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位心跳》 第1章 意外重逢 “燕总,真的不需要我们跟您一起去吗?” “不需要,我自己去见他,三天后你们回去我留下,公司的事情交给汪煜处理。” “汪煜问起,就说我在追人。” 夏秘书和生活助理装了一肚子八卦,没敢多问就退了出去。 “上天眷顾,总算见到你了。” 寂静的空气中,这声叹息格外明显,周围无人,只是男人说给自己听的。 十分钟后,燕柯裹紧定制的羊绒大衣独自走在土路上,春末,冷意还未完全褪去,风打在脸上让沉浸在幻想中的人瞬间清醒。 沙砾硌得脚生疼,可他仍旧快步向前,在一处人家的院门前停下,下沿有些生锈的门随风轻晃,燕柯盯着看了许久,脑补着吱呀声。 斜上方的阳光有些晃眼,不知道谁家的狗叫起来,勉强盖过了燕柯的心跳声,他向前一步,手抬起来想要敲门,又放下后退了半米。 仅凭一个背影就确定那人是沈黎椿,连燕柯自己都觉得荒唐,但那种气质太令他着迷,五年来没有人能和沈黎椿一样优雅挺拔,过去没有,未来也不会有。 初遇一眼惊艳,无数次的入梦,让一段可能得不到结果的单恋在时光流逝中疯长。 老天没给他细想的机会,几下平稳的脚步声,人就到了近前,隔着一层铁板,燕柯的呼吸停滞了半秒。 “是谁?有什么事情?” 干净,透亮,少了初见时的青涩,多了些不太地道的乡音。 喉结滚动了下,燕柯犹豫着开口,没提名字,“我是凯成派来考察项目的负责人。” 对面迅速给出答案,音色平静,“我们家好像不在规划范围内。” “整个平安村都在,今早刚定下的。”燕柯说这句时底气有些不足,毕竟是冲动办事,就算合作对村民来说几乎只有好处,保不齐会让喜静的沈黎椿不高兴。 空气在瞬间安静下来,一阵风过钻进微张的口中有些呛人,燕柯不由得咳了两声,听起来莫名有些可怜。 “稍等。”简单的两个字后,清脆的声音响起,铁门向内折去,从缝隙中那股幽幽的淡香飘出,钩住了门外的人。 来不及整理衣着,燕柯扬着头站得笔直,对上那双琥珀色的瞳孔,阳光落入其中,如同宝石般泛着光,令人心跳加速。 燕柯见过很多样貌优秀的人,有男有女,也被很多人追捧,但没有一个能像眼前人这般,只是穿着素色的套装,顶着未经打理的发型,就美得让人挪不开眼睛。 唰一下,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看到沈黎椿的眼瞳里冒出了排斥、厌恶,但又在一瞬间消失,和风一样冷漠。 “原来是燕总。”沈黎椿站在一旁扶着门,在燕柯进院后关上。 “你还记得我?” “我们见过?” 燕柯感到心坠了下,失落感布满全身,作为齐市最年轻有为的总裁,他被无数人追捧,在暗恋对象心里愣是连个影子都没留下。 “抱歉,我唐突了,不过我知道你,很优秀的纸雕艺术家。” “谢谢夸奖。” 很官方的语气。 尴尬在两人间蔓延,燕柯不敢去看沈黎椿的表情,四下打量着院子,青黄不接的季节,绿叶没精打采的挂在枝头,土也泛着灰色,但在他很珍惜所看到的一切,这是最贴近沈黎椿生活的场景。 “燕总是在做评估吗?我们家只合作不卖地。” 凯成给得福利很诱人,一年能赚三年的钱,没有人拒绝的了,何况是家里有个需要常年服药的老人的沈家。 “不,不是,我只是觉得你的院子很规整,很漂亮。”