息,头皮发麻的向后退几步。
然而,他牢记齐瑛殷殷交代的事情,于是不得不硬着头皮,咬牙重复一遍:“老奴听闻,中宫今日欲和陛下商议,为二殿下求娶齐瑛姑娘为正妃之事。”
“他那个蠢货,吃了这么多苦头……居然还敢再与我作对?!”
司徒骞大怒,抽剑便要随手砍断宫人们刚辛苦布置好的一张新榻。
他脾气阴晴古怪,一不顺心就开始砍砍杀杀,可是最可能被波及到、被劳累到的,却只有东宫这群打杂的底层苦难人。
偌大的东宫内,到底流淌过多少被他肆意杀死的小宫人的血,连吴尚这个呆久了的老人,都也快记不清了。
吴尚至今还记得,齐瑛在头次听他说这些时,咬牙切齿又愤愤不平的神色:“他司徒骞不是个人就算了,他怎么敢如此草菅人命,不顾及其他人的死活?真是该死!”
当时他大惊失色,飞快环顾过四周,就赶忙回头恳求她不要再说了,小心为自己引来祸端。
就算他再如何残忍狠毒,也是天家之子啊。
齐瑛却郑重地看着他,眼里似有两团灼灼火焰燃烧:“大人莫要灰心。以后……我定不允许,肆意杀人这种事发生。”
有了她这句话,吴尚也不知为何就是莫名相信,她是能说到做到的。
所以,他也愿意为她口中的“以后”肝脑涂地,哪怕是付出生命。
心念电转间,吴尚立刻深吸一口气,高声补充:“太子殿下,此时皇后娘娘可能已经赶过去了。还望殿下早做对策,以防万一啊!”
司徒骞手上动作顿住,心中似被一只无形大手死死揪紧,快喘不上气来。
那个贱妇,那贱妇已经去找父皇了??!
“据说二殿下是又被重新包扎过,放在软榻上随人一同抬过去的。若是皇后添油加醋哭诉一番,陛下难保不会一时心软,开口应允了这桩婚事。但……”
吴尚再接再厉,三言两语间四两拨千斤,又住口得恰到好处,虽然后背内衫已被细密的汗水浸湿。
听到这里,司徒骞已是彻底破防,破口大骂还尤不解气一样,狠狠一脚踹在榻上。
重新包扎过?这是要去卖惨博同情啊!
他手上青筋暴起,恨不得立刻将那对母子碎尸万段!
殿内鸦雀无声,人人颤抖着低下头,无人敢发出一丝声响。
司徒骞霍然转身,怒气冲冲地提着剑,大步往外走去。
听着他愤怒远去的脚步声,还在恭敬低头弯腰的吴尚霎时放松许多,冷汗都止住了。但抬头时,他又迅速切换成了一副满眼忧愁,忠心护主的模样:“殿下且慢,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呀——”
“现在已经到了这种时候,哪里还容得孤从长?”
司徒骞甩下这句话时,背影已经消失在门口了。
“太子殿下……殿下,您万万不可冲动啊!”
吴尚边踉跄着假装往前追,边给某个小内侍使了个眼色。
小内侍立马会意,转身悄然离去。
……
另一边,就在司徒骞全力奔向之处,李皇后已经跪在老皇帝面前,拿着帕子哭哭啼啼个不停了:
“陛下啊!太医说,若是那伤口再错上分毫,坤儿的腿怕是就要这么废了,那他以后可要如何娶妃,又要怎么活啊陛下!”
“坤儿可是臣妾与陛下唯一的骨血啊!想当年,臣妾对陛下……”
“坤儿他此次遭人谋杀不成,全因陛下洪福庇佑。所以,还请陛下能为坤儿他主持公道啊!”
当着老皇帝的面,李皇后哭得哀哀戚戚,梨花带雨。
言语间,她还聪明的穿插了一些和老皇帝的旧日恩爱时光,终于艰难调动起了老皇帝心中久违的柔情和愧疚。
见他脸色有所缓和,司徒坤赶忙也拖着断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委委屈屈的抹着眼泪,口口声声喊着,求父皇为我做主。
老皇帝半靠在榻上,陷入回忆半晌才回过神,揉揉眉心后疲惫地叹气:“可查出凶手是谁了?”
“目前,只查出了一半。”
“一半?”老皇帝蹙眉不解。
李皇后却故意欲言又止,捂着脸又哭了起来。
她特意洗掉妆容,任由自己的面容暴露在老皇帝面前。
她就是要让老皇帝知道,她已经被宫中生活蹉跎得太老了,也过于胆小了,眼下的她只是个只能依靠他的无能母亲而已。
她这招确实有些效果。
看到她眼角皱纹时,老皇帝心里确实是大吃了一惊,心中滋味颇为复杂。见她哭得快要上气不接下气,老皇帝急得不行,只好半哄半劝地让她放心,说一定会为他们母子做主。
李皇后这才豁然抬头,脸上挂着泪珠,感激满满道:“好,那臣妾先谢过陛下了……”
接着,她脸色霍然一变,厉声道:“臣妾要告发东宫太子司徒骞,是他,意图杀害坤儿!兄弟阋墙可是重罪,还望陛下能依法严惩!”
老皇帝心中早有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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料,因此闻言后并未怒斥或者反驳,只是面无表情地问:“那,不知皇后想让朕怎么处置他?”
“太子为一己私欲,三番五次对血肉手足狠辣下手,实属品行不端,理应被废黜!”李皇后言语激动,额角青筋暴起。
门外,司徒骞恰好提着剑赶到,听到这句便阴冷的笑了几声。
宫人护卫们赶忙小心翼翼地上前,试图伸手拦住他。
可司徒骞心中的仇恨戾气已经压倒了一切,见人胆敢阻挠就胡乱疯砍,疯癫异常。
很快,地上就出现了几具尸体。
他毕竟还是储君,所以宫人守卫们也不敢再死命拦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大力一脚踹开宫门,双眼猩红的直视着李皇后,怨毒怒喝:“贱妇,你竟敢如此攀诬本太子?!”
恰在此时,空中突然轰隆隆几声,闪电惊雷先后而至,随即天降大雨。
司徒骞黑袍长发,表情阴鸷的手持利剑,宛若地狱恶鬼。
纵然是老皇帝,也被他这模样吓了一大跳,差点一口气上不来,疯狂咳嗽了好久才堪堪止住。
他又气又怒得坐直身体,抖着手遥指司徒骞,粗声呵斥道:“放肆!你这逆子……居然敢未经传召就携剑私闯此处,这是谁教你的规矩?!”
“来人!”
然而,司徒骞状若未闻般径直走进来,阴恻恻地转头盯着他,咧嘴一笑:“若是我此时不来,父皇是不是要听从这个贱妇的谗言,先废黜我,再把齐瑛许给司徒坤那个蠢货了?!”
老皇帝怒拍床榻:“放肆!什么贱妇不贱妇的,那是你母后!”
司徒骞最听不得这话,当即一剑砍在盘龙柱上,疯狂大吼:“不,她不是!我母后早就死了!”
李皇后被他这癫狂模样吓得泪都干了,颤颤巍巍的转头看向老皇帝,连滚带爬的靠近他,哭道:“陛下救我!”
可谁料,司徒骞虽步步朝她走去,剑尖却只指向司徒坤。
李皇后心尖一颤。
就在他狠厉扬剑之时,她惊叫一声,毫不犹豫地飞扑过去,挡在亲生儿子身前。
老皇帝目眦欲裂:“住手——”
可惜,已为时已晚。
寒冷刺目的剑刃已然没入李皇后心口,鲜血飞溅在她拼死也要护在身后的司徒坤脸上。
司徒坤拖着断腿坐在地上,下意识接住李皇后塌软倒下的身躯,茫然地反复喃喃:“母后?母后?娘??娘!!!”
殿外雨声愈发急促,殿内外所有人都被这突发的巨变给惊得呆住。
直到咔嚓一声,雷电轰隆隆滚过,众人才如梦初醒般面面相觑,又一个接一个的软了腿,哆哆嗦嗦地跪了一地。
老皇帝骤然口喷鲜血:“快叫太医!快来人!抓住这个逆子,把他关进天牢!”
下一瞬,两队侍卫迅速进入殿内散开,却无人有所动作。
“你们是聋了吗,还是想造反?!”
