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回档:凶案的再循环》 第1章 偷窥跟踪者 我最近总是感觉有人在跟踪偷窥我。 就像是多出来了一个影子,无时无刻藏匿在周围。 最开始察觉到这一点,是在半个月前的一个晚上。 那天我喝了点酒,回到家就去洗澡。 温热的水雾,让本就有些醉意的我一阵阵睡意袭来。 迷迷糊糊中,一不小心,肥皂就掉在了地上。 注意哈,是我一个人在洗澡,掉肥皂没有任何用意。 可就在我准备弯腰伸手捡起肥皂的时候,突然注意到浴室门口的光线好像动了一下。 我住的是老房子,浴室的门,是那种白色三合板的旧门。 密封的不是很好。 下面有一道一厘米左右的缝隙。客厅的光线很强,所以,门缝的位置,照进来的光就像是有一条白色的线条。 可我留意到,此刻那道光线中间的位置,竟然断开了,取代的是一个黑影。 也就是说,外门一定有个东西,遮住了照射进来的光。 当然,门外的可能是拖鞋,也可能是其它掉落的东西,可问题就在于,那黑影在轻轻的颤动,以至于那条光线也在忽左忽右。 呼……呼…… 隔着一层木板,像是……像是有人在呼吸一般。 我觉得很奇怪,难道说,邻居家的猫进来了? 好奇心驱使,我下意识地一手护裆,一手撑地,猛然弯下了腰,将脸贴在了地上。 你们猜我看见了什么? 眼睛! 一只布满红色血丝的眼睛! 半眯着,透着邪恶,就趴在门的外面。 我当时吓坏了,惊叫一声,摔倒在了地上。 那只眼睛瞳孔放大,短暂地和我对视了两秒钟,突然消失。 与此同时,我听见客厅里响起了一串急促的脚步声。 等我反应过来,围着浴巾追出去的时候,房门开着,人却不见了。 此后的几天,我每天都能感觉到,有人在跟踪我。 吃饭的时候,散步的时候,下班的时候,只要我突然回头,就能感受到角落里藏着变态的目光。 连做梦我都能梦见那个血红色的眼珠。 有一天晚上,我穿过社区外面的巷子,抄近路回家,结果,那里的路灯莫名其妙的坏了。 等我走到巷子中央的时候,突然就听见了哒哒的高跟鞋声。 我走,它就走,我停,它就停。 声音是那么清晰,我甚至几度听见了略带兴奋的喘息声,越来越近。 快到巷子口的时候,我控制着恐惧,猛然回头,就看见一个女人的影子,像是纸扎人一样,瘦脚伶仃地站在阴影里,看不清面孔,唯有一双红色的高跟鞋,露在暗淡的光线里,那么刺眼。 一连几天都是这样,我被搞得魂不守舍。 前天,半夜熟睡糊中,我竟然感觉身边有人在喘息,想睁眼,却怎么也挑不开眼皮。 结果,第二天早上醒来之后,我发现自己疲惫不堪。 最……最让我毛骨悚然的是,床边散落了一地皱皱巴巴的卫生纸,打开一瞧,都黏糊糊的…… 你懂得,那股子气味分明是男人特殊的体液。 可我记得清清楚楚,前天晚上睡前我什么都没干。我虽然是单身,但我动手的时间很有规律。 我严重怀疑自己被一个变态女鬼跟踪、窥视和捉弄了。 我快要疯了,整个人都要崩溃了。 于是昨天下班的时候,我去超市买了一把刀。 我得防身。这不犯法吧? 你知道吗?昨晚上睡觉前,我仔仔细细检查了门窗。 确定都反锁了之后,才上的床。 可等我要睡着的时候,突然感觉床的下面,传来了沙沙的声音,就像是……就像是有人在摩擦我的床板。 哎,那种感觉你知道是什么吗? 压根不像是躺在床上,就像是躺在棺材板上,而棺材里的瓤子竟然动了。 我浑身发麻,冷汗浸透了被子,就差点尿床上了。 更吓人的事,悉悉索索的,竟然还从下面伸出来一只苍白的手,顺着床板往上摩挲,然后抓住我的内衣缩了回去。 我听着床下贪婪的喘息声,兴奋的哼唧声,浑身颤抖,心脏砰砰狂跳。 终于忍不了了。 鬼,一定是鬼! 我被女鬼缠住了!!! 于是我突然猛地坐起来,顺手将藏在枕头下面防身的刀子拿了起来,啐了口唾沫。 听人说过,唾沫能驱邪。 然后我劈头盖脸,弯下腰,对着耷拉的床单里面,疯狂一阵乱捅。 我大喊着九字真言,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整个人都陷入了癫狂。 直到突然间,我被月光一晃,看见了刀尖上黑漆漆的血,才一下子愣住了。 鬼怎么能有血呢? 惊慌失措中,我掀开床单一角看了一眼,全是血,全是血啊…… 我说的都是真的! 你们要相信我! “所以,这就是你杀死了你亲嫂子的理由?” 审讯室里,云城市刑侦大队长赵川冷眼望着面前这个滔滔不绝的男人。 “警官,我冤枉啊,我不知道她是我嫂子啊!” “可你前来自首的时候,分明说杀死的那人是你嫂子啊?” “我……我掀开床单的时候,虽然没看见死者的脸,可我看见裙子了啊,那就是我嫂子的衣服。我吓坏了,没敢确认,就跑来报案了啊!”男人哽咽道:“我哪里知道,我哥去世之后,我嫂子会……会惦记起我来,还这样变态啊!警官,我这不算故意杀人吧!” “尸体呢?”赵川神色冷凝,一字一顿道:“你说了这么多,床下的尸体呢?” “我……我没动啊!我见那么多血,就来投案了啊。”男人一脸无辜,忽然瞪大眼道:“也许……也许我嫂子没死,她自己爬起来走了?那这样一来,你们不就是没看见尸体?那我是不是也就不算杀人了?对,我是无辜的!” 赵川朝做记录的实习生小杜使了个眼色,让他继续问,自己转身从审讯室里走了出来。 “向老,刚才您都听见了吧。案件的全貌大概就是这样,这人叫杨威,昨晚他报案之后我们就出警了,可在他的床下,根本没找到所谓的尸体,也没有一点血渍。但是,杨威的嫂子确实失踪了。” 赵川毕恭毕敬说话的这位就是我的爷爷。 爷爷叼着烟斗,像是在沉思,没做声。 我在一旁忍不住插话道:“那找到他所说的凶器了吗?” “我们赶到的时候,门口的位置有一把刀,刀上确实有血,法医也看过了,血液很新鲜,应该就是杨威到警局之前的……所以,我们现在无法确定,到底有没有凶案发生。你看他,说的有板有眼,不像是编的……” 爷爷放下烟斗,终于开口道:“小赵,你不觉得,这案子有点像八年前的银行职员监守自盗案吗?银行职员,莫名其妙杀死了同事,抢走了五十万现金,然后自首,作案细节说的仔仔细细,却唯独说不清那五十万下落。” “向老,还得是您啊,嗅觉就是敏锐。没错,正是因为有这种感觉,我才请您回来的啊。我觉得,这又是一桩诡案,还得您帮忙啊!”赵川毕恭毕敬,看了看外面的天道:“天黑了,要不咱们先吃口饭?” “不用了,这样,你把当年的卷宗调出来,我再看看!” 爷爷转身朝我道:“向阳,我帮小赵他们看看案子,你先回去吧。对了,给我的来福喂点小鱼干。” “放心吧爷爷,你血压高,不要熬的太晚!” 我朝赵队点了点头,就一个人从警局里先出来了。 我叫向阳,刚才的老头叫向国华,是我爷爷,省易经文化研究院的顾问。本来我和爷爷昨天还在海边度假,结果今天就急急忙忙坐飞机赶了回来。 老头退休多年,但经常会帮赵队他们处理一些特殊的案件。 这不,又来活了。 从警局往家走,也就四五站地的距离,所以,我没打车,选择了步行。 可也怪了,过了十字路口,我就感觉身后好像有一束阴冷的目光。 一开始,我以为是自己在警局听了那个故事,有些神经过敏。 但当我穿过地下通道,往小区走的时候,突然就听见身后传来了哒哒的高跟鞋声。 安静的夜晚,这鞋跟的声音显得无比清晰。 只是,当我有意识地往后瞥的时候,却发现,身后什么都没有,只有斑驳的水泥墙,还有暗淡的路灯。 我加快速度,直奔最近的出口,一路往上爬台阶,眼看着见到了外面的光,突然,呼啦一下子,什么东西被风顺着出口灌了进来,洒在了我的脸上,飘飘扬扬,落的满通道都是。 神经紧绷的我,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差点一头滚下台阶去,低头一瞧,竟然是红红绿绿的冥币,还有不少烧完的纸灰。 目光穿过乱飞的灰烬,只见远处消防栓的铁架后面,赫然站着一个黑影,看不清脸,但暗淡的逃生指示灯下,却能清楚看见一双高跟鞋。 第2章 猫被吊死了 爷爷说,这世界上,从来不缺少灵异事件,但绝大多数的灵异背后,都是阴谋。 此时此刻,我已经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因为,我现在所经历的,不就是刚才警局里,那个自称杀死了嫂子的嫌疑人交代的故事情节吗? 冥币和纸灰尘埃落定,可那双高跟鞋却站在那里一动未动。 从光的视角判断,他能看见我,我却看不见他。但我能感觉到,黑暗里有一道上扬的嘴角,还有一对阴森的眼睛正对着我。 我转过身,飞奔出了地下通道。 外面夜色渐浓,天气骤变,正阴风怒号着,除了飞驰的车流,马路上一个人影都没有。 我回头瞄了一眼,地下通道并没有人跟出来。 于是一纵身,跳进了绿化带中。 刚才是他在暗,我在明处,那现在,我也要在暗处,让他在明处。 风刮得很低,树枝左摇右晃,呜呜作响,仿佛有阴魂在耳边低语,灌木丛里的每一寸黑暗都藏着未知的恐惧。 可我无动于衷,只是死死盯着那地下通道的出口。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林子里的雾霭凝结成了露珠,滴落在我的后颈上,就像是身后那棵大槐树成精了,看着我流出了口涎。 我打了个寒颤,仍旧一动不动。 但通道的出口,迟迟没有动静,不要说人,就连一个影子都没有。 对方好像预判了我的预判。 再等下去,似乎没了意义。 我也失去了耐心,快速穿过了绿化带,翻过栏杆,直接进了小区。 有意思的事来了,单元楼前的路灯竟然也坏了。 黑洞洞的楼口,就像是一张大嘴。 这样的情境,简直和那故事里一模一样。 这房子是爸爸以前单位分的房子,老板楼,一共六层,没电梯。 过去住的人大多搬走了,尤其是五楼六楼,都嫌不方便,几乎空着。 我和爷爷住在四楼,对门也搬走了,换句话说,四层往上,平时只有我和爷爷两个人。 我下意识往周围看了看,确定没人,然后快速进了楼门。 不做停留,直接往四楼爬。 可等我到了二楼三楼中间位置的时候,突然就听见空荡的楼道里,好像多了一重脚步声。 我戛然止步,那声音就消失了,但我再次迈步,那声音又来了。 对方似乎精准地掌握了我迈步的节奏。如同鬼魅之眼,隔空盯着我。 我相信这个世界有鬼,但,我不觉得有鬼会蠢到挑衅人类。 我故作轻松,继续快速往上爬,等到了三楼中间看见自家房门的一瞬间,我突然手扶栏杆,将迈出去的脚悬在了半空中。 “哒!” 对方果然露出了马脚,一声清脆的脚步声,竟然是从楼上传来的。 我猛地探出头,顺着楼梯井往上看,就看见五楼六楼中间的位置,正有一张模模糊糊的“鬼脸”也在俯视着我。 什么都是模糊的,但那张鬼脸上,那对布满了红色血丝的眼睛却真真切切。 强烈的视觉冲击,让我一度觉得,自己真的出现了幻觉。 因为这画面定格了最多一秒钟,那鬼脸就骤然消失不见,楼上也在没有一丝的声音。 我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让自己清醒一点,然后飞速打开房门,进了屋子。 直到打开了灯,馨黄的灯光才让我安稳下来。 我屏住呼吸,努力地捕捉着外面的动静。 等了足足一分钟,一点声音都没有。 “来福?” 我反锁了闷,望着猫碗里还有一半的猫粮,轻喊了一声。 以往这时候,我只要一召唤,爷爷的那只大橘猫就会窜出来,使劲用耳朵蹭我的裤管,可今天,一点动静都没有。 “来福?我可没工夫和你捉迷藏啊!”我瞥了一眼来福最爱待的阳台,风顺着窗户正灌进来。 我毫不犹豫,先进了左手边最近的书房。 书房里散发着一股子淡淡的药草和旧书卷的气息,我伸手在书架上摸索了一把,马上转身出来,继续轻轻唤着猫的名字。 此时我听见卫生间传来了淅沥沥的流水声。 “臭猫儿,是你吗?” 我呵斥着,缓缓走向了卫生间。 来福确实很聪明,有时候会自己开关水龙头。 推开门,打开灯,盥洗区这边干净整洁,但地上已经满是水渍。 只是,沐浴区的塑料帘莫名其妙地被拉了个严严实实,水声就是从里面传来了的。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来福!看你干的好事!” 我大声埋怨着,深吸一口气,抓住了爷爷刷牙的陶瓷缸子,猛地扯开了帘子。 大量的水雾扑在了脸上,沐浴淋头哗啦啦地流着水,一个毛绒熊正堂而皇之地坐在浴缸里。 这只熊是来福的玩具,走到哪,叼到哪,此刻他两颗塑料眼珠子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形成了一对黑洞,正对着我。 “砰!” 在我关闭水龙头的一刹那,浴室的门狠狠被穿堂风给关了上。 浴室……洗澡间…… 我稀里糊涂地就进入了故事里的空间。 我看着那扇门,在想象着,倘若我此时此刻,弯下腰,顺着门下的缝隙朝外看,会不会也有一只偷窥的眼珠? 不! 真要是那样,那就是我魔怔了! 我才不会按照故事来走。 爷爷说过,真正的灵异从不会故弄玄虚。 我陡然上前,一脚将浴室的门踹了开。 果然,克服了恐惧之后,你会发现,什么都不值得惊恐。 门外空空,甭说眼珠,连一只苍蝇都没有。 我缓缓走出浴室,站在门口,打量着客厅的角角落落,突然,意外地捕捉到了一股浓郁血腥味。 很近,很近,近在咫尺。 “滴答!” 正在我不知所措的时候,好像什么液体掉在了我的脸颊上。 我下意识伸手揩了一下,手指殷红,腥气扑鼻。 心脏骤然收缩,我惊恐地抬起头,就看见来福被割开了喉咙,正吊在门上的挂钟上。 来福两只猫眼突出,犹如在瞪着我,它脖子刀口翻白,那血已经灌满了挂钟的暗槽,滴答滴答地往下流…… 这种视觉冲击和情绪冲击太强烈了,我瞬间感觉脑袋一片空白,胸前压抑的难受,身体一轻,就倒在了地上。 猫血还在一滴一滴的淌着,大约三分钟之后,血水凝滞,一个黑乎乎的影子,赫然出现在了客厅里。 “向阳,你爷爷叫什么?” “我爷爷叫向国华。” “你父亲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父亲在云城文物局考古大队工作!” “呵呵,真听话。那么——你父亲留下来的笔记藏在哪里了?” “我父亲的笔记,就放在……” 话说到这里,我突然停住,陡然睁开了眼睛,噗的一口,吐出了嘴里含着的醒神丸儿! 只见面前站着一个黑衣黑裤的人,侧着脸,手里攥着一把小小的匕首。 不管三七二十一,我直接使出了剪刀腿,钳住他的脚踝,瞬间发力,轰然将他放倒在地,那刀子顿时摔飞了出去。 “你是谁?装神弄鬼!” 这人大吃一惊,奋力蹬腿挣扎,同时宽袖遮脸,狼狈要逃。 我自然不肯,装了半天,不就是为了等他上钩? 旋身一记扫堂腿再次将他放倒,不等他爬起来,挥拳迎着脑袋就是一记摆拳。 这人身体后仰,踉跄躲闪,正好将脸露在了我面前。 浓眉狭眼,鼻梁高耸,脸庞刚毅,眉心一颗黑色的痦子——这……这不是我的父亲吗? “爸?” 我一时僵住,愣在了当场。 父亲失踪八年了,亲朋故友都说他可能已经去世了! 可我总觉得他还活着! 多少次我幻想过他突然回到家门口,却从没想过,会是这种方式见面。 “爸,怎么是您?” 可这人却趁我惊愕之际,突然抬腿将我蹬翻在地,一声不吭,疯狂冲出了门。 第3章 一个笔记本 不是父亲! 绝对不是! 父亲从事考古工作,常年在野外,左腿有严重的风湿关节炎,失踪以前,他走路的时候就有一点左脚拖沓。 而眼前的人,跑起来却健步如飞。 可为什么他会长了一张和父亲一模一样的面孔? 我来不及多想,爬起来便追。 这人速度极快,我出门,他已经不见了踪迹。 等我追到了三楼的时候,终于听见了凌乱的脚步声。 越来越近,还伴随着剧烈的呼吸声。 拐过二楼的楼道,我猛地抡起了拳头。 谁料,迎面张着大嘴喷着气的竟然是警局的小杜。 “向阳,你怎么样,没事吧?赵队接到短信就派我来了,我可是一路跑过来的!” “你刚才上来,没迎到什么人吗?”我急切问道。 “没有啊?一个人都没有!” 这就怪了,人呢? 我明明看见他逃出门的时候,是冲着楼下来了啊! 此时我抬头一望,忽然就看见了二楼拐角的窗户。 小杜似乎也明白了过来,我们两个一起冲了过去,顺着窗口往下楼一瞧,只看见一个人影,已经跳出小区的栏杆消失了。 小杜跺了跺脚,气道:“我要是早来一分钟,或者晚来一分钟,都正好堵住他。偏偏巧了,让他跑了!” “不管他了,你快告诉赵队,刚才那个杀嫂案的案发现场,并不在那个男人的家里,而是在同一座楼同样格局的其它房间。凶手另有其人,那个叫杨威的只是被人用了压胜之术,觉得自己杀了人,成了替罪羊而已!” 小杜满脸错愕地望着我,既没动,也没打电话。 “看我干什么?快点啊,凶手肯定是不在了,但说不定现场还有其它线索。” “怎么和你爷爷说的话一模一样!”小杜咂了咂牙花子,正色道:“放心吧,向老看完当年的卷宗之后,也是这么说的,之所以派我来你这,就是因为赵队已经带其他人扑现场去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刚才这人又是谁?” 如此说来,爷爷已经破解案子了。 “这事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说得清的,走,带我也去现场。” 就这样,小杜带着我,直接赶往了案发现场。 不过,等我们赶到的时候,法医部的人已经抬着裹尸袋下来了。 爷爷看见我,就赶紧迎了过来。 “向阳啊,刚才小赵和我说,家里进贼了?没事吧?” “爷爷我没事……只不过,进的不是贼!”我把爷爷和赵队带到了一边,把刚才经历的事完完整整说了一遍。 虽然我爷爷会帮助赵队他们处理一些案子,可在明面上,所有涉及所谓“灵异”案件的细节,是必须回避一般警员的。就连我爷爷在他们那里的身份,也是犯罪心理学专家。 “你是说,进了咱们家的那个人,长了你爸爸一样的面孔?”爷爷有些激动,毕竟,这是这几年唯一关于父亲的消息。 “是的,但我敢确定,他并不是我爸爸!”我望着爷爷道:“而且,我觉得他是想在我身上取血。因为他手里的那把刀子很小,不像是用来杀人的……” “等等!”赵川道:“我好像听明白了,刚才这件案子,似乎和向阳遭遇的人有什么关系啊。” “这是显而易见的!”爷爷道:“小赵啊,我现在有理由怀疑,不单单这两件事有关系,当年银行职员被杀,被抢五十万的事,也和这件事有关系。” “为什么这么笃定呢?”赵队还是一头雾水。 我抢白道:“因为手法是一样的。就拿这件杀嫂案来说吧,杨威是中了一种叫做‘丁甲压胜’的术法,非要科学解释,你也可以当做精神控制法。简单来说,就是杨威这些天其实已经被人一点点控制了,他所经历的那些,全都是对方不停暗示给他的,并非实际经历。” “向老,这是真的吗?”赵川一脸匪夷所思,皱眉道:“可我看杨威不像是精神有问题啊。” “丁甲压胜,只是暂时控制,并不是真的让他发疯!”爷爷道:“你做任何精神鉴定,都不会察觉异样的。但为什么刚才我让你检查杨威左手中指,会有伤口?原因就在于,中指血也称童子眉,乃是丁甲压胜的关键。有人曾取过他的血!” 我继续补充道:“我为什么说,杨威说的那些都不是他真实经历呢?举个例子吧。在阴暗环境下,尤其是没有主光源的情况,看十米开外的红色往往是近乎黑色。杨威却能准确说出,胡同中央暗影里的人,穿的是红色高跟鞋。事实上,刚才在地下通道,我真切地经历过一次,可我只能看见,那只是一双暗色调的高跟鞋,无法确定颜色。也就是那一瞬间,我就明白了,杨威是被人控制了,他所说的,其实都是别人强行暗示给他的。” 赵川皱了皱眉,道:“可凶手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 我脱口道:“虽然目前还没证实死者和杨威的真实关系,但我敢说,这件凶杀人,其实只是一个引子。凶手是故意做出来的局?” “目的是?” “当然是我爷爷和我啊!”我解释道:“因为只有发生这样的诡案,你才会请我爷爷回来。对方真正的目标,其实就是我。我路上经历的一切,也证实了这一点。凶手就是想通过心理暗示的方式,让我恐慌,让我把自己的环境和杨威叙述的环境联想起来,然后在家里将我迷晕,再通过另一次的丁甲压胜,控制我。” 赵川道:“好个向阳啊,果然是虎门无犬子。但是我还是不明白,你是怎么识破他的?” “刚才说了,在地下通道里,我知道杨威是压胜之术的受害者之后,我就已经开始小心了。特别是进了楼,听见了那诡异的脚步声之后,我就明白,对方一定是冲我来的。所以,当时我就给你盲发了一段短信,让你派人过来。进到屋里,我果然嗅到了一股淡淡的香火的气息,这是行厌胜之术的前兆,对方提前布置了法坛。于是,我假借找猫,屏住呼吸,直接闪身进了爷爷的书房。爷爷自己制作的醒神丸,是利用薄荷、川芎、冰片和石菖蒲等药材制作的,具有持续提神醒脑的作用。就这样,在我假意昏倒之后,对方就彻底暴漏了出来。” 赵川望了望爷爷,叹口气道:“老爷子,你怎么看?为什么向阳说,这人是您儿子向教授的模样?要知道,向教授当年的团队,可是杳无音信,普遍认为……认为他们都遇难了啊。” 爷爷脸色有些苍白。 我知道,父亲失踪的事,一只都是他的心病。 尤其是此刻有人长的一模一样,突然冒出来,这并不是什么好兆头。 “向阳刚才的分析正是我的猜测,小赵啊,麻烦你了,请你把今天这件凶杀案的死者,还有我儿子向南天以及当年银行杀人案的死者,一并连起来调查一下,看看他们是不是有什么关联!” 爷爷剧烈咳嗽了几声,收起了烟斗。 我赶紧上前扶住他。 “向老,放心吧,这件事我肯定查的仔仔细细!天不早了,我让小杜开我们的车送你回去?” “不用,你还不知道我麻,帮了点小忙,怎么能就蹭公家车呢!向阳啊,跟爷爷回去,把来福埋了吧!” 爷爷在这一刻,显得苍老了不少。 我朝李队点头打了个招呼,便扶着爷爷往家走。 “向阳啊,不是说不让你学我这些东西吗?你是怎么看出来,那是丁甲压胜的?” 回去的路上,爷爷终于开了口。 爷爷不让我学阴阳术,就是因为他认为父亲的失踪和他有关。所谓“阴阳涉略,五弊三缺”,爷爷一致认为,是他牵连了我父亲。 可依我看,我父亲的失踪,一定和当年那场考古有关。 “爷爷,我想起来,有件事我刚才忘记和赵队说了,就是那个人以为控制我以后,曾经问过我几个问题,前两个应该是在试探我是否中招,最后的问题,他问的是我父亲的笔记本藏在哪了?会不会和这个笔记本有关系?” “笔记本?”爷爷想了想道:“你爸当年确实有一个枣红色封皮的笔记本,经常带在身边。可家里的书房我不记得有这么个本子了啊?” “我爸除了家里和办公室,当年他还有常去的场所吗?” 爷爷沉默稍臾,忽然道:“对了……我忽然想起来了,当时你母亲病的很重,为了去化疗方便,他们曾住过一段时间你舅舅的老房子,那里离医院很近。你母亲去世之后,你舅舅就去了国外,这房子具体在哪,我也不太清楚。” 虽然我和舅舅联系不多,可我还是二话不说,就给他拨了过去。 很快,我就拿到了一个地址。 “老城区,穿衣巷36号!爷爷,要不,我们这就过去看看?舅舅说,当年他离开之时,房子的东西他从没动过。至于我父亲有没有留下东西,那就不知道了……” “穿衣巷那一带的院子属于文保单位啊,虽然还住着人,但不让动一砖一瓦。既然你舅舅不在,那肯定没有人动。赶紧,赶紧过去看看……” 我和爷爷只是想看看父亲有没有留下遗物,万万没想到,却在尘封了八年的房间里,见到了一堆红色的钞票,还有一具人皮纸扎…… 第4章 会走的纸扎 穿衣巷是云城的一个景点。 这一带的房子都是清末民初时期云城有钱人的四合大院,后来解放了,就成了大杂院。一个院子里,住了十几户人家。 我和爷爷找到36号的时候,发现舅舅的房子竟然还带着一个小院子。 看整体布局,应该是取当初四合院东南角的两间房,独立圈出来的。 这么多年没住人,院子里长满了杂草。 不过,整体建筑没有一点损坏,天棚鱼缸石榴树,青砖雕窗葡萄藤,依旧是当初的布局。 “以前怎么就没想起来,你爸妈还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呢!” 爷爷看着院子,不禁感慨道:“你舅舅也是,这么多年没回来,这宅子都荒废了。” 外公外婆去世的早,舅舅的至亲只有母亲这一个姐姐。 当年母亲突然去世,舅舅在国内也就没了牵挂,再加上他那个人不善言辞,生性冷淡,所以,也就和我们断了联系。 我按照舅舅的提示,走到门前,伸手摸了摸,果然,窗台下有一块砖头是松动的。轻轻揭开,里面果然有一枚生锈了的钥匙。 我把钥匙拿出来,用袖口蹭了蹭上面的锈,往锁眼里一怼,同样锈迹斑斑的锁嘎达一声就弹开了。 “爷爷,门开了!” 我推开门,放一放灰尘。 尘封了七八年的房子,散发着一股子淡淡的霉菌的气息。 屋子里有些暗,老旧的家具、破旧的摆设,很是凌乱,看来当初舅舅走的很急,不少的书和衣服都直接被扔在了地上,上面已经被返潮的水汽,染上了霉斑。 我先进屋尝试着开了开灯,结果老式的白炽灯泡压根没有一点反应,反倒是把一只耗子从开关下的墙洞里受惊跳了出来。 我从小不怕任何东西,什么蛇蝎壁虎,什么蜂蚁蟑螂,都能玩一玩,唯独对老鼠格外厌恶,不由自主地朝后退了一步。 不过,这老鼠钻进洞里的时候,倒是把我的目光也引到了墙角,我看见柜子后面竟然散落着一张照片。 捡起来一看,竟然是外公一家的全家福。 照片应该是八十年代拍的,上面除了外公外婆舅舅和母亲之外,竟然还有一个人,但不是父亲。 这个人身高和舅舅差不多,又矮又瘦,肤色较黑,站在母亲和舅舅中间,却和其他四个人截然不同,脸上一点笑意都没有。 “爷爷,这人你认识吗?” 爷爷接过照片看了看,摇头道:“没见过,也没听你母亲说过家里还有其他亲属啊?” 能上全家福的人,想必这人和外公一家,还是很亲密的关系的。 放下照片,继续打量着屋子。 两间屋子,外面是客厅,里面就是卧室了。 爷爷还在注视书架,我就进了卧室。 卧室里倒是很规整,和客厅的凌乱截然不同。 拉的严严实实的窗帘,叠的规规整整的被子,一眼就看了个遍。 不过,昏暗的光线下,我注意到床单左侧的一角,似乎有些鼓鼓囊囊。 我下意识伸手撩开了床单,就看见木板床下,孤零零地塞着一个棕色的皮箱。 这皮箱我有印象,这是父亲当时出差的时候经常随身携带的。 我记得父亲失踪的时候,告诉我说,他这次要去的工作地点,在很远的地方。难道说,他没带行李吗? 我喊了一声爷爷,就赶紧把皮箱拖了出来。 这箱子得有二十多年了,父亲用的一只很小心,即便是此时此刻,依旧完好如初。 我拖动的时候,感觉里面很重。 “没错,这是你父亲的东西,密码我记得。好像……对,应该是你母亲的生日!”爷爷看着箱子也很激动。 我赶紧转动数字,当最后一个2字完成的时候,密码锁果然直接弹开了。 心里莫名的有些激动,这么多年了,不知道父亲在自己的包里都留下了什么! 揭开箱盖,上面覆盖着一白一蓝两件衬衫,等我将衬衫再揭开的时候,瞬间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 下面整整齐齐码放的,全是钞票。 爷爷也目瞪口呆。 “怎么会有这么多钱呢?南天啊南天,这钱是你的嘛?” 要知道,虽然爷爷和父亲都曾是文化部门的工作者,可都是清水衙门,小时候家里生活很拮据。 尤其是母亲,当时患上了一众很少见的疾病,国内无法医治,只能去国外治疗,当时急需一笔钱,至少五十万,可家里就是拿不出来。那年代,我爸一个月的工资才只有1200块,五十万是天文数字。 所以,皮箱里的这笔钱是哪里来的? 眼前的钱,一摞摞码放的很整齐,面值全是五十元,我粗略地数了数,应该足有五十万之多。 更让我激动的是,在一沓沓钱的中间,正夹着一个棕红色的笔记本。 我本想把笔记本先拿出来! 可爷爷却摇了摇头,他双手颤抖,抚摸着那钱,喃喃道:“向阳,你还记得,当初那场银行职员监守自盗案消失的是多少钱吗?” 我登时一愣。 爷爷难道是在怀疑…… 虽然案发的时候,我还小,可这么多年,经常听人提起来,我早就耳熟能详了。 那场银行抢劫案,丢失的恰恰就是五十万,而且……而且全是当年才发行的清一色绿色五十元钞票。 “爷爷……” “不会的,绝对不会的,南天他干不出这种事来!”爷爷身体一倾,靠在了椅子上。 我也不相信,这件事和父亲有什么牵连。 可当年的抢劫案和父亲的失踪,确实好像时间很近,最主要的是,父亲到底怎么有的这五十万? 冷静了片刻,爷爷站起了身,摸出烟斗,准备抽一口。 可想了想,又把烟斗塞回了口袋,摇摇头道:“不成,这件事不能又任何隐瞒,还是让小赵过来一趟吧。只要查一查这纸币的冠号,就知道是不是当年那场抢劫案的钱了。” “可是……爷爷,如果真的有关联,父亲又失踪了,岂不是说不清楚了?” “若是隐瞒,才是真的说不清了。你的父亲,我的儿子,我们得相信他!”爷爷皱了皱眉心,直接将行李箱盖上了。 我正拿出电话,准备打给赵队的时候,忽然就听见咚咚两声,似乎有人在敲门。 刚才关门了吗? 我诧异地望向了爷爷,然后喊了一声:“谁啊?有事吗?” 外面一点回应都没有,不过,好像起风了,能听见树枝呜呜的空鸣声。 “谁啊!” 我转身正要去开门,爷爷却默不作声地拉住了我。 老爷子指了指鼻子。 我马上会意,也赶紧抽了抽鼻息,竟然隐约地捕捉到了一丝香火的气息。 难道说,有人在行术? 到底姜还是老的辣,爷爷对危险的感知嗅觉,还真不是我能比的。 有了防备,爷爷才努嘴示意我去开门。 “咚咚!”敲门声再次响起。 “别敲了,来了!” 我大大咧咧答应着,走上前,突然猛地打开了门。 只见一道银光刺来,我顺势侧身躲开,就看见门口的位置,正站着一个活灵活现的“纸扎人”,画着圆眼,嗤笑大嘴,手里握着一把尖刀,犹如成精了一般,对着我锋芒猛刺…… 第5章 柜子里的人 说实话,跟着爷爷,听过许许多多稀奇古怪的故事,我也算是胆子不小。 可突然面前出现了一个能移动的纸扎人,还手握尖刀,表情怪谲,我还真吓了一跳,一时竟愣在了那。 直到爷爷突然在后面伸手拉了我一把,我才缓过神来,闪到了一边。 此时那纸扎人忽忽悠悠就撞了进来,一头扎在了地上,手里握的刀子也卷了回去。 太逼真了! 我才看出来,那竟然是一张锡箔纸剪贴成的刀子。 我正心中感慨着虚惊一场,暗嘲自己关键时刻“胆小”,谁料,此时爷爷忽然神色凝重,拖着他那老寒腿冲到了纸扎跟前,不管不顾,抡起手里的拐杖,哗啦一声,将纸扎人抽出了门口。 就在这时候,还没落地的纸扎人,瞬间燃起了熊雄大火。 花花绿绿的纸扎人,在红色的火焰里冒出黑烟,随风翻滚,就好像那纸扎真的活过来了是的,正痛苦狰狞地要往人身上扑呢,看得人毛骨悚然。 “横塘纸扎术!?”爷爷望着门口的火焰,幽幽道:“有高人!” 我一听,二话不说,不顾纸扎的火焰还烤的人皮肤发烫,一个箭步从火苗上跃了出去。 院子外面,夜幕低垂,灯火阑珊,周围树影重重,好像处处都能藏着人影,但细看,又一个人影都没有。 这纸扎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显然,要么是有人一直在留意着这个宅子,要么,是有人刚刚跟踪了我们的行踪。 当然,我个人倾向于前者,毕竟,如果是有人跟踪了我们,他不可能随时随地搞出一个纸扎来。 考虑到此时此刻可能周围就有人在窥视着我们,我不由得担心起了爷爷的安危,赶紧回到了他的身旁。 “爷爷,您没事吧!” “唉,没事,岁数大了,刚才疾走了两步,好像还真有点抻到筋了!” “爷爷,您刚才说的横塘纸扎术是怎么回事?” “哦,横塘啊,这个地方擅长扎纸扎,他们做的纸扎,活灵活现,自古就很有名。其中有一门纸扎手艺,老祖宗是古彩戏法出身,又懂一些阴阳五行之道,所以就形成了独树一格的纸扎术。据说,他们有办法让纸扎人能像活人一样行走半里地,甚至还能让纸扎人自燃。” “这么神奇!”我看了看地上已经烧成的灰,不禁有些疑惑。 就算这真是横塘纸扎术,可操纵者为什么要恐吓我和爷爷? 难道说,这个操作纸扎人的家伙,就是先前摸到了我们家中,杀了来福,差点把我算计的人? “向阳啊,别迟疑了,联系赵川吧!” 爷爷神色凝重,可能是今天赶路回来的原因,也可能是因为有了关于父亲的消息,老人家气色不是很好。 我点点头,扶着爷爷重新回了屋子,同时给赵队拨去了电话。 电话那边,赵川有些疲惫,像是正睡着,但一听我说的事,马上就答应过来。 “爷爷,钱的事,可以让赵队慢慢查,可是那笔记本……我能不能先看一眼!” 说这话,我当然是有私心的。 从那个长相和我父亲一模一样的人对我的问话中,我感觉的刀,他寻找的笔记本,似乎很重要。我怀疑,里面藏着父亲失踪的秘密。至少,会有一些线索。 可一旦赵川来了,这些东西肯定是要带走作为办案材料的,我再想看,就难了。 “按理说,不该动,我明白现场对案件的重要性……可是……”爷爷叹口气道:“我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我不相信他就稀里糊涂地死了。向阳啊,就看一下吧,等小赵来了,我和他道歉……” 有了爷爷的应允,我马上掏出一张卫生纸,裹住了指纹,准备翻开那一摞摞的钱,将笔记本拿出来。 可等我伸出手,令我难以置信的是,刚刚还在的笔记本,竟然不翼而飞了。 我反复又确认了两次,还是没有,以至于我都怀疑,先前是不是我看错了,亦或者是幻觉。 我难以置信地抬头,发现爷爷却眯着眼,望向了后墙。 那扇小小的北窗,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开了! 调虎离山! 这是我的第一反应。 有人在前门故意弄了一个骇人的纸扎,吸引了我和爷爷的注意力,趁着着火的机会,从后窗进来,盗走了笔记本! 一想到这笔记本的重要性,我忍不住地爆了粗口。 “王八蛋!竟然一直在跟踪咱们,我们成了给他带路的了!爷爷,你等我,我这就去追,后面都是民居巷子,他跑不远!” 爷爷倒是没有什么沮丧的情绪,只是望了那扇小窗户几秒,忽然无声地朝我指了指墙角的衣柜。 我一愣,瞬间明白了爷爷的意思。 爷爷是说,后窗是对方进来时打开的,因为我们回来的及时,所以对方还没来得及离开这间屋子。 而此刻,整个房间里,好像也只有那衣柜还能勉强藏人。 行啊,先是一招调虎离山,现在又来一招声东击西,真把自己当成小军师了! “爷爷,我追去了啊!” 我嘴上故意喊了一嗓子,却伸手将爷爷的拐杖给接了过来,放轻脚步,直接来到了柜子前。 你大爷的,我让你玩灯下黑? 噗通,噗通,心脏在狂跳。 我一手握住拐杖,一手要去开门的瞬间,轰隆一声,破烂的衣柜竟然直接朝我倒了过来。然后我就看见黑乎乎一个影子,朝我扬了一把墙皮土,纵身奔着小北窗去了。 本来光线就暗,此刻又被迷了眼,眼眶里火烧火燎,一时间,什么都看不见了。 可我心有不甘,本能地循声扑了过去,似乎在柜子上抓住了一只鞋子。 对方挣扎了两下,突然将什么东西狠狠砸在了我的脑袋上。 趁我吃疼,又一脚将我蹬翻,窜了出去。 “你大爷的,打不过扬沙子,老子和你没完!”我用力揉了揉眼睛,总算是看清楚一点东西,爬窗就要追! “向阳,别追了!”爷爷匆忙将我拉住,捡起一个东西挡在了我面前。 “笔记本?” 这人刚才砸向我的东西竟然是笔记本? 既然对方把笔记本丢下了,那我就不能在追了。把爷爷一个人留在这,我也不放心啊。 我迫不及待地接过笔记本,打了开。 意外的是,枣红色的笔记本封皮虽然有些岁月的痕迹了,可里面的纸张却崭新。 我随手翻开了几页,竟然拿一个字都没有。 我着了急,难道说,对方给掉了包? 索性,我将笔记本直接摊在柜子上,准备一页页查看,可没想到,手指上却在这一刻传来剧痛,低头看,指头肚上出现了一条口子,血水已经淌了出来。 爷爷不由得心疼的皱了皱眉,按住笔记本的封皮仔细查看,竟然在扉页习惯翻页的位置,发现了一枚黏贴的锋利刀片…… 第6章 伤口有点痒 十几分钟之后,赵川、小杜还有几个局里的同事就到了。 爷爷将发现的情况和赵队说了一遍,就退到了一边,把现场交给了探长们。 赵川一听当年银行失窃的现金有可能找到了,顿时像打了鸡血。 我站在院子里,下意识地摸了摸伤口,有点痒。 突然,本来就光线稀薄的院子又暗淡了一些,原来是隔壁屋子的灯也熄灭了。 看了看时间,已经凌晨时分了。 整个城市进入了最安静的时间段。 爷爷靠在门前的廊柱上,显得很疲惫。已经七十多岁的他,再也不能像前些年那样,成宿成宿地和赵川他们熬夜了。 老头这两年血压高,心脏也不太好,一年去医院的次数,比以前好几年都多。 我知道,老人家的时间很有限了。 而他,一直有一个从没说出来的愿望,那就是找到我父亲,至少,知道他的生死。 这次,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可能也是最后一个机会。 一番忙碌,赵川举着电话从屋里有些亢奋地走了出来。 “向老,档案室刚才给我回话了,冠号对上了,这些钱就是当年银行丢失的五十万!” 可爷爷却一点喜悦之色都没有。 因为这只能证明,我父亲和曾经的一起银行杀人抢劫案有关。 父亲的失踪,本来就谣言众多,如今竟然和杀人抢劫案串联在一起,一旦传播出去,还不知道又要生出多少闲话来呢。 “向老,你也不用太着急,目前只是证明这是当年的那笔钱,但并不能证明和向教授有关。”赵川安慰道:“放心,我抓紧时间并案,相信很快就会从这几件案子里,梳理出关联。” “小赵啊,辛苦你了!” “向老,看您说的,您帮了我们多少忙啊,再说了,这不是我分内之事嘛!” “可这次不一样。这牵扯到了我们家,牵扯到了南天的清白。是我拜托你,我绝不相信,南天会干出伤天害理的事。” 赵川也看出了老爷子的情绪不佳,便换了话题道:“向老,天这么晚了,我看你还是不要回家了。家里乱糟糟的,我让小杜跟着向阳回去,一来了解一下先前入室者的状况,二来帮您收拾收拾。您就跟我去局里的宿舍住一宿。” 考虑到爷爷的精神状况,如果看见来福被杀的惨状,我怕他受不了,便也符合道:“这样也好,爷爷,你也能多休息一会。” 爷爷默然点了点头,嘱咐我和小杜小心点,也算是同意了。 “哎?向阳,你的手怎么了?”赵川歪着头,有些好奇地看着我揉搓的手指。 我苦笑道:“刚才不是和你说了,被割了一个小口子,不知道为什么,有点痒,忍不住地想挠。” “没事吧?不成你医院看看?” “不至于!”我淡然道:“一道小口,只流了几滴血。对了赵队,刚才去后院查过了吗?” “唉,查过了,后面也都是大杂院,巷子四通八达。这一带又是古建筑区,好多地方没监控,看来想找到那个人的去路有些难!” 我倒也理解。 三更半夜的,警力本来就少,而且,从下午开始,他们已经出警好几次了,人困马乏,想从这种居住人群复杂、环境混乱的地方找到蛛丝马迹,太难了。 “小赵啊,排查的时候,你可以多关注女性!”爷爷突然开口道。 “女性?” “对!虽然刚才这人一身黑衣,遮着脸,个子也不矮,可他出手袭击向阳的动作,我总觉的有几分阴柔,不像是一个男性。” “可痕迹组说柜子上的脚印有四十一码左右啊……” 说到鞋子,我突然想起来了。 在我眼睛被“扬沙子”的时候,模模糊糊中,我曾抓住了对方的鞋。当时就觉得有些怪,现在想想,之所以怪,是因为那鞋子松垮垮的,前脚尖按上去是空的…… 如此说来,对方很可能就是个女性,但为了隐藏身份,特意穿了一双大码的鞋子。 从舅舅的宅子回到家已经凌晨一点钟了。 小杜帮着我把来福埋在了楼下的花园里。 收拾完血渍和水渍,只感觉筋疲力竭,一头倒在了床上。 睡在次卧的小杜没多大功夫,就鼾声如雷。 干他们这行的,不容易,尤其是刑J,几乎是连轴转。 我虽然很累,可大脑却很活跃,一时也睡不着,脑子里全是今天发生的这些事。 我依然记得,父亲离开家时我们见的最后一面。 他把我和母亲三个人的合照塞进了口袋,但在出门的时候,又拿了出来,递给了我,摸了摸我的头,让我听爷爷的话。 现在想,他似乎走的时候,就带着某种决绝。 突然,我隐约听见书房里好像有些动静。 我猛地坐了起来,小声问道:“小杜,是你吗?” 小杜的鼾声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但书房里沙沙的声音却依然继续,像是有人在翻找着什么。 我光着脚下了床,悄无声息地摸到了书房的门口,就着窗口微弱的光,就看见一个影子正背对着我,蹲在书柜下面翻找着什么。 他呼吸很重,也很急促,像是一头熊。 我屏住呼吸,随手抓住花瓶,正犹豫着是先叫醒小杜,还是冲过去先下手为强。 突然,身后传来了喵呜一声凄厉的猫叫。 我下意识回头,错愕的发现,来福竟然正弓着身子,炸着毛,一身肮脏,两眼绿光,呲着牙一步步朝我逼近。 来福? 来福不是死了吗?我和小杜亲手埋的啊! 仔细看,来福脖子下的伤口和血痂还清晰可见,它……它是怎么从土里钻出来又进的屋子……就像是中了邪,如生化危机里被感染的动物,阴森森的。 我正难以置信,突然又觉察到身后袭来了一股阴寒。余光里,那个模糊的人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我的身后。呼,呼,那一声声像是卡了浓痰的呼吸声,压迫感十足。 汗毛倒数,冷汗之下! 惊恐间,我猛地转过身,抡起花瓶就砸。 可终究是慢了一步,这人呲着牙朝我冲了过来,手里明晃晃的刀直奔我的脑门。 而映入我眼帘的那张扭曲的面孔,正是父亲的脸。 “唰!” 刀锋落下,仓皇中我下意识抬手一挡,顿时感觉刺骨剧痛,一根手指齐刷刷被砍了去。 “啊!” 我惨叫一声,猛然一怔,从床上坐了起来。 一缕清晨的光,打在了我的脸上,我大口大口喘着气。 天已经亮了! 汗水浸透了被子。 原来,一切都只是一场梦境。 什么都是假的,唯独我感觉自己的手指,确实在淅淅沥沥的疼。 我举起手仔细一瞧,昨晚上被割伤的手指,乌青肿胀,还淌着透明的液体。仔细看,伤口里,恍若有一点淡黄色,像是绒毛,又像是那种枯树干上的黄色菌丝…… 第7章 我就是个卖香的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可能真的是昨天的事给我的冲击不小,竟然做了这么个怪梦。 小杜这时候打来电话,告诉我他已经去局里了,又有新案子,人手不足。 我起来先用碘伏给伤口消了毒,又用镊子把伤口里的黄色绒毛给夹了出来,好像一时也没那么疼了。 简单做了包扎,我就赶紧出了门,直奔观音寺。 我是个卖香的,在观音寺外的步行街有一家小店面,主要经营各种香火、手串和纪念品。 等我到店面的时候,阿香已经在营业了。 阿香是我雇的店员,我不在的时候,就让她看店。 “向总,你回来了?不是要在海边多玩几天吗?” “赵队找爷爷有事,我们就先回来了!”我说着,掏出一口袋漂亮的海螺壳递给了她。 “香经理,生意怎么样?” “别提了,早上开门到现在,一束香都没卖出去呢!”阿香眉飞色舞地看着贝壳道:“谢谢向总的贝壳,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 女孩子,有几个不喜欢漂亮贝壳的。 因为年纪差不多大,像个姐姐,我和阿香总是开玩笑,她叫我向总,我叫他香经理。 实际上,店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一天营业额去了房租,只剩她的工资和我的烟钱。 不过无所谓,我的志向也不在发财。 这店最早是母亲经营的,我还愿意干着,单纯是因为我觉得这里有母亲的气息。 刚坐下,门外就传来了一阵敲锣打鼓声。 “向总,有人找你!” 随着阿香的吆喝,就看见一对中年夫妻,领着一个小姑娘走了进来,两个人一人捧着花,一人举着锦旗。锦旗上八个大字:扶危济困,云城好人。 “终于找到你了,小伙子,我们是专程来感谢您的!” 我一看那姑娘,就明白了过来。 那天晌午,我在店面不远处的河边溜达,就看见一个小姑娘独自往河岸走。 当时我就觉得她有些不对劲,神色木讷呆滞,衣服口袋外翻,手里拎着的包拉链全都打开着。 尤为让我印象深刻的是,她眉心前面,贴了一个细窄的纸条。 喊了她一声,她却充耳不闻,直接踏着草坪,奔着河岸就去了。 我二话不说冲了过去,在她抬腿进河道的一瞬间,把她给拉了回来。 哪怕是被我救回来,她却还是一点反应没有,挣扎着继续要往水中跳,直到我扯掉了她眉心的黄纸条,手掌掬起一点水,洒在了她的脸上,她这才身体颤了颤,像是在深度睡眠中苏醒一样,恢复了神志。 后来的事就简单了,我报了警。 局里来人之后,发现这姑娘包里有三万块钱不见了,身上的金首饰也丢了。事发之前,失恋的小姑娘曾在观音寺外面的市场上找算命的看过仙。警察通过比对监控,很快就在客运站抓住了那“杨大仙”。 望着连连道谢的夫妻两个,我无奈苦笑。 “我就是个卖香的,锦旗你们送局里去吧……” “局里要送,可您也得送,没有您,我们就没闺女了,这孩子单纯,被人拍了花子都不知道……” 一番推让,最终我还是收下了花和锦旗,但硬是把红包还了回去。 送走了人,我把锦旗递给阿香让她挂上。 阿香对着墙壁比量了一会,感叹道:“再有一个锦旗,这屋里就没地方挂了。向总,你怎么总能做到好人好事啊,看着满屋子的锦旗,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这里才是局子呢!” 我笑而不语。 观音寺这一带,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没碰上事的,或者但凡有办法的,谁会来寺院求庇护呢。 我也就是恰巧遇到了几次意外事件,救了几个人而已。 倒不是我有什么大本领,不过是跟着爷爷,知道的事情多了些罢了。 “向总,我其实一直好奇呢,你是怎么知道那姑娘当时中邪的。” “走路腿不回弯,直眉瞪眼,睫毛眨都不眨一下,正常人谁做得到?最主要的是她眉心贴了一个黄纸条。眉心就是印堂,古人认为那是灵智的所在。年纪越小,眉心越敏感。爷爷说过,过去有一门邪徒,专门拍花子,方法我不知道,但特点就是黄纸遮眉心。” “这么邪门?” “闭上眼,用一根手指靠近眉心,哪怕是没碰到,也会有一种不适的压迫感。这就是灵智未封的特点,这样的人容易被人控制。” 阿香一听,马上有模有样地做了起来。 “没感觉啊,我试了好几次……” “那你就不用担心了,说明你老了,灵智骨封起来了!拍花子的也不会拍你!” “我才没老呢!我就比你大三岁,向总,你没听过一句话吗?女大三…… 正在这时候,小杜打来了电话,说案件有了新发现,赵队让我也过去听听。 我匆忙起身要走。 可手扶把手的时候,又感觉一阵钻心的疼,低头看,一抹红色已经浸透了纱布。 “向总,你……你手怎么了?我在给你包一下吧……” “不用了,我有事先走,你看店吧,早点下班!”我感觉手指还是有些痒,揉了揉,赶紧出了门。 到了所里,小杜把我带去了观察室,让我等一会,赵队正在审理另一件案子。 我以为爷爷也会在,可小杜对我说,爷爷早上就离开了,说是去见一个老朋友。 观察室和审讯室只有一墙之隔,中间的窗户是单向可视玻璃。 透过窗户,能看见坐在赵川对面的是个西装革履的中年人,他神色悲戚,情绪激动。 赵川一直凝视着对方,疲态尽显。 “小杜,这是什么案子啊?” “哦,下面分局递上来的命案。这人叫吴新,是个生意人。前天他去燕城出席了一个商业会谈,住了一晚,昨天上午回来之后,发现他妻子蒯红被人勒死在了家中,于是报警。我们的人去了之后,发现吴家是一栋独立别墅,没有被撬过的痕迹,基本属于密闭空间。死者大约死于前天夜里十一点左右,窒息而死,屋子里很凌乱,似有搏斗迹象。不过,经过整理,并没有损失重要财物。查过吴家大门前的监控,事发前后,并没有人进入过吴家。当然,院后有一定的盲区……我们为此比对了邻居其他别人家的监控,目前没发现有陌生人闯入的线索。” “赵队怎么看?” “凶杀案,八成都是熟人作案,何况还是个密室杀人。调查了解,蒯红是外地人,在云城没有其它亲戚朋友,作为家庭主妇,几乎没有社交。吴新和蒯红夫妻关系并不好,蒯红一直未能生育,吴新以此为理由,把婚外男女关系公开了。邻居们反应,蒯红试图挽回吴新,甚至曾给他跪下过。赵队认为,吴新有重大嫌疑,只不过,吴新有不在场证明,燕城的生意伙伴和酒店都证实,他前天夜里确实在燕城。” 三天两起命案,上面肯定施压了,看赵川的表情就能看得出来。 我沉思片刻,想了想道:“死者有被捆绑的迹象吗?” “没有……不过,死者尸体发现的时候已经僵硬了,姿势有些怪。” “是身体弯曲或者蜷缩吗?” “你怎么知道?” 我马上道:“你让赵队马上去查一查吴新的车。尤其是车的后备箱。同时联系燕城吴新住过的酒店,让他们帮助取证,昨晚上在死者死亡的大约时间里,吴新有没有离开过房间。” 小杜一愣,惊愕道:“你也怀疑是吴新?可一个人在燕城,无论怎么样,也杀不了一个在云城的人啊!” “如果死者也在燕城了?” “那也不对,据我们调查,住宅区保安曾反应,死者被害的当晚,大约下午六点钟左右,曾给物业打过电话,说家里断水了,让他们去看看。但物业人员去了之后,死者没给开门,但通过门口的可视电话告诉维修人员,水管已经修好了。由此判断,死者一直都在云城!” “你要知道,不管是电话,还是可视电话,都是可以人为控制的,并不能成为判定她本人在哪的直接证据。” “好,我这就去告诉赵队!” “对了!”我又提醒道:“你告诉赵队,一定要看一看,吴新名下到底有多少车,开去燕城的究竟是那一辆,尤其是有没有同款式,同型号的车!” 小杜点点头,急匆匆出去了。 我重新坐下来,低头一瞧,发现隔着一层纱布,好像有一撮黄色的绒毛长了出来! 第8章 怪病 原本我对这手指的伤也没太在意,从小到大,谁手上还没割破过几个口子啊。 可此时我心里还真有点发毛了。 好端端的,怎么老是出现黄色绒毛呢? 我将缠绕的纱布揭开,顿时吓了一跳,整根手指,乌漆嘛黑,好像炭烤一样。 一撮黄色像毛发又像地衣的东西,从伤口蔓延到了外边。 我想着用指甲将黄毛像早上一样捏出来,谁知道,这玩意就像是生了根,跟拔头发一样,剧痛难忍。 “我的天,向阳,你的手指怎么这样了!” 此时赵川开门进来了。 “别说我了,说案子吧。小杜说,案子有眉目了?” “现在基本上可以确定,当年银行职员被杀失窃案、杨威杀嫂案、穿衣巷涉案资金案,以及昨天你被袭击的案子,是一个系列案件。根据我们并案调查发现,当年那个杀死同事的银行职员,如今在云城精神病院。此人和被杀的那个职员,是你母亲生前那次车祸的肇事者。还有杨威的嫂子,这个看起来并无关联的人,她以前竟然也在观音寺摆摊,和你母亲因为摊位吵过架,在观音诞辰日还朝你母亲泼过大粪。” 我顿时眉头一紧。 与其说,这四个案子有了关联,不如说都和我父亲扯上了关系。 “向阳啊,受你提醒,眼下这案子我有了突破口,需要马上去核实吴新的车和他在燕城酒店的住宿情况。这样,等你爷爷回来,晚一点我在朝你们详细通报四案并案的内情!” 赵川披上外套要走,到了门口又朝我道:“你赶紧去医院看看手,千万别破伤风了。晚一点见!” 赵川走后,我一个人出了局子。 一路上都在琢磨他刚才说的话。 当年母亲生病后,本来身体就虚弱,结果又被一辆逆行的摩托车给撞伤了,从此身体急转直下。 父亲确实不止一次地诅咒那个逃逸的肇事者。 还有那次冲突。 那是母亲去拜的最后一个观音诞辰日,她一直说,自己不怕死,但觉得我还小,她想多陪我两年,去求求菩萨。可那天她穿好素衣,刚出店门,就被一个女人冲过来,朝素衣上泼了一瓢大粪。 观音日,搞了一身污秽,母亲的心情,从那天开始,就没好过。 现在这些事竟然都联系起来了,难道说,真的是父亲展开的报复吗? 满载心事,迷迷糊糊到了医院。 先挂了皮肤科,毕竟,我觉得长毛这种事,应该和皮肤有关。 可皮肤科的大夫,只看了一眼伤口,就把我打发到了普外。 普外科的大夫,看了我的手指吓了一跳,开始以为这是伤口感染,整根手指坏死了。又是检查,又是化验,虽然最终排除了坏死和破伤风,却也没说出手指乌黑和生长黄毛的原因,只是给我开了消炎的药,并用夹子再次将黄毛取了出来。 我疼的龇牙咧嘴,这次可比上次我自己取疼多了,还流了不少的血。 倒是从诊室出来的时候,一个患者嘟囔的一句话,引起了我的主意。 他说这是什么怪病啊,今天自己都碰上两例了,都是伤口长毛。 我登时一愣,赶紧转身拉住那人询问,除了我,他还看见谁这样了。 那患者告诉我,早上出门买药的时候,正好在一家小诊所里碰见了一个姑娘,也是手指肚受伤,上面长了几根黄色的毛发。诊所的大夫也没见过这毛病,只给开了碘伏、酒精和消炎药。 这难道是一种新的病症?还是说,那个同样受伤的姑娘,和我的受伤有什么关联? 我赶紧问清了那诊所的位置,急急忙忙赶了过去。 让我惊讶的是,等我找到了诊所,发现那位置离舅舅的宅子,只隔了一条街。 这不由得证实了我的猜测,这个同样手指出现了问题的姑娘,就有可能就是昨晚上闯进了舅舅宅子试图抢走笔记本的人。 书页上有刀片,能割破我的手,自然也能割破她的手。 我赶紧进诊所打听。 对方一听是找手指割破,还长毛的病人,眼神的反应就告诉我,他记得清清楚楚。 但嘴上却告诉我没印象了。 我无奈笑了笑,主动买了两盒药水,店主才告诉我,那姑娘带着鸭舌帽和口罩,没看清楚脸。手上伤口不深,但整根手指都变了颜色,伤口里有黄色绒毛一样的东西,有点吓人。 “那您知道她住在哪吗?” “这我哪知道啊,人家一个小姑娘,我总不能跟踪吧?不过,她出门后我瞄了一眼,直接过马路,奔穿衣巷那边去了。” 果然是穿衣巷啊。 我出了店门,穿过街,一遍琢磨一边往穿衣巷走,手指淅淅沥沥地疼个不停,心情也越来越差。 父亲为什么留下一个没有字的笔记本,还在上面粘了一个倒霉的刀片呢? 就像是故意留下来等人上当着道是的…… 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舅舅的宅子前。 我原本想着进去再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这时候正巧一个五十对岁的胖阿姨从隔壁院子走了出来,手里拿着垃圾袋,这是丢垃圾来了。 “呦,好几年了,第一次看见这院子有人!”胖阿姨看见我便热情的打招呼。 我表明了这是舅舅的房子之后,随口问了一句:“阿姨,您住在这?” “我啊,不住这!”胖阿姨一笑道:“这里不方便,早就搬新城区住了。老城区这些古建筑,游客们愿意住,我干脆就把房子改成了民宿,这不,上一个姑娘退房了,我过来收拾一下。” 游客……姑娘…… 我突然冒出一个想法。不会这么巧吧! 再联想到昨晚上报警赵川他们来了之后,隔壁突然熄灭的灯。 我脱口问道:“阿姨,住在你家的姑娘,是不是有一米七左右,然后……她手指受伤了?” “呀,这个我可不清楚!” “她不是住在你家吗?” “嗨,现在住民宿,都是网约,付了钱,验证了身份,客人自己登门,我根本不用见面。这不,早上告诉我她要走了,我来的时候,人家姑娘早就收拾干净,离开了!” “那您还记得她的名字吗?” 胖阿姨一时有些警觉,望着我道:“孩子,这是客人个人信息,您问这个干什么?” “哦……是这样!”我一笑,提了提手里的塑料袋,赶紧随口胡诌道:“是这样,对面街道的药店老板说,这院的姑娘早上买了药,离开时却忘记了,这不,恰好我过来,老板就让我给送过来……” “是这样啊……”胖阿姨看了看我手上的药,顿时放松了下来。 “这姑娘叫什么忘了,姓氏有点特别,姓……对,姓沐,云南沐王府的沐。对了,你要是想还药给她,我倒是有她电话号码……” 一听这话,我顿时心中有些激动。 有了电话,可就等于无限接近找到她了。 现在,我完全有理由怀疑,昨晚上那个搞出纸扎人吓我一跳的,就是这个姓沐的姑娘! 第9章 你的伤有问题 别过胖阿姨,攥着电话号码,我内心一阵激动。 不过,对方走到哪都带着口罩和帽子,说明戒备心很重,如何想办法和她见上一面成了重中之重。 思忖再三,我总算是想到一个方法。 我可以冒充胖阿姨的家人,以房东的身份联系她。 就说,她有东西遗落在了出租屋? 或者说民宿的什么物件坏了,需要和她核实。 总之,无论如何,都得见一面。 稍微平息了一下情绪,找到一个安静的角落,我把号码拨了出去。 可电话只响了两声,对方竟直接挂掉了。 竟然不接? 停顿了两分钟,我再一次重拨,结果这次更干脆,电子音提示,对方已经关机了。 我得个乖乖。 对方不会这么警觉吧。 就一个电话而已,她会察觉到不对劲吗? 我想了想,把电话号码输入微信,准备先窥视一下对方的资料。 大跌眼镜,这号码竟没有捆绑微信。 我接着又试了试其他能用电话号码加好友的聊天软件和娱乐APP,最终,一无所获。 不甘心的我,在十分钟后,再一次尝试拨打电话号码的时候,更绝了,电子音提示,我拨打的竟然是空号。 糟糕,很明显,对方这是“醒了”。 这么短的时间里,果断注销了号码,这得是多么警觉啊。 第一次有这样强烈的挫败感,我有些气急败坏地狠狠朝着身边的大树挥了一拳。 结果代价就是,我当场疼的差点昏过去。 那根好不容易经过重新包扎的手指,又开始渗血了。 晌午,在街上随便吃了口饭,依旧是心情颓丧。 这根手指就像是从里面正往外生刺,疼痛瘙痒也就算了,还牵扯着太阳穴跳动,让我没精力思考问题。 好在,这时候接到了赵川的电话,说我爷爷已经到了局里,可以过去了解案情了。 等我赶到局里后,一进门,就有好几个穿制服的朝我竖大拇指。 小杜他们几个比较熟悉的,更是直接过来拍着我的肩膀直喊“牛逼”。 “啥意思?”我有些不解地朝小杜询问。 “案子破了!”小杜笑的灿烂,后槽牙都清晰可见。 “蒯红就是被吴新杀的,吴新已经撂了。正如你猜测的一样,蒯红其实根本不是死在了家里,而是死在了燕城吴新所住酒店的地下车库里。吴新在燕城杀了人,又把尸体用后备箱带了回来,从车库进入地下室,将尸体送到楼上,假意重新开门,在装作发现了案发现场。” “你们速度够快啊!吴新没负隅顽抗?” “他当然不认账啊。他自觉做的天衣无缝,就连在燕城停车的位置也找了个监控盲区。