视线最后落在墙边花池里的山茶上,一丛绿色中仅剩一朵,很像沈黎椿五年前的样子,白皙干净,难以靠近。 嗤一声,燕柯收回思绪看过去,身旁人脸上带笑,看似明媚,但没有温度。 “燕总有什么诉求就直说吧,不会人喜欢这个季节的样子,没必要硬夸。” 燕柯被噎了下,但他并不恼,只觉得这样的沈黎椿很生动,比刚才面无表情好多了。 “我想和你做……朋友。”话到嘴边还是拐弯,燕柯在心里唾弃自己的胆怯,又庆幸总算学会了循序渐进,没把人吓跑。 “为什么?” “因为你很优秀,很漂亮,我在五年前的展览上见过你,那时候我就很欣赏你。”再提一次朋友二字要顺利得多,燕柯藏起心里那点搬不上台面的小心思,表情装得坦然。 “可以啊,不过正值农忙,院子里的植物菜苗需要翻新,我可能没空照顾……朋友。” “我可以来帮忙!”燕柯只觉浑身都是力气,健身已久就等今天。 “那就谢谢燕总了。”沈黎椿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手机,递到燕柯的面前,“加个联系方式吧,燕总。” 意外之喜,没有不把握住机会的道理,燕柯抿着唇,尽量不笑得太放肆,趁沈黎椿没注意把他送到置顶,唯一的置顶。 “时候不早了,就不留燕总吃饭了。” “那……明天我能来找你吗?” 沈黎椿点了点头,然后绕过去直接把门打开。 虽说像是被赶走的,但愉悦几乎将燕柯淹没,揣着乱蹦的心,回宾馆的速度比来时快一倍,像是要比时间快一步到明天。 相识是一切的开始,只要他不断的表现,总有一点能够戳中沈黎椿的心,或许单箭头能够变成双箭头。 真的能吗?沈黎椿不这么认为,他是个聪明人,对感情一向敏感,燕柯看他的眼神和五年前一样,藏不住的渴望。 燕柯不是第一个对他起了心思的,但算得上是最有礼貌的,这种感觉并不会令他感到不适,至于那转瞬即逝的眼神,沈黎椿只是单纯的厌恶燕柯这个人。 感情中的表面绅士,背地里不知道用权势压垮过多少家庭,沈家,间接算一个。 思绪被闹钟声拽回,沈黎椿眨了眨眼,将目光中的阴翳尽数收起,回到客厅从柜子里翻出一盒药,端着水杯送到卧室。 “外婆,该吃药了,这次多喝点水,别噎到。” 老人慈祥的目光落在身上,抚平了内心的最后一点烦躁,沈黎椿不再去想燕柯的事,看着外婆吃完药,转身去做自己的事情。 隐居在村里多年,手艺不能生疏,等外婆好一些,他就还是要带着作品重返一线。 隔日,燕柯早早就起了床,早餐特意多吃了两个鸡蛋,没有像往常一样出门跑步,把全部的力量都存起来留给沈黎椿。 抱着电脑坐在靠门的椅子上,燕柯处理完一份文件就看一眼消息,最上方的空白下是一连串的红点,反复看了五六次,依旧没有任何变化。 直到上午十点,叮一声,本不抱希望的燕柯还是切了屏,他在聊天框出现的瞬间呼吸一滞,盯着屏幕看了许久,即便只有两个字,“来吧。” 果然是他触不可及的山茶花,冷冷的才对。燕柯唇角勾起一抹笑,对沈黎椿的喜欢又多了半分。 这次赶时间,是司机送燕柯来的,下车时,手里还提着两兜水果,镇上只有红得发紫的果篮,斟酌后还是透明的塑料袋和沈黎椿更相衬。 还没等敲门,里面就传来一声,“门没锁,进吧,记得关好。” 远远的,在空旷的环境中变得迷蒙,就像是有人在等他回家一样。 燕柯胸腔震动加速,差点在关门时丢了水果,动作笨拙地在袋子落地前接住,红着耳廓走过去。 “这是给你和外婆带的水果,今早从镇上买回来的,很新鲜。” 沈黎椿也没客气,接过送进了屋里,再出来时,视线不自觉的落在燕柯的衣着上,轻啧一声。 奢牌工装裤搭配限量版球鞋,看着到像模像样。 沈黎椿不在乎燕柯是否是真心想来帮忙,反正他只想小小的报复一下,反正以他现在的能力也只能做到这些。 “喏,那边一摞,辛苦你晾在后院的空地上。” 沈黎椿说完等着对方的质问,那么高一摞柴火,两个人都不一定搬得完,但他失策了。 燕柯笑得明媚,表情中没有一点不满意,说了声好就自然而然的走过去,抽出旁边架子上的一副手套带好,埋头苦干。 沈黎椿站在原地看了很久,无数思绪乱成一团,好像 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将他刚生出的怜悯都压了下去。 「燕柯怕不是早就知道沈黎椿在这里,现在卖力干活,晚上……」 「那么大的公司,那么多应酬,怎么可能干净。大概是吃腻了,想换换口味。」 「沈黎椿怕是惨了,燕柯力气那么大,估计反抗不了。」 沈黎椿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找了个阴凉地倚在墙上。判断力告诉他燕柯的眼瞳很纯粹,不会是那样的人,可那些声音说出的话,曾无数次被证实,他有不得不信。 外婆已经经不起折腾,沈黎椿也不似年轻时有和权势对抗的莽气。 耳边是忽远忽近的脚步声和呼吸声,燕柯似乎真的被累到了,可沈黎椿却高兴不起来。 “好烦。” 正在搬运第五捆柴火的人动作一顿,哗啦一声,柴火散落了一地。 燕柯皱了下眉,迅速收拾好,走到后院一边铺开一边回忆刚刚听到的声音。 清晰地像是沈黎椿在他的心里讲话。 第2章 雨夜留宿 在烦什么呢?我可以帮他解决吗?燕柯盘算着,自己表现得机会就在眼前,全然忘了去管声音的大小和来源。 “沈先生。” 面前落下一片阴影,沈黎椿抬眼,对上燕柯的视线,表情淡漠,“燕总有什么事吗?” 燕柯莫名觉得对方烦的就是自己,却找不到原由。按照沈黎椿昨天说的,第一次见面,允许他加了好友,应该是没有任何排斥才对,怎么会…… “柴火我搬了三层,可以让我喝口水吗?” 燕柯的请求中似有讨好的意味,沈黎椿觉得莫名其妙,虽然他长相冷淡,但也不至于刻薄到不给“长工”喝水,“等着。” 再出来时,纤长的手指捏着陶瓷杯的把手,里面的液体随着动作轻晃,“家里没有新杯子,燕总将就一下吧。” “我不挑,你不介意就行。” 沈黎椿没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但也没多问,这是家里客人公用的杯子,他有什么好介意的。 燕柯脱了手套,随意地别在口袋里,掌心托着杯底很小心地接过,可尾指还是蹭到了沈黎椿的手,柔软,冰凉,让人想握住。 燕柯无声地猛灌了几口,才勉强将心中的躁动抚平,他不敢再去偷看沈黎椿那张漂亮的脸,只是盯着被风吹起的发丝,淡淡的香气袭来,撞在心脏上,裹挟着他的悸动一起弹了回去。 以做事妥帖闻名的燕总还是冲动了,空出的手握了下沈黎椿的手腕,又迅速放开,悬在空中,“你的手很凉,是生病了吗?” 沈黎椿一怔,而后迅速调整过来,用看傻子似的眼神回望过去,眉头微皱着抿了抿嘴,“燕总,我体寒。” “咳咳咳……抱歉。”