老皇帝粗喘着气,只觉得心间情绪激荡,血腥味直冲喉咙。可他依然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遂强撑着咽下血,定定看向门口。
随着那人脚步的走近,老皇帝脸上的表情也越发扭曲了。
是他,是那个令他寝食难安几十年的人。
他居然正身披风雨走进来,恶意满满的盯着他,亦或者说是他身下的龙榻,慢悠悠地拉长腔:“皇兄,别来无恙啊?”
老皇帝脸色骤然煞白。
26. 第 26 章
齐府。
此时已近深夜,似有鸽子叫声隐约掠过,又很快隐于风雨中。
齐瑛闻声快步走来,小心拆下信鸽脚下绑着的信筒,熟练地用小刀剜掉筒口火漆,展开藏于其中的一卷油纸。
上面简单写着:“司徒骞剑杀李皇后,南洲王突然出现,下令封锁皇宫,又将司徒坤拘至皇后宫内。眼下,疑似正在逼迫皇帝禅位。勿回。”
司徒骞居然丧心病狂到,剑杀李皇后?
齐瑛心里微微一惊。
这不是她预料到的局面。
不过那个南洲王司徒桉、司徒骞的叔叔……是在为谁逼迫皇帝禅位?
他又想让老皇帝禅位给谁呢?
齐瑛把吴尚发来的这封飞鸽传书反复琢磨了好几遍,又蹙眉望了会儿急促垂落的雨幕,才提起毛笔,准备先写信给凌府。
一夜宫变至此,那兵权必然是最重要的了。
前些时日,凌灵因有了身孕,特意请旨回京修养。
皇帝自然对此求之不得,毕竟凌家手握天下大半兵权,凌家人却都在外驻扎,一旦从各个方向暗中合谋,联手逼宫的话……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如今,凌灵居然主动请旨回京,言辞间还都是想安心养胎,希望宫中能予以保护之意。
这在皇帝眼中,自然是凌家人怕了,怕自己在外地分散的暗卫们会对她和腹中孩子不利,索性明着来投诚。
哼,凌家人倒也是明智,主动将凌灵和后代的身家性命都交到他手上,一心求个高枕无忧。
不过,对皇帝本人来说,也算好事一桩。
等孩子出世后,他只要随意封个县主或者男爵之类的虚衔给凌家,必然多的是眼热嫉恨的人主动去找他们麻烦。
届时,他依然可以继续明面上敲打、背地里默许……不就又能用上他的帝王制衡之术了吗?
当权者最好搅动风云,老皇帝其人更甚。
这些时日以来,齐瑛已将他的心思分析得明明白白。
利落写完后,她便将信纸放入信筒中封好,亲手浇上火漆,召来家养的信鸽。
在身躯小巧的信鸽迎着风雨冲入沉沉夜幕时,齐瑛已经写好了第二封信。
不过,这封信她暂时不打算再用信鸽派发。
她将多余的红线团起来收好,隔着雨幕微微一笑,叫心腹来,帮她外出去送物件。
接着,她乔装打扮成了一位俊俏公子,披着蓑衣戴起竹帽,从侧门出去了。
那昏庸无能的老皇帝必然不会想到,纵使他满心算计,却最多只能高枕无忧到此时了。
为掌控皇权,他不惜冷眼坐观两个儿子血肉相搏,也不肯接受自己的衰老与疾病,即使下诏传位。
这下倒好。
别说司徒坤了,怕就连他那狠辣心毒的太子,也恨他恨得入骨,连条生路也不会给他留了。
至于那司徒桉,也是个隐忍且有野心的,怕是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只是不知道他会如何对待那司徒坤。
是秘密处死,还是胁迫规劝?
不过对于齐瑛来说,这些都不足为惧。
毕竟,那司徒骞才是这个小世界的男主,是世界中心,怕是不会轻易死掉。
虽然按常理说,太子谋反逼宫是重罪,轻则会被废为庶人,重则会被直接赐死。
但,他毕竟是男主。
齐瑛迎着风雨走过一盏又一盏黯然的灯火,忽然势在必得的笑了笑。
他是男主,又如何?
她齐瑛可是大女主!
她很快就会狠狠压过他一头,甚至还会把他压得永无天日。
他要是死得太快,岂不是会让她索然无味,也少了很多积分?
司徒骞,你的报应还在后面呢。
所以,还请你——一定要苟延残喘的,继续活着啊。
*
此时的司徒骞浑然不知齐瑛的恶意诅咒,正表情阴狠的瞪着被关闭的东宫大门,束手无策。
窗外风雨声愈发猛烈,一如他的心情。
他没想到,传说中那个唯唯诺诺的皇叔——司徒桉,居然是个如此会隐忍做戏的人!
明明丁世尧说过,当时他见到太子的亲笔书信时,顿时激动异常,还口口声声说,只要太子殿下能允他有生之年回京一次,他定会以他马首是瞻。
也正是听了丁世尧的这些担保,司徒骞才不惜动用太子职权,着人把他一路带回京中。
而且入京后,那司徒桉也很是安分守己,老老实实地闭门不出,果真像是“以他马首是瞻”。
可谁知,等他决心前去杀那李皇后时,特意派人传信给他,叫他及时来宫中帮助自己、挟制老皇帝……他却突然翻脸当起了主子,还不顾他的辱骂和反抗,命人客客气气的把他“请回”东宫。
这位皇叔带来的守卫们也不知是什么出身,一个个身带煞气和血气,竟对他这个太子的威胁面不改色。
南洲王还懒洋洋地吩咐他们,无须站着挨打。
他们立即一拥而上,三下五除二的就把他这个太子捆成粽子,再毫不客气地把他抬回东宫。
司徒骞气急败坏的命宫中下人把自己身上绳索解开后,硬闯过好几回。
但无论他如何硬闯,也没能闯出东宫去,只得喘着粗气坐在榻上,胸中很是气闷。
这,这不是他本想看到的局面!
应该是丁世尧那个蠢货,没办好他交代的差事,没能察觉到司徒桉的野心。
哼,真是个废物,他果真该死!
不……不对。
应该说,是他这个皇叔故意假装成纨绔,不惜在蛇虫横行的南蛮之地隐忍蛰伏多年,只为有朝一日杀回来,亲手拿走他认为自己应当拥有的一切。
年少之人,如何能轻易看穿长者的真真假假呢?
是他大意了。
他不该把所有宝都压在一个几乎连面貌都不记得了的皇叔身上。
不不不,他无需责怪自己。
若是父皇那个老不死的肯帮他一把,肯早早传位给他,他也不会被逼得和旁人联手,还在宫中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激情剑杀李皇后!
若非如此,相比他这个杀人凶手来说,司徒桉又怎会显得出现时机更为恰到好处,也更名正言顺一些?
只是,不知道那司徒桉会怎么处置自己这个“不孝弑母”的太子?
他会借机逼迫父皇废太子,退位于他么?
那他又该怎么办,又要怎么反败为胜?
“吴尚,吴尚,吴尚呢?!”
司徒骞心中思绪如雪花,头逐渐疼得厉害,疯狂叫喊起来。
吴尚深吸口气,换上一副关切面孔后才迎进去,柔声安抚道:“殿下,老奴一直在呢。”
“你快去……给孤拿金石散来,孤的头快要炸了!”
司徒骞抱头缩在榻上,身体微微抽搐着,声音也虚弱许多。
吴尚顿时明白,他又犯病了。
金石散,可迅速止疼,但也因为容易成瘾,而被列为宫中禁药。
司徒骞的头疼病一向难解,只有金石散能让他冷静下来。
但他也很谨慎,要求吴尚每次只能拿来一份,不可多拿。就算他威胁吴尚说要杀了他,也不能。
有次,他被司徒坤母子激得差点失控,拔剑砍在吴尚右臂上,胡言乱语的要求他把所有金石散都拿来。
当时吴尚怕他嗑药磕死了后,老皇帝会迁怒于他,甚至于会株他九族,于是,只能绝望地抱着必死之心,高举自己血流不止的右臂,努力劝住他。
可今时不同往日,现在倒是个除掉他的好机会。
吴尚心口直跳,在抬脚去偏殿拿金石散的路上,他不由自主地心想,如果他这次故意多拿一些金石散,把司徒骞给毒死,再想办法嫁祸给南洲王或者司徒坤的话……
是不是就能帮到齐姑娘?