可巧了,他停车位置对面的车辆,自带停车监控功能,正好拍到了当天晚上十一点,他潜入地下室,打开后备箱的视频,甚至,还拍到了躲在后备箱里的蒯红的背影。证据确凿,他不认也没办法。”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证据虽然是偶然,但绝不是唯一的证据!” “没错!这也是你最牛逼的地方,就是知道他的名下和公司的名下有两辆同款的车。这家伙想到了每一步,担心我们检验他的车,于是,回到云城之后,找到事先停在郊区的另一辆车,把媳妇的尸体用塑料袋包好,换了另一个车上。如此一来,我们检查他开回家的车的时候,根本没在后备箱找到他妻子的一点痕迹。不过,郊区的那辆车已经被我们找到了,后备箱里有蒯红大量的毛发和皮肤组织,毕竟,躺在车里待了十多个小时呢!” “嗯,不错,有了这个证据,基本就能把案子砸死了。” “哎,你猜,他是如何让蒯红配合他在车的后备箱里硬生生待了十多个小时,还不反抗,也不惊动别人的?” “女人嘛,感性动物居多,估计是想挽回吴新吧,而吴新就恃宠而骄,提出什么条件,让她配合。” “向阳啊向阳,你才多大啊,就这么能把握人心!” 小杜咂舌道:“你说的没错。蒯红想挽回吴新,而吴新说,条件就是她得给自己生个孩子。他借此说自己打听到了一个偏方,那就是女人需要全天蔽日躲星,也就是不见太阳和星星,然后晚上同房,就能怀孕。蒯红几乎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只是,饥肠辘辘挨到了夜里十一点,没等到丈夫的同房,却等来了一根绳子。” 说着话,小杜把我带到了会议室。 一进门,我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不是案情探讨会吗?怎么这么多人? 除了爷爷和赵川之外,所有座位上都坐满了人。 更让我不解的是,我看见墙根的位置,还有两个摆摊卖裤头的大姐,门口旁边,站着一个手里拎着笼子的大爷,笼子里却是一只大白鹅。接着,又看见一个孩子,直接跳上了会议桌,脱下裤子就蹲下了…… “喂喂,不能拉!”我几乎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脱口而出。 “向阳,怎么了?你在说什么?”一旁的小杜拍了拍我的肩膀道:“没人拉你啊!” 我不由得一怔,好像眼前突然换了背景板,刚才所见的那些人一下子消失了。 会议室里,只剩下了一头雾水看着我的赵川、爷爷、小杜,还有另一个陌生的老大爷。 靠! 什么情况。 我中午吃的面条里面,难不成放了野生蘑菇?怎么还出幻觉了! “向阳啊,今天的案子,多亏你了!这已经是你第几次帮我大忙了?你没考警校真是太遗憾了! 赵川明显比早上的时候精神多了。 “得了吧,我就是个卖香的!”我挠了挠头,尴尬一笑。 爷爷也站起身,指了指身边的老头朝我介绍道:“向阳,过来,叫葛爷爷。这就是我的朋友,我一直给你提起过的,三十多年前,曾经救过我的老葛。” 爷爷确实不止一次和我说过,他年轻时不懂事,在湘西野外徒步饥渴难耐,喝了一个死水坑的水。结果肚子巨疼不止,差点死在旅馆里。后来被一个姓葛的游客所救,只吃了一点草药,就排便排出了几十根黑虫子。 眼前人和爷爷比,头发乌黑,精神矍铄,一把年纪,眼睛却很有光。 “葛爷爷你好,我叫向阳!”我礼貌地笑着伸过手去。 “向阳!原来是这么俊的后生啊,刚才一来局里,我可就听说你帮他们破了大案啊!” 老头爽朗一笑,也伸出了手。 不过,在就要握住我手的时候,他突然又把手缩了回去,神色一下子凝重起来。 “别动!” 我和在场的几个人都不由得一愣。 老头盯着我的眼睛,指了指桌子的一角朝我道:“向阳,你去,帮我把水杯拿来。” 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什么事呢! 我直接走过去,拿起桌角的杯子递了过去。 万万没想到,爷爷竟然担忧地拉住了我的手。 赵川和小杜也面面相觑,合声问道:“向阳,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没怎么啊……” 葛爷爷却幽幽道:“孩子,你的伤口有问题,你着道了!” “什么意思……我没懂?” “你看,这是什么!”老爷子突然手一松,手里的水杯当啷一声掉在了桌子上。 我被这声音和举动搞得心头一惊,此时惊恐地发现,桌子上哪有水杯啊,那分明是个烟灰缸! 第10章 在花园里挖呀挖 众人一时都有些懵。 我更是一头雾水。 明明是个水杯,怎么成了烟灰缸呢。 “向阳,你生病了吗?” 赵川走过来,伸手摸了摸我的脑门。 “没有……我我……刚才可能就是有点恍惚!” 我故作轻松一笑。 爷爷却极其紧张。 “老葛,你说向阳怎么了?” 老头审视着我的手,皱眉道:“孩子,你最近去过南方吗?” “没有……只是去过海边,但也是北方!” “那你这伤口怎么来的?” 爷爷不等我就开口,赶紧把昨晚上手指被割的事说了一遍。 “老葛,向阳不会有什么事吧!” 老头神色严峻,眉心紧蹙。 “老向,如果我没猜错,孩子这是中了异毒啊。那笔记本上的刀片看来是被人动过手脚。” 一听说“异毒”两个字,其他人没什么反应,只有爷爷不由得身体一颤。 所谓异毒,这是阴阳术界委婉的一种说法,他们把蛊毒、降头、痋术这些稀奇古怪的病症都叫异毒。 一来,这玩意科学界不承认,只有民间传播,叫异毒不会被扣上传播迷信的帽子;二来,说蛊毒、降头这些名字,容易把病人吓到,异毒则隐晦一些。 我自小在爷爷身边,耳濡目染,当然知道老爷子口中的“异毒”是什么意思。 不管是蛊毒、降头、痋术中的哪一种,那都是有可能死人的。 说真的,一时间,后脑勺全是冷汗。 “葛爷爷,会不会是看错了……我神志没有问题,要不,这屋子里的东西,你再指一样,我肯定不会说错。” 老头摇摇头,拆开我手指的纱布,认真道:“所谓驭人之术,都是在潜移默化间控制。你现在精神高度集中,当然是不会出错的。但我可以笃定的说,你这根手指,一定是着了人家的道……” “老葛,我可就这一个孙子……无论如何,你得给想想办法!” “老向,当年你喝了死水坑的水,我是知道人家下了泥鳅蛊,才能治,可现在咱还没办法分辨这是什么异毒,有力无处使啊。这样,让孩子先去个有人照顾的地方,别让伤口发炎,容我想想办法。” 赵川在一旁道:“向老,要不,让向阳去我媳妇他们医院先住着?她们医院是疗养医院,床位多,他嫂子也能照看着他点。” “也只能这样了……小赵啊,给你添麻烦了!” “向老,你可千万别这么说,和你给我帮的忙比,这都不值一提。再说,向阳最近都帮我好几次了,我还指望他继承您的衣钵呢!” 我心里七上八下,暗觉倒霉。 同时也恨自己当时怎么那么不小心,就这么轻易着了人家的道。 不过,我又不敢表现出来一点情绪。 我怕爷爷担忧着急。 “赵队,葛爷爷,没事,不用太担心,我先去嫂子的医院住两天,没准过两天就好了!”我故作轻松转移话题,道:“小杜,不是说案子吗?可以开始了!” 接下来,赵川和小杜把并案以来的新发现大致说了一遍。 根据案宗显示,当年银行案杀人者叫王禄,而死的人叫田宇森。案发时是傍晚下班时,田宇森被保安发现死在了业务库前,一身是血,丢失了一个装有五十万的现金袋,同样失踪的还有另一个职员王禄。但事发三个小时之后,王禄出现在了郊区派出所自首,声称自己杀了田宇森。供述细节和作案现场吻合,但那五十万现金却说不清去向。 此后,王禄被临时拘押。 再后来,行为举止越来越怪异,被诊断为精神病,强制收容到了精神病院。 这两个人,事后查明,就是我母亲车祸被撞的肇事者。 至于剩下的三个案子,都是最近发生的,赵川没在赘述。 不过,他特意强调了,昨晚发现的那本笔记,除了封皮是老款式,里面的本子,却是目前市场上一种销售的样式。 这句话的潜台词也就是,这一切都是有人故意布置的。 布置的人知道有人在找笔记本,所有,才在假的笔记本上安置的特殊的刀片害人。 赵川看了看爷爷,有些为难道:“上边根据目前的线索,责令我们侦破的防线,以……以报复为主。有关于向教授失踪前的资料,可能还得找老爷子您和文物局核对。” 赵川的意思是说,这几件案子,都和父亲有关联。 当时母亲病入膏肓,父亲急需要钱,所以,存在谋财的可能。 再加上这两个人的肇事原因,也存在报复的可能。 尤其是昨天晚上,我看见了一张和父亲一模一样的脸,在警方的视角看来,这个凶手是父亲的概率极大。 “向老,说句话,您不要不高兴。现在,局里认为,这是一个高智商,且兼有异端手段犯罪的案件,向教授有动机,也有这个能力,我没办法,只能听从命令,先以这个方向作为侦察方向。不过你放心,我也坚信向教授的为人,我会积极排查的!” 爷爷叹口气道:“我理解,这是你们的工作。尤其是,现在种种线索,确实对南天不利。这不,涉及到了‘丁甲压胜’,我把我的老朋友老葛请来了。他对你们所谓的异端手段犯罪很有经验。” “那再好不过了!还请两位老先生费心,多帮我们出出主意!”赵川赶紧和葛老握了握手。 剩下的一些细节,赵川还要和葛老细说,爷爷有些担心我,让我不用再听了。 于是,赵川打发小杜开车,把我送到了医院。 赵川的媳妇我认识,一直以嫂子相称,她早早给我安排了病房。 护士们用盐水帮我洗了伤口,重新包扎好,服用了抗生素。 嫂子说,赵川叮嘱了,让我不许外出,有事找护士。 我暗暗苦笑,有谁像我这样,伤了一根手指却躺进病房的…… 床上躺了一下午,吃了病号晚餐,无所事事,还是只能躺回床上。 迷迷糊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大约着十点多钟,忽然手机响了,是赵川打来的。 电话里,赵川声音急促,让我赶紧去穿衣巷舅舅的宅子。 我穿上衣服就急匆匆出了病房。 护士可能是给病人换药去了,楼道里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也不顾上打招呼,下楼出院,拦了辆车就赶了过去。 可等我赶到舅舅宅子的时候,赵川并不在,只有一个穿着黄衣服的孩子站在大门口。 “你是谁?你怎么在这?” “你就是向阳吧。” “对,我是……” “他们让你把那里挖开!”黄衣服的孩子指了指院子里花园的一角。 “让我挖地?”我有些不解,皱眉道:“是赵川让你告诉我的?” 这孩子点了点头,不再吭声,目光直勾勾望着那花园。 这个赵川,搞什么名堂! 让我赶紧来,他自己却不来,这么晚了,还让一个孩子等着我。 我想了想,还是给赵川拨了回去。 可电话响了半天,却一直没有人接。 “小朋友,赵川没说别的吗?他干什么去了……” 我一抬头,惊愕地发现,大门口站着的孩子已经不见了。 我赶紧追出了大门,但街道上空无一人,黑漆漆的,这孩子已经没了踪迹。 重新回到院子,看着花园泥土上插着的铁锹,犹豫再三,我还是挽起了袖子。 土倒是还算松软,挖起来也不算费力。 嘴里莫名地哼起了那个网上流行的儿歌:我在小小的花园里面挖呀挖呀挖,种小小的种子开小小的花…… 咚! 突然,铁锹像是铲到了什么硬东西。 我弯下腰,用手剥开浮土,配合着铁锹铲了出来。好家伙,竟然是一根粗壮黄皮的藕。 真怪啊,藕不是应该在荷花塘里吗? 怎么旱地泥巴下面,也有藕? 我心生奇怪,就继续挖,没多久,又挖到了东西。 这次东西有点大,我挖了好一会,等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抠出来一瞧,竟然是一个圆滚滚的黄釉瓷器,看造型,像茶壶,又像是夜壶…… 第11章 骸骨 月色笼罩下的夜晚,阴森森的树木在风中摇曳。破旧的木窗,也随之发出嘎吱吱的轻微响声。 街道上空荡荡的,只有远处的夜莺发出忽而沙哑忽而的尖锐的叫声。 穿衣巷暗黑色的建筑群周围弥漫着一层薄薄的雾气,偶尔飘过一个塑料袋,在雾气中忽上忽下,就像是一个夜游的魂影在朝每一个院子里窥视,这让古香古色的街区平添了一丝恐怖和神秘。 我蹲在花园里,机械的挖呀挖。 随着泥土的堆积,挖掘面具的扩大,挖出来的东西也开始变得五花八门。 除了莲藕、古董茶壶,还有象牙筷子,银色汤匙,甚至棒球棍。 我不知道赵川搞什么名堂,为什么大半夜让我来这挖土,更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这花园下面埋着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的。 还有,是谁埋的这些东西? 汗水交织,气喘吁吁,泥土里还隐隐约约散发着一股子特殊的气息,就像是铁皮生锈混着着苔藓发霉的味道。 我拿起来一枚新挖出来的白玉大扳指戴在拇指上,对着惨淡的月光看了看,这玩意竟然还能反射出一种近乎于松石的绿光。 正当我望得出神的时候,忽然隐约听见了一声狗叫,可我看了看周围,并没有发现狗的踪迹。 但等我刚要弯腰继续挖,突然一只凶巴巴的黑背就出现在了我的面前,呲着呀,朝我汪汪狂叫。 我心中紧张不已,仓皇抓起了刚挖出来的棒球棍就横在了身前,以作防身。 正僵持着,突然感觉有人在身后重重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一瞬间,天旋地转,眼前直接变黑,接着又银光炸裂一样,满目耀白,在黑白翻转几次后,我恍惚听见了小杜的声音。 “向阳,你怎么跑这来了?” 继而,面前那只凶巴巴的黑背犬也具象化,变成了赵川那张国字脸。 “赵队?”我惊叫一声。 其实在这一刻,我便已经反应了过来。 我知道,自己刚才一定是出现了幻觉,是被手上的异毒再次控制了。 但此时我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赵川这个在一线摸爬滚打了十多年什么场面都见过的老刑警,此刻竟满脸的不可思议和惊骇,一个箭步冲过来,劈手打掉了我拇指上的扳指,然后直接脱掉了自己的夹克,呼在了我的脸上,拖着我就往一旁走。 “闭上眼睛,别看……” 可我已经感觉到了不对劲,好奇心和那种被戏弄的不甘,让我挣脱了赵川。 然后,一个让我一辈子都不可能忘记的画面映入了眼帘。 潮湿的泥土上,几根森白色泛着磷光的骨头堆积在那,一个筋肉烂光的骷髅头滚落一边,黑洞洞的眼眶正对着我们。而我挖掘的泥坑中,一根根白骨和残魄的衣物组织清晰可见…… 这都是我挖出来的? 恶寒袭体,毛骨悚然,胃里霎时间一阵翻滚,差点吐出来。 我这都干了些什么啊。 所见的莲藕是什么?胫骨还是腿骨?那被我把玩了好一会的白釉瓷器有又是什么…… 我的目光下意识就落在了那骷髅头上。 “向阳,听我说……这里交给我,我让小杜送你医院,你什么都不用想,我让葛老过去跟你住,不会再有这种情况了!” 赵川唯恐我造成什么心理阴影,赶紧安慰我。 我强忍住了不适感,控制住了要吐的欲望,镇定道:“没事……我没事!你忙你的……” 小杜此时已经给局里打完了电话,他瞥了一眼骸骨,赶紧掏出烟,点着了塞进我嘴里一颗。 “向阳,到底发生了什么啊!护士在医院发现你不在之后,马上告诉了嫂子,嫂子又打电话给赵队。我们到处找你,给你打电话也不接,去了你家,又去了香火店,都没有人。赵队说来这里碰碰运气,这才找到你……你这手指……” 小杜眉心紧蹙,咬着牙,望着我的手指。 我也是受他提醒,才看见,满是泥巴的指头上,纱布已经不见了,那伤口处,竟然又长出了黄色的绒毛,而且,更多,像是一簇地衣…… 赵川让我不要再看了,先离开这。 可我那倔强劲上来了,就是不想走。 “赵队,我在医院的时候,你没给我打电话吗?” “没有啊!”赵川摇头道:“我一直在局里查阅当年的案宗,突然就接到你嫂子的电话,说你不见了。我当时就感觉你可能又出现幻觉了……” 我拿出电话看了看,果然,虽然有几十个赵川和小杜的电话,但全都是未接。 也就是说,从医院的时候,我就已经失去理智。 既然不是赵川人让我来的,那也就不存让我挖土啦! 可我分明看见一个穿黄色衣服的小孩子啊,是他说赵川让我在花园里挖掘的啊! 难道说,我出现幻觉的时候,还能凭空想象出一个孩子来? “向阳啊,事到如今,你得给你舅舅打电话,看看他是否近期能回国来。毕竟,在他的宅子里发现了涉案现金,如今又莫名出现了尸骸。无论如何,他得配合调查!” 我点点头。 其实我也正想给舅舅打电话呢。 不为别的,我想知道,究竟有多少人知道这是他的房子。 能在不破坏门窗的情况下,进了屋子,发现五十万,毫不动心,却在里面放了一个假笔记本,等着害人。这样的人,我觉得一定和舅舅是有什么关系的…… “赵队,据我观察,这是一具男尸!”小杜又望了一眼骸骨,低声道:“从骨骼的腐化度和衣服残片来看,这尸体埋在这得有七八年了……” 赵川点点头道:“我也看了,颅骨、胫骨有明显钝伤,其中颅骨可能是致命伤。目前所能见到的衣服残片,看质地和样式,应该是十多年前流行的那种男士混纺风衣。至于其他线索,还得等继续挖掘……” 混纺风衣? 我脑子里突然出现了一个高高瘦瘦,身穿旧式风衣的形象。 “什么样的风衣,什么颜色……”我忍不住大声问道:“快……快告诉我,是不是藏青色!” “怎么了向阳?” 小杜见我情绪激动,还以为我又“犯病”了,赶紧拉住我。 蹲在泥土上审视着尸骸的赵川突然抬头,意味深长地朝我点了点头。 “确实是藏青色……” 说着话,他带上了白色手套,小心地又兜出来一点泥土,望着尸骸一角,皱眉道:“现在又看见了一枚扣子,应该是风衣上的,椭圆形,玳瑁色……” 一瞬间,我两腿发软,跪在了地上。 小杜拉住我,在一旁大声喊着什么,赵川也赶紧过来说着什么,可我什么都听不见了,脑子里的嗡嗡声刺耳不绝,身外的一切声音都好像被按了暂停键。 只觉得眼泪在流,浑身颤抖不止。 没错,那个身穿旧风衣的形象,就是父亲在最后的日子里留给我的印象。 我记得很清楚,那件藏青色的风衣他已经穿了四五年了,扣子丢了一遍,母亲又给换了一遍,玛瑙光泽椭圆形的扣子,一直都在我的记忆里…… 怎么会这样啊! 老天爷,你特么太残忍了吧! 我在黑暗的花园里挖呀挖,竟然挖到了自己父亲的骸骨? 第12章 女子 一想到刚才我挖出来的是父亲的遗体,还像是瓷器一样把玩了骸骨,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情绪,瞬间失控了。 我狼狈地站到了一边,弯下腰放声呕吐。 倒不是恶心,也不是恐惧,就是觉得难以接受,胃里一阵阵的痉挛。 我和爷爷想念他这么久,寻找他这么久,而他却在这潮湿发霉的泥土下面,孤零零一个人。 “怎么会这样啊!爸……真的是你吗?我怎么和爷爷交代啊!” “向阳……” 赵川想说些什么,可沉吟片刻,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用力搂了搂我的肩膀。 “向阳,你振作点!这不是还没确定死者身份码?单凭一件衣服的残片不足以证明死者就是你父亲啊!” 小杜叹口气道:“说句不该说的,如果这真是你父亲,那你不更该精神一点寻找真相,寻找凶手嘛。局里上下,我们这些小菜鸟,只崇拜两个人,一个是赵队,另一个就是你啊。我们一直都觉得,你的脑回路,和普通人不一样。” 小杜正说着,忽然就听见马路上传来了一声尖锐刺耳的刹车声。 我们三个不约而同看向了木门外,只看见一个人影正站在马路中央,停下的车因为刹车踩的急,几乎横了过来。 司机摇下车窗,朝着路中央的人破口大骂。 “你眼睛瞎了吗?大半夜的横穿马路,吓死老子了。” 而那人影依然站在路中央,好像定格了是的。 “眼瞎耳朵也聋吗?这是马路,不是你家客厅,滚到一边去。” 随着司机的第二次疯狂输出,这人好像终于晃过神来了。 直到她侧了侧身,我们才清楚,原来这是个女的。 只见她双手用力揉了揉眼睛,又轻轻锤了锤自己的头,好像努力让自己清醒一点的样子。 紧接着,她一边往路边走,一边做了一个揉搓手指的动作,这让我浑身一颤。 是她! “赵队,她就是昨天晚上曾闯进舅舅房子的黑衣人!” 我大喊一声,飞快的冲了出去。 赵川楞了一下,也紧随其后。 不过,我们和那人正好隔了一条街,等我们冲出大门的时候,对面的人正好望向了这边。 她一眼就看见了我们,马上也奔跑起来。 是她,一定是她。 按照先前的判断,此人和我一样,也被笔记本上的刀片割伤了,早上的时候,她还为此去过药店。 而刚才,我既然能被这“异毒”控制,产生幻觉,迷迷糊糊被操控着来到了舅舅的宅子,那她也一定会。 从此刻的表现来看,她显然是在失去了神志的情况下,才做出了横穿马路的举动。 司机的刹车声、鸣笛声,将她在混沌中唤醒。揉眼睛,锤额头的动作,都说明了她对自己失控的茫然无知,这一点和刚才小杜叫醒我几乎同步。 最重要的就是她最后揉手指的动作,和我现在一模一样。 只有我们能感受到,那黄色绒毛在伤口里生长的痛痒感。 我不管马路上的来往车辆,直接横穿冲了过去,紧紧追在了女子的身后。 赵川则沿着我们所在的马路方向平行追踪。 在“异毒”这件事上,这女子和我一样,都是受害者。 很明显,她不是我们要寻找的凶手。但我很想知道,她来舅舅的房子是什么目的。还有,她放着五十万无动于衷,却选择拿了笔记本,这就说明,她似乎是知道一些真相的。也许,她和杀死来福假扮我父亲的那个人有些关系。 所以,我下了决心,一定要抓住她。 从背影看,前面的女子和我先前的估计差不多,一米七左右的身高,身材苗条又不失力量感。别看她是个女的,跑起来却速度很快。我已经把速度冲到了极限,也只能压缩了一点点和她之间的距离。 月华隐退,乌云压顶,诡异的气息萦绕在城市的夜空中。 我们三个就这样追逐着,跑了足足一个街区。 终究是女人,耐力还是有限,我持久的速度开始展露优势,最近的时候,已经迫近到了七八米远。只要再跑半公里,我就笃定能追上她。 可就在这时候,这女子突然一个急停,拐进了一条荒僻的巷子。 “向阳,别急,等我!” 赵川大喊一声,从对面跳过安全栏奔了过来。 我没有一丝停留,继续拐进巷子奋力直追。 我很清楚,以对方的速度,只要稍作犹豫,就得前功尽弃。 这条巷子有些陌生,我竟然不知道,这云城城内还有这样荒僻的地方。 道路坑坑洼洼,周围的民房没有几家亮灯的。 小路两旁的荒草如同鬼魅般摇曳,被稀薄的路灯映照出一种阴森的恐怖感。 越来越黑,前面的女子的背影逐渐成了一个黑影,从远处的声音判断,前面没多远应该就是云城河岸了,我已经听见河水的轰隆声。 就这么一走神的功夫,突然间,前面的黑影一下子不见了。 我猛然收住身,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座老旧的水泥桥上,左右是芦苇荡,桥下面是一条河,应该是从城中心过来的某条分支,水面不宽,但邻近注入云城河,看样子水应该还算比较深,黑漆漆的。 “出来吧,我知道你就在这,我们谈谈!” 我朝着四周轻喊一声,目光在芦苇丛间游离。 最终,我注意到了左边桥墩下面荡起的涟漪。 一步步靠近,风声鹤唳,每一步好像都踏在心跳上,慌张紧迫之感悄然升起。 几步距离,却漫长的像是走在黄泉路上。 等我握住栏杆,微微探头朝下望去的时候,那桥墩旁的水面上,正翻滚着气泡。 我心中不免有些惊讶,什么情况,她难道潜进水里去了? 就在我全神贯注,试图看的仔细的时候,突然哗啦一声,水面上霎时间翻滚出来了一朵白的吓人的纸花,没错,正是那种花圈上最中央的大白花。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待看清楚那只是一朵纸花,恐惧的心情骤然舒缓的瞬间,突然桥底板下,一只光滑的手,就像是游走的蛇一样,稳准地锁住了我的手腕。 然后一股强大的拉扯力让我动弹不得,一条不蹬三轮就白瞎了的超级大长腿啪的一声鞭抽在了我的肩膀上,几乎是一瞬间,就把失去重心的我从桥上掀了下去,而那黑影则从下面翻到了上面,我们的位置来了个大调换。 惊慌中,我仓皇抓住了栏杆的底座,另一手,死死扣住了桥面。 “就你这样的,也敢追我!害人精,阴险狡诈,去死吧!” 这女子俯视着我,眼神凶狠,气势如虹。 不过,从我的视角是第一次看见她的面孔,怎么说呢,那是一张精致又不小气的脸,尤其是眼睛,格外的有神,哪怕是此刻满眼凶狠,也掩盖不住那水汪汪的美。 就在她准备一脚踩在我那挂着身体的手掌,将我踢下河的瞬间,她突然又停了下来。 从她的视线判断,她是看见了我同样受伤的手指。 我胆战心惊,慌忙叫道:“姑娘,我们都是受害者,能不能坐下来聊聊……” 可偏偏这时候赵川赶到了,眼见着我性命受到威胁,便隔着十多米远就大喊一声:“别动,JC!” 不喊还好,他这么一喊,那姑娘似乎有些慌了神,意味深长地狠狠瞪了我一眼,转身冲到了桥对面,奔着云城河堤去了。 赵川扑到跟前,将我拉了上来。 我俩继续往前追,等我们到了河边的时候,就看见那姑娘嚣张地朝我们竖了竖小拇指,比划了一个小矮子的手势,一纵身,跳进了云城河,像是一只白色的鱼,飞快朝对岸游过去了。 “追!” “对,追啊!” 我和赵川朝着彼此打气鼓劲。 “那你倒是跳啊!” “我……我不会游泳啊!还是你跳吧……” “我也不会啊!” 就这样,我们两个旱鸭子。只能看着那姑娘在水里,一会蛙泳,一会蝶泳,像是花样表演一样,消失在了视线里! 第13章 以毒攻毒 我气得炸肺。 就差一点点,就把她捉住了。 可没想到,这娘们被窝里放屁,能文能武,拳脚能打不说,还会游泳。 回去的路上,我依旧忿忿不平。 发誓再有下次,一定会把她亲手捉住。 赵川却很平静,对我说,他倒是觉得眼下捉到这个女子并不是紧要的事。因为从目前来看,她和我一样,都是“异毒”的受害者。 找到她,可能对破解案件有用,但绝不是最关键所在。 真正关键的,是找到这个下毒的人。 这个人能找到舅舅的宅子,能知道笔记本的重要性,还对五十万现金视而不见,甚至,能利用笔记本下异毒害人,都足以说明,他是知道这个系列案内幕的。 赵川的一席话,让我如梦方醒,这才是一个悬疑破解者该有的理智。 平时的时候,我也算是理性,怎么事情到了自己身上,就失了方寸呢! 与其和一个陌生女子较劲,还不如把注意力放到谜题本身来。 赵川安慰我道:“你也别太在意,其实今晚上发生的事,换到任何一个人的身上,都不可能保持理智。人之所以是人,就是因为有感情,有七情六欲。如果经历了这么多,还能毫无澜,那这人不就成了冷血动物嘛!” “关于发现了尸骸的事,你先不要告诉我爷爷。我怕他受不了……” “放心,遗体肯定是要做鉴定的。在没有验明真相之前,我一个字都不会告诉向老的!” “你刚才的话,让我冷静了不少。这世间绝大多数的案件都是悬疑在左,阴谋在右。想找到真相,不能总从我们的视角出发,得想一想,凶手的目的是什么!”我朝赵川道:“从当年银行案和我父亲失踪,到如今已经八年时间了,为什么这期间一直很平静,而最近这个人突然就跳了出来,先杀杨威的嫂子,又要算计我,试图从我身上找到笔记本的下落呢?” 赵川望着我,没开口,显然,他知道我问这句话,就是有了自己的想法。 我便自问自答道:“只有两种可能。第一种,就是在这八年时间里,凶手行动受限制,比如被人控制、身体瘫痪,或者在监狱中,如今重新获得了自由,又开始喂原来的目的作案;第二种可能,那就是凶手在这段时间里,本想隐姓埋名,洗白自己。可现在突然发生某种情况,逼的他不得不再跳出来作案!” “你说的特殊情况是什么意思?” “那就要看凶手当初作案的目的了。如果他作案是贪财,那特殊情况就是,他现在没钱了,急需金钱;如果是为了报仇,那特殊情况就是,他发现真正的仇人没死,还需要猎杀。如果他是惜命,那特殊情况就是,他现在命不久矣,想苟延残喘。总之,掌握对方的动机,就能让我们在下一步占据先机。” 我见赵川还在耐心地听着,便说出了自己最后的猜测。 “八年前,五十万还是一笔巨款呢,放在现在,也是一大笔钱。可对方无动于衷,这说明什么?说明排除贪财的可能。要说报仇,死掉的人,确实都和我父母有关,你们怀疑我父亲倒也合理。可我也是受害者啊,这在情理上说不通。那我基本上可以判断,他一定是属于第三种——惜命。这个背后兴风作浪的人,可能也在死亡路上徘徊呢!出来作案种种,就是为了自己活下去。” 赵川喃喃道:“你这个推理,似乎有些大胆——不过,仔细想想,这人能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跳出来作案两起,还急不可耐地用异毒操控你来挖尸体,确实有一种狗急跳墙的味道。” 说着话,已经到了穿衣巷外。 局里的支援人员已经来了,法医和探长们正在合力挖掘那遗骸,周围拉上了警戒线。 赵川拦住我,吆喝来了小杜。 “挖掘你就别看了,免得心里难受。我让小杜送你回医院,向老和葛老听说你又失去知觉,已经去医院看你了。你也不想让你爷爷担心吧?至于这骸骨,我们会马上核对身份,必要时,会进行基因检测,有了结果,我会告诉你!” 赵川自然是为了我好。 而我,好像也确实没有勇气观看下去。 就这样,小杜把我送回了医院。 我刚回到病房,爷爷和葛老就来了,我赶紧收起情绪。 “向阳啊,你没事吧!”爷爷上下打量着我,看见我一身泥土,不禁有些心疼道:“这是遭了多大的罪啊。小杜啊,你们是从哪找到他的?” “在……在穿衣巷!” 小杜没心理准备,被爷爷一问,顿时有些慌,把穿衣巷说了出来。 我怕他再答几句,说漏了,便赶紧主动道:“爷爷,我没事,就像梦游一样,醒了就好了。可能是日有所思,想着舅舅的宅子,结果稀里糊涂地就走到那去了……对了,知道我中的异毒是什么了吗?” 爷爷摇摇头,望向了葛老。 葛老沉吟片刻道:“异毒三百,蛊毒占半,足足有一百五六十种,除去了失传的,也得有八九十种。我虽早些年在苗疆呆了许多年,可见识有限,目前还是没能看出这到底是什么异毒。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这是蛊,不是降头,也不是痋术。” 爷爷接着话茬道:“蛊毒最大的特点就是,受人控制,且毒性逐步加深。我和你葛爷爷研究了一下,虽然目前不知道这是什么蛊,但必须先加以控制,我们担心,天长日久,等想到了法子那天,你早已经毒入肺腑了。” “可是,在不知道是什么异毒的情况下,又如何控制?” “种蛊!”葛老眯了眯眼,凝重道:“蛊这东西,向来慕强,也就说,在一个人体内,倘若有两种蛊,那强的那个,便会表现出来,而弱的那个,则会进入休眠,成为假死状态。我们只要控制住强的,就等于压制住了弱的。” 这是治病吗? 怎么听着像是以毒攻毒啊。 还有,葛老的这些法子,不要说赵川他们这些JC,就算是见多识广的我,听起来也有些闻所未闻。 不过,从爷爷的表情看,他似乎是支持这个法子的。 既然他相信葛爷爷,那我也只能相信。 我虽然不知道葛老是什么样的人,但我知道爷爷是什么样的人。 他老人家,比任何人都谨慎和机警。 “葛老,那……你打算在我身体里种什么蛊?” 葛老沉吟片刻,忽然眼睛一亮,幽幽道:“金蚕蛊——百蛊之王。既然种,咱们就种最厉害的,要确保能将你身体里的蛊毒压住才行!” 第14章 炼虫 用金蚕蛊压制体内的异毒,这不易于兵法上的引虎驱狼之术。 成功了,自然是皆大欢喜,可要是有一点闪失,搞不好就是虎狼划区而治,到那时候,我将死的更惨。 葛老说,这是大事,不急,让我好好想清楚。从目前来看,三天之内,我的情况不会恶化。 我只看了爷爷一眼,就开口道:“不用等三天,我不喜欢拖泥带水,现在就可以。” 葛老有些意外,也不禁把目光落在了爷爷的脸上。 爷爷重重叹口气,苦笑一声道:“就听孩子的吧。他妈走得早,他爸又没了踪迹,这么多年,大事小事,都是他自己照顾自己,这孩子的性子从来都是这么烈,不喜欢婆婆妈妈。” 葛老走到窗户前,看了看天际,又对着外面的风伸了伸舌头,像是在感知着什么是的。 “也真巧了,半云半月,风从东南,天湿微咸,今天就合适!” 葛老回身朝我道:“既然用金蚕蛊来压制异毒,那这金蚕蛊就得由你自己来炼,到时候也只能你自己控制。” “不是您老帮我吗?” “我只告诉你方法,具体操作必须你亲自来。孩子,你得明白一个道理,自己的命穴,必须得自己控制。哪怕是再亲近的人,也不行。” 这老头和爷爷虽然是朋友,但他们身上的气质明显不同。 爷爷戴着眼镜,叼着烟斗,行事谨慎,更像是学院派。 而葛老,头发凌乱,胡子稀疏,衣服不修边幅,说起话来也直来直去,更像是山野派。 “成,全听您的。您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葛老也不废话,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了一个上小肚大的葫芦罐,罐子黑漆漆的,闻起来有一股子怪异的香气。 “你带上这个罐子,马上出去,找十字路口东南方向的一角,不管是草地还是灌木,看见枯黄的枝杈,就在那个方向往下挖。如果顺利,三寸半深,会挖到一只白色的虫子。你把虫子夹起来,放进这罐子里,滴上一滴你的血。然后把这罐子埋进土中,罐口与地皮平行,收起罐盖,远远躲开。一个时辰之后,你要用最快的速度跑过去,然后直接扣上盖子。” “要是没找到呢?” “如果没找到,就赶紧换下一个十字路口,反正,在丑时之前,这虫子才会出现。一旦过了这个时间,它就会潜入深层泥土,不好找了。” 坐在门口正打瞌睡的小杜见我要出门,赶紧站起了身。 “甭紧张,我出去一趟!” “干啥去?我陪你!”小杜忙道:“已经出这么一码子事了,赵队很谨慎,让我务必把你看好了。” 我苦笑道:“你是穿制服的,守着我一个卖香的像怎么一回事?再说了,这不是我爷爷和葛老都在嘛,你还不放心?你穿上这身制服,不就是为了立功?如今赵队那边缺人手,你不赶紧去表现?” 小杜被我说的明显有些心痒痒。 对他来说,办案当然比在这看着我有意思多了。 爷爷和葛老见状,在一旁纷纷表态,有他们看护我,肯定没事。 如此一来,小杜就心安理得多了,朝两个老人咧嘴一笑,撒丫子跑了。 葛老把我送到医院大门口,叮嘱道:“赶紧去,完事了就回。另外需要注意一点,回来的路上,你有可能会碰见奇怪的人或者事,不管是和你搭讪,还是骚扰你,你都别理,只管往回走。切记,这一路上,都不许提“蛊”这个字。” 我点点头,匆匆往远处走。 说真的,开始我还没紧张,可刚才葛老最后这几句话,渲染的有点神秘,我还真有点忐忑,心脏开始砰砰跳了起来。 医院不远处,就有一个十字路口。 半夜时分,这里也没有什么人。 我穿过人行道,走到西南角的草坪上,开始观察。 好不容易看见了两颗枯黄的草,蹲下就要挖,结果闻见了一股浓重的尿骚味,才发现不对劲,这好像不是我要找的那种,倒像是狗在这尿多了,把草烧黄了。 果然,用棍子戳了戳,就挖出了两截黑狗屎。 多亏没直接上手。 赶紧换地方。 走了一公里,这次我找了个比较大的十字路口,西南角是一片地栽月季。 我一颗一颗的月季寻过去,终于发现,有一棵正开花的月季长势很好,偏偏有一侧的枝条是枯黄的。 这次我谨慎多了,确定好下面没狗屎,这才撅着屁股使劲挖。 地皮有些板结,不太好挖,我又是临时过来的,没带工具,只能用手。 费尽了力气,指甲都挠突了,才挖下去三寸深。 下面不敢硬挖了,怕伤了虫子,只能用小木棍一点点的抠土,又挖了十多分钟,突然看见了一条咬断的月季根,就在那根须的嫩芽下,有一条瓜子长短的白色虫子。 以我看那模样,就像是田间最常见的蛴螬,不过它比一般的蛴螬还瘦,干干巴巴的。唯独头上那对暗红色的钳子,要比蛴螬大不少。 蛴螬在乡下被叫做地蚕,是一种害虫,也是一味中药,有微毒。 我没想到,葛老让我挖的竟然是这么个玩意。 小心翼翼用树枝加起虫子放进罐子里,然后把黑罐子坐在刚才挖的土坑里,将土回填,把土按瓷实,让瓶口和地面向平。 最后,揭开罐子盖,到了滴血的步骤了。 我突然想到,自己没带刀片。 想了又想,在给自己鼻子一拳和咬手指这两个选项里,我选了后者。 硬生生用牙,在自己的中指上啃出了一个窟窿,朝着黑罐子挤了一滴血。 原本,刚才做了这么多,又是挖掘,又是用棍子夹它,这虫子一动不动,就跟死了似的,谁知道,我这血一滴进去,就听见里面噗噗两声碰撞,好像这虫子在里面翻跟头打滚是的。 继而,还发出了“滋滋滋”那种类似于电流的声音。 这玩意可真够怪的。 我虽然好奇,可谨记着葛老的叮嘱,不敢过多迟疑,赶紧退后。 等我转身要走的时候,我就看见一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绿色鬼脸螽斯已经咀嚼着大颚出现在了月季花下。 这玩意可是出了名的斗虫啊。 不会是奔着我挖的虫子来的吧,这是吃宵夜来了? 带着几分忐忑,我坐到了离那里足足有两百米之外的地方去了。 三更半夜,只有我一个人坐在木椅上,眼睛一直盯着那个方向。 凄白的路灯在黑夜中点缀出一种淡淡的恐惧,不知为什么,我总感觉这个路口有无数的眼睛在看着我。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月亮从中天落下了西南的云层里,足足熬了一个时辰,一分一秒不少,我这才赶紧起身跑了过去。 离着好几米远,我就听见那罐子里传来了一阵阵嘈杂的叫声。 全程按照葛老的嘱咐行事,我根本不敢看里面进去了什么,反正直接就给扣上了盖子,从土中拔出来,撒丫子往回跑。 瓶子里变得沉甸甸的,好像有东西在用力撞击盖子,握着瓶身的手,甚至能感觉到颤动。说真的,力气再大点,我都怕把罐子震碎了。 第15章 幻境和小黄人 此刻握着这黑色的罐子,我感觉像是握着一个定时炸弹。 罐子里噼里啪啦的声音,像极了在里面放微型鞭炮。 更让我匪夷所思的是,里面各种各样的鸣叫声之外,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竟然还能发出类似于婴儿啼哭一般的声音。 呜呜呜,呜呜呜! 虽然不像正常孩子哭的那么嘹亮,但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手里正有一个低声啜泣的婴儿。 黑漆漆的夜色笼罩下,恍若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这一种声音在耳边回荡。 一种未知的恐惧从心底升起,让人无法抗拒。 就连周围的环境好像都因为紧张变得陌生而危险。 我一边走,甚至需要一边仔细辨识建筑物,才能确定自己的方向。 就在这时候,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了哒哒的脚步声。 刚才大街上可是一个人都没有,怎么突然冒出人来了。 我警觉地加快了速度。 但后面这脚步声更快。 刚才似乎还有些距离,这回干脆一路追上来,就到了我身后。 在这片死寂的环境中,仿佛任何一丝声响都会引起无穷的联想,让人心惊胆颤。 更何况,这个人已经近在咫尺了。 实在忍受不了了,我猛地回过了头,结果就看见了一张笑嘻嘻略带讨好的孩子脸。 是他!? 这不就是先前那个在舅舅宅子门口遇到的黄衣服小孩吗? 就是他告诉我是赵川让我挖地的。 一想到我稀里糊涂地挖出一副尸骸,还极有可能是父亲,我恨不得狠狠抽着小东西几个耳光。 但葛老说了,回来的路上,谁也不能搭理。 经历过先前的事,我已经明白,这个小孩子极有可能并不是真实存在的。 他就是那个“异毒”在虚幻世界里制造出来,用来蛊惑我的。 想到这些,我不再多看他一眼,狠狠掐了自己一下,尽可能地保持理智,继续往前走。 可这小孩子却并不在意我冷淡的情绪,干脆走过来,和我并排着往前走。 这家伙白皙皙胖乎乎,一脸的天真无邪,外表看起来,简直是无公害。 “大哥哥,你手里抱着的是什么呀!” 他一边走,一边歪头看着我手里的罐子,眼巴巴地朝我搭腔。 “这是蟋蟀罐吗?我好像听见蟋蟀的叫声了!” “大哥哥,你怎么不说话啊。我也喜欢虫子,你能给我看一眼吗?” “大哥哥,小心你脚下,有石头!” 他像是个话唠,稚嫩的声音虽然饶舌,却并不让人讨厌,可我刚被他搅的分心,查看地上是不是有石头的时候,他便用力一蹦,趁机劈手要打掉我手中罐子的盖子。 多亏我从伊始至终就防备着他,所以警醒地朝后退了一步,才没让他奸计得逞。 我恶狠狠瞪了他一眼,恨不得马上宰了他。 可这家伙就是个二皮脸,丝毫没为偷袭失败而尴尬,而是继续用那天真无邪的脸朝我笑嘻嘻。 “大哥哥,让我猜一猜,你罐子里装的是蜂蜜吧,因为,你的上辈子是一只熊,哈哈!” “你说句话嘛,我没有恶意的!” “嘘,只告诉我一个人,你瓶子里是不是在——炼蛊!” 这家伙说出“蛊字”的时候,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就像是定格的石膏画。嘴巴张的空洞洞的,嘴角的笑掩饰不住的皆是阴毒,那面容如同从地狱深处爬出的恶鬼,令人不寒而栗。尤其是那双深陷的眼眶中,闪烁着阴邪的光芒,仿佛能洞察人心底。 我被这么个小玩意竟然看的心底发毛。 纵然气喘吁吁,可还是忍不住拔腿继续跑。 我真担心,在这狗东西软硬皆施之下,会在某个不经意间,把这个“蛊”字说出来,那就前功尽弃了。 他见我跑,也便疯狂追逐,嘴里还碎碎念的喊着话。 忽而苦苦哀求我不要跑,让我和他玩一会,忽而有恶狠狠的威胁,说什么要把我吃掉。 他的脸庞变幻无常,如同万花筒般扭曲和旋转。 终于,我看见了医院的大门。 葛老就站在大门正中心的位置,左手拿了一把扫帚,右手抓了一根桃树枝,整个身体呈现一个“大”字。 这小黄人一见到葛老,瞬间就变得暴怒,嘴唇干裂,舌头血红,不时地舔着嘴唇,歇斯底里发出一声声野兽样的低吼声。 我充耳不闻,视若无睹,只管往医院里冲。 就在我进入大门的瞬间,这黄孩子戛然止身,站在了院外。 此时他着急的原地直蹦,面容如幽深的黑夜,五官模糊成一片,随着那充满恶毒咒怨的眼神最后消失,整个人也隐没在了黑暗里。 葛老等我一直进了医院的正门,他才丢下手里的东西,也急匆匆转身跟了进来。 爷爷也在内院的楼下等着我了。 两个人的表情都是期待又充满了紧张。 “怎么样,孩子,一路上顺利吗?没遇到什么人吧!”葛老开口问道。 看来,那个黄孩子确实只有我一个人能看得见。 因为刚才它最终就站在了葛老的面前消失的…… 我简单把刚才这一个时辰的经历说了一遍,尤其是这个死缠烂打的小孩子是如何一步步对我涉险阻碍的。 葛老告诉我,实际上,我所见的黄孩子,独属于我的幻境之中,他是我身体里“异毒”的具象化形象。 说白了,我身体里的“异毒”已经知道我在采取措施了,它这是要阻拦我。 “如果说,我身体里的异毒已经开始阻止我,那是不是可以认为,那个背后下蛊的人,也等于知道我在阻止他控制我?” “可以这么认为,但他没有任何办法阻拦我们。”葛老自信道:“因为他下的蛊,远没有完全控制住你的身体。不过,三天之后就不好说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一下子想到了晚上追的那个女孩。 我有葛老和爷爷的帮忙,能压制住身体里的蛊毒,可她怎么办?会不会被那个下蛊的人控制,会不会被杀死? 葛老从我手里接过罐子,放在耳朵旁听了听,突然拧眉道:“不对啊,怎么少了一样最关键的玩意没在啊……孩子,你是不是跑过去扣盖子扣早了?” 我一愣,有吗? 当时只是觉得太煎熬,我看时间,好像是够一个时辰了啊,然后就跑了过去……现在想,或许,确实早了几分钟? “这样吧,还能补救!孩子,你忍着点……”葛老看了看我咬破的中指,抓住了,两手攥住伤口,硬生生对着罐子口的缝隙又一连挤了十多滴血,然后打开了盖子。 我只瞥了一眼,就被吓了一跳,小小的罐子里,全是各种斗虫、毒虫,除了那只变得胖墩墩的白虫子,还有蜈蚣、蚰蜒、蜘蛛乃至螽斯、守宫之类。不过,刚才在里面还闹腾的欢的虫子们,此时竟都安静了下来,正对着那几滴血,一动不动。 葛老把罐子埋在了医院院子东南的树林外,带着我们继续等。 这一等,又是半个小时。 就在我有些着急的时候,葛老突然朝我和爷爷努努嘴,指了指那可大槐树。 我瞪着眼睛看了好一会,才终于看清楚,在那槐树一道开裂的树缝里,一只虎斑颈槽蛇正试探着钻出来,奔着罐子去了…… 第16章 蛊成 这玩意就是说葛老说的“重要东西”吗? 那么多毒虫还不够,还得来一只蛇? 虎斑颈槽蛇也叫野鸡脖子,是我们这一代常见的蛇,不算剧毒,但这家伙凶猛好斗,算是个顶级猎手了。 眼前的这条蛇不算太大,可也有两尺长。 我都怀疑,那小小的罐子能不能装得下它。 但葛老却很平静,像是成竹在胸,一切都在掌控中,他示意我们不要动。 野鸡脖子顺着树皮缓缓爬了下来,试探性地在罐子周围游弋。 这小畜生很警觉,时不时悬起脖子,吐着信子,像是在审视周围的安全性。 “进去啊,进去啊!” 我在心里暗暗着急。 可这只野鸡脖子它不紧不慢,依旧在大槐树和罐子之间来来回回的爬。 就这样,反反复复十多次,连爷爷都开始有些耐不住了,掏出烟斗叼在嘴里,又觉得不妥,赶紧揣回怀里。 终于,在这野鸡脖子又一次尝试重新钻回树洞的一瞬间,罐子里再次传来了先前那种类似于婴儿的呜咽声。 野鸡脖子像是受到了某种刺激,猛然掉头,身体紧压地面,蛇皮放宽,嘴巴大张,疯狂蜿蜒几下,就把头钻进了罐子里。 噼里啪啦,罐子中传来了一阵激烈的撞击声。 紧接着,蛇的身体开始盘旋着往里钻,好家伙,足足两尺的蛇,硬是一圈圈全都盘进了罐子里。 “就在此时!” 葛老瞪大眼睛,猛地一攥拳头,朝我点点头。 我已经飞一般冲了过去。 直接将盖子扣上,然后用身体压在手上,死死抵住盖子。 砰砰砰! 黑罐子里发出一阵阵剧烈的碰撞声,震得我虎口发麻。 就这样,足足按了一刻钟,那冲击力才一波一波地平缓下来。 这时候,葛老示意我把罐子拔了出来。 “现在,准备工作做好了,下来就是炼蛊了!” 老头让我把罐子带回了病房,朝我交代道:“在炼蛊期间,房间里除了你,不能有其他人。而你,在蛊成之前,不能睡,你要一直守着罐子。罐子里不管发出什么声音,你都不用管,唯独出现像孩子一样哭声的时候,你得往里面滴血。但不用多,一次一两滴就好。什么时候,里面一点动静没有了,你才能开门叫我们……” 爷爷心疼我,怕我熬不住,从赵嫂子那里给我要来了不少吃的。 一看这架势,我就明白了,这炼蛊不是一时半会可成的。 葛老他们出去之后,熄了灯,病房里就剩下我一个人了。 我坐在床上,手里捧着罐子,瞪着眼睛发呆。 困了,就抽一根烟;饿了,就吃点东西;渴了,能忍就忍,虽然爷爷准备了尿桶,可还不知道熬多久,我怕骚气把自己熏过去。 好几次迷迷糊糊差点睡着了,我索性赏了自己两个大耳篓子。 时间滴滴答答,像是尿不尽,从天黑熬到了天亮。 我把自己熬成了鹰,两眼通红,鼻子发酸,嘴巴发臭。 这期间,罐子里大概着每隔一个时辰左右,就会出现那诡异的类似孩子哭的“低哼”声。 我就只能将刚刚结痂的伤口剥开,然后往里滴血。 渐渐地,罐子里的声音种类越来越少,也越来越低,直到晌午的时候,我熬的几乎要崩溃的时候,终于,里面彻底安静了下来。 我赶紧打开了门,已经起床的两个老头正在外面候着呢,我顾不得打招呼,先直奔厕所,来了一通“泥沙俱下”。 处理完三急,等我回到病房,葛老已经开了盖子,正捧着罐子连连点头呢! “好,好,好啊!小虫成蛊了!” 我和爷爷凑过去一瞧,只见黑罐子里,最先映入眼里的就是那条野鸡脖子蛇。 只不过,一夜之间,这条蛇已经被榨干得了体液,干干巴巴,像是一条盘旋的标本。 葛老索性将罐子扣在了桌子上,直接把里面的东西全都倒了出来。 好几伙,除了这条蛇,至少还有大大小小二三十种虫子,无一例外,大的成了干尸,小的成了躯壳。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像是蚕茧一样的东西,被一层层黄色的粘丝包裹着。 这就是金蚕吗? 葛老拿来剪刀,小心翼翼将那一缕缕的丝剪断,在剥开一层像是鸡蛋内膜的东西,然后一个胖墩墩,油光锃亮,通体明黄色的虫子就掉了出来。 单从个头看,比昨天我挖到它时,足足得大了好几倍。 最重要的是,此刻它那如黄玉一般的身体,散发着一种完全和虫子违和的“富贵”感。 “葛爷爷,这就是金蚕蛊了?” “没错,在过去,有这样一条虫子在手,就能在苗疆随意行走了,所有蛊虫,见者蛰伏。” “那我要怎么用它?” 我心里嘀咕,该不会是让我把它活吞下去吧。 咱老向虽然是出了名的向大胆,吃过蛤蟆吃过鱼,蝎子蚂蚱进嘴里,但那都是熟的啊。 谁料,葛爷爷并没直接回答我,而是拿出一把银质的小刀,突然在金蚕的肚子上横切了下去。 我心头一惊,辛辛苦苦养的蛊虫,怎么给杀了啊! 却看见那虫子一动未动,好像没感觉到痛感,继而,葛老用刀子一点点剖开了虫子的肚子,里面呈现出了密密麻麻像是小米粒一样的黄点点。 “斗赢的蛊虫只能外用,可以驱赶邪虫。可却不适合你。”葛老道:“你要的是蛊虫进入身体,才能压制住另外的异毒。里面这些,是它的卵,也叫蛊豆,这些蛊豆,都已经得到过你血液的滋润,他们成虫后,也会听命于你!” 老爷子很有耐心,一点点将蛊豆挖出来,放在了提前准备好的白菜帮上。最后,在八十多粒蛊豆里,选择了一枚最浑圆,个头最大,近乎于黄米粒的单独剥离了出来。 至于剩下的,他当场就给丢进了点燃的黄纸里,烧的啪啪作响。 “辛辛苦苦才养出这么多,就这样毁了吗?” “这一粒若是长成了,那就是一个蛊王,每一粒都和你血气相通,你驾驭不了那么多,会消耗你神志的。再说,万一失控,金蚕蛊可是最凶狠的,留多了,可能会制造大麻烦。对你的病,一粒就够了!” 原来是这样。 老爷子让我吃饱喝足,躺在床上。 等我困的似醒非醒,似睡非睡的时候,他突然把那虫卵夹起来,按在了我中指的伤口上。 我只觉得一瞬间,好像有一缕风钻进了身体里,全身抽搐,不受控制地嘶吼一声,在那种冷热快速交替的刹那,昏了过去…… 等再醒来,又已经是天黑十分了。 第17章 死亡回档 爷爷和葛老就守在床的旁边,已经连续三天没有休息好的爷爷此时眼圈很重。 “醒了!” “孩子,你感觉怎么样?” 两个老头都很激动。 我伸了个长长的拦腰,浑身舒适,像是很久没有睡的这样好了。 “看来金蚕蛊这是种成功了!” 葛老朝我道:“向阳啊,金蚕蛊算是在你身体里暂时安家了。你要记住,这件事不能和任何人说,只能你自己知道。另外,在这期间,不能和任何人同房,否则,会形成阴阳蛊,你会害了人家姑娘的。” 我不由得老脸一红。 活了十八九年了,猪跑倒是经常见,可还没吃过“猪肉”呢。 我一个妙龄黄花大小伙子,找谁同房去啊。 “还有几点,我必须叮嘱你。” 葛老一笑,又严肃道:“金蚕蛊生长期就只有六个月,在六个月时间里,我们必须抓紧时间,破解你身体里的异毒,否则,时间到了,金蚕蛊重新育子,要是没来得及取出来,几十个蛊豆在你身体里破囊而出,会钻心穿肺,要你的命。就算及时把它取出来,还得重新选蛊豆,再种进你身体里。每折腾一次,你的阴阳气血就会大亏一次,到时候我怕你受不了。” 我认真地点了点头。 也就是说,葛老用金蚕蛊给我争取了六个月的安全时间。在这期间,我必须完成自救。 “另外,从今天开始,饭菜你尽可能地吃荤油,最好是每周再多吃点白肉。金蚕在你身体里,虽然它是你炼成的,听你的话,不会轻易伤你,可它也是需要吃喝拉撒的。荤油能代替血液,作为他的口粮,免得伤你身体。” 葛老事无巨细,把能想到的,全都叮嘱了一遍。 我认真记下来后,从床上坐了起来,望着外面昏黄的天,忍不住咂舌。 “当时只觉得身体里忽冷忽热,剧痛难忍,一下子昏了过去,没想到,再睁眼,竟然是天黑了……” “天黑?”爷爷苦笑道:“我的傻孙子,现在是快天亮了。你睡了整整半天一宿啊。” 这么说来,爷爷和葛老已经整整守着我十多个小时了。 “老向啊,咱们是真老喽,你还记得不,当年你去湘西,为了一览尸芋开花,咱们两个在坟圈子里瞪着眼盯了一天一宿,一点都没觉得累。看完了尸芋花,咱们俩还钻了半天的地下葬窟。” 葛老说着,伸了伸筋骨,躺在了对面的床上。 我也赶紧下床,把床铺让给了爷爷。 爷爷打着哈气躺下道:“谁说不是呢。我还记得呢,当时在地下葬窟,咱们运气爆棚,寻了三桶阿魏,我拎着两桶,爬了三层地下暗河,愣是给拎出来了,现在?你让我抱半个西瓜上楼,我得歇三歇。” 两个老头说起当年的事,依旧是激情澎湃,话题不断。 我在一旁听着他们口中的神奇往事,奇妙之旅,就好像身临其境一般。 直到天亮出鱼肚白的时候,两个熬了这么久的老头终于说累了,双双睡着了。 躺了这么久,浑身都是劲儿。 闲不住,我趁着这个时间,拿着电话出了门,一边走,一边给舅舅打了个电话。 联系舅舅,除了因为是赵川说的,希望他回来配合调查。 另外一个原因就是,我希望从舅舅那里,知道一些关于我父亲失踪前的事。 我记得,舅舅这个人很淡漠,和母亲这个亲姐姐的关系都不怎么亲热,但是在母亲最后的日子里,他似乎和父亲多了不少话题,我经常看见两个人低声聊着什么。 可我连续打了三个电话,舅舅都没接。 我只能又打电话给赵川,一天一宿的时间过去了,我想知道他那边有没有新的调查成果。 结果,打了三遍,他也没接。 后来还是联系上了小杜。 小杜告诉我,挖到的骸骨已经去做基因比对去了,最快也得明天才能出结果。而云城出现了新案子,罪犯逃到了燕城,赵川带队过去抓人去了。 如此一来,那这案子岂不又要陷入停滞了? 可没办法,赵川不在,我也只能等。 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就来到了香火店。 天刚亮,观音寺外的早市和文物市场上并没什么人,可阿香还是早早地开了店门。 “香经理,我不是说了嘛,咱们这店,佛系经营就行,你用不着起得太早!” “向总?你怎么也这么早就来了?你也是要去观音寺上告别香吗?” “告别香?” “难道你不知道吗?观音寺的觉远和尚圆寂了!我之所以来得早,就是因为今天去观音寺给觉远烧告别向的人特别多,所以买香的也多……” “觉远?是经常和我聊天的觉远吗?” “可不就是他嘛,观音寺还能有几个觉远。可惜了,才四十多岁,就死了……不过,佛家的事,不能按照咱们俗人的眼光看待。” 觉远和尚是观音寺的首座,算是我的一个忘年交。 他这个人,身材魁梧,眉目含威,明明是一副凶相,但却是出了名的好脾气。虽然他是和尚,但他一点都没有常见和尚的那股子迂腐劲儿,不但精通术法,喜欢茶道,尤其喜欢听世俗的一些新鲜事,在观音寺,人缘极好。 就在半个月前,他还来我这坐了半天,听我讲帮赵川破案的事。 怎么突然间就圆寂了呢? 真是世事无常。 其实,我最近何尝又不是横祸飞来,如履薄冰呢! “阿香,给我拿一束最好的香,我也去烧个随喜!” “那就那一束红色香吧!听说觉远昨晚上是在禅房里坐化的,手里还捧着阿含经呢!佛家讲究涅槃圆寂,四十多岁就能坐化而死,这说明是有善果。你是做朋友的,烧一束红香,算是祝福吧!” 拿上香火,我就顺着人少的侧门进了寺院。 寺院里很安静,明黄色的桌围供布都换成灰白色淡色调,凭吊的人都很多,送来了不少的礼佛花篮。 大雄殿外,在佛前立起了觉远的遗像,瞻仰的信众和僧俗已经排成了队。 寺院里的僧人都认识我,也知道我和觉远的关系,两个小辈分的和尚远远就迎了过来,收下了香火。 他们告诉我,原本下个月初一,觉远就要成为新主持了。 新的升作袈裟都做出来了,谁知道,偏偏在这时候圆寂了。 两个觉远的徒弟明明泪眼婆娑,却强做高兴对我说,他们的师父是坐化而死,准备进行缸葬,三年以后,就要镀金供奉了,他们师父这是修有所成…… 觉远的遗体在后院,我原本想去看一眼,算是告别。 可两个小僧对我说,老主持已经说了,所有瞻仰人员,都在大雄殿瞻仰,后院不接待僧俗,在缸葬之前,就连他们这些徒弟,也不能去打扰师父的清净。 “也罢,觉远这般造化,看来在观音寺算是别无第二了!” “向施主有所不知了,实际上,我师父是第二个坐化的高僧!” “第二个?” “没错,我们的师祖,也就是师父的师父,才是第一个坐化的高僧,至今法身还在藏金阁供奉呢!” 小和尚告诉我说:“因为我们都是后来的,也不是很清楚,不过,有师兄对我说,师祖圆寂也是在即将成为主持的前一周,和师父一模一样。而且也是手捧一本佛经,佛经上喋有梅花血斑!” 梅花血斑? “你是说,你师父死前吐血了?”我忍不住皱眉问道:“这血斑你们看见了?还是道听途说?” 第18章 再循环 “向施主,那不叫吐血!”小和尚耐心朝我道:“那叫题红,是高僧在虹化飞升之前,对宗门和后辈们的启示。梅花血斑所点之处,就是高僧们顿悟之处。” 还有这种说法? 我倒是第一次听说。 “你们两个都看见了?” 我还是好奇。 “对啊,我们都看见了,如今那本经书已经被陈列在藏经阁了。” “和师祖的那本书陈列在一起了。向施主和我们师父是朋友,若是觉得没能瞻仰最后一面而遗憾,不如去藏经阁看看。” 听了两个小和尚的建议,我还真来到了藏经阁。 人生之意义,不就在于走走看看嘛。 走未曾所到之路,看未曾所见之事。 藏经阁里,已经有了几个僧人和香客,大家抬着头,正品头论足。 在二楼木栏杆的下面,用木框一左一右嵌着两本经书。 前面那本,可能是因为陈列已久的缘故,书页焦黄,上面的字都斑驳了,我看了好一会,才看见三四点颜色略深的点,应该就是当初的血斑。 右边这本就清晰多了,血色明亮,一共四五滴血,但一点都不像梅花。 “这就是觉远和尚虹化时的经书?”我凑到一个年轻僧人面前问道。 年轻僧人一脸的神圣,望着经书郑重道:“没错,这就是首座的梅花血斑经书。这是一本阿含经,题红之处,文曰:贪欲炽盛,伤害无量,犹如猛火,焚烧一切。这是劝我们后辈,要戒除贪欲呢……” “那前边那本经书是什么佛经?” “《法句经》啊,题红页为‘贪欲生忧,贪欲生畏;无所贪欲,何忧何畏?’