燕柯尴尬地收回视线,把杯子往前一递,“我去继续干活了。” 不得不感叹暗恋使人失智,有些人就是天生体寒,不经过调理一年四季手脚都冰得吓人。 两人间的距离再次拉开,燕柯仍旧一趟趟地搬运着柴火,沈黎椿则端着水杯进了屋,将杯子搁在理石台上,刚想倒上热水,握着暖壶的手一颤,差点烫到自己。 怪不得燕柯会问他介不介意,原来是拿错水杯了,杯子对外的一面明晃晃地印着他曾就读的大学,除非买纪念品,否则一人仅有一只。 涮了杯子,又拿了只全新的出来,沈黎椿从柜子里取了些茶叶,分散在两只杯子中,倒上新烧的热水,茶叶被水流冲击出香气,瞬间飘满整个屋子。 沈黎椿端着两杯茶,到院子左侧中间的凉棚中坐下,看着燕柯的背影出现又消失,他抬手将盖帘撑开,将杯子罩住,起身走过去,才发现自己的手套也被燕柯用了。 倒不是他有洁癖,只是莫名的不想和燕柯有太多接触,手套水杯这种私人的东西更甚。 “啧,又便宜他了。” 耳边再次出现沈黎椿的说话声,燕柯终于意识到了不对,他放慢脚步绕过砖墙,套了件深蓝色工服的沈黎椿正在往怀里捡柴火,嫩红色的唇瓣抿着,没有说一句话,可声音还在继续。 “一上午就搬了这么多,胳膊估计很酸。不对,我想这些做什么。” 莫不是幻听了,燕柯对自己会臆想这件事并不奇怪,甚至有些肯定。从五年前的初遇开始,这人就常在他睡觉和发呆时闯进他的脑中,讲一些稀奇古怪的话,他有意识就会将短暂的故事引向好的结局,无法控制时,所有的结果都是被拒之门外。 再等等看,燕柯不急于下结论,汪煜昨晚发给他的教程中写了,追人要循序渐进地直接出击,爱情本就是个矛盾体。 两个人一言不发地前后往后院搬,他们默契地一人一排码得整齐,柴火垛的下降速度比之前快了一倍。阳光晒出好闻的木头味,将两股各自独立的香水融在一起。 “呼——赶在日落前干完了,我是不是很厉害?”燕柯毫无形象地席地而坐,奢牌的工装裤蹭得斑驳,发丝上也粘着不少木屑,比昨天那身精心挑选的大衣更接地气。葡萄叶的影子印在他在脸上,衬得那双深紫色的眼睛深邃,引得人忍不住对视。 沈黎椿的脑中叽叽喳喳,但此刻他什么都没有听清,耳边像是被罩了一层薄纱,只有虫鸣鸟叫和面前人的呼吸声,“是挺厉害的,喝茶。” 燕柯干了一天没喊累,看样子也没打算换点好处,沈黎椿心里的气消解了不少,外婆的事本就不算是燕柯的错,给杯茶喝无可厚非。 手碰到杯壁上才发觉,茶水早就凉透了,沈黎椿想要倒掉重新泡一杯,却被一只大手抢先拿走,灌水的声音极尽,连同心跳声一起。 靠得太近了,沈黎椿的后背和燕柯的胸膛几乎贴在一起,明知对方不是故意,可沈黎椿还是有些羞恼,转身时撞了一下燕柯的肩,肌肉坚硬,和撞在一堵墙上没什么分别。 沈黎椿小声呼痛,清醒了不少,把脑子里那些乱糟糟的想法都晃走,回眸间看到洒在燕柯身上的茶水印有些愧疚,“都凉了还喝,也不怕胃疼,我去给你换杯热的。” “不用,你泡的都好。我看这天又要下雨,得赶紧把柴火收回来才行。”燕柯抹了下唇边的水渍,步履匆忙,赶去后院将他好容易搬出去的柴又搬回来。 沈黎椿有点讨厌下雨天了。 两个人又从前往后将柴火收回棚子里,过了今夜怕是又要重复。燕柯配合着沈黎椿搭上雨棚,视线上下扫动,外婆卧病在床,不知道沈黎椿一个人的时候该怎么办。 