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魔皆禁》 第1章 连你也不理我了吗? “哥。” 陆楚歌同往常一样,推开了家门,下意识看向陆榆的房间。 八十高高翘着尾巴,走到陆楚歌脚边,蹭了蹭陆楚歌的裤腿。 陆楚歌俯身抱起八十,将书包放在沙发上,“哥,我回来了。” 陆楚歌重复。 还是没有得到回应。 陆楚歌右眼皮一跳,径直走向陆榆的房间,伸手敲了敲房门,“哥,你在吗?” “……” 一片死寂。 陆楚歌刚想推开陆榆的房门,一阵眩晕感袭来,八十挣脱陆楚歌的怀抱,弓起身子,看向陆楚歌的身后。 陆楚歌捂着脑袋,退后两步。 隐约间,陆楚歌好像看见了家里挂满了白绫,客厅的桌子上,摆着陆榆的遗照。 “你是……在找我吗?”照片中的陆榆抬起黑白的脸,直勾勾地看向陆楚歌。 陆楚歌瞳孔骤然一缩,猛地回过头。 陆母坐在沙发上,泪流满脸。 陆楚歌只觉得脑袋隐隐作痛,“妈,你看见哥了吗?” 陆母还是抱着自己,甚至都没有抬头看陆楚歌。 陆楚歌歪了歪头,走到桌子前,拿起了陆榆的遗照。 声音有点委屈,“哥,妈不理我。” 照片中的陆榆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表情冷淡,俊美的脸庞上,流出两道血泪。 “连你也不理我了吗……?”陆榆声音闷闷。 陆楚歌若无其事地替陆榆擦去血泪,“哥,我好想你……” “楚歌。” 一道干净清冽的声音,打破了陆楚歌的所有幻想。 身后的房门被打开。 陆楚歌惊喜地回头,“哥!” 陆榆扯出一个虚弱的笑,“欢迎回家,楚歌。” 陆楚歌感觉自己还在幻境里,他轻轻地抱住了陆榆,“哥,他们都说你死了,我不信。” “哥,我好想你……” 陆楚歌感觉自己的额头处一凉。 陆榆伸出手,揉了揉陆楚歌的脑袋,“傻楚歌,哥哥,与你同在。” 陆榆的声音开始弱化,陆楚歌手上的力道一轻。 他猛地惊醒。 “小朋友,”一道陌生的声音响起,陆楚歌下意识抬头一看。 是一位看起来二十岁出头的青年,那位青年蹲下身,摸了摸陆楚歌的额头,“小朋友,你生病了吗?怎么在墓地里睡着了?” 墓地? 陆楚歌猛地回过头,额头重重地磕上了墓碑的一角。 一股温热的血液顺着额头流下。 青年瞬间变得慌乱,“小朋友你等等!” 青年从口袋里拿出几张纸,轻轻地按在陆楚歌的额头,陆楚歌疼得下意识一缩。 青年声音严肃:“别动。“ 陆楚歌听话地坐在原地。 止住了血,青年才重新看向满脸泪痕的陆楚歌,“你是来……看你哥哥的吗?” “哥哥……”陆楚歌不知想到了什么,看向了自己靠着的墓碑。 上面赫然写着“陆榆”的名字。 “不对,”陆楚歌往后一缩,“我哥没死!” “他……他刚才,还在跟我说话!”陆楚歌的眼泪不争气地流出。 青年抬手擦去陆楚歌的泪水,“我知道了,楚歌。” 面前的青年,出现了陆榆的重影。 “哥……”陆楚歌再次义无反顾地抱了上去,“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们是骗我的!” 陆榆嘴角微微上扬,摸了摸陆楚歌的脑袋,“楚歌,哥哥要走了。” “哥哥,”陆楚歌抬起泪痕交错的脸,可怜巴巴地看向陆榆,“你要去哪?” 陆榆发出了轻笑声,“哥哥,要去见一个老朋友,楚歌以后,也会见到的。” “那我该去哪里找你?”陆榆抬起瘦削的小脸,仰着头,看向已经开始变得模糊的陆榆。 “楚歌,”陆榆的嘴巴一张一合,陆楚歌却已经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陆榆将一枚象征着极光的徽章,轻轻放在了陆楚歌的口袋里。 “别来找我。” “……” 青年拍了拍愣神的陆楚歌,“小朋友,哥哥有点要,喘不过气了。” 陆榆的身影开始消散。 回归现实,陆楚歌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死死地抱住陌生青年。 陆楚歌惊慌失措地松开陌生青年,鞠躬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刚才……” 陆楚歌张了张嘴。 如果他说,他看见了他哥哥,会不会被当成精神病抓起来? 陆楚歌的思维跳转得很快,“大哥哥,你刚才,有没有看见一个和我差不多高的哥哥站在这里?” 陌生青年摸了摸下巴,转头看向一排排墓地,声音略微有些颤抖,“小朋友,你别吓我啊……” 陆楚歌下意识看向摆着一束桔梗花的墓碑。 俯下身,擦了擦陆榆的照片,低声呢喃,“我不信……” 陌生青年环顾四周,确定没有任何可疑人物(划掉)鬼,才缓缓低下头,看向陆楚歌。 “小朋友,你可不要又睡着了。” “……” 没有回应。 陆楚歌的额头靠着陆榆的墓碑,原本止住的伤口,又开始渗出丝丝血迹,陆楚歌的手指抠墓碑边缘抠到渗血。 青年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俯身想抱起陆楚歌,却发现陆楚歌的手,死死地抱着墓碑。 青年沉默了。 他总不能把墓碑一起带走吧? 天已经黑了,冷风灌进青年的衣袖,青年下意识脱下外套,盖在了陆楚歌身上。 感受到温暖,陆楚歌也仍然没有松开手。 青年只好先一根一根地掰开陆楚歌的手。 青年听见自己叹了一口气,“有点麻烦。” 即使地处南方。十二月的兰锡依旧很冷。 青年抱着陆楚歌,凭着记忆往墓园的出口处走去。 躲在墓碑身后的陆榆似乎叹了一口气。 “你真的不跟我们走吗?”少年回眸,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不了,”陆榆摆了摆手,看向青年离开的方向,“小哭包,还没长大。” “……” 青年将陆楚歌带到了警局。 “警察叔叔,”青年下意识脱口而出,“我在兰锡墓园发现了一个小孩。” 值班的警员看向青年,以及他怀里的陆楚歌。 “这孩子,”警员眼眸微眯,拍了拍他身边的另一个警员,“我好像认识!” 另一个警员正在和一位穿着黑色风衣的年轻人说话,闻言看向青年怀里的陆楚歌。 突然眼前一亮,“这不是兰阿姨的小儿子吗?” 年轻人连头都没有回,笔直地站在一旁,等待两个警员将陆楚歌安顿好。 “那我可以走了吗,警察叔叔?”青年无辜地看向警员。 “不可以,”正在联系兰子穆的警员应声抬头,“你得留下来做一个笔录。” 青年垂下脑袋,瞬间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警察叔叔,麻烦快点,我家里还有一个嗷嗷待哺的女儿。” “很快就好。”警员抽空回答。 青年被其他警员带去做笔录。 陆楚歌靠着一个年轻警员的肩膀,低声呢喃,“哥……我们,去看极光吧……” 陆榆的身体不好,他的半辈子,都是在医院里度过的,连出门都是少之又少,更别说去旅游了。 陆榆最大的梦想,就是有一天,能去南极看一次极光。但医生和兰子穆都清楚明白,陆榆,不可能能坚持到那个时候。 只有陆楚歌,他不愿相信哥哥快要死了的事实,他一遍一遍地欺骗自己。 如果,哥还没死,就好了…… 感受到熟悉的气味消散在空气中,陆楚歌猛地睁开眼。 “哥?” 年轻警员担心地回过头,“小同志,你还好吧?” 