师祖和首座乃是大智慧者,倘若将来某日,我能有这般造化就知足了……” 我不是一个宗教徒,所以,我不信什么造化的力量。 观摩了一会,我就观音寺里走了出来。 整个人就像是被霜打的茄子,怎么也精神不起来。 回到店里,阿香见我情绪不高,就给我点了一根提神香。 可也怪了,这种融合了侧柏叶的檀香平时点起来气息最顺,火头最亮,但今天却点一遍刚着一分钟就灭了,再点就再灭。 “怪喽,今天的香怎么跟泡了水似的!”阿香嘀咕着,给我又换了一款细长的佩兰香,结果刚点着,这好端端的香竟然自己从当中折断了。 阿香一时愣住了,有些怪异地望着我。 在卖香的行当里,最怕点着的香无故断掉,通常的说法认为,这样的情况属于诸事不宜。 “算了,不用点了,我出去散散心!” 从香火店出来,我就往寺院旁边的河岸溜达。 我记得第一次认识觉远,就是在河边。 当时有人要放生鱼虾,被觉远看见给拦了下来。结果发现,放生的鱼虾里,不单单有塘鲺、清道夫,还有鳄龟和鳄雀鳝。 觉远告诉那些人,佛说伪善为首恶,放生这些东西,本质其实是杀生。 放生多人知道错了,可是拎着一口袋的鱼虾蟹龟不知道怎么处置。 觉远直接给接了过去,一笑道:“除恶扬善,去邪表中,乃是佛门本分,都给我吧,今晚我用五谷庙给他们解脱。” 我当时就觉得这和尚很有意思。 正当我回忆着过去的事,忍不住一个人傻笑的时候,忽然看见身有一个小小的龙卷风,正在我身后不远处旋转呢。 此时无风,水面上连个波澜都没有,岸上哪来的小龙卷啊! 我停住脚步,那小龙卷也停住了,风势不大不小,不增不减。 光天化日,看着这个怪异的风,我竟然莫名的打了个寒战。 人说魂起成风,魂落成尘,我咽了咽唾沫,小声嘀咕,你不会是故意跟着我的吧! 话音未落,这小龙卷风呼的一下扑面而来,我像是被浇了一盆冷水,透心凉。 转了一圈,回到店里,感觉有些头疼,耳朵里嗡嗡不止,就像是有人在碎碎念是的。 窝在躺椅上,稀里糊涂地睡了一小觉。 结果,刚睡着,我就感觉面前出现了一个人,这人脸上糊着厚重的泥巴,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时不时朝我伸伸手,指指自己,又指指我。 可能是见我没有反应,最后他突然摊开手掌,拼了命地挠自己脸上的泥…… 我猛地一下坐了起来。 不知不觉间,竟然出了一身的冷汗。 “向总,你怎么了?” “没事……”我擦擦汗,喃喃道:“几点了?” “快五点了,我要下班了……你是现在走,还是你来关店门?” 这么快?又一天过去了?我怎么感觉刚睡着啊。 “你走吧,今天我来打烊!” “老板万岁,今天早下班喽!” 阿香欢呼雀跃地走后,我站起身,去洗了一把脸。 回来,再站在店门口,就听见不远处几个人正在议论纷纷。 “我今天去给觉远大师上香了,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不长命啊!” “人家这是得到成佛了,好事!” “是啊,我今天还去看了那梅花血斑的经书,啧啧,就是不一样啊!书卷上的题红虽然已经干了,但仍旧鲜红如初,可能这便是造化的力量。” 此时不知道哪冒出来一句轻蔑的哼声。 “我只知道,人血干了就是黑红色的,和猪血干了没什么区别,要是有,那不是红漆,也是什么猫腻……” 我探头一瞧,发现角落的地摊上躺着一个破衣烂衫的人,面前摆了个八卦图,写着“相面算命”四个字。 原来是个神汉。 我伸手拉住卷帘门,刚要关门,突然就像是脑仁被什么击中了是的,一下子怔住了! 这个“要饭花子”神汉的话,很值得玩味啊! 一般人的血渍干涸之后,都是暗红色,可我在藏经楼也看了那经书上觉远的血,确实更像是砖红色,明显鲜艳的多。 “难道说,那血有问题?” 仔细想想。 历史上的得道高僧,即便是坐化,也都是年纪比较大了,用我们的话来说,就是寿终正寝。 觉远才四十多岁,天天健身,体能比我都好,上次见面,他还信誓旦旦朝我说,有机会也要一路苦行去五台山看看。 我不相信,这样一个人,突然就“坐化”了。 不行,无论如何,我也得去看一看觉远的遗体。 我咣当一下,锁上了店门。 离开的时候,那邋遢神汉,正歪头看着我。 再一次来到了观音寺前。 这观音寺分成两部分,我们所在的是下院,也是这二十年新建的。规模宏大,但没什么看头。 上院则是在后面依山而建,虽然小,但那是正经的明清建筑,据说,里面有很多法器,都是清代皇家赏赐下来的。 听和尚们的意思,觉远的遗体在上院呢。 但上院和下院之间,主路只有一条,有僧人站在那,正让“香客止步”呢。 想了想,我做出了一个决定。 凡事,想了就得干,决不能让任何一个可能出现的真相溜走。 十五年前的虹化,在十五年后再循环? 我还真就不相信这种所谓的“巧合”。 这么说吧,这天底下,绝大多数的巧合,不是故意而为之,就是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于是,我走到寺院的一个角落,一纵身,顺着下院的围墙跳了出去。然后沿着荒山树林往上爬。 天色开始暗淡,树林里更加阴翳。 穿过一片松树林,就看见了一片萧条的灵塔。 这是过去观音寺普通僧人安葬骨灰的地方,几只乌鸦正站在树尖儿上嘎嘎的惨叫。 沿着小路迂回,很快,就到了观音寺上院的围墙外。 我找了一个围墙略矮的地方,登高往上一爬,没想到,暗淡的光线下,正好看见七八个僧人在忙碌着。 旁边是一座小殿,应该是观音寺的老法堂。 法堂门窗上全挂着白色的巾幔,门前放着供桌和香案,还摆放着祭品以及化金盆。 如果我没猜错,觉远的遗体就存放在这里了。 至于那些僧人,有人准备了粗瓷大缸,正朝缸中撒石灰,还有人预备了木炭、香料。 这是在准备坐缸吗? 可我记得,一般的高僧坐化,都是要瞻仰三天,然后才当着全院众僧的面,准备进行坐缸大典的啊! 正在这时,四个僧人进了法堂,抬着一个简易的木头轿子就出来了。 轿子上盖着一大块黄绸子,鼓起来一个两尺高的“包”。 想必这就是觉远的坐姿遗体了。 万万没想到,就在僧人们抬着黄绸子的轿子往大缸旁走的时候,突然,吱呀一声,抬轿子的竹竿无端地断掉了,扑通一声,一个坐姿的人像从里面滚落在了地上。 这人被裹了一层厚厚的泥巴,落地之后,就摔下来一摊泥,露出了一个张着嘴,瞪着眼的遗容怖相…… 第19章 骷髅与蛇 是觉远! 虽然天色朦胧,不甚清晰,可看那宽印堂、深眼窝的大致轮廓,我也能判断出,这就是觉远。 人说“虹化功成,含笑而升”,那些坐化的高僧,往往都是看破了红尘,生命到了尽头,一切看开,所以带着笑容离世。 怎么觉远的面孔却是一副痛苦之相? 我越发觉得不对劲,这一整天的恍惚和不安让我在这一刻彻底确定了心中的疑惑,那就是——觉远的死,有问题。 回想先前在河边的时候那股盘旋不去的小龙卷风,我宁愿相信,那就是冥冥之中,觉远在朝我痛诉自己的无辜。 正当我要翻身进去,准备拦住那几个进行坐缸仪式僧人的时候,忽然感觉后脊发凉,好像有一束恶毒的目光正在看着我。 我心头一惊,猛然转过了头,恍惚间,只看见一张戴着面具的脸,还有一抹红黄色闪过,然后不等我做出任何反应,甚至都没了来得及张嘴,就被一块巨大的布给遮住了脸。 一股子怪异的香气冲进了鼻息,我瞬间就失去了知觉。 昏昏沉沉,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被一股子腥臊的泥土气息呛的醒了过来。 眼前黑乎乎的,一点光线都没有,身下又湿又潮,空气稀薄而浑浊。 我感觉浑身酸疼,想挣扎着爬起来,才发现双手被捆在身后。冰冷的泥巴地面透过单薄的衣服传来刺骨的寒意,隐约的,好像还有一股子淡淡的腐臭气…… “有人吗?”我扯着脖子大喊了一声。 声音很沉闷,也很嘈乱,回声和混响特别强,通过那种拢音感判断,我应该是在一个空间不大的地下密闭环境中。 看来果然被我猜中了,觉远是被人害死的。 这个人觉察到我可能看出了真相,所以才想着杀人灭口。 我费了好大力气,才艰难坐起来。手腕被粗糙的绳子勒出强烈的灼痛感,双脚踝也束缚的结结实实,一点动弹不得。 霉味混合着铁锈味的空气黏在舌根,胃里翻江倒海的想吐。 对方没有直接杀我,而是把我丢在这里,这说明我的位置还在观音寺内,当时周围的环境不允许他冒险直接杀我。 但耗下去就不一定了。 毕竟,我被迷晕的时候就是黄昏,等夜深了,周围环境一旦安静下来,凶手有了时间,就会过来弄死我。 一想到这,我先克制住失去视觉的惶恐感,然后思虑着怎么挣脱。 我先尝试着将反绑的手腕下压,绕过屁股,企图从脚底将两手绕到前边来。 可试了试,捆绑的太结实了,加上我双脚也被捆着,没办法辅助发力。 我又深吸气撑开胸腔与肩部肌肉,试图通过肌肉反复收缩和放松使绳索暂时松动,但还是不行,手腕被划出了血,可那绳子依旧结结实实。 就在我累得气喘吁吁在地上挣扎的时候,突然双脚好像碰见了一面墙壁。 我马上靠着颠屁股的方法,把自己挪了过去,就这样,顺着这墙基一点点摸索,果然,被我找到了一个突出的墙角。 我背对着墙角,用手腕碰了碰,还不错,棱角分明,虽然谈不上锋利,但作为“磨石”足够了。 现在,只要有耐心就可以了。 我咬着牙,屏着呼吸,尽可能把所有的精力全都放在手上。 嘎吱嘎吱,也特么不知道磨了多久,突然“嘣”的一声,一根绳子断了,手上的绳扣瞬间松弛。 结果我用力过猛,失去支撑的身体顿时倒了下去,我的后脑勺直接磕在了墙角上,疼得我龇牙咧嘴。 你大爷的! 我忍住强烈的不适,赶紧摸索脚上的绳子。 剩下的就容易了,很快,双脚也得到了释放。 在我醒过来开始算,时间估摸着已经过去了快一个小时了,我不敢歇息,赶紧翻找自己的手机。 不出意外还是出现意外了,手机没了…… 不过想想也是,对方把我捆成这样了,怎么可能不收走我的手机? 万幸的是,我在衣服角摸到了打火机。 我激动地点打着了火,跳动的火光照亮了眼前的空间。 先映入眼帘的是青色的砖墙,高度只有一米五左右,我想站起来,只能躬着身体。 空间的长宽都是两三米的样子,满眼都是尘土和下雨灌进来的淤泥,脏乱不堪。 身后中间的位置,有两个台阶,还有一扇石门。我赶紧躬身走过去,用力推了推,无比沉重,纹丝未动。 我仔仔细细观察了一下,石门的周围,嵌合的严丝合缝,一点缝隙都没有。 看来,想从这门出去,是不可能了,除非,等对方进来…… 我不甘心地重新打量其他地方。 这像是一个密室,更像是一个储物间,地上堆积的东西五花八门,有破烂的袈裟,有泡水的经书,还有不少带壳的稻谷和豆粒。 墙角的位置,不知道是什么,隐约反射着绿光。 我小心翼翼躬身走过去,举着烫手的打火机探过去一瞧,顿时惊得我一哆嗦。 那竟然是一副完整的骷髅骨架,身上裹着一些破烂的丝织品,缩在那里,应该是死亡前的最后时刻在取暖。 骨架的头颅上,已经没有一点皮肉了,不是自然腐烂,而是被什么东西吃掉了,因为颧骨上,能看见那种细密的齿痕,那是啮齿类动物特有的齿痕…… 如此说来,被困死在这里的人我不是第一个啊…… 看来,对方把人丢在这里之后,根本就不会再来,因为他知道,没有人能逃离。 一看见眼前这骸骨,我恍若就看见了自己的下场。 那种绝望的情绪开始弥漫,身体也撑不住了,踉跄着差点摔倒。 屋漏偏逢连夜雨,正当我被丧气迷失了心智的时候,突然脚下“顾涌”一下,好像什么东西动了…… 我手一抖,打火机灭了,差点掉在地上。 仓皇后退两步,我赶紧再次把打火机点着,此时就看见,一只杯口粗的大蛇,正从哪骷髅架下面的破烂丝织物里探头出来。 我刚才是踩到了它那黑漆漆的大尾巴上了……这畜生嘴里还吞着半截老鼠,猛地就把脑袋悬了起来,朝我做出了一副攻击的姿态。 汗毛倒竖,浑身发软,我失声喊了出来。 说真的,也就是尿脬里没水,否则非尿裤子。 可下来这一幕,才是真的让我怵目惊心,这条明明已经对我做出了攻击动作的大蛇,竟然突然仓皇扭头,比我还狼狈地朝后退闪,以至于一头撞在了墙壁上。然后它对着地面,疯狂抽打自己的头部,像是痉挛一样,努力将那吃进去一半的大老鼠给吐了出来…… 第20章 百虫回避 从没看过,一只蛇竟然也会肉眼可见的“慌张”。 就好像我才是蛇,它被我吓到了一样。 以至于,连吞进去一半的老鼠,都硬生生给吐了出来。 要知道,蛇是一种极其贪婪的动物,老话不是说嘛,人心不足蛇吞象,蛇在捕到猎物的时候,绝少会放弃到嘴的食物,哪怕是要和天敌作战,也会先囫囵吞下去再说。 可眼下,这条足有两米长的大蛇,不单单吐出了猎物,还掉头就走,慌乱无措地在墙根乱爬。 这时候,打火机点燃的时间过长,直接把我的手指肚上烤出了一个水泡。 钻心之痛,让我下意识地熄灭了火苗。 一片黑暗中,那独属于爬行动物才有的“沙沙”声,让人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我不敢在黑暗中待的时间过长,毕竟,和人相比,野兽更喜欢黑暗。 万一这条大蛇,此时趁着暗黑,突然朝我发动攻击,我是一点胜算都没有。 所以,我忍着手疼,不顾打火机的铁帽还烫手,赶紧再一次点着了火。 意外的是,在黄橙色的火苗照射下,我看见大蛇已经爬到了墙角的位置。 火光一亮起来,这家伙就像是被电击了是的,蛇身乱颤,惊慌失措,脑袋钻进了砖缝里,眨眼间,半截身子没了。 这倒是让我有些惊讶。 这家伙的脑袋,足足有我拳头大小,肚子最粗的地方,赶上小碗了,它竟然能钻进青砖缝里去? 等大蛇剩下半截身子也消失之后,我赶紧走过去看了看。 原来,天长日久,墙角的一块青砖崩碎了。 再加上这里位置最低,地表上的雨水灌下来之后,聚集在这小小的空间里,时间长了,就顺着这崩碎的青砖冲刷出了一个缺口。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积水不断地泄出,最终形成了一个碗口粗的窟窿。 我用打火机朝窟窿照了照,里面冲刷的洞竟然很大,流水几乎将这砖后面泥土全带走了。 而打火机的火苗,在靠近洞口的时候,明显火焰增大,火苗还朝洞里偏,这就说明,这洞里有空气流通啊。 我有些激动,抬腿对着墙角的青砖狠狠踹了两脚。 果然,这里有两三块砖,已经早就粉酥了,轻轻一碰,就碎成了渣子。 伸手将碎砖打理出来,出现在面前的冲刷洞,竟然有一人粗细。 大蛇已经不见了,但冲击洞里面一片泥泞,一股子湿潮的气息。 我不禁有些犹豫起来。 这冲刷洞虽然能钻进去,可也就能容纳一人之躯,万一里面堵塞,或者洞道变窄,进,进不去,退可也就退不出来了,我不把自己憋死在里面了? 还有,虽然说,水往低处流,可我也不知道这冲刷洞流向哪里啊。 万一没流出地表,而是奔着深层地下去了,我岂不是歇菜了? 不过,反过来想,这好歹还是个出路,至少大蛇给我带路了,要是留在这里,旁边那个哥们的骨头架可就是惨痛的例子啊。 一想到死在这里还可能被老鼠吃了脸,啃了眼球,我握住打火机,二话不说就钻进了压抑的冲刷洞。 我不知道安迪在肖申克监狱的下水道里钻是什么感觉,也不知道胡八一和王凯旋在盗洞里钻害不害怕,反正此时此刻,爬在这仅能容纳身躯的泥巴洞里,我有一种强烈的窒息感。 更要命的是,好像是被我猜中了,爬了十多米,前面突然好像被堵住了。 我费力地举起打火机,点着火一瞧,尼玛! 挡住我的不是别的,正是先一步进洞的那条黑皮大蛇。 这家伙好像是爬累了,正在这歇着呢! 完了! 刚才在上面,空间大,我还能跑,这回好,只能老实等它咬我了。 谁知道,大蛇一看见我,又开始浑身发颤,身子一卷,继续仓皇往前爬了起来。 到了这会,我好像是看明白了。 这条蛇它怕我。 比我怕它还怕。 既然如此,我也别愣着了,大蛇在前边爬,我在后面跟着,这不就是一个带路的嘛。 这冲刷洞枝枝叉叉越来越多,汇聚在一起,洞口也越来越粗,到了后边已经有水泥管粗细了。 最让我惊讶的是,除了大蛇,冲刷洞里还有不少其他的动物昆虫,大的有蛤蟆、鳝鱼,小的则有蚂蟥、蜘蛛,但无一不列外,见到了我,就跟狼来了似的,噼里啪啦,蹦的蹦,跳的跳,爬的爬,一股脑地和大蛇一样往外钻。 凭我感觉,足足爬了有二三百米,耗时至少一个小时,终于看见了水。 我钻出冲刷洞,从水底往上前潜,出了水面,一片路灯映入眼帘! 我发现,我竟然神奇地出现在了观音寺外的河面上。 水面上各种各样的昆虫鱼虾,全都做鸟兽散,那条大蛇更是早就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这么说吧,这个季节,水边最多的东西是什么?蚊子。 可我爬上岸,蚊子竟然一扫而光,一只叮我的都没有。 小爷一出,百虫回避? 这是闹哪一出? 难道是…… 我忽然有个大胆的猜测,会不会是因为我身体里种下了金蚕蛊。 葛老说,金蚕乃是蛊王,一般的蛊都要规避。 或许是,这些普通昆虫也感知到了我身体里的异样! 不过,这件事可以以后慢慢来测试,当下最重要的是,我得上观音寺去“报仇”。 什么“二度虹化”,什么“梅花血斑”,都是扯淡,我甚至有理由怀疑,和觉远一样坐化而死的他的师父,也死的有问题。 我浑身湿漉漉地直接回了店面,用店里的电话立刻打给了小杜。 一问,果然赵川还没回来。 “那就你来吧,赶紧带人过来,记得,一定要带上法医!” 小杜电话里听了我的叙述,还有些迟疑。 “向阳,你说的是真的?有人竟然绑了你?可是观音寺是宗教场所,坐缸也是宗教仪式,要是没证据……” “费什么话啊,你问问赵队,跟我办事,他吃过亏吗?”我正色道:“你来不来,不来我可就近找派·出所啦!” “我来……”小杜马上痛快地答应了。 十分钟之后,两辆警·车出现在了观音寺门口。 已经灯影阑珊的夜市在这一刻又沸腾了起来,不少人鱼贯过来,都想看看是什么热闹。 “向阳……我这是第一次独立办案……”小杜一下车,看见这么多人,明显底气不足,小声朝我道:“你刚才电话里说的事,怎么有点神乎其神的……你可别搞砸了!” 我没吭声,拖着他就往寺院里走。 已经晚上九点了,观音寺正要关门,到底还是小杜他们的衣服好使,一挥手,就顺顺利利进了去。 等我们快速到了上院的时候,后院里管子、手鼓、木鱼、铛子、铙钹咿咿呀呀喧哗着,二十多个和尚,身穿祖衣华袍,正进行着法会。 院子当心,一口大缸已经被封了泥顶,这是坐缸完成了…… 一行制服突然的出现,让法会戛然而止,我就站在小杜的身边,目光快速在里面那些人的脸上一扫而过。 我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 第21章 证据为王 观音寺一共有三十多个僧人,基本上都在这里了。 一看见制服们闯了进来,几个身穿黄色祖衣的僧人赶紧迎了上来。 虽然说,佛家讲究众生平等,可在穿衣上,还是有些等级之分的。 就比如,在这法会上,身穿明黄色僧袍且披着袈裟的,就比那些穿灰色僧袍的辈分和地位高不少。 一个年轻的管事僧人脸色不悦,对着引我们过来的看门僧就是一通呵斥。 “都到了晚戒时间,为什么不关门,还放香客进来?再说了,坐缸法会是阇门弟子法会,不允许外人观摩,你怎么能把客人引到这里来?不懂规矩!” 这和尚显而易见是在扯淡。 大半夜的,JC来访,这能是香客? 这哪是呵斥自己的僧人,这是在呵斥小杜的不懂事。 小杜刻意学着赵川的口气,凛然道:“谁和说我们是香客啊?认识这身制服吗?我们是刑·警!” “哦……同志别误会,我没有针对您,我是在说我们的门僧不懂事,有什么事,可以让我们去前堂回话,这后院正在举办的事坐缸法会,按照礼仪,是不允许外人观摩的……” 这年轻僧人虽然说的客气,但话里话外,还是表达了对我们这一行人出现在这里的不满。 好在小杜这时候底气十足,目光一凛,正色道:“这位师父怎么称呼?” “小僧法号觉明,是这寺院的西堂!” 所谓西堂,乃是寺院的一个职位。 大的的佛寺,在主持方丈之下,往往还有四大班首,西堂的地位在首座之下,一般负责日常事务管理。 如今觉远这个首座已经死了,此人就是整个寺院的二号人物了。 “觉明师父,请你马上通知下去,我们接到报案,你们这里有人涉嫌拘禁他人,我们需要调查!”小杜一挥手,几个制服马上涌进了会场。 “拘禁他人?谁……”觉明一脸错愕。 “他!”小杜指了指我,正色道:“请你们配合,立刻停止法会。” 觉明看了看我,皱眉道:“我好像见过你……哦,想起来了,您姓向,不就是在观音寺外开香火店的嘛?你和我师兄觉远关系很好啊。向先生,这可是我师兄弟坐缸法会啊,将来他能不能成为肉身菩萨,全看今天……您……您说您受到了拘禁,此话当着?” “这种事,还有造假的嘛?” “可我们正在进行法会啊!能不能等法会结束?” “佛大于法吗?还是说,法会大于人命?” 此时那几个年长的和尚也到了跟前。 为首的大和尚头戴毗卢帽,正是刚才主持大会的人。 “觉明,这是怎么了?” “回师父,这位向施主报案,说我们这里有人拘禁了他……”觉明黑着脸,朝几个老僧嘀咕了好一会。 我认识这个老和尚。 他就是观音寺现在的主持——戒尘。 观音寺老一辈的僧人都占一个戒字,比如,戒空、戒尘、戒痴等。戒空就是觉远的师父,也就是那个所谓第一个“坐化”的高僧。 而戒尘就是眼前人,也是觉明的师父。 戒尘和尚看了我一眼,正色道:“施主说有人拘禁了您,可您不是站在这里吗?” “我幸运,逃脱了。” “那施主可知道拘禁您的人是谁?拘禁地点在哪里?” “天黑,我没看清楚那人是谁。至于地点,我也不清楚……” 戒尘大和尚一笑,摇摇头道:“向施主切莫玩笑了,既然不知道是谁拘谨了您,也不知道拘禁地点在哪,您又为何指名道姓说我观音寺的不是呢?佛门清净之地,百年清誉,还请施主口下留情。” 说完,又朝小杜道:“同志,配合你们工作是应该的,可宗教场所,乃是特殊社会场所。按照管理办法,你们是否应该先朝上级主管单位报备呢……” “报……报备?”小杜一听这话,顿时有些懵。 显然,老和尚的这番话让他本来就不多的底气,一下子虚了起来。 “向阳……你真不记得拘禁你的地点吗?”小杜拉了拉我的胳膊,小声道:“这事似乎有点严重啊……我不知道,来寺院办案还这么麻烦……你说要是搞砸了,我师父赵队会不会踢我啊!” 戒尘和尚见小杜一时不语,便合掌道:“阿弥陀佛,同志,您看这样如何?夜已经深了,您且先回去朝上级报备,我们也抓紧时间,把法会举行完。等明日,您再来,我们无条件配合!” 老和尚的几句话,就让小杜一阵恍惚。 我心说,到底是初生牛犊,虽然不怕虎,可他自己虎啊。这就没词儿了? 正当一众人陷入僵持的时候,突然听见有人高声道:“你们无条件配合,那是公民的义务。但是,刑·警正常流程办案,无需朝任何单位和个人报备。请观音寺所有僧人,马上无条件集中到后院广场来,立刻停止佛事活动。” 只见赵川神情镇定,表情严肃,大步从台阶下走了过来。 小杜顿时像是小蝌蚪找到了妈妈,赶紧迎了上去! “师父!您回来了!” 还得是老赵啊,一出场就带着霸气的光环。 赵川瞪了小杜一眼,朝那老和尚道:“戒尘法师吧,我是云城刑侦队长赵川,请您配合我的工作。” 就那眼神,就那神态,还有那张正义凛然的国字脸,任何人压根没有拒绝的理由。 戒尘和尚神情复杂,只能朝着一旁的觉明点了点头。 觉明得了命令,这才朝着众僧高声道:“法会暂停,所有人都集中到后广场来……” “到底什么情况?我一回到局里就听说了你的事!”赵川走到一边,朝我耳语道:“寺院是特殊场所,我们办案虽然不用报备,可是还是得注意社会影响。所以,不管是认证、物证,必须夯实,不能留麻烦。你好好想想,拘禁你的地方有什么特征!证据为王,这是推理的关键!”” 实际上,我完全可以直接放出王炸,把怀疑觉远非正常死亡的事说出来,让赵川验尸。 我相信,只要我坚持,凭着以往的交情,赵川也会听从我的建议。 但是,这件事我没有百分百的把握。 把一个“虹化”高僧的尸体从缸里挖出来,然后拉去验尸,这对社会确实影响很大。万一,哪怕是万一搞砸了,我五所谓,可赵川可能就得脱官衣儿了。 所以,我必须先把被拘禁的事夯实。 只要看见了那个封闭的地下空间,看见那具骸骨,那剩下的事,想怎么查就怎么查。 第22章 推理的乐趣 “佛门不幸,无妄之灾!” 戒尘大和尚感慨一声,面露悲怆之色,望着觉远的肉身缸像是自言自语般道:“万般带不去,唯有业随身,觉远师侄,你且先飞升一步,不必再为师门苦恼。阿弥陀佛……” 老和尚自顾自走到法会的供案前,跏趺而坐,对着觉远的遗体开始诵读佛经。 僧人们本来就对法会的中断有些不满,在他们眼里,坐缸乃是成就肉身菩萨的关键一步,此刻看见老主持神色悲戚孤独诵经的样子,顿时一个个义愤填膺。 要不是赵川一脸肃然地站在那,靠着气势压得这些和尚不敢造次,单靠小杜带着那几个人,可能今晚上还真得出事。 探员们根据我的描述,开始寻找关押我的地窖。 可说实话,就这么几个人,在这么大的一个依山而建的寺院,想轻松找到作案现场,恐怕不容易。 再说了,那个地窖里可有一具尸骸呢,这么久都没被人发现,说明那个地方一定十分隐蔽,十年八年都不会去一个人。 这也是为什么对方能把我丢进去就敢心安理得离开的原因。 觉明和尚阴沉着脸,走到赵川面前,气势汹汹道:“赵队长,我们也算是配合调查了吧?你也看见了,你们带来了这么多围观的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观音寺是藏污纳垢之地呢,观音寺还要不要佛家清誉?” 赵川不为所动,淡然道:“对不起,但职责所在,还请理解!” “我理解不了,我们全寺都理解不了!”觉明大声道:“就因为一个人莫名其妙的一句话,你就对一个百年古寺如此傲慢,实在不可理喻。倘若您真有发现也就罢了,要是今晚上你找不到我们观音寺的茬儿,明天我一定会去上级部门反应。” “那是你们的权利!”赵川平静道:“也是我这身制服,拼死拥护的权利。但现在,你要做的是尽义务。” “好!”觉明一屁股也坐在了地上,双手合十道:“坐缸仪式今天必须完成,否则,就坏了我师兄的金身。我希望赵队长能在午夜十二点前,给我们一个说法。耽误了良辰吉日,我绝不善罢甘休。” 这家伙说完闭上眼,也咿咿呀呀念起了经。 其他僧人见状,也纷纷席地而坐,对着觉远的坐化缸形成一个圆圈,全都大声念起了佛经。 他们故意放开声音,发泄着心中的不满。 我知道,赵川虽然没说什么,但他其实现在压力也很大。 我唯一能回馈他信任的,就是马上找到那个拘禁我的地方。 这就需要严密的推理了。 实际上,这也是推理的终极乐趣和意义——寻找真相。 首先,我是在寺院通往灵塔的围墙外被人麻翻的。当时后院中,有正准备仪式的僧人。凶手无法带着我进入后院,只能沿着围墙往西南方向走。所以,后院广场这一带肯定是要排除的了! 其次,从我进入寺院开始,到我从河中逃脱,这期间一共有两个多小时。凭着估算,我上山以及被困在地窖的时间,大约有一个小时,那剩下的一个小时,就全是我在冲刷洞里爬行的时间了。冲刷洞狭促,爬起来很吃力,当时的速度大概着有一分钟五米左右,期间我休息了三次,加起来有十分钟左右。也就是说,大约五十分钟,我爬行了二百五十米左右。从这个距离判断,就可以把寺院东边大部分较远的区域排除掉了。 第三点,在我爬行的过程中,我能感觉到有不小的地势落差。而且,如果不是高度落差大,也不会形成冲击洞,所以,那地方位置一定比较高。这就把寺院靠前的区域排除了。 综合起来,我把我被拘禁的地方,缩小在了寺院西南角这一带。 还有一个重要的线索,那就是关押我的地方其实并不是一般的地窖。那种大块的方形青砖,明显是明清时期的原物。里面的东西也很特殊,什么丝织品,什么经书之类,让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里面还有各种谷物。在传统文化之中,五谷是用来祭祀的东西,要么是敬神祭品,要么是装填宝藏。比如,多数的古建筑地基下面,都会放压五谷米。 我登上台阶最高处,死死盯着西南方向,目光打量着每一处。 奇妙的是,月光下,我突然看见一只乌鸦闯入了视野,然后落在了观音塔的翘角上,对着我嘎嘎惨叫了两声。 “头白巢林乌夜啼,陌路别君各东西……” 轰的一下,像是被一颗子弹击中了眉心。 就像是冥冥之中真有觉远在指引我是的,我脱口大声喝道:“是那观音塔!” 没错,方位和距离都合乎情理,最重要的是,古塔都有地宫。 地宫是佛门藏宝之地,装填之物,往往就包括丝织品、经书和五谷。 “哪?”一直故作平静的赵川此刻也不由得提高了声音。 “那座古塔的地宫!” 觉明冷笑一声,起身道:“什么地宫!我入寺二十多年,我怎么不知道我们寺院的塔还有地宫?” “你不知道就对了,要是知道,还能成为拘囚之地?” 我朝赵川郑重道:“就在那里,倘若有错,我愿意承担任何责任。” 此时就看诵经的和尚们全都停止了声音,神色各异,赶来围观的人群也议论纷纷。 “小杜,你带几个人在这守着,维持秩序!”赵川招手选了两个身材高大的探员,对着觉明道:“你年轻,那就请师父带路了!” 觉明嗤笑一声,摇摇头道:“你们愿意看,我带你们去瞧瞧便罢了。” 一行人沿着小路,来到了绿树环绕的古塔前。 佛塔有些坍塌,周围野草丛生。 明显这一带鲜有人来。 推开塔基下的拱门,扑面而来的是满眼灰尘。 觉明冷淡地指了指道:“进去看吧,每年我都会带徒弟前来打扫一次,要是有什么地宫,还轮得到你发现?” 我和赵川进去看了看。 巨大的青砖铺地,严丝合缝,确实不像有机关的样子。站在上面跺脚,下面也没有空洞之声。 而且,这塔规制不大,和我所处的那个地窖相比,似乎有点小马配大车的味道了。 “看出什么破绽了吗?”赵川瞧着砖壁问道。 我没吱声,径直从塔里走了出来。 正如觉明所言,如果塔里能进入地宫,岂轮得到我发现? 所以,入口一定不再塔内。 “向老板,你一个卖香的,和我们观音寺非但无仇,而且算的是同气连枝把,你怎么能行口业,如此糟蹋观音寺啊!” 面对觉明的质问,我懒得理他。 沿着塔基,转了一圈。 最终,我的目光落在了塔东侧那石碑之上。 石碑上的文字已经模糊不清了,但其下面石雕的“赑屃”座还算完好。 就在这赑屃座旁边,我看见了几棵踩到的野草。 我还没说话,赵川就意识到了什么,大步流星走过去,双手抓住那石碑,咬紧牙关,用力朝后一压,看起来得有七八百斤重的石碑像,因为重心在后的缘故,竟然给掘了起来,靠在了塔基上。 赑屃底座的正面,则露出了一个足可以容纳一个成年男上下的黑洞。 “怎么……怎么真有地宫?”觉明目瞪口呆。 看他那样子,确实不像装的,他也真的是第一次看见这入口。 我探头朝里看了一眼,一股子熟悉的浑浊气息扑面而来,错不了,我已经看见了石阶尽头的石门。 这一刻,一种“不负所托”的情绪瞬间席卷心头,有点想哭。 特别是,我以抬头,看见那只黑色的乌鸦,振翅绕塔飞了一圈,直奔西方去了…… 第23章 真相的意义 我一直相信,万物有灵。 离开的人们,其实一直都在,只不过,他们只能用另一种存在方式注视着我们。 宝塔地宫的发现,让赵川长出一口气,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 赵川亲自带队,一行人小心翼翼下了暗道台阶。 后来才知道,我在里面无论如何都推不动的石门其实是一堵“横闩门”,有一条一米多长的石棍别在暗槽里呢,不要说我了,就算是泰森和奥尼尔来了,也得吃瘪。 随着地宫石门的缓缓打开,那具已经成了白骨的尸骸,还有地宫的原貌,一览无余地展露在了众人面前。 有尸体在,那就是命案。 赵川神色一凛,瞬间破案现场规格升级, 很快,队里的支援到了。 除了痕迹组、刑侦组,还特意请来了市里的文物专家。 嘴硬的觉明此刻也哑口无声了,讪讪地望着里面的尸骸连念阿弥陀佛。 一听说观音寺塔下面发现了地宫和尸体,僧人们和从夜市赶来凑热闹人群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 赵川打算让小杜把围观群众先劝散了。 可这些人,就是不走。没办法,爱看热闹,就是国人的天性。 “戒尘大师,您作为观音寺的老主持,此时是不是应该表个态!”赵川对着还坐在地上“示威”的老和尚正色道:“出家人慈悲为怀,可我在贵寺的宝塔地宫里,却发现了人尸。” 老和尚神色悲悯,面带愧色,从地上站起了身,弯腰道:“发生这种事,实非老僧所愿。国有国法,寺有寺规,观音寺上下,愿意无条件配合警方查案,还死者一个清白……阿弥陀佛,愿死者早日安息。” 我心中暗道,不见棺材不落泪,刚才你可不是这个态度。 “戒尘大师,恕我直言!”我正色道:“能让死者安息的,从来不是阿弥陀佛,应该是真相才对。” “向施主,对不住了,先前是老僧执拗了,我为此表示道歉。” “但愿戒尘大师所言真为心中所想!”我见时机成熟,转身便对赵川道:“赵队,我现在实名现场报案,观音寺首座觉远和尚死因不明,我怀疑是被人所害,请你们务必调查清楚。” 一石激起千层浪,本来就已经乱哄哄的观音寺上下,一下子炸了锅。 “胡说八道,觉远师兄可是坐化之身,是得道,是解脱,怎么能是被害?” “对啊,那可是肉神菩萨,他一个俗人,哪懂得坐化的意义!” “谁要是敢动觉远师伯的肉身像,我们就和他拼了!” 赵川凝神望着我,没做声。 我也望着他,眼神坚定。 办案的时候,他就是我的倚仗,而我,必须是他的勇气。只有我足够坚定,他才能下决心。 “报警是每个公民的权利,查案,则是每一个刑·警的责任!”赵川气宇轩昂,声音凛然道:“在我们的眼中,死者就是死者,没有什么特殊身份。既然有人报警,那我们就得查明真相。小杜,通知技术组,破缸,准备验尸。” “慢着!”觉明摊开双手护住肉身缸,大声道:“赵队长,你知道你是要干什么吗?” 赵川平静道:“我不是说的很清楚了吗?” “可你不明白!想我佛门,青灯长卷,这一世修为,求得可就是修行的圆满和精神的解脱啊。还有什么比在静谧中安然离世,然后成就坐化真身更有意义呢?您要是破了这个缸,那就是坏了我师兄的大造化啊!” “那我也问你一句,假如你师兄死的冤屈,那这坐化是否还有意义?” “这……”觉明脱口道:“我用我一个僧人的信誉保证,我师兄乃是大得道者。” “可就在刚才不久前,你还信誓旦旦保证,你们寺院的塔下没有地宫呢!”赵川淡然道:“您的信誉额度还有多少?” 觉明瞬间脸红,只能无奈地回头望着戒尘。 “师父,您说句话吧!” 戒尘老和尚摇了摇头,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朝着赵川沙哑道:“赵队长,你不懂佛,难道还不懂尊重吗?我这把年纪了……难道你真想让我一头撞死在缸前才能阻止你的胡闹吗?” “赵队不懂佛,但我还是懂一点的!”我正色道:“佛教认为,人死后“识神”需三到四天完才能全脱离躯体,此期间严禁火化或移动遗体,遗体通常停放于禅房或龛中静置,符合传统“三日小殓”的禁忌。即便是要坐缸,也必须按佛制,停放二十一天方可进行坐缸事宜。封缸后保存3年及以上再行开缸,如若尸身不腐,才可铸造金身,成就肉身菩萨。可你们呢?觉远昨天才死,今天你们就要坐缸,还用烂泥封身,这就是你们懂佛吗?我很怀疑你们如此操之过急的目的!” 戒尘老和尚分辨道:“之所以如此焦急,乃是天气温热所致。特殊情况,不得不打破常礼!这么说吧,如果你们执意要破缸,坏了觉远的真身,那……那就从老僧的尸体上踏过去!” 老家伙干脆,直接抱住了觉远的坐化缸。 心虚者猖,这老和尚就差跳出来喊:凶手不是我了。 可在我进入寺院的那一刻,凶手的标签,早就被我定死在他的脑门上了。 正在这关键时刻,小杜匆匆跑了过来。 “来了,来了,师父,来了!” “什么来了!”赵川皱了皱眉,明显不满小杜的毛手毛脚。 “化验结果来了,样品血斑中有氰化正铁血红素形成!”小杜举着手里的报告大声道:“按照向阳的建议,一来到寺院,我就马上就让人将藏经楼的梅花血斑采样送去检测了。现在结果出来了,死者的死因果然有问题。” “你们……你们什么时候去的藏经阁?”觉明惊愕道:“那题红经书可是宝物!” “觉明师父,您到底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现在还是询问这鸡毛蒜皮小事的时候吗?”赵川厉声道:“我们的血样报告显示,死者明显死于氰化物中毒,这是毒杀。明白了吗?” 这觉明的法号是白起了,一点都不“明”,被赵川呵斥一声,才恍然大悟。 “你是说……你是说师兄的死真有问题?” 赵川二话不说,一挥手,两个探员不由分说,直接将寻死腻活的老和尚架到了一边,法医组一拥而上。 就在这时候,好端端的坐化缸,突然传来了一声细碎的破裂声,继而哗啦一声,裂成了两半,觉远被裹了厚厚泥巴的遗体,赫然坐姿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所有人,鸦雀无声。那些聒噪的僧人,还有嘁嘁喳喳的看客,脸上瞬间写满了严肃。 这就是真相的意义。 告慰死者,警示世人。 第24章 神棍 回到香火店,已经是凌晨三点了。 而赵川他们,也仅仅是完成了现场勘查,估计又是要干通宵了。 我在门口外面,设置了个“公祭”香碗,点了一盏长明灯,竖了四根香火,这才回到店里睡下。 我不想讨论这世界上到底有没有鬼,反正这一夜,我睡的很踏实。 阿香来的时候,我还睡着。 “向总,快,快来看!” “什么啊,让我再睡一会!” “你快来看嘛,一会就没有了!” 阿香的嗓子跟百灵鸟似的,说话又快,声调也高,跟耳朵旁边挂了个鸟笼子似的,这觉是睡不成了。 我爬起来,走到门口一瞧,发现,四根香火早就烧完了,但落下来的香灰,却很特殊,全都成“卷”状,叠在了一起。 在寺院里,这叫“吉祥结”或“卷钱香”,象征着“仙佛临堂”,表示神灵菩萨的降临。 “你这是烧给觉远和尚的嘛?看样子,他是享受到了!向总,我刚才来的路上,听说了观音寺的事,你本事可真大。”阿香咂舌道:“人家一听说坐化的事,都觉得很神圣,可你怎么就一下子想到凶杀去了?” 我淡淡道:“因为我不相信巧合。凶手错就错在,把十五年前后的事件搞得太像了。神佛降世,师徒双升?哪有这么巧合!在我看来,这就是死亡回档,凶案的再循环。” 我看了看时间,已经九点钟了。 想着赶紧问一问赵川和小杜,案子到哪一步了。 摸了摸口袋才想起来,昨晚上被困的时候,手机早不见了。 只能用店里的电话打给小杜。 “别提了!”小杜怒道:“老和尚到现在为止,一句话不说,就坐在那念经。可观音塔地宫的石门上,已经提取到了他的指纹,地上也找到了脚印,囚禁你的百分百是他。但他不撂啊!” “还有其它证据吗?” “尸检结果出来了,觉远和尚正是死于氰化物中毒。我们为此还砸开了觉远师父戒空和尚的肉身佛像,目前还在检测中。问题是,搜索了整个观音寺,并没有找到和氰化物有关的物证。关于那无名尸骸的身份,现在也没有任何线索。审讯了其他观音寺的弟子,也没有找到有价值的证词。总之,尽管我们都能确定,凶手就是戒尘和尚,但证据链并不完善。” 我想了又想,反问道:“你们想过他的作案动机吗?” “赵队的意思是,这很可能是连环杀人案,上面压得很重,我们必须利用现有证据尽快定案!还没来得及细想……” “可不知道作案动机,你们又怎么能击溃老和尚的心理防线,让他开口呢?你告诉赵队,先从动机入手。” “向阳,你是不是已经有了什么想法?” “我?” 其实我也说不清楚。 但我又隐隐约约觉得好像答案就在眼前。 就在这时候,忽然听见门外传来了一个睡意惺忪的声音。 “财贿无度,毁道之源,欲深无厌,谓之为贪。贪念起,万恶生。贪如火,不遏则燎原;欲如水,不遏则滔天……” 我歪头一瞧,一个衣衫褴褛的人坐在了我店门外的石板上。 这人手持“百卦百灵”幌子,头戴天师帽,懒洋洋眯着眼晒起了太阳。 我一下子想起来了,这人我见过啊。 昨天说“人血干了就是黑红色的,和猪血干了没什么区别”的算命的不就是他妈? 我当时就是因为受他这句启发,才想去看一看觉远遗体的。 “贪!” 说道这个“贪”字,我脑袋轰的一下,马上就想起了戒空和觉远留下两本经书,那所谓被“题红”的经文,不就是说的“戒贪”吗? 这不就是我那隐隐约约的灵感所在? “有了,小杜,你们不用审那老和尚了。第一,你们去查一查他的俗家姓名,看看所有在他名下的财产以及资金往来。第二,去查一查观音寺的资产状况。我记得观音寺是文物保护单位,明清的文物可是不少。对了,找专家去问问,正常情况下,观音塔地宫里,应该还有那些装填物。有了这些,我不信他还能坐得住。” 挂了电话,我一回头,发现门外的神汉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站在我后面。 这人咧嘴呲牙朝我一笑道:“小兄弟,算一卦吗?不准不要钱。” 我望着他,不禁会心一笑。 此人自带喜感,瘦削的脸上,嵌着一对格外有神的大眼睛,跟松鼠是的。虽然一身潦倒,但仔细看,他长的其实很有风采,用我爷爷的话说,这人“五格命硬”,确实是吃阴阳饭的。 “我不算卦,但我有时间,也有钱,就是缺故事。”我一笑道:“老哥要是赏脸,咱们一起去吃个饭如何?” “那自然是求之不得!”汉子大方一笑,正色道:“我已经穷的只剩下故事,连裤衩子都兜不住风了。能让民俗街向少爷请我吃饭,那是我的荣幸。” “你认识我?” “这话说的,在民宿一条街这代混的,谁不知道你啊。爷爷是易经学会的创始人,父亲是云城大学考古系的开创者,你本人更是云城的佛尔摩斯、刑·警大队的座上宾啊。去年百花街的分尸案、千年老营村的地窖上吊案,不都是你帮着破的嘛!” 这么了解我吗? 我怎么听着他像是观察我许久了似的。 “你都这么熟悉我了,那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朴刚正,略懂阴阳,街面上大家管我叫朴花子,你随意叫就行!” “那就叫朴大师吧!” “客气,嘿嘿,到底是书香门第,这朴大师听着就是比朴花子好听!” 虽说请客量身、见人下菜,可我想,既然请人家吃饭,就别因为人家的穿着打扮而另眼相待,于是我直接带着他,去了街头的三羊居。 这算是民俗街最好的饭馆了。 老字号,一百多年历史,吃羊这事,在云城是头一号。 进去点了烤羊排、羊血肠、羊背子,加上一道清汤牛尾。 朴刚正也不客气,抓起羊背子就啃。 看来是好几天没进荤腥了,这哥们吃的是满嘴流油,还不忘一边往嘴里灌云城小烧。 这样倒也好,我还就喜欢这种直来直去的人。 两根羊排、两块羊背子,一大根羊血肠进肚之后,朴刚正终于抬起头,望着我道:“好久没吃的这么过瘾了……向老弟,恕我直言,你最近运气不太好,有杀身之祸。” 我心中一笑。 这不是骗子神棍的常见套路吗?吃饱喝足,给你丢个吓人的炸弹,然后借口给你破灾,再从你这捞笔钱。 果然,我正琢磨着,朴刚正就开口道:“此灾并非无解,看在老弟如此大方的份儿上,我给你破破吧,不贵,我就收你两成费用,两千块。我保你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第25章 神秘电话 说实话,我对朴刚正本来还是有点期待的。 爷爷说,所谓阴阳大师,十者九骗,毕竟,能在《易经》之中覃思一二的,绝对是人中龙凤了。多少人,皓首穷经一辈子,可能也只是学了个皮毛而已。 朴刚正先后两次不经意的一句话,都给了我很大的启迪。 所以,我觉得这个邋里邋遢的老哥,或许实际上是个心有乾坤内秀的人。 可眼下,他一张口,却还是骗子的那套路数。 不过,我还是拿出钱包,给了他两千块钱。 我倒不是真的想听他算卦,我是觉得,他那两句话,就值这个价。 “痛快!” 朴刚正眉开眼笑,擦了擦手上的油,赶紧把钱接了过去,揣进了自己的口袋。 “向老弟把生辰八字告诉我一下吧!” “算了吧!”我略带揶揄一笑道:“你还是抓紧吃喝吧,否则羊血肠凉了就没法吃了。” “也罢!”朴刚正眯眼一笑,搓了搓手掌道:“向老弟的爷爷可是咱们云城阴阳术界的泰斗,我给您算卦,肯定是要漏点真本事的。那咱今天不用生辰八字,就来‘面卦’。你坐稳了别动,我就在您的眉眼之间,给你算个紫微斗数。” 这家伙“吱喽”一声,将半杯酒喝下肚,直眉楞眼望着我,抬起左手,就开始掐算。 眼睛在我的五官之间上下飞梭,睫毛一动不动。 手上姿势很怪,像是小六壬,又像是占卜诀。 瞧着他的神色,就跟村里的神汉也没什么区别。 我笑而不语,默默地看着他。 他愿意演就演吧,就当是舞台剧了。 “大泽漏水,水草鱼虾,处于穷困之境……”过了足足三分钟,他一直睁着的眼睛才突然闭上,口中声音不大,喃喃轻语起来。 “阳处阴下,刚为柔掩,君子才智难展,犹如夜行无灯,过河无桥。兄弟……你最近的运气可不好啊。上阳为父,弱而无光,此乃乾天无庇护也,您父亲可能不太好……眼下将会阻碍重重,你只能靠自己了。” 我心中暗笑。 还上阳为父,弱而无光,此乃乾天无庇护也。 我父亲都失踪多少年了,就算没父上庇护,也不是这两天的事。 这卦算的也太没水准了。 “不过,向老弟也别太紧张!”朴刚正睁开眼道:“昔有文王,入殷而拘,困于羑里,不损其智,终演周易。孔子厄陈,绝粮七日,弦歌不衰,终成儒祖。苏武牧羊,困北受屈,坚守气节,得运而转,南归故里。自古这困卦,向来‘亨,贞大人吉’,越难而上,方能时来运转,否极泰来。我看向兄弟人品贵重,又有文韬,肯定能度过难关了。” 说到这,三羊居里突然热闹起来,我回头看,发现一群赤膊纹身寸头的汉子涌了进来。 “向老弟,你先坐,我去个厕所!” 朴大师突然捂着肚子,起身就去了后面。 我要了壶茶,一边喝一边等。 约摸着十多分钟了,朴刚正还没回来。 新来的那伙人在大厅里吆五喝六,喝酒划拳,吵我的心烦。 于是我先去结了账,然后去后面厕所里看看,这家伙怎么还不出来。 结果三羊居的小酒保告诉我,和我一同吃饭的“叫花子”早顺着后门走了。 我气得都笑了。 这哥们什么路数?吃饱喝足竟然“尿遁”了,他这是怕我让他结账吗? 从三羊居回来,阿香告诉我,有人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 我一瞧是小杜,就有预感,案子可能解决了。 果然,一接通,小杜就兴奋地叫了起来。 “向阳,老和尚撂了。当我们把他账户存款还有资金往来的信息往他面前一拍,这老和尚嘴里的阿弥陀佛顿时就不香了。你猜猜,他有多少钱?啧啧,三百万存款,在燕城还有一套小三居。全算下来,资产近千万啊!” 涉及到案情,小杜没办法把细节全告诉我。 但是,风俗一条街已经传遍了。 这戒尘和尚原来十多年前就发现了观音塔的地宫,金银器、玉器、瓷器三十多件。开始胆小,还一件一件的倒卖,后来干脆,把里面值钱的卖了个空。再后来,欲壑难平,更是偷偷把寺院明清殿堂里的文物全都以新换旧,偷偷卖给了黑市。最牛逼的是,人家前些年在燕城还找了个媳妇,孩子都上幼儿园了。 十多年前,观音寺老主持云游去了,主持改选。 当时戒空和尚最受弟子拥戴。 恰好,戒尘倒卖文物的事,又不小心被戒空察觉了。 戒空念及同门,就在夜里约戒尘论法,用阿含经戒贪的篇章警示戒尘。 结果,戒尘担心师兄当上主持之后,自己东窗事发,于是情绪激愤之下,就把戒空给毒杀了。 而这次,年轻僧人中的觉远最有希望成为新主持。也巧了,觉远不经意间,发现了戒尘在燕城竟有家室。本来也是师侄两个私下里交心,可最后发生了口角,戒尘想到了当年被自己编制的“虹化”故事,一赌气,又杀了觉远,还故意摆了一个坐化的造型。 这十来年期间,他还秘密杀了一个威胁曝光自己身份的黑市文物贩子。 正是那个观音塔地宫里的尸骸。 “嘿嘿,向阳,这次我师父向局里打报告,说我是这案子的主负责人,一天一夜,破获连环杀人案,可能要受嘉奖呢。” 小杜兴奋地朝我叫道:“我可得好好感谢你,今晚上我请你吃羊杂碎怎么样?” 这家伙够抠门的。 立功受奖在即,却只请我吃杂碎。这吝啬劲儿可真随了他师父。 “行了,向阳,不说了,有人报案,云城河西岸湿地公园,发现一具女尸……我师父两天没休息了,他睡觉呢,让他歇会,我得赶现场去了!” 云城河……女尸? 我一惊,忙喊道:“别挂,在哪里?是不是老城区渡口对岸那一带?” “没错啊,报案地址确实是那里……怎么了?” 我顿时想起了那天夜里,我和赵川追逐的女孩。 他就是在渡口附近跳进的云城河啊。 这两天我其实一直在想。 我中了异毒,有葛老和爷爷帮忙吊住了小命,那个姑娘怎么样了?虽然说,如今是敌是友还不知道,可还是忍不住琢磨,她会不会异毒爆发? 难道说,这女尸是她? “小杜,我也过去,你等我啊!”我挂了电话,朝阿香喊了一声就要走。 但这时候,电话却突然又响了起来。 我楞了一下,还是接通了。 “喂,是缘化斋吗?” 电话里的声音有些低沉,但十分浑厚,是那种格外特别的男低音。 我一瞬间就惊呆了。 这声音太熟悉了。 “请告诉向家人,去封门寨村找一个叫梁通的人,朝他要一个笔记本。到时候我会再打来的……” 嘟嘟嘟! 电话挂了! 我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查看电话号码。 父亲,是父亲的声音。 我慌忙按着键,上翻下翻,可就是怪了,座机上,除了小杜的号码,后面根本在没有其它信息了……就好像,刚才从来没人打进来过是的! 第26章 封门寨 “阿香,我刚才是不是接了个电话?” 我一时有些恍惚,问了这个么傻问题。 “向总,你怎么了?”阿香忍不住一笑道:“你是在考验我的听觉,还是对自己的听觉产生疑问了?” “那怪了,为什么电话机上没有电话号码?” “我的少爷,如今还有几个用固话的啊,这机器得有二十年历史了吧,出了故障不也是情理之中嘛。” “可小杜的号码为什么能显示?” “那就可能是对方的号码有问题了,我记得有些虚拟的号码是没法显示的!”阿香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道:“老板,你没事吧,怎么脑门上都是汗啊!” “没……没事!” 我摸了摸脖子,果然,这一瞬间就已经大汗淋漓。 可我的内心其实在窃喜。 刚才的声音,就是父亲的声音,如假包换。 父亲还活着,父亲还在人世。 我有些激动,甚至想马上把这个消息告诉爷爷。 不过,想想还是先算了吧。 爷爷这两年的身体越来越差,在没有百分百确定父亲本人还活着之前,我不想让老爷子再经受一点波澜了。 同时,我也有个小疑惑。 父亲既然把电话打到了香火店,为什么不直接找我或者爷爷,而是说告诉“向家人”。就算时隔多年,他听不出电话里的声音是我,难道不该先说一句自己是谁吗? 一边思忖着刚才的电话,我一边去了云城河西岸。 到了地方,已经拉起了警戒线。 一大片绿油油芦苇地,几只喜鹊正在泥滩上空喳喳叫个不停。 小杜所在的刑侦组已经完成了工作,法医组正在做现场的拍照和勘察。 “你怎么真过来了!”小杜看见我就问道:“真是哪里有案子你往哪里凑啊!” “怎么样啊……”距离较远,我望着那盖着白布的尸体赶紧问道。 “别提了!”小杜皱了皱眉,瘪瘪嘴,小声道:“我入队也快一年多了吧,就没见过这么……难以直视的……刚才愣是给我干吐了。尸体没人样了,已经变形了,全身密密麻麻,都是虫子……我们来的时候,那群喜鹊正啄尸体吃虫子呢!” 听着他的描述,刹那间全身都是鸡皮疙瘩,好像自己身上也长了虫子是的。 前胸后背,四肢肚皮,似乎哪哪都痒,犹如有虫子在往外钻是的。 我听说,中了虫蛊的人,死亡之后,就会全身是虫。 这姑娘如此快就发作了,要不是葛老,我岂不是现在也已经成了虫子的温床了? “我……想去看看成吗?” “啊?”小杜惊愕道:“向阳,你还有这癖好?我可丑话说在前边,很难看,你会做噩梦,而且,你不能给我吐现场了。” 我心道。 总归是同病相怜。 那天要不是我发现了父亲的皮箱,找到了笔记本,她也不会死。 六个月之后,如果我找不到解开异毒的方法,我也会这样惨死,就当是给自己壮胆,给这陌生的姑娘送个行了。 于是小杜领着我,沿着芦苇荡一点点凑了过去。 离尸体还有四五米远,他就一把拦住了我。 “就这里吧,我怕你一会喷出来的晚饭溅到尸体上!” 小杜朝着一个法医招了招手,白色的盖尸布便被掀开了半边。 但见一个泡的有些浮嚢的尸体,皱皱巴巴,苍白淤青,身上一件花褂子已经被涨起来的尸体撑碎了,在那些皮肤褶皱处,密密麻麻的全是米粒大小的血孔,那些半透明的小虫子,就像是蜂蛹躲在蜂巢里一样正在蠕动、朵颐…… 也多亏小杜先前的描述让我有了心理建设,否则还真得当成吐了。 可就在这时候,我发现死者张开的嘴巴里,竟然是戴了一副假牙。还有,她那粗大的脖子上,挂着一条很老式的金项链…… “不对啊,这人是个老年人!” “对啊,就是个老年人,显而易见嘛!”小杜轻松道:“我们已经查到死者身份了,六十八岁,前一阵子就报上来的失踪人员。” 你大爷! 我顿时气得够呛,一边赶紧匆匆往回走,一边骂道:“既然是个老太太,让你还让我看什么?” 小杜也懵圈道:“不是你要看的嘛?再说了,就算是死的是年轻人,泡了这么多天了,也不好看啊,我想寻思,你怎么还爱凑这个热闹……” 我去! 这特么确实怪我自己先行带入了,小杜可一直没说,死的就是那个姑娘。 我这图什么啊,打了几十块钱车,跑过来看了一眼巨人观。 只能自认倒霉。 从芦苇荡里走出来,小杜便笑道:“你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了……放心吧,案子我们一直查着呢,只是最近事有点多。对了,你的手机虽然在观音寺找到了,但目前作为证物,还不能还给你。” 我点着一根烟,使劲抽了两口,算是去了去晦气。 “有什么新发现吗?” “目前还没有。但是,我们从你父亲当初的银行账号上,发现了几笔汇入的资金,按照时间比对,应该是你母亲住院时候的花销。打入钱的账号已经注销了,时间久远,没有其他信息,只知道是一个叫梁通的人。你也知道,那时候网络还不发达,银行的过期信息保存不完善……我们怀疑,这个叫梁通的人,很可能知道你父亲的去向。” 梁通! 我浑身一震,这不就是刚才那通电话里提到的名字吗? 正在这时候,小杜的电话响了。 等他走到一边,接完电话,兴冲冲道:“向阳,是我师父打来的,那具骸骨的基因检测报告出来了,死者不是你父亲!” 突如其来的好消息,让我瞬间热泪盈眶。 可小杜却又叹口气,凝重地朝我道:“向阳,有件事你可能还没明白过来。死者不是你父亲,无疑是一件好事,可如此一来,你父亲是凶手的嫌疑就更大了。毕竟,尸体身上的衣服,是你父亲的,埋藏的地点还在你舅舅的花园里,当时住在你舅舅家的可就是你父亲啊!” 确实。 从警方的视角,我父亲如果不是死者,那大概率就是凶手。 如此一来,我有些犹豫,要不要告诉小杜我今天接到的电话。 “我们查过了所有的信用信息,从给你父亲打完钱之后,这个叫梁通的人就消失了。目前判断,死者的身份,极有可能就是梁通。” 听了小杜的这句话,我决定了,暂时不把这件事告诉赵川。 允许我自私一次。 我已经许多年没有见过父亲了,我很想念他。 我仍然坚信,我所熟悉的父亲,绝不会是一个杀人凶手。 所以,我要去证明我的判断。 我马上就去封门寨村,我倒要看看,梁通是否还活着。他到底知道我父亲的那些秘密。 第27章 异度荒村 离开云城河西岸,我先回了趟家。 昨天在店里睡的,还没来得及告诉爷爷,我得让他老人家放心。 两个老头正一边喝着茶,一边下着围棋,一见我回来,葛老就朝我竖起了拇指。 “向阳,那会我听赵队长说,你又帮他们破了一起凶杀案?你这小娃子行啊,完全继承了你爷爷的灵气。不,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爷爷却马上到:“老葛,你可别夸他,这小子不禁夸。上次也是,马局就多夸他两句,结果,他一个人查案竟然摸凶手家里去了。” 看着老爷子一脸后怕的样子,我当然不敢把自己被困在观音塔地宫的事告诉他,他要是知道了,估计又得禁足我好几天。 “爷爷,你们老哥俩这么久没见了,就好好待两天,有时间了我带你们去云城景点看看。晚上我就不回来住了!” “去吧,去吧!”爷爷摆了摆手道:“你们年轻人有你们年轻人的生活,不用管我们两个老古董。” 此时葛老站起身,从怀里拿出来了一枚不大的石头递给了我。 这枚只有象棋子大小的石头,青灰色,呈山状,有一道道的云纹,画面突出,古朴苍劲,有一种传统水墨画的味道。 “葛爷爷,这是……” “这是一枚泰山石,早些年间,我去泰山游历,当时长春观的道士送我的。上次你和老向不是遭遇了纸扎术嘛,说到底,这纸扎术也属于傀儡术的一种,最容易趁人精神虚脱而发起攻击。泰山石刚正古朴,你带在身上,能压的住阵脚,就不容易被蛊惑了。” 石头虽小,可这绝对是个好玩意。 我赶紧欣然接了过来,连声道谢。 “老葛给你,你就带上吧!”爷爷瞄着棋盘一边落子一边故作漫不经心道:“最近我观星夜,长庚摇动,有大金犯木之像。你主木命,最近可能乱七八糟的事情比较多,小心着点,我老头子可就你这么个大孙子了。当然,年轻人,可以不信这些,但带在身上没坏处的,别像你爸爸,那么犟。” 我发现,这两年爷爷似乎真的老了。 总是有意无意地提起父亲,然后无时无刻地担心我的安全。 人只有在苍老的时候,才会有更加眷恋血脉之情。 出了门,我先在小区门口买了一个新电话,然后吃了一碗猪油拌饭。 葛老说了,我身体里的那位喜欢猪油,不吃猪油,就会喝我的血,所以我得让它先吃饱喝足。 吃完饭,拿出新买的手,查了查封门寨村”。 说实话,我在云城住了二十来年,压根就没听说过这么个村子。 地图显示,这村子在云城一个下辖区的乡镇上,北依燕山,应该算是最偏远的村落了。 按照地图导航信息,需要行驶一个多小时。 我看了看时间,此时下午三点多。 如果顺利的话,五点之前我就能到。 晚上七点就足以回到市区了。 实在是等不到明天再去了。 我骑上摩托,加满了油,直接导航往北郊开。 可机器就是机器,算的出来时间,却算不出来意外。 实际上,北郊一带,矿山林立,这一路上全是大卡车,我这一路上,碰见了三起车祸,堵的水泄不通。再加上被压的坑坑洼洼的路,等我扎进一条深沟沟里,找到封门寨的时候,已经快到五点了。 