燕柯很早就知道沈黎椿住在平安村里,只是没有探究是哪门哪户,他爱的就是沈黎椿身上这股子独立于世外的气质,不想打扰他的小艺术家。可沈黎椿似乎过得不太好,原本应该拿着刻刀在纸上画出道道花纹的手此刻沾满灰尘泥土,瘦弱的手臂干了五年的农活也依旧在重物的压力下发颤,冷漠的表情中透着一股寒凉,尤其是看他的那一眼。 “下雨了。” 一滴雨水落在燕柯的鼻尖,混杂着植物的味道往下淌,流过嘴唇,最后顺着脖子滑进衣服里,紧接着是逐渐增多的雨点,他任由沈黎椿拉着他往屋内跑去,没想到竟是以这种方式闯入了沈黎椿的私人领地。 客厅不算大,但方方正正很规整,老式的皮沙发上铺着针织的布料,不用问也知道是沈黎椿的外婆钩的。 “下雨不知道往屋里跑,燕总累傻了?”沈黎椿说完转身进了洗手间把手洗净,擦干后回到客厅,燕柯湿着脑袋在原地傻站着,对着他笑。 “谢谢,抱歉,地砖被我踩脏了。”燕柯是迈大步进来的,如果不是沈黎椿拉着他的手腕,怕是会在门口就停下。 “我不也一样?没什么要紧的。” 茶杯还落在外面,沈黎椿只能换了两只白瓷碗出来,沏茶的功夫,脑中的声音逐渐放大。 「这天,怕是走不了了。」 「燕柯真不要脸,明明来之前看了天气,还不带伞。」 「心机男,沈黎椿怕是今晚要惨了。」 「可能总裁大人真就没注意呢?毕竟脑子全是沈黎椿的样子,不知道做过多少带着沈黎椿的梦,脑子都傻了。」 话越来越难听,沈黎椿用力拍了下脑袋,试图将那些声音赶出去,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频繁的听到那些人讲话了,是因为燕柯吗? 没办法给痛苦的来源好脸色,沈黎椿又添了些茶叶到燕柯的那碗茶中,茶汤的颜色变得浓郁。不是喜欢做梦,直接别睡了。 燕柯换好拖鞋,默默擦干净地板,拎着属于沈黎椿的那双,站在厨房门口等着。 “你站这儿做什么?偷袭?”沈黎椿过了嘴瘾,戾气也散了,下一秒就看到燕柯蹲下,将一双鞋放到了他的脚前。 “我擦完地了,给你拿拖鞋来换。”燕柯很像握住眼前那白皙纤细的脚踝,指尖动了动,拇指的指甲扣了下掌心,克制地起身。 沈黎椿自知理亏,听话地换好鞋,自己送到外面的鞋架。刚一回头就看到蹲着擦地的燕大总裁,背影有些滑稽,令他不由得轻笑一声。 外婆还在熟睡,最近醒着的时间越来越短,沈黎椿不再管燕柯,转身进了外婆的卧室。缓步走近床头,用棉签沾了些水涂在干涸的嘴唇上,苍老的遍布皱纹的脸带着笑,无论过程,人能够活着已是幸事。 室内太过安静,以至于能清晰的听到屋外人的每一个动作,茶碗被端起来,瓷器似乎撞到了另一个坚硬的东西上,然后是燕柯的呼痛声。 沈黎椿叹了口气,如此笨拙的人怎么就会有那样的朋友,这份罪究竟又该算在谁的头上。 沈黎椿起身,拉上窗帘,远远看了眼外婆,退出去关好门。 地砖被擦得反光,刚好映出燕柯的影子,沈黎椿垂眼观察着,在人影靠近时太抬了头。 “我看有一碗茶叶放多了,怕你喝了会失眠,就自己拿了,你会介意吗?”燕柯为了证明自己,把剩下的半碗捧过去给沈黎椿看。 “喝吧。”原本就是给你的。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脆弱的玻璃劈啪作响,院子里积起一滩水,被同类砸得冒泡。天阴沉沉的,村子里没有路灯,看不清外面的一切。 