警员当然不会傻到去问陆楚歌,“这里没有其他人”的问题。 他们都听见了,陆楚歌是青年从墓地发现的。 这么晚还会去墓地的,只有是去祭拜亲人朋友这种可能。 警员伸手摸了摸陆楚歌的脑门,“没发烧啊……” 陆楚歌茫然地环顾四周,:这里是哪里?我哥呢?” 接待处的警员下意识站起身,绕过外面的警员,走到了陆楚歌的身前。 警员蹲下身,“小楚,你妈妈很快就来了,你再等一会,好不好?” 提到兰子穆,陆楚歌瞬间放松,瘫软在椅子上。 表情呆呆地看着自己的鞋尖。 警员轻轻叹了一口气,揉了揉陆楚歌的脑袋。 正在和另一个警员交涉的军人,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陆楚歌。 待兰子穆赶到,已经是深夜了。 兰子穆气喘吁吁地朝着警员解释,“路,路上堵车了,我是跑过来的……” “妈。”陆楚歌委屈巴巴地叫了一声。 兰子穆瞬间把目光放到陆楚歌的身上,“我的囝囝啊!不是说好了,在家里等妈妈的吗?“ “妈,”原本被陆楚歌堪堪止住的泪意,重新破防,“他们都说,哥死了。” “妈,你告诉我,哥没死,对不对?”陆楚歌希冀地看了一眼兰子穆。 兰子穆心疼地搂住陆楚歌,“对,小榆在家里等我们。” 警员叹了一口气,将椅子让给了兰子穆。 兰子穆口袋里的手机微微震动。 但兰子穆并没有松开陆楚歌,眼泪一滴接着一滴落下。 陆楚歌摇了摇头,“妈,有人打电话。” 兰子穆怎么可能,没有听到呢? 在陆楚歌的眼神催促下,兰子穆还是接通了电话。 是工作上的问题。 兰子穆抿了抿嘴,挣扎地看了一眼陆楚歌,“楚歌,病人交接出了点问题,你要不要,跟妈妈一起去医院,顺便包扎一下你的伤口?” 陆楚歌坚定地摇了摇头,:妈妈你忙,我自己回家就可以了。” 恰逢此时,一脸疲惫的青年从里面走了出来,青年打了个哈欠,“完蛋了,要被女儿打死了……” 兰子穆看了一眼身边的警员。 那个警员轻轻地点了点头。 兰子穆上前两步,没有握住青年的手,反而深深地朝着他鞠了一躬,“小伙子,谢谢你,真的谢谢你,没有了囝囝,我都不知道我该怎么活了……” 青年瞬间变得精神,“为人民服务,我感到自豪!” 年轻警员拍了拍他的肩膀,竖起了一个大拇指,夸赞道,“会说。” 陆楚歌睡眼惺忪地揉了揉眼,“谢谢哥哥。” 青年这才看向已经醒了的陆楚歌,轻笑,“没事就好,下次不要一个人跑到墓地了,太危险了。” 兰子穆搀扶起陆楚歌,叮嘱道,“妈妈给你叫车了,你回家先睡觉,睡一觉,妈妈就回来了,啊。” “那哥哥呢?”陆楚歌含糊不清地说道。 兰子穆咬了咬嘴唇,“囝囝乖,回家等妈妈。” 穿着风衣的男人回头看了一眼青年,青年看着陆楚歌的身后,一言不发。 仿佛…… 陆楚歌的身后,站着一个人。 第2章 他攥着极光,逃向未知 上了车后,陆楚歌下意识将手伸进口袋里,摸到口袋里的硬物时,陆楚歌明显怔愣了一下。 他颤抖着手,摸出了那个小小的徽章。 是陆榆给他的,极光徽章。 陆楚歌猛地回过头,警局的轮廓已经越来越远,窗外下起了小雪。 司机是个看起来很苍老的中年男人,看到窗外的雪,他自来熟地突然开口,“我在兰锡住这么久了,还是头一次看见兰锡下雪。” 陆楚歌握着极光徽章,语气有点呆愣愣的感觉,“现在的兰锡,有那么冷吗……” 车里开着暖气,陆楚歌并不能感知到外面的温度。但从刚才出警局的温度来看,兰锡,绝对还没有降到下雪的温度。 司机轻笑,手握在方向盘上,“谁说得准呢,没准,世界就要毁灭了。” 陆楚歌手里攥着那枚极光徽章,“大叔,你居然还信那些?” 红灯亮了,司机下意识刹住车。 “开什么玩笑,”司机抽空看了眼陆楚歌,“大叔是那么死板的人吗?” 