山里天黑早,才五点钟,暮色就像凝固的血浆渗进青石板缝隙,把到处装帧成了暗色调。 远远望去,被巨大的槐树、杨树拥簇着三十四座老房子。 多数的房子都是六七十年代的土墙灰瓦建筑,破败的大门,被荒草侵蚀的小路都说明,还住在这里的人已经不多了。 在村口停下摩托,最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个用红色油漆涂抹的牌子,上面赫然写着几个大字:偷狗者抓住打死。 可问题是,站在村口,我一声狗叫一声鸡鸣都没听见啊。 整个村子,安静的像是坟场。 我锁好车,步行往村里走。 几乎所有的房子都是倾颓的,到处灰蒙蒙,偶尔看见一抹色彩,竟是一个挂在槐树枝丫上的破布偶。粉色的毛绒几乎褪色成了白色,可玩具肚皮上,却插着一根黑色的弩箭,像是故意恐吓谁是的。 几乎已经走过半个村子了,终于看见了一户人家的大门口还算干净,像是有人在住。 “有人吗?”我试着喊了一声。 间歇了好久,就在我准备推开破木门进院子再问的时候,突然身后传来了一声沙哑冷峻地冷哼声。 “你是眼神不好吗?还是说,你觉得我不是人?” 我被这突如其来声音吓了一跳,循声望去,这才发现一棵大树的下面,正坐着一个穿灰布褂子的驼背老妇人,眼浑浊的眼珠随着我的脚步声转动。 她手里拿着一把刀,面前是一块巨大的青石板,一只被剥了一半皮的狗耷拉着带血的脑袋。 我看的一阵心惊胆战,后脑勺发凉。 “偷狗的吧,呵呵!”老妇人冷吟吟哼笑一声:“不用你们偷,我自己杀了,我自己吃肉,也不让你们偷。你们没有好下场。” 我又无奈又紧张,忙解释道:“阿婆,我不是偷狗的,我是来找人的,我想问问,梁通住哪个房子?” “原来是找人啊……”老太太那张被皱纹切割成菱形的脸抖了抖,用手里带血的刀子随手指这村子后面道:“老梁头就住在村子最后边那家。不过,在没在家我不知道,我已经两天没看见他出来了。” 说完,又开始自顾自地剥皮卸肉。 这个看起来风烛残年的老妇人,身体单薄的像一张纸,但挥刀的动作却格外有力,每一次砍下去,肩胛、手肘都会发出竹节折断般的脆响。 嘎吱吱,嘎吱吱。 我忽然觉得这个村子有些怪异,也有点后悔选择下午过来了。想着赶紧办正事,尽快在天彻底黑下来离开这里,于是收回目光,匆匆奔向了村子最后的一座房子。 这期间又看见了两个老人,同样木讷。一个神色阴沉的摇着辘轳,另一个在小河边搓着衣裳,可那辘轳上根本没栓水桶,搓的衣服已经破烂不堪。 整个村子暮气沉沉,和灯红柳绿的云城就像两个不同的世界。 伴随着这股子压抑的气息,终于来到了最后那间屋子的门前。 青黑色的苔藓像溃烂的皮肤爬满石墙,歪斜的门框间悬着半扇朽木,随着山风发出垂死般的吱呀声。怪异的是,门框上沿的正中央,挂着一根黑色的绳套,不知道是干什么的。 “有人在吗?”我低声询问了一声,就径直走了进去。 可能是推开门的声音大了些,震的屋顶上腐坏的稻草簌簌飘落了下来。 一只秃了毛的大耗子闻声钻进了灶膛里,一股子湿潮的土腥味扑面而来。怎么看,这也不像是有人住的地方啊。 我掩了掩鼻息,挑开破旧的门帘,只看见里屋黑漆漆的,破炕上散落着一卷铺盖。 根本没人啊! 正当我抵不住这股子酸臭味,准备转身出来的时候,突然一个凉嗖嗖的手,搭在了我的后脊上。 “咳咳,你是谁啊,你怎么进来的?你找谁……” 这里的人怎么都这样,一点声音都没有,专在身后出现。 我被这声浓重的痰腔吓的浑身一抖,猛然转身,就看见了一张黑皴皴满是皱纹的脸…… 第28章 死了的人 看着这个突然出现在背后的人,我一时有些无措,嘴也开始瓢了。 “我……我从云城市里来,我找……找,找梁东……不不,是梁通……” “你找梁通?”这人浑浊的眼睛死死打量着我,半晌,突然闪过一丝光,凝重道:“你姓向。” 我顿时有些激动。 忙不迭地连连点头,开口道:“没错,我叫向阳,我父亲叫向南天。” 我以为,他猜出了我姓向,可能是因为我的面孔有些随了父亲的模样,如果他和我父亲有些交集,那这样能拉近距离。 可谁知道,这人眼里的光一瞬消失,又变得冷淡起来。 “你找我有事吗?有话快说,我时间有限。” 他撞开我,摇摇晃晃地走进了里屋,扫了一眼窗户撒进来的余辉,故意坐在了完全避开光的角落里。 此时他的脸完全浸没在了黑暗里,看不见任何的表情。 “说话啊!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他见我还不开口,突然放大了声音,强调里全是烦躁。 这人怎么这样啊。 难道说,父亲和他并没什么交情?或者,甚至还有什么矛盾? 算了,管他呢? 我只问我关心的! “梁先生,我通过一些信息了解到,八年前,您曾和我父亲在资金上有些往来。你通过账号,几次给我父亲转过钱,那笔钱用在了给我母亲治疗的费用上。而这正是我父亲失踪的前夕。我想知道,你是否有我父亲失踪的线索……” “没有!”梁通简洁又冷漠地吐出两个字。 “那我能知道,你为什么会给我父亲打钱吗?” “有吗?我不记得了……或许是打错了吧!”梁通在暗影里疲惫地叹了口气,又一次发问道:“还有事吗?我时间很有限的……” 怎么可能是打错了? 而且还是连续三次打错! 再说了,他刚才问我是不是姓向,这说明,他是认识我父亲的,怎么就非要这么冷淡地说话呢? “梁先生,我希望你能理解我的心情,我父亲失踪八年了,毫无音讯。我就想知道他的下落,知道当初发生了什么……我能等得起,可我爷爷年纪大了,他等不起了。不管你和我父亲发生了什么,请你把你所知道的都告诉我好吗?” “你说的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 这家伙的声音冷漠的让人想揍他。 不过想想,倒也是,这只是我的事,他没有任何理由和我聊这些。 我深吸一口气,控制住情绪,望着他这破烂肮脏的房子,正色道:“那就聊个和你有关系的事!说吧,我给你多少钱,你才能开口。” “钱钱钱,你们这些年轻人,就知道钱。钱能买命吗?还是钱能买回过去的光阴啊!” 我没想到,这句话竟然激怒了他。 梁通疯了一样站了起来,满脸愤怒和狰狞,一边推搡着我一边咆哮。 “向教授已经死了,你不用找他了。好好照顾好你的爷爷,就算是尽了你的本分。上的山多终遇虎,那是不归路……快,滚,离开这,我时间有限,永远也不要再来了……再来,我打断你的腿!” 梁通疯子一样,将我硬生生搡了出来,还劈头盖脸骂了我一通。 随着咣当一声,破木门的闭合,屋子里面又一次没了声息。 我也怒了,对着屋子大吼道:“你凭什么说我父亲死了!是不是你知道他的行踪!告诉我,他到底在哪,哪怕是死了,我也要找到他的尸体!你这个疯子……你懂血肉亲情吗?” 可任我叫骂,屋里却一点回应都没有。 我狠狠踹了两下门,这看起来晃晃悠悠的破木门却很结实,纹丝未动。 这时候我才想起来,最重要的问题还没问呢。 呀呀呸的,完全被他影响了节奏。 我再一次深呼吸,冷静道:“梁通,你可以拒绝回答关于我父亲的问题,可你必须告诉我,你父亲的笔记本在哪。我保证,你把笔记本交给我,我就再也不来打扰你……” 结果,我话音刚落,嗖的一声,一把菜刀就从屋子里飞了出来。 擦着我的脑袋砍在了后面的木桩上。 汗毛倒数,冷汗淋漓。 我承认,我有点胆怯了。 这时候我才意识到,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山村夜晚的黑,那是真的黑,到处一点光源都没有。 在这样一个陌生的环境,我还真怕这个疯子“老头”做出更出格的举动,到时候,我连跑都不知道往哪跑。 我决定马上离开这里,大不了,明天我再来。 反正已经找到了梁通本人了,有的是时间让我撬开他的嘴。 深一脚浅一脚的,我赶紧往村外走。 浓稠的云像腐坏的棉絮裹住整个山沟,等我跌跌撞撞找到自己摩托的时候,瞬间就气得七窍生烟。 也不知道哪个天杀的,竟然把我摩托车的轱辘给偷了一个去。 本来就一肚子火气,看着少了一个轱辘的摩托,我真想破口大骂。 可黑漆漆的村子,看不见一个人,我骂给谁听啊。 焦头烂额之际,突然轰隆一声,打雷了。 一股子湿潮的风从背面疾驰了过来,看样子,马上就是一场大雨。 怎么办? 我权衡了一下,还是想离开这,于是拿出电话,准备打给阿香,让他在风俗街找几个同行,开一辆车来接我。 可不知道是天气的原因,还是山高沟深的缘故,先前还有两个信号的电话,此刻竟打不出去电话了。 真是倒霉他妈给倒霉开门,倒霉到家了。 我听着一声比一声大的雷鸣声,再看着越来越黑的村子,犹豫再三,还是硬着头皮又往村子里走。 相比路上碰见的那几个人,诸如杀狗老妇人、摇空辘轳的汉子,我觉得梁通还算是正常一点。 至少,他的眼睛不像其他几个人那么空洞。 可等我匆匆到了梁通院外的时候,却听见屋子里传来了一声短促的“惊呼”声。 这声音怎么听着,像个年轻的女人。 总算是在这村子里碰见一个年轻一点的人了。 也许,是梁通的亲人? 年轻人总会更容易沟通吧,或许,我说明来意,对方能理解我的用意? 一想到这,我心里的抵触情绪也减轻了不少,欣然就大摇大摆进了屋子。 可一进屋,我就嗅到了一股子怪味,像是——像是闷在塑料袋里变质的苹果。 “您好,请问……” 我挑开门帘,话刚出口,没看见女子,却看见梁通摊在地上,脑袋耷拉着,嘴边全是白沫,瞪着眼睛……完全是一副死人相。 死了? 梁通竟然死了! 怎么可能,就这么会的功夫啊! 惊魂未定,突然房梁上一个人影翩然落下,一记重拳就砸在了我的脸上! 第29章 我信 脸上火辣辣,脑袋冒金星,对方这一拳,差点把我打的看见太奶。 我后退两步,踉跄站住,刚看清楚对方脸颊雪白,头发乌黑,是个女子,这人就凭借着柔韧的腰肢,高高跃起,半空中一记凶狠的回旋踢砸在了我的肩颈和后脑勺上。 这一下,打得我瞬间眼前一片漆黑,倒在了地上。 这还不算,黑影一纵身,直接骑在了我的身上,左手手肘死死抵住我的脖子,右手握拳就朝我脸上招呼。 一边打,还一边叫骂。 “人渣,我让你害人,姑奶奶我今天替天行道,非打死你不可!” 小生自幼从文,只知道诗词歌赋,哪见过这阵仗,惊慌仓促下,只能抱着脑袋输死抵抗。 可对方不依不饶,打起来还没完了。看这架势,我要是不反击,她还能要把我打死。 素昧平生的,让你三拳两脚,你还真把自己当成女泰森了。 我吃了多少粮食才长到这么大,媳妇都没娶呢,被你打死岂不是太可惜了? 我是不善拳脚,可好歹也是个一百好几十斤的爷们,就算是抡王八拳,也未必不是你对手啊。 我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伸手一通乱摸,企图抓住她的胳膊,将她反制。 结果她打的更凶了,骂的也更凶了,还特意加了“臭流氓”三个字。 合着我只能被你打呗? 我一咬牙,靠着蛮劲,猛地翻身起来,抱住她的腰肢将她掀翻在地,反骑在了她的身上。 你还别说,这腰不盈一握,抱起来轻盈又不缺肉感。 极其暗淡的光线下,我看见的是一张标准的瓜子脸,五官很精致,嘴角上扬,就是眉宇间藏着一丝愤怒光芒,、那份强势与泼辣,宛如女斗士…… “是你!”我当场认出来了,特别是那很有特点的翘嘴角,不就是前两天那个纵身跳进了云城河的姑娘吗? “好眼神,你还认识姑奶奶啊!那打你就更不冤了!” 我还打量着她,结果她趁机小腹一用力,将我甩下身去,重新压在我的肚子上,又是两记老拳。 简直莫名其妙,就因为我认识你,就要继续揍我?没道理! 反正在接下来的几分钟时间里,我们两个像是摔跤手一样,在地上展开了拉锯战,滚了不知道多少跟斗。 直到咔嚓一声,一道闪电在院子里炸裂,银色的电光短暂地照亮了屋子。 我才惊恐地发现,我正躺在死尸梁通的身边,几乎和他的脸都要贴上了。 “我去!” 我心里骤然一紧,拼尽全力挣脱了这姑娘的擒拿手,退了几步,大声喝道:“喂,差不多得了,好男不跟女斗,你要是再敢冲上来,我可就不客气了……” 这姑娘单手撑地,迅速站起,冷声道:“最恶毒的招式你都能用,还在乎脸面?我倒要看看你不客气能怎么样。” 就在她还要朝我出手的时候,突然身体一怔,倒吸了两口气,好像很痛苦一样蹲下了身,浑身颤抖! 不过,她马上从口袋里捏出了一粒药丸,塞进了自己的嘴里,神色又快速恢复如初了。 “你怎么了……” “你说呢?你也好意思问,卑鄙无耻!哦,还很下流!” “喂,你这人简直不可理喻!”我怒道:“懒得管你!我且问你,梁通和你什么冤仇,你竟然杀了他!”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这姑娘冷眼瞥着我,像是在看白痴。 我心道,威胁我啊。 你既然做了,还怕别人说? “我说你为什么要杀了梁通!”我大声道:“你一个小姑娘,怎么下手这么狠。你知不知道,我还要找他问很重要的事呢!” “呵呵!” 这姑娘冷笑一声道:“你这样的人,也好意思说我下手狠?睁开你那24K狗眼看看,这人至少已经死两天了,身上全是尸斑,瞳孔放大,眼液浑浊带血,就算这些你都看不见,难道闻不见那股子淡淡的尸臭吗?” 尸臭…… 我就说嘛,为什么一直感觉有一股子怪异的烂苹果的气息,想不起来是什么气味。她这么一说,我才意识到,对啊,这就是前期尸臭的气味。 哎? “可是不对啊!”我失声叫道:“我就在刚才不久前,我还和他说话了,怎么可能死了两天了……” “编,你继续编!还想用鬼故事吓唬我啊?”这姑娘撇着嘴,带着冷笑,完全是把我当成骗子的神色。 我都特么无语了。 越想越不对劲,越想头皮越发麻。 仔细看,梁通确实已经呈现出了“腐尸”相,嘴角和闭口都有淡红色的尸液渗出,再有一天,这屋子里恐怕将是冲天恶臭。 眼见这姑娘不相信我,我也懒得再朝她解释和证明,大步冲到院子里。 一眼就看见了那插在木桩上的菜刀。 这次总算是错不了了吧? 先前我站在院子里朝梁通喊话,出多少钱能换他开口,结果他就是隔空朝我丢来的这把菜刀啊! “怎么会这样……”我难以置信地摇着头,悄然间,浑身已经全是鸡皮疙瘩。 一个已经死了两天的人,为什么会和我发生过对话? 难道说……真的有鬼? 就在我心中惶惶之际,这姑娘却走到门口,仍旧用看戏一样的眼神瞧着我。 “你不是个卖香的嘛?这么好的演技,你怎么没去电影学院啊!” “我说了,我没撒谎!你凭什么质疑我!”我忍无可忍,歇斯底里地怒吼道:“我和你不认不识,我为什么要骗你?你有什么可值得我骗的?看见这把刀了吗?就是刚才他朝我丢来的,差点砍中我的脑袋!” 没想到,我的怒吼反倒是让这泼辣的姑娘一下子怔住了,她脸色稍变,走过来看了看插在木桩上的菜刀,低声自语道:“看痕迹这菜刀还真是刚插在这的……” 我赌气道:“你总不会继续认为,是我带来的菜刀,自己插在这的吧……” “以你这样的人,倒也不是不可能……” “你……你简直不可理喻!” “我不可理喻?”这姑娘稍微温和的脸,瞬间又凶悍起来,死死盯着我道:“那也比你心狠手辣强。一个放蛊害人的家伙,能是什么好人。有什么脸说别人?” 放蛊…… 我愈加感觉莫名其妙。 愣了几秒,我突然意识到了,这小丫头对我这么凶,不会以为那蛊是我下的吧。 我当即伸出手指,正色道:“伤口还没愈合,但你应该认识吧。” “什么意思?” “你看看不就知道了?” 这姑娘狐疑地打量着我,总算是把正眼落在了我的手指上。 细长的眉梢登时扬起,愕然道:“你也中蛊了?” “所以,你果然是一直以为,那刀片上的异毒是我搞的鬼?” “难道不是吗?我……我以为,那晚上,笔记本刚刚经过你的手,是你做的把戏,故意等人上钩。” “大小姐,你动动脑子。当时我也是刚刚发现那皮箱和笔记本,然后你搞的纸扎就出现在了门口,我哪有时间做手脚啊。” “我又不知道你也是刚发现!”这姑娘嘟囔道:“既然不是你……那你为什么还屡次三番的追着我不放。” “我何时追着你不放了?” “你不是跑到我房东那里找到了电话号码?你不是跟踪我的足迹去过药店?还有,那天晚上,你不是一路把我追到了云城河?” 我去,这误会可大了! “你搞了个纸扎,吓我和爷爷一跳,还不允许我查一查你是谁啊?我跟踪你的踪迹,是因为我发现我中了异毒,我怀疑你也和我一样,我想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毒。至于为什么前天晚上我追你,是因为那天我被人控制了,稀里糊涂出现在了舅舅的花园里,还挖出了一具尸体。结果我刚清醒,你就出现了,我当然会以为这件事和你有关系啊!” 这姑娘望着我好一会,喃喃道:“如果我说,那天晚上,我也是被一股力量莫名其妙地待到了那,然后被刺耳的刹车声惊醒……你信吗?” “我信!”我叹口气,平静道:“因为我也是受害者,我深知道那种不能自控,被人当做提线木偶的恐怖感。” 第30章 共处一室 她的眼神里一时有些惊诧,不过随即便冷淡一哼道:“你信不信都无所谓,反正,我也没打算让你相信。” 我一阵无语。 这姑娘吃辣椒长大的吗? 怎么这么冲。 明明我都已经解释了,我对她没有敌意,结果还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 算了,道不同不相为谋。 我可不想让她觉得我好像有什么企图是的。 再多说,那就是舔狗。 舔狗舔狗,舔到一无所有,最后还得给人下酒。 哗啦啦! 随着一阵密集雨点敲打灰瓦的声音,暴雨如注,将破旧土屋里最后一点的光线剥夺。 我举着打火机,找了半天,也没找到灯泡的开关,只在柜子上找到了半截蜡烛。 好不容易把蜡点着了,可风顺着破烂的窗户缝在屋里钻来钻去,把那不大的火苗吹的不停的忽闪。 摇曳的烛光交织着忽远忽近的闪电,让这本来就压抑的环境显得更加诡谲。尤其是光线打在了梁通的死人脸上,映出一抹尸油的贼光,让人莫名的浑身皮肤发紧。 外面大雨下个不停,又没有摩托,走是走不了了,只能暂时留在这里。 我收回注意力,开始放在这个屋子里面。 既然梁通死了,这是既定事实,那我也只能暂且接受,只当先前发生的一切,都是我的幻觉。 眼下最重要的是,抓着这个时间,找到父亲电话里说的笔记本。 “梁先生,对不住,我不是有意在你的遗体面前,乱翻你的家。可事出有因,我也是没办法……” 我正对着梁通的遗体碎碎念,准备动手找东西。 一旁的姑娘又撇了撇她那小嘴巴,哼声道:“虚伪。一具尸体,他还能不同意啊?真要是不同意,坐起来拦着你,你又该尿裤子了!” 说完,她倒是开始下手了。 柜子、盒子,一通翻找。 我被这小翘嘴气的够呛。 我就算尿裤子,也自己洗,用着你冷嘲热讽了吗? 再说了,万物有灵,人家死了也是主人啊,我先朝人家“请示”一下有错吗? 鉴于我们第一次相见,这姑娘就和我抢夺笔记本,我基本上可以判断,她此刻翻找的东西,也是笔记本。 所以,既然目标一致,本着先找到先得的规矩,我自然不能落了下风。 于是我也开始埋头翻找。 可梁通太穷了,说家徒四壁都有点抬举了,因为北墙上还漏了一个大洞,是用破塑料布临时补上的,最多算是家徒三个半壁。 至于房间里的东西,屈指可数。 两口柜子,一口箱子,还有几个破包裹,在者,就剩炕上一卷旧铺盖了。 我们两个人一起找,几乎没用三分钟,就已经把屋子翻了个底朝天。 然后我去找炕洞,她则转身去翻老鼠窝,双双无果之后,一抬头,我们的目光一起落在了头顶的大柁上。 这明柁有一人多粗,托架上,孤零零地挂了一个小笼筐,上面还严严实实地盖了一块布。 这一次,我抢占了先机,不等她他反应,我就已经跳上柜子,然后一个纵身飞跃,抱住了柁架。 结果这小翘嘴不讲武德,竟然把我当成了梯子,拔地而起,踩着我的屁股和肩膀蹭蹭两脚就跳了上去。 简直忍无可忍! “喂,好歹也是个姑娘家,怎么这么霸道?” “怎么了?公平竞争而已,谁让你不会拳脚功夫,笨的像一只狗熊呢?” 她耸耸肩,伸手就把笼筐抓在了手里。 “你懂不懂先来后到?明明是我先抓住的房梁!再说了,你凭什么踩着我的肩膀上去?” 她不在理我,直接在上面就打开了笼筐,可只看了一眼,就朝我丢了过来。 “看你那斤斤计较的样子,想要给你就是了!” 我接过来一瞧,里面装的竟然只是红薯干而已。 我就说嘛,真要是有笔记本,她才不会给我。 就这样,屋子里重新安静了下来。 两个人,一人占了一个角落,大眼瞪小眼地望着蜡烛,安静无声,谁也不和谁说话。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小翘嘴朝外看了几次,似乎有意离开,可走到了门口的位置,又退了回来。 此时我留意到,屋里开始漏雨了。 这房子太破了,外面大雨,屋里小雨,滴滴答答的水滴落下来,溅的到处都是。 我这边漏的更严重,倒是小翘嘴,选的位置更好,不但靠近门口,空气好,而且那边一点漏雨的痕迹都没有。 可我不想过去,这丫头凶巴巴的,还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 真要过去,又免不了受她奚落。 说不准,还会心里暗暗揣测,把我当成想趁机靠近的登徒子呢! 我尽量朝炕边靠了靠,虽然还是有点雨滴,但已经好多了。不过,我看见正好有一串雨滴落下来掉在了梁通的身上。 我不知道梁通和父亲到底什么关系,但死者为大,本来尸体就已经开始出现了尸斑,要是淋了雨,一宿过去,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我看了看屋子,正好柜子上面有一卷塑料布,就给拿下来,盖在了梁通的身上。 小翘嘴看着我,也不知道抽了哪根筋,对着我面无表情地哼道:“行了,别装硬汉在那挺着了,这边地方大得很,用不着在那表演绅士。” 说完,朝一边让了让。 我心道,总算有点人味儿。可好话不知道好说吗?干嘛非要一副爆炸辣椒的样子! 不过,我犹豫一会,还是站过去了,毕竟,淋着雨的滋味确实不好受。 不知不觉,本来就不多的蜡烛,又已经烧去了一半。 这也就意味着,用不了多久,我们就要完全和这具尸体置身于黑暗之中了。 就在这时候,身边的小翘嘴突然浑身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然后就蹲在了地上。 我以为是她面对着下来的黑暗、死尸和雷雨开始有些怕了,心里还暗暗发笑,先前不是嘲笑我吓尿裤子吗?怎么这么快自己就先害怕了? 可很快我就发现有些不对劲,她又开始捂住了自己的手,是那种极其用力地握着,牙巴骨也发出吱吱的响声。 虽然她在极了克制,可我还是听见她的喉咙深处,发出了轻微的呻/吟声。 “你怎么了……没事吧!”我还是没忍住,小声问了句。 她没回答我,只是干脆靠在了门上,然后摸出一把刀子,直接在自己那乌青色的手指上割了一刀。 只看见黑色的血液滴滴答答淌了出来,她的眉梢才稍稍舒展,像是这样能好受一些。 “是不是那异毒又犯了……” “不用你管我!”她咬着牙,在故作坚强,可剧烈的痛苦又让她泪眼婆娑,不得不颤声道:“你……能生一堆火吗?” 虽然说,我们只一共见了三面,且彼此对对方都没什么好印象,可我是感受过异毒的痛苦的。 不管是出于同情,还是一个男性天生的责任感。 我还是应了一声,去外屋收拾仅有的几棵干柴,准备点火。 可就在这时候,小翘嘴突然“啊”的一声惊叫了出来! 第31章 有点暧昧啊 我赶紧抱着柴火折返了回去。 可还没进里屋,门口的小翘嘴却伸出手将我拦住了。 “别进来,也别动……” 这姑娘疼的脸颊上全是豆大的汗珠,说话的声音都在发颤。 我不明所以,顺着她目光的方向仔细打量。 光线太暗了,什么都看不清楚。 直到外面咔嚓一声,一道闪电在上空炸裂的瞬间,我终于看清楚了,我尼玛,原来就在小翘嘴身前不到两米的位置,竟然有三根手腕粗的大蛇,并排着,正悬起了脑袋嘶嘶地朝着小翘嘴吐信呢。 这玩意从哪冒出来的? 怎么感觉是一瞬间就出现了。 “千万别进来,进来咱们都得死……这是尖吻蝮,攻击性极强!”小翘嘴小声道:“我感觉不太对劲,这房子很邪门,你看蜡烛后面的墙壁上……” 我瞪着眼再看,就在蜡烛的旁边,小拇指粗细的蝎子,竟然密密麻麻爬了半个墙壁。 我的天! 看得我刹那间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你赶紧走吧,外面虽然下着雨,但总比这里强……”小翘嘴缓缓将自己的背包摘了下来,朝我轻轻一推,低声道:“求你帮我一个忙,这里面有三万块现金,钱包里还有一个账号,那是我外婆,帮我打给她。” 小翘嘴不过是推了推包而已,那三条大蛇却似乎把这当成了攻击动作,瞬间全都游走杀了过来。 “快走啊……”小翘嘴狠狠将包丢给了我,瞬间从袖口里拔出了一把匕首,坐在那,背对着我拦在了门口。 她这是准备让我跑,自己殿后了。 可我,却眉心一凛,大步迈了进去。 说实话,我也在咬着牙巴骨,强装镇定,我的大腿也僵的厉害,有些不听使唤。 可我赌赢了。 果不其然,我一进去,那三条大蛇瞬间就来了个急停,像是看见了瘟神一样,掉头往回爬,直接退到了梁通的身体旁,然后将悬着的脑袋也放下了,一副小心谨慎自保的样子。 面色苍白的小翘嘴呆呆地望着我,一脸的难以置信。 其实我也是因为前天在观音塔的冲刷洞里才发现了这个问题,那就是,任何毒虫只要见了我,都会退避三舍。 后来葛老告诉我,这就是我身体里金蚕蛊的作用。 当然,如果你认为这很酷,很有意思,那恐怕你不知道,身体里有金蚕蛊的代价也是巨大的。 只是,这是后话,我此刻还浑然不知。 “你没事吧?”我伸手将这姑娘拉了起来。 小翘嘴疼的说不出话来,揣起匕首,摇了摇头。 外屋虽然漏雨漏的更厉害,可总比和毒蛇、蝎子共处一室强,于是我把火焰点在了外屋靠近门口的位置。 火焰升起来之后,身上温暖了不少,小翘嘴的神态似乎好了一点。 但她依旧咬着牙,不吭声,缩在那里。 很明显,她没有得到更好的救治,情况比我先前严重多了。 我想告诉她,利用金蚕蛊能暂时压住身体里的异毒,但葛老说,这件事不能告诉任何人。因为万事都有破绽,你一旦把自己的底细交出去,别人很可能利用你的弱点害你。 “你……你叫什么?为什么来云城?” “你是怎么找到封门寨的?你认识梁通?” “还是不和我说话吗?误会不是都解开了吗?放心吧,第一,我对你没有恶意。第二,我也没对你没兴趣。当然啊……我不是说你长得不好看,我只是更喜欢饱满一点的,不喜欢太单薄的,所以你放心……” 小翘嘴脸上总算是有了点表情,她狠狠白了我一眼,虚弱道:“你父亲叫向南天,是云城大学考古系教授。” “是,可他已经失踪多年了!” “那就没错了!我不想和你说话!”她扭过了头,再次闭上了嘴。 看样子,她来到云城,也和我父亲的事有关,而且,对我父亲的态度并不好。 再说下去,我就是自讨没趣了。 我给火堆又舔了两根柴火,站起了身。 就在我查看那三条蛇的情况的时候,我突然看见梁通的尸体好像动了动,就像是挣扎着要站起来是的。 更让我惊骇的是,这才两分钟时间,也不知道从哪一下子冒出来了这么多虫子,就像是“虫林大会”是的,全都围绕在梁通的周身,那几条大蛇,更是贴在梁通的身上,如痴如醉,好像在享受着什么是的…… 我揉了揉眼睛,感觉自己是错觉。 可只等了几秒钟,我就又看见,梁通的咽喉耸动了几下,腮帮子也鼓了几下。 这次我确定了,梁通就是在动。 “喂,喂喂……尸体好像在动啊!” 我觉得大事不妙,准备告诉小翘嘴,做好万全准备。 正如她所说,这屋子里的一切都太邪门了,实在不行,我们真得离开这。 可此时我却发现,小翘嘴眉头紧锁,双眼紧闭,脸色酡红,好像昏过去了。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怎么这时候昏过去了。 “小翘嘴……不不……姑娘,醒醒啊!”我不得不一边盯着那尸体,一边蹲下身,摸了摸她的额头。 坏了。 滚烫如火。 她这种情况,能淋雨吗? 正当我紧张不已,心里发愁的时候,更加诡谲的事情发生了。 本来这屋子里一直弥漫着一股子烂苹果的“尸腐”气息,可此时却突然飘来了一股异香。 那些聚拢在尸体周围的爬虫毒物,就像是吃了亢奋剂是的,全都簌簌摇动起来。 你能想想那种画面吗? 几条大蛇,像是藤蔓一样,用尾巴尖着陆,身体尽可能符往高处扬,然后脑袋和脖子交织在一起,像是在做什么神秘法师。 满屋的蝎子、蜘蛛、蜈蚣、蚰蜒,更是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将爪子抱起来,疯狂地打滚、扭动。 就连墙角里的耗子洞,几只肥硕的大胖老鼠也钻了出来,呲着板牙,一个咬着一个的尾巴,游街一般,在尸体周围绕起了圈。嘴里还吱吱吱的叫个不停…… 疯了,全疯了。 我现在真怕梁通突然蹦起来,也原地扭起大秧歌来。 我听说过诈尸,也看过僵尸片,可爷爷说,实际上,一万尸体都可能不会有一具诈尸,真正的诈尸条件极其苛刻,而且,诈尸基本上都是某种力量的操控,绝非有尸体自己有了意识…… 在这气氛诡异到让我几乎喘不过气来的时候,另一件让我呆住的事也发生了。靠在墙角失去了意识的小翘嘴突然也醉酒一样,神情恍惚地站了起来,然后直接就抱住了我,滚烫的脸颊靠在了我的肩上,身体像是再跳“华尔兹”一样晃动起来…… 我去,这到底是怎么了…… 还有,这姿势是不是……是不是有点暧昧了! 我可还是黄花大小伙子呢! 第33章 推理世界 所谓“死魂场”是说,明明死去的人,又出现在了他熟悉的环境里面,活灵活现,甚至有时候还能和人正常交流。 九十年代的时候,有个报纸报道了这样一件事情。 大别山里的一户农家的老婆母去世了,儿子儿媳都很孝顺,大操大办,给老人安排了后事。 可第二天早上,儿媳妇刚刚睡醒,就听见对面屋里传来了吱吱的响声。 她觉得奇怪,披上衣服,顺着窗户往里一瞧,就看见明明已经去世的婆母,竟然像往常一样坐在炕边绕了起了纺车。 儿媳妇喊来了儿子,两个人都觉的难以置信。 可他们确定,老太太确实已经入土为安了,便暗自猜测,这是老娘担心他们过的不好,回来看他们来了。 两个人默契地都没声张,就像往常一样,继续干自己的活。 此后一连七天,只要是早上的时候,准能听见纺车在吱吱呀呀的转动,还能看见老太太眯着眼,打拨锤的样子。 直到第八天,他们那里一早上就下了一场大雨,结果那天老太太就没有再出现。 当时在科学界还引起了一场讨论。 有人说,这是夫妻两个思念老太太产生了幻觉,也有人说,确实存在这种可能,就像是海市蜃楼一样,特殊的空间、特殊的环境,可能会导致往日场景的重现。 经过研究发现,这种情况,特别容易出现在阴天。 所以,民间也叫“撞阴天”。 今天傍晚的时候,确实是阴天。 而且,我第一次进屋的时候,发现房子的前门框上,挂着一根绳子。 可等我二次返回的时候,那根绳子不见了。 这也就说明,我前后两次来,实际上这房子的环境是有变化的。 所以,我第一次看见了活着的梁通,第二遍看见的就是尸体了。 至于为什么梁通先前一直喊着自己“时间有限”,有两种可能。 其一,就是在那个场景里,梁通是知道自己已经死了,此刻出现只是撞阴天,他必须把我打发走。 其二,那就是梁通所说的那些话,并不是对我说的,而是在我来之前,就有人也像我一样找过他。他告诉对方,自己时间有限,让对方赶紧说话。他把我替换到了先前的场景中。 我更倾向于第二种。 我不太相信,撞阴天的时候,里面的人物知道自己的真实处境。 不过,如此一来就有了一个漏洞。 因为在我和梁通谈话的时候,他得知了我是向南天的儿子之后,有过一个情绪的极速变化。 先是惊愕地沉默了一下,然后才歇斯底里地让我滚。 还说,“好好照顾好你的爷爷,就算是尽了你的本分。上的山多终遇虎,那是不归路”,这话当时听起来像是诅咒,像是叱责和威胁,现在听,倒像是一个长辈对一个后背歇斯底里的劝告。 不对! 我反应过来了。 他说的这些话,绝对不是偶然,而是先前来这里的人,冒充的身份就是我。撞阴天里的梁通,只是场景再现一般,将他朝着那个冒充我的人说的话,又说了一遍。 分析到了这里,我不禁感觉后脊发凉。 竟然有人冒充我先行一步找到了梁通。 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小翘嘴,她那么在意日记本,会不会就是她……以她的本事,化妆成帅小伙不难把。 “你这样看着我干嘛?”小翘嘴察觉到了我的目光,可能确实有点猥琐,马上掩了掩衣领。 我赶紧收回目光。 不会是她。 这姑娘长的太清秀,太哇塞了,女扮男装倒是不难,关键胸脯没办法藏啊。 好吧,我承认我先前说她长的“单薄”是我低估了她的“内在”实力。 可如果不是她,那会是谁? 对了,极有可能就是最开始跟踪我的那个神秘人。 他都能把自己“变成”我父亲的模样,那换装成我,以我的身份来梁通这里榨取笔记本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哎,你琢磨什么呢!”小翘嘴打量着我,咬着小虎牙,一副要洞察我心思的样子。 我赌气道:“你不许我和你说话,不许我看你,好家伙,现在还要管我心里想的是什么吗?你是通天河河神吗?管的这么宽!” “你……”小翘嘴气得够戗,歪着头不理我,看向外面了。 雨势总算渐小,可天依旧黑森森。 “你刚才要说什么?” “你管呢?你不是说我管得宽吗?” “咱们虽然算不上相识,更算不上朋友,可好歹现在算是共处一室的孤男寡女吧?咱们还有这同样的目标。我觉得,咱们应该摒弃前嫌,放下成见,交换心得,争取尽快解决危机,找到真相!” “原则上同意。不过,摒弃前嫌和放下成见就算了,我不相信,一个阴险的教授会生出什么好的种子!” “喂喂,你过分了啊。打人不打脸,骂人不骂亲,你当着我面,骂我的父亲,我绝不容忍。” 小翘嘴不屑地哼了一声,停顿数秒,才幽幽道:“我是想说,你不觉得梁通尸体的姿势有点怪吗?” 怪? 我一愣,转头看了看梁通。 还真是有点怪。 一般人死了的,要么平躺,要么岣嵝着身体,可梁通竟然是侧身躺在那,面孔对着门口的位置,可一只手却压在身下…… 我轰然想起了在先前撞阴天的场景中,梁通拍过我的肩膀之后进了屋子,他目光扫视了一下,直接就缩在了阴影里。 而那阴影的位置,不就是他现在尸体前半截所压的位置吗? 我当时还以为他不喜欢光,现在看来,应该是可以把自己停留在那里的! “有了!” 我猛然站起身,激动万分。 也不管什么禁忌了,直接上走前,将梁通的尸体朝旁边移了移,对着他身下的那几块砖就是一通猛砸。 青砖断裂,直接掀开,一个用塑料袋包的严严实实的笔记本瞬间展现在了我的眼前! 这就是逻辑的力量,这就是推理世界最大的乐趣所在。 第34章 缺失的痕迹 小翘嘴这时候倒是利索了,一个箭步就冲了过来,双手直奔我手里的笔记本。 就好像刚才那个虚弱的姑娘是林黛玉,现在面前的是林教头。 我马上把笔记本背在身后,一手将她拦住。 “干什么,干什么!这可是我找到的!刚才你可是说的清清楚楚,并不打算摒弃前嫌,放下成见。” 小翘嘴眼冒凶光,小白拳头握的嘎吱吱直响,冷声道:“我要看看!” “怎么,还要明抢啊!我知道你能打,花拳绣腿会那么几招,可兄弟我也不是白给的。五岁我入马家帮,师从保国大师,外练五连鞭无坚不摧,八岁我又入练习生宗门,求学于背带坤大师,内练铁山靠,无所不往。你想打败我,也绝非易事。” 小翘嘴一脸嫌弃,翻了翻白眼,哼声道:“油嘴滑舌,满口胡诌。你就说吧,你想怎么样。” 看着她那气鼓鼓的样子,我还觉得蛮有意思。 这丫头什么都好,就是太盛气凌人。 我还就不喜欢别人用这种口气和我说话。 臭毛病不能惯着,否则以后形成习惯,还不得回回拿捏我啊。 “想看笔记本,也不是不行,毕竟,刚才我也是受你启发,才从梁通尸体的姿势,判断出了藏匿笔记本的位置。但是,先来后到,这是历来规矩!”我故作深思,想了想道:“你总得表达一下诚意,让我觉得你内心里对我能共享笔记本的感激是不。” “感激?”小翘嘴满眼不屑,可望了望笔记本,还是只能硬着头皮道:“小气鬼,你说吧,怎么才能给我看。什么样才叫诚意!” 我一笑道:“瓶水相逢,我却给你那么多……就算是大街上,感谢别人叫声大哥也不过分吧。来,叫声向哥哥我听听,如果满意,我就给你看。” 小翘嘴一听这话,那双杏眼瞪得极大,睫毛剧烈颤抖,原本柔美的唇线此刻抿成刀锋般的直线,胸脯剧烈起伏着,手下意识地就去摸袖口管的匕首了。 我是为了压一压她的气焰,可不是为了找死,赶紧不等她暴怒,就话锋一转道:“开个玩笑而已。不过,我想在看这笔记之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不算过分吧。” 小翘嘴虽然依旧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眼中燃着两簇冰冷的火焰,但明显火气降下去了不少。 这就是语言的艺术。 倘若我直接问她的名字,她肯定也不会说。 毕竟,这妞倔的像毛驴。 但如果我先提出一个无耻无礼还无品的要求,然后在换成一个略微不太礼貌的要求,她就会觉得好像也能接受。 “这还犹豫?那算了,这笔记本我自己看吧。除非,你打死我,抢走。” “我叫陆瑶。” 小翘嘴总算是嘟囔了一声,只是,从齿缝间挤出的话语带着金属刮擦般的颤音。 “叫什么?我没听清楚,秃瓢?还是三毛?” “姓向的,你听好了,我叫陆——瑶!” “得了吧,你要是叫路遥,额还叫余华捏!路遥是大作家!你这女子,要是再在胡片,额就捶你。” 小翘嘴咬着腮帮子,死死盯着我,转身伸手从包里摸索出一个钱包,然后抽出一张身份证递到我面前,恶狠狠道:“睁开你那狗眼瞧好了,姑奶奶我就是叫陆瑶。” 我看了看,还真是,大陆的陆,瑶池的瑶。 “你身份证上笑着的样子,好像比你现在好看啊……真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难看。” “你管得着嘛!”小翘嘴癫怒道:“你这破嘴,啰里啰嗦有完吗?名字已经知道了,现在是不是可以看笔记本了。” 我一边把笔记本从塑料袋里拿出来,一边嘀咕。 “你看看你像是求人办事的样子嘛……” 再说这笔记本,虽然用塑料袋包裹着,可上面还是长了不少的霉斑,看样子,存放在砖块下面已经多年了。 最重要的是,这本子被烧过,上面有三分之一的位置,已经烧没了,还残存着褐色烧痕。 我小心翼翼打开了第一页,上面写着“作记”两个字,下面则是父亲的签名,签名的后面,写着戊子年八月的字样。从自己判断,应该是父亲亲手所写无疑。 这戊子年,正是父亲离开云城失踪的那一年。 我猜测,这内皮上的题字,应该是“工作日记”四个字,只不过,上面的工日两个字已经被烧了。 “快翻啊!”小翘嘴有些着急,欲要伸手。 我马上重重咳嗽了一声,算是宣示主权,她这才把手收了回去。 翻过扉页,映入眼帘的是几个人的名字。 直接吸引了我目光的,是最下面的名字,向南天,名字后面标注了“考古”两个字。 父亲名字的上面,是梁通,标注的是“掌眼”。 从父亲后面标注的“考古”两个字,依稀能判断出,这“掌眼”两字,说的是梁通的工作,或者是擅长。 在往上,是一个叫做陆秋白的名字,标注的是“岐天”。 我正看着,忽然听见了一声极轻的抽泣,侧脸一瞧,小翘嘴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泪流满面。 我一下子就明白了,这个陆秋白,应该和她有关系。 她跑到云城了,应该就是为了这个名字。 可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怎么安慰她,其实,我的内心在看见这笔记之后,也很难受。 陆秋白的上面,是一个叫“扎约”的人,标注的是“向导”。 在往上,是一个被划掉的名字,从隐约的笔记可以看得出,这人叫江浩,标注的是卖米。 这卖米是什么意思?不得而知。 笔记本到了这里,就已经临近被烧的边缘了,这个“卖米”的上面,还有最后两个字——“外控”,可惜,人名儿已经被烧掉了。 从笔记本残缺的位置可以判断,如果说,这是父亲失踪前的团队的话,上面至少还有三四个人。 正当我们两个准备继续往后翻的时候,突然感觉一束手电光晃过,身后莫名地出现了一个黑影。 我和小翘嘴不约而同地转过头,就看见门口的位置,一张布满了皱纹老脸,正在光柱的照射下,直勾勾望着我们…… 第35章 山村老人 其实我小时候也玩过这样的恶作剧,就是在夜晚熄灯后,用手电筒从下巴往上照,在脸上留下一个巨大的阴影,吓得老妈用鸡毛掸子抽我。 可我如今突然面对着同样方式的一张老脸的时候,竟然也吓得头发都炸起来了。 毕竟,这屋里还有一具尸体呢。 紧张的神经,其实一直都没松。 “别怕,别怕,我是这村子里的,看见这边有火光,过来看看!”说话的人是个女人,声音倒是蛮慈祥的。 她把手电光转向了别处,我这才看清楚,这老太太不就是下午我来的时候,在那剥狗皮的人嘛。 “小伙子,我没吓到你们吧!” “没……没有!”我清了清嗓子,赶紧道:“什么场面我没见过啊,还不至于被吓到。” 一旁的小翘嘴哼了一声,幽幽道:“向先生,向少爷,卖香的,既然你没害怕,那能把抱着我的大腿的手松开了吗?” 我尴尬地松开手,挠挠头,嘀咕道:“你看你……斤斤计较,我是怕你害怕,给你点安慰。” “小伙子,你怎么还没走啊!”老太太眯着眼,佝偻着身体,气喘吁吁道:“和尸体在一起呆时间久了,对你不利。在年轻,在火力旺,也受不了死人的阴气。” 我一愣,忙道:“阿婆……你知道梁通已经死了?” “知道啊!” “那为什么我来的时候,你不告诉我?” “孩子,我说了啊!你问我,梁通住在哪,我告诉完你,就朝你喊,梁通已经死了,可你好像没听见。我以为,你是从城市来了,或许是梁通的侄甥呢,就没拦着你。那会下上了大雨,我还以为你早走了呢!” 是嘛……难道是我当时太心急,所以没听见? “阿婆,既然这人都死了两天了,怎么没安葬啊!” “唉……”老太太叹口气,幽幽道:“这哪里还叫村子啊,这叫待死坟。这村里啊,一共只有五个人,最年轻的就是梁通了。剩下的我们四个,我最年轻,都六十八了……知道梁通死了之后,我和另一个老太就赶紧做寿衣,剪纸钱,那两个老爷们,没日没夜的挖墓坑。可我们岁数太大了,两天了,坟坑还没挖完呢……这不,又下暴雨了,估计啊,好不容挖的坑,又被填满了,明天还埋不了。” 我听得一阵咂舌,也有些悲凉。 如今偏远一点的山村真的到了这种地步,连死人入殓的人手都没有了吗? “孩子,你们待在这里终究不是个事,和尸体常伴,小心染上时疫,现在雨小了一些,要是不嫌弃,就去老婆子那里歇一会吧。等到天亮以后,你们是走是留,再做定夺!”老太太说着,朝我们递了两件蓑衣过来。 我和陆瑶对视了一眼,双双有点动心了。 一来,梁通已经开始出现了尸腐,可能是阴雨天的缘故,导致内部脏器腐败的更快,那股子浓郁呛人的气味越来越浓。二来,随着暴雨的侵袭,屋子里已经到处湿漉漉的,那股子湿凉之气,让我们忍不住地打哆嗦。屋里的干柴烧的烧的差不多了,要是挺到天亮,估计身体扛不住, “走吧,到我那,给你们弄一碗辣汤,暖暖身子!”老太太朝着梁通的方向看了看,转身先出去了。 我见状,赶紧将笔记本揣在了怀里,两个人穿好蓑衣,跟了出去。 外面雨还下着,破烂的街道上,全都是流水。 可能是山洪爆发了,到处都能听见那种轰轰隆隆的水流声。 老太太走在前面,速度竟然不慢,一点也不像刚才气喘吁吁的样子。 突然,她手电一晃,我恍惚看见路旁一片涝洼地的树林里,水面上好像飘起了一个影子。 “等一下!”我慌忙叫道:“阿婆,你照一照那个树林,我怎么感觉看见一个人影?” “你说什么……”老太太步伐没停,回头扯着脖子朝我问道。 “我是说……我好像看见水里飘着一个人!” “水里飘着一个盆?有可能啊。这洪水都进院了,说不准就从哪飘来了一个鸡食盆,快走吧,一会可能还有大雨呢。” 这老太太什么耳朵啊。雨是大了点,可也不至于这么近都听不见吧! 我朝小翘嘴低声道:“你刚才有没有看见什么?” 小翘嘴没吭声,我低头一瞧,竟然还在吧嗒吧嗒掉眼泪呢。 完了,又从林教头变成林黛玉了。 没一会,就到了老太太的家。 虽然房子依旧是很老旧,可别梁通的屋子强多了,至少不漏雨了啊。 “冻坏了吧?山里本来夜里就凉,你们激了雨水,明天肯定得感冒!”老太太点着一根蜡烛,指了指炕上道:“你们小两口先躺下暖和暖和,我给你们煮点酸辣热汤。” 小两口? “阿婆,你误会了……” 我本想解释一下,可发现老太太已经拿着手电去厨房了,小翘嘴呢,就像是完全没听见一样,落寞地靠在了角落里发呆。 “你没事吧?”我知道她不领情,但还是忍不住道:“我们都不知道父辈们到底经历了什么,好在,我们这不是还没死吗?我相信,只要看完这笔记,就一定能知道真相。” 和我预料的一样,小翘嘴压根没理我这茬,但却从兜里掏了两块糖,自己塞嘴里一块,把另一块丢给了我。 嘿嘿,口是心非的小妹妹,这算不算是对我的一种示好? 我欣然接过糖,丢进了嘴里。 这糖什么味啊,有奶香,也很甜,但同时,还有一股辣薅薅的味道。 “呵呵,我给的糖你都敢吃?你就不怕我做了手脚?”我正吧唧着嘴,感受着这特殊的味道,小翘嘴突然面无表情眯着眼朝我低声问道。 看着她那果敢冷凝的模样,我还真有点发虚。 她不会针对我下手吧。 “咳咳,怕什么!”我强做镇定道:“我懂识人术,像你这五官,慈悲心善,下辈子就是菩萨,怎么可能干那种事呢……” “玛哈嘎拉吗?专门负责杀生的菩萨!” 被她这么一吓唬,我嘴里的糖还真有点不知道是吃是吐了。 正在这时候,老太太端着两晚热气腾腾的大碗走了进来。 两碗汤,离得老远,就闻到了一股子醋和姜丝的气味,还贴心地给卧了两个荷包蛋。 “喝吧,喝了就暖和了!”老太太擦了擦手,慈祥地看着我们。 小翘嘴也不客气,端起来就小啜了一口,然后抬头朝老太太道:“阿婆,我觉得还不够酸,能把醋给我吗?我喜欢吃酸一点的……” “好,好,你们吃荷包蛋,我这就去给你拿!”老太太欣然笑了,转身去了厨房。 我也端起碗喝了一口。 哎?不对啊,不是酸辣热汤吗?怎么一股子苦味。 “阿婆,这汤……” 我刚要喊,小翘嘴直接就用筷子隔空夹住了我的嘴唇,然后无声地朝我摇了摇头。 第36章 把控情绪的意义 筷子夹嘴,真有她的。 关键是,不仅夹的准,还夹的狠,差点没把我嘴唇戳豁开。 陆瑶瞄了一眼外面,快速端起我的碗,直接掀开老太太家的炕毡,把里面的汤给倒在了进去。然后把她自己的那份也倒进去了大半,只留了一碗底。 老太太拎着醋瓶子走进来,看见小翘嘴正端着大碗“咕咚咕咚”狼吞虎咽的往下喝呢! 等碗在放在桌上,已经快要见底了。 又看了看我已经底朝天的碗,老太太不禁一笑道:“刚才冷坏了吧?不是要加醋吗?怎么喝的这么快。” “阿婆,您做的汤太好喝了,我们没忍住!” 小翘嘴甜甜一笑,嘴巴扬出了一条弧线。 不得不说,这姑娘的五官搭配确实不赖,尤其是这小嘴巴,天生就带着一丝喜庆感。 “阿婆,还有吗?”小翘嘴咬了咬嘴唇,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笑道:“我一天没吃饭了……还能再来一碗吗?” “能啊,管够,阿婆家好吃的没有,但这汤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老太太眯眼笑了笑,顺手拿起了我的碗,接着道:“你们啊,小年轻,不懂事。以后记着啊,傍晚的时候,能不赶路就不赶路。实在迫不得已,宁宿坟茔,不住人家。好了,我给你们盛汤去。” 老太婆一去厨房,小翘嘴就马上意味深长地盯上了我。 我心领神会,脑袋一歪,眼睛一翻,踉踉跄跄就倒在了地上。 “向阳?向阳,你怎么了……向……” 陆瑶略带慌张的呼喊声一声比一声轻,然后就没了动静。 我偷偷睁开看看,这姑娘已经线条优美地倒在了炕沿上,也就是穿着衣服呢,否则这是标准的油画《马拉之死》的风格。 要说演技,她还真不如我,明显的小资风,昏过去的姿势都那么矫情。 你看我,四仰八叉,这样才像是被麻醉倒的野猪嘛。 十几秒中之后,拖沓的脚步声从厨房走了回来。 “进来吧,两个都翻白了!”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一串凌乱的脚步声随即涌了进来。 “老万,你的药是不是给的有点多?这次怎么倒的这么快。” “还是以前的剂量,这两个小东西八成是饿肚子,所以上劲儿有点快。” “别说这个了,怎么处理啊?太年轻了,要不……这次就收手吧,把他们趁着迷糊,丢村外去,到时候死不认账……” “绝对不行!他们看见老梁的尸体了,这小子八成和老梁有些关系,到时候咱们吃不了兜着走。所以,还是老规矩,一不做,二不休……” 听口音和腔调,一共四个人,都年纪不小了,个个中气不足的样子,说着话都得大喘气。 最终,还是老太婆咬牙道:“就当他们也是偷狗贼了……况且,我带他们回来的路上,埋在林子里的那具尸体,被水冲出来飘起来了,这小子看见了……依我看,还是双双勒死算了。这小子和林子里的那具尸体一起重新埋了,至于这丫头,长的蛮标志的……上次邻村老卫头不是说要找个配阴·婚的嘛……” “就听老蒯的了!老万,你拿绳子来,我动手!” 实难想象,四个加起来快三百岁的人,竟然在这荒僻的山村里,还打造了一只分工明确的犯罪团伙。 也多亏是四个老毕登,但凡年轻一点,我还真当心有点招架不住。 我悄悄睁开眼睛,就看见先前摇空辘轳的老头已经拿着绳子直奔小翘嘴去了。 估计年轻的时候是个老屠夫了,这把年纪了,干这事,竟然是脸不红,心不跳,动作凌厉,一个勒死狗扣,直接就往小翘嘴的脖子上套。 我心道,你个老没眼色的东西,就两个人,一个长的温文尔雅的少年郎,一个则是……母老虎,你不先勒我,竟然主动触霉头…… 果不其然,那绳子还没碰到那白皙的脖子呢。 小翘嘴就兀的睁开了眼,大长腿猛地一个后鞭踢,直接抽在了那老头的脑门上。 也倒是一把年纪了,就这一脚,老头就踉踉跄跄被踢翻出去好几米,直接倒在米袋子上,捂着腰哀嚎起来。 “老万、老蒯、雨姐,快上啊,按住她,这小丫头片子没麻翻啊……” 剩下的三个老东西闻言,直接就往上扑。 正所谓,世间有四大按不住啊! 过年的猪,受惊的驴,暴怒的娘们,案板的鱼。 此时小翘嘴俨然已经开启了暴走模式,当初我可是领教过的,要不是赵川赶到,差点就把我踢河里去了。 只见这小丫头一记扫堂腿,就把两个老妇人双双掀翻在地。 然后翻身而起,抓住那用来勒我们的绳子,像是鞭子一样朝剩下的那个叫“老万”的老头猛抽,噼里啪啦,就跟打在了牛背上似的,几下子,老头的假牙就给抽飞了出去,人也倒在地上哆哆嗦嗦昏死了过去。 那两个老太太趁机爬起来,还颤颤巍巍要跑,小翘嘴绳子一甩,勾住一个人的脚踝,就给打翻在地,硬拖了回来。 然后健步如飞,揪住这个“款待”我们的老妇人,扯到厨房里,舀起一勺子汤就硬生生给灌了下去。 我在一旁看的是眼花缭乱,暗暗咂舌。 这样的女打手,也不知道将来哪个男的倒霉,要是跟她在一起了,发生了矛盾,还不得被她打死啊。 一分钟没到,两个老头两个老太已经被老老实实捆绑在了一起。 “陆小姐,恕我冒昧,这捆人的绳子你玩的也太利索了!以前在屠宰场,给人当过捆猪的小工吧!” 小翘嘴不屑地看了我一眼,哼声道:“你也好意思还插科打诨?要不是我,现在被捆的就是你。在云城的时候,还听说你帮人家局里破案……呵呵,果然是闻名不如一见,就这警觉性,估计卖到了缅地,也是给人家提供肾源的脑袋!” “未必吧!”淡淡一笑道:“你怎么就知道我没防备呢?” “呵呵,这么说来,我倒是小看你了?” “那是自然!首先,我第一次去梁通家的时候,门框上挂了一根绳子,可第二次再去,就不见了。这说明,在我离开的那段时间里,有人去过。当然,拿走绳子的也可能是你。但我又发现,梁通的脖子上有勒痕,可他死于两天前,那么,动手的人就不是你。会是谁?” “其次,这老太太刚才去梁通家的时候,带了两个蓑衣。可先前她明明只看见了我一个人进村。这就说明,你虽然是秘密潜入村子的,但也在她的观察中。” “再者,回来的时候,实际上我已经看见了那具被水冲出来的尸体。但我当时只是怀疑附近有新的坟冢,被大水冲了,于是便朝老太太试探了一下。结果,先前耳朵不聋的她,顾左右而言他,故意打岔,移开了手电光,我就知道,这老太太绝不简单。”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所有有悖于寻常的人和事,都值得怀疑。在我来村子的时候,路上碰见的这几个人,他们眼神里都有三个一样的东西,那就是冷漠、怀疑和恐惧。别小看这小小的情绪,这可是揣摩人心、推理案件最有用的东西。为什么见到你的时候,我没怀疑自己的车是被你毁的?因为你嘴角上扬的小模样,比我都嚣张,绝不是做贼的人。那不是你,就只能是他们了。” 小翘嘴瘪了瘪嘴,虽然没吭声,但显然还是对我的判断是认可的。 “当然,你给我的小药丸也确实不错!”我厚着脸皮道:“是用什么草药配的,能再给我两百丸吗?以后我怕人家下毒,也好用用!” 第37章 还好技高一筹 “你以为我是做糖果批发的吗?” 小翘嘴狠狠白了我一眼,正色道:“把笔记本拿出来吧,我想知道后面的内容。” 我看了看那四个老东西,皱眉道:“不先审一审他们吗?” “他们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只关心这笔记!” “喂,他们刚才可是想要咱们的命的啊!” “这世界上的凶案,实际上有一半都是临时起意。他们要杀我们,也只是我们见到了被他们杀死的尸体。这对我来说,没有任何价值,毕竟,我不会因为报仇,再杀了他们四个吧?” “可是他们杀了梁通啊,你不关心这个梁通吗?” 听到这,小翘嘴没在吭声,算是默认了我的想法。 可四个老东西,一个被打昏了过去,另一个被灌了自己炮制的迷魂汤,神志不清,剩下的两个,也在吭吭唧唧卖惨装怂,一边求饶,一边吓唬我们,说什么要寻死觅活,不放他们他们就死…… 我是好话说尽了,让他们坦白从宽,只要老实交代,我可以既往不咎,但必须说清楚梁通的事。 可两个老家伙就是闭口不言,然后还故意用脑袋撞炕沿帮,做出一副随时赴死的样子。 关键时刻,还得是小翘嘴。 她白嫩嫩的小脸兀的一下沉了下来,两眼放着凶光,手里拿根勒人的皮绳子啪的一声抽在了炕沿上,登时就吓得两个老家伙一阵哆嗦。 要么说呢,恶人还得……恶妞磨。 就这一鞭子,哼哼唧唧的两个家伙瞬间就闭了嘴。 “下来的问题,我只问一遍,你们抢答,要是还听不见答应,那这绳子可要抽人了!”小翘嘴目光一凛,幽幽道:“为什么杀梁通。” “他有钱!” “他……他跟我抢雨姐!” 一女一男,两个人竟然抢答上了。 那老妇人说,杀梁通是为了钱。 那这姓万的却说是因为梁通和他抢女人。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刚才他们叫“雨姐”的就是给我喝陆瑶下药的老太太吧。 我去,我重新打量了一番“雨姐”。 这阿婆已经六十多岁了吧,满脸褶子,黑黄皮肤,头发都没几根了……这也成抢手货了? 我不想听“大山深处罚与罪的暗恋”故事,便让先开口的老妇人说。 “梁通不是我们这里人,是前几年突然搬来的,那房子是他从迁走的人家手里买的。听他自己说,他以前做古董生意的。刚来的时候,他吃穿用,都很时髦,不像我们山里人。可老梁他好像有病,经常听见他半夜嗷嗷的惨叫。只要他一叫了,就会离开这几天,好像是去外面买药,渐渐地,他钱似乎也没那么充足了,吃穿和我们也没什么两样了!” “可你不说,他有钱吗?” “前段时间,有天晚上,他又惨叫了一夜。第二天看见他的时候,发现他头发全白了,好像没有一点精气神了。可能是预感自己快要不行了,他就给了雨姐两个大金戒指,让雨姐帮他准备一口棺材,还说,自己只要一死,希望就把他装进棺材买了,一刻都不能耽搁。” 看样子,梁通还真是有钱啊,一出手,就是两个大金戒指。 “其实雨姐和老蒯、老万都有关系……”老妇人垂着头,小声道:“年纪虽然大了,可毕竟有需求……村里又只有这么几个人。老梁给了雨姐戒指之后,那天晚上也留在了她家……结果,就撞上了老万。” 原来,不单单是不伦恋,还是四角恋。 其实这一点倒是可以理解,毕竟,人是动物,越老越空虚,这个一天见不到外人的地方,总得有个发泄需求的人吧。 我忍不住笑道:“阿婆,你就没谈段黄昏恋?他们争雨姐,就没朝你表达爱意的?” 老太太不禁脸一红,不吭声了。 “什么恶趣味,你有病啊!问正事!”小翘嘴又是对我翻了翻白眼。 “老万和老梁就吵了起来……还动了手。老梁身体虚,不是对手,就放狠话,他说他知道我们的秘密,他看见我们杀人了,还要去举报老万!” “你们杀了一个偷狗的?” “是。我们辛辛苦苦养大了孩子,送走了老伴儿,活在这等死的村就跟活在坟里没什么区别。养的狗,其实就是我们的伴儿。天一黑啊,周围的山林呜呜的根鬼叫一样,这狗只要一叫,心也就安了。可养一只,刚养大,就被偷了,再养还被偷。后来我们下了决心,准备抓住这偷狗的……可人最后抓到了,却被老万和老蒯失手给打死了。梁通就用这事威胁我们……” 所以,几个人一商量。 这梁通反正是外来户,在这也没个亲人。病恹恹的,也没两天活头了,与其让他出去告密,还不如直接弄死算了。再说了,他出手那么阔绰,说不准,手里还有钱呢。 于是,四个老头老太一商量,一不做二不休,就把梁通给勒死了。 但毕竟年纪大了,杀人的时候,梁通拼命挣扎,把两个主力老头子给踹伤了,还没来得及埋尸体,我就出现了。 “毫无意义!” 小翘嘴听到这,再也不耐烦了,直接让我拿出笔记本来。 其实我倒是觉得,这段话还蛮有意义的。 第一,梁通自称做古董生意,我可以在云城这个行当里查一查他的底细。 其次,他们提到过,梁通有怪病。这大概着就是藏在他身体里的蛊虫。梁通既然知道自己的病症,为什么不去治疗,而是躲到了这个小山村? 还有一点,在我父亲的笔记本上,清晰记着梁通也是其中的一员,那为什么他回来了,我父亲他们却失踪的?