热茶下肚,燕柯看了眼时间,明天上午公司有场会议,他又汪煜,可夏秘书和助理不能缺席,现在大概已经上高速了。没有人接,只能自行回去,燕柯没带伞,路就变成了两条。 “能借我把伞吗?”几经纠结,燕柯耐着性子打算离开,却得到了意想不到的结果。 “雨下太大了,留在客房吧。” 这是个很危险的决定,但沈黎椿偏要看看燕柯是否会像那些人说的那样做。 如果没有,合作过去一别两宽,反之,以此作为威胁,给外婆换一次生的机会也不算亏。 第3章 睡梦心声 沈家的房子只有一层,藏在满院的花草蔬果间,被外面的葡萄藤包裹住,像是在平安村里隔绝出的世外桃源。两间卧室,沈黎椿和外婆两个人住足矣,过去一人一间。可外婆的病情每况愈下,沈黎椿不得不在外婆的房间里隔出一小半,夜晚有需要能及时照应。 雨天留客,让人睡沙发实在有些过分,沈黎椿用余光打量了下燕柯,将近一米九的身高,两人位的沙发根本装不下,长腿一伸,别再踢脏了他的墙。 “跟我来,今晚你睡这里。”沈黎椿说着推开了另一间房门,在等燕柯跟过来的间隙,拉上窗帘,打开灯。 沈黎椿大部分的物品都还留在自己的房间,只带了四件套过去,房间不大,目光所及之处是现代风格的装修,连地砖都和外面不同。 燕柯一进屋就不自觉地被墙边的书桌吸引,桌面宽阔整洁,一整排的格子柜贴墙放着,格子大小不一,纸雕工具整整齐齐地躺在里面,一盏不大的台灯被夹在正中央,旋钮上依然落了薄薄的一层灰。 “这间房好久没人住了,可能有些潮湿,被褥都在柜子里,你自己挑好,我给你铺。”沈黎椿打开柜门,上面是挂好的衣服,下面是很多的整理箱,他打开其中两只给燕柯看。 “我不挑的,客随主便。”燕柯猜到这是沈黎椿的房间,怕真从了自己的心意,定时会挑中对方的私用,这行为在普通朋友间太逾矩了。 沈黎椿默默在心里划掉燕柯的一条缺点,起码到现在为止这人都还装得老实。他拿出一套没怎么用过的,去年新做的棉花被,松软保暖得紧。 燕柯跟着一起铺好床,铁架子随着人的动作发出咯吱的轻响,布料上带着和沈黎椿一样的味道,只是更陈旧些。 “谢谢。”燕柯在沈黎椿离开房间前道了谢,又补了句得不到回应的问候,“晚安,好梦。” 谢什么呢?谢谢沈黎椿愿意给燕柯这个只见了一次面的人交友的机会,谢谢沈黎椿愿意让他帮忙,谢谢沈黎椿明明喜静还是在雨夜留下了他。燕柯其实很清楚,他的目光中是藏不住的喜欢,沈黎椿如果不迟钝,大概已经看出来了,他对沈黎椿的着迷程度就像水之于鱼,少了活不了。 深夜,浓茶并没有起效,白日里体力消耗过度,燕柯在手臂的酸痛中昏睡过去,孰不知从不受咖啡因干扰的人,此刻虚闭着眼睛,脑神经活跃如常。 外婆睡得很沉,如果不是发病一般需要人叫才能起。这对于此刻的沈黎椿来说是件好事,起码有辗转反侧的余地,他的思绪很乱,那些人的话和亲眼看到的景象交缠在一起,他莫名有些期待今夜的答案。 “燕柯会那样做吗?会强迫我吗?会趁我睡着闯进来吗?” 梦中的人紧皱眉头,眼前是一片空白,沈黎椿穿着素色的棉布睡衣和毛茸茸的猫咪拖鞋站在虚无中,面色平静地说着荒唐的话。 怎么可能?燕柯从未想过还能有这些办法将人得到,现在知道了也不会这样做。 “他们的每一个预言都印证了,我还安全吗?” 当然安全,燕大总裁一个人久了,略懂些拳脚,只要有点异响就会立刻清醒,拿下几个毛贼还是不在话下的。 “好烦,不是他的错,但我又没办法不恨他,不畏惧他的权势。” “他很好,又不好。” 谁?背景和燕家比哪个更强?梦中的燕柯有些焦躁,他在虚无的世界里动了动唇,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他只能朝“沈黎椿”跑去,试图给对方一个拥抱作为安抚。 可梦境并不受他的控制,在他迈出去的一瞬间,一切都消失了,连带着燕柯本人也突然惊醒,猛地坐直身子,盯着窗帘上的树影愣神。 他的动作太过突然,铁架床一时间晃个没完,在寂静的夜中格外明显,似是能穿透墙壁,路过客厅,到达隔壁房间里的人的耳中。 确也如他所想,沈黎椿几乎是在听到声音的一瞬间就瞪大了眼睛,仔细地分辨着对方的行动,刺耳的吱呀声逐渐变弱,再没有别的动静。 就当沈黎椿准备安心入睡时,一阵拖鞋声响起,几秒后隔壁的门开了。心跳如鼓般剧烈,身体也随之颤抖,该来的还是要来的。 从门下的缝隙中能够清楚的看到,客厅的灯被打开了,健壮的身躯遮挡住一片,阴影落在光中,燕柯就在房门口,一直没动。 这个姿势保持了两分钟,沈黎椿也煎熬了两分钟,最后实在累了,准备摆烂,人影却晃动了。沈黎椿有一瞬间觉得燕柯就是来和他作对的,不然怎么会这么凑巧,在每一个情绪的节点成为干扰项。 光条逐渐变得完整,燕柯走了,进了厨房,然后大喝了几口水,光灭,脚步声消失在对面的门里。 答案揭晓,是个平安夜,预言头一次没有生效。脑中的那群人有了要争吵的迹象,但沈黎椿困极了,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抱住圆柱形的小狗玩偶沉沉睡去。 晨曦穿透薄雾照在湿润的地面上,直到水坑干涸,两间房里的人才悠悠转醒。 燕柯这一夜只醒了一次,精神还算饱满,用一次性的牙刷和洗脸巾解决了个人卫生,独自出门去检查柴火的状况。大门推开,泥土和雨水混杂的味道很自然,如果不是山茶的清香,燕柯还以为自己刚出门就进了深山老林。 燕柯掀开塑料挡雨布,上面凝结了一层水珠,但里面的柴火却一场干燥,想来昨夜只是一场短暂的急雨。 雨夜很容易做梦,燕柯没太把昨晚的那一场当回事,独自一人烧了热水,坐在沙发上一边用手机处理工作,一边等主人起床,肚子咕咕叫了两声,但他没权利随便动厨房里的东西。 房间里响了好一会儿,抽屉开开合合,还有老人的咳嗽声,燕柯空着肚子也不急,多喝了两口热水,专注地审批第三份文件。 直到燕柯快饿过劲儿了,沈黎椿才出现,长发乱糟糟的像是用柳树枝编成的鸟窝,一根呆毛立在头顶,给清冷中添了些可爱。 “早安。” “早。” 燕柯眼中含笑,一直注视着沈黎椿的脸,只是一个字就填满了他的整颗心脏。 得到回应是个好的开始,不是吗? “昨晚……你睡得好吗?”沈黎椿刷着牙,有些口齿不清。 “还不错,现在精神百倍,可以在晒一遍柴火。”燕柯开着玩笑走过去,毫不遮掩地从镜子里去看沈黎椿,目光被唇边的泡沫吸引,指尖有些发痒。 喉结滚动了一圈,再开口时,声音低沉了些,“但早上我去检查了一遍,湿度还好,只有塑料布需要拿下来晾干。” 话语中带着可惜,燕柯没有了留下的理由,正当他思考该怎么找点事情做时,洗漱好的沈黎椿路过,顺便给了他个选择,“如果有事你可以先回去,今天只需要整理葡萄藤,我自己也能行。” “葡萄架很高。” “家里有梯子。” “不安全,还是我来吧,你教我。” 