陆楚歌下意识看向车外,喃喃自语,“我也是,第一次看到雪……” 司机拿起一旁的手机,噼里啪啦地打字,表情凝重,像是另一头发生了什么事。 司机看了眼车内后视镜里的陆楚歌,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堵在喉头。 “师傅,”陆楚歌将极光徽章放进口袋,“我在前面下车吧,我想看看雪。” 司机打字的手一顿,随即摇了摇头,“不行,你一个小孩,晚上太危险了。” 陆楚歌晃了晃手上的手机,挂件发出丁零当啷的声音,“谁说我是一个人了?” 司机有点茫然,“你朋友来找你了?” 陆楚歌看向窗外,表情有点不自然,“对,我们要去看雪。” 司机扯出一个笑容来,启动了小轿车,“那,谢谢小朋友了。” 司机将陆楚歌带到二十四小时书店门口,看着陆楚歌走进书店,才安然离去。 陆楚歌挑了个靠窗的地方坐下,看向了外面的雪。 他说谎了,根本没有什么朋友要来找他,但他确实,想看雪了。 这是他第一次在现实中见到雪。 因为他哥哥的原因,陆楚歌并没有出过远门,更别提去北方看雪了。 兰锡是一座南方的城市,常年酷热的那种。即便到了秋天,兰锡人也依旧开着空调。 “楚歌?”一道惊喜的声音响起。 陆楚歌下意识抬起头。 “还真是你!”一个少年笑着搂过了陆楚歌,坐在了他的旁边,“我就说怎么这么像!” “明月,”陆楚歌莞尔一笑,“居然能在这里碰到你。” “别说了,”倪明月摆了摆手,眼神笑吟吟地看向陆楚歌,”还不是为了骗我妈,出来看雪。” “哦豁?”陆楚歌眉梢轻挑,“我要揭发你。” “不要嘛,”倪明月几乎整个人贴在陆楚歌的身上,语气委屈巴巴,“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你真的忍心揭发我吗?” 陆楚歌的手下意识摸了摸口袋里的徽章,“好叭,其实我也是出来看雪的。” 两人交谈的声音压得很低,并没有打扰到其他看书的人。 “好啊,”倪明月笑着看向陆楚歌,“我要跟兰阿姨揭发你!” 陆楚歌有点诧异,“嗯?刚才不是还让我不要揭发你?” 倪明月的视线扫过屋内的众人,拉着陆楚歌挑了一本喜欢的书,“咱就不打扰别人了,陪我去结账吧。” 倪明月不是一个爱看书的人,但是他的在数学上的天赋极好,长年霸占班级前三。 “小弟弟,”倪明月将书放在柜台上,“我们要结账。” 陆楚歌下意识抬头看了眼和柜台差不多高的小孩,眼前突然一亮,“小北?” 倪明月侧头看向陆楚歌,压低了声音,“你认识?” 江小北已经接过书,正在扫描。 听到熟悉的声音,江小北抬起带着婴儿肥的小脸,“小楚哥哥!” 江小北这道声音有点大,书店内的众人都抬起头,看向了江小北。 江小北猛地捂住嘴,“我不是故意的……” 倪明月将钱放在柜台上,“我们出去说?” 江小北轻轻摇了摇头,“小楚哥哥,你们先玩,我下个周末再来找你玩,我得帮我朋友的妈妈看店。” 陆楚歌揉了揉江小北的脑袋,笑道,“小大人,那你先忙喽?” 江小北对这个称呼非常满意,笑着点了点头,“好哒~小楚哥哥再见~” 走出了书店,倪明月才松了一口气,大大咧咧地很陆楚歌说话,“可憋死我了,终于出来了。” 陆楚歌伸手接过一片雪花,“委屈你了。” 倪明月轻轻拍掉落在陆楚歌肩头上的雪,笑嘻嘻道,“为了躲我妈,我真的牺牲巨大。” “对了,”倪明月转过头,“我还没问你为什么这么晚了还会在书店呢?” 现在,已经是凌晨了,谁家好人凌晨去书店?卷王除外。 陆楚歌叹了一口气,“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出来散散心。” 