所以,梁通是知道事情真相的。可惜,我们来晚了一步。 接下来的漫漫长夜,外面雨水未停。 我和陆瑶把笔记本翻了一遍。 可实际内容,却让我们有点大失所望。 先不说,笔记本是残缺的,烧掉的部分让内容变得断断续续。 最主要的是,内容记载了好像和父亲他们这趟行程没有什么关系。 我理解的笔记,应该是“今天是哪年哪月哪日,我们到了哪里,看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 可实际上,笔记本里所写的要么是吃了什么食物,介绍了某种植物,以考古或者建筑学口吻记述了某个建筑等等。 里面压根就没听到过队员里的那些人,也没说清楚他们身在何方。 “就这样的,也是教授?简直就是个八卦专业户,满篇都是没用的东西!”小翘嘴看完内容,重重叹口气,幽幽道:“你父亲就是个骗子!” 我也正心烦着呢,脱口便怒怼道:“请你不要用这么刻薄的言语说我父亲,别忘了,我父亲也失踪了。” “你父亲失踪,那是他自己愿意。可我爸爸,是被你父亲邀请来的,是你父亲把他带上了不归路!” 还有这事? 我一时有些语塞。 不知不觉,天已经亮了,雨总算是停了下来。 站在门口沉默了许久的小翘嘴总算是和缓了语气,朝我道:“我看着他们,你去村外报警吧。出了这山口,大约三四里地,我记得能看见远处有基站,应该就有信号了……” 看着她哭红的眼睛,一脸的疲惫,我也就没多想,急匆匆出了门。 果然,走出去四五里地,手机还真恢复了信号。 我赶紧报警,同时又联系了赵川,这时候,我必须把梁通的事和盘托出了。 可等我打完电话,在泥泞中赶回来,却发现,四个老家伙还捆着,小翘嘴却不见了,同时不见得,还有那笔记本。 我无奈地拿出手机,打开相册,还好,我早有准备,技高一筹,趁着她在门口对着雨水发呆的时候,拍了下来。 只是这小丫头片子,也太不够意思了! 一点革命情谊都不讲,心眼全用在我身上了! 第38章 银蚕蛊 半个小时之后,最近的派·出所先来了人,然后不到一个小时,赵川、小杜他们也赶了过来,没想到的是,赵川把我爷爷和葛老也给拉了过来。 我一琢磨,这事不好办啊。 他们肯定会询问,我为什么突然跑到这山沟里来,自然也会询问我是怎么知道“梁通”这个人的。 我总不能告诉爷爷,是一个声音酷似父亲的人,在电话里让我来的吧? 就像上次在舅舅的花园里,发现了死尸一样,我不会把这些没有确认的消息告诉老人家。 爷爷的身体和精神,已经经不起折腾了。 不管父亲是生还是死,只有最终找到答案的一刻,我才会告诉老人家。 探员们已经开始勘察现场,爷爷和葛老也跟着法医去看梁通的尸体。 我趁着这个间隙,将赵川拉到了一边,低声道:“赵队,不是说好的吗?有关于我爸爸这案子的事,咱们两个私下里谈,不让老爷子知道啊。警·察叔叔怎么说话不算数啊!” 赵川摘下白手套,点了一根烟,看着我道:“咱们还说好了,有任何线索及时分享呢。结果你呢?你小子自己偷摸地跑这里来了,你和我共享了吗?你也没把警·察叔叔当回事啊!” “我这不是……不是事出有因嘛!”我自知理亏,小声道:“再说,我第一时间不就把电话打给你了?” 赵川看了看左右,正色道:“你恐怕还有事瞒着我呢吧。” “没有啊……” “刚才你口述现场,所有的事都是一个人办的?我可告诉你,这四个老头老太还是当事人呢,你以为你瞒得住啊。说,现场还有一个人是谁?三十六码鞋,体重一百斤左右,惯用手左手,手上有一把二十三四公分长的小刀,拳脚功夫不错!” “你这都发现啦……到底是云城刑侦的头把交椅,果然了得!” “少拍马屁。说正事。” “我没想瞒着您!”我解释道:“这种事,怎么可能瞒得住?我就是想着尽可能别让我爷爷知道太多,等回了局里在细说。实际上,这姑娘就是上次被你追的跳河那个女孩。她叫陆瑶,听口音,像是南方人。我和她在这是偶遇的,我来是因为我接到了一个未知电话,至于她怎么来的,我就不知道了。” “那她人呢?” “我去村外打电话报警,结果回来她就跑了。这姑娘狡诈大大的……” “得了吧,是你故意放跑的吧!”赵川哼了一声道:“你小子鬼精鬼精的,能想不到你一转身她就跑?你分明是不想让她落在我手里。” “嘿嘿,什么都瞒不过赵大队。我是这么想的。如果她留在这,肯定要作为此案的证人以及前两个案子的嫌疑人被暂时控制起来,这是你们的规矩。可从目前来看,她显然比我知道的内幕多,把她留在外面,通过她挖掘新线索远比把她抓起来审问强,您说对不?所以,只能让她先跑,毕竟,一旦让你见了她,在让她走,就不合规矩了。” 赵川板着脸,忽然一笑道:“我就知道,你小子肚子揣莲藕,全是心眼,肯定是有想法。可她这么一走,不就是石沉大海吗?就算她能有新的线索,咱们去哪找她。” “你忘了,你上次给我的定位纽扣了?鄙人不才,趁她不注意,给她的包里塞了一枚。所以,只要想,咱们以后随时都能知道她在哪。” 赵川狠狠抽了一口烟,将烟屁股掐掉,咂舌道:“唉,向阳,你小子怎么就没干我们这行啊,真是白瞎了,小杜要是有你这么开窍,我也省心了。对了,嘿嘿,刚才是诈你呢,其实不是我通知向老他们的,是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他们就在我跟前,一听说有蛊虫出没,就张罗着一起来了……放心,我会给你打掩护的。” 此时爷爷和葛老已经从梁通的屋子里走了出来。 老爷子黑着脸,明显生着气呢。 我带着笑,主动上前讨好道:“爷爷,今天您气色不错。果然,老友重逢精神爽,葛爷爷一来,您都红光满面了。” “少来!”爷爷瞪眼道:“谁让你一个人跑这山沟沟里来的?我不止一次和你说,咱们向家,坏事够多的了,你就是二亩地里的一颗小独苗啊,别仗着聪明,就干那些荒唐事。” 赵川见状,赶紧替我开脱。 “向老,这件事我也有责任,我朝您道歉。我和向阳聊天的时候,随口说了句案子的材料,提到了一嘴这封门寨村,谁知道他就跑来了……是我工作不周密,您消消气。” 我感激地朝赵川眨了眨眼睛。 到底还是老赵面子大,爷爷果然脸色好多了。 “老向,别恼火了,你这孙子这么有出息,你该高兴才是!”葛老一笑,看着我和赵川道:“刚才我看过那尸体了,你们知道死者中的是什么蛊吗?银蚕蛊。” 银蚕蛊? 我就说嘛,那玩意从嘴里往外钻的时候,看起来怎么和金蚕蛊有点像呢。 “葛老,您给说说,这银蚕蛊是怎么回事?” “众所周知,苗疆三蛊分为湘苗、滇苗和黔苗。这金蚕蛊啊,属于湘苗蛊。而银蚕蛊,则是滇苗蛊。” “别看名字差不多,可这两种蛊实际诧异很大。金蚕蛊属于暴蛊,中招者,少则三天,多也不过六个月,不治必死无疑。可银蚕蛊就不一样了,属于绵蛊,中招的人,不会轻易死,可能还可以活三五八年,但这过程中,却会饱受折磨,有时候痛苦如万蚁噬心。” “如果没有解药,还想减轻痛苦,就得吃一种叫红叶芸香的草药,这药物很贵。我看,死者中蛊的时间,得有七八年了,肯定是长期服用了红叶芸香,否则早死了。” 赵川道:“这么说来,这个梁通应该很有钱啊,否则,维持不了这么久。” 我则好奇道:“葛老,那您的意思可不可以理解为,梁通中蛊的地点是在滇地?” “虽然这蛊属于滇苗,可实际上,外人也有偷学者,如果根据这蛊就判断他是在滇地中招,确实武断了。不过,据我所知,真正用银蚕蛊的绝顶高手,确实在滇苗。” 聊到这里,我已经冒出了一个想法。 我父亲他们这一行人,当初去的地方,会不会就在滇地? 第39章 尸体在动 赵川带着人去处理现场,我则在一旁继续听葛老聊这银蚕蛊。 葛老说,金蚕蛊能震慑百虫,而银蚕蛊则是蛊惑百虫。 什么意思呢?简单来说,就是又金蚕出没的地方,其他的虫子都会感知到一股强大的威慑力,会自行驱散。 而银蚕蛊在即将成熟的时候,会散发出一股异香。 这种异香能把其他的虫子招来,且变得无比亢奋,最终力竭气败,甚至丧命。而银蚕蛊就会在这时候释放蛊豆,将自己的卵寄生在其它的虫子身上,以便一生十,十生百,为将来重新害人做准备。 这就难怪了,为什么当时包括大蛇在内,那么多虫蚁会发了疯一样。 可我有一样不明。 这银蚕蛊能蛊惑虫蚁我能理解,但为什么当时陆瑶也会陷入一种迷失境界,变得迷离兴奋呢? “葛老,银蚕蛊除了能号令虫蚁,有没有种可能,它还能蛊惑人?让人也陷入迷离和癫狂?” “不会,绝对不会!”葛老道:“人是大型恒温动物,有自己特殊的气场,经脉和穴位的复杂性,这就注定了不会轻易被一个虫子散发的气息所控制。不过……也有特殊情况,比如,某个人身体里本身就已经中了某种虫蛊,而这种虫蛊已经控制了他的身体。那当这种虫蛊被银蚕蛊再次蛊惑的时候,给人的视觉印象,就像是整个人也被银蚕蛊控制了是的。但你放心,你身体里有金蚕蛊,银蚕蛊是无论如何也控制不了你的。” 原来如此。 也就是说,陆瑶当时之所以出现那种情况,其实是她身体里的“异毒”被银蚕蛊控制了。 这也由此可以说明,我和陆瑶身体里的异毒,其实也是某种虫蛊。 一直在一旁倾听的爷爷此时开口道:“向阳啊,赵队提了一嘴,你就找到这来了……这个梁通到底是什么人啊。” 果然,爷爷还是起了疑心了。 这一点我不敢隐瞒,因为爷爷这个人很警觉,只要直觉到了,肯定有了他的理由,我要是撒谎,绝对瞒不过他的眼睛。 “爷爷,这个梁通,似乎和我父亲的案子有关系。在警方的调查记录里,他曾经给我父亲打过几次钱……我找过来,就是想知道,我父亲失踪前,和他有什么关系。可惜,人已经死了。” “这个人不是一般的人啊!”爷爷道:“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注意到,他的屋子是五行六合局布置。简单来说,就是在屋子的每个部位,都迎合八卦布置了金木水火土的气眼,以便让风水通畅起来。” “爷爷,会不会是巧合?” “不会,如果说,布置是巧合的话,那他的穿着,从头到脚,正合青、赤、白、黑、黄五色,难道也是巧合?总之,他就是在小气候里,补充风水缺失位,让自己所处的环境很舒服。你可以认为这是个心理安慰,但是,易经里就是这么认为。” “这个我听说过!”葛老也开口道:“一般越是病重的人,越讲究这个五行六合局,据说,能在潜移默化之下,让身体保持最佳状态。” “没错,从现场看你也能发现,这个季节,死了两天的人,还能拖住尸液,保证皮肤基本弹性,这说明,那屋子的气场其实不错。”爷爷想了想道:“这人和你父亲有交集?我怎么没一点印象。他……会不会是刨红薯的吧。” 刨红薯?这又是个啥! 葛老见我一头雾水,便笑道:“这刨红薯,也叫翻肉粽,其实就是盗墓的……” 我一愣,不禁赶紧拿出了手机,将拍的照片递给两个老人看。 “爷爷,葛老,你们看看,这名字后面标注的字都是什么意思?” 爷爷一看那照片,脱口便道:“果然,还真就是个刨红薯的,看来我这眼力还行啊。乖孙,这掌眼两个字,乃作“掌天地之风,观乾坤之水”的意思,说白了,就是寻龙定穴的。这种人,在刨红薯的行当里,是非常抢手的,他们能根据山形水势,找到那些埋没的大墓。我就说嘛,为什么这个人那么会布置风水。” 葛老则继续道:“小子,标注的‘岐天’两个字你懂吗?岐乃岐伯之意,天是昊天的意思。岐伯掌管医术,昊天是就是掌管阴阳之神,上古山医命相卜不分家,所以,就用岐天代表着阴阳术。所以,这个叫陆秋白的,应该是一个懂阴阳的人,和你爷爷是同行。” 原来还有这么多说道,看来我要学的东西还很多啊。 趁热打铁,我赶紧继续问,向导就不用解释了,那被划掉的卖米以及没有名字,只有标注的“外控”又都是什么意思。 爷爷说,卖米其实也是黒话。 在过去,盗墓行当上不得台面,盗墓贼又被看不起。所以,出了货物,会找一些体面人帮忙出售。 这个帮助盗墓行卖古董的,就叫“卖米”。 不过,后来这个名字越来越宽泛,也会把一些正常的古董商人纳入其中。 而“外控”,则是一次盗墓活动的操控方。 比如,甲想要某类古董,出资寻找盗墓乙的团队动手,会派去一个跟队的人,以便掌握动态,了解挖到了什么东西。这个人,就叫外控,也叫娘家戚。而拥有且掌握团队的乙,也有外号,叫“支锅”,或者“家主”。 爷爷说,如果没猜错,这页纸的上面,一定会有一个“支锅”的角色。 听到这,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怎么听来听去,父亲组织了笔记本里的这一票人,像是一个盗墓团伙啊。 难道说,当初父亲失踪,其实就是盗墓去了? 那盗墓的动机是什么? 他可是大学考古学教授啊,还是文物局的专家,为什么要去干这件事? 总不能是因为母亲的病,因为迟迟没有钱治疗耽搁,从而一怒就踏上了歧途? 可为什么那五十万却分文没动地留在了舅舅的宅子里? 正当我心里七上八下的时候,突然听见里面的探员们惊呼一声:“不好了,快来人啊,尸体在动……” 第40章 老照片 众人闻言,都纷纷聚拢了过去。 我和赵川、爷爷也赶紧挤进了人群。 只见两个年轻警·员闪在一边,神色紧张地望着地上的尸体。 赵川大声询问怎么回事,求中一个探员结结巴巴地指着尸体说,刚才看见梁通有了呼吸,肚子一起一伏,好像还活着。 可随即赶过来的法医却矢口否认,刚才已经做完了基础尸检,此人已经死了足足两天了,而且,出现了明显的腐化,根本就不可能动。 但两个探员却还是坚持看见梁通确实动了。 赵川皱了皱眉,带上白手套,准备上前上前一看究竟。 葛老却伸手拦住了他,老爷子神色凝重。 “一个死亡了两天的尸体,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复活。可这两个小同志也不可能撒谎,会不会是,这梁通的身体里,还有异毒啊。” 葛老的意思是说,梁通的身体里,除了口腔上被我杀死的未成熟的银蚕蛊虫之外,身体里可能还有另外的蛊虫。 警员们所看见的颤动,其实是体内蛊虫在支配尸体。 所以,他拦住了赵川,免得万一是银蚕蛊成虫在寻找新的宿主。 一个人的身体里,真的能有两种蛊虫吗? 我还在傻乎乎的琢磨着,突然就联想到了自己。 向阳啊向阳,你是猪脑子啊。 你自己的身体里不就是两种蛊虫吗?如果将来某一天,身体里的金蚕蛊被除去,那我身体里被压制的异毒不就会爆发吗? “你们都退后,让我上前看看!” 葛老从爷爷手里接过了烟袋,朝着手上抹了点烟袋油子,就缓缓往前走。 这烟袋油子的用途,其实也是防备异毒。 爷爷义不容辞,也准备跟随。 我赶紧劝下老爷子,这时候哪能让他上啊。 反正我有金蚕蛊在身,什么都不怕,我去最合适。 于是,我搀扶着葛老一步一步走到了尸体跟前。 葛老弯下腰,伸出手,先抓住了梁通的手腕。 如果真是复活了,那肯定有脉动;要不是复活,只是身体里有异毒,老爷子也能通过寸关之下的阴脉——手少阴心经察觉异样。 可就在葛老手碰到尸体的那一瞬间,梁通突然身体颤了颤。 “看见了吗?就是这样……他又动了!”最开始的两个探员惊恐地喊道。 别说他们了,就连葛老的手都不由的抖了一下。 可我却看得清清楚楚,实际上,梁通的尸体位置,并没有任何变化。真正动的,只是梁通的大肚腩。 “葛爷爷,让我来吧!” 我搀扶起葛老,蹲下身,也顾不上触碰尸体有没有禁忌了,先解开了他外套的口子,然后小心翼翼揭开里面的衬衣,露出了靛青色的皮肤。 什么都没有啊。 就在我以为只是虚惊一场的时候,突然,梁通那满是尸斑的肚皮又微微抖了抖,我的手,甚至感觉到了一股颤动。这颤动……像一股微弱的电流…… “赵队,梁通的肚子里有东西!”我赶忙回身道:“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一个小型的电子设备。” “你确定?” “应该错不了。这种电子振动的频率很有特点,人体器官是无法模拟的。我记得有一款西圣钮扣录音器有个装置,那就是在电量即将耗尽的时候,会发出500到2000Hz的短暂振动,几乎和手机振动频率差不多了。这个振动幅度,肉眼可见,确实会有尸体动了的错觉。” 赵川一听这话,马上让法医先带尸体收队。 迫不得已,最后可能会解剖尸体。 他让我也跟着小杜先回,好把两个老人送回来。 折腾了一宿,回去的路上,我正在副驾驶打瞌睡,突然电话响了。 拿出来一瞧,是个陌生虚拟号。 我顿时有种预感,这个电话极有可能就是那个神秘人。下意识回头看了爷爷一眼,老爷子正饶有兴致地看着窗外呢。 没办法,我只能先挂了电话。 回到云城,我把爷爷和葛老送回了家,一个人往香火店跑,刚到店里,就听见了座机的铃声。 阿香朝我抱怨道:“向总,你可回来了,这一上午,电话响了好几遍,可我只要一接通,对方立马挂掉。简直就是个神经病。” 我没吭声,拿起电话。 那头一阵沉默。 停顿了几秒,直到我“喂”了一声,那边才传来了一声沉重的呼吸声。 “终于回来了……你身边还有别人吗?”熟悉的声音幽幽传来。 这声音一下子就把我拉回了和父母三口之家的孩提时光。 能听得出来,他有些亢奋。 “没有了,只有我!” “怎么样,你见到梁通了吗?有没有拿到笔记?” “我能见见你吗?” “这么说来,你拿到笔记了?” 我忍不住大声喊道:“我再问你,我能不能见一见你。” 电话那边又沉默了。 我突然心里生出一股子怨气,直接挂了电话。 消失了这么多年,突然打来电话,难道眼里就只有关心的笔记本吗? 大概着间歇了四五秒钟,电话再次响了起来。 这次我一接通,他便低声道:“我不能见任何人……但……你除外。带上笔记本,晚上在老城区街心茶馆等我。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孩子……我很想你。” 听到这话,我那不争气的眼泪差点流了出来。 人啊,不管多大,只要想到父母,就会委屈的像孩子。 “向总,这个给你打电话的,到底是谁啊!”阿香嗑着瓜子道:“怎么了,看你眼圈都红了。” 我一笑道:“没事,就是有个老街坊,很久没见了,说准备过来看看我。对了,最近店里没事吧?我以后来的可能更少了,全靠你招呼了哈。” “嗨,这还用你说嘛?如今咱们这个店,我就相当于给自己赚工资,你给我提供了个场所,我要是不努力点,我都怕你房租付不起,我也失业了!”阿香大大咧咧笑笑,忽然正色道:“对了,昨天傍晚我要关店门的时候,来了一个客人,买了三束香火,临走的时候,放下了一个小纸包,说他是你朋友,让我交给你。” “什么人?”我皱眉问道。 “没看清脸,戴着口罩帽子呢,高高瘦瘦的。”阿香说着,从柜台里拿出了一个纸包。 我没直接打开。 多事之秋,万事得小心点。 我把纸包拿出店门,放在石板上,这才用夹子一点点拨开,万万没想到,里面没有什么危险的东西,只有一张四寸的照片。 照片上有三个人,我,父亲和母亲,这是我们一家三口,唯一的合照。 当初一共印了三张照片,母亲去世后,我给她烧去了一张,一张则收藏在我的房间的镜框里。还有一张,就在父亲的钱包里…… 第41章 老茶馆死亡故事 如此说来,父亲果然还活着,而且就在云城。 得到这张照片,让我一天都处在亢奋之中。 以至于下午小杜打来电话,告诉我梁通的身体里果然找打了一个“微型录音器”的时候,我才想起来,眼下还有这样一个值得关注的事情。 “太牛逼了,向阳,隔着肚皮你都能通过振动频率,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甚至连牌子都对。我越来越佩服你了!” “得了吧,你就别夸我了,不过是因为我关注这类东西多一点罢了!”我赶紧问道:“既然已经找到东西了,那尝试打开了吗?” “还没有,因为电量耗尽了,需要重新启动,我师父已经联系技术部门了,估计明天才能知道里面的内容!对了,我师父让我问你,联系上你舅舅了吗?因为你舅舅家现在作为案发现场,是需要申请现场保护的,需要房主签字。另外,有些事也需要和他核实。” 我当然知道办案的流程。 只是,我已经尝试了几次,舅舅的电话从来就没打通过。 “向阳,我正在审那两个老头两个老太呢!这也是我遇到的最奇葩的案件,你知道吗?那个给你们灌迷魂药叫雨姐的老太太,玩的挺花呢,不单单和那老蒯、老卫有一腿,还和被杀的梁通有关系,甚至连那个被他们杀了的邻村偷狗的都是她的相好,三观炸裂啊……” 我见小杜唠唠叨叨似乎没有个完,便打断他道:“你师父没说这案子什么时候结啊……” “哎呀,不说了,不说了,我得忙了!他又要发火了……” 小杜急急忙忙挂了电话。 傍晚的时候,下了一场小雨。 我在店里转来转去,想着晚上的见面,心机不已。好不容易雨停了,我就让阿香看店,早早地来到了茶馆。 当我踩着云城老街凹凸不平地面的积水走到街心的时候,正好一抹重新漏出来的夕阳,打在了“云安茶馆”的招牌上。 这是云城最老的茶馆之一了,爷爷腿脚还好的时候,几乎每天都会来这里。 灰瓦白墙,雕花木窗,门楣上“云安”匾额虽已褪色,但那遒劲的字迹仍透着几分风骨。屋檐下挂着几串红灯笼,被风吹得轻轻摇晃。 推开门,先扑鼻而来的是北方特别流行的茉莉花茶的特殊香味。 往里走,才能继续嗅到龙井、毛尖以及红茶、乌龙茶的混合气息。 一般喝茶的都是下午,到了这会,茶客们都回家了。 店里只有三五个客人,很安静,倒是如我期待的那样。 “向阳?你可好久没来了!你爷爷怎么没来?”我一进门,刚过花窗,掌柜的老张头就看见了我,竟然有些激动,还按照老规矩,朝我施了个抱拳礼。 在我们这,讲究“老客重礼”,一般来了回头客,都要主动来个抱拳礼的。我以前都是跟爷爷来,老张头这是把我当成爷爷来对待呢。 “张伯,您客气了,我一个小辈,哪能受到起你这么重的礼啊!”我笑了笑,要了一壶滇红,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没吃晚饭,肚子有点打鼓,我又特意加了两个酥皮点心,要了一碟干果。 不知道为什么,我看老张神色有些恍惚。 虽然依旧如往常一样,笑脸对待着每个客人,可等他一个人站在柜台后面的时候,眼神里有些空洞。 就连给我上点心的时候,都拿错了。 我明明要的是桃花酥,他却给我拿来了莲子酥。 不过我也没作声。 因为我爷爷喜欢这个点心,可能是他记错了。 朝外面看街景的时候,我隐约听见楼上好像传来了音箱的声音。 “不要九千九百八,只要九九八,一套茶具,让你的人生从此茶香四溢……” 声音抑扬顿挫,很有激情。 不过,好像和电视购物差不多,有一种让人谨防诈骗的感觉。 “张伯,这是……” “嗨,是近茗,搞了个直播,卖茶具呢。打扰你了吧?我去让他小点声。” “我没事,我就是随口问问!” 我的脑海里,一下子出现了一个少年的面孔。 这个叫张近茗的人是老张的儿子,比我大两三岁。以前和爷爷来茶馆,经常看见他。 早些年间,可能是家里开茶馆,有些闲钱,我经常看见他带着一群小黄毛在老城穿街走巷。 后来听说早早辍了学,去羊城做生意,亏了大一笔钱。 “向阳啊,有什么需要,你就吆喝我,我上楼去看看。” 老张给我加了水,特意朝着茶客们笑眯眯点了点头,这才上楼去。 等了几分钟,也不知道老张上去说了什么,反正没一会,就传来了父子的争吵声。 声音很大,还有什么物件的破碎声。 正当我和两个老街坊准备上楼去劝架的时候,突然听见砰的一声关门声,老张歇斯底里地怒吼道:“早晚你会知道,什么样的茶用什么度数的水。” 听见了老张下楼的声音,我们都回到了座位。 既然不吵了,就没必要过去了。 此时围过去,反倒让一个当爹的人尴尬。 可我怎么也没想到,脚步声走着走着,突然就停滞了几秒,然后就听见砰的一声,老张叽里咕噜从楼梯上滚了下来。 “张伯……你没事吧!” 我第一个站起身冲了过去。 只见老张仰头倒在楼梯角,双眼圆整,望着屋顶。 我下意识抱起了他的胳膊,还以为他这是和楼上的儿子赌气,结果手接触他的后脖颈,却在领口摸到黏腻的触感。 我侧眼一瞧,直接就看见了后颈上有一个针孔大的血点。 “张伯……” 我顿时意识到了不妙,在切其手腕,发现已经没了脉搏! 第43章 莲子酥和茶壶 屋子里的探员和茶客,都被我的呼喊声吸引了过来。 我快步奔向了门口。 来人和我只有一层玻璃相隔。 那可是父亲啊! 我们有八年没有见过了。 好不容易才有了他的消息,就在这么近,我怎么能让他走掉? “向阳,你干嘛呢!”赵川朝我喊了一声,皱了皱眉,低声道:“你现在不能离开这。别忘了,你也是目击者……” 赵川的表情是在告诉我,虽然我们认识,可也不能让我出去。 这是规矩。 我当然知道不能让他为难……可我就是想让父亲站住。 但等我收回目光,再望向窗外的时候,那个熟悉的影子,已经消失在了十字街头。 我好像瞬间被“沮丧”的子弹爆了头,整个人一下子没了精气神。 心里全是烦躁和不甘。 怎么就这么巧呢,偏偏云安茶馆出了事? 还有,父亲是不是真的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为什么看见警车会让他如临大敌掉头就走? 我颓然地坐回了座位,再也没兴致喝茶,一个人胡思乱想。 半个时辰之后,赵川他们勘查完了现场,带走了老张的尸体,要做进一步的检查。 张近茗则作为第一嫌疑人,也被带上了警车,同时,那两个身穿西装的男子,以及我们这三个正好在现场的老街坊,也一同被带去了局里接受继续问话。 我望了望桌子上的点心,想着老张如今一死,恐怕再也吃不到这云安茶馆的莲子酥了,就用打包袋给装了上。 回局里的路上,我和赵川一辆车。 赵川望着窗外,漫不经心道:“你怎么会在茶馆?” “闲着没事,过去坐坐……” “你还有这份闲心?” “赵大队,我可不是你,我就是个卖香的,闲的很啊!” “可你小子不觉得,你最近有点衰人附体吗?就像柯南似的,怎么到哪里哪里就有案子啊!” 我一愣。 心里琢磨了一下,好像还真是。 自从前几天遭遇了“杨威案”的相同情节之后,我好像真的是去哪哪里就有命案。 见我没开口,赵川看了我一眼,淡淡道:“你去那里是为了等人吧。” “啊……”我随口应了一声,马上转换了话题:“眼下这案子,你怎么看?” “以案发现场的情况来看,死者的儿子张近茗毫无疑问,嫌疑最大。我刚才让小杜已经调取了张近茗最近的银行流水,发现他有大笔现金流转进转出,有理由怀疑,他们父子的矛盾,和钱有关系。不过,所有没有证据的猜测都只是猜测,没任何意义。” 我点点头,一路再没说话。 不过,到了局里,下车的时候,思索再三,我还是拉住了赵川,将自己在茶馆等待“父亲”的事和他坦白了。 尽管,电话里,“父亲”一再叮嘱,不允许我告诉任何人。 其实,我原本也确实不打算告诉别人。 每个人都有私心,我担心父亲的身上,真的有不可宽恕的“罪孽”。 可赵川这人不一样。 这是一个正义凛然的人,在他面前,你没办法撒谎。 “你啊!”赵川瞪了我一眼,但又拍了拍我的肩膀道:“还好,你和我说了,至少没把我当外人。以后记住了,这案子,所有的一切你都得和我分享。” 进了局里,没想到爷爷和葛老也在。 “爷爷,你们怎么也来局里了?” “我和老葛过来看材料,本来要走了,忽然听小杜说,你在外面报案了,这不,就坐在这等你呢!”爷爷打量着我,担心道:“你报的什么案啊,碰上小混混流氓啦?还是去小旅馆开房被仙人跳了” “爷爷!你想哪去了……我没事……” 我哭笑不得。 不敢把去见父亲的事和他老人家说,为了转移话题,我赶紧把大宝回来的点心递了过去。 “呦,莲子酥!”爷爷只看了一眼,就高兴道:“这是云安茶馆的点心啊……臭小子,你去喝茶了,怎么不叫我啊。老葛,来尝尝鲜,这云安的莲子酥,可是我的最爱啊!” 葛老欣然拿起一块,只尝了一口,就皱起了眉头。 “这莲子酥怎么死苦的?” “苦的?”爷爷有些诧异,捏起一块也尝了一口,顿时哭笑不得道:“还真是苦的。这个张云华啊,怎么和我一样老糊涂了,这是制作前,忘了去掉莲子芯了。” 谁不知道,云安茶馆有两绝啊,第一是张云华的茶具,第二就是他的点心。 他的茶具,有好几套都是明清品茗大家留下的文玩。 至于点心,则是祖传的手艺,从来就没出现过失误,怎么会连去莲子芯这种过程都会忘记? 此时此刻,我忽然脑袋嗡的一声。 就觉得今天这件事,好像哪里有些别扭。 “好久没喝茶了,正好,我得带着这苦莲子酥,明天去好好笑话笑话张掌柜!”爷爷笑道。 “爷爷……张掌柜……他死了。”我喃喃道:“就在刚刚,是我报的案。” 爷爷顿时怔住,脸上瞬间涌出了一股难以名状的悲悯之色。 不对,不对! 此刻回忆着我在茶馆里和老张见面的每一幕,我忽然觉得,张掌柜怎么好像知道自己要死了呢? 我马上冲到了审讯室门口,将赵川叫了出来。 审讯室里张近茗正歇斯底里的怒吼:“你们凭什么把我当成嫌疑人审讯?那可是我爸。我能害他吗?纵然他是个老古板,对我也不近人情,可我也不会做那种丧尽天良的事啊……” “怎么了?”赵川问道。 “我想在去案发现场一趟……” “干什么?” “我现在也说不清,但我觉得,去了就有答案。” 赵川犹豫了一下,将小杜招呼了过来。 “那是案发现场,拉着警戒线呢……让小杜和你去吧。你们可别乱动现场……” “我知道!” 我应了一声,就和小杜急匆匆出了门。 到了茶馆,我就往操作间里走。 “向阳,你找什么啊!”小杜疑惑道:“我师父说了,可不能乱动。” 我没吭声,直接打开了柜子。 果然,柜架上,有三大包用点心纸包的整整齐齐的莲子酥。 上面还有一个信封,写着“送给向老爷子”几个字。 可打开信封,信纸上却只有四个看起来没头没脑的字:秋昭注春。 “啥意思?这点心是送给向老的?那秋昭注春是什么意思!”小杜皱眉问道。 注春我知道,这是茶壶的雅称。 秋昭是什么意思,我也不清楚。 我赶紧拿出手机,检索了一下,特地加上了关于茶的字眼。 突然,一个人名出现在了眼前。 陆廷灿,字秋昭,享有“茶仙”美誉,清代茶艺大师…… 我顿时就想起了先前老街坊们说的话。 张掌柜收藏了不少陆廷灿留下的茶具文玩,先前的茶艺六君子就是……会不会还有一个茶壶? 我转身急匆匆上了二楼。 张近茗把二楼装修的和网络直播间一样,屋子里摆放了一些粗制滥造的茶具,堆积的茶叶泛着一股子发霉的气息。 倒是茶几上的那套用来直播的茶具,一眼就看出不俗的品质。 其中一把巴掌大的西施紫砂壶格外引人瞩目。 我轻轻端起来,内外一瞧,就看见茶壶的凹底上,用和茶壶皮色相当的枣糕面泥,沾着一枚小小的纽扣录音器,录音设备似乎还在工作着。 我将录音停止,从头播放,谁知道,轻微的声音里,劈头就是炸裂的几个字:我是张云华,我是自杀身亡,我的死,和我儿子无关…… 第44章 巨款里的信件 很快,录音就递到了赵川的手中。 同时,我还在老张留给爷爷的三包莲子酥里,找到了三张纸。 一张肝癌晚期的诊断书,看时间,已经是半年前的了。 一张云安茶馆的房屋地契。 还有一张,则是商业合同。 合同内容显示,张云华以云安茶馆为抵押,帮助张近茗还债。以云安茶馆和张氏茶艺的名义,进行直播带货。 合同期间,张氏父子,必须无条件配合甲方公司的要求。 否则,茶馆就归甲方所有。 根据老张留下的语音我们得知,在合作开启之后,他就发现,甲方公司所提供的商品,全是腐败变质的低等茶叶,那些茶具也粗制滥造。 更重要的是,他发现,对方卖这些商品其实也只是牟利的一环而已,他们的真正目的是洗·钱。 待老张知道真相,试图交涉的时候,对方非但没有收敛,还疯狂威胁他,只要他有一点不配合,他们就会让他儿子张近茗身败名裂,而且,百年茶馆云安也会被收走。 张云华不想让儿子受苦,更不想让张家茶艺百年的传承受损,于是,私下里偷偷朝儿子商量,准备报·警。 可此时的张近茗已经疯狂,完全被洗脑了,满脑子的全是发财梦。 他甚至认为,父亲的古板就是阻碍自己发财的绊脚石。 他坚信,合作伙伴们给他画的亿万富豪大饼马上就实现了。 如果报·警,自己的前途背毁了,还会身败名裂。 就这样,甲方留在这里的“监察员”很快知道了张云华的意图。 为了彻底让他断了念头,他们强行收走了云安茶馆那些值钱的茶具古玩作为“担保”。甚至还对张家父子的人身自由进行了干预。张云华不能单独离开店面,不能单独使用电话,否则,张近茗就会被带走…… 小杜气恨道:“难道除了自杀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其实办法应该有,想一想,总能还有出路,可没有一个办法,能如此振聋发聩。 张掌柜自知时日不多,他想的不单单是保住茶馆,他更想让自己的儿子清醒过来。 “张掌柜这是深思熟虑的结果。”赵川道:“他等待这一刻估计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因为老街坊们都知道,向老帮我破了不少的案子。他要是死在了向老面前,向老肯定会弄清楚一切的……当然,向阳也是选择,但只是第二选择。” 难怪! 现在想想,我说为什么我进门的时候,张掌柜那么激动,但没看见爷爷,他又有些失望。 他自己在柜台前,一个人发呆那么久,估计就是再思虑,要不要今天“了结”自己吧。 张掌柜在上楼之前,还特意给我加了水,说给爷爷准备了莲子酥。甚至还朝着老街坊们说了句“您有什么事,吆喝我”……现在才意识到,他那是在朝大家伙告别啊。 好悬,老张把这么重要的事托付给了我,我却差一点没有识破。 葛老感叹道:“这个张掌柜之所以如此决绝,其实还有个原因,因为这样一来,他儿子就是最大的嫌疑人。现场的人还有警·方,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别人带走张近茗。当然,他儿子但凡要是还有点人性,眼见父亲死了,他也不会还想着跟别人离开……” “是啊,说到底,还是为了让他儿子清醒过来。”爷爷看着手里的莲子酥,一时有些泪眼盈眶,喃喃道:“莲子虽苦,可也得往下咽啊,这天下做父母的,都是如此。我估摸着,张掌柜做了一辈子茶点,在做这苦莲子酥的时候,肯定是最难过的……” 虽然那录音里面,已经录下了不少有关于甲方指示张近茗如何洗钱卖货的证据,但实际上那两个黑衣人,不过是诈骗集团最底层的喽喽。而且,他们身上都带着麦克风,背后的控制者们,早就知道这里发生的命案了,稍有风吹草动,肯定会跑路。 如果此时宣布案情,那无疑会放走了真正的大鱼。 于是,赵川在第二天,以张云华死于意外,将三个人放掉了。 不过,三天之后,云城和羊城警方突然一起收网,将一个四十多人的诈骗团伙连根拔起。原来,除了张近茗,还有好几个和他差不多幻想着发财的年轻人都被控制着。 张近茗依旧不相信自己是在诈骗,直到看见了诈骗团伙头目的自述录像,听了父亲的遗言,以及两个黑衣人恐吓他父亲的录音,这才如梦方醒。 听着父亲临死,第一句遗言就是“我儿子不是凶手。 张近茗撕心嘞肺地呼喊着跪在了地上,嚎啕大哭。 好像很多时候就是这样,我们理解父亲的那一刻,往往都是父亲的照片已经挂在了墙上。 张近茗因为协助诈骗和洗钱,被判了三年。不过,鉴于他一直处于洗脑胁迫中,并无主观意愿,且认罪态度良好,有重大立功表现,最终缓期执行。 至于半年之后,云安茶馆重开,张近茗做了掌柜,那是后话。 有意思的是,茶馆填了新规矩,老街坊们喝茶必送上一份莲子酥。 柜台前,还加了一句标语:什么样的茶,用什么度数的水。 故意放走两个黑衣人那天,赵川把我带到了他的办公室,然后拿出了一个用证物密封袋包着的信封,然后丢给我一副手套道:“看看吧。” 我有些愣,小心翼翼打开,瞬间惊呆,看笔记我就已经认出来了,这是父亲给我的信。 “这封信是我们从那五十万现金某一沓中找到的。你和向老那天并没有发现。这些天,我一直没给你看,一个是因为纪律的关系,另外一个原因是我担心你和向老看见之后会多想……” 赵川喃喃道:“虽然这钱确实是银行的钱,可目前并没证据证明,向教授和银行的案子有关。有感于张掌柜的案子,我觉得还是先给你看看。毕竟,这是一个父亲对孩子的爱……” 我默然看着信上的每一个字。 这是父亲当年离开时给我写的。 父亲说,当我看见这封信的时候,他已经去了一个很遥远的地方。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这笔钱,原本是筹来给母亲治病的,可母亲走的急,最终用不上了。 他把钱留给我。 他知道我从小的目标就是上警校,这笔钱足以让我大学毕业了。 如果我不想上学,这钱也能让我和爷爷生活到我长大成人。 他在信中说到了让我好好穿衣吃饭,说到了让我换季换衣服,甚至说到了我将来要是找了女朋友,一定找一个能对自己好又孝顺爷爷的…… 他事无巨细,犹如交代身后事一样交代了所有。 我哭了很久,这也是母亲去世父亲失踪之后,我第一次哭。 赵川之所以没给我看这封信,是因为有了这封信,就证明这些钱确实是父亲留下的,那在某种意义上,无疑加大了父亲作案的嫌疑。 可我不明白,信上说,他走后,会让舅舅把钱交给我。 为什么当年舅舅没有告诉我呢?这让我错过这封信足足九年! 还有,如果说,父亲从那刻起,就知道自己回不来了,那昨天约我见面的那个人又是谁? 怎么一时间,冒出来了这么多父亲? 第45章 尸体去哪了 有关于系列案的调查,突然好像就进入了瓶颈期。 毕竟,父亲成了这个案子的核心点,我也理解赵川,就算有了进展,他不可能像以前的案子一样,事事和我乃至爷爷分享了。 同时没了动静的,还有那个陌生的电话号码。 我整天守在香火店,就期望着哪天再接到“父亲”的电话,重新约我见面。 可那电话蒙上了一层灰,压根再没响过。 爷爷和葛老整天忙着四处寻找给我解除异毒的偏方,让我不许乱跑,没办法,我也只能守着母亲给我留下的香火店,百无聊赖地看着门口来来去去的人群。 不知道为什么,有时候我会突然想起陆瑶。 想知道她还在不在云城,还撑不撑得住。 要知道,她身体里可没有金蚕蛊。 身中异毒的痛苦我是知道的,除了痛痒之外,还有无休止的幻觉。如果她一直流落在外,其实很危险。 我有点后悔,那天在封门寨村,我应该告诉她我身体真相的。 “向总,你最近怎么心神不宁的,不会是思春了吧!”阿香有一搭没一搭地胡扯道:“哪家的姑娘啊,我给你参谋参谋。” 我躺在摇椅上,无聊地打着哈气道:“得了吧,你但凡有点经验,早就给自己先找个对象了。我的女朋友,肯定得是那种一见如故的,而且,至少长得得像奥黛丽那样的……” “谁?赵大丽?后街的赵寡妇啊……啧啧,原来你喜欢熟透的啊!” 我一阵无语。 感觉自己正在牛棚里弹琴。 就在这时候,突然一股子浓郁香味飘了进来。 “姑娘,请问向老弟在吗?” 嗯?这声音有些熟悉啊。 我微微侧脸一瞧,我当谁呢,原来是朴刚正。 不过我没吭声,鉴于上次吃饭,这家伙尿遁跑掉了,我对他的好感度已经降到了零儿。 “你是哪位,怎么称呼?”阿香见我没起来,就知道,我不太愿意见他。 “鄙人姓朴,大名刚正,街面上大家抬举,管我叫一声朴大师。姑娘别客气,叫我老朴就行!” “呵呵,刚正,这名字听着就正派!”阿香一笑道:“我家老板不在,您有事,改天再来吧。” “哎呀,那就遗憾了,我特意在右军居给他买了一只烤鹅,看样子他是没口福了。” 右军居?那可是云城最顶级的老号了,一只烤鹅能卖七八百呢。 我直接就从摇椅上蹦了起来。 “嘿嘿,向老弟,你看你,我都看见你了,你这伙计却还说你不在,你也不吱一声……” 朴刚正咧着大嘴,呲着板牙笑凑了过来。 “呦,这不是遁大师吗?我刚才睡着了!” 我也不客气,直接将烧鹅袋抢了过来。 “老弟怎么……还给我改姓了呢?” “嗨,这不是心有感慨嘛。那天老兄一泡尿,把自己冲跑了,我怎么找也没找到,这不是尿遁嘛,所以叫遁大师挺合适。” 朴刚正一点都不生气,依旧咧嘴笑道:“向老弟一向温和,没想到,这嘴巴也这么刻薄。嘿嘿,实不相瞒,那天咱们吃饭的时候,进来的那伙混混,和我有点矛盾,没办法,我只能开溜……” 我才不信他,只管打开口袋,准备先吃他一只烧鹅解解恨。 谁知道,发现口袋里面竟然只装了半只,而且是烧鹅切的参差不齐。 “不是……我说老朴,你这鹅不是买的吧!这怎么看着像是人家吃大席上剩下来的……” “嘿嘿,难怪都说向老弟是这条街上的佛尔摩斯,没想到,这都被你看出来了。我哪有钱啊,这不……中午去云城大酒店,蹭了一家喜宴,顺手打包了半只烧鹅。不过你放心啊,别人筷子沾到的部分都被我切去了,这半只,绝对干净。” 我顿时哭笑不得。 你说他吝啬抠搜吧,他确实没钱,而且,有半只烧鹅还给你送来了。 你说他大方吧,他自己要饭吃,还要我也跟着吃。 “呵呵,老兄行事,果然是不拘小节!我猜,你找我是有事吧……” “知我者,向老弟也!”朴刚正脸上终于露出了一点不好意思,喃喃道:“我想……朝你借两千块钱。” 阿香在一旁早就忍不住了,只当眼前人是个骗子,此刻不等我开口,便脱口道:“这位大师,您的轻巧,如今这经济环境,两千块钱我得卖多少香火啊。没看大家连菩萨都供不起了?你还想让我们老板供你啊……” 朴刚正挠挠头,无比尴尬,嘀咕道:“小姑娘说的也是……我确实唐突了。” 说完,朝我笑笑,转身要走。 我想了想,还是叫住了他,直接从柜台里拿了两千块钱给他。 其实我并不富裕,但我总觉得,人生在世,财来财去,不必太在意。 朴刚正这个人,嘴皮子不错,其实他要想有钱,完全可以用各种体面的手段。风俗街这一块,烂大街的骗子多的是,他至今还破衣烂衫,只能说,他还有底线。 “不用还了,你拿着花吧!” 朴刚正一愣,随即拉住我的手道:“兄弟,老哥交你这个朋友了。但我得让你知道,我管你借钱真不是骗,我有用……否则,我成啥人了?” 他拉着我出门就坐上了出租车,没大多功夫,就出现在了殡仪馆前。 “老朴,你……你拉我来这干嘛?” “不知道你有没有印象,咱们风俗街大狮子下面,有个给人测字起名字的老瘸子?他两个月前死了。没儿没女,火化了之后,骨灰一直在殡仪馆呢。他活着的时候,和我有些交情。虽说人死灯灭,但人情不灭啊,瘸子活着的时候,请我吃过两次饱饭,我寻思着这次观音寺的极乐殿开放了,就把他的骨灰拿回来,请到寺院去。这样,一年三清明,也能受些香火。可要想请出来,就得出火化费、停放费、供养费,老兄我囊中羞涩……当然你放心,这钱我肯定还。” 我听了这话,心中还不免有些感动。 正所谓,世人宁愿“敬活乞丐一丈,也不敬死皇上一尺”,大多数人都是现实的,死了的人,没人在乎。 就冲他敬死人,我觉得朴刚正这人有点人情味。 “行了,那瘸子我也认识,不瞒一说,我这名字当年还是我妈找他起的呢。他说我命格阴,干脆,名字单叫一个阳字,能让我遇难成祥。这钱你也别还了,就当咱们两个一起还人情。” 我拉上老朴径直走了进去。 谁知道,殡仪馆大厅里正乱作一团,叫骂声,哭喊声,有两个女人,更是哭的瘫在了地上,像是抽搐了是的…… 我和老朴走到一边,拉住一个像是司仪模样的小伙子一打听,也大吃一惊,天下还有这样的事? 原来,前天晚上,殡仪馆送来了一具尸体,请求代为保存。 今天召开告别会,然后火化。 可没想到,今天死者家属一大群人来了之后,打开冷藏柜一瞧,尸体竟然不见了。 家属又哭又闹,殡仪馆的人也傻了眼。 谁也说不清楚尸体哪去了。 毕竟,停尸间是不允许装监控的…… 后来,派·出所来了之后,抱着试一试的想法,打开了殡仪馆告别厅和停车场这些公共场所的监控,结果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录像显示,尸体在存入的那天晚上,竟然自己从停尸间里走出来了,消失在了殡仪馆的后门口…… 尸体会跑了? 那它去哪了? 第46章 殡仪馆的人影 殡仪馆出了这样的事,自然也就没有人接待我们领骨灰了。 朴刚正又是先天“八卦圣体”,对这种事贼感兴趣,拉着我不肯走,就在一旁看热闹。 尸体不见了,家属自然愤怒,哭着喊着要殡仪馆给说法。 殡仪馆的人可能是因为自觉理亏,一直说要赔偿,多少钱都行。 可对于家属,消失的尸体是亲人,这绝不是金钱可以衡量的。 于是,就有了开头的一幕。 看完大厅的监控之后,家属们坚持报警,毕竟,谁也不相信,一具尸体能自己大摇大摆从殡仪馆走出去。 可殡仪馆却好说歹说地拦着家属们,声称这种事传播出去,恐怕要引起社会动荡,谁都担当不起,甚至直接开出一百万的赔偿价码。 眼看着那两个家属还有些动心了,我却觉得这事有点不合乎逻辑了。 殡仪馆担心事情闹大,社会影响不好,都是正常的。 但是,张口就赔偿一百万,这就未免有些反应过激了。 我要是没记错,殡仪馆是民政部门旗下的事业单位或者企业吧,他们哪个也没有权力直接动用一百万的资金吧。 我想都没想,直接把电话打给了赵川。 从馆方上下的态度,我觉得这其中可能有猫腻。 赵川听说是殡仪馆里的摩擦,根本不想来,毕竟,他可是刑侦队长,鸡毛蒜皮的事,都归派出所·管。 但他一听说有“尸体”自己跑了,二话不说就答应过来看看。 当赵川赶过来的时候,两个主要家属已经妥协了,正要和馆方进办公室详谈赔偿细节呢。 在这时候,一听说有人亮出了公·安证件,馆方还理直气壮地准备把赵川恭送出去呢。 “我们没人报·警啊,这事已经得到基本解决了……警·察同志,你们白跑一趟。” 赵川指着证件上的刑侦两个字正色道:“知道这两个字代表的含义吗?你们以为少了一具尸体,是几个人就可以私下里商量解决的嘛?再没弄清楚真相之前,你们任何私下里达成的协议,都是无效的。” 现场管事的副馆长没办法,只能讪讪地表示愿意配合调查。 经过赵川的问话,我们得知,失踪的尸体,是一个二十岁的姑娘。 这姑娘前天死于车祸,在医院抢救无效之后,被送到了殡仪馆。 眼前的两个家属,一个是她的继母,另一个则是同父异母的妹妹。 女孩的父亲已经去世,继母准备将她的葬礼从简,今天过来就是准备火化来的。 可谁知道,来了之后,馆方却支支吾吾,不让他们见遗体的最后一面。 母女两个不肯,越吵越凶,女孩的继母觉察到不对劲,直接冲到了遗体冷藏库,硬逼着管理员打开储存尸体的三十九号柜。 事情到了这一步,管理员没办法,只能老实交代,说尸体不见了。 母女两个一听就急了,好端端的尸体怎么能不见呢? 这时候那个副馆长就赶来了,和管理员走到一边交流了几句之后,就开始赔礼道歉。不断提高赔偿价码,却就是不说尸体到底去哪了。 经过一通闹腾,最终看了监控,让所有人惊讶的是,尸体竟然是自己离开的殡仪馆。 老朴和我一样,都对这段格外感兴趣,于是跟在赵川的屁股后面,挤进了大厅的值班室。 由于殡仪馆是特殊单位,监控只布置到了办公区和大厅,所以,有价值的只有大厅的摄像头。 冗长的监控画面里黑乎乎一片,看得人昏昏欲睡。 直到播放到了当天晚上十二点多钟的时候,突然就看见画面里面出现了一个白色的人影。 赵川等几个工作人员,还有我和老朴,都瞬间精神了。 只看见这人一纵身,就从通往地下冷藏库的楼梯出现在了镜头里,那动作格外飘逸,看得人头皮发麻。 甚至有人当场小声嘀咕了出来:“不会是真的诈尸了吧……” 赵川冷冷白了对方一眼,正色道:“继续放!” 摄像头位置有点远,再加上环境晦暗,能看见这是个人影,却并不能看清楚面孔。 监控里,这人行动轻盈,走走停停,似乎在观察环境,突然她停了下来,好像发现了监控的光点。 停顿了几秒,她忽然变化了行动的姿势,开始像僵尸一样蹦跶,一跳一跳的,直接走到了大厅的前门口。 别说,就这画面,哪怕不是在殡仪馆,哪怕是半夜的大街上,都能把人吓个半死。 赵川回头朝那母女两个问道:“能认出来吗?这是你们亲属的遗体吗?” 母女两个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警·察叔叔,看着像,身材体型,还有衣服的大概样子,都很像!就是……就是看不清楚脸,我……我也不敢说一定是我姐姐。” 赵川又问那负责人副馆长道:“你们这夜班有女性吗?” “没有!”副馆长指了指身后一高一矮两个男人道:“这种活,胆小的干不了。夜里,一般只有他们三个男员工,老刘和大张他们两个负责打更,卸车,轮班来,还有一个小赵,是开车的。” “那天收遗体,你们两个谁在?你们辨识一下,这人是那具尸体吗?” “我……我在!”大张赶紧开口道:“尸体是我推进去的。干我们这行时间长了,都麻木了,我没仔细看,感觉……感觉确实像是那女尸。” 此时录像已经播放到这白色的人影跳到了门口,可就在她推开门的一瞬间,这人影转过头,对着摄像头好像做了个什么动作。 “等一下!”我大声道:“把这倒回去,再放一遍。” 殡仪馆的人没把我当回事,还有些犹豫,赵川厉声道:“他让你放,你就放,犹豫什么。” 镜头重切回去,这回看清楚了,这人在出门的时候,对着镜头掌心朝下,在自己腰间比划了一下。 “这是啥意思?”老朴咂舌道:“诈尸了还能这么随性?” 这分明是一个“你矮”的手势,也可以理解为,你弱爆了,你太差劲了…… “嘶……赵队,你不觉的,这姿势有点熟悉吗?” 赵川愣了愣,显然没意识到我在说什么。 我索性提示道:“你忘了,我出现幻觉,去舅舅花园挖土那天,咱们碰见的那个女孩……” “哦,我想起来了!”赵川瞪大眼道:“你是说那个叫陆瑶的姑娘。被咱们两个追到水边,她朝咱们就做了这么个手势,然后直接跳进看了水里,游走了。哎哎……向阳,你不说我还没想起来,你瞧瞧这录像里这人的一举一动,有没有点那姑娘的意思。” 岂止是有一点意思啊,简直太像了。 尤其是她发现了摄像头,然后故意改换成僵尸步跳行的举动,还有最后这比划了一个“弱爆了”的手势,这不就是那姑娘的性格吗? 赵川转身朝着那母女两个问道:“你们这个亲属,她不会姓陆吧。” “警·官为什么这么问,我和姐姐姓周啊!” “那就不是了……”赵川喃喃道:“看来是想多了。” 我低声问朴刚正,他怎么看这件事。 老朴一笑,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道:“我这里装的就算只是一个核桃仁,我也不相信,这是诈尸啊……这分明就是一个恶作剧的姑娘啊。” 和我的想法一样,这压根就特么不是人家家属要找的遗体。 我转头看着负责打更和运尸的两个人道:“遗体送来的那天,也就是录像上的那晚上,你们谁在值班?” 两人对视一眼,神色明显有些不太一般。 年纪大点的没开口,那叫大张的颤声道:“晚班也是我……怪我工作失误,怪我不好,怪我大意,我愿意接受处罚,哪怕是开除都行……” “现在谈论的不是处罚!”我盯着此人的眼睛问道:“那天晚上,你一直都在冷藏库前的值班室吗?” “我……我在,一直在!” “那我再问你,那天一共新送来了几具遗体?” 大张想了想,小声道:“好像……好像就这一具!我……我记得小赵就开车出去一趟……” “那昨天是谁值班?”我追问道。 一旁叫老刘的汉子赶紧站出来,应声道:“昨天是我……我早上来替的大张……” 我不禁一笑道:“那就怪了,大张前一天收的遗体,第二天和你交班的时候,难道就没有交代吗?当天晚上尸体都不见了,你们两个早上交接班竟然没发现?说,谁在说谎。还是说,你们两个都在撒谎!” “我……我没有!”年纪大的老刘明显心理素质更差,当然,也可能是置身事外,并不像承担责任,赶紧道:“其实……我来的时候,大张正睡着,他……他前晚上好像是喝多了。起来之后,只朝我摆摆手就走了……” “那就是说,你不知道他收了一具遗体?” “不不……我……我知道,有登记的……” 我知道,此人就是突破口,便上前盯着他句句相逼道:“那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知道前天晚上收了遗体,你也看见了登记造册的内容,但却对少了一具尸体视而不见?赵队,他这算是玩忽职守啊,还是旷职偾事啊。” 赵川大声道:“不管是什么,犯罪谈不上,但渎职是肯定的了。这件事,交给地方治安办啊,责任就在老刘了,刚才你们商量赔多少钱?一百万,就他出……” “不是我!”老刘登时吓坏了,脱口大叫道:“我来的时候,那遗体还在……” 瞧瞧,果然猫腻儿出来了吧? 第47章 让尸体说话 赵川神情严肃,目光如炬,看的面前几个人都有些慌神。 “要不要听听你们自己都说了什么!” “最开始,说尸体不见了的,是你们。后来看了监控,说诈尸了的,也是你们。一个说,自己接收了尸体,整晚都在值班;另一个说,早上接班的时候对方在睡觉。再一问,你竟然又说你接班的时候看见尸体还在……那我问你,既然遗体还在,那监控上出现的人是谁?” 叫老刘的值班员嘴角哆嗦着,小声道:“会不会……会不会是鬼……” 赵川顿时被这话气得够呛。 一旁的副馆长见状,上来指着老刘和大张的鼻子怒斥道:“住口,胡说八道。犯了错误,相互推诿也就罢了,现在竟然还拿鬼神之事说事,你们都该停职反省……” 说完,转头看着赵川就变了个笑脸,哈腰道:“当然,最该接受批评教育的我,这是我这个当领导的失职啊。赵队长,您看这样行不?这毕竟不是什么重大的刑事案件,天不早了,还有等着办事的同志呢,这里老是这么乱哄哄的也不行……要不这样,我先继续调查,我保证,明天早上,我一定给遗体家属一个合理的说法。” 赵川当然明白。 这种事,只要是一拖延下去,馆方肯定是想找家属和解。 而此时,遗体家属似乎已经对那一百万的赔偿金感兴趣了,并没继续追查的意愿,倘若此时不弄个水落石出,后续在人家双方你情我愿的情况下,就不好在介入了。 但目前,从两个当事人的口供,又找不到立刑事案件的理由,最多算是工作失职,赔偿民事责任。 我理解赵川面临的处境,便赶紧上前,直抓要害,对着那老刘问道:“刚才你说,你接班的时候,那遗体还在。那你现在告诉我,后来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我……” 老刘又语塞了,看了看副馆长,又看了看大张,结结巴巴道:“我……我记错了,我们交班的时候,根本就没注意到遗体在还是不在……刚才是我害怕担责任,随口瞎说的。” “你看看,你们像什么话!”副馆长呵斥道:“从明天开始,一定要狠抓工作态度的严谨性。殡仪馆,是半慈善性质的工作单位,这就要求我们,更要仔细、认真……” 你妹的,这家伙背着手,喷着唾沫,一副干部做派,还把这当成工作总结大会了。 就在这时候,一旁嬉皮笑脸的朴刚正忽然开口道:“其实……这件事也好办。找目击证人问一问不就行了?” “目击证人?” “对啊!”朴刚正一笑道:“虽然当时冷藏库的值班室里只有一个人,可冷藏柜里不是还有不少冰冻的遗体吗?找他们问一问不就行了。” 所有人都用看大傻子一样的眼神瞧着朴刚正。 我也赶紧往一边走了走,生怕别人知道我们是一起的。 “你是什么人?在这凑什么热闹!这是能胡说八道的嘛?”副馆长见老朴穿的破烂,头发凌乱,一看就是个社会闲散人员,顿时领导范儿又上来了,直接对着脸开喷。 老朴厚颜无耻,直接指着赵川咧嘴笑道:“赵队的朋友和我的朋友都是向少爷,所以,我和赵队也是朋友。” 赵川皱了皱眉,拉了拉我,低声嘀咕道:“这人谁啊,你朋友?怎么看起来这么不靠谱啊……” 我也很无奈啊。 谁知道老小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过吧,我一直觉得,朴刚正这个人,油腻归油腻,但应该有些本事。 副馆长听说老朴和赵川是朋友,只能用眼神朝赵川求证。 而赵川也很矛盾啊,一个公·安干·警,自然不能在这里信口胡诌,宣传封建迷信,但他见我没开口,便估计着老朴或许有两下子,就也没吱声。 副馆长见状,只能小声嘀咕。 “让尸体开口……说出来谁信啊。” “尸体是不会开口,可尸体能用肢体表达啊!这样吧,咱们去太平间冷藏库吧。我保证能证明,你们之中,谁在撒谎。”朴刚正看了看赵川,咧着大嘴道:“赵队,您看成吗?” “有点胡闹了……”赵川小声朝我抱怨道:“这事要是传出去,我这算什么?” 我清了清嗓子,指着朴刚正道:“诸位,朴大师是咱们云城大的客座心理学教授,他现在可不是搞封建迷信,他这是在科学办案。大家也不用犯嘀咕了,试一试不就行了。” “对对,这是科学办案!”赵川赶紧符附和道:“让尸体开口,只是一种委婉的表达方式,可不是真的让尸体说话。” 就这样,纵然殡仪馆的人都不情愿,可碍于赵川在这,还是一行人下了楼梯。 到了地下二层,冷气裹挟着特殊香料的刺鼻味道,在瓷砖地面上凝成一层泛青的霜。 头顶上,惨白的LED灯管照的每个人脸都苍白无比。 和冷藏库一墙之隔的值班室有七八平米大小,里面放着一张单人床,床头供奉着关二爷塑料像,神像前点着两盏电子蜡烛。红色的假火苗照的关二爷的脸一闪一闪的,给人的感觉有些不适。 朴刚正示意众人都留在了外面的楼梯间,只带着我和赵川,以及副馆长、老刘和大张进了值班室。 然后对三人道:“赵队我们三个先进去,和里面的‘遗体’先交代一番,也好他们能秉公办事。一会我喊到你们谁,谁就进去。记住,要一个个来……” 说完,就对着里面高声道:“心存感激祭前人,水源木本恩情深,万里行途今相逢,小可有事求诸君。各位,朴某突兀前来,冒昧叨扰,请各位海涵。一会给我作证的时候,还请你们卖卖力气!” 一连三拜完毕,带头走了进去。 我和赵川被他整的有些尴尬。 说好的心理学教授,怎么还是神汉做派啊。 进了冷藏库,老朴啪嗒一声,就把屋顶上的主灯给关了,只剩下那些冷藏柜的指示灯,本来里面就阴寒刺骨,瞬间就有了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 “各位,拜托了。一会,他们谁说谎,你们就挠一挠柜子,提示我一下就好了!” 老朴诡谲一笑,抬起的手在三个人头上一一晃过,最后陡然落在了老刘的头上。 “刘师傅,您年纪大,应该最实诚,就你开始吧!” 老刘倒是比先前镇定多了。 可能是他守着这些尸体的时间比和人打交道的时间长,也压根不相信尸体能作证吧。 随着啪的一声,冷藏库的门关上,诡异的氛围直接拉满。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言不由心起,神鬼自然嗤。”老朴带着唱腔拉着长调,幽幽问道:“老刘,我且问你,那天早上你交班的时候,是否看见了那具遗体。” “我说过了,先前我是怕担责任,实际上,我根本就没注意到那遗体还在不在……这是我的失职。” 老刘此番说话,一点也不结巴了。 看样子,刚才下来的时候,那副馆长肯定是给他下了“指示”。 “你说的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不敢说谎……” 谁料,老刘这话刚一出口,就听见不知道是那口冷藏柜,突然啪的一声,好像是手掌拍在了铁皮上…… 第48章 挠铁皮的声音 昏暗的灯光下,老刘的身体就像是挨了电击是的,浑身抽搐了一下。 当然,不仅仅是他,就连我和赵川,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 什么情况,怎么还真有动静啊。 难道说,朴刚正真有一些非同寻常的本事?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老朴饶有介是地对着周围冷冰冰的冷藏柜抱了抱拳,正色道:“各位,你们先别急啊。老刘是你们的老相识,你们应该知道啊,他年纪大了,想什么事,说什么话,都有点迟钝。你们再给他个机会。” 说罢,对着老刘道:“刘师傅,你别害怕。你们是邻居,里外间住着,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你有一百多天和他们一墙之隔,我相信,你的人品,他们是知道的……咱们重新回答问题,这次你可得想好了。那天交班的时候,你到底见没见到人家家属要找的尸体!” 老刘本来是地中海,可此刻,一圈头发都炸起来了,看起来愣是年轻了十多岁。 “说啊,只要不是假话,他们肯定不会闹腾的。” 在朴刚正的催促下,老刘咽了咽喉咙,深吸一口气,声音更低了。 “我……我那天来的时候,有点困,和大张交接完班儿,他就走了,我……我倒头就睡着了,确实没看见他有没有收遗体……” 嘎吱吱! 好家伙,突然间,一声刺耳的声音传来。 在这深夜的殡仪馆里,在这死寂的环境中,这一声金属摩擦声,像是有人用指甲在冷藏柜内侧快速刮擦着铁皮一样。 我承认,这一刻我怂了。 我下意识地抓住了赵川的胳膊,全身都是鸡皮疙瘩。 赵川也浑身一怔,手自然而然地去摸腰间,这是刑·警的下意识动作,他要掏家伙式了…… 再说眼前的老刘,直接就被这声音干麻了,腿好像抽了筋的赵四儿,捯扯了几下,就瘫在了地上。 毛骨悚然的是,这声音依旧再继续! 嘎吱吱,嘎吱吱,每一声都带着锈蚀的颤音,在停尸间冰冷的空气中回荡。 “赵……赵队……我……求你,让这大师停手吧!” 老刘像是要炸碉堡去了,在地上蹭了几下,直接保住了赵川的大腿,已经抖如筛糠,说不出话来了。 只有朴刚正,坦然自若,幽幽道:“天地无言,鬼神不辩,但不代表他们不知道。老刘啊,没想到啊,浓眉大眼的你,竟然也是谎话连篇。你是有难言之隐吗?要不,我请你的老邻居们出来两个和你聊聊?” 老刘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死死抱着赵川的腿道:“我说……我说实话吧,他们找的那具遗·体,被……被烧错了……” “烧错了?”我和赵川异口同声喊了出来。 “是……那天有一具遗·体要火化。按照以前我们工作的规律,都是在人家家属领尸体之前,我们就把遗·体从冷藏柜里取出来,放在陈尸床上。等小赵开车一来,就搬走走火葬场……结果那天我和大张交接班之后,看见陈尸床上有一具尸体,就下意识以为是要火化的那具。等小赵来了之后,我就给送上车了……死者都是年轻姑娘,我……我没注意死者信息。” 听着都匪夷所思。 这得是多不负责任,能把遗体都火化差了啊。这些人,简直是吃人饭拉牲口屎。 “不对啊!”我当即反应了过来,马上追问道:“人家家属在火化前,难道不认尸吗?就算你给拉错了,可人家见最后一面的时候能看不出来?” “你们不知道,要火化的姑娘放在我们这有一段时间了。一直没有人认领,这次好不容易联系到了一个国外的亲戚。人家根本不回来办葬礼,只付了钱,让我们火化……所以,没有亲属见最后一面。” “那要火化的人叫什么?” “本来要火化的叫傅小花!被我们火化错的这个叫付小雅。” 我看了看周围的藏尸柜,皱眉道:“就算如你所说,付小雅是被当成傅小花被烧了,那是不是意味着,真正的傅小花的遗体,还在这里?” 这本来就是一个显而易见的推断,可没想到,老刘却又语塞了。 “老刘,你说话啊!”朴刚正道:“这就是第二个问题。再不说话,我可又要请你的邻居了……” 我见老刘一直不开口,俯身一瞧,竟然浑身抽搐,昏过去了。 赵川不由的有些担心,谨慎地望了望那些阴森的冷藏柜,低声道:“这么搞行吗……别吓坏人,出了事……” “放心吧,就是昏过去而已!”朴刚正毫不犹豫,朝外面喊大张进来。 这个身高一米八的汉子,大摇大摆地进来,只是看了一眼地上的老刘,直接面无表情地做了陈尸床上。 “你们问吧。” 看的出来,在这里工作,他的胆子不小,对周围的冷藏柜毫无忌讳。而且,在外面和那副馆长肯定是做好了心理建设,这是准备硬抗来了…… 老朴正色道:“老刘说,你们烧错了遗·体,把付小雅当成傅小花烧了,那我现在的问题是,傅小花的遗·体在哪。” “我不知道!” “你说什么?” “我有健忘症,我真不知道。” 大张抱着膀,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咳咳,各位,大张说他不知道傅小花的遗·体在哪,有没有撒谎啊!” 朴刚正这么一问,那吱吱的抓挠声顿时传来。 抱着膀的大张不由地站起身,警觉地大量起了四周,然后目光盯着我们三个。 他还算镇定,估计是以为我们三个在做手脚,这声音是故弄玄虚。 “实话实说,你们到底烧错了几具遗·体?还有,傅小花的遗·体到底还在不在殡仪馆。” “我……我真不知道……” 大张话音未落,他身后的铁皮柜子砰砰传来了两声撞击声。 黑森森的环境中,不同柜顶此起彼伏地传来的抓挠声,仿佛所有冷藏柜里的尸体都在同时苏醒了,好像随时就会有尸体破开柜子冲出来一样。 老朴趁势厉声道:“在鬼神面前撒谎,你长了几个脑袋?再不说实话,我可也控制不住他们了……” “咚!” 抓挠声突然停止,但一个柜子却传来了撞击声——就像有人把额头重重抵在了柜门内侧,试图打开柜门一般。 这个一米八的汉子,刚才嘴硬的像是钳子,没想到,此刻怂的竟然比老刘还快,当他发现,这些声音真的不是来自我们三个之后,瞬间就嗷嗷尖叫起来,然后撒丫子就要跑。却被老朴从后抓住衣服给拎了回来。 “不说清楚了,他们能跟着你到天涯海角!说——实——话。” 大张缩在地上,抱着头不敢抬头。 “我说……我说,我都说……你让他们别挠门了,我再也不敢了……都是副馆长他们让我干的……” 我怎么也没想到,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守着殡仪馆的,竟然也靠着“尸体”赚起了歪钱。 更没想到,这尸体消失的背后,还引出了一桩命案,甚至,还帮我知道了陆瑶的消息…… 第49章 未知力量的审判 “行了,诸位,暂时收一收,让他交代交代!” 老朴对着周围的尸体冷藏柜拍了拍手,那东一下西一下的抓挠声戛然而止。 这一系列的操作,看得我胆战心惊。 就连赵川也朝我耳语道:“你这朋友什么来历,有点神道啊……” 我心道,你问我我问谁啊,只知道他在大街上靠着给人算卦讨生活,谁知道还有这样神乎其神的本事。 大张见老朴能对一群缩在冷藏柜里的尸体掌控自如,此刻已经彻底被他击溃了心理防线,缩在角落里,开始了讲述尸体的去向。 按照大张交代的说法,这一切得追溯到三个月前。 殡仪馆在三个月前,曾收到了一具无名女尸,是地方医院送来的。 这女子死于车祸,没有任何的资料,送来的时候,五官面孔也已经破损严重。 一般来说,这样的尸体,会在殡仪馆保存六十到九十天。 期间进行公示,寻找家属认领。 如果到期之后,无人认领,就会以市政的名义火化。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第二天来和老刘交班的时候,发现这具尸体不见了。 而老刘的说法是,已经送去火化了。 其实以前也会发生这种情况,很多无名无主的尸体,莫名其妙地会被提前火化。但经手的都不是他和老刘。往往这时候,亲自操办这件事的人,是主管冷藏库的副馆长。所以,他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老朴冷哼一声道:“你是真不知道他为什么亲自操办,还是知道了不敢说啊。” 老张嗫嚅道:“领导的事,风言风语很多,可咱没亲自眼见,不好瞎说……不过,每当副馆长亲自操办这事的时候,我和老刘就都能多放一天假,还能拿两百块的奖金。” “两百块就堵住了你的嘴?你也够不值钱的!行了,不逼你了,这段事我一会问你们副馆长,你继续说!” “这女子被火化了之后,大约着过了二十多天,突然传来消息,说这姑娘的身份弄清楚了,是云城下面一个富商的私生女。虽然人家不能公开关系,但却要过来送自己女儿最后一程。” “可你们已经把人家遗体火化了……” “所以,副馆长找我们商量,想办法。结果,最后就把目光落在了新送来的另一具尸体上。也就是傅小花。傅小花也是死于车祸,脸部受伤严重,送来有几天了,只知道这个女孩没有亲属,估计过了公示期,也会由我们自行火化。副馆长说,这样的尸体没人追究,就把她当成富商的私生女送去了火葬场。” “你们是真混蛋啊!”赵川忍不住骂道:“人死之后,最后的尊严恐怕也就是名正言顺地进火化炉了吧。你们畜生都不如……” “赵队别急,听他继续说!你们把傅小花烧了,结果傅小花的家属又找到了……” “没错。以前也有烧错的情况,利用那些无名尸体也就慢慢找补回来了。结果这次运气太差,烧完傅小花没多久,就又传来了消息,人家海外有个亲属。那亲属直接付了钱,让我们代为火化,虽然不能回来观礼,但要视频见证我们的流程……” 我听说过拆东墙补西墙的,没听说过,还特么有拆东尸补西尸的。 “然后你们就用付晓雅的尸体又替了傅小花?”老朴摇摇头道:“不对,你小子又在撒谎。这付晓雅可不是无名无姓无人认领的尸体,人家家属两天之后就要火化,你们也敢动?看来,我又得让你的老邻居们测试测试了……” 老朴只看了一眼冷藏柜,就吓得大张赶紧道:“别,别劳烦他们了……我就实话给你们说了吧。准备用来替换傅小花的,并不是付晓雅,而是另一具尸体。” “还有一具?”赵川已经气得拳头攥的嘎吱吱直响了。 “是这样……因为实在没有合适的尸体了,副馆长决定,就用以前烧掉的那份骨灰,糊弄一下付晓雅的亲属算了。反正他在国外,我们可以假扮一个流程。可没想到,那天晚上,小赵竟然开车自己拉来了一具尸体,而且,也是个姑娘。他告诉我们,这尸体是他在冰河路上捡来的。” “捡来的尸体?” “对,小赵说,他开车来单位的路上,看见一个人躺在草地里,下车试了试鼻息,早就没气了,身上都凉了。正好我们缺一具尸体,就给拉来了,反正没人知道……” 听到这,我终于反应了过来。 “我明白了!小赵捡来的这个尸体,就是监控里出现的那个,自己离开的人,对不对?” “没错……我也是看了监控之后才意识到的,可副馆长不让说。” 大张哆哆嗦嗦呜咽道:“那天晚上,我把捡来的这具尸体就放在了陈尸床上,寻思第二天早上就烧,所以就没送进冷藏柜。当时另一张床上,放着的正是新送来的付晓雅。按规矩,我应该把付晓雅送进冷藏柜。可我当时正喝着酒,寻思着喝完干活……结果,这一喝酒喝多了,完全忘了这茬,更不知道,其实半夜里捡来的尸体自己跑了。第二天老刘来交班,我晃晃悠悠就走了。老刘以为剩下的付晓雅就是捡来的尸体,等送尸车来了,就这样稀里糊涂给送走了。我们还都以为万事大吉了……结果昨天晚上,预备今天要烧的付晓雅的尸体的时候才发现,付晓雅竟然不见了……” 说实话,绕来绕去,我都听得有点懵了。 但有一点,我很清楚,那就是这殡仪馆里工作着四个败类。 而且,我越发怀疑,被捡回来的那“尸体”就是陆瑶。 她肯定是异毒爆发,开始出现了假死症状。 “我真没想到,你们竟然能干出这么荒唐的事!” 赵川气得要爆发,可朴刚正却拦着他道:“别急啊,外面这不是还有一位呢吗?那个才是主要人物啊,而且,我打赌,在这位副馆长的身上,一定还有更恶心的事呢。你们忘了?刚才大张可是交代了,以前也会发现尸体不见了的情况,都是这位副馆长亲自出马安排!” 打开门,副馆长一头冷汗地走了进来。 他一瞧见昏迷不醒的老刘,还有瑟瑟发抖的大张,便似乎意识到了处境不佳,直接抽了自己两个嘴巴。 “赵队,领导……我失职,我猪油蒙了心,我有罪,我知道错了……我一定朝上级说明情况,该批评批评,该教育教育,我接受一切处罚……” “你先别着急认错了。”老朴冷声道:“现在,你们替换尸体的事暂且不说。咱们就说一说,你为什么把公示期还没够的那个女尸给烧了。还有,据他们交代,以前也有不少无人认领的尸体被提前火化的事,都是你操办的,能说说这里面的门道吗?” “我……我没有啊……我确实替换尸体了,可这是为了给大张他们犯错擦屁股啊,和我自己真没关系……” “砰!” 这副馆长话音一落,在我们对面停的好端端的陈尸床忽然滑了过来,猛地撞在了藏尸柜上,吓得副馆长全身一哆嗦。 让我意外的是,一直掌控全局的老朴竟然也全身抖了抖,靠在了墙上。 第50章 寻找陆瑶 本来就一直后脊发凉,但想着有老朴坐镇,他能操控全局,也就没那么怕了。 谁知道,他竟然也哆嗦上了。 这就让我一下子又慌了神。 “怎……怎么了?” “没事!就是站久了,腿有点麻……”老朴含糊其辞地搪塞了一句,清了清喉咙,朝那副馆长正色道:“你刚进来,可能还没明白怎么回事。我在重复一遍,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说的每一句话,我们不知道真假,可这些柜子里大哥大姐们却清楚的很。” 副馆长冷汗滴滴答答地往下淌,可他却靠在墙边咬牙道:“我……我说的都是真的,就算是你把他们都从冷藏柜里拉出来放在我面前,我也这么说,我只是失职,没做什么错事……” “顽固不化啊,诸位,他说的是真的吗?咳咳!” 朴刚正一说完,先前那种咯吱咯吱手抓金属的刺耳声再次传来。 而且,愈演愈烈,东一声,西一声,整个冷藏库里,就像有个无形的影子在四处抓咬。 “你听见了吗?他们在控诉你,你在撒谎啊!”朴刚正声嘶力竭,怒目而视,厉声道:“难道你真想请他们出来和你聊聊吗?” 经历过一次极度惊吓的大张,此刻脸上没有半点血色,拼命朝着副馆长大喊。 “副馆长,还有什么事,你赶紧说吧,你想害死我们大家吗?” 副馆长牙巴骨在哒哒作响,脸也因为恐惧而扭曲,可他似乎已经抱定了某个念头,抗拒地靠在墙上,一脚将大张踹翻在地,大喊道:“闭嘴,你个废物。我不怕,我一点都不怕,我只是办错了是……没干什么坏事……你们……你们吓不了我,但凡他们真有那么灵验,还会被我关在柜子里吗?” 说着,对着赵川和老朴我们道:“什么狗屁心理学教授,什么科学审案,只要不信,这世间就没有神佛鬼怪。” 然后砰的一声,拉开冷藏库的门,踉踉跄跄地就要往外走。 此时,连老朴都轻叹了一口气。 毕竟,这世界上,就是有一些人,心理素质强大。 可就在这时候,不知道是巧了,还是猛地的开门声震动到了墙壁,一墙之隔,供奉在床头关二爷塑像啪的一声竟然从砖台上栽了下来。 连同着电子蜡烛、香炉香火全都掉在了地上,香灰更是溅的四处都是。 “二爷威武……冲撞到您嘞!对不住……” 朴刚正沙哑着嗓子,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气氛瞬间就被他烘托到了极点,大张见状,更是抱着脑袋哇哇嚎叫起来,声音凄厉,再阴翳的地下二层回荡着。 我也软了,望着地上关二爷蒙了一层灰的红脸膛,也差点随之跪下。 好在,赵川还依旧坚挺地站在身后,手里紧紧握着胸前的一个红色像章。 我愣是靠扶着赵川也没倒下。 那副馆长纵然心理建设能力再强,再能硬抗,此时也终于崩了。毕竟,干他们这行的,最信关二爷了,正所谓,“一圣镇寿堂”,如今连关二爷的像都倒了,那就是谁都保不了了…… 这家伙趴在地上,犹如无骨之蛆,屎尿齐下,哆嗦着呜咽道:“我说……我说……那具尸体……那具无名尸体被我卖掉了……” “卖……”赵川双目圆睁,那神色,好像动了杀心一般。 “可你们不是火化了一具尸体吗?” “火化的……火化的是小赵的情人。他在外面找了个小三,那小三急着上位,逼他离婚,他不肯结果,就打起来了,失手把那外地的姑娘错手给勒死了。于是就偷偷拉来,正好抵了被卖的尸体……” 再后来的事,就不是在殡仪馆交代的了。 赵川把这里的人一窝端,全都带回了局里。 傍晚的时候,又在郊区国道,将得到消息想要逃走的小赵也给逮了回来。 本来就是一起遗·体丢失案,没想到,背后竟然一下子牵扯出来了好几宗大案。 我虽然没在审讯现场,可后来还是听说,这些家伙的犯罪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他们利用掌控殡仪馆的权力,错烧、替烧尸体几十次。更是贩卖了无人认领的年轻女尸十多具,用途不言而喻,那是一种十分丑陋的封建陋习。而每一次获得的赃款,就有十几万。 主犯小赵和那副馆长,更是犯了故意杀人罪和帮助毁灭、伪造证据罪。至于一个判了死刑,一个判了无期,那都是后话。 再说那天从殡仪馆出来,我尽管双腿发软,可还是一口气走出去四五里地,这才坐在了路边大口大口喘起了粗气。 老朴坐在我身边,汗水也湿透了脊背。 “朴刚正,现在这里人来人往,你老实跟我说,你……你真有和尸体交流的本事吗?” 老朴苦笑一声,抖了抖衣服。 此时我发现,他那破褂子的内兜里,突然鼓出了一个包,像是有东西在里面蠕动。 “咳咳”。 他又清了清嗓子,重重地咳嗽了一声,这时候,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从里面钻了出来。 我此时才看清楚,那竟然是一只花栗鼠。 “不是……你……你啥时候还养了这么个玩意啊!我怎么不知道?” “你也没问过我啊。这小玩意,跟了我三年了,就在我兜里呆着。我不咳嗽,它绝不露面。” “我去……合着刚才在里面,咔咔挠铁皮的就是它?” “没错,就是它,我一咳嗽,它就挠,我一拍手,它就停!早就训练好的……再和你多说一句,我在大街上抽贴算卦的时候,让它叼哪张牌出来,就是一个信号的事……” 我去! 我瞬间哭笑不得。 还以为老朴真有本事呢,合着都是鸡鸣狗盗的小把戏。 不过,也不能小瞧了这些不入流的小把戏,关键时刻确实有用啊。 “你老小子让我开眼了……对了,那你又是怎么让那陈尸床自己动的?还有,那关二爷的神像可在外屋呢,这小玩意啥时候出去的,也是它给推下来的?” 老朴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喃喃道:“要真是它,我还至于差点吓尿裤子?没瞧着我当时跪的多重,膝盖都给磕破了……” 我目瞪口呆。 半天没缓过神来。 难道这就算是冥冥之中的神鬼的力量? 还是说,坏人做坏事做多了,运气也背离他? “我发誓,以后再也不装神弄鬼了……”老朴擦了擦带血的膝盖,长叹一口气道:“长言神鬼者,短寿也……我可不想早死。” 说到死,我马上想起了那个自己离开的“尸体”。 我赶紧给赵川打电话,让他严审那个小赵,弄清楚在哪里捡到的“尸体”。 我得赶紧找到陆瑶,我担心,再这样下去,她非出事不可。 可是,到底上哪里找她去呢? 第51章 琉璃巷的背影 “今天碰上这样的事,骨灰估计暂时也没法请到寺院去了,不过你借我的两千块钱我还得先拿着。等殡仪馆的风波平静了,我还是得把这件事办了。” 老朴丝毫没觉得不好意思,咧嘴道:“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我手里确实没钱了,连给‘小赖’买核桃的钱都没了。” “小赖?” “哦,就是我的花栗鼠,嘿嘿,我捡到它那天,正好是海峡对岸选了个姓赖的做村长,所以我就管他叫小赖。你不觉得他们长得有点像,都属于尖嘴猴腮那种脸型吗?” 我一阵无语,白瞎花栗鼠这可爱的模样了。 “行啦,这钱你不用还了,我虽然没什么钱,但也不缺钱。” “那怎么行?我朴刚正虽然两袖清风,穷的裤衩子有窟窿,但绝不是那种白拿群众针线的人啊。要不这样,我可以替你做点事,就当是佣金了。我什么都能干,抽贴算卦,寻人找物,喂猫遛狗,保洁,通下水道,甚至给孩子写作业,帮女人捉·奸,都是我拿手的……” “没想到,你还是个全才!”我忍不住一笑。 顿了顿,我忽然反应过来了。 “你说你能寻人找物?” “那是啊,你打听打听去,整个老城区这一带,谁不知道我‘朴大明白’啊。怎么,你要找人?” “能帮我找个姑娘吗?” “是本地的嘛?要是本地的,现在我就能行动,保证天亮前给你找到。但要是外地的,那可能要得点劲,少说也得两天时间。” 要说是不是本地的,从陆瑶说话的方式以及我我们交谈的内容判断,她好像还真不是本地人。 “那一会我把她的信息给你,你争取尽快帮我找到她。我担心再不找到她,她可能就要出事了。对了,既然这个需要时间,那你现在帮我找一个人吧。” “你说。” “这个人叫江浩,是文物古董行的。当然,我也不确定他是不是云城人,你先帮我查一查……” 朴刚正二话不说,站起来就走。 我赶紧跟上,心里暗暗琢磨,通过这件事,倒是也可以测一测老朴这个人的为人。 是真有本事,还是只会耍嘴。 朴刚正带着我直接往老城区走,我开始还以为,他是要回风俗街。没想到,到了观音寺外面的街口,突然一转,进了琉璃巷。 这琉璃巷和风俗街紧挨着,算是云城老城两个最热闹的地方。 如果说,风俗街是下里巴人,聚集的都是社会上的闲散人员,商户也都是我这样小作坊,卖香啊,做糖人啊。那琉璃巷就是阳春白雪,里面不是玉器行就是瓷器行,要么就是丝绸店。 时间有点晚了,夜市刚结束,巷子里灯火阑珊。 朴刚正径直走到了街当心一家大店铺前停了下来,我抬头看了看,这店面很气派,重檐斗拱,雕梁画栋,但没写干什么的,只有两个小字——牛记。 进了店面,一股子浓茶的香气飘了过来。 映入眼帘的,是琳琅满目的瓷器、玉器和铜制品。 一个驼背的老头正站在柜台后面,端着一杯子红茶,喝的啧啧有声。 “呦,这不是朴大师吗?稀客啊!” 这驼背嘴上说的热情,可实际上,压根没站起来,更没说起身给老朴也倒杯茶。 由此可见,这老头和朴刚正并没什么交情,只是认识,在说场面话而已。 老朴也不在乎,开门见山道:“驼伯,我来朝你打听一个人。” “哦?你还用出来找人?”驼背老头一笑道:“在风俗街那片,那就是大拿啊,外面不是有句话嘛,风俗街有事找朴刚正,琉璃巷有事才找我们牛记啊。” “驼伯客气了,我怎么配和你们牛记比呢!我要找这人,叫江浩,据说是个买卖古董的。你们牛记事云城最顶尖的文物行了,我想,要是真有这么个人,您肯定认识。” 驼背老头咂了咂茶水,不咸不淡地嘟囔了一句“是有这么一号人”,然后就没下文了。 我一听有门,正要开口追问,朴刚正却拦了我一把,伸手摸了摸口袋,最后从手上摘下了一枚戒指放在了柜子上。 后来我才知道,这买卖消息也不是白告诉你的,人家说有这么一号人,就是告诉你,想问就得出钱了。 “嚯,看来朴大师知道我们牛记的规矩啊,在这里,一句话,一个消息,一卷卫生纸,都得花钱,喏,就连我这口茶叶,也花钱了,没办法,给东家打工,就得守规矩!” 老头拿起老朴的戒指,细细打量了一番,抬眼道:“这小玩意虽然小,也值不了大钱,但这是清末名工的稀罕物,没准,再等个二三十年,就值大钱了……朴大师舍得拿出来当酬物啊?” “嗨,身外之物,既然来牛记办事,怎么能抠抠搜搜呢!只希望驼伯能把消息给我牢靠点。”朴刚正大大咧咧一笑:“您收着吧,别嫌弃就行。” “到底是风俗街最通透的汉子,讲究人!”驼伯收起戒指道:“既然朴大师讲究,我也不能掉链子。这个江浩啊,失踪七八年了。他们兄弟俩,以前也是琉璃巷有名的‘卖米手’,在古董行颇有人脉,和燕城那些大老板也有联系。不过,这哥俩个有个臭毛病,特别爱舔外国人,不管是多稀罕的玩意,毫无底线,只要外国人要,他们就出手。所以,在咱们云城不受待见。” “江浩这个人,贪财,而且是极贪,没有一点底线。有一次,吃了两个盗墓贼的货,还把人家送进了局子。我记得八年前最后一次见他,他还朝我吹嘘,自己要干一趟大买卖,回来要开一个和我们牛记一样的大铺子。可惜,后来没见过,我估计是他是跟着盗墓的亲自下洞字去了,死里面了。” “他弟弟江瀚也不是省油的灯,不但贪财,还好色,为了裤裆的事,还进去过三年。这小子有点变态,前几天还调戏对面丝绸店老板的姑娘,被店主找人爆揍了一顿。我有这家伙的地址,你们要是想详细知道他哥的事,我可以给你们。报我名号,他会见你们。” 驼背老头拿出一张纸,写了一个地址,递到来朴手里道:“有什么事,还可以找我。你这戒指,我破格顶三万块钱收了,按规矩,你能问三件事。这算一件,还有两件。” 我去! 老朴的戒指能卖三万块,却为了借我两千块钱帮我找人搭进去了,这不合适啊…… 我刚想阻止,老朴却已经拿着地址,拖着我出来了。 “你老小子疯了,那戒指值那么多钱,干嘛因为两千块搭进去啊……不行,我这就赎回来去,我给钱还不行吗?” “看你!账不是那么算的。你借给我钱,是你够意思了。我用戒指当酬物,那是我够意思。如果咱们因为他们价值不对等,你就觉得愧疚,那咱们岂不是成了俗人?” 老朴说的风轻云淡,可我却突然在他身上,看见了一丝古人的气度。 有点像是小说里的人物。 “走吧,这地址离这里不远!” 老朴瞄了一眼地址,转身就走。 就在我跟着转身的一瞬间,我突然看见不远处一条光影暗淡的小街里,有个孤零零的女子背影…… 怎么……怎么这么像陆瑶呢? 正在我疑心的时候,突然,这个女子身子一歪,就倒在了地上。 “老朴,等一下……” 我呼喊一声,拔腿就要冲过去。 哪成想,此时突然从暗处钻出来一个人影,扛起地上的女孩,转瞬就消失在了黑暗里! 第52章 意外的目的地 “干嘛去!方向错了,不是这边……” 老朴见我奔进了小街,赶紧跟了过来。 “你没看见有个人,带走了一个女孩吗?” “看见啦,可太正常了。这一带都是酒吧,哪天晚上还没有几个‘捡尸’的。” “捡尸?” “啊……听这口气,看来向老弟平时也不怎么逛酒吧。这捡尸啊,不是捡真的尸体。而是说,每天都有不少姑娘,在酒吧里喝的烂醉,出了门就醉倒在了马路牙子边上,无意识,断片,和死人差不了多少。这时候就有不少猥琐男上前,把不省人事的女孩带走,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那……那刚才那姑娘岂不是很危险?” “那有什么办法?但凡洁身自好一点,别喝的烂醉,还能至于如此?老弟,不是我没同情心啊,这种事,你根本没法管。你真要是冲上去,发生点冲突,没准那女孩醒来还说自己是自愿的呢。毕竟,能把自己喝到这种地步的姑娘,说实话,也不是什么好鸟,八成都是站街女或者外围女,她们为了钱,什么事都干。” 朴刚正虽然说的头头是道,可我怎么觉得刚才那个姑娘的背影,不像是醉酒呢? “咱们要不……还是跟过去看看吧。” “你不是着急找人吗?” “是,我是着急找人,可既然碰上了,真要是不管,我这心里估计十天半月也安稳不了。” 老朴摇头一笑,竖了竖拇指道:“向老弟,过去我只认为你是聪明,在咱风俗街数一数二的聪明,现在我觉得,你还能担得起两个字——仁义!走,看看去……” 我淡然一笑。 我从不觉得自己仁义,也没觉得自己聪明。 就是觉得,自己想干什么,得遵从内心的选择。 我和老朴循着前边消失的人影,飞快地跟了上去。 大概着是傍晚的时候洒水车刚刚走过,小街的青石板地面湿漉漉的。 桂花正落,满地的花瓣伴随着泥土的湿气,在巷子里形成了一股子类似发酵的气息。 前边的人跑的飞快,在错从复杂的小巷子里钻来钻去,最终,在拐过一道丁字路口的时候,彻底失去了踪迹。 “人呢?” 朴刚正气喘吁吁,扶着墙大口呼气道:“这孙子扛着一个人,比我跑的都快。” 我朝着路口的另外两个方向观望,实在是雾浓灯稀,没有一点踪迹了。 “算了,向老弟,你也算是尽心了,至于那姑娘,今晚是红梅提点,还是老蚌夹鹬,都只能看她自己的运气了……”老朴拍了拍我的肩膀,也瞧了瞧四周,喃喃道:“咱们这是追哪来了,这地方我怎么没来过呢。” 我叹口气,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 尤其是,我先前一度有种感觉,这个人挺像是陆瑶的…… “这好像是南八胡同附近了吧!”我瞧着四周也觉得陌生,便朝着不远处一户平房人家门口走了过去,一看门牌号,竟然到了拉家胡同。 难怪我也不认识了。 南八胡同是以八个姓氏命名的八条胡同,是云城老城的最南端了,而这拉家胡同就是边缘的边缘,我极少过来。 “这是哪?拉家胡同?”老朴有些惊讶,一伸手,从口袋里把驼伯给他的纸条拿了出来。 “呦,这不是巧了吗?咱们要找的江瀚,就住在拉家胡同47号。真没想到,从琉璃巷一路竟然能走到这来……” 既然稀里糊涂来到了江瀚的地址,我也只能暂时收一收心思,先去见一见此人再说。 趁着朦胧的月色,我和老朴一路往前走,走到巷子的另一端快要出去的时候,才找到了47号。 这是一个城中村的老院子,独门独户, 院墙是上世纪九十年代的红砖砌成,如今爬满墨绿色的爬山虎,暗夜里黑压压的。 铁门早已锈蚀成暗红色,门环上挂着的铜锁长满绿锈,就连门槛下边,都长出了草,由此可见,这地方一年半载估计也不会来几个人。 老朴踮起脚,朝里面看了看,确定有灯火,便径直上前去敲门。 等了好一会,破铁门才发出垂死般的吱呀声,一个满脸麻子斜楞眼的中年男人探出了头,一副不耐烦的口吻问道:“大半夜的敲门,有事吗?” “江瀚是住在这吗?” “不是,找错了!” 麻子脸说完就要关门,老朴却淡定道:“我们是驼伯让来的……” 已经要把门关上的麻子顿时停住了,讪讪一笑道:“是驼伯给联系的啊……那个什么……不巧,二爷今天没在家,你们要是有事,明天再来吧。” “那也只能如此了!”老朴叮嘱道:“麻烦你务必告诉江瀚,我们有要事,明天一定要在家里!” 说完话,麻子脸就赶紧将门关上了。 出了胡同,转过墙角,我猛地站住了身。 “怎么了?” “老朴,你刚才有没有什么发现。” “啊?我没发现什么啊……” “这麻子开门之后,我看见门槛的青砖地面上,好像有两片带泥的花瓣,瞧着像桂花。” “桂花?”老朴登时一愣,脱口道:“咱们云城桂花可不多见,也就琉璃巷那几条老巷子有,南八胡同这边肯定没有啊……嘶嘶,向老弟,你是说……” “没错。琉璃巷旁边的那条小街,刚被绿化的洒水车浇过水,地上全是桂花……你说,那个消失的人,会不会就进了这院子?” “我的天,向老弟,你观察可够仔细的……” “还有一点有点反常,第一遍你问江瀚是不是住在这的时候,他嘴上说着找错了,但眼睛却朝院里瞥了一眼。这从心理学来说,应该算是欲盖弥彰了……” “那你得意思是……” “咱进去看看?” “可这麻子没有让咱们进去的意思啊……” “他不让进,咱们就偏要进。我有种感觉,江瀚就在家里。” 老朴寻思了几秒,目光一扫,落在了西侧院墙外。 那里长着半人高的野蒿,在风中摇晃时露出了一堆废砖。 我们两个悄无声息走过去,蹬着砖头,一纵身,就跳进了院子。 可这院子外矮内深,加之院里黑乎乎的,看不清楚,落地的时候,高度远比我想的离谱,结果虽然没摔伤,却还是一屁股蹲坐在了地上。 我咬着牙没敢发出声音,撑着地面准备站起来的时候,指尖却意外地抓住了一把毛发。 顺着这毛发我低头一瞧,结果,一个瞪着眼的女人脑袋直接进入了眼帘。 第53章 暗夜下的狂徒 这一瞬间,我的手指像被那团湿冷的毛发焊住了,一股寒气顺着脊椎炸开,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间凝固。喉咙里像塞满了滚烫的砂砾,连一丝最微弱的抽气声都挤不出来,只有心脏在耳膜里疯狂擂鼓,震得颅骨嗡嗡作响。 终于明白什么叫骨寒毛竖了。 就在我感觉魂都飘出来的时候,老朴在一旁长出一口气,低声爆了粗口。 “糙,竟然是硅胶娃娃!” 要不是听见他这几个字,我浑身还跟点了穴似的动弹不了呢。 不是我怂,换你想想,乌漆嘛黑一伸手,拎着头发抓过来一个栩栩如生的人脑袋,你慌不慌。 我蹲起身,回头仔细一看,就在这墙角的位置,堆了一堆,雪白的胳膊、大腿,半截身体,仅刚才这种硅胶娃娃和塑料模特的脑袋就好几个。 说实话,这些白天看起来没什么感觉的塑料模特,此刻这么瞧着,多少有些瘆人。那硬塑料制作的惨白的脸反射着冷光,一个个脑袋上嘴角凝固着夸张的微笑,就感觉这玩意在盯着我是的…… 不是说这个江瀚也是个买卖文物的嘛?怎么在家里堆了这么多这玩意…… 我和老朴平复了一下心情,贴着墙根往正房走。 屋子里已经熄灯了,但闪烁着蓝白色的光,应该是在放电视之类。 老朴指了指正门口,示意我从这边过去观察,他则顺着房边的菜地绕到屋后去。 “不管谁有发现,两分钟后,必须在这汇合!” 叮嘱了一声,朴刚正就悄声钻进了菜地。 我则站起身,一点点往屋门口走。 临近门口的时候,那厚厚的窗帘竟然露着一丝缝隙。 我警觉地看了看四周,顺着那缝隙往里一瞧,只见巨大的电视屏幕上无声地放映着欧·美风的画面,屏幕上,赤·裸着身体的男·男·女·女正在狂欢。 这根本不像是什么客厅,而是个精心布置的情·趣展览台,蓝白色的荧光照射下,能看见地板上或坐或卧地陈列着好几个“丰汝肥豚”的人偶娃娃。 那些姿势各异的娃娃身上,穿着红红绿绿,浮夸廉价的内·衣。 沙发座位上面,虽然空无一人,但却放置着一把皮鞭。 一旁的茶几上,杯盘狼藉。最显眼的就是两个空空的酒瓶子,还有一沓老碟片。 此时我已经确定了,江瀚一定在家。 因为桌子上面,放置了两个酒杯。 就在我觉得这两个人有些变态的时候,突然发现,原来屋子的正门其实是虚掩的。 此时我犯了一个错误。 我应该回去和老朴汇合,然后在一起行动,但是,这时候我恍惚听见这屋子里传来了一声女人的尖啸声。 从眼前的表象来看,刚才那个在大街上随意掳走了“女孩”的人,极有可能就是这屋子里两个人中的一个。 而且,驼伯透漏的消息里,江瀚这个人是个有前科的色情狂。 我有理由认为,就在此时此刻,可能就有一个女孩要遭受侵害。 所以,情急之下,我轻轻一推门就闪了进去。 但进去的那一瞬间,我就意识到了情况不对,因为就在门口窗户下面的位置,正工作着一台电脑,电脑上有三个分屏,画面黑乎乎的…… 这踏马是监控啊。 一个对着的是大门口,一个对着正门口,另一个则照着院子,也就是说,如果刚才有人在这屋子里面,那早就该看见我了…… 我刚要退出去,就感觉身后一阵恶寒。 猛然回头,那麻子脸面孔狰狞地从门口闪了出来,手里抡着一把闪着寒光的大斧子,就朝我脑袋瓜子劈了下来。 我来不及躲闪,只能顺势倒地朝前一滚。 啪的一声,斧子劈在了我刚才蹲着的地板上。 斧刃破空的尖啸声在耳畔炸响,我踉跄着往前爬,这麻子呲牙裂嘴,步步紧逼。 “小白脸,你特么是不是局子里的人,说,你们都查到什么了!” 麻子凶神恶煞,一边厉声怒喝着,一边朝我继续猛劈。 我仓皇之下,躲在了茶几后面。 这杂种没有一丝犹豫,一斧子砍下来,直接把茶几劈碎了一地。 茶几炸裂的闷响震得我后槽牙发酸,木屑飞溅中我已经退无可无。 “管你是谁,自己送上门来,找死!” 麻子脸高举的斧刃倒映着寒光,嗡的一声,悬了起来。 就在我看着那斧刃已经麻了手脚的时候,却听砰的一声,麻子脸五官凝滞,一头歪倒在地,斧子擦着我的脸皮砍在了地板上,我那运动鞋的鞋尖直接给砍了一个边去…… 这畜生倒地了,我才看见,老朴正双手颤抖呼吸急促地站在他身后。 “好悬……向老弟,你没事吧!” “我发誓,这辈子以后再也不冒失了……老朴,你救了我的狗命啊!”我紧捯了几口气,这才感觉喘息过来。 老朴也不废话,直接拿起鞭子和毛巾,将这麻子脸先绑了起来。 “老弟,咱们可能还真给掏上了,这杂种不就是变态嘛!” “看出来了,咱们要找的人,就在这!”我应了一声,开始满屋子找人。 三个房间,确实收藏了一些古董瓷瓶之内,但更多的都是一些连七八糟的东西,什么玩偶、木偶,模特,单单是各种内·衣就挂了两个架子。 “没人啊……不对劲啊!” 老朴找了一圈,朝我摇摇头。 我也觉得不应该……如果这里没有别人,我们半路上追的人就是麻子脸,那这屋子里也应该有个姑娘才对啊。 我拍了拍脑袋,冷静下来,重新打量屋子。 这时候,客厅和屋里夹墙前的一个衣柜引起了我的注意力。 “老朴……你觉得,衣柜应该放在客厅吗?” “大多数人家,衣柜应该在衣帽间或者卧室吧……你是说……” “没错,我一直认为,所谓推理,其实就是找出不寻常。” 我径直走到衣柜前,猛地拉开柜门,敲了敲底板,又敲了敲背板,果然,背板之后是空声。 用力一推,这背板就像是滑动门一样,闪到了一边,一个通往地下的台阶就出现在了眼前。 老朴抓起了斧子,径直就冲了进去。 我紧随其后,旋转朝下。 这台阶的墙上挂满皮鞭与镣铐之类的东西。 到了地下暗室,扑鼻而来的就是一股子骚臭之气。 往前走,还有一扇门,里面正传来噼里啪啦的抽打声。 老朴望着那门有些犹豫了,我则实在忍不了了,上前夺过斧子,一脚踹开了门。 “死变态,向爷今天非阉了你不可!” 我疯了一样冲了进去,结果眼前的场景却和想象中完全不一样,被捆起来打的浑身血肉模糊的竟然是个男人,站在他面前的女子,正也剑拔弩张地对视着我…… “陆瑶?” 第54章 放血疗法 我刚愣神站住,这影子就如风一样到了跟前,一把亮银银的匕首抵在了我的脖子上。 “别动,你们这群淫棍,敢动一下我就放你的血!” 果然,还是这姑娘的一贯作风。 那声音里透着一股子普通女孩子绝对没有的果敢。 “喂,是我啊!” 暗淡的灯光下,听了我的声音,陆瑶定了定神,打量了一眼,这才认出我来。 “是你?你竟然还干这种事!” 这姑娘登时瞳孔放大,眼神更加犀利,手里的刀子也贴近了两分! 我……我干什么了? “我长得就那么像坏蛋吗?怎么能把我也想象成他们一伙的呢?” 我无语道:“我们是从琉璃巷一路追过来的。当时看见有人掳走一个姑娘……” “就是啊,姑娘,我们哥两个就算扶危济困、除暴安良算不上,至少也算是见义勇为,誓与恶势力做斗争啊!”朴刚正也挤进来,拍着胸脯道:“你看看我,再看看向老弟,哪个不是慈眉善目,你怎么能把我们也想成这些淫棍呢!” 陆瑶扫了老朴一眼,哼声道:“胡子拉碴,贼眉鼠眼,本来他还不像,看见你就更像了……” 嘴上虽然这么说着,可她还是把刀子从我脖子上移了开。 朴刚正苦笑一声,一本正经道:“姑娘,你这就有点以貌取人了。我朴某人虽然姓的有点不正经,长的也潦草了点,但绝对为人正派。不过话说回来了,陆姑娘倒真是有点让人意外,长的国色天香就罢了,拳脚竟然也英姿飒爽。我说为什么隔着好几十米,向老弟一眼就能对着一个背影说那是自己要找的人呢。” 陆瑶嘴上没说话,却瞥了我一眼,绷了绷嘴角。 “你没事吧?怎么倒在街上了?” 我打量着她,几日不见,她好像脸色苍白了不少。 虽然双眼依旧神色不减,可眼窝凹陷处堆积着铅灰色的阴影,睫毛在每一次呼吸间颤动,都给人一种虚弱感。 “我不当街倒下,又怎么能让这个死变态上钩呢!” 陆瑶说着,回过身对着地上的男人又狠狠踹了两脚。 我这才明白过来,合着这姑娘把自己搓成鱼饵,钓鱼呢。 地上的男人口鼻出血,赤裸着上身,蜡黄的面皮绷着层粉底浮光,刮得发青的下巴上留着几根漏网的胡茬。手脚被捆的结结实实,一颗门牙,还有几粒红蓝药片散落在地上。 莫非,这就是我们要找的江瀚? “你也是根据笔记本内容来找人的吧!还说什么从琉璃巷跟过来的……” 陆瑶见我审视着江瀚,便揶揄道:“真要是等你们助人为乐,我早就遭他毒手了。” “我找他是真,从琉璃巷认出那人是你也是真啊!哪知道,其实就是一个人啊!”我咂舌道:“大小姐,下次你还是别玩的这么凶险了。万一刚才上面那麻子也跟下来了呢?你双拳难敌四脚啊。再说了,这两个混蛋可是死变态,你哪知道他们多凶恶。” “能打我就打,打不过我就死,反正……反正我也活不了多久了!” 陆瑶眼神忽暗淡了一下,但马上又杀气十足,将对着江瀚重重踢了一脚:“人渣,我恨不得现在就宰了你!” “两位,这里也不是叙旧的地方啊,赶紧报警吧。再说了,陆姑娘,我还真怕你一脚把他踢死!”朴刚正在一旁咂舌道:“小小的姑娘,哪来的这么大爆发力啊。” “等等,有些话在警·察没来之前,我必须问清楚!” 陆瑶弯下腰,揪住江瀚的脖领,冷声问道:“告诉我,你哥哥江浩去哪了?” 没想到,都被打成血葫芦了,江瀚这个死变态却趁着这个间隙,目光还顺着陆瑶的衣领往里钻,然后舔了舔嘴唇,幽幽道:“小姑娘,长的够白的啊,叔叔我大意了,否则,这会,我的手正在你肚·皮上呢……嘻嘻……” 陆瑶的瞳孔骤然收缩,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江瀚黏腻的视线像蛞蝓爬过皮肤,那句下流话还在空气中震颤时,她的右膝已带着风声撞向对方下颌。 "咔"。 脆响混着牙齿碎裂声,江瀚后仰的瞬间又被拽着领口扯回来。陆瑶左手成爪扣住他咽喉,右拳照着太阳穴连续三次重击,每拳都带着布料撕裂般的破空声。当第三拳落下时,江瀚的嬉笑终于变成漏气般的呜咽。 "喜欢看?" 她揪住江瀚头发将人提起来,染血的睫毛下眸光森冷,"现在看清楚。" 最后一个字音未落,鞋底已狠狠碾上对方胯下,惨叫声中夹杂着令人牙酸的挤压声。 “真遗憾,叔叔……叔叔我就喜欢你这样麻辣的姑娘,啊……竟然失手了。太遗憾了……” 江瀚嘴里吐着血沫子,却还是淫·词浪语不断。 陆瑶彻底怒了,直接又拔出了匕首。 我真怕她把这畜生打死,正要阻拦,却听见一旁的墙壁上突然传来了“咚咚”两声极轻的敲击声。 我们三个登时一愣,彼此对视了一眼。 我二话不说,马上凑上去。耳朵贴着墙壁,隐约竟然听见了喘息声。 只是一个对视,我和老朴马上双双扣住了墙板,用力一移,哗啦一声,一个隐藏式的推拉门就被打了开。 本来这地下空间就散发着一股子湿腐之气,好家伙,这门一被打开,直接被一股子排泄物的恶臭弥漫起来。 出现在我们眼前的,首先就是一个大铁笼子,然后就是一个蜷缩在角落,神色慌张,好像几近要崩溃的女人。 外面的光让她浑身颤抖不止,愣了几秒,才张了张嘴,尝试了几遍沙哑地喊了一声“救命”。 强烈的心理不适,还有这令人厌恶的环境,让我一下子没忍住,转过头去,对着江瀚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老朴也没忍住,大骂着“畜生、人渣、垃圾”把江瀚的打的满地翻滚。 这哪是个人啊,这就是一个披着人皮的禽兽。 反倒是先前激愤的陆瑶,成了我们三个最理智的人,死死拖住我和老朴。 “别打了,再打他真的要死了!” 而先前还疯狂朝陆瑶叫嚣的江瀚,被我和朴刚正这一通暴揍,肋骨又折了几根,终于打服了,颤声喊着“别打了,我要报警,让警察来”。 好不容易把我和老朴拦住的陆瑶,好像耗尽了力气,忽然身体晃了晃,靠在了墙壁上,瞬间神色凝重起来,冷汗瞬间而下。 我一下子就看出来了,她这是异毒又发作了。 “你没事吧!”我顾不上江瀚了,赶紧扶住陆瑶。 陆瑶却一把将我推开,冷淡地说了声“不用你管”,然后举起匕首,朝着自己手掌割了一刀,红色的血,瞬间滴滴答答淌了出来…… 第55章 舅舅就是蒋九思 这一幕,看傻了我和朴刚正。 一个小姑娘,哪来的这么大勇气,说给自己一刀就一刀啊。 眼看着那血从三四公分长的口子里涌了出来,然后在手心汇聚,再顺着手腕滑落,短短几秒钟,地上已经汪起了一片血水。 不过,随着血水流出,陆瑶的脸色虽然越发苍白憔悴,眉心却舒展开了。 似乎痛苦减少了不少。 “哎,这姑娘够狠的啊!”老朴砸着牙花子,低声朝我耳语道:“说实话,我刮胡子蹭破点皮还嚎半天呢,她说割一刀就割一刀哇,脸上眉头都没皱一下。” 谁说不是呢。 这姑娘给人的感觉就是,看着是苏浙口味甜蜜蜜的精致点心,结果咬一口,竟然是川渝麻辣馅儿的。 “她是有什么特种病症吗?我怎么感觉她这是在利用放血疗法给自己治疗呢!” “放血疗法?” “没错。我听说苗疆那边流行这种治病的方法。要是得了顽疾,尤其是寄生虫一类的恶疾,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就适量放血,刀割手心。虽然这样做,会让病人因为失血而更虚弱,但同时也能遏制住体内病症的发展。算是两权相害取其轻吧……” 难怪我看那伤口是陈旧性的,好像刚刚要愈合…… 难不成,她每天都在反复切开伤口?这得遭受多大的折磨啊! “哎……”老朴拉了拉我,又挤眉弄眼道:“你这么关心人家的安危,可我怎么感觉人家一点都不领情啊。兄弟仪表堂堂,不会是个舔狗吧。” 舔狗?这辈子是不可能舔的。 我之所以关注她,是因为感觉她和我有着差不都得遭遇。 而且,他父亲的失踪确实和我父亲有关,我在调查这件事中,无法避免,也不可能绕过她。 至于她对我冷冰冰的态度,原因在上次的封门寨我大概已经知道了。 他父亲陆秋白是个懂阴阳的先生,也是我父亲失踪前最后一次行动笔记本上的人。 她说我父亲“阴险”,大概着从她的视角看,认为是我父亲导致了他父亲的失踪吧。 虽然这么多年,我也饱受着失去双亲的痛苦,但在真相大白之前,我不想和一个“可怜”的姑娘过多计较。 恢复了一点精气神,陆瑶马上从口袋里扯出了一条纱布,飞快地将渗血的手掌包扎了上。 然后走到江瀚的面前,急切地问道:“告诉我,你哥哥江浩去哪了?” 江瀚蜷缩在潮湿的水泥地上,左额角裂开的伤口像张开的暗红嘴唇,不断涌出黏稠的血浆。 他那双色眯眯的眼睛,再也不敢在陆瑶身上停留半秒钟。 “失……失踪了,八年前不见了……” “我不管他是不是失踪,我问的是,他去了哪。” 血线顺着眉骨淌进肿胀成紫黑色的右眼,江瀚的手被捆着,只能拼命眨了眨眼皮。 “当年有个燕城来的人,他们出资,让我哥哥出面,找几个行里的人,去干一票大买卖。后来我哥哥就失踪了……” “去做什么?” “我不知道!” “你们兄弟两个向来都是一起行事,他的事,你能不知道!”我在一旁实在没忍住,一把扼住了江瀚的脖子,厉声道:“说,你哥哥都找了什么人。” “我……我真不知道!”江瀚被我勒的满脸赤红,剧咳不止。每次咳嗽都震落几粒细碎的血渣。 “当时因为一些钱财的事,我们兄弟两个闹了矛盾,他准备踢开我,一个人做买卖。我只知道,他朝我炫耀的时候说,燕城的人给了他三百万,而他,只拿出一百万就搞定了一群人,净赚两百万。我朝他示好,服软,问他到底是什么买卖,能不能带上我。他就是不说。他说燕城的大老板身份特殊,这趟行程绝对保密,说要是泄露了,就会被干掉。” “就没有留下什么线索?也没说过什么话?” “我不记得了……你们都把我打成这样了,我浑身都疼……你还让我说什么啊!” 朴刚正阴森森一笑道:“我看,也不用报警了,把这女孩救出去,把这畜生埋在这里算了。他不是浑身疼吗?死在这就不疼了。” “别,别啊……我不想死,我不像是!” 江瀚被老朴那一脸阴森的笑容吓得一个激灵,鼻涕眼泪一起下来,混合着血、汗在下巴尖端汇聚,一滴一滴砸在早已浸透血渍的衣领上。 “我说的都是实话啊……这么多年,我也在打听我哥的下落。我真不知道他当时都找了谁……哦,我想起来了,我想起一个人。我哥哥曾经说过,他们这趟行程,非常凶险,需要有个专家坐镇,可我们这些人,认识的都是土包子,根本不认识文化人,于是他就通过一个朋友,找了个什么教授……那教授我哥没告诉我是谁,但他朋友我记得……姓蒋,叫蒋九思,这人挺神秘的,不是行里人。” “谁?你再说一遍!” 我不由得一愣,厉声喝道。 “蒋……蒋九思,应该是这个名字……我没见过。好像此人从我哥哥那买过古董,就认识了……我说的都是真话,你别打我了……” 江瀚见我怒目圆睁,还以为又要揍他,吓得浑身一抖,缩了缩身体。鼻梁明显歪向一侧,两道血痕从鼻孔延伸至颤抖的嘴角…… “你听说过蒋九思?” 陆瑶从我反应猜出了端倪。 我默然点了点头。 蒋九思就是我的舅舅。想必刚才江瀚所说的通过朋友找的教授,就是我舅舅找到了我父亲吧。 可是,既然舅舅知道这件事情,为什么父亲失踪的这么多年他从没告诉过我。 再联想到这段时间再也打不通的电话,我的心里顿时萌生出一股子怨气。 纵然他生性淡漠,纵然母亲去世之后我们交流不多,可他是我亲舅舅啊,有关于我父亲的生死和名誉,他怎么能不和我说呢。 陆瑶眼巴巴望着我,略带恳求道:“告诉我这个人是谁,我马上就走……至于这个变态,就交给你们报警吧……” “你不能走了!你现在的情况不能身边没有人!” “我不用你管!”陆瑶瞬间变的凶巴巴,她咬着嘴唇,眼泪忽闪道:“你只管告诉我这个人是谁,我自己去查。” “你已经出现过假死的状况了,都被人捡尸捡到殡仪馆去了,天知道下次你会遭遇什么!我带你去见个人,也许他有办法帮你……” “看来你是不打算告诉我蒋九思是谁了。算了,我自己查!我不用你了……” 陆瑶凝视着我,转身就走。 女人都这个样子吗? 长的那么好看,怎么就这么不可理喻。 我登时脑袋冒出一股子邪火,怒喝道:“死婆娘,你还来劲了!想死还不容易啊,有本事你在殡仪馆别走啊,直接往炼尸炉里跳。你拼命活着不就想知道自己的父亲在哪吗?我也想啊,我也想知道真相,那我们为什么不能坐下来好好聊聊?你走,你走啊,你走了就永远也别想再知道蒋九思是谁!老子看你是个姑娘,让着你,可不是奶奶,事事要听你的。你冲我凶什么凶!” 第56章 和风细雨 “你说什么!” 陆瑶不可思议地转过身,瞪着一对杏眼凶巴巴地望着我。 “我说什么?我说你!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好像无时无刻地在告诉别人,你陆瑶是大女主,能打,能抗,无所畏惧!可我告诉你,别在我面前端着!我向阳也不是谁剧本里的小趴菜。我最讨厌的就是好赖不分,自以为是!” “你疯了!”老朴一见陆瑶伸手去摸刀子了,赶紧拉了拉我,低声道:“绅士,绅士,绅士一点。和人家一个姑娘,你叫什么劲啊……” “姑娘怎么了?姑娘可不是姑奶!小翘嘴,你自己说,我什么时候冒犯过你妈?在穿衣巷,你袭击了我,最后咱们两个都身重异毒,能怪我吗?在云城河,我追你不过是想知道你受伤的情况,结果,你却想着把我拖进水里;在封门寨,你异毒爆发,产生幻觉,是我笼起了火焰,等你醒来。甚至最后,你把我打发走,自己偷偷带走了笔记本……我说什么了吗?可你不能自己当爽了大女主,却非要让我演一个太监,还是个坏太监吧!” “你叫我什么?小翘嘴?你……你……”陆瑶抿着嘴,猛地拔出了匕首。 “你……你……你甭拿那小破刀吓唬我,动不动就拳脚相威,道德绑架相迫,你自己说,我刚才说的有一句话是错的嘛?”我看着那银白色的刀锋心里也有点发寒,但这时候绝对不能怂。 “陆小姐,从现在开始,我告诉你,父辈的事,如果真是我父亲的过失,我愿意替他朝你道歉。可问题是,我不是向南天,你没有道理把怨气撒在我向阳的头上。还有,事情不还没还原真相吗?你为什么就非要把我标上‘坏蛋’的标签?一句话,想活着知道真相,就留下,不想知道,你立刻就走。去当你的傻帽大女主吧!” 我承认,我朝着一个手持刀子、身手极好的女子如此呵斥是一种冒险。 以她的脾气,给我一刀也不是不可能。 但我觉得,女人是水,是一条奔流不息的水,你但凡想让她对你有一点点的敬畏和眷恋,你就得强大的像一座山,能留她下来做湖最好,留不下也得让她撞在你身上,卷起一朵朵浪花。 老朴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喘,紧张地看看我,又看看陆瑶的刀。 其实我心里也慌得要命,心脏砰砰狂跳,但我就站在那,眼睛死死盯着她。 小翘嘴一开始还瞪圆了眼睛,眉峰像出鞘的刀般挑起,下颚线条绷得发硬——那是她惯常的防御姿态,仿佛全身都竖起了无形的尖刺。 可渐渐地,鼻翼开始不受控制地翕动,原本抿成直线的嘴唇微微扭曲。她猛地别过脸去,白皙的喉咙微微耸动,继而是脆弱的抽气声,第一滴泪冲破防线,滑溜溜滚下去,在那倔强昂着的下巴上碎成亮晶晶的星屑。 哭……哭了? 喂喂,和我想的不太一样啊。 我想的是,她为了查找真相,最多是不在做声,默默地留下来。 只要和我软一软,哥们也就不再计较了。 可怎么能哭了呢? 一下子弄得我倒是手足无措起来。 最致命的是她还在试图维持凶狠表情,于是眼泪就顺着扬起的嘴角流进齿缝,咸涩的味道终于让紧绷的肩膀垮塌下来。 看着那柔弱的肩膀一颤一颤,我这个怂货彻底慌了,心里也暗暗怪起自己来。 是不是把话说的太重了。 反倒是朴刚正,拉了拉我的胳膊,耳语道:“行啊,向老弟,又跟你学了一招……赶紧的,递上纸巾啊,就万事大吉,拿下了!” 递纸巾? 我摸了摸口袋,大男人谁出门装那么玩应啊。 我想了想,一伸手,直接将衬衫的一根袖子扯了下来,递了过去。 “擦擦吧,赶紧的,今早上新穿的,不臭!” 小翘嘴没吭声,狠狠白了我一眼,却竟然真的一把抻了过去,在那小脸上狠狠擦了两把又奋力丢给了我。 “那什么……你们慢慢聊,我去上边报警!”老朴抿着嘴,忍着笑,拿过我的手机上去了。 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 我发现,江瀚竟然也呆呆地在一旁看着我们俩。 我顿时没好气,朝着他屁股补了两脚。 “看什么看,没见过大河决堤啊!” 江瀚一脸丧气地嚎了两声,我偷偷瞥了陆瑶一脸,这姑娘那翘嘴角又闪现出来。 不过十多分钟,最近的派出·所和局里的赵川就赶到了。 一见面,赵川就把一张“去煞符”塞了给我,揶揄道:“你小子把这玩意揣裤裆里,我特意在大街上给你要的……你简直就是衰神附体,走到哪哪里有事。有你在云城,我算是升职无望了,天天有案子,还是大案,不知道还以为我天天吃白饭的……” 我心道,我能有什么办法? 我也不想这样啊。刚才差一点就被那麻子给劈死了。 很快,地窖里的女子就救了出去,江瀚和麻子也被塞上了警车。后来经过严审,还在江瀚院外额的树林里挖出了两具尸体,都是被这个死变态折磨死的外地姑娘。 我们三个自然也被带回了局里,作为证人和报警者,还接受了局领导的表扬。 可细究起来,我们为什么出现在了案发现场,尤其是,陆瑶算是受害者还是施暴者,这尺度可就大了。 而且,赵川对于“落网”的陆瑶很感兴趣,以他的意思,是准备将前几次案子的过程但凡涉及陆瑶的,都得交代清楚。 可我担心她现在承受不住,和赵川说了半天好话,才答应暂缓审问。 临离开局里的时候,赵川忽然拉住我,低声道:“有件事,我需要和你说一声,昨晚上,有个人潜伏到了文物局档案室,偷走了不少的资料。摄像头拍带了一个侧脸,目前可以证明,那……就是你父亲的面孔。” 我惊愕不已。 瞄了一眼旁边不远处的陆瑶,也不知道她听见了没有。 “你有个心里准备,如果你舅舅家院子里的尸体确认了身份,我们很可能迫不得已得对你父亲发布一条通缉令了。” “可是没有证据证明我父亲就是犯人啊!” “可他是最大嫌疑人。尽管我不信袭击你的那个人真的是你父亲,你也不信,但办案讲究的证据。一张百分百还原的脸,足以对他进行拘审。” 赵川拍了拍我的肩膀,低声道:“但你放心,那是办案的流程。而我个人,更相信你的判断……” “你没事吧!” 从局里出来,陆瑶忽然平静地开了口。 一向凶巴巴的她,突然和风细雨,我还有点不适应。 “我能有什么事!”我漫不经心道。 “没事你干嘛走到马路中间去?” 啊? 她这么一提醒,我才发现,自己只顾得想刚才赵川的话,稀里糊涂跑到快车道中间来了,赶紧退了回去。 陆瑶站在路灯下,沉默了稍臾,喃喃道:“你爸当初找我爸的时候,只说帮一个忙。可我爸再也没回到家。我以为,他们都永远留在了远方的陌生之地。可让我愤怒的是,八年过去了,我却突然收到了一笔钱,寄信的人就是你父亲,他说,他要赎罪!!” “如果一起牺牲了,那边是战友。这算什么?买我父亲的命啊?他混不混蛋!!” 第57章 夜里听蛐蛐 知子莫如父。 翻过来也是同样的道理,知父莫如子。 以我对我亲生父亲的了解,我依旧不相信,他会干出这样的事来。 可这终究是我这个作为儿子的认知,我怎么能要求别人也相信呢? “陆小姐,我觉得,在事情大白天下之前,现在我解释什么,都很苍白无力。但有件事,我觉得我可以和你聊聊。就在你我第一次见面的那天晚上,有个人袭击了我。这个人长了一张和我父亲一模一样的脸。你觉得,什么样的父亲,会丧心病狂到连自己的儿子都不放过?” 陆瑶嘴唇动了动,却没吱声。 老朴则在一旁讪讪地搭茬道:“两位,我不了解你们在聊什么哈,但就刚才你们所说之言,我也有两句话……老话说,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可实际上,在这个复杂的世界上,眼见都未必为实,那就何况耳听了。所以,两位不妨做下来聊聊,求同存异嘛。就算是做不了战友,还可以谈谈男女朋友嘛,青春正茂,荷尔蒙都强……” 本来陆瑶还认真地听着,直到最后这句话一出来,这姑娘登时瞪圆了眼睛。 朴刚正吓得赶紧朝我摆摆手:“向老弟,我还有事,回去得喂我的小赖呢,咱们改天联系哈。你自求多福……” 这家伙撒丫子就跑了。 空荡荡的街上,一下子就剩下我们两个人了,气氛又陷入了尴尬。 “所以……所以你认为,给我家送钱的那个人,根本不是你父亲?” 过了半晌,陆瑶终于先开了口。 “坦白说,我也不敢保证,但如果你给我时间,给我机会,我希望把我所知道的有关我父亲的事都和你说一遍。如果,你了解了他这个人,我想,你会赞同我的想法。” “走吧!” “去……去哪?” “我怎么知道?不是你说如果我给你时间给你机会的嘛?现在又问我……笨蛋。” 陆瑶绷着嘴角,眼睛飘忽地看着远处的街景,小声哼道:“云城那么多人都盛传你怎么怎么聪明,我看也不怎么样……” 我顿时一阵无语。 