只要司徒骞一死,他立刻放出信号。齐姑娘必定会带人来,成功地就地改朝换代。
可想到这里,他又忍不住黯然神伤。
只是恐怕彼时的他,已经成了一具残尸,无法得以亲眼见证新朝诞生了。
但若是他这计谋真的能成,岂不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
雨声不停,吴尚心中也淅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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沥的。
快到殿门口时,他的脚步声终于不再飘忽不定。
他已然下定决心。
然而就在此时,皇宫方向忽然出现一片红色烟花。
老皇帝他……居然薨了吗?!
吴尚惊讶地顿住脚步,怔怔无言。
那信号定是他那个干儿子发出来的,
看来,先下手的竟是那南洲王。
红色烟花如此刺目显眼,想来齐瑛姑娘也看到了吧?
……
同一片夜空下,齐瑛自然也看到了那片烟花。
她正在林知岳家中,与他一起分析局势。
听她说完那烟花代表的含义后,林知岳挑挑眉:“如此一来,倒更好了。”
“姑娘,你该离开了。”
齐瑛默然。
是啊,接下来,就是她的主场了。
林知岳正色道:“姑娘还需联系哪些人?我可为你代劳。”
齐瑛无声瞧了他一会,摇摇头:“来之前,我已做好全部安排。你……暂时无须出面。”
林知岳点点头:“那我在此等候姑娘佳音。”
齐瑛已经起身,背对着他摆摆手,穿上蓑衣,如来时那般离开。
林知岳眼睁睁看到无情风雨裹挟向她,终于忍不住撑伞追在她身后,直到她的身影消失不见,还呆呆站在原地。
“姑娘,林公子还在雨里站着呢。”
马车吃力的碾过泥土往前驶去,马夫忍不住侧过头,小声说道。
坐在车里的齐瑛唔了声,放下帘子。
她看到了。
但,眼下箭在弦上,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
马夫问:“姑娘,咱们去哪儿?”
齐瑛盯了虚空几息,吩咐:“去皇宫。”
马夫应声,不再多问,直接调转车头,再次挥鞭。
皇宫中。
司徒桉慢吞吞擦着手中长剑,看到倒地吐血的老皇帝艰难地张开嘴巴,似乎想说些什么。
他俯身去听。
老皇帝含糊不清的说:“皇弟,就算你……杀了我……这皇位也不会是……你的……”
啧,这话他可不爱听。
司徒桉顿时又不高兴了,扬手又是穿心一剑。
等老皇帝不再挣扎了,他便踩着他那逐渐僵硬的身体,居高临下的缓缓拔出剑来。
血液喷涌而出时,司徒桉嫌弃的侧过脸,以袖遮挡,随即又高傲的吩咐说:“这袍子脏了。去,给我找件龙袍来。”
老皇帝的随身太监早已被吓得呆若木鸡,一听这话便赶忙哆哆嗦嗦的应下,转身就要走。
可司徒桉的长剑唰的一下挡在他身前,语气阴森森的:“你刚才说什么了?”
老太监额头冷汗涔涔,抖着声音小心回话:“奴才方才说,是,奴才这就为您……不是,奴才这就为陛下去寻找干净的龙袍!”
司徒桉这才满意的勾起唇角:“你倒是个会说话的。去吧,朕赏你一颗金果子。”
“谢陛下!”
老太监立马朝他跪拜,顺手擦掉额头汗水,然后弓着腰步步后退,去给他找龙袍。
就在这时,窗外忽然燃起大片红色烟花。
这是有人在对外传递信号?
司徒桉脸色骤变,持剑怒喝:“去给朕查,看看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居然敢坏我大事?!”
“是!”
侍卫们立刻应声散开,殿内外皆是一片刀光剑影,人仰马翻。
老太监被侍卫押着走过来,小心呈上龙袍,才让司徒桉的脸色再度好了起来。
“陛下,这是宫中新制成的龙袍,还未曾有人穿过呢。”
老太监谄媚道。
轻轻抚摸着做工考究的新龙袍,司徒桉忽然就不在意,到底是谁在传递消息了。
只要他穿上了这件龙袍,那他就是新皇帝,谁敢不服?
可偏偏在他即将笑容满面地穿上龙袍时,殿外混乱声越发大了起来。
一声底气十足的怒喝,清楚传入他耳中:“将士们,冲啊!但凡遇到那弑君逆贼者,格杀勿论,都重重有赏!”
27. 第 27 章
司徒桉手上动作顿住,龙袍也顾不得穿了,径直冲出去大声怒吼道:“我看谁敢妖言惑众?!”
“南洲王,我等奉诏前来捉拿叛贼。你还是早点投降为好!”李绍林一身戎装,手持长枪,立于阵前,声若洪钟。
在他身后,是整齐划一、甲胄鲜明的兵士,显然是有备而来,与司徒桉那些虽悍勇却略显散乱的南洲亲兵形成了鲜明对比。
“奉诏?奉谁的诏?”司徒桉心中惊疑不定,面上却强作镇定,厉声道,“陛下已被太子那逆子所害,本王正要清剿叛逆,为国除奸!李绍林,你莫要信口雌黄!”
他试图将弑君的罪名扣死在司徒骞头上,毕竟司徒骞剑杀李皇后是众目睽睽之事,再说是他“逼死”的皇帝也是顺理成章。
李绍林却冷笑一声,毫不留情地戳破他的谎言:“南洲王,既然已经到了此时,你又何必再惺惺作态?你与太子暗中勾结,又行黄雀在后之举,弑君篡位,证据确凿!陛下早有密诏,若遇此等不测,令我等着力辅佐新君,清君侧,靖国难!”
“新君?”司徒桉瞳孔一缩,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浓。
老皇帝就两个儿子,一个被他困在东宫,一个懦弱无能还被拘在皇后宫中,哪里来的新君?
难道他是说司徒坤?
可扶植那个废物,对他李绍林、对凌家又有什么好处?
但不等他想明白,李绍林已长枪前指,高喝道:“将士们!逆贼司徒桉,弑君谋逆,罪不容诛!随我拿下此贼,匡扶社稷!”
“杀——!”
顿时,喊杀声震天动地。
李绍林带来的乃是京畿卫中精锐,又得凌家旧部暗中支持,训练有素,配合默契。
而司徒桉的南洲兵虽勇悍,毕竟长途跋涉,且在宫中地形受限,加之主君谋逆之名已被当众戳破,人人心虚不已,士气已然受挫。
双方在雨夜的宫殿前激烈厮杀起来,刀剑碰撞声、惨叫声、雨水泼溅声混杂在一起,血水迅速染红了汉白玉石阶,又被连绵的雨水冲刷开来,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
司徒桉眼见自己带来的亲兵在李绍林部的猛攻下节节败退,心中又急又怒,忍不住咬牙挥剑亲自上阵,试图挽回颓势。
然而,他身边的护卫依然一个个倒下,最终他也被几名将领合力制服,死死按在混着血与雨的泥水之中。
“放开朕!朕是皇帝!你们这是谋逆!”
司徒桉满身血污,目眦欲裂,犹自不甘地嘶吼道。
李绍林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冰冷:“弑君小人,也配称朕?”
他转身挥手:“押下去,严加看管!”
一场突如其来的宫变,似乎就此尘埃落定。
就在众将士刚刚松下一口气,开始打扫战场,收押俘虏之时,一阵清晰而平稳的脚步声,自宫门方向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雨幕之中,一人身着素色衣裙,外罩一件玄色斗篷,缓步而来。
她身姿挺拔,面容在宫灯摇曳的光线下显得沉静而坚定,雨水打湿了她的鬓角,却无损她周身那股不容忽视的气度。
正是齐瑛。
她身后只跟着寥寥数人,其中包括已经身怀六甲的凌灵,以及一身书生袍服、眼神却锐利如刀的林知岳。
“齐姑娘?”李绍林率先上前,抱拳行礼,态度恭敬。
他身后的许多将领、兵士,乃至一些闻讯赶来的官员,见到齐瑛,也都纷纷露出或惊讶、或了然、或复杂的表情。
齐瑛微微颔首,目光扫过满目疮痍的宫殿前庭,最后落在被押解的司徒桉身上,语气平淡无波:“李将军辛苦了。”
“分内之事。”
李绍林沉声说完,随即侧身让开。
齐瑛走到众人之前负手而立,缓缓扫视那些身上还带着血污、眼神中充满疑惑与探寻的将士和官员们。
这时,李绍林从怀中取出一卷明黄色的绢帛,朗声道:“先帝遗诏在此!”