倪明月的眼神瞬间变得心疼,“你不要……” 他的话还没说完,陆楚歌便看向了一旁的废品回收站。 这是他们二人第一次在这条街上见到废品回收站。如果他们记得不错,以前这里应该是一间律师所。 “楚歌?”倪明月侧头,“不就是一个废品回收站吗?怎么看得那么认真?” 陆楚歌轻轻摇了摇头,“我家里有点纸箱子,我想拿来卖。” 陆楚歌的家庭并不富裕,相反,甚至可以说是拮据。 但兰子穆从未来条件上苛待过他们两兄弟。也没有因为陆楚歌是收养的,而选择偏袒陆榆。 陆榆虽然身体不好,但并没有仗着自己的病,去做一些无可理喻的事情。 看着陆楚歌出神,倪明月的手在陆楚歌面前晃了晃,“楚歌,你怎么了?” 倪明月满脸关切。 陆楚歌很快从回忆中抽离出来,“我没事……” 倪明月看向前方,将手别在脑后,“我家也有点纸箱子,你需不需要?” 陆楚歌轻笑,“你还是攒着买练习册叭~” 凌晨的兰锡,街上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路人,更多的是奔波于生活的成年人。 雪还在下。 天边隐隐泛起鱼肚白。 再次路过那片墓园,陆楚歌的脚步还是顿了一下。 倪明月侧头,“楚歌,你怎么了?” 陆楚歌敛去眼底的情绪,抬起头看向倪明月,“放假的时间过得好快,明天就要回去坐牢了。“ 倪明月发出一声不像人能发出来的声音,整个人倒在陆楚歌的身上,颤颤巍巍地抬起头,“楚歌……我要……急救……” 陆楚歌的目光很快被远处吸引——一只白色的母狗带着两只小奶狗走在斑马线上,现在的人很少,它们过马路比白天安全。 陆楚歌下意识想起了家里的八十和十八。 “明月,”陆楚歌突然笑道,“我该回家了,不然我妈回家看不见我,我就完蛋了。” 倪明月看向已经陆续开门的店铺,点了点头,“也对,你快回去吧。” “你呢?”陆楚歌离开的脚步一顿,回头看向倪明月。 倪明月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我要拿纸盒子和废品回收站换点钱,等会去买练习册。” 陆楚歌眉头下意识皱起,叮嘱道:“注意安全。” 不知倪明月是不是有意的,这条街离陆楚歌住的居民楼很近。 不到十分钟的路程,陆楚歌却硬生生走了半个小时。他的目光总是被身后的废品回收站吸引。 他亲眼看见倪明月进去了,却再也没有出来,手上也并没有拿着纸箱子。 如果只是问价格,真的需要这么久吗? 天已经大亮,路上的行人变得多了。 有人打着电话,急匆匆地与陆楚歌擦肩而过;有人整理着衣服,推开了陆楚歌对面的一家咖啡厅;有人开着小轿车,在雪上疾驰。 又一片雪花落在了陆楚歌的发梢,陆楚歌当机立断,走了回去。 “明月?”看着黑漆漆的房子,陆楚歌心生怯意。 “嗯?”倪明月很快走出来,身后还站着一个青年。 见到倪明月,陆楚歌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吓死了,我还以为你被绑架了。” “绑架?”倪明月轻笑,往身侧站了站,“这是陈先生,我在和他商量价格呢。” 陈跃南朝着陆楚歌挥了挥手,“Hello~” 不知为何,面对陈跃南,陆楚歌总觉得有一股隐形的压迫感。 陆楚歌稍微后退了两步,下意识看向倪明月,“你们商量好了吗?要不要去我家……” 陆楚歌的话还没说完,倪明月便凑到了他的身边,“楚歌,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陆楚歌歪了歪头,示意倪明月说话。 