说着说着,怎么就开始人身攻击了。 再说了,说聪明的又不是我自己。 “要不,去我家吧!我家有床……” 我这话一出口,就觉得有点不妥,果然,这个警觉性极高的姑娘顿时双眼像是刀子一样盯上了我,吓得我赶紧解释。 “我是说……我带你去我家,见两个人,一个是我爷爷,另一个是一位深谙异毒之术的老先生。我想让他们帮你遏制住身体里的蛊毒!我家有足够的房间,你可以好好休息休息。” “我又没说什么,你紧张什么。再说了,就你这柔弱的跟菜鸡似的,你能把我怎么样!” 陆瑶满脸不屑,又道:“你先跟我去一个地方,带上我的东西吧。” 我心里嘀咕。 吹什么吹啊,搞得自己跟杨排风似的。 你那么厉害,还被人家捡尸捡到殡仪馆去? 再说了,别看我瘦,可我骨头里面全是肉啊。 就算咱是竹竿,那也是实心竹,真打起来,你这个样的,哥们能办四个。 陆瑶带着我七折八拐,最后来到了一个幽深的小巷子,进了一个只有五六平米的小屋子。 房子很破,还有一股子发霉的气息,玻璃上露个大洞,抬头就能看星星。 这是一个大屋子,被三合板隔成了好几间小屋子。 “你就住这?”我咂了咂牙花子。 也就这房子还有个屋顶,否则就这环境,不比桥洞强多少。 “怎么了?南阳诸葛庐,西蜀子云亭,何陋之有?这好着呢,环境优美,景色迷人,半夜能看月亮,还能听蛐蛐叫的声音……” 小翘嘴还没说完,忽然就听见那隔音不怎么好的三合板后面,传来了咯吱咯吱的摇床声和轻微的喘息声。 我们两当场石化了。 愣了几秒,这姑娘慌手慌脚地赶紧收拾了自己的东西。 “走啊,还听……” 她白了我一眼,拉着我就“逃”了出来。 看出来了,她这是身上没钱了。 要不,说什么也不会住到这来。 回去的路上,想着刚才的事,我实在难压自己的嘴角。 “你笑什么笑!” “我是再琢磨,你刚才说,还能听蛐蛐叫,你们这院子里,蛐蛐够大的啊……” “姓向的,我……我和你翻脸了啊!” 陆瑶小脸通红,伸手就要去摸刀。 我吓得赶紧闭嘴。 真是的,谁家好姑娘动不动就动刀子啊……我看,这婆娘是嫁不出去了。 回到家里,爷爷和葛老还没睡,正一人一本古籍举着放大镜查资料呢。 不用想,还是为了我身体的事。 爷爷一见我带回来一个姑娘,顿时喜笑颜开,赶紧让陆瑶进来坐。 一边倒茶水,一边拿水果,还夸我终于有长进了,总算是见到我身边有个姑娘了。 “我这两年,身体越来越差,向阳这兔崽子却不慌不忙,也没找对象的意思,我还琢磨,怕是死之前看不见他有个归宿了,看来有门啊……” 葛老更是夸张,一把拉我到一边道:“向阳,还记得我跟你说的吧?不能和女孩子同居,否则,你身体里的金蚕蛊会害了人家……” 这都哪跟哪啊。 再看陆瑶,一代女侠,已经被两个老头的异常热情,吓坏了。 “爷爷,葛老,你们误会了,她叫陆瑶,就是那个和我一样遭遇了异毒的姑娘!” 忙忙活活的爷爷一时间愣在了那,上下打量着陆瑶,脸上顿时露出了怜悯之色。 葛老也懊恼地自责道:“刚才只顾得关心你了,没仔细看……可不嘛,苍白无血,瞳孔有瑕,这小女囡是饱受着异毒之苦啊。” “孩子,还没吃饭吧,快坐吧,我去给你们煮碗面。到了这,就跟到了家一样!”爷爷赶紧去了厨房。 “孩子,你莫非在用放血疗法?啧啧,这得受多少罪啊,你们两个先聊,我去给你配一副逐瘀止血汤。”葛老叹口气,去了书房。 陆瑶受宠若惊一般,呆呆地坐在那,忽然眼圈一红。 我小声道:“拜托你一件事行吗?在我爷爷面前,请不要提我父亲。他身体不好,有些事,我在瞒着他……” 第58章 信息共享 暴躁的小翘嘴,在接下来的时间异常安静。 当我爷爷把两碗面条端上来之后,她就像个邻家小妹一样,坐在桌子边上温温柔柔地吃起了面条。 她吃饭的时候,特别的淑女,听不见一点声音,简直和那个动辄就要揍人的像是两个人。 爷爷和她说话,她也很客气,完全没有对我的冷淡和神经质。 吃完饭,还不忘夸老爷子的厨艺好。 这让家里极少有客人不得施展厨艺的爷爷高兴不已。 葛老写了一个药方,递给我,让我明天去拿药给陆瑶熬上。 他说,蛊这种东西,前期的生长很依赖宿主的体质。 所以,某种意义上,放学疗法确实能克制蛊虫。因为放血能让人快速达到减弱体质的目的,这样就能让蛊虫进入短暂的休眠时间。 但是,这只是缓兵之计,因为就算是一个身体在强壮的人,也承受不住三番五次的放血。况且,这起不到任何根治作用。 葛老瞧了瞧陆瑶的脉搏,一连摇了三次头。 我心里莫名地涌现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葛老,我和她被异毒缠上的时间差不多,你看看,能不能也在她身体里种一颗金蚕蛊?” “唉,恐怕中不了了!”老爷子叹口气道:“这丫头的身体太虚弱了,金蚕蛊可是蛊王,我怕种进去,她承受不住,到时候,反倒加速她身体的崩溃速度。再者……有点耽搁了,我刚才瞧脉。发现她静脉里已经出现了重跳颤音……” “重跳颤音?” “就是……异毒可能已经在她身体里成型了,有了意识,就算是金蚕蛊蛊豆,也压制不住了……” 听到这,我心里一颤,看向了陆瑶。 小翘嘴神色凝滞,嘴角维持着礼貌性微笑的残余,但法令纹已开始背叛意志,像融化的蜡像般缓慢坍塌。瞳孔在收缩与扩张间高频振荡,鼻翼两侧突然浮现的细密汗珠。 “葛爷爷,那……那我还能活多久?” “孩子,你别急,我们一起想办法!” “我知道,您和向爷爷有办法一定会管我的……可我……我还是想知道我还能活多久!” 葛老神色凝重,问道:“你昏阙过几次了?” “好像五六次了吧……最糗的一次是没来得及割手掌放血,就假死在了路边,被捡去殡仪馆了……”陆瑶说到这,还故作轻松笑了笑:“我爬起来的时候,看见身边就躺着一具遗体,我当时还想,我要是死了,能不能像人家那样安详一点啊……估计中蛊者,死相很难看吧。” 葛老沉吟片刻,低声道:“如果不能尽快解决掉蛊毒,恐怕,你以后每一次的假死,都可能是真的告别……” 陆瑶咬了咬嘴唇,笑了笑,可嘴角还没绽开,就又收了回去。 她望着我,眼泪在打转。 “厕所在哪,我借用一下……” 我赶紧装作没看见,指了指对面的门。 她赶紧起身走了进去,迫不及待关上了门。 能听见洗手间里水流声很大,但我知道,那不全是水声。 她一定在哭。 换成谁,谁又会不难过呢? 才二十岁的年纪,正该青春恣意。 “葛爷爷,就没有别的办法吗?”我压低声音道:“您也看见了,她这一路走来,太不容易了,她就是想知道自己父亲的下落,这种心情,我能体会。” 葛老想了又想,忽然起身,凝视着窗外,大声道:“还有一个方法。可是,需要冒险啊……” “我愿意冒险!” 我正要问什么方法,陆瑶却猛地推开了门。 她神色建议,面无表情,就像是刚才的事没发生一样。要不是眼圈微红,我还真以为她是去哗啦啦了呢。 “葛爷爷,什么办法,您就说吧。有什么冒险,还能比死可怕呢!” “这样,你们先歇一晚,明天我告诉你!”葛老郑重道:“孩子,我这方法,一般的姑娘,恐怕难受不了,你有个心里准备。另外,这个法子,也只是延长你的寿命,并不能根治蛊毒。三个月,只有三个月……到时候,时间一到,如果还没找到解决蛊毒的方法,你会死于一种难以忍受的痛苦!” “三个月……足够了!”陆瑶一笑道:“如果三个月,我必须死,那我不会等着万蚁钻心的痛苦,也不会等着全身生虫,我会在自己还能控制自己的最后时刻,自己死……” 我不知道老爷子有什么方法,但葛老既然开口了,我想一定有他的办法。总算是微微宽了宽心…… 天不早了,我把陆瑶安排在了书房睡。 我就睡在隔壁。 可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我是一点睡意都没有。 正当我穿上大裤衩,准备去阳台吹吹风的时候,突然门开了一道缝隙,半张小脸出现在了门口。 那是黑发低垂,脸色白皙,一身白色睡衣,半忧郁的神情啊,差点把我吓的叫出声来,不知道的还以为贞子来了…… “你肯定没睡吧!现在有时间,也有机会了,我们聊聊吧!” 听见小翘嘴的声音,我才长出一口气。 “大姐,你这样会吓死人的……进来坐吧,别客气!” 我点着了灯,指了指,发现自己屋子里除了床,连个坐下的地方都没有。 陆瑶看了看我的床,最终还是只站在了窗户前。 就这样,孤男寡女,一个站着,一个坐着,低声开始了信息共享。 我把当年我爸离开,乃至最近发生的所有事都说了一遍,当然,毫无保留,开诚布公。 陆瑶也讲述了她此番来云城的前后原委。 原来,有一个自称是我父亲的人,给了他们家五万块钱,说是补偿。但是,绕来绕去,这个人提到了陆秋白写给家里的一封信。简而言之,就是想拿到这封信件。 本来,对自己父亲的失踪就一直耿耿于怀。 这个陌生人的行为,让她觉得,自己父亲的失踪可能另有隐情。于是,她就从故乡来了云城。因为她知道有关于我父亲的信息,只知道云城两个字。 我追问她那封信件到底是什么内容,她说她问过她母亲,根本就没收到过什么信。 可能怕我不信,她还特意举起了手,对着灯发了誓。 在我们两个共享的信息中,我捕捉到了一件特殊的事,那就是那就是我父亲和陆秋白临走的时候,都留下了一笔钱,而且,都是五十万…… 第59章 店里出事了 江瀚说,他哥哥江浩曾经和他炫耀过,自己拿了燕城人三百万,却只用一百万就搞定了一队人马。 他说的这支队伍,无疑就是我父亲、陆秋白、梁通这些人。 难道说,这一百万就是江瀚拿出来的那一百万? 可是这支队伍可不仅仅我父亲和陆秋白两个人啊。 其他人没有钱吗? 当然,我也把蒋九思就是我舅舅这件事告诉了陆瑶。 我想的是,既然开诚布公,那就要真诚一点。 结果陆瑶一听这消息,当场就炸了。 她愈加认定,这一行人,就是被我舅舅和我父亲两个人合伙给忽悠了。 原因很简单,她查过那个给她家打钱的账号,卡主就是个姓蒋的人。 可问题是,这么多年,舅舅一直在国外,根本就不可能给他们打钱,还是个地方的小银行账户。 “那也许他在骗你呢?实际上,他根本就不在国外?” “但前几天我还联系过他,他的地址显示就在国外啊。” “定位地址是可以做手脚的啊!” 仔细想,倒也不是不可能。 自从出事之后,我再联系舅舅不就没联系上。 “对了,说说你吧,那天晚上,你是怎么找到我舅舅的宅子的?” “说起来也很奇怪,我来云城之后,本来是想先找你父亲的家的,结果刚下火车,就收到了一个莫名其妙的民宿广告。而且,价格低的离谱,那信息上说,是因为上一个房客已经付了房费,却不住了,允许房主再出租,所以,只有三成的价格,于是我就住进去了。” “不会就是我舅舅隔壁的那个房子吧……” “没错,就是那个房子。此后的几天,我一直在文物局还有你父亲任教的学校了解他的这个人,甚至还找到了你们住的这所房子。只是,当时家里没人……后来偶然间,我从你父亲前同事的口中得知,我住的房子旁边那间,就是你父亲失踪前住过的,于是我就准备夜里潜进去看看,没想到,还没动手,你和你爷爷就出现了……” “不对啊……我是从袭击我的那个长的像我父亲的人嘴里,得知的有笔记本这回事……你当时为什么也会关注笔记本呢?” “哦,是这样,我和你父亲那个同事攀谈的时候,是他说,你父亲的失踪,是云城乃至整个考古界的一大损失,尤其是他那失踪的笔记本,更是让许多考古课题中断了……而那天我潜伏在房子后窗的时候,听见你和你爷爷反复提及了笔记本,所以,我下意识就觉得,那个笔记本很重要,或许能解开你父亲生死之谜。谁知道,为此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 陆瑶看了看手上的伤口,喃喃道:“对不起啊,我发觉自己可能中蛊的时候,确实以为这是你故意为之的……” 说实话,我越来越觉得,这像个阴谋了。 不管是我,还是陆瑶,似乎都在被一条看不见的线牵引着。 她之所以从横塘家乡来到云城,就是因为平静的生活里,突然出现了一个我的“父亲”给她打钱,让她在愤怒中,带着为父平“冤”的念头,来到了云城。 而我,不也是如此? 杨威案,看似和我没有任何关系,可实际上,真正的凶手,就是利用一切和我父母曾经有过关系的人,来把我引到父亲当年的行动上。 如果没有这个案子,我和爷爷虽然心里也对父亲充满思念,但绝不会觉得,这其中有什么阴谋。 “好了,该说的都说了,我心里也安宁一点了!”陆瑶看了看窗外,准备回去了。 我也不知道是脑袋抽了,还是嘴巴瓢了,张嘴来了句“大晚上的别走了,在这住吧……” 说完这话,我差点当场给自己一个嘴巴。 瞎客套什么啊,没话说就闭嘴,有邀人家一起睡的嘛? “对不起……我不是这意思,我习惯了,还以为要送客走呢……” “不用解释,我压根不担心你是在调戏我,因为你不敢!” 陆瑶翻了个白眼,回屋去了。 和小翘嘴达成了“和平协定”,让我难得好好睡了一宿好觉。 第二天早上,等我起床,发现爷爷已经在阳台上打太极拳了,而陆瑶竟然在厨房里,已经准备好了早餐。倒是葛老不见了人影…… “你怎么在厨房?” “我怎么就不能在厨房?”小翘嘴反问了一句,就温温柔柔叫爷爷吃早饭了。 我一瞧,好家伙,竟然准备粢饭糕、泡泡馄饨、生煎包好几样早餐。 这对于我和爷爷两个“黄发垂髫”留守老人儿童来说,这样的早饭太丰盛了。 “这是你做的……” “不是我做的,还能是田螺姑娘啊!”小翘嘴给爷爷成了汤,到了我,却把勺子丢了过来。 “爷爷你尝尝馄饨,这是我拿手的,我爸爸以前最爱吃!还不知道能活多久呢,也许您呐,就是最后品尝我馄饨的人啦!” “不要这么说,孩子,但凡还有办法,咱们就不能放弃。老葛说了,他一定想办法保住你们两个!”爷爷吃着馄饨,连连称好。 “爷爷,葛老呢?他不是说要今天告诉我们方法吗?”我大口咬了一口生煎包,啧啧,这味道,着实不错,比楼下的饭馆好多了。 真没想到,这个动辄就动刀子的小翘嘴,还有这手艺。 不过,想想水浒传,也就想通了,人家孙二娘也是一边杀人一边包包子。 “老葛说让你们在家等着,他出去寻点东西,等回来之后,就告诉你们怎么操作!”爷爷说完,瞪眼看我道:“你小子今天什么事也不要干,就好好和陆瑶呆着聊天!让她放松,如果她因为紧张,又出现幻觉或者昏迷,我可得教训你……” 我心里嘀咕,也不知道谁是你亲孙子。 还威胁上我了。 正吃着饭,突然电话响了,是阿香打来的。 “老板,你赶紧来店铺吧,出事了……” “有话慢慢说!” “我慢不了啊,店里……店里……你还是快来吧!” 第60章 晨曦的墓园 阿香结结巴巴,声音发颤,一时也说不出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从她的语气了,我已经感觉到了事情的怪谲。 没办法,我只能告诉阿香,这就过去,然后挂了电话。 我瞄了一眼陆瑶,这姑娘闷着头正喝她的汤,似乎对我的事一点都不感兴趣。 “爷爷,我店里有点事,先过去一趟,一会就回来!” “什么事啊这么急?” “阿香没说,估计没什么大事。” “行,那你快点回来。陆瑶不是还等你葛爷爷帮她治病嘛,你不在,我怕她心慌!” “别,向爷爷,你完全不用担心!”陆瑶没抬头,小啜了一口汤道:“他在不在对我没有任何影响。况且,你看他那吃相,赶紧走,我怕这早点不够您和我吃。” 爷爷笑了笑,看着我道:“可不嘛,多大人了,看看你那吃相,嘴上叼一个,手里掐一个,眼睛还瞄着一个……这人啊,不能贪,有一个就行了……” 嗯? 我怎么感觉老爷子话里有话呢。 顾不上体会老爷在内涵谁,我赶紧出了门,直奔风俗街。 到了店,阿香正站在门口,店门还虚掩着。 有两个香客过来买香,都被她打发走了,没让人家进店。 “到底怎么了?” 我气喘吁吁,一身大汗。 阿香小声道:“你还是进去看看吧……不过,你别难受啊。” 一听她这么说,我就更心里没底了。 推开门,首先闻见了一股子浓郁的烟灰味儿,就像是每年鬼节前后十足路口的气息。 “向阳,慢点……一定要慢点关门,小心那灰烬飞了……” 阿香赶紧提醒我。 我这才看见,店铺中央的地板砖上,方方正正铺着一层灰。 可能是开门的幅度大了些,空气流动,那灰已经在开始颤抖,随时都能飘起来。 我赶紧轻轻将门关了上,借着晨曦的光,一点点走上前。 虽然地上只是一片暗色的灰,什么都看不出来了,可我从四四方方大小的形状还是看出了一点端倪,猛然抬头——果然,挂在店里正中央的那张我父母的合影照片不见了。 “阿香!到底怎么回事!” “老板……这……这和我没关系啊,我真不知道!”阿香慌忙道:“昨晚上下班我走之前,还一切都好好的,今天早上店门也完好无损,可一打开门,直接就被一股子烟给我呛到了,我定睛一看,就看见这照片……成灰了。” 我之所以还开着这个不赚钱的店,之所以爱来这条街逛逛,就是因为,这里有我最美好时光的记忆。 那张照片,是我父母结婚十周年的合影,那时候我母亲其实就已经生病了,她洗完照片挂起来的时候还和我说,以后她就在那看着我,准保我平平安安的…… 一想到这里,我就忍不住的想哭,同时浑身气的也在发抖。 到底是谁,哪个乌龟王八蛋敢烧我的照片。你知道这照片意味着什么嘛! 店里这么多香,这么多纸,哪怕烧了那钱也好,怎么就偏偏把我父母的照片给烧了? “向阳,你说……这照片到底怎么着火的……”阿香拍了拍我的肩膀,一边安抚我,一边低声道:“咱们店里没有明火,门窗又是关闭的……” 我此时已经明白了阿香这话里的意思,也明白了她在电话里为什么结巴的原因。 “你看这灰烬,四四方方的,不像是一般明火点着的!”阿香继续道:“我以前和男朋友分手,烧过照片,打火机一点,照片就卷在一起了。而这……就好像是一瞬间,照片每个位置都受了热,直接成灰的……” 我也突然意识到了这一点。 “阿香姐,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吧……” “向阳,你多久没去看阿姨了。我听老人们说,去世的人也怕孤单,要是在阳间的人,不常去看他们,他们就会用各种手段提醒活着的人……你说会不会……” “我上个月十五去的,那天是我母亲生日。” “那才一个月,不至于啊……那会不会是有其他原因?”阿香喃喃道:“姐知道你聪明,可有些事,不是能解释清楚的。我记得我奶奶去世没多久,我总是做梦,就梦见我奶奶在梦里朝我喊,说我爸不孝顺,她房子都漏雨了,也不给修。反复几次之后,我就和我爸说了,结果我爸去墓地看了看,你猜怎么了?他发现,我奶奶墓地的骨灰龛的水泥砖竟然碎了,雨水都渗进去了……” 难道说,真的是母亲在冥冥之中对我的某种启示? 可是,为什么是烧照片呢? 我看着地上的照片灰烬,突然意识到,这可是父亲和母亲的合照啊,我为什么想到的是母亲,而不是父亲呢? “阿香,你把店面收拾一下营业吧!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我站起身就往外走。 “你去哪?” “我去看看我妈。” 离开风俗街,我打车直接去了城北天堂山墓园。 这时间段,墓园里一个人都没有。 晨光未至的墓园笼罩在浓稠的雾气中,灰白的雾霭如同亡灵吐纳的寒气,在歪斜的台阶上缓缓流动。 灰色的墓碑在雾中若隐若现,表面凝结的水珠像无声的泪滴。漫天的纸钱,随阴风飘荡时发出细碎的沙沙声,仿佛有人在耳畔撕扯宣纸。 母亲的墓地在里面一个靠角落的小山坡上,她喜欢安静,所以特意选择了这里。 可不知道什么时候,旁边原本空着的位置,也已经陈列满了墓碑。 东北角的老槐树枝桠突兀地刺向铅灰色天空,树梢挂着半截没烧完的招魂幡,好像还能听见有人跪在那里的哭声。 我走到母亲的墓前,刚拿出香火,想和母亲说两句心里话,突然一抬头发现,墓碑上母亲的照片,竟然变成了父亲和母亲的合照。 我以为自己眼花了,眨了眨眼,伸手摸了摸,照片外面的塑料壳上,还挂着晨曦的露珠,冰冰凉的…… “妈……我爸他……” 这一刻,感觉呼吸有点费劲,胸口像是压上了一块巨石,喘不过气来…… 更让我匪夷所思的是,此时墓碑后面不远处的浓雾里,突然传来了呜呜丫丫几声悲戚的风鸣声,几只乌鸦还是喜鹊啊,没看清楚,反正扑棱着翅膀猛地飞上了天,接着,我就看见那雾气里突然有一片变成了暗红色,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出现了! 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然后就停在了那可大槐树的后面。 瘦高的个子,身穿有些不合身的风衣,戴着眼镜,严肃又不失慈祥,书生气里还有一丝的倔强…… 父亲! 熟悉又陌生的身影让我浑身战栗。 父亲失踪八年了,此刻却以这般诡异的方式出现在母亲墓前。 “爸……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人,可压抑的思念,让我奋不顾身踉跄着追上去。 潮湿的青苔让脚步打滑,墓碑间的距离仿佛被无限拉长。 每当我快要触及时,雾气就像有生命般涌动,将我们永远隔在触不可及的两端。枯枝上的乌鸦突然集体噤声,整个世界只剩下我踩碎纸钱的脆响。 “爸,你站住啊,我有许许多多的话要对你说!” 在一片柏树转弯处,他忽然停驻。 晨光刺破雾霭的刹那,我看见他转过来的半张脸——他的金丝眼镜片碎了一块,左脸布满蛛网般的裂纹,像打碎又粘合的瓷器,身上布满了伤口。 他举起的手掌穿过光束,变得透明,食指指向我,像是在朝我高呼。 “向阳!” 他开口了,我能知道他在喊我,却听不见一点声音。 "爸!"我嘶吼着扑向前方,却只抱住一团带着铁锈味的雾气。 最后瞥见的是他不舍的面孔,他好像在用最后的力气在朝我呐喊。 我从他的口型依稀知道了他的意思,他在说:带我回来……带我回来! 第61章 葛老的招式 虽然雾气朦胧,但我清晰看见父亲的脸上带着无尽的留恋和痛苦。 他一遍遍无声地呐喊着,朝我招手,可身边的雾气却像是拖着他似的,渐行渐远。 “爸,你告诉我,你到底在哪啊!爸……” 我歇斯底里地大喊着,可最终却没能换来他一点声音,就那样看着他像是一缕烟一样,消失在了雾气中。 也就是在这一刻,晨曦的光终于突破了山瘴,漫撒在了墓园中,打在了那些冰冷的石碑上,打在了母亲的墓地上。 倘若不是看见墓碑上的父母合照,我可能都会觉得刚才的一切是我的幻觉。 跪在墓碑前,我伸手抚摸着那照片,再也忍不住心中的难过,泣不成声。 看来,父亲果然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了。 “妈,对不住您,我终究是没能证明父亲还活着!不过,这样也好,省得你在那边孤孤零零。你放心,不管天涯海角,我一定会把父亲带回来……” 等到九点钟左右,墓园就彻底开放了,扫墓的人越来越多,我便依依不舍地离开了母亲的墓地。 出墓园的时候,我去了一趟管理处。 有两件事,我和他们聊了聊。 第一就是母亲墓地的位置。 当初买那块墓地的时候,管理处曾经说,那位置不会安置太多阴宅了。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父亲才卖掉了自己的手表,多添了一笔钱,买下的墓地。因为他知道,母亲喜欢安静。可如今平添了这么多坟,至少管理处应该知会我一声。 其次就是墓园的卫生环境。 大槐树下新添的墓地烧了那么多纸灰,还有许许多多没烧的纸钱,刮的到处都是。就连纸幡儿都还挂在树上随风招摇……以至于母亲的墓碑上都是纸灰。 管理处的人态度倒是还不错,赶紧道歉,让人马上去收拾。 不过,他们也有些含糊,不记得最近那位置有新迁入的阴宅。 正在这时,赵川打来了电话,我朝管理处的人嘱咐了一声,就赶紧出了墓园。 “向阳,有个重要的新发现!” 电话一接通,赵川马上兴奋道:“我们已经知道你舅舅花园里的死者是谁了。” “谁?” “江浩。就是你要找的那个人。” 赵川告诉我,他们在审讯江瀚的时候了解到了他哥哥失踪的时间点和法医报告的尸体死亡大致时间有些契合,再加上此人和我父亲的案子有关联,职业嗅觉让他抱着试一试的态度,给那遗体和江瀚做了DNA亲属关系匹对。结果显示,死者和江瀚存在亲缘关系! 我惊讶不已,竟然还有这么巧合的事? 不过,稍微仔细一想,这件事显然没有赵川说的这么“偶然”。 局里的态度,已经基本把我父亲当成了犯罪嫌疑人。 这次赵川从我的口中,得知了笔记本的内容,其中就有“江浩”的名字被划去这个细节。 他应该是第一时间就怀疑这个“划去”有可能就是这人已经死了的意思。 所以,做亲缘鉴定这件事肯定是局里命令他做的。 而这个结果,无疑又加重了父亲的怀疑概率。 毕竟,死者曾经和他相识,而且,有金钱来往,死亡的时候,甚至穿着我父亲的风衣…… “向阳,你不忙的时候,来一趟局里,还有些事,我准备和你好好聊聊!”赵川很了解我,他当然明白,我能猜到他们的办案方向,所以,最后的时候,他又低声补充道:“现在的情况,对你父亲有些不利,局里的意见是,先从你父亲当初的人际关系查起,我们查到了一个人……” 挂了电话,我的内心也是一片茫然。 局里把我父亲当成凶手,可殊不知,我父亲可能早就已经死了……但我又不能把刚才见到的匪夷所思的一幕告诉他们。 我能对警·察说“你们别怀疑我爸爸了,因为我看见他的阴魂”了吗?显然不能! 他们肯定会把我当成精神病。 回到家里,葛老已经回来了,爷爷询问我什么事。 我只能随口轻松搪塞说店里租金的事。 陆瑶却在一旁幽幽道:“向先生也真是多愁善感,为了房租,还朝房东哭了一鼻子啊。” 我看了一眼镜子,才意识到,两眼有点红。 好在爷爷没再说什么,忙着配合葛老准备东西去了。 “喂,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我趁这机会,赶紧朝陆瑶低声道:“不是说好的吗?有关于我父亲的事,不让我爷爷知道。” “可你也没说是你父亲的事啊!”这姑娘耸耸肩道:“现在你既然说了,是和你父亲有关,那本着信息共享的原则,是不是可以发生什么事分享给我了?” 这姑娘这点心眼,全用在我身上了。 她这是看出了问题,故意绕我呢。 “等着吧,等葛老给你治疗完,我要去局里一趟,你跟我一起去,路上在和你说。” “不许骗人啊,谁骗人,谁解大手解不开裤腰带。” 说着话,葛老就从厨房出来了。 老爷子手里抱着一个陶瓶罐子,沉甸甸的,里面像是装了不少的东西。 “向阳啊,这罐子交给你,一会,我和你爷爷都要回避,这个仪式交给你来主持!” “我?” “没错!”葛老道:“这其实也是一个以毒攻毒的方法,本来,只有资深的草婆才能做,可如今咱们没有苗巫,只能硬着头皮来了。操作过程中,有可能会导致她身体里的蛊毒外泄,那现场的人,就有可能被传染。所以,我和你爷爷要回避。你不一样,你有金蚕护体。” 一听说我来操作,陆瑶顿时神色紧张了不少。 “他……他行吗?” “我怎么不行,我……我还给小狗接过生呢。” “我又不是小狗,也不用你接生,我是治病!” 可葛老却像是没听见一样,继续道:“我这里有用黄纸给你写好了步骤,我们离开之后,你就按照步骤,把这罐子里的东西,让她吃下去。吃完之后,可能会有短促的但十分难忍的剧痛感,到时候,你得照看好这姑娘!” 这是赶鸭子上架啊,我也只能点头答应。 “此举若是成功,便能克制任何蛊毒三个月时间,若是不成,那我也就没办法了……”葛老深深叹口气,脸上是藏不住的疲倦。这些天,他劳心劳力,几乎没怎么休息好…… 看到老人家这样子,我便斩钉截铁道:“葛老,您放心,这件事交给我吧!” 我接过罐子,葛老将一块红布递给陆瑶,让她蒙住眼睛。然后,他和爷爷两个人就出门去了。 我一手拿着黄纸,一手抱着陶罐子,感觉这罐子里面好像还有东西在动。 我瞟了一眼陆瑶,偷偷先揭开盖子,想着看看里面是什么东西,结果,刚一开,砰的一下,一个东西就跳了起来,打在了我的脸上,湿漉漉的,疙疙瘩瘩的……好在,又被弹回了罐子里面。 我这时候才看出来,那竟然是一只足有手捧大的金色蟾蜍,也就是癞蛤蟆……啥意思?葛老让我把这玩意给陆瑶喂下去? 第62章 真话药水 简直不可思议。 葛老不会是糊涂了吧,人怎么能吞掉一只手捧大的蛤蟆啊。 真要吃下去,那以后这姑娘说话,岂不是要带着一股“荷塘腔”? “向阳,呱呱,你吃饭了吗?” “姓向的,你以为你是谁,呱呱……” “再敢动一下,呱呱,我杀了你……” 一想到这家伙板着脸,凶巴巴的,嘴里却蹦出两声“蛤蟆”叫,我忍不住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呢!”陆瑶一听我的笑声,顿时紧张起来,两忙问道:“葛爷爷到底让我吃的是什么啊。我还是看看吧……” 说着,就要摘下蒙着眼睛的红布。 “别,别摘啊,葛老让你戴着,你就得戴着!”我赶紧拦住她,胡乱解释道:“我笑,是因为我看你蒙着眼,想到了……想到了拉磨的驴……” “向阳!” “错了,错了,我是想到了猪八戒撞天婚……” “少废话,里面到底是什么啊!” “着什么急啊,我得看看老爷子留下的纸啊……” 我拿过纸条,仔细一瞧,才知道,原来这罐子里还有东西呢。 纸上说,取十年蟾蜍一只,须月圆之夜活捉,眼瞳泛金者为佳。 也巧了,昨晚上就是月圆夜,看来老爷子今天早上老早出门,就是去黑市买这东西去了啊! 黑狗血一碗,需现杀取血,忌用金属器皿,最好盛放在陶瓷器皿之中。 我低头看了看,大罐子里果然还有一个小瓷瓶,里面装的正是黑狗血。 石蒜露珠七滴,以花蕊芯者为上品。 石蒜其实就是彼岸花,别处我不知道,在我们这,最爱长在阴坡荒草地上,尤其是坟地附近常见。 符纸一张,朱砂书写“噬”字,背面沾患者唾液…… 我去,这都什么和什么啊,多亏蒙上眼里,要是让这姑娘知道这些原材料,我估计她会宁愿死,也不服用。 具体步骤还有些繁琐和难点,让患者置身在离地环境之中,横卧,于肚脐位置,放置瓷碗一个。 用棉线将蟾蜍捆缚,令其趴在碗中。然后用写好了“噬”字符纸,点燃,灼烧于蟾蜍后脊之上。 蟾蜍受火热刺激,会突然暴走,直到其口中发出婴儿啼哭时,立刻灭火。此时其后脊之上,必有白汁析出,马上将黑狗血从其头背淋下。 到了这会,便是关键时刻了。 需要立刻将瓷碗拿下,点患者两滴指血并石蒜露珠于肚脐之内。 苗巫在其周身,连续拍掌,蛊虫嗜血,必循血气游走至体表于肚脐之周。等到患者感觉有一种口含舌燥感觉的时候,立刻将狗血饮下。 此时“药血”入肚,必和蛊虫融合在一起。 此药之毒,将困蛊虫三月。 初服药液,蛊虫势必反击,其痛,似猫舌带钩,此时患者会惨叫不止,因蛊虫反噬甚至有七窍渗血之状,亦或进入梦幻之境,沉迷不醒。 需守一个时辰,方能进入安全之期。 “喂,看完了吗?很复杂吗?你能先和我讲讲步骤吗?”陆瑶小声道:“我……我有点紧张。” “紧张什么啊,你平时那气势,能打死一只牛,还怕一副药嘛!我说什么,你就听什么!现在,我是大夫……” 说着,我先把符纸举到她面前,让她蒙着眼,吐了口唾沫。 至于离地嘛,我也有了主意,干脆,让她躺在了餐桌之上。 反正我们家的餐桌一米八长,足够她的身条了。 这小翘嘴,平时张牙舞爪,此刻躺在了餐桌上,嘴角竟然还有点发抖,绷着大腿和胳膊,拘谨的像是个植物人。 “我有点后悔了,与其让你给我治,我还不如等死……躺在这,有一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 我看着这苗条的身姿,一笑道:“放心吧,我不会乘人之危的。放轻松……我如今是大夫,有医德的……” “色医,庸医,哼,我虽看不见,也能感觉到,你那眼珠子正盯着我!” “喂喂,医者父母心啊,你把我想的太猥琐了吧!对了,把衣服掀开一点,露出肚脐……” “姓向的,你确定这是方子上是这样要求的!” “废话,我要是自作主张岂不成了变态!还治不治,不治我换别人了,给你换成专家号……” 小翘嘴迟疑几秒,总算是露出了肚脐。 孤男寡女的,这场景确实有点辣眼睛,我赶紧收心,不由分说,立刻行动。 小翘嘴这方面倒是不错,虽然心有芥蒂,可再没叽叽歪歪,一点女孩子那种扭捏都没有,我说什么,她就做什么。 当然,火燎蛤蟆的时候,我也有点胆怯和犯嘀咕。 人家这蛤蟆好歹是一条命,被这么烧,是不是有点残忍啊。 “顾菟君,对不住,让你受罪了。不过,救人一命,胜造七层大楼,等一会我会放了你的,你就帮帮我们哈……” 果不其然,捆好的蛤蟆被那符纸一烧,竟然还真的发出了一声“哇”的孩提声,吓得陆瑶不由得一抖。 “不要怕,也别紧张!”我眼看着那蟾蜍的后脊上出现了一粒一粒的白色液珠,赶紧安慰陆瑶,然后一迅雷之势,将狗血淋了下去。 混合的血珠汇聚在碗中,呈现出了粉红色的样子。 “忍着点疼啊!”我用提前准备好的针在陆瑶的手指扎了一下,将血和石蒜露珠点在她那肚脐上。 然后就在一旁有节奏的拍手。 没一会,就看见她那平坦白皙的小腹之上,好像有条“鱼”在里面游弋是的,甚至在肚皮上弓起了一个小小的包。 就这样,我越拍越快,里面那东西游走的也越快,而小翘嘴则开始出了一身的虚汗。 足足一刻钟之后,她终于沙哑着嗓子告诉我,她现在很口渴,是那种忍不住的渴。 我赶紧顺势吧粉色的血水递给了她。 其实我此时很担心,这可是狗血啊,还加了蟾蜍的毒液,一定是腥气逼人,甚至带着古怪的气味,这姑娘能咽的下去吗? 可没想到,陆瑶尝了一口之后,虽然皱了皱眉,却咕咚咕咚就咽了下去。 说实话,在这之前,我对这姑娘的印象只能算是还不错,和她靠近,主要还是我想从她这里,也分享到一些有利于我找到父亲的线索。 但此刻,我却突然对她有了一点好感。 “我是不是可以睁开眼了?” “你等等!” 我担心她看见那蟾蜍之后,会恶心反胃,赶紧解开蛤蟆的绳子,将其从窗户抛到了楼下茂密的草地。 等我转过身来,陆瑶已经解开了蒙眼的红布。 “你感觉怎么样?” 陆瑶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你别笑哈,我不知道怀孕是什么感觉,但……但我此时此刻,就感觉肚子里好像有个游走的生命……” 正说着,她突然眉心一皱,弓起身子,双手死死抵住腹部,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额角瞬间沁出冷汗,顺着惨白的脸颊滑落。 “疼!” 她僵硬地吐出这一个字,就栽倒了在了地上,嘴唇颤抖着褪去血色,齿缝间漏出断断续续的抽气声。 我赶紧上前,想搀扶她起来。 但她的身体已经不受自己控制,指甲无意识地抓挠肚腹处的衣料,布料摩擦声里夹杂着从喉咙深处挤出的呜咽,时而变成短促的尖叫又猛然咽回去。我一时手脚无措。 葛老虽然说,她会痛苦,但我没想到会这样痛苦…… 我怎么安慰她?怎么照顾她…… 眼看着她瞳孔涣散地放大,睫毛被泪水黏成簇状,每次呼吸都带着溺水般的战栗,仿佛有刀子在腹腔里来回搅动。 我下意识地也坐在了地上,然后猛地一把将她横抱在了怀里。 陆瑶没有反抗,她的脊椎像被折断般向前弯曲,整个人蜷缩成颤抖的虾米,膝盖不受控制地撞向地面时发出"咚"的闷响,身体几乎无间隙地贴在我的身上,好像这样才能减少一点痛苦。 就这样,过了足足七八分钟,她紧绷的身体才舒展开来。 但我低头查看才发现,她睁着眼,望着虚空,好像进入了梦魇一般。 “小翘嘴……不不,陆瑶,你感觉怎么样?” “很温暖!”她竟然回答了,但却像个温柔的机器人。两手依旧环绕着我的腰,湿漉漉的头发搭在我的大腿上,嘴角挂着恬静又有点古怪的笑容。 我此时想起了葛老留下的说明书,难道说,她进入了梦幻之境。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要死了!” “我没有死,我很好!”这姑娘依旧机械地回答道。 望着她这副样子,我忽然冒出了一个想法,试探着问道:“你叫什么?” “我叫陆瑶!” “你父亲叫什么!” “陆秋白!” 果然,此时此刻的她,犹如进入了醉梦,温柔的像只小羊,听话的像只小猫。 “你现在最大的梦想是什么?” “找到父亲,带他回家。” “你害怕死吗?” “怕,我才二十岁,我还没找到父亲,我还想回去看看妈妈,我还没谈过恋爱,我当然怕死……” “咳咳,你觉得,向阳这个人怎么样?” 第63章 郎约 一个多小时之后,爷爷和葛老才回来。 而我,仍旧一动不动地坐在那,保持着一个姿势,浑身都被汗湿透了。 陆瑶像是树袋熊一样,死死抱着我,我只要一动,她就跟“护食”的熊猫看护竹笋似的,嘴里发出一阵呜呜的吼声,两手施展“大力金刚指”,恨不得指甲都嵌我肉里去了…… 爷爷一进门,便瞪大眼,顿足捶胸,低声骂道:“畜生啊畜生,你怎么能干出这种趁人之危、悖逆人伦的事。” 我都蒙了。 骂的是我吗? 我都干什么了…… 就连葛老都在一旁听呆了,挠挠头道:“老向,你……这话从何而来啊?他这不是在照看丫头嘛?” “爷爷,您是在演戏吗?”我无语道:“有您这么骂自己孙子的嘛?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干出什么猪狗不如的事了呢!” 爷爷则先确定了一下,陆瑶醒没醒,然后才朝我一笑道:“一进门,看见你抱着人家一个小丫头,我作为长辈,不得表个态吗?万一人家丫头醒着,我这样骂你,算是释放一个信号,表示咱们家会负责任,这样你不就能早点有个女朋友,然后结婚生子,我抱重孙子嘛……再说,都是年轻人,我懂,血气方刚,又贴了那么近,万一你真是畜生干出了坏事呢……” 我更加无语。 老头这是想的什么啊。 一下子竟然就想到抱重孙子去了…… “您老人家可真是老奸巨……老谋……老……老牛舐犊啊!我谢谢您啊……” 老爷子看着我苦笑一声道:“作为你的爷爷,我对你的人品表示很欣慰,正人君子,德行如玉。唉……可我怎么更担心了呢,你是不是你喜欢异姓啊……这都没……算了,后面的话不是我一个老人家该说的了!” 好在,葛老还算老成持重,比较靠谱,没东拉西扯,过来就先切了切陆瑶的脉搏。 “怎么样啊葛爷爷……”。 “嗯,脉象有点弱,不过,异毒暂时已经被压制住了,别担心,快醒了!” 我一听,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葛爷爷,您可真是神了,这么大的癞蛤蟆你哪找来的?还有,这方子也太复杂了吧。我真佩服您的记忆力!” “嗨,术业有专攻,我这一辈子,也就会这么一点东西!”葛老一边泡茶,一边道:“向阳啊,我最近查阅典籍,有所发现,你和这姑娘所中的异毒,有可能叫黄龙蛊。” “黄龙蛊?” “没错,古籍中记载,这种蛊毒,最喜欢寄生在金属之上,只要伤人发肤,就可能让人中毒。” “葛爷爷,那既然已经知道是什么异毒了,是不是意味着您能知道怎么解决了?” 此时此刻,我真的有点激动。 这些天,不管我怎么故作轻松,其实心里一直都处在煎熬之中。 诚如陆瑶在幻境中所说:我还这么年轻,谁想死啊。 葛老叹口气,摇摇头道:“这种蛊毒失传已久,并不在常见的异毒之列,我虽然猜到了,却也束手无策,为今之计,只有一个办法可以试一试……” “什么办法?” “追本溯源。只能到三苗之地,到那些还保留着极度传统巫蛊文化的山寨去。或许,那些不出世的苗巫能有流传下来的办法。” 听到这里,我几乎彻底绝望了。 三苗之地,无非是湘西、川黔和滇南这几个主要的地方,苗疆那么大,寨子那么多,想找到一个会古法巫蛊的苗巫,那简直比登天都难…… “这几天我再想想办法,如果还不行,就只能去碰碰运气了,我这把老骨头可以跟你们走一遭。” 老爷子都这么说了,我就算心如死灰,还能说什么呢? 只能发自内心的感激。 正当我要开口的时候,突然怀里的陆瑶像是睡醒的猫咪一样,筋骨伸展着打了个浅浅的哈气醒了过来。 “你醒啦?” 陆瑶怔了一下,然后突然像个兔子一样蹦了起来,瞪着眼,望着我。 “姓向的,你……你在干什么?” “我……我干什么?您不会翻脸就不认人吧!”我慌忙解释道:“我可先说清楚啊,向某全程都没动,纯粹是再尽人道主义援助。” “你是说我自己投怀送抱的啦?” “你要这么说,我也不反对,当时你确实挺主动的。而且,我觉得,你有必要朝我说一声谢谢,毕竟,一百二十斤的体格子在我怀里,我也是废了很大的劲儿呢!” “你才一百二十斤呢,我才一百斤而已!我说为什么迷迷糊糊中,我感觉自己像是被熊瞎子压住了呢……原来是真有熊瞎子。哼,还是个色密度的熊瞎子!” 我无语地笑笑。 心道,女孩子都这么口是心非吗? 先前评价我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向阳这个人嘛,给人的第一印象有点自作聪明,还弱的像菜鸡,但是,其实他真的很聪明,而且,很照顾别人的心里情绪。在封门寨村,我知道那笔记本是他故意让给我的,虽然大男子主义,却也挺男人的……” 啧啧,这会又骂我是大熊瞎子了。切。 “行啦,哈哈!”葛老一笑道:“丫头,你感觉一下,有没有不舒服?” 陆瑶原地活动了一下,又做了几个深蹲,忙道:“我感觉自己好像轻松多了……” “那就没事了,看来药效到了,剩下的,就是看你们两个的运气了!”葛老喃喃道:“说来你们差不多大吧,也算是同命相连,苦命鸳鸯啊……” “葛爷爷,这词可不能乱用啊!”陆瑶伶牙俐齿,赶紧道:“同命相连没错,鸟就算了……” 气氛有点尴尬。 我想起赵川让我去局里的事,赶紧起身擦了擦汗,换了一身衣裳。 “爷爷,赵队让我去一趟,你们聊,我出去一趟……” 爷爷一琢磨,也明白,估计是和父亲有关的事,便点点头让我赶紧去。 没想到,陆瑶也凑热闹,非要和我一起去。 我自然不愿意带她,毕竟,我想听赵川的实话,带她去,赵川可能会有顾忌。于是便用她身体虚弱,需要敬仰搪塞她。 可葛老没听出我的弦外之音,却说药效已经上劲儿了,不用歇息,来去自由。 爷爷也在一旁撺掇,让我带上她,还说她心细,说不定有帮助。 这个孙二娘心细?说出来谁信啊。 可没办法,老爷子的话我得听。 就这样,我只能带上陆瑶去了局里。 果然,一看见我带着陆瑶来了,赵川顿时眼神飘了起来,还把我拉到了一边,嘀咕道:“你不会搞对象呢吧……” “怎么又来一个啊,我刚逃离我爷爷……” “那你把她带来干什么?别忘了,她虽然不是凶手,可好几个案子里,她都出现了,这可是涉案人员,有些话不能和她说……” 我只能把我的无奈和他说了。 一听是我爷爷让的,老赵也没了脾气。 “算了,那就直接告诉你吧!”赵川压低声音道:“我通过反复核实你父亲、陆秋白、梁通三个人八年前的通讯资料,最终,我发现,陆秋白曾经在一个教郎约寨的地方,朝家里发过一封信,但这封信,到了横塘却挂失了。而梁通也在这个地方,朝云城自己的账户打了一笔款……所以,他们到底去了哪我不知道,但一定去过郎约寨这个地方……” “这个郎约在哪?” “湘西花墙县。” 我顿时心里有些小激动。 葛老刚判断出这蛊毒的名字,需要去苗疆碰碰运气,现在赵川就给了我一个苗寨……这会不会就是解开我们异毒的答案所在? 我正准备告诉赵川,我们将去郎约,突然小杜过来了,朝着赵川便道:“师父,有案子……昨晚上锦华小区,有人在楼顶被雷劈死了,但对面楼有人声称,看见死者在和一个人影厮打……” 第64章 椿萱记 赵川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你以后没事别来局里了,我现在都害怕见你。只要你一来,准保没好事。” “喂喂,赵大队,天地良心,我也不想来啊,不是你让来的?” “开个玩笑,看,你还急眼了!”赵川耸耸肩道:“你要真有到哪哪倒霉的属性,说什么我也集资给你买张机票,把你送小·日子那边去,也当给祖国人民做点贡献了……” “放心,真有那属性,不用你们送,我自己游过去。” “行了,别皮了,说你胖你还喘上了。这案子应该是自然意外,用不上你了,你走吧!”赵川说着,瞥了一眼陆瑶道:“陆姑娘,你暂时不能离开本市,如有需要,还需要你来协助办案。” 我和陆瑶确实转身要走了,这时候,小杜带着一个穿制服的走了过来,看样子,应该是片区派·出所的。 赵川让对方说说什么情况,既然是意外雷击死亡,为什么又报到刑侦大队来了。 那片·警欲言又止,神色有些不自然。 看了看周围,才低声道:“赵大队,你有所不知啊,死者被雷击的现场很怪异,他尸体倒下的位置,有一个大大的红×不说,我们还从他口袋里发现了几张被烧的残缺的符纸,上面画了东西也很奇怪……最主要的是,今早上我们赶到案发现场之后,有人打匿名电话给所里,说他目睹了雷击的过程,雷击的时候,他看见有人在和死者扭打……” 我听到这,忍不住忙凑过去问道:“那地上的红×是不是像电风扇的扇叶,有些弧度,像是要旋转起来的样子……” “这位是……”这片·警还挺警觉,虽然眼神明显在闪光,却马上先看向了赵川。 “你怎么还没走啊!”赵川嘴上虽然对我一脸嫌弃,但还是朝那片·警道:“放心,有什么情况,尽管说,自己人……” “没错,赵队,就如这小哥说的一模一样。”片·警激动道:“你是怎么知道的?难道说,早上你也在围观的人群里。” 我摇摇头,朝赵川道:“我就是瞎猜的……那转十字符号,其实是引雷法坛的一部分……” “引雷法坛?” “对,我听我爷爷提起过,旧社会有些大的道观,会实行私刑,在处置门内一些伤风败俗、欺师灭祖的弟子的时候,就会用引雷法坛,让这些人死于雷火,以此警示宗门弟子。当然,我爷爷也只是听说而已……” 赵川顿时眉心皱起,无奈道:“依你这么说,这怕又是一桩诡案啊……这样吧,你跟我去趟现场?” 我看了看陆瑶,陆瑶马上摇摇头道:“我没兴趣,你们去吧……” 正合我意。 当然,陆瑶情商很高,她其实也明白,我和赵川在交换眼神,就是都不太想带上她。 “那我先送你回家?” “不用,我不说了,你们家的地址,我早摸熟了。放心,我自己回去!” 这姑娘说完,就一个人先走了。 我也没多想,马上跟着赵川赶到了锦华小区的案发现场。 现场在一栋十二层楼的楼顶上,死者叫张慈椿,尸体已经被法医带走了。 现场最引人注意的,就是那个黑红色,用什么污血画的大大×字符号,然后就是周围雷击焚烧造成焦黑痕迹。 片·警小常给我们介绍了一下案发现场的环境。 早上接到报案之后,他第一个赶到了现场。 报警的人,是这栋楼的楼长赵大爷。 赵大爷每天都会来楼顶打半个小时的太极拳,今天早上他照常过来的时候,发现不知道是谁,竟然在里面把铁栏门给锁上了。 赵大爷以为是有人捷足先登,抢了自己的“宝地”,就一边敲门,一边喊了几声。 见迟迟也没人来开门,他就走到另一侧的小窗,垫着脚朝外看了一眼,结果就发现了一个烧的发焦的尸体。 “也就是说,这实际上算得上一个封闭空间了?” “没错,我赶到之后,为了尽快看到现场情况,是用铁锤咋开的铁门。当时现场没有任何人,只有死者倒在×字至上,好像还有些纸灰,但是没等我来得及收集,就已经被风吹走了。根据我调查,这个死者张慈椿就是这栋楼的住户,一个人住,有个女儿,虽然也在云城生活,但好像和死者关系不好,很少回来,我已经让人联系她了……” “那个提供线索的电话呢?找到是谁打的了吗?”我急切地问道。 “查了,可那是个虚拟号码,想找到此人的真实身份,恐怕有些难!” 我站在楼顶朝四周看了看。 这一带也是老城区,高楼不多。 背面是一个公园,东面是厂区,西边是一片民房,只有南边,也是一栋十二层的老旧楼房。 如果说,在昨晚上阴云密布电闪雷鸣的环境下,有人能看见这边;楼顶上的情形,那这个人呢,只能实在对面这栋楼里居住,而且,楼层很高,至少也是十层往上。 赵川也意识到了这一点,马上道:“小常啊,你带上你们的人,去这栋楼,十层往上,挨家挨户的询问,态度好一点,争取让报警的人自己站出来。实在不行,就一一调查,我必须知道是谁看见了昨晚上的情景!” 小常忙点头下楼去了,我则跟着赵川来到了死者的家。 门口拉着警戒线,房子有些老了,但并不简陋。 是那种老式的内部跃层房子。 从陈旧的真皮沙发座椅、落伍了但曾经奢华的电视墙看,死者年轻的时候,应该算是事业有成的。 屋子里最引人瞩目的就是客厅正中央的墙壁上,有一副大相框,里面裱着一张三口人的全家福。 我虽然还没看见死者,但我已经猜到了,上面的男子应该就是他年轻的时候。 夫妻两个笑容满面,中间的小女孩眉清目秀。 一看见这张照片,我也想起了我们一家三口的合照。 正当我和赵川准备上楼去看看的时候,突然门口的位置传来了一声冷冰冰的声音。 “你们是谁啊,谁允许你们进来的!在别人家可以随意上楼下楼吗?” 我们一回头,发现门口已经站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姑娘。 虽然我第一眼就认出来了,她就是照片里的那个小女孩,但说实话,和照片上的她相比,现在的她并没“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相反,神情冷漠,眼神阴郁,透着一股子暮气。 “赵川,云城刑侦大队。”赵川指了指胸前的证件道:“你就是张慈椿的女儿张梦曦吧。不是早上就联系过你了吗?你怎么才来。” 女子靠在门框上,手叉着兜,冷声道:“我不能有自己的事吗?不管早来晚来,有人收尸就行了。需要我做什么,快点吧,我已经买了墓地了,他什么时候能下葬,你们告诉我就行!要是没事,我就先走了……” 我和赵川都愣住了。 这是亲生女儿吗? “站住!我让你走了吗?”赵川是出了名的大孝子,此刻声音陡然低声了好几个分贝。 第65章 熟悉的影子 张梦曦怔住身,看着赵川,那副神情,冷漠的让人咂舌。 赵川才不管对方什么脸色,大声问道:“你听见我说的话了吗?你父亲,张慈椿昨晚上死了,就死在了这楼顶之上。” “我听见了啦,早上派·出所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就听到了!” “那是你父亲!” “对,是我父亲,怎么了?” “你父亲被雷击而死,你就没有一点感触吗?” “什么感触,您觉得我应该有什么感触?嚎啕大哭,还是当即昏倒?”张梦曦哼笑一声道:“您是警·察,应该理性啊。生老病死,不都是正常的现象吗?难道你希望我寻死觅活表演一下悲痛欲绝?” 赵川竟然被怼了个哑口无言。 我只能替他解围,在一旁道:“姑娘,没人让你悲痛欲绝。诚然,生老病死也确实是人生常态,可你的父亲,死于雷击,这方式多少还是小众了一些吧。你不想看看他的遗体吗?” “不想看,当然,你们要是要求我去认尸,我也不拒绝,我会积极履行一个公民的义务!”张梦说到这,小声又嘟囔了一句:“被雷劈死,只能说老天开眼……” “你说什么?”赵川皱了皱眉,大声喝道。 “我什么都没说!还有什么事,你赶紧说吧……我还有别的事呢。” 眼见着此女这个态度,赵川也只能调整情绪。 “你们家里,除了你和你父亲,还有其他人吗?” “我妈妈,喏,镜框里的那个,可惜,已经去天堂八年了。” 提到自己的母亲,张梦曦眼眶里多了几丝温情。 “你父亲有什么爱好吗?平时和什么人来往?” “发呆算爱好吗?成天装神弄鬼算爱好吗?如果这些不算,那我不记得他有什么爱好。至于和什么人来往,我不清楚,我已经离开这房子三年了。” 正当赵川还要继续询问,片·警小常急匆匆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二十多岁,带银色镜框的年轻人。 这人穿拖鞋,大裤衩,胡子拉碴,一头发油,眼神躲闪,看起来有些猥琐。 “赵队,用你们的方法,我们几个总算是把报案人找到了,就是他……” 眼镜男被直接拉到了赵川面前。 五大三粗浓眉大眼的赵川长的确实凶了一些,只是一个眼神,眼镜男顿时佝偻着身体,缩着脖子连声道:“我再也不敢了,我保证……” 赵川有些懵,看了看小常。 小常苦笑一声,朝我们解释说,这个人在自己家里的窗户前,架了一台望远镜,整天偷窥对面楼,也就是我们所在这栋楼九层的一个女住户。 昨晚上电闪雷鸣的时候,他正通过望远镜偷看对面的女孩换衣服洗澡,也就是这时候,他注意到了楼顶上的张慈椿。 “我……我不是偷窥狂,我就是喜欢那姑娘,又不敢表白,所以……所以就想观察她的生活!” 赵川冷声道:“我不想听你的辩解,这件事,到时候派出·所会处理。我现在关心的是这个案子。你老实说,既然目睹了雷击的过程,为什么不直接报警,还在第二天才匿名打电话?” “我……我怕我报警了之后,你们查到我偷窥别人生活的这件事……”眼镜男垂着头,嗫嚅道:“还有……还有我觉得自己是见了鬼,我怕……怕被鬼报复,不敢说……思想斗争了一晚上,我才决定匿名打电话的……毕竟,我琢磨着那是一条命,得赶紧被人发现了,否则在楼顶上还不得臭了啊……” “见鬼?什么意思?”我立马来了兴致。 眼镜男却战战兢兢,摇摇头,闭口不言。 我一笑,上前低声道:“你知道什么鬼最凶吗?横死之鬼。那横死之鬼里又什么最凶?雷劫之鬼最凶。死者可是死于雷击,如果你知情不报,怕什么鬼找你报酬,那你就不怕这个被雷击的老人死后化作厉鬼找你?” 一听这话,这眼镜男顿时两眼放光。 “我说,我全告诉你们……” 据这眼睛男的说辞,昨晚上他正偷窥的时候,突然发现楼顶上有个男人正朝自己这边招手。 他当时吓坏了,还以为被发现了。 可等几秒他发现,这人并不是朝自己招手,而是朝着四个方向,对着虚空招手。然后还拿出一把一把的黄纸,点着了往空中抛。 他觉得挺有意思,也顾不上偷窥了,就琢磨着对面的老头在干什么。 眼看着对方跟疯子似的,对着天上又蹦又跳,还做各种手势,于是猎奇心驱使,他就拿出手机对着拍了起来。 结果,刚拍上,突然咔嚓一声,一道雷火就打在了对面楼的上空。 本以为这老人得被吓够呛,没想到,看见雷了之后,他好像更兴奋了,还摊开了手,摆成了一个“大”字,脸扬向了天。 也就是这时候,突然另一个影子出现了,很模糊,很诡异,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直接就锁住了那老头的喉咙。那老头开始浑身抽搐,摇摇欲坠。 眼镜男被这鬼一样的影子吓得浑身一哆嗦,手机也掉在了地上。 他惊慌弯腰去捡手机的时候,第二个闪电就落下来了,他起身一瞧,正好看见了蓝色的火光在点燃了那老头的整个身躯,而此时,那个鬼一样的影子也消失不见了…… “我当时吓死了,赶紧拉上窗帘,钻进了被窝,一动不敢动。”眼镜男结结巴巴道:“你们说……这算不算老人们说的怨鬼索命啊……” “什么怨鬼索命,不许胡说!”赵川马上认真道:“这时间哪有什么鬼,我可和你说啊,这件事只有你知道,你要是出去散布谣言,我可找你……” 作为警·察,维稳这是第一工作。 赵川哪怕知道这其中有猫腻,明面上也不能让说。 “你不是拍视频了吗?拿来给我看看!”我询问道。 “我……我当时害怕,担心那是鬼魂,找我索命,我……我就给删了!” 此时正好小杜赶来了,脱口道:“师父,这是小问题,交给我吧,我能复原……” 说着,就接过了手机,开始鼓捣起来。 新一代的警·察虽然工作经验还不如赵川,但是,很明显,一旦上了技术手段的活,他们却比老一辈麻利的多。 赵川看着自己的徒弟也很欣慰,估计十年之后,他们就是主力军了。 果然,没一会,小杜就把手机递给了赵川。 “师父,找回来了,你看!” 打开这个只有三十多秒的视频,黑乎乎的背景里,能看见张慈椿正在那手舞足蹈,接着,电闪雷鸣,天空的压迫感很强……当那个黑色的影子鬼魅一样出现在视频里的瞬间,我和赵川也不由得后脊有些发寒,这确实不太像人啊。不过,这身影倒是有些熟悉,一米六五左右的身高,短头发,高挑苗条,纤细的腰线和修长的大腿…… 我猛然回头看向了张梦曦……镜头里的影子,怎么看着像她啊! 赵川似乎也意识到了,忙看了看张梦曦,又看了看画面,瞪大眼睛,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我…… 第66章 借寿 “昨晚上你在哪!”我和赵川几乎同时发问。 张梦曦怔了怔,随即满是嘲弄一笑道:“怎么,你们难道还怀疑我请老天爷劈了他不成?” “你只需回答我的问题!” 赵川神情严肃,眼神不容置喙,张梦曦瘪瘪嘴,只能嘟囔道:“我病了,昨晚上昏倒了,住在医院里。” “有人证明吗?” “我在医院里住着,医生护士都在啊,而且,我这是老毛病了,你去云城医院急救科问一问就清楚了!”张梦曦有些赌气道:“如果你们还不信,可以去求证我的朋友易敬,昨天就是他把我送去的医院。警·官,恕我冒昧,我觉得你就是浪费时间。” 赵川尽可能地压制着情绪,心平气和道:“姑娘,你觉得我是在浪费时间,可我觉得,那是一条人命。最重要的是,这条人命和我本身没关系,但他却是你的父亲啊。也许,你和你父亲关系并不融洽,但有什么能割裂开骨血的感情呢?他已经死了,却还让你如此不屑一顾吗?” 张梦曦冷淡一笑道:“有些人,虽然已经死了,但他一直在我们的心里活着,比如,我的母亲。也有些人,虽然多活了几年,可在我眼里,他早就死了。比如,这位……警·察叔叔,我对一个冷血死人,需要什么感情呢?” 话已至此,多说无益。 很明显,这父女两个,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 赵川朝小杜和小常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一个区医院核查情况,一个则区找张梦曦的朋友。 他则拉上我,转身进了屋子。 “你怎么看?” “不在场证据这种事,不好造假,更何况,是在医院这种地方。” “可你看刚才那视频里的影子,不就是张梦曦吗?一个在医院里的人,怎么可能出现在父亲被雷击前的天台上呢!” 我摇摇头道:“赵队,咱们可别犯先入为主的毛病。虽然很像,但并不能确定那就是张梦曦啊。我的关注点到不再这个人影,反倒是那眼镜男说,当时张慈椿朝天上扔点着的黄纸……你不觉得,这像是什么法事吗?” 说到这,我开始满屋子寻找起来。 “你找什么?” “黄纸!” 果不其然,很快我就在书桌下的纸篓里,找到了几张揉搓成一团的黄纸。 铺在桌子上,舒展开来,里面是用朱砂笔画的很怪的符号,有点像是道家的符箓,但一般的符箓我都见过,这个属实没瞧见过。 