众人顿时屏息凝神,连雨水敲击地面的声音都仿佛清晰可闻。
李绍林展开绢帛,声音洪亮,一字一句地宣读:
“朕承天命……太子骞性情暴戾,次子坤庸懦无刚,皆难当社稷之任。幸得天象示警,白虹贯日,此乃革故鼎新之兆。太傅齐修远之孙女瑛……实乃承继大统之不二人选,朕心甚慰,故特此传位于齐瑛……钦此!”
遗诏宣读完毕,现场一片死寂。
女子为帝?
自古以来,闻所未闻!
虽然齐瑛近年来声名鹊起,才华能力有目共睹,民间甚至多有赞誉,但……称帝?
这实在太过于惊世骇俗。
质疑、震惊、难以置信的目光交织在齐瑛身上。
就在这时,人群中忽然有人小声议论起来:
“白虹贯日……我记得年前,司天监罗寿罗大人确实解读过此异象。当时民间流传,都说这指的是……”
“说的是齐太傅的孙女,齐瑛齐姑娘啊!”
另一人接口道,声音不大,但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对!我也想起来了!当时茶馆里那个康二爷不是还暗示过,这天命所归之人,未必是男子吗?”
“是啊是啊,‘且待来年看人间’……齐姑娘当年在赏花宴上作的诗,如今想来,竟是谶语不成?”
“齐姑娘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大家有目共睹。恤老怜贫,结交豪杰,连凌将军府、宣武侯府都对她赞誉有加……若论才能威望,确实胜过那几位皇子王爷……”
“可是……若女子为帝,终究……”
议论声渐渐大了起来,赞同与反对的声音交织不休。
齐瑛始终安静地站在那里,任由雨水打湿肩头,神情坦然,仿佛周遭的议论与她无关。
凌灵向前一步,略显圆润的面容上带着不容置疑的支持:“先帝遗诏在此,天象亦有所指。尔等是要遵奉先帝遗命,顺应天命,还是要做那悖逆之人,致使天下再度陷入战乱?”
林知岳也适时开口,声音清朗却带着力量:“自古贤能者居之,何以男女为界?周室倾颓,皆因司徒氏子孙不肖。齐姑娘心怀天下,才智超群,正是拨乱反正,引领大周走向兴盛之明主!我等寒窗苦读,所求不过政通人和,如今明主在前,岂可因循守旧,错失良机?”
接着,李绍林大手一挥,他麾下的兵士们便齐刷刷上前一步。
甲胄铿锵,那股肃杀之气已经无声蔓延开来,让那些还试图反驳的人顿时闭紧嘴巴。
刀剑之下,权衡利弊变得简单。
更何况,齐瑛本身并非毫无根基。
她多年经营的人脉、她在民间的声望、她展现出的能力手腕,以及此刻“先帝遗诏”和“白虹贯日”这双重buff的加持,让许多原本就觉得司徒家气数已尽的人,开始动摇,继而说服自己接受。
一位老臣颤巍巍地率先跪下,高呼:“臣,谨遵先帝遗诏,叩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有一就有二,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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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多的人跟着跪下,声音从参差不齐逐渐变得整齐划一:
“叩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浪穿过雨幕,回荡在皇宫上空。
齐瑛的目光缓缓扫过跪伏在地的众人,终于开口,声音清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众卿平身。”
“谢陛下!”
吴尚不知何时已带着一队内侍官悄然出现,开始指挥人手迅速清理殿内的血迹和狼藉。
他步履微跛,神情却带着前所未有的振奋与干劲。
齐瑛步入刚刚清理出来的正殿,虽然陈设略显凌乱,但那股属于皇权的庄严肃穆依旧存在。
她并未坐上那高高在上的龙椅,只是随意地坐在了旁边一张铺了软垫的椅子上,仿佛于她而言,那象征着至高权力的位置与一般椅子无异。
她有条不紊地下达了几条指令,稳定京城秩序,安抚各方势力,派兵接管防务,俨然已是一派帝王气度。
处理完紧急政务,她的目光转向吴尚,语气平静:“司徒骞和司徒坤呢?”
吴尚连忙躬身回道:“回陛下,太子……司徒骞已被拘禁于东宫,司徒坤则被送回皇后宫中,由人看管着。”
齐瑛微微颔首,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将他们兄弟二人,一同关入天牢。记住,把他二人隔开,但不要离的太远。”
吴尚心领神会,立刻应道:“老奴明白。”
他顿了顿,小心地问道,“陛下,可要……特别‘关照’?”
齐瑛端起旁边宫人奉上的热茶,轻轻吹了吹浮沫,眼神幽深:“司徒坤无所谓,但司徒骞么,朕只要他活着就行。”
她放下茶盏,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珠砸落:
“他不是自诩高人一等,视众生为蝼蚁吗?那就让他尝尝被蝼蚁践踏的滋味。他不是最看重权势,喜欢操纵他人命运吗?那就让他彻底失去一切,连自己的生死都无法掌控。”
“告诉狱卒,每日饮食,按最下等的囚犯标准,不必饿死,但绝不可让他吃饱。让他们兄弟二人,每日为了争抢一口馊饭、一碗冷水,互相撕打、谩骂。”
“那司徒坤懦弱,但被逼到绝境的兔子也会咬人。朕要看着他们,昔日高高在上的天潢贵胄,如今会如何在泥泞里像野狗一样互相撕咬。”
“喔,对了……尤其要‘关照’司徒骞,他若伤重或者病了,便找医官给他吊着命,用最贱的药,只要不死就行。他若想自尽……”
齐瑛冷笑一声,“那就打断他的手脚,让他连寻死都做不到。”
他不是有那该死的“男主光环”吗?
“若有宫人想去复仇,也不必拦着,只要他不死就成。朕要让他在这暗无天日的牢狱里,受尽他施加于他人的苦楚,日日悔恨,却求死不能。”
吴尚听得心头微颤,却也知道这是司徒骞应得的报应,更是齐瑛为那些枉死在他手中的冤魂讨回的公道。
他深深躬身:“陛下圣明,老奴这就去办,定会让他们‘兄弟情深’,日日‘切磋’。”
齐瑛挥了挥手,吴尚悄然退下,去执行这道残酷却让他心中无比舒坦的命令。
殿外,雨势渐歇,天际隐隐透出一丝微光。
新的时代,就在这片血雨腥风与权谋算计中,由一位女子,悍然开启。
而那个曾不可一世的暴君男主,他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他将在无尽的折磨与屈辱中,亲眼见证他失去的江山,如何在他最看不起的女子手中,焕发新生。
28. 第 28 章
几日过去,在新帝雷厉风行的整顿和各方势力的微妙平衡下,动荡的朝局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缓缓抚平,虽暗流犹在,但表面已渐趋稳定。
京城戒严解除,市井恢复往来,只是茶楼酒肆间,关于那夜宫变、关于女帝登基的种种猜测与议论,仍是人们口中最炙热的话题。
齐瑛并未急着搬入历代皇帝居住的乾元宫,仍暂居在齐府,但每日出入宫禁,处理政务,已然是天下共主的姿态。
她手段果决,赏罚分明,既重用如李绍林、林知岳等拥护她的新锐,也并未一味清洗旧臣,只要能力尚可、愿意效忠,便酌情留用,甚至包括一些曾经依附东宫或中宫,但罪不至死的官员。
这份不同于司徒骞暴戾、也不同于老皇帝昏聩的务实与气度,让许多原本心怀忐忑的朝臣稍稍安下了心。
然而,安抚与怀柔之外,铁血与清算也必不可少。
这一日,处理完几桩紧急奏报,齐瑛搁下朱笔,对侍立一旁的吴尚道:“去天牢。”
吴尚如今已是女帝身边最受信赖的内侍总管,闻言心中了然,躬身应道:“老奴遵旨。”
他顿了顿,补充道,“陛下,按您的吩咐,司徒坤已单独关押,与……那边隔开了。”
齐瑛淡淡“嗯”了一声,起身,玄色绣金凤的常服裙摆拂过光洁的地面,无声却带着迫人的威仪。
天牢深处,阴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霉味、血腥味以及一种绝望的气息。
狱卒早已被清开,只有吴尚和两名心腹侍卫跟随。走到一间格外阴暗的囚室前,铁门被打开,发出沉重的“吱呀”声。
室内,只有墙角一盏如豆的油灯,勉强照亮方寸之地。
一个身影蜷缩在铺着脏污稻草的角落,正是司徒坤。
他穿着囚服,上面沾满了污渍,曾经养尊处优的脸庞如今灰败不堪,眼神空洞地望着墙壁,那条被司徒骞射伤的腿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弯曲着,显然没有得到妥善治疗,只是胡乱包扎,脓血隐隐渗出,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听到动静,他迟钝地转过头,浑浊的目光在接触到齐瑛的身影时,猛地瑟缩了一下,下意识地往后挪了挪,牵动了伤腿,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却连痛呼都不敢大声。
齐瑛站在门口,并未踏入那污秽之地。
她抬手,用一方素白的手帕轻轻掩住口鼻。
她打量着司徒坤这副凄惨狼狈的模样,轻叹一声,可那叹息里却听不出多少同情,反而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评判。
“司徒坤,”她的声音在寂静的牢房里显得格外清晰,“你往日不学无术,软弱无能时,可曾想过,自己会有今日?”