倪明月站直了身体,他比陆楚歌高出一个头,此时笑脸吟吟地看着陆楚歌,“陈先生说,如果是你拿纸箱子来卖,他一斤给你多算五毛。” 陆楚歌顿时眼前一亮,也顾不上违和感,看向陈跃南的表情里充满了诧异,“可是这样会不会对陈先生不公平?” 倪明月靠在陆楚歌身上。拍了拍他的肩膀,“不会的,放心吧。” 陈跃南晃了晃手上的手机,“我们有专业的渠道,不可能会亏本的。” 陆楚歌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神崇拜,“那我下个周末找您,可以嘛?” 陈跃南看了眼倪明月,点了点头,“随时都可以来。” 倪明月朝着陈跃南眨了眨眼,拉着陆楚歌往居民楼走去,“我刚想去你家,你就来了,我要吃兰阿姨做的可乐鸡翅!” 陆楚歌轻轻点了点头,“大早上吃那么甜会不会不太好……” 两人的交谈声越来越远。 陈跃南眼底晦暗不明,退进了漆黑的房子,“安排人,跟着他,这个预知系,我势在必得。” 第3章 哥哥没死 居民楼的保安伸了个懒腰,走出了保安室。 看见陆楚歌和倪明月,他下意识挥了挥手,“小楚,又带朋友来玩呀?” “李叔~”陆楚歌和倪明月同时叫道。 李叔听得乐开了花,“小楚啊,你和小明真的好像呦~” 倪明月一愣,陆楚歌却是大大咧咧地挥了挥手,“李叔,你们怎么都这么说,上次郑叔……” 陆楚歌的话,倪明月越来越听不清了。 “我……是谁?”倪明月呆愣在原地,看着虚幻而又不真实的自己。 早晨的微风拂过,倪明月总觉得自己会随风消散。 “明月?”陆楚歌侧头,“你怎么了?” 李叔也从中抽离出来,看向了倪明月,“小明,你的脸色看起来怎么这么不好?” 陆楚歌关切地上前两步,“明月,你不会生病了吧?” 李叔下意识返回保安室,拿出了医药箱,“难道是发烧了吗?” 倪明月抬起头,眼含泪花地看着陆楚歌,“我是……倪明月。” 陆楚歌拍了拍倪明月的背,“傻明月,你不是我的明月,是什么?” 李叔摸了摸倪明月的脑袋,“奇怪,没有发烧啊?” 倪明月不真实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我是……陆楚歌……” 陆楚歌眉头皱了皱,“明月,你很不对劲啊,我带你去诊所看看吧?” 陆楚歌的家境不是很好,有人生病时,第一个想起的便宜的诊所,而非医院。 倪明月脸色苍白地摇了摇头,“我可能有点低血糖了。” 李叔闻言,转身小跑进了保安室,在里面翻箱倒柜。 李叔是一个中年男人,好辣,不喜欢吃甜的。但郑叔与他相反,李叔便想着看看郑叔有没有留下。 陆楚歌下意识摸了摸口袋。 一个冰冷的硬物硌着他。 陆楚歌下意识拿出了那个有点黏糊糊的东西。 是一颗水果糖。 陆楚歌记起来了,这是早上他出门时,哥哥给他的。 陆楚歌来不及多想,拆开糖纸,塞进了倪明月的嘴里。 倪明月靠着陆楚歌坐在了雪地上,面白如纸。唇瓣几乎失去了血色。 翻找一通无果后,李叔挠了挠头走了出来,语气有点小心翼翼,“需不需要李叔帮你们叫救护车?” 倪明月强撑着抬起头,“李叔,不需要,我缓一会就好了。” 李叔拍了拍腿,“哎呦,进来坐吧,里面有暖气,外面冷啊。” 陆楚歌下意识看了眼倪明月,将自己的冲锋衣脱下,盖在了倪明月身上。 毕竟倪明月的情况看起来,可不像是能动的样子。 李叔又进去一番翻箱倒柜,最后把去年的一条毛毯子拿出来,递给了陆楚歌。 倪明月睫毛微微颤抖,双眼紧闭,像是陷入了梦魇。 陆楚歌的力量太小,根本不能把倪明月带回居民楼,而李叔又不能擅离岗位,陆楚歌只能祈祷有个人能来帮帮忙。 “楚歌?”陆榆清冷的声音响起。 陆楚歌眼前一亮,“哥!你回来啦!快来帮我!” 陆楚歌扶着倪明月,一步一步挪到了陆榆的身边。 