算是对昨晚的奖励,沈黎椿点了点头,转身进厨房煮面。 很简单的素面,几根白菜加一个荷包蛋,燕柯一个人坐在桌前吃得津津有味,沈黎椿拿着两碗回房间和外婆一起吃,同一屋檐下也算是共进早餐。 燕柯吃完饭自觉的刷干净碗,把塑料布取下来,挂在吊绳上,站在一旁和它一起晒太阳,能和沈黎椿再多相处一天比几个亿的项目更让他动心。 头顶的发丝被太阳晒得暖融融的,睫毛也染上金色,这一幕被出门的沈黎椿捕捉到,呼吸漏了半拍。 “来吧,我架梯子你上去,先把最上面的绳子解了。”沈黎椿往旁边挪了步,让出位置给燕柯,一只手扶住梯子腿,面对任何关系,安全都是第一位的。 燕柯顺着爬上去,动作由急到缓,他虽没有恐高症,但梯子上到一半就没了扶手,只能靠自身平衡。 感受到手中的木头在颤,沈黎椿仰着头有些无奈,“葡萄架很结实,可以扶。” 燕柯乖乖扶稳,将绑在葡萄藤上的细线一根根接下,,微微俯身,从沈黎椿的手里换来新的系上。 光线从叶片的缝隙间倾泻出,有些晃眼,燕柯强撑着弄完半面,实在有些看不清了,“我眼睛疼,能休息会儿吗?” “当然,下来的时候慢点,小心脚下。” 接下来每间隔半小时,凉亭里就会出现两道身影,燕柯和沈黎椿分坐在竹椅上,中间只隔了一拳远的距离,矮一点的泡茶,高一点的闭着眼睛小口抿着茶水,杯中水尽,椅子又空了。 整理葡萄藤确实比晒柴火简单不少,一上午的时间就解决了,说起来还是燕柯的身高占了优势,一抬手就能够到一大片,不需要总是挪动梯子。 “中午吃什么?”沈黎椿盘算着家里的存货,院子里还什么都没长出来,该到镇上买些新鲜的菜回来。 “都好,你做饭我刷碗。”这句话说出来夹带着私心,有点像是过日子。 燕柯做着美梦,用余光去观察敏感小猫的表情,见没露出反感,松了口气。 “那你把院子里的土扫了,我去买菜。” “扫地很快,我陪你去。” “炉子上烧着水,离不开人。” 燕柯没再多说,眼瞧着沈黎椿挎上背包离开,扫完土坐在沙发上继续工作。 “小椿……小椿?” 苍老的声音从门内传出,燕柯关闭文件,想给沈黎椿打个电话,估算了下距离又放弃了,短时间内沈黎椿肯定是赶不回来,无奈下,在心里说了句“冒犯”,开门走了进去。 “小……小伙子你是?” 外婆年纪大了,眼神有些混浊,燕柯走进了些让她能看清自己的容貌。 “我叫燕柯,是沈黎椿的朋友,他有事情出去了,很快就回来,您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露出一个标准和善的微笑,燕柯想给老人留下个好印象。 “那麻烦你帮我倒点热水,我有点渴了。” “没问题,您稍等。” 燕大总裁一个人在家,保姆只负责做饭和打扫卫生,也算是那自己练手,照顾人的本领不算差。 他快步走进厨房给搪瓷杯添了半杯热水,又拿了只碗,水流在两个容器里来回倒换,直到温度降到可以入口才停下。 “外婆,水倒好了……”还没迈过门槛,手臂就被撞了一下,身侧响起愤怒但不大的声音, “谁允许你进去的。” 燕柯惊得差点没站住,稳住身形回望过去,触到几乎要将他撕碎的眼神,心脏被怒火灼伤,很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