司徒坤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只是恐惧地看着她。
“你的母后,李皇后,”齐瑛继续道,语气平缓却字字诛心,“她虽手段用尽,心思缜密,若论能力心性,未必不能真正母仪天下,甚至是自己登基称帝。可惜啊……”
她顿了顿,目光锐利地钉在司徒坤脸上:“可惜她一生心血,都耗费在了你这个废物儿子身上。为你筹谋,为你算计,甚至为你,不惜与虎谋皮,最终却落得个被司徒骞一箭穿心的下场,死不瞑目。”
“母后……母后……”司徒坤听到母亲,眼泪瞬间涌了出来,混合着脸上的污垢,更是狼狈。
他呜咽着,像个无助的孩子,“是我没用……是我害了母后……”
“是啊,是你没用。”齐瑛冷酷地接话,没有丝毫动容,“你懦弱,无能,毫无主见,只知依赖你母后。若非你如此不堪造就,李皇后或许不会行差踏错,至少,不会死得如此不值。”
她将手帕放回袖中,负手而立,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中显得挺拔而孤绝:“这天下,纷扰太久,百姓受苦太多。司徒家的江山,从根子上已经烂了。老皇帝昏聩,太子暴戾,你……更是扶不起的阿斗。”
她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为了结束这乱局,为了天下百姓能得享太平……朕,不能留你性命。”
司徒坤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惊恐和难以置信。
他虽然知道自己下场不会好,但亲耳听到死亡宣判时,仍忍不住浑身剧颤。
“不,不要……齐姑娘……不,陛下!陛下饶命啊!”他挣扎着想爬过来求饶,却因断腿的剧痛而摔倒在地,只能徒劳地伸出手,涕泪横流,“我,我可以出家为僧,也可以当个庶人。你把我发配边疆也行,我也从没想过去争什么皇位的啊!求求你,饶我一命吧!”
然而,齐瑛只是冷漠看着他这涕泗横流的丑态,眼中不起一丝波澜。
“只有你死了,那些还对你司徒家抱有幻想的前朝遗老,才能彻底死心。”
她说完,不再多看地上那摊烂泥一眼,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了囚室。
铁门在她身后缓缓关上,隔绝了司徒坤绝望的哀嚎和哭泣。
吴尚默默跟随在齐瑛身后,直到走出天牢那令人窒息的长廊,来到相对开阔的天地间,他才低声询问道:“陛下,那……司徒坤那边?”
齐瑛停下脚步,仰头看了看虽然阴沉却比牢内明亮许多的天空,淡淡道:“给他留个全尸吧。”
“老奴明白。”吴尚躬身,随即招来一名小内侍,低声吩咐了几句。
那小内侍迅速离去,不多时,便捧着一个红木托盘回来,上面整齐地放着一条洁白的绫缎,以及一个精致的青瓷酒壶和一只同款酒杯。
吴尚亲自接过托盘,再次走向那间阴暗的囚室。
黄昏时分,夕阳西下。
牢头亲自前来禀报,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启禀陛下,罪人司徒坤……已饮鸩身亡。”
齐瑛淡淡说了句,知道了。
吴尚立刻挥手示意牢头退下,转向正在批阅奏章的齐瑛。
迟疑片刻后,他还是上前一步,低声问道:“陛下,现在司徒坤已死。却还有那……废太子司徒骞,他该如何处置为好?”
齐瑛手中的朱笔微微一顿,一滴殷红的朱砂险些滴落在奏章上。
她抬起眼,眸中掠过极其复杂的光芒。
其中似乎有彻骨的厌恶,也有仿佛猎人看着落入陷阱、挣扎不休的猎物般的玩味。
司徒骞,这个她穿越而来就注定要面对的“世界男主”,这个害得原主凄惨而死、手上沾满无数鲜血的暴君,这个凭借所谓“天道”和“男主光环”一次次逃脱死劫,甚至至今仍可能怀有不切实际妄想的男人。
该怎么处置他好呢?
还有第三个名场面没来呢,可不能让他就这么死了。
不然,她可是要少好多积分的。
她放下朱笔,身体微微后靠,指尖轻轻敲击着光滑的紫檀木桌面,发出规律的“笃笃”声。
“司徒骞啊……”她轻声重复着这个名字,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而残酷的弧度,“他嘛……不急。”
她眼神幽深,仿佛已经看到了天牢最深处那个逐渐癫狂的身影,“等司徒坤的死讯传过去,想必他的反应,会很有趣。”
她看向吴尚,语气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继续‘关照’着他,别让他死了,也别让他好过。朕要亲自去看看他,还能‘硬气’到几时。”
吴尚心中一凛,知道陛下对司徒骞的恨意远非司徒坤可比,这意思是要对他钝刀子割肉,慢慢折磨。
他立刻躬身:“老奴谨遵陛下旨意,定会让他……好好活着,等着陛下。”
齐瑛不再说话,重新拿起朱笔,蘸满了朱砂,在下份奏章上利落批下一个“准”字。
天牢的阴影似乎并未远离,反而随着她对司徒骞命运的安排,变得更加浓郁而深沉。
对于司徒骞而言,死亡或许是一种解脱,而活着,才是真正无间地狱的开始。
而齐瑛,很乐意亲手为他开启这扇地狱之门。
……
处理完司徒坤的后事,又批阅了半晌奏章,齐瑛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眉心。
朝堂初定,百废待兴,千头万绪都需她亲自过问,饶是她精力过人,也感到了些许疲惫。
她起身,对吴尚说:“我想出去走走,不必惊动旁人。”
吴尚会意,知道她这是要微服出宫,体察民情或是处理一些私事,只安排了几个身手矫健的暗卫远远跟着。
齐瑛换上了身寻常的青色布裙,悄然从侧门离开了皇宫。
她没有去繁华的街市,而是径直去了城东码头。
康柏的鱼货铺子依旧开着,只是如今生意似乎更好了些,铺面也扩大了些许。
此时,他正赤着上身,吆喝着伙计将新捕到的鱼搬上岸,额上汗水在夕阳下闪着光。
见到齐瑛走来,康柏先是一愣,随即脸上绽开惊喜又带着几分局促的笑容,赶忙抓起搭在肩头的汗巾擦了擦手和胸膛,胡乱套上一件短褂,迎了上来:“姑娘……不,陛……您怎么来了?”
齐瑛看着他这手足无措的样子,不由莞尔:“康二爷,不必多礼,还像以前一样叫我便好。”
康柏憨厚地挠了挠头,嘿嘿笑了两声,最后还是没有直呼其名,只引着她到铺子后堂安静处坐下,亲自倒了碗凉茶。
“铺子生意不错。”
齐瑛环视一周,笑道。
“托……托您的福!”康柏搓着手,脸上是满足的光,“现在日子好过多了,心里也踏实。”
齐瑛点点头,切入正题:“康二爷,你于我有功,若非你当初在民间为我奔走,传递消息,事情未必能如此顺利。”
“如今朝堂上正是用人之际,所以我今日来是想问问你,可愿入朝为官?虽未必是显赫高位,但一份安稳俸禄,总好过这风吹日晒的营生。”
康柏闻言,脸上露出明显的挣扎和不好意思,他看了看自己粗糙的大手,又看了看外面忙碌的伙计和熟悉的河面,最终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您的好意,康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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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领了!可我……我就是个粗人,大字不识几个,就喜欢这河上的风,喜欢这自在的日子。让我去当官,穿着那束手束脚的官袍,对着那些之乎者也的大人,我怕我浑身不自在,万一不小心办错差事,还会给您丢脸。”
他顿了顿,眼神真诚:“我就想守着这铺子,打我的渔,过我的小日子。能帮到您,是我康柏的福分。以后您要是有什么需要,也可以随时来……差人来找我。”
齐瑛看着他眼中对自由的向往和满足,心中了然,也并无不悦。
她本就欣赏康柏这份赤诚和知足,若真将他拘在朝堂,反而折了他的天性。
“好。”齐瑛温和道,“既然你选择留在民间,那便好好经营你的日子吧。不过,我还有一件事,想征求你的意见。”
康柏立刻挺直腰板:“您请吩咐!”