陆榆朝着李叔点了点头,随后便帮忙搀扶着倪明月的另一边。 不知为何,闻到陆榆身上特有的木松味,倪明月原本苍白的脸色开始变得红润。 看着倪明月的转变,陆楚歌惊喜道,“哥!你还真是我们的福星!” 站在保安亭的李叔挠了挠头,看着他们的背影,捡起落在地上的毯子,重新走进了保安室。 陆楚歌的家就在一楼。 因为当时的这栋居民楼还没有安装电梯,而陆榆身体又不好。所以兰子穆租了一楼的房子,方便陆榆的生活。 推开家门,陆楚歌还是有点忐忑地,他怕,他怕他又看见了他哥的遗照。 陆榆不解地看着捂住眼睛的陆楚歌,歪了歪脑袋,满脸不解。 陆楚歌从指缝往外看。 家里没有什么白绫,也没有陆榆的遗照。 桌上摆着香喷喷的饭菜,窗户大开着。 这个破小旧的地方没有暖气,但陆楚歌倒是觉得,今天的家,格外地温暖。 兰子穆一天打三份工,每天早上给陆榆和陆楚歌做完早饭,便急匆匆地去上班。 但即便如此,兰子穆也从未在条件上苛待他们二人,而是尽全力给他们最好的。 陆榆走到床边,看着外面的大雪,抬手关上了窗户,将风雪隔在了外面。 窗户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陆榆没有理,转身看向了陆楚歌。 陆楚歌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运动服。 陆榆沉默片刻,将自己身上的风衣解下,递给了陆楚歌。 陆楚歌正在看着倪明月的脸色,看见陆榆递过来的风衣,下意识开口,“哥,我不冷,你快穿上。” 陆榆看着陆楚歌冻红的双手,摇了摇头,将风衣披在了陆楚歌的身上,转身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陆榆虽然病弱,但他的身高并不矮,相反,他还比陆楚歌高出一个头,但体重实在算得上瘦小。 陆榆的风衣穿在陆楚歌的身上,显得有些宽大。 不知为何,即便披着一件风衣,陆楚歌依然感觉到了蚀骨的寒冷。 倪明月睫毛颤了颤,他猛地坐了起来,像是从水里挣扎出来的一般,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明月?”陆楚歌惊喜道,“你终于醒了!” 倪明月先是环顾了一下四周,随即皱起了眉,“楚歌,你怎么穿这么少?” 陆楚歌拢了拢风衣,“我觉得很温暖啊。” 倪明月下意识将身上盖着的冲锋衣还给陆楚歌,“你可快别嘴硬了,你感冒了,谁还陪我玩。” 陆楚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冲锋衣重新回到陆楚歌的身上,陆楚歌竟有一种失而复得的感觉。 他下意识摸了摸口袋里的极光徽章,带着倪明月走到了餐桌旁,“你上次夸过我妈的手艺,快再尝尝看吧~” 倪明月眨了眨眼,非常自然地落了座。 陆楚歌走进厨房,盛了三碗饭出来,“明月,你先吃,我去叫我哥。” 在倪明月不解地目光中,陆楚歌走到陆榆的房门前,敲了敲门,“哥。吃饭了。” 门很快被打开。 陆榆穿着蓝白纹的病服,出现在了门口。眼下还有些青黑,配上他瘦骨嶙峋的模样,看着有些恐怖。 陆楚歌却像是感受不到一般,牵上了陆榆的手,“哥哥,快来吃饭。” 倪明月的筷子一顿,他下意识看向了陆楚歌的另一只手边。 一个人也没有。 倪明月语气颤抖,“楚歌……你在……和谁说话……?” 陆楚歌歪了歪头,“明月,你傻了吗?我在和我哥哥说话呀。” 陆楚歌牵着陆榆落了座。 