“我记得你提过,你家小女颇有志向,想读书明理。”
齐瑛正色道:“宫中如今设了学堂,不仅教授皇子皇女,也遴选一些官宦子弟和民间聪慧女子入学。你若愿意,可将她送来,与众人一同听课学习,将来无论她想做什么,多些见识总是好的。”
康柏一听,激动得差点跳起来,眼眶瞬间就红了。
女儿要是能进宫读书,这是何等殊荣!
他扑通一声就要跪下磕头,被齐瑛眼疾手快拦住。
“康二爷,你不必如此!”
康柏还是激动得语无伦次:“谢,谢谢陛……谢谢姑娘!小女她……我一定让她好好学,绝不辜负您这份恩典!”
他声音洪亮,引得外面伙计都好奇地张望。
齐瑛赶紧把他拉起来,二人一起坐着闲聊。
离开康柏铺子后,齐瑛又去了司天监罗寿的府上。
罗寿听闻女帝亲至,慌得连官帽都戴歪了,一路小跑着出来迎接,然而见到齐瑛只是一身布衣打扮,顿时一愣,反应过来后随即就要撩袍下跪,行那三拜九叩的大礼。
“臣罗寿,叩见……”
他话未说完,膝盖还未沾地,齐瑛已上前一步,稳稳托住了他的手臂。
“罗大人,”齐瑛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在朝堂上说过,自朕始,即废除跪拜旧礼。此后君臣相见时,行揖手礼即可。”
她忽然换成调侃语气:“你这是又忘了呢,还是故意考验我呢?”
罗寿手臂被托住时已经想起来了,再听她这么说,心中又是惶恐又是激动,连忙顺势站直,深深作了一揖:“臣……臣一时激动,忘了新规,请陛下恕罪!”
他抬头看着眼前年轻的女帝,想起几年前她来找自己,献上“白虹贯日”之策时那睿智从容的模样,再到如今君临天下后的条条善举,心中更是感慨万千。
“罗大人不必多礼。我今日只是顺路来看看,因为‘白虹贯日’,司天监近来的事务也更多了,辛苦你了。”
听她提到这里,罗寿忍不住嘿嘿一笑,拍马屁道:“那还是陛下你聪慧过人,一举多得,不然谁人会瞧得起我们司天监啊。”
齐瑛无语,但见他恢复了往日那副德行,心里还是很松快的。
自古以来,身居高位者都是形单影只。
她可不想因为称帝,就失去了昔日这些好友。
二人乱七八糟的聊了好一通,直至黄昏之分,齐瑛才遗憾告辞离去。
然而,走着走着,她便不自觉地走向了那条熟悉的小巷。
暮色渐合,小巷幽深寂静,只有两旁院落里隐约传来的炊烟和笑语。
走到那座僻静小院的门口时,只见紫藤花瀑在晚风中轻轻摇曳,散发出淡淡的香气。
她尚未叩门,那扇木门却“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了。
林知岳站在门内,一身月白色的常服,仿佛早已算准了她会在这个时辰到来。
他白日里在朝堂上是沉稳干练的新晋官员,此刻卸下官袍,眉宇间却依旧带着那份书卷清气与历经磨难后的坚韧。
他看到门外的齐瑛,眼中没有丝毫意外,只有如水般温柔的笑意缓缓漾开。
于是,齐瑛也笑了。
二人就这般,一个在门内,一个在门外,隔着短短几步的距离,静静地望着对方。
没有言语,却仿佛已交流了千言万语。
他知晓她日理万机的辛劳,懂得她铁腕之下的抱负与孤独。
她明白他恪尽职守的辅佐,也记得他在这小院中默默等待的执着。
夕阳的余晖为两人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紫藤花的暗香在空气中浮动。
最终,林知岳侧身让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齐瑛抬步,踏入了院中。
门在身后轻轻合上,将外界的纷扰暂时隔绝。
小院里,松竹依旧,石几洁净,仿佛时光从未流逝,又仿佛一切都已经悄然改变。
许多未尽之语,都融在了这暮色四合的小院,与彼此默契的眼眸之中。
29. 第 29 章
林家冤案的平反,如同在沉寂的湖面投下巨石,激起的涟漪久久未平。
御史台雷厉风行,依据齐瑛的旨意,调阅旧档,传讯相关人员,很快便将当年司徒骞为拉拢不成而构陷林浔、罗织罪名、乃至匆忙处决的铁证一一翻出。
一桩震惊朝野的冤案就此彻底昭雪。
当那纸盖着玉玺、言辞恳切、历数司徒骞构陷罪状的昭雪文书公之于众,当林浔被追封为忠毅公,林氏旧宅被发还修缮,林知岳终于可以挺直脊梁,在阳光下重新用回自己的本名。
他不再是需要隐姓埋名、背负血海深仇的岳林,而是堂堂正正的林知岳,是朝堂新贵、女帝倚重的能臣。
褪去那份沉重的阴郁与隐忍后,他本就俊朗的眉目舒展开来,恢复了世家公子应有的风仪,却又比寻常纨绔多了几分经世致用的沉稳与锐气。
这样的林知岳,自然迅速成为了京城中待嫁贵女们眼中炙手可热的佳婿人选。
一时间,林府那修缮一新的门槛,几乎要被上门说媒提亲的人踏破。
无论是看中他如今圣眷正浓、前途无量,还是单纯倾慕他的人才品貌,说客们几乎络绎不绝。
然而,面对各路抛来的橄榄枝和描绘的美好姻缘,林知岳总是温和而坚定地婉言谢绝。
起初,人们只当他心气高,或是对旧事仍有心结。可当他婉拒了一桩连齐瑛都觉得门当户对、女方也贤良淑德的婚事之后,流言便有些变了味道。
烦不胜烦之下,林知岳做了一件在时人看来颇为惊世骇俗的事情——他命人在府门外张贴了一张醒目的告示,上面只有一行力透纸背的大字:
“此身已有所属,非卿不娶,诸位美意,心领恕难。”
没有指明所属何人,但这般公然宣告心有所属,且态度决绝,顿时在京城引起了轩然大波。
人们纷纷猜测,能让如今风头正劲的林大人如此倾心、甚至不惜拒绝所有联姻可能的,究竟是哪位闺秀?
消息自然传到了宫中。
齐瑛批阅奏章的手顿了顿,朱笔在纸上留下了一个小小的红点。
她放下笔,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温凉的笔杆。心中那股莫名的、酸涩中又带着一丝甜意的情绪,让她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
她是一国之君,坐拥天下,竟也会为臣子门上一张告示而心绪波动。
虽然她心知肚明,他告示上所言的“所属”究竟是谁。
那日后,齐瑛去他小院的次数,似乎更频繁了些。
有时是带着难以决断的政务去与他商议,有时只是单纯觉得宫中烦闷,想去那松竹环绕的院子里坐坐,喝一杯他亲手沏的茶,下一盘总是输多赢少的棋。
偶尔聊得晚了,或是心绪难平,她便会宿在那小院中,次日清晨再悄然回宫处理朝政。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女帝频繁出入一位年轻臣子私邸,甚至夜不归宿的消息,终究还是如同长了翅膀般,在朝野上下、市井之间悄悄流传开来。
“听闻陛下与那林大人……关系匪浅啊。”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成何体统!”
“陛下终究是女子,这般行事,恐损及皇家颜面……”
“嘘!慎言!陛下行事,岂是我等可以妄加议论的?”
流言蜚语,如同暗处的蚊蚋,嗡嗡作响,却始终无法靠近那光芒中心的两人。
对此,他们一个视若无睹,一个心满意足。
齐瑛喜欢他的美貌,欣赏他的才华,信赖他的人品,享受与他相处的宁静与默契。
至于那些迂腐的议论,在她决心称帝、改革旧制之时,便早已预料,也从不放在心上。
至于林知岳,他觉得自己如今还能陪伴在她身边,于他而言,已是上天莫大的恩赐。
他的整个世界,早已被她的光芒所充满。
与此同时,这个朝代的风气也在悄然改变。
自齐瑛登基,大力倡导女子读书明理,宫中设学堂为表率,各地官办、民办的女子学堂如雨后春笋般涌现。
一开始还只是少数开明之家送女儿入学,可渐渐地,看到女子读书后眼界开阔,谈吐不凡,甚至能在某些行当展现出不输男子的能力,越来越多的家庭开始效仿。
民间女子不再仅仅拘泥于绣楼闺房,她们开始走出家门,结社、游历、钻研技艺,甚至……大胆追求自己的心上人。
昔日被视作惊世骇俗的举动,在昭元朝的新风气下,竟也渐渐变得寻常。
茶楼酒肆间,偶尔听闻某家才女与寒门学子诗词唱和,终成眷属;或是某位女子主动向心仪男子表明心迹的故事,人们也不过会心一笑,不再大惊小怪。
一日,齐瑛批阅奏章,看到一篇关于整顿漕运、兴修水利的策论,条分缕析,数据详实,见解独到,令她拍案叫绝。
细看署名,竟是一个陌生的名字——苏婉清。
她心中一动,命人将她传来。
上殿来的,果然是一位身着素雅衣裙,眉目清秀却眼神坚定的年轻女子。
面对女帝,她虽有些紧张,但应答如流,对自己策论中的观点阐述得清晰透彻。
齐瑛心中大喜,不顾几位老臣“女子不宜为官”的微弱反对,力排众议,当即授予苏婉清工部员外郎一职,让她参与漕运改革事宜。
此举,再次震动朝野,却也如同一声惊雷,彻底打破了性别带来的仕途壁垒,让无数有才学的女子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希望。
可就在这盛世图景徐徐展开之时,齐瑛的身体,却毫无征兆地开始变得虚弱。
起初只是容易疲惫,精力不济,她只当是政务过于繁忙所致。
但渐渐地,她的面色一点点失去红润,偶尔还会感到心悸气短,夜间也难以安枕。
林知岳是最先察觉到她异样的人。
他看着她强打精神批阅奏章,看着她不经意间频频蹙眉手抚心口……心中十分担忧。
他不断地请太医来为她诊治,可几乎所有太医却说,陛下这是劳碌过度,需要静养。
可是那些安神补气的方子,对她来说却效果甚微。
“或许……是时候了。”
某日,齐瑛望着窗外飘落的树叶,忽然轻声说了这么一句。
林知岳不明所以,只是心中不安愈发浓重。
他不再允许她操劳过后还往宫外跑,而是自己每日处理完公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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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立即去陪伴在她身边。
他亲自为她煎药,守在榻前,为她读些闲散游记,或是轻声与她谈论朝中趣事,只盼能分散她的不适,让她能安然入睡。
这夜,齐瑛服过药后,感觉比往日更加倦怠,早早便躺下了。
林知岳坐在榻边脚踏上,握着她的手,看着她沉睡中依旧微蹙的眉心,心疼不已。
然而,连日来的担忧与守候让他也疲惫不堪,不知不觉间,竟伏在榻沿睡着了。
寝殿内烛火昏黄,一片静谧。
就在这时,一个久违的、气急败坏的电子音在齐瑛脑海中炸响:
【宿主!宿主!你快醒醒!我回来啦!】
【天呐……我都看到了什么?你怎么就登基称帝了?司徒骞那个男主怎么就被你搞成阶下囚,眼看就要被你折磨死了?!】
【救命,这剧情已经崩得连主脑都不认识了啊!】
【第三个名场面‘病重吐血,含恨而终,让男主悔恨’,可怎么办啊呜呜呜……】
【我的积分!我的任务完成度!宿主,你快说话啊?!】
系统快速扫描完这个世界偏离到姥姥家的剧情线,整个统都不好了,发出凄厉的尖叫。
齐瑛被脑海中这一波波尖利的噪音吵醒,便缓缓睁开眼。
榻前,是她在这个世界里的心上人,林知岳。
他即便在睡梦中依旧紧握着她的手,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忧色。
她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柔软,充满爱意,也有一丝遗憾。
可惜,他们缘分太短。
下定决心后,她才在脑海中,用一种异常淡定的语气回应那个快要崩溃的系统:“别慌,别担心,相信我。”
她轻轻调整了下姿势,避免惊醒林知岳,继续对系统说,语气带着一种运筹帷幄的从容:
“第三个名场面,‘病重吐血,含恨而终,让男主悔恨’……放心,我一定会完美完成的。”
“我还会让你亲眼见证,你的积分池会怎么爆满。”
系统:【……???】
它差点哭出来。
宿主虽然病傻了,都开始说胡话了,但也还记着它交代的任务,真是个好人!
【可是宿主,你、你都这样了,司徒骞也都快要死了,你还怎么完成啊?】
【我找找背包里有没有续命丹,先给你喂一颗,让你先活下来再说!】
续命丹?
没记错的话,一枚可是要5万积分的。
齐瑛立刻出声阻止:“不用浪费积分了!统子你信我,这个世界的剧情已经接近尾声了。”
虽然,她在这个世界里还有很多不舍。但是,相遇总有离别时。
她的目光温柔掠过林知岳,又想到凌灵、康柏、罗寿……
“吴大人,吴大人?”
即使登基为帝这么久了,她还是一直称呼吴尚为吴大人。
暗自躲在角落里垂泪的吴尚心中感慨不已,赶忙红着眼眶走过来,关切问道:“陛下感觉身体好些了吗?”
齐瑛苍白着脸,冲他微笑:“好多了。”
然而,二人都知道,此时的她宛如风中残烛,随时都可能熄灭。
30. 第 30 章
系统还在为那爆满的积分池和彻底跑偏的剧情线而混乱不堪时,齐瑛已经收敛了心神。
她强撑精神,轻轻将手从林知岳手中抽出,动作轻柔,生怕将他惊醒。
起身后,她在吴尚的帮助下,走进偏殿坐下。
“吴大人,”齐瑛的声音平静无波,“一会儿,劳烦你想个由头,把林大人暂时支开,就说……有紧急军务需要他即刻处理。”
吴尚微微一愣,但并未多问,只是恭敬应道:“老奴明白。”
“然后——”
齐瑛的目光投向皇宫深处,那片阴森天牢所在的方向,语气骤然转冷,“我需要你带人去天牢,把司徒骞抬过来。把他稍微收拾一下,别让他脏了这里。”
吴尚心头一凛,瞬间明白了女帝的意图。
她这是要在最后时刻,彻底了结与废太子的恩怨。
他深深躬身:“老奴遵旨,这就去办。”
齐瑛悄悄回到正殿,无声躺回龙榻上,静静凝视着林知岳熟睡的侧脸,随即闭上眼睛。
没过多久,吴尚去而复返,身后跟着两名内侍,低声在林知岳耳边说了几句什么。
林知岳眉头微蹙,似乎有些不情愿,但听到是“紧急军务”,还是立刻清醒过来,他担忧地看了一眼榻上似乎仍在安睡的齐瑛,低声对吴尚嘱咐了几句,这才匆匆离去。
殿内恢复了寂静。
约莫一炷香后,殿门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和拖曳声。
吴尚带着几名健壮的侍卫,抬着一个几乎不成人形的身影走了进来。
那是司徒骞。
他早已没了昔日太子的半分风采,穿着破烂肮脏的囚服,头发花白纠结,如同枯草。
露出的皮肤上布满了新旧交叠的伤痕,有些已经结痂,有些还在化脓,散发出难闻的气味。
他双眼空洞无神,脸颊深深凹陷,如同一个被抽走了灵魂的破烂稻草人,只有胸腔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他被粗暴地扔在冰冷的地面上时,连跪姿都维持不住,直接瘫软在地。
齐瑛挥挥手,侍卫们便无声地退到殿外,关上了门,只留下吴尚在侧。
齐瑛没有下榻,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那摊烂泥,缓缓开口,声音清晰地回荡在空旷的殿内:“司徒骞。”
地上的人影毫无反应。
齐瑛并不在意,只是看了眼吴尚。
吴尚立刻从怀里掏出一个卷轴,开始抑扬顿挫地历数她登基以来的赫赫功绩。
等他说完后,齐瑛带着一种炫耀般的语气,啧道:
“看看你现在这副模样。再看看我,再看看这新朝天下。”
“自我登基以来,废除宫刑,给予内侍尊严与养老保障;彻查冤狱,为你当年一手制造的林家惨案平反昭雪;开设女子学堂,让万千女子有机会读书明理,不再困于深闺;提拔贤能,不论出身,只看才干,便如那女子苏芷,如今已是一方干吏……”
她一条条,一桩桩,细数着自己登基后的政绩与惠及百姓的仁政。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针,狠狠扎进司徒骞那早已麻木的神经。
“国库日渐充盈,边境渐趋安稳,百姓虽未至路不拾遗,却也少了许多你当政时的苛捐杂税、冤狱横行。”
她微微倾身,目光如冰刃,直刺向他空洞的眼底,“司徒骞,你告诉我,如果当年我让你顺利登基,你能做到这些吗?”