倪明月看着空着的第三个位置,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开口,“楚歌……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啊……” 陆楚歌给陆榆夹菜的手一顿,随即笑道,“明月,你又和我开玩笑。” “楚歌……”倪明月的脸色有点担忧,“想哭就哭出来吧,不用这样的……” 陆楚歌此刻正在扒拉饭,闻言他抬起头,不解地看了眼倪明月,“明月,你叽里咕噜地说啥呢?” 陆榆没有动筷子,反而竖起了食指,抵在了唇边,调皮地眨了眨眼。 咯吱—— 老式的窗户被吹得发出了声响。 陆楚歌下意识回头一看,窗户大开。 陆楚歌有点不解地挠了挠脑袋,“哥哥刚才不是关上了吗?” 陆楚歌看见了楼下李叔正在和郑叔交班。 雪还在下。 陆楚歌笑着回头,虽然冷,却幸福。 “哥!”陆楚歌的笑容在触及另一个座位的刹那,一点点碎裂。 陆楚歌猛地抬头看向倪明月,:明月,你看见我哥了吗?” 倪明月深吸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楚歌,人死不能复生,你……节哀吧。” 身上的温暖被一点点剥夺。 陆楚歌看着穿着单薄运动服的自己,陷入了挣扎。 “楚歌,”一双修长的手,出现在了陆楚歌的眼前。 陆楚歌本想握住他的手,却不料陆榆的手,只是摸了摸他的脑袋,他薄唇轻启,“好好生活,不要来找哥……” 家里的色彩开始一点点消失,逐渐变成了黑白。 倪明月的嘴一张一合,表情上看起来很焦急。 但陆楚歌听不见了。 哥哥的遗照仿佛又出现在了眼前。 陆楚歌崩溃地蹲在地上,嘴里不断呢喃,“不,不对,我哥没事。他……他刚才还在给我穿衣服!” 陆楚歌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在倪明月惊讶的目光中,站了起来。 手里还攥着那枚极光徽章,“明月,我要带我哥去看极光。” 陆楚歌笑得温和,倪明月颤抖着手摸了摸陆楚歌的脸,眼泪先一步落下。 他猛地抱住陆楚歌,“楚歌,你给我振作点!” 陆楚歌挣脱倪明月的怀抱,夺门而出。 倪明月见情况不对,也来不及关上房门,直接跟着陆楚歌往门外跑去。 一缕青烟飘进了这个破旧的家,最后落在了墙壁上的神像上。 桌上的饭菜被冷风席卷,慢慢地失去了热死。 白绫被吹动,拂过陆榆的遗照,像是在无声地叹息,又像是在为谁送行。 第4章 迷声 陆楚歌回家的路上又遇到了倪明月。 他依然坐在书店的靠窗位置,像是在等待谁。 陆楚歌下意识看了眼兰子穆,没有出声。 兰子穆当然明白陆楚歌在想什么,她笑着推了推陆楚歌,“去吧,和同学好好玩。” 陆楚歌坚定地摇了摇头,“我要陪妈妈和哥哥。” 陆榆还有几天就要走了,他心里还是不舍地,但是他不能因为一己私欲,导致陆榆发生意外。 在陆楚歌走后,一个带着白色鸭舌帽的年轻人,双手插兜,走进了书店,坐在了靠窗的位置。 他只说了两个字——“新人。” “哥!”陆楚歌推开门时,还有点忐忑,他怕他一走,陆榆便又不在了。 看见躺在沙发上睡着了的陆榆,陆楚歌重重地松了口气,心里的那块石头也落了地。 幸好,幸好陆榆还在。 兰子穆蹑手蹑脚地将包放在玄关的柜子上,转身走进了厨房。 因为决定突然,她还没有给两个小家伙做早餐呢。 陆楚歌坐在另一个沙发上,近距离看着陆榆微微颤抖的睫毛。 陆楚歌撑着脑袋想了想,哥哥应该是在做自己在堆小雪人的梦! 陆楚歌猜错了,陆榆的梦魇,从来都不是自己。 而是他那个天真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