司徒骞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齐瑛的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冷笑,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毫不留情的诛心之语:
“你当然不能了!”
“因为你骨子里就是个残暴不仁、心里残缺的废物!你只懂得用杀戮和恐惧来维系你那可笑的权威,你根本不懂何为治国,何为仁政!我留你狗命到现在,就是为了让你亲眼看着,朕是如何将你司徒家留下的烂摊子,一点一点收拾干净,是如何建立一个比你强上百倍、千倍的清明盛世!”
“除开司徒这个姓氏赋予你的那点可怜身份,你司徒骞,什么也不是!”
这些话,不仅是说给他听的,也是说给上方的天道听的。
被毫不留情地羞辱至此,司徒骞空洞的眼神中终于有了丝聚焦。
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像是破旧的风箱。
差点忘了,他的喉咙早就被宫里一个哑女给以牙还牙了——将烧红的炭塞入他口中,活生生把他也给烫哑了。
齐瑛却还不想轻易放过他,遂走到他面前蹲下,恶魔低语道:
“你知道现在在天牢外面,有多少昔日被你苛待、被你残害、家破人亡的仇家,在日夜盼着你被放出去吗?他们可是恨不得生啖你肉,渴饮你血呢。”
“还有那阴曹地府里,往日被你冤杀的那些人,林浔一家,那些无辜的宫人、臣子……他们怕是早就对你翘首以盼,等着跟你算总账呢。”
“你说,”她轻轻歪头,做出一个思考的表情,眼神却冰冷如霜,“我是该顺应‘民意’,把你放出天牢,让你去尝尝被万人插刀的滋味呢?还是……做个‘好人’,现在就送你去地府,让你早点去面对那些索命的冤魂?”
“杀人诛心”四个字,在此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呃……啊——!!!”
司徒骞猛地瞪大眼睛,眼球几乎要凸出眼眶,布满血丝。
齐瑛的话语,像是一把烧红的铁钳,狠狠捅进了他最后的精神壁垒。
他心里那些深不见底的恐惧、绝望和愤恨,终于在这一刻被彻底引爆!
他又急又恨,气血疯狂上涌,原本灰败的脸色瞬间涨得紫红。
他想要嘶吼,想要扑上去掐死这个毁了他一切的女人,可他虚弱得连抬起手的力气都没有。
“噗——!”
一大口暗红色的鲜血,猛地从他口中喷溅而出,染红了他肮脏的前襟,也溅落在深色石板上。
吴尚大惊,立刻上前护住齐瑛。
司徒骞眼神死死地瞪着齐瑛和吴尚,眼睛里盛满了滔天恨意,有彻底的崩溃,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悔恨?
他恨自己当初有眼无珠,竟以为她只是一个任由自己摆布的傀儡。他恨自己没能早点杀了她,以至于如今竟会落到如此境地。
然而最终,他眼睛里的光芒彻底涣散,脑袋一歪,气息断绝。
就这样,他跪倒在齐瑛身前,死不瞑目的结束了他罪恶而可悲的一生。
【叮!检测到任务对象司徒骞的心跳已停止,名场面③已完成!积分结算中……】
【结算完毕。积分累计已达上限:1万点!】
【警告!预计三小时后,系统能量将开启传送隧道,强制脱离本世界!请系统和宿主做好准备!】
系统的提示音在脑海中响起,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震惊。
它看着那直接封顶的积分池,再看着底下彻底咽气的司徒骞,核心代码一阵乱码——
宿主她……她真的做到了!
用这种彻底崩坏剧情的方式,把名场面和积分都刷爆了!
齐瑛缓缓站起身,冷漠地看了一眼司徒骞的尸体,仿佛看的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垃圾。
“拖出去,处理掉。”
吴尚立刻唤人进来,沉默而迅速地将司徒骞的尸体拖走,清理地面的血迹。
殿内重新恢复洁净,仿佛刚才那场诛心的对决从未发生。
三个小时。
她在这个世界停留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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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剩下三个小时。
齐瑛坐回榻边,感觉身体的虚弱感似乎又加重了一些,那是脱离在即的征兆。
她取出早已准备好的一卷明黄绢帛,递给垂手侍立的吴尚。
“吴大人,”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这是我写的遗诏。我去后,朝政自有安排。这诏书,能保你后半生安稳,在宫中颐养天年,无人敢为难于你。”
吴尚颤抖着双手接过那沉甸甸的绢帛,老泪瞬间纵横。
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泣不成声:“陛下,陛下啊!老奴,老奴何德何能……居然得陛下如此厚爱……老奴,谢陛下隆恩……”
他语无伦次地磕着头,感激与悲伤在心中不断交织,几乎让他喘不过气。
“起来吧,吴大人。”齐瑛隔空虚扶了下,却失败了,只好自我调侃,“现在的我实在太脆弱了,拉不动你了喔。”
吴尚赶忙起身,用袖子狠狠擦干眼泪,将那遗诏如同珍宝般小心翼翼收好,一脸担忧的看着她这幅虚弱模样,却不知该说什么。
就在这时,殿门被猛地推开,林知岳一脸焦急地冲了进来。
他在看到那些所谓的紧急军务时,便立刻懂了一切,惊慌地一路赶回来。
一进殿,他就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再看到齐瑛比之前更加苍白的脸色,以及吴尚那红肿的眼眶,他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陛下……”
他快步走到榻前,声音里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齐瑛对他笑笑,异常温柔:“事情处理完了?”
林知岳点了点头,目光紧紧锁住她,仿佛一眨眼她就会消失。
“你……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他握住她的手,发现一片冰凉。
“还好。”齐瑛靠在他身上,汲取着他身上令人安心的温暖,“知岳,陪我去看看日出吧。”
林知岳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他强忍着翻涌的泪意,用力点点头,声音哽咽道:“好。”
他小心翼翼地打横抱起她,一步步走出大殿,登上宫中最高的观星台。
吴尚默默跟在后面,命人准备了厚厚的裘皮,铺在冰冷的石台上。
东方天际,已经泛起了一丝鱼肚白,墨蓝色的夜幕正在缓缓褪去。
林知岳紧紧抱着齐瑛,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她。
两人依偎在一起,静静地看着那抹亮色逐渐扩大,染上橙红、金黄的瑰丽色彩。
太阳,即将跃出地平线。
就在第一缕金色的阳光刺破云层,洒满人间的那一刻,齐瑛转过头,将温热的唇瓣贴近林知岳的耳朵,用尽最后的力气,清晰无比地说了一句话。
林知岳的瞳孔骤然收缩,脸上瞬间浮现出巨大的震惊与难以置信的狂喜,但下一秒,那狂喜就被更深的恐惧所取代——
因为她的身体彻底软了下去,她那双总是闪烁着智慧与坚定的眼眸,已然安然闭合,唇角犹自带着一丝释然温柔的浅笑。
“瑛儿?齐瑛!齐瑛——!”
林知岳惊慌失措地呼唤着她的名字,用力摇晃着她,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传送隧道已开启,请宿主即刻脱离!】
系统的提示音冰冷而急促。
齐瑛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从这具身体里抽离,她回头,看到林知岳死死抱着那具已然没有灵魂的身躯,如同失去了全世界最珍贵的宝物,悲恸痛哭。
吴尚和周围的宫人跪倒一片,哭声四起。
齐瑛轻叹一声,毅然转身,踏入身后那无声无息出现的、流转着光怪的时空隧道。
再见了,知岳。
再见了,这个我亲手改变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