我拿出手机,选择一张还算写的完整的拍下来,马上给爷爷发了过去。 此时赵川正朝张梦曦询问:“你父亲很喜欢画这些吗?” “你们不都看见了吗?还问我干什么!” “他有和你提起过,他画这些符是干什么的嘛?” 此时张梦曦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痛苦和厌恶的神色,几乎是咬牙切齿般道:“你觉得,老鼠偷粮食的时候,会告诉屋子主人自己几点行动吗?你觉得蚊子在吸血的时候,会先给你提醒吗?” 赵川被这话怼的一头雾水,只能望了望楼上,准备上去看看。 没想到,一直冷冰冰站在门口的张梦曦,此时却跟着我们走了上来。 楼上的格局很简单,三个屋子,主卧应该就是死者张慈椿的卧室,凄冷的屋子里,只有一床被子。 但有意思的是,床的对面,竟然贴了一张和楼下一模一样的全家福。 次卧位置相对,虽然同样冷清,但屋子却大嫂的干干净净。粉色窗帘,粉色床单,有书架,有衣柜,明显很久没人住了,但桌子上一点灰尘都没有。 “这是你的房间?”赵川问道。 “是,以前是,不过,我已经三年没在这里住过了。” “可屋子很干净啊,你父亲应该是每天都在打扫。” “呵呵,虚情假意。” 赵川摇摇头,实在不想再对话下去,转身去了最后一个房间。 不过,这屋子却上了锁。 “姑娘,有钥匙吗?” “没有,不过,我劝你一句,还是别进去了,免得恶心!” 一听这话,赵川更来了劲,转身就让楼下的人上来破门。 就在这时候,爷爷把电话打过来了。 我走到一边,把电话接通,还没来得及问,爷爷就先开口道:“向阳啊,这东西你哪得来的?” “案发现场!”我小声询问道:“爷爷,这东西您认识吗?这是一道符吗?” “此物不叫符,严格意义上,应该叫箓,所谓的‘借寿宝箓’就是它了。符是即时召劾鬼神的法术工具,箓是道士身份与修行阶位的凭证。按照传统说法,能写箓的,都是一些高人……” “借寿宝箓?您是说……这东西是用来借寿的?” “应该错不了。这借寿啊,不是想和谁借就和谁借,那还不得乱套啊。只有两种人能借寿,一是生辰八字匹对之人,二是血亲之人。所以,‘借寿宝箓’也叫亲缘寿箓……怎么,案发现场发现这种东西……莫非有人敢做这种悖逆天道的事?啧啧,借寿可非同小可啊,操作不当,可是要被天谴的……” 听到这里,我似乎明白了过来。 好像终于知道为什么这个女儿对自己的父亲这么冷淡了。 父母不慈,自然儿女不孝。 这个张慈椿,恐怕就是死于天谴啊。 也就是这时候,赵川带人已经破开了最后一间屋子,黑漆漆的房间里,一股子浓郁香火烟熏扑面而来。 几个人都剧烈咳嗽了几声,喂喂适应了一下,这才看清楚里面的布置。 房间对面,有个神龛,神龛里面,没有神像,只有一个“灵官牌位”。三根米长的大香,都已经烧去了一大半。供桌之上,鸡鸭鱼、瓜果梨桃应有尽有。 工作正中间,压着两个黄纸条,我上前捏起来一瞧,正是两个生辰八字。 最让人有些紧张和惶恐的是,屋子正中央,戳着一个用稻草扎起来的小人,有一米多高,还给穿着粉嘟嘟的衣裳和裤子。稻草人画着五官,左手拿着一张纸,上面写着“借命”两字,右手拖着一个小碗,里面还有些红色的液体,像是血…… 目瞪口呆之际,站在门口的张梦曦忽然恶狠狠冲进来,抬腿就朝那神案踹了过去,双眼通红,声音嘶哑:“你们说,他是不是死有余辜……” 第67章 还有悬念 还好,赵川提前预判了这姑娘的动作,一把将她拦了住。 事情的真相似乎已经显而易见,这对父女的关系之所以如此生疏,也找到了根源。 回到一楼,赵川嗡声问道:“现在还不想和我聊聊吗?” 张梦曦沉吟片刻,竟然泪流满面。 “我们家原本一家三口,生活条件不错,在这小城里,也算其乐融融。可是,这一切都在八年前被改变了。” 按照张梦曦的说法,张慈椿以前很会做生意,家里算是比较富足。可是,有一处出游的时候,他们的车从盘山公路上摔了下去,她母亲当场没了气息,而她也因为重伤昏厥了过去。 她本以为,自己的父亲也会受重伤,可等她昏迷七天醒过来,却发现,张慈椿毫发未伤。 她虽然为母亲的离世难过,可也暗暗为自己的父亲还活着暗自庆幸。 但没想到,等从医院回到家,她就发现了父亲的不同。 这个曾经风度翩翩,谙熟于生意经的男人,突然就懒散了起来,把家里的生意全都推了出去,自己经常把自己关在楼上,整天烟熏火燎地烧香礼佛。 一开始,她还以为父亲之所以变成这样,是因为母亲的离世。可渐渐地,她就发现了不对劲,父亲似乎有意无意地总盯着自己。那种眼神,有点陌生,让她有些发慌。 再后来,每到自己过生日的时候,父亲总是强迫她喝一种看起来很脏的“符水”。 甚至有两次,她不经意间发现,父亲竟偷偷收集了自己的头发和指甲。 自从车祸之后,她的身体本来就很差,这种改变和惶恐,让她更加紧张,几乎每隔一段时间,都得去医院住上一段时间。 可医院的大夫们又看不出来什么大饼症,总是告诉她,她没有大碍,只要好好修养就行。 敏感的她,开始觉得自己的状况和父亲有关。 有一次,她从医院回来,发现父亲把储物间的门给锁了上。 还总在深夜,一个人偷偷进去鼓捣什么。 于是,她带着好奇心,趁着有一天父亲不在家,偷偷撬开了那房门,结果一开门,她就叫了出来。 因为她看见,黑漆漆的屋子中央,竟然有一个稻草人穿着自己的衣裳。 上面还有斑斑血迹,以及各种的符纸。 正当她惊魂未定的时候,父亲回来了。 他非但不朝自己解释这是在干什么,还疯狂呵斥了她。 张梦曦第一次感觉到父亲恐惧,发狂的父亲就像是陌生人一样,狰狞恐怖,那天她跑到同学家,没敢回家。 这种惶恐的情绪弥漫了好多天,她实在承受不住压力,就和自己的朋友易敬说了。 没想到,易敬一听她的描述,就断言,他父亲应该是在行某种神秘的术法。 为了弄清楚父亲到底在干什么,她只能乖乖又回了家。 她把自己日常所见,全都记下来,尤其是父亲在黄纸上写了什么,还拍成了照片。 易敬为此特意买了几本关于民间方术的古书,经过比对,他们惊讶的发现,自己父亲所做之事,竟然是在“借寿”。 “不寒而栗,谁能想到,自己的亲生父亲,竟然如此人面兽心!”张梦曦愤愤道:“我甚至怀疑那场车祸本来就是有预谋的,因为我经常看见,他对着我母亲的照片窃窃私语。他愧疚,他害怕……也许,我母亲不该是,阳寿已尽的是他!” “你父亲没朝你解释过什么吗?” “他不敢看我的眼睛,还有胆量解释什么吗?从我出车祸,我就经常感觉自己精神飘忽,动不动就住院,原本很好的身体,变得越来越差。反倒是我出去住这三年,好像越来越健康了,这说明什么?说明我离魔爪越远,越安全。” 此时去医院的小常和去找正人的小杜正好双双回来了。 赵川低声朝他们核实了一下。 医院的医生护士证明,昨晚上张梦曦确实因为昏倒,住进了他们的医院。而张梦曦的朋友易敬,也证明,是他发现张梦曦昏倒,送去医院的。一听说张慈椿被雷击而死,易敬当场就叫好,说老天开眼,那神情言辞,和张梦曦如出一辙。反倒是医院的护士,听说这件事之后,都默默地叹起了气。 既然如此,张梦曦也就没了嫌疑。 赵川长出一口气,他也乐得这样结案,毕竟,死于雷击属于自然死亡,很容易写案宗,但要真和张梦曦以及借寿有关,就又变成了诡案。这样的案宗最难写…… “这样吧,你稍后和我去认一下尸,不管怎么样,他是你父亲,后事这件事,还得你来办!” 张梦曦点了点头,喃喃道:“他生我,我送他,应该的,只可惜,我母亲却要在地下重新面对这样一个自私自利的人了……” 原本,我还以为又是一起玄秘的案件呢,没想到,就这样草草收场了。 早知道,就不跟着赵川来了。 赵川把现场交给小杜他们处理,估计很快也就收队了,他自己开车,载着我,带着张梦曦去法医中心。 法医中心就在警队隔壁,没想到,一下车,竟然看见了朴刚正。 老朴正踮着脚,朝警队大院里张望。 赵川上前一拍他肩膀,把这家伙吓了一跳。 “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呢?” “赵队?没……没干什么,我找向阳呢!我听他爷爷说,他来你这了……”朴刚正走到我跟前,一笑道:“上次不是在你饭局上尿遁跑了吗,我这次搞了点钱,准备回请你一顿,一醉方休……” 说这话,这家伙的眼珠子忽然定格在了刚下车的张梦曦身上。 “咳咳!”我低声道:“喂喂,你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你一个大叔,盯人家一个小姑娘不合适吧……” 朴刚正嘿嘿咧嘴一笑,挠挠头,小声道:“你想哪去了,老哥我是哪种人吗?我是……我是看着这姑娘有点特别……” “怎么个特别?” “瞳有二火,影有双重,走路头重脚轻,人中饱满异样……我怎么看着她……” “说啊!” 老朴刚才的话茬突然戛然而止,低声改了话题道:“这小姑娘是谁啊……来这干什么?” 我觉得朴刚正似乎有什么想法,就简单把今天的案子告诉了他,不过,我把借寿那些事都给隐了去,毕竟,这件事并未确定,只说了她父亲被累计而死的事…… “她爸爸被雷击而死?”老朴瞪大眼,咂舌道:“那这姑娘是不是平时很体弱?” 我点了点头,小声道:“这都能看出来?” 老朴也不管和不合时宜,厚着脸皮直接走了过去,直接来到了张梦曦的前面,凝视着对方的五官…… 张梦曦被这个邋里邋遢突然出现的家伙吓了一跳,下意识朝赵川靠了靠。 赵川不了解朴刚正,还以为他这是色心大发呢,嫌弃地皱了皱眉,正要开口,老朴突然喃喃道:“怪,真怪啊……早就该死了啊,姑娘,你前几年是不是受过一次大灾,要命的那种……” 第68章 老朴的解读 张梦曦被老朴看的有些发慌,就更别说回答他的问题了。 “赵队长,这人是谁……” 眼见着张梦曦躲到了自己身后,赵川有些无奈,朝朴刚正道:“你说你,天天邋里邋遢……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要饭花子呢。要不是你和向阳认识,我都觉得你不像好人。” “赵队,我没坏心思,我是觉得……” 朴刚正讪讪地笑了笑,刚要解释,可赵川已经陪着张梦曦进院去了。 很明显,赵川对朴刚正这个人并不感冒。 谈不上厌恶,但至少不怎么喜欢。 当然,不能怪赵川以貌取人,就老朴这邋遢样,再加上刚才“色眯眯”盯着人家的姑娘,退回去二十年,直接就可以以流氓罪先抓起来了。 “老朴,你刚才有点失态啊。”我无奈地笑道:“你都把人家吓到了……话说,你刚才话里有话啊。” 老朴丝毫没有被别人的嫌弃影响一点,只是呲牙一笑,挠挠头朝我正色道:“向老弟,这姑娘到底什么人啊。” “你是不是看出来了什么?” “坦白说,她的面相可不是长寿之人。” 我心中不禁感慨。 看来朴刚正这家伙虽然潦草,但还真是有些本事。 张梦曦被自己的父亲借寿这么多年,可不就是“面无长寿之相”嘛。 但老朴接下来的话,却让我突然一愣。 “哎,这姑娘你看着人畜无害,我猜,她一定很有本事。毕竟,能给自己延寿的人可不多。” “等等,你说啥?她给自己延寿?” “对啊!一个短命之相,竟然气场如此强大,瞳有二火,影有双重,这就是典型的借寿表现啊。当然,这东西不是谁都能看出来的,我也是确认再三,才敢这么说……” 我一时愣在了当场。 这和我先前所想,截然不同啊。 对啊,为什么我一听说,那些符纸是借寿符,一下子想到的就是张慈椿再借自己女儿的寿呢?怎么就没翻过来想想呢! “老朴,作为一个旁观者,这借寿和被借寿该怎么区别啊……” “这还不简单吗?受益者,当然是精神百倍,气色红光满面,一顺百顺啊。而被借寿者,轻则精神涣散,手脚无力,重的……会死人的啊!” “那……要是被雷击死呢?” 老朴吃惊地望着我,半晌才喃喃道:“哥们,你说的是真事儿啊……要是被雷击,那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无寿可借,偏要行术,遭天谴了呗……” 我的天。 如此说来,从一开始,我们的思路就是错的啊。 我赶紧带着老朴进了法医中心。 正好,此时赵川已经走完了程序,带着张梦曦我那地下停尸间去呢。 走廊的白炽灯管嗡嗡作响,在泛黄的瓷砖地上投下冰冷的光。 冒着寒气的停尸间里,停放着孤零零的一个不锈钢尸床。 一片蓝色的部将床面盖的严严实实,但是说实话,防腐药水的气味还是没能压住那股子淡淡的皮肉发焦的气味。 "家属要做好心理准备。" 赵川叹口气,朝张梦曦叮嘱了一声,轻轻将蓝布揭开了一半。 纵然先前那般冷漠的张梦曦,此时也不禁嘴角抽搐了一下,左手握着右手腕,指甲几乎嵌进肉里去了。 张慈椿整个脸部已经变成了乌黑色,倒是漏出来的半面身体,只烧焦了衣服,还能看见肉色的皮肤。 老朴突然走上前,蹲下身,对着尸体观察起来。 “喂喂,你干什么……”赵川有些不耐烦。 “赵队,我……我就看一眼!”朴刚正嘿嘿一笑,看完尸体,又转身看着张梦曦,忙不迭问:“姑娘,你左肩到后颈之间,是不是有一道伤口?” 张梦曦下意识捂了捂衣领,厌恶地皱眉道:“你到底是谁啊?赵队,他是你们警队的人吗?” 张川刚要开口把老朴撵出去,老朴就脱口道:“八年前你出过事对不对?严格意义上说,你当时已经死了。但是,后来你又活过来了!小丫头片子,你给我老实说,这人是谁,你是怎么把他弄死的!我告诉你,别人看不出来,我可看的清清楚楚,你的道行还不到家呢!” “什么乱七八糟的!”赵川气愤地朝我一摆手道:“向阳,你把你这个朋友带出去。立刻,马上!” 我知道,以赵川的脾气,老朴再不走,他就得让人下来带他走了。 我只能先把朴刚正拖着上了楼。 站在法医中心门口,老朴直嘬牙花子,朝我道:“向老弟,你也不相信我?那明摆着的嘛!借寿同像化!这女的以前出过事,你看,脖子后面明显有道疤痕啊,而死者呢,恰好脖子后面也有道疤。可你看死者的疤痕,没有创伤,就像长了一拍肉瘊子,这就是借寿同像化啊,他的寿命被这女的借走了,他就会出现这女的特点……” “我信你!可事情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我安抚住他,只能把死者是这女子的亲生父亲,以及昨晚上张慈椿死于雷击的事和他完完整整说了一遍。 朴刚正一时也僵住了。 其实我们都犯了一个错误,那就是主观的把某些人当成好人,把某些人当成坏人。 我和赵川想的是,父亲朝女儿借寿。 而老朴推理的却是,女人借了这个死者的寿。 可我们都没想过,也许是死者主动把自己的寿命借给了女儿。 这世界上,能如此做的,也愿意这样做的,只可能是父母对儿女。 等赵川从停尸房出来,我把老朴的发现和他说了一遍。赵川也错愕不易…… 于是,我们又一起返回了张慈椿的家,回到了那个供奉神仙的屋子。 老朴一到那,打量了一下屋子,立刻就走到了那稻草人面前,扯开衣服,拨开稻草,从最里一股脑摸出来了好几个黄布包裹的小口袋。 随便打开了一个,最先掉出来的就是两张纸。 都是黄纸条,上面写的都是生辰八字,但一个是红字,另一个是黑字,从年份看,黑字是张慈椿,红字的就是张梦曦。 除此之外,就是指甲、毛发之内,卷在一张亲缘寿箓的方形纸里面。 “果然是借寿……是父亲主动借寿给自己女儿……” 朴刚正打开了最后一个大一点的黄布包,里面除了刚才那些东西,还多了一把铜制的小剪刀。 后来我才知道,这把剪子有个特殊的名字,叫“今生断”,言外之意,就是把自己的阳寿就此剪除的意思…… 此外,经过重新勘察,我们又从卧室和楼下客厅的两张全家福照片后面,找到了两个大信封。 其中一个信封,是张慈椿买的一份人身保险,受益人是张梦曦。 第二个信封,是张慈椿写给张梦曦的一封信。信中说,他死后,张梦曦就会痊愈的。他知道她喜欢易敬,这几年迟迟没有进展,就是担心自己的身体。以后健康了,就能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了。 张慈椿并没袒露自己把寿命借给张梦曦的事,但却一遍遍用近乎哀求的口吻,求她把自己和她母亲葬在一起。 看到这封信,我突然想起来,在父亲离家前的某天晚上,他收拾了所有自己年轻时给母亲写的信件,还特意叮嘱我,把这些信放在了书架柜子的最下面……会不会,那些信件里,也藏了什么要交代的话? 第69章 舅舅露面了 对于赵川来说,实际上,案子查到这里就算结束了。 因为对于警·方需要的真相,就是明确死者的死因。 既然张慈椿死于雷击,那就无需再关注一些“迷信”之类了。 可从张家屋子里出来,赵川连抽了两根烟,还是给张梦曦打了个电话。 电话里,张梦曦说她已经在法医中心走完了程序,只要等警·方做了结案,她立刻就会把父亲拉去火葬场。 “张梦曦,你还是来一趟吧,我在你父亲的家里,发现了遗嘱,他希望你能把他安葬在你母亲身边!” “他想都别想!”张梦曦冷声喝道:“我早就想好了,我母亲葬在北郊公墓,而他,只配葬在南郊我乡下老家的土山上。我必须让他离我母亲远远的,免得死了之后,他还恶心我母亲。” 听到这里,我上前接过电话,直接对着话筒道:“你不用过来了,去医院吧,就在你经常住院的科室。我们在医院等你。” “赵警·官,很急吗?可是他的事我不想理……” “没有可是,立刻过来!”赵川对着电话大喊了一声,铁青着脸就挂了电话。 “向阳,你说……我这算不算是多管闲事了?” “怎么能算多管闲事呢!”我一笑道:“这才说明你是人民的警·察嘛!” 就这样,我们三个一起又去了医院。 等了一会,张梦曦才由一个年轻小伙陪同来到了医院。 估计这就是她的那个叫做易敬的男朋友吧。 “赵警·官,到底什么事,非要来医院啊!” 赵川直接把那两位遗嘱塞给张梦曦,也不多说,正色道:“这两份东西,等一会我们走了你再看,先上楼吧。” 到了神经内科,直接找到了张梦曦的主治大夫。 赵川也不废话,上前先亮了证件。 “大夫,想必你已经知道张梦曦父亲张慈椿已死的消息了吧!我来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让你当面告诉张梦曦,她到底得的什么病!” 张梦曦一头雾水,喃喃道:“赵队,我生病的事也和你调查的案子有关吗?” “你不用管,也不要问,让大夫说!”赵川干脆果断,直接打断了张梦曦。 那大夫看了看张梦曦,又看了看赵川的证件,叹口气道:“梦曦啊,我正好想着抽空把你的病情和你说一说呢。你很幸运啊,昨晚上的片子出来了,你终于健康了,再也不用三天两头来我们这了……” “大夫,我……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不是一直没什么大病,只是神经衰弱嘛……” “梦曦啊,你父亲已经去世了,我觉得,有必要把他的委托和你的病情一并告诉你了!实际上,八年前的那场车祸,你和你母亲一样,都伤的很重。你大脑颅内大量出血,连下了七次病危通知。当时我们科里都认为没什么希望了,可你父亲却坚持让我们治疗。他守了你六天六夜,后来不知道去哪了,消失了一整天。结果那天夜里十二点,你突然就醒了。” “大夫,这些我都知道啊……当时手术完,我不就康复了?” “不,当时造成的创伤是永久性的。而且,很快我们就发现,你出血位置,又长出了一个瘤体。特殊的位置,特殊的创面,决定了不可能手术,只能保守治疗。这也是为什么你经常性休克的原因。” “可……可为什么我不知道?” “因为你父亲知道,你母亲在那场车祸里去世对你影响太大,他不敢让你知道你颅内还有病灶。他强烈要求我们对你隐瞒。可也怪了,每次那瘤体变大,你到了生命垂危的时候,都会在绝境又看见希望,总能恢复过来……直到上个月你再昏倒,我们发现,那瘤体已经对你的垂体产生了压迫,颅内还有少量出血……我们估计,这是到了最后罐头了,你再也撑不了多久了。” “我爸……他……他知道这件事?” “当然,那天你住进病房,他一个人在楼道里哭了很久。不过,临走的时候,他又恢复了神采,还给我们每个大夫和护士都买了小礼物,他朝我们说,你保证还能恢复健康。我们当时都觉得他是受到打击,精神有点崩溃了……可万万没想到,昨晚上给你拍了片子之后,我们发现,那瘤体竟然神奇的消失了。这是可惜了……你爸爸看不见这个结果了!这些年,你爸爸太不容易了……” 张梦曦终究是个成年人,此时此刻,她似乎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俊俏的小脸绷的紧紧的,两眼忽闪着泪光。 而站在她身边的那个小伙,看着就是个聪明人,他轻轻挽着张梦曦的胳膊,喃喃低语:“是不是反了,弄反了……” “赵队长,我是不是错了……” “我是个警·察,一切和科学不符的东西,我都不懂。至于你们想到了什么,猜到了什么,我也不知道。但是,我觉得你父亲是个好父亲。”赵川正中道:“我给你个建议,圆了你父亲的梦,让他和你母亲相伴而眠吧!” 从医院出来,我们三个都沉默不语地走了好一会。 还是赵川,给老朴点了一根烟,先开了口。 “老朴是吧?对不住啊,今天我对你态度不好!” 老朴则一脸无所谓道:“别,您可千万别,说真的,赵队,经过今天这事,我觉得您这个人,是我在你们这行里见过最有人格魅力的了。难怪上次和向老弟吃饭,他老是提及你,君子相惜啊!” 赵川看了看我,问道:“想什么呢,怎么不说话啊。” 我苦笑了一声道:“我是在想。发现蛛丝马迹之后,张梦曦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自己的父亲再借自己的寿。你们说,如果反过来,张慈椿会第一时间怀疑自己女儿在借自己的寿吗?” 赵川和朴刚正对视一样,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 “所以,这就是父母和儿女的不同啊!”我淡淡道:“世间大多数的子女,对父母的爱,都赶不上对方的十分之一。” 朴刚正咂舌道:“张慈椿,你就说这名字起的,椿者,父也,萱者,母也,慈椿,就是慈悲的父亲啊……这名字应景了,拼尽了最后的心血,就像是榨干了自己最后一点骨髓,都好的都给了闺女……” 聊了一会,意犹未尽。 我们三个感觉还有很多话要说。 虽然这个案子,一点都没有诡谲感,挖掘其中秘密的主角也算不上我,但我还是感触很深。 反正夜深了,于是,朴刚正做局,请我们两个找了个大排档的摊子,小饮几口。当然,主要是聊天……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正当朴刚正给我们讲他在南方游历见闻的时候,突然我的电话响了,是一个陌生号码。 我喝了点酒,迷迷糊糊接了电话,正要开口,忽然就听见里面传来了舅舅蒋九思的声音。 “向阳……” 舅舅嗓音沙哑,音调冷淡中透着寒意,像是一只苍老的狼。 第70章 熟悉又陌生的脸 失踪的舅舅,竟然在这时候突然又出现了。 在我已经知道的信息里面,至少有几条线索都和他有关。 先是死在他花园里的人,那个叫江浩的古董贩子。此人和舅舅之间,存在着某种联系。从江瀚的供词里可以知道,正是舅舅把父亲介绍给了那个燕城来的团队。 再者就是舅舅家里找到的五十万现金。陆瑶说,有个姓蒋的曾给他们家里打过钱,这个人必然是舅舅。而且,从某种推理上可以判断,江浩所出的一百万现金,最后落在了舅舅的手中,但为什么给我父亲的五十万,成了银行丢失的五十万,恐怕只有他知道。 “向阳,放轻松,不要有任何惊讶。不管你身边有谁,都不能让他们察觉你的异样!” 虽然分开好几年了,可电话里舅舅还是那个冷冰冰的口气。 我看了一眼正举杯的赵川和朴刚正,站起身走到了一边,低声喝道:“你在哪?为什么最近联系不上你。” “小子,你是在和你舅舅说话吗?我怎么听着有质问的口气。” “那你想让我怎么和你说话?”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低吼道:“在我需要联系你的时候,你就像是石沉大海一样。你应该知道,我现在迫切地想知道什么吧!” “小子,娘亲舅大,你妈妈要是看见你朝我吼,她会抽你大嘴巴!” “你少拿我母亲说事。告诉我,我爸到底去哪了!” “我回国了。” “你现在在哪?我这就去找你!” “还记得你小时候,我带你去过的春江路游乐场吗?咱们在塔楼见面吧!记住了,我可是你亲舅,有事咱们两个聊,你不会出卖我的对吧?” 亏他还记得小时候带我去过游乐场。 就那么一次,我妈给了一百块钱,他花了九十买刮刮乐,花了八块给自己买了盒烟,给我交了两块钱门票,进游乐场吹了一天冷风。 可话说回来了。 正如他所说,他终究是我舅啊。 “怎么了?”赵川啃着一串大腰子,朝我问道。 我一边收手机,一边朝两人道:“对不住,我爷爷那有点事,咱们也喝得差不多了,我就先走了。老朴,说好的,你结账,我可不掏钱了哈!” “看你说的!说我请,就我请,一顿烧烤钱而已嘛,我去陪两个富婆就出来了!”朴刚正呲牙一笑道:“你先走,我和赵队再喝两杯。” 赵川摆摆手,意味深长地盯着我看了两眼。 我知道他也在找我舅舅,被他看的有点慌。 可我还是决定,自己先见舅舅一面。 因为赵川的特殊身份,一旦他先见了舅舅,估计很多事就没法说清楚了。 我拦了一辆车,急匆匆奔春江路。 一说游乐场,那司机想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你说的是过去的那个老儿童乐园吧。我说小伙,那地方早就拆了,现在就是一堆破烂,正等着动工呢……” “没关系,我就是想过去瞧瞧。” “得嘞,咱们走着。您这是有几年没回云城了吧,这些老地名,要不是我这老司机,一般人还真找不着……” 是啊! 从舅舅提议见面的这个地点看,他确实对如今的云城有些生疏了。 十多分钟之后,下了车,满目一片漆黑。 过去的游乐场已经被蓝铁皮围起来了,到处都是断垣残壁。 正当我狐疑地望着四周,寻思舅舅在哪的时候,电话响了。 “向阳,我换了个位置,在老冰棍厂后院呢!” “舅,你耍我呢。你这是担心我带人来吧!” “向阳,别怪舅舅多心。现在,有人想要我的命,我不得不小心谨慎点!快点来,有些话我要对你说。” 我只能再拦车,往过去老冰棍场走。 那一带是我家老房子附近,小时候没少在那玩。 我那冷冰冰的舅舅,给我买过最豪横的零食,就是直接一包十根冰棍。 和我预料的异样,等我感到了,一个人影都没有,等了好一会,才等到舅舅的电话。 “向阳,还记得游戏厅不?我在那四楼等你。” “你还有完没完?你以为咱们这是特务接头啊?再说了,你心虚什么啊!” “这是最后的地点了,赶紧过来。” “舅,我可说好了,如果在再还没见到你,那你就干脆,别找我了。但半夜被你钓着逛云城老城,我拿你当亲舅,你拿我当傻小子。” 一波三折,终于到了过去的百货大楼。 同样,这座九十年代建的购物中心,如今也成了废弃建筑了。 当年,我妈让我舅送我去学校,他转手拉着我就来这里的电子游戏厅打游戏。 想想这些事,好像还在昨天一样。 眼前是一栋四层高的灰砖旧楼,外墙的砖缝里爬满枯黄的爬山虎。楼上几层的玻璃都碎了,空洞地像张着的嘴。 我正看着那黑漆漆的楼梯有些犯憷,突然上面好像有手电似的,朝我晃动了一下。 看来,舅舅这次终于露面了。 我推开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顺着楼梯往上走。 太空旷了,每走一步,明明步伐很小,但声音却很大。 尤其是二三楼,因为光线灰暗,到处黑漆漆的,全是影子,不得不让人感觉有点发毛。 我不得不拿出手机,打开手电,这才看清楚往上去的路。结果三楼转角处那面布满裂痕的镜子突然映出了我的身影,吓了我一大跳。 我心底更生气了。 看看他找的这个破地方。 “蒋九思,蒋先生!你到底在不在!” 一踏上四楼的台阶,我就忍不住低吼道:“大半夜,把我当猴耍,有意思吗?赶紧出来,我没带任何人。” 我的声音过罢,空气中飘浮的灰尘突然静止了,整栋楼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正当我以为,又被舅舅摆了一道的时候,突然,一个隔间的门吱呀一声推开了。 “向阳,你有个心理准备,见到我别害怕!” 说着,一个人从门口缓缓走了出来。 我下意识将手电晃了过去,只看见对面的人猛地扬起手,遮住了眼睛和半张脸。 可只看见那少半张脸,我的心脏还是瞬间跳炸了,不由自主地退了两步! “爸……怎么是你?” 没错,站在面前黑暗中地那能看见的半张脸,不正是我的父亲吗? 第71章 匪夷所思 眼前人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那身挺括的灰色西装,右胸口袋上别着的银质领带夹,甚至习惯性地敞开了第一颗纽扣,怎么看,这都怎么像是我父亲啊。 但问题是,这个人身材比我父亲至少矮了半头,体态也明显胖了一些。 黑漆漆中,我看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眼睛仿佛被强光灼伤,不受控制地泛酸,揉了揉,徒劳地试图将眼前这幅过于荒谬的图景归类于幻觉,可揉了好几下都无济于事,他就那么鲜活地站在我面前。 “你……你到底是谁!” “向阳,别怕,你先听我说,我是你舅舅蒋九思。” 面前人激动地朝我走了两步,可我却下意识警觉地退后了两步。 听声音,没错,这确实是舅舅的声音。 可我无法理解,为什么父亲的面孔,说能说出舅舅的声音。 这种惊悚感,不亚于看熊出没的时候,突然贝利亚出现举起了电锯。 面前人赶紧驻足,摊开手急切道:“我不动,我就站在这不动……向阳,我真的是你舅舅,你想想,为什么刚才我让你去了好几个地方?” 我没吭声,依旧凝视着他,希望能通过我自己的眼睛看出破绽来。 如今,一次又一次的匪夷所思,让我已经不愿意,也不能轻易地相信任何一个人了。 我更愿意相信自己。 见我没说话,眼前人继续道:“我承认,我让你去了好几个地方,是因为我担心你还有同伴尾随。但我还有一个目的,就是让你知道,我确实是你舅舅啊,否则,为什么我能知道这么多,咱们两个都熟悉的地方?” 这话倒是实话。 “我之所以这么多年不见你,就是因为我有难言之隐啊!”眼前人继续道:“如果你还不相信,你可以随便测试。” 测试就测试。 在不确定此人身份之前,我绝不能和他有任何深入交流。 “我母亲叫什么?” “蒋九真,你外公叫蒋万里,你外婆……” “够了。我母亲生前最喜欢什么花?” “月季,她种了很多很多月季,以前老房子周围,全是爬藤月季。” “下来这道题,你答对了,我就相信你。请问,为什么我参加了我父母的婚礼?” “因为你外公不同意他们的婚事,嫌你父亲是个臭考古的,于是他们是先尝禁果,等你出生了,你外公看见你,喜欢的不得了,才让他们补办了婚礼。” 连这个都能答得出来,看到这真的是舅舅? 因为这种事,外人绝对是不可能知晓的啊。 此时我声音有些发颤,不知道是激动,还是长时间的惶恐让我有些难以自持。 “你若真是我舅,那你能告诉我吗?我父亲……他……他可还在人世间?” “向阳,对不起,我只能给你带来一个坏消息了。你……你爸爸八年前就已经死了。” 虽然我早就想到过这个结果,也早就让自己做好心理准备。 可此时听见这个消息,我还是感觉血液似乎瞬间从四肢百骸被抽干了,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沿着脊椎向上蔓延,冻得指尖发麻,连带着小腿都僵直起来,身体不由自主地就往后栽。 眼前人赶紧上来拉住我,低声道:“向阳,人死不能复生……你不要太难过!” “我不要太难过?”我看着面前这张脸,莫名地有些怒火,大声道:“那是我爸爸,也是你亲姐夫啊,怎么能不难过?既然八年前你就知道他不在了,为什么不告诉我?还有,你……你为什么长着一副和他一样的面孔。” “我有难言之隐啊!” 舅舅叹口气道:“向阳,实话告诉你吧……前几年,我一直处在精神失常中,我根本就记不起自己是谁,也不知道世上还有没有亲人。一直到我逐渐康复了,我才想起云城了。” “你是说,这些年你并不在国外?” “对,我并不在国外,当初离开的时候,说我去国外,只是为了隐藏我行踪。实际上,我一直被关在春城精神疾病疗养院。” “难道他们没有核实过你的身份?为什么不联系家属?” “因为这张面孔啊!”舅舅沮丧地坐在了台阶上,喃喃道:“我身上的身份信息,和这张面孔不符,所以,就成了黑户,无人认领,一直在精神病院关着……” 舅舅摸出一根烟,塞进嘴里一颗。 他那抽烟的姿势,倒是如以前一模一样。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你指的是什么?我的面孔?” “对。这已经不是我第一次见到我父亲的面孔了。上次有个身材比你高一些,几乎和我爸爸差不多的人,潜入到了我的家里,还袭击了我。” 舅舅一听这话,顿时瞪眼道:“你是说,和我一样,都是你爸爸的面孔?” “没错!除此之外,前两天,我去父母的合影莫名其妙地被烧了,我去母亲的墓地,结果就看见墓园的林瘴里,父亲的身影在穿梭。我当时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可又很清晰……我都无法辨识,那是鬼,还是人了……” “向阳,你记住,都是假的!”舅舅瞪大眼睛,认真道:“那些都不是你父亲。不管出现在你面前几个同样模样的人,他们靠近你,全都是为了一个目的,就是为了寻找一个笔记本。” “可我想知道,你从中牵线,到底带着我父亲他们一行人去了哪。还有,我爸……我爸他的身体在何方。身为人子,我总得知道祭拜他的时候,跪向哪个方向吧?” “这个……这个……” 舅舅正犹豫着,忽然听见,空荡荡的楼梯里,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 舅舅猛地从台阶上坐了起来,无声息地拆我比划了一个隐藏的手势,然后拉着我躲进了那扇门后。 黑暗像浓稠的墨汁,灌满了整座废弃的旧楼。 嗒…嗒…嗒… 声音从楼下空洞的楼梯间升起,异常清晰,带着一种粘稠的质感,仿佛穿着那双鞋的脚底正缓缓从一层湿冷的血泊中拔起。 能感觉的到,对方也很像隐藏脚步声,但这里太安静了。 尝试了几下之后,他索性不装了,放开了脚步,咚咚咚地快步走了上来。 脚步声不再是单一的踩踏,中间夹杂着极其细微的、皮革或布料在粗糙地面上的摩擦声,像有什么沉重的东西被拖曳着,比如,一根钢管? “蒋九思,呵呵,你回来啦!我知道你在这里,你就不想见见你亲姐夫吗?” 随着一声冷笑,楼梯口的拐角突然伸出了一个脑袋。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差点就叫出来。 怎么……怎么又是一张一样的脸? 第72章 对峙 我感觉,这一刻,我的世界观都被震碎了。 在同样一个世界里,怎么可能会有一模一样的脸呢。 当然,你可以说是双胞胎,可以是亲兄弟,但问题是,他们长着相同的面孔,却是我父亲的。 我特别渴望知道,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会让我父亲生死未卜,却横生出来这么多一模一样的面孔。 躲在暗处,我凝视着来人。 从他那举手投足的姿态,我大致判断出来了,此人就是先前跟踪我,潜入我家的那个人。 和舅舅相比,这个人在身材上更接近我父亲。 “蒋九思,出来吧,你应该很清楚,咱们两个是能相互感知到位置的。我能找到这里,自然就知道,你一定藏在这里。这么多年不见,你就不想和我叙叙旧吗?” 这人冷凝笑着,缓缓举起了手中的钢管,缓缓朝这门口这边走了过来。 “就在这,别动!”舅舅深吸一口气,轻轻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像是安抚我一样,猛然推开门站了出去。 光影攒动,一时间,舅舅的背影挡住了前面那个人的视线。 “乔三,别来无恙啊!” 舅舅冷静地看着来人,手却背在身后,朝我摆了摆手,他在示意我不许出去。 “能无恙吗?你看看我的这副模样!”这个叫做乔三的人厉声道:“你知道这八年我过的是什么日子吗?没有身份,没有去处,没有钱,只能夹着尾巴躲在偏僻的山村。一想到你,我就恨不得把你宰了。” 舅舅不甘示弱,大声道:“我不也是如此?你们都踏马跑了,只有我,昏迷不醒,等睁开眼,已经在精神病院了。这八年,我遭受了非人般的虐待,知道吗?我现在看见电火花,就会全身发抖,就是因为在哪疗养院里,只要我稍有犯错,他们就会电击我!” “你活该,蒋九思,其实最该死的就是你!”乔三厉声道:“你贪墨了大家的钱,要不是你,我能过成这副样子?” “放屁!那钱是被江浩私吞了,和老子有什么关系?” “别装了,你这套说辞,也就骗骗梁通、陆秋白他们这些傻狍子,老子很清楚,钱就在你手中。何况,我已经知道了,有一笔五十万的钱,就在你的旧宅子里,你敢说不是你藏在的?” 舅舅忽然大怒道:“乔三,你踏马把臭嘴闭上。那钱是我姐夫该得的。本来,我姐姐死不了,只要早点拿到这笔钱,她就还有救,结果被江浩这乌龟王八蛋给私吞了。等我姐夫拿到钱的时候,我姐已经去世了,他把这笔钱留给我外甥,有什么错?你凭什么惦记这笔钱。” “得了吧!你装什么有人情味?你那么一个自私的人,你还会管你姐姐死活?” “乔三,你血口喷人。” “我血口喷人?你但凡有一点人情味,会不告诉你那傻外甥,你姐夫早就惨死了?你之所以不告诉他,不就是想也从他手里找到他父亲的笔记本吗?” “你踏畜生不如。那是我外甥,我的血亲!他已经没有母亲了,我怎么忍心在电话里冷冰冰地告诉他,他爸爸死在了滇南的巫王墓里?要不是你这个畜生,打扰了他的生活,我宁愿他带着父亲可能还在人间的希望活下去。” “那还不是被你逼的!”乔三咆哮道:“你但凡早点露面,我也不会去找一个孩子的麻烦,可我不想死啊,我想活下去,我没办法了,才只能去找他。难道你想死?你想像梁通一样,死的那么窝囊?” “你找到梁通了?” “找到了!当然找到了。这个败类,当初在古墓里一见形势不妙,竟然自己跑了。要不是他临阵脱逃,我们少了一个指点风水经的人,也不至于那么惨。我本来是想杀了他的。没想到,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被折磨的成了一把骨头……” “他……他很惨?”舅舅声音里有些发颤。 “当然惨,虽然他不像我们,变成这副样子,可他逃出来的时候,被暗蛊感染了身体,这八年来,日日忍受着蛊虫的蚀骨之痛。你没看他那身体,全是蛊虫卵寄生的疙瘩,但凡身体有孔的地方,都在出血。” “那他有没有交代什么?” “我威逼利诱,用尽了手段,他都拒不承认自己手里有残缺的笔记本。我本来是想宰了他的,可看着他那样子,活不了几天了,还不如让他在受受折磨,所以留了他一命!” “得了吧,你乔三心狠手辣,还会留他命?别装了,我已经知道梁通死了的消息了!” “那也不是我干的……”乔三大吼道:“行了,我没工夫和你叙旧。咱们都是将死之人,你马上告诉我,你到底知不知道泥姐夫的那版半本笔记本藏在哪!老子想踏马活下去,我不想死!” “你爱死不死,我无能为力,老子要是有笔记本,也不会等到今天!”舅舅有些沮丧道:“我警告你,有事冲我来,别在找我那外甥的麻烦,否则……” “否则什么?”乔三猛地扬起了手中的钢管,厉声道:“你还敢威胁我。” “否则,我就对你不客气!” “不客气又能怎么样?”乔三冷笑道:“我已经闯到他们家去一次了,差一点,就把他控制了。只要没有笔记本,我还会有下一次,再下一次……” “你给我坦白说,你怎么知道我老屋里藏着钱的?” “废话,条子那边沸沸扬扬,我能不知道吗?” “胡说,你是不是提前去过我老屋?你还在按钱里做了手脚?我听说,我外甥受伤了……” “那和我有个屁的关系?你少往我身上泼脏水。真要是看了那五十万,老子还能留给别人!一句话,你说不说,你要是不说,那咱们就新仇旧恨一起算!” “你想和我算,我还想和你算呢!” 舅舅趁着乔三和自己对峙,没有集中注意力的瞬间,突然就扑了上去,死死掐住了乔三的脖子。 乔三反应速度很快,远比舅舅那臃肿的身躯麻利的多,他快速一个躲闪,不但摆脱了脖子被控制,还猛地一挥手,铁管当啷一声砸在了舅舅的脑袋上。 我脑袋瓜子轰的一下,就好像被砸的是我自己,正当我要冲出去帮舅舅的时候,突然舅舅大吼一声,抱住乔三的腰,猛地撞向了一侧的玻璃,哗啦一声,陈旧的玻璃窗碎的干干净净,这两个人竟然直接从四楼栽了出去…… 第73章 人脸 我看的心惊肉跳,等反映过来,扑过去的时候,楼下已经一片死寂了。 “舅舅!” 此时的楼下黑漆漆的,杂乱的建筑材料和蔓延的荒草遮住了视线,站在楼上,我什么都看不清楚。 愣了几秒,我才缓过神来,转身就往楼下跑。 舅舅才露面啊,我还有不少的事没朝他问呢啊。 退一万步讲,他是我妈妈的胞弟,也是我在这个世界上仅有的两个亲人了。 四楼的高度,下面全是建筑垃圾,两个人抱摔下去,十有八九是活不成了。 带着满腹的担忧和焦虑,我疯狂往下跑。 可就在三楼和二楼中间的位置,突然,墙体后面伸出来了一条腿。 我冲的太急,一下子撞在了那铁一样的膝盖上,小腿刺痛传来,身体不受控制地翻了过去,脑袋正好撞在了二楼楼梯的墙壁上。 嗡的一下,脑仁像是裂了一样剧痛起来,眼前白花花一片,像是没信号的电视机。 恍惚间,一个身影闪了出来,一双大手直接锁在了我的脖子上。 这手很怪,就像是有吸盘是的,压在我的脖子上,除了窒息感,还有一种被吸附的感觉,冰凉凉的…… 我挣扎着想反抗,但全身一点力气都用不上。眼前依旧是失明一样的状态,人也越来越飘忽。 就在这时候,我恍惚闻到了一股异香,然后隐约听见“啪”的一声,面前的人应声倒地,扼住我喉咙的手也松了开。 我以为自己得救了,大口赶紧呼吸。 谁料,此时却换成了另外一只手,直接捂在了我的鼻息之上。 那股子怪异的香味直入肺腑,我一下子就失去了在知觉。 迷迷糊糊,晃晃悠悠。 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怪的梦,我梦见舅舅一把扯去了脸上的一层皮,变回了他原来的样子。 他悬浮在窗户外面,脖子上全是碎玻璃,但却不见有伤口和鲜血。 他就那么看着我,冷森森又无奈地朝我笑。 “舅舅,你还没告诉我呢,我爸到底死在了哪……” 我使劲扯着脖子朝他喊,奈何这嗓子眼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你倒是说话啊,你是活着,还是死了!” 强烈的压抑感,还有那不甘心,终于让我冲破了嗓子的桎梏,狂吼一声,猛然睁开了眼。 结果我发现,赵川正扶着我,朝我大喊。 老朴也在一旁,皱着眉头忧心忡忡地望着我。 这一瞬间,我特么以为自己刚才真的是一直在做梦,我还在酒局上,只是喝多了。 可等我看了看周围的环境,破烂的楼梯,黑压压的楼道……没错啊,这就是原来的购物中心。 “赵队,老朴……你们怎么在这?” 我一张嘴说话,声音虽然不大,却还震的脑袋疼。伸手一摸,额头上竟然肿了一个鸭蛋大的包。 “你什么情况?半夜三更,怎么摸这废弃楼里来了!”赵川紧张道:“你感觉怎么样,没事吧?我接到葛老的电话,他说你爷爷给你在家测算了八字,说你今天晚上有大灾,让我无比马上把你送回去。” 葛老……我爷爷? 我爷爷只是精通易经之师,什么时候也给人掐算八字了? “我听葛老话里很急,打你电话打不通,怕你出事,就利用自己手里这点资源,找了一下你的电话定位。”赵川咂舌道:“本来,我不太相信葛老他们的话,架不住朴刚正也说,今晚上你走的时候,看起来神秘兮兮的……你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来这里见什么人了。” 一说见人,我忽然就想起了摔下楼去的舅舅,赶紧挣扎着站起身。 “快,快去楼下!” 赵川见一时也闻不出个结果,又看我着急,干脆,直接背上我,快速下了楼。 他们两个搀扶着我,我往哪走,他们就跟着往哪走。 很快,我就来到了正对着上面窗户的下面。 半人深的蒿草,人走进去,只能露出半截。 四周都是断砖残瓦,还有一些锋利的钢筋、玻璃之类。 我摸出手机,打开手电,开始寻找。 可就这么屁大的地方,在草丛里走来两个来回,竟然还是没找见人。 “你到底在找什么啊!”赵川实在忍不住了。 “我舅舅……我舅舅和一个人双双摔下来了!”我此时也只能实话实说。 “你舅舅?蒋……蒋九思?”赵川瞪大眼,望着我,叫道:“你是说,蒋九思在云城,还和你见面了?” “是……” “向阳!你怎么能这样呢?什么时候你也和我动起心眼了?你应该知道,你舅舅在这个案子里的重要性,他既然出现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赵队,我承认,这是我做的不对……可眼下就先不要说了,赶紧帮我找人啊。回去我都和你说……” 就这样,我们三个分开行动,将楼下的荒草地反反复复寻找了两三遍。 除了一堆碎玻璃,哪有人啊。 “别找了,蒿草都踩平了,真要是有人,就算是甩扁了也早就找到了!”赵川气喘吁吁朝我道:“向阳,你老实说,他们真的摔下来了……” “我亲自眼见!”我跌坐在水泥地上,捂着剧痛的脑袋道:“也许……也许是偷袭我的人,把他们两个的尸体都带走了?” “得了吧!”赵川摇头道:“四层楼,十三四米,摔下来,不死,至少也得断胳膊断腿,下面可都是玻璃、钢筋、水泥砖啊。血呢?我怎么一滴血都没看见?” 眼看着赵川狐疑地望着我,似乎开始对我也不信任了,就在这时候,老朴突然蹲下身,皱眉道:“你们过来看,这是什么……像是塑料,又像是硅胶……” 我和赵川闻言,赶紧赶过去。 蹲下身,用手电一晃,就看见地上的蒿草间,夹杂着一个淡黄色的皮状物。 赵川马上带上手套,轻轻从草里拿了出来,颤颤巍巍的,感觉有点像是市场买的猪皮冻……又像是肉色的面具。 直到赵川将这东西铺展在水泥砖上,我哇的一声大叫了出来,后仰着摔倒在了地上…… 赵川也不由自主地全身一颤,目瞪口呆。 眼前的东西,竟然是一张完完整整的人脸,有眼眶,有鼻梁,不是硅胶,也不是塑料,就是肉质的一层薄薄的脸皮。更让我惶恐颤抖的事,这脸皮的眉心位置,还有一颗黑色的痣……这……这是父亲的模样…… 第74章 准备赴苗 眼前那张熟悉的脸皮在惨白的手电光下微微颤动,眉心的黑痣像一只恶毒的眼睛盯着我。 “爸爸……” 一阵天旋地转中,我听见赵川和老朴的喊叫声变得扭曲遥远,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 膝盖一软,我重重栽倒在潮湿的草丛里,后脑勺撞击地面的闷响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在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瞬,恍惚看见那张脸皮突然抽搐着卷曲起来,又复活了一样,鲜活地飘在了半空中。 昏迷中不断闪现父亲最后一次离家时的画面——他转身时眉心黑痣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紫红色,而此刻这个细节在梦魇中被无限放大,直到一身透汗过罢终于惊醒。 睁开眼时,却发现,赵川和朴刚正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葛爷爷和陆瑶。 我茫然看了看周围的环境,阳光明媚,窗明几净,这分明是我家里。 “呦,醒啦!”陆瑶望着我,戏谑一笑道:“头一次看见一个大男人,睡梦里又哭又喊的。咋,所梦娶媳妇,结果媳妇跑啦?” 这姑娘嘴里没好话。 我无语地望了望房间,忙问道:“我爷爷呢?” 葛老脸色一沉,叹口气道:“昨晚上你爷爷突然旧疾复发,被我们送医院去了,还是心脑血管的事……不过你别担心,已经没危险了。” 一听这话,我瞬间就急了。 顾不上一些,赶紧翻找手机。 自从母亲去世,父亲失踪之后,我和爷爷相依为命,我们互为精神支柱。更重要的是,我得替我父亲尽孝道……可他老人家病了,我竟然不在家。 “别找了,在这呢!”陆瑶伸手把手机递了过来道:“赵川和那江湖骗子把你送回来的时候,把手机交给我了……另外,我能知道你电话里备注我的名字为什么叫小翘嘴吗?” “你看我手机……”我大叫一声,突然看见这姑娘眼里有杀意,只能把分贝降低,小声道:“翘嘴的意思……意思是说,你爱笑,你笑起来很好看的意思……” “哼,给一个陌生女子起外号,你可真够绅士的!等着,早晚我也给你起个外号,就叫什么狗剩子、铁蛋子之类!” 我悻悻了不敢回她,毕竟,确实是我有错在先。 赶紧给爷爷打了电话过去,等了一会,老爷子总算接了。 “乖孙,我没事,就是来检查一下……”爷爷故意朝我轻松一笑道:“这人啊,就像是车,我这年纪,差不多就相当于九八年的三塔纳了,还能开就算不错了……你小子昨晚去干什么了?没什么事把?” “没事……”我当然不能把昨晚上的经历告诉他老人家,尤其是那张至今让我后脊发麻的人皮脸。 “爷爷,你不用担心我,好好养着,待会我就去看你!” 我见老爷子气色还不错,应该确实没事,叮嘱了几声,赶紧挂了电话。 我怕他在我身上发现端倪。 “向阳,你昨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葛老见我挂了电话,就忙不迭地询问道。 一边的陆瑶虽然没开口,但犀利的眼神也在盯着我,显然,她也在好奇。 我想了想,还是再迟疑,要不要说出来……毕竟,这涉及到案情,我怕赵川又要怪我。 “傻小子,你还犹豫什么呢!”葛老着急道:“你知不知道,你身体出问题了。” 我一时目瞪口呆。 为什么这么说? “你昨晚上到底和什么人在一起?是不是和别人提起了金蚕蛊的事!”葛老连续问道:“还有,你手腕上的伤口是怎么来的?” 葛老要是不说,我还没发现,左手手腕处,确实有一道切面整齐的伤口。 “葛爷爷,您说的身体有问题是……” “有人取走了你的血,这先不说,还给你喂了东西,因为我发现,你身体里的金蚕蛊竟然从生长阶段,直接到了自孕阶段。” “我不太明白什么意思……” “简单来说,就是金蚕蛊从蛊豆发育成成虫,再从成虫自孕,到排出蛊豆,这周期需要六个月的时间。这个过程,也是你安全无忧的时间。可现在,因为有人给你灌了特殊的物质,你身体里的金蚕爆发式增长,已经直接到了自孕阶段,白白浪费了至少两三个月的时间……” 我一听到这,猛地从床上跳了起来。 怎么会这样?如此说来,我……我岂不是只有三个月时间了? 昨晚上,我只接触了九九、乔三、赵川和老朴。而关于金蚕蛊的事,我没和他们任何一个人聊过……舅舅和我虽然有短暂接触,但到他坠楼的过程中,完全没有对我下手的机会和时间。 乔三也是同理。 而赵川就根本没有任何疑点。 除了那个在黑暗中将我打倒的人,就只有朴刚正了。 “还不说实话吗?”陆瑶冷冰冰道:“要不我回避?” “行了,演给谁看啊,我说不能让你知道了吗?”我被这姑娘气得够戗,只能把昨晚上的事说了一遍。 “怪,真是怪……怎么还会有一张人脸呢?老汉我活了七十多岁了,竟然没听说过还有这种事!”葛老皱了皱眉道:“算了,这件事,有赵川他们查,还是先说你们两个吧,如今你们两个的时间,都只剩下三个月了。在云城耗下去,也徒劳无方,这样吧,我对你们两个去苗疆三地走一走,或许就能寻到什么方法呢?” 说着,目光在我和陆瑶脸上扫了一遍,实在征求我们的意见。 我瞬间想起了昨晚上舅舅和乔三的对话,他们好像也提到了南方,提到了“巫王墓”。 反正,如今已经穷途末路了,要不……死马当活马医?实在不行,就奔巫王墓去,没准父亲最后就死在了那里…… “我没意见,全劳葛老费心了!”陆瑶神色平静,又带着一丝悲凉道:“临行前,我能回一趟横塘吗?我想看我妈一面。” “反正也要南下,正好顺路!”葛老朝我道:“问题在你这,你不能让你爷爷知道你又浪费了三个月,撒个谎吧,就说有事,和我出去走走……老向不能再受打击了。” 正在这时候,电话响了,是赵川打来的。 “你醒啦?感觉这么样?”这家伙上来就问道。 “别说我了,说那张……人脸皮吧!”我咽了咽喉咙,小声道:“怎么样,那是仿生物,还是真的人皮……” “是人皮……”赵川凝重道:“不过,法医说,这人皮没有切割的痕迹,整张皮薄厚一致,断裂处没有血痕和皮内组织残留,就像……就像是自行脱落一样,不像是被剥的……连法医都说见鬼了……” 第75章 信件 虽然葛老一把年纪,主动要带我们去苗疆寻找解开蛊毒的方法,陆瑶也表达了意愿,但我内心里还是有些迟疑不下。 道理很简单,我离开了爷爷怎么办? 如今老人家又病了,万一我离开这段时间,老爷子出现一点意外,那我就真的百死难赎了。就算死了,也难以面对父亲啊。 可要是不去,却也只有三个月的时间了。 当然,除了爷爷,还有一个原因。 我总是隐隐的觉得,在云城好像还有什么线索没有挖掘出来。我好像把什么细节给忽略了……但怎么想,却又想不起来。 “葛爷爷,请你们先给我一点时间!” 葛老见我犹豫,大概也明白我的担忧所在,便拍了拍我的肩膀道:“没关系,你再想一想,毕竟,我们还有时间。” “如果你有难处,也可以留下,我先和葛老南下,等有了眉目,在通知你也不迟。你们聊,我出去买一些云城特色的东西,带给母亲。” 陆瑶虽然说得很平静,可她眼神里有些冰冷和决绝,去买云城特产的意思就是,她无论如何也要南下了。 能感觉到,她对我的迟疑有些不快。 但教养和礼貌,又让她不想把自己的不快表现出来。 “我去文物局在打听打听关于你父亲的事,也做个准备,待会我会去看你爷爷,咱们在医院见!” 葛老刻意给我留出了独处的时间,也背上包,出了门。 房间安静极了。 独自一个人躺在家里,越加感觉心慌。 看了看手上的伤口,又想着只有三个月的时间,情绪压抑的难受。 不过,这独处的时间,让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那就是父亲离开前曾整理过年轻时写给母亲的信。 这是我通过张慈椿写给他女儿的遗嘱想到的。 本来昨天回来我就应该查看的,结果因为舅舅的事,耽搁了。 此时家里没人,正好看一看。 我下了床,飞快到了书架,从最下面的盒子里很快就找到了信件。 如今这年代,已经很少在看见有人写信了。 不过,在我父母那年代,信件可不是寻常之物,但凡写信,那就一定有事。 父亲把所有信件捆成了一沓,我解开麻绳,一封一封查看。 果不其然,在所有信件最中间,夹杂着一个封面没有名讳的信封。 我有些颤抖,揭开封皮,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叠的四四方方的纸。 展开信纸,标题八个字直接映入眼帘。 “吾儿向阳,见字如面。” 果然,果然是父亲写给我的信。我说为什么当初他整理母亲和他的信,会告诉我一声呢。 只可惜,我还是反应的太迟钝了。 时间一晃八年了,我才想起这茬。 我真想抽自己一个大嘴巴。 不过,父亲倒是更了解我。 信中他说,我看见这封信的时候,估计时间已经过去了几年了,此时他若不再身边,那就说明,他已经回不来了。父亲告诉我,不用找他,因为这一切,都是他主动去做的。寻死也罢,逞强也罢,反正母亲去世之后,他对生活已经没有了希望。 父亲母亲的结合,一开始并没有得到外公的祝福。原因就在于,外公认为父亲的工作还有他的性格,注定了会是两袖清风的一生。他不希望自己的女儿,承受太多的苦难。可父亲和母亲总觉得,相爱的人在一起,经济实力,只是感情的附属品。但事实上,母亲的死,贫穷就是原罪,父亲原谅不了自己的清贫。 所以,他这次的考古活动,就是一次大冒险,他要报复自己。 父亲提到了那五十万,他说那是他该得了,由舅舅转交给我。如果事成,还会有一大笔钱,但他不爱钱,也统统给我。如果不成,那这五十万也足够我生活到十八岁…… 但很奇怪,父亲在信件的结尾说,如果他回不来了,就把信封里优盘邮寄到上面标注的地址。 可我找遍了信封和盒子,都没有找到优盘。 更不知道他说的那个地址是哪里。 这不禁让我起疑,到底是父亲忘记往信封里放优盘了,还是说,有人在我之前先一步找到这信奉了? 在父亲离开之后,这么多年,家里一直没有人潜入过,除了那个长的像父亲的乔三之外。可据我观察,乔三上次来家里,似乎是空手而归啊……那会是谁先一步找到了信封呢? 虽然没了优盘,但从这封信,我还是挖掘到了几个点。 第一,父亲说,钱在舅舅那,由舅舅转交给我。而舅舅昨晚上和乔三的对话中说,那钱被江浩私吞了,也就是说,父亲要给我的钱,其实是他替别人卖命的五十万酬金。而被找到的那银行的五十万,和父亲没有关系,是舅舅想办法搞来补偿给我爸爸的……所以,从这一点上可以得出结论,杀江浩的,还有抢劫银行的,都和父亲无关。 其二,父亲的消失,确实和别人没有关系,是他自己为了惩罚自己,折磨自己去的…… 最后就是消失的优盘。 父亲写信的时候,似乎已经预感到了自己的结局。邮寄优盘这种事,按照常规思路想一想也明白,这优盘里面的内容,就该是他此程的目的。所以,我姑且认为,委派他们此番考古的背后金主,并不是什么好人,亦或者,这趟行程的秘密不是正道,他想着要在死后,给世人留下寻找秘密的线索。 收起信件,我那股子南下的欲望就更强烈了。 不单单是为了救命,我现在开始对昨晚上舅舅他们提到了“巫王墓”感兴趣了。 正在我起身,准备去风俗街,找阿香商量,请她照顾爷爷的时候,没想到,这时候竟然传来了咚咚的敲门声。 门外还传来了阿香的声音。 “向阳,你在家吗?” 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我答应了一声,就去开门,可当门开了,我却发现,阿香直挺挺站在门外,脸上带着一丝红晕,眼神有些发直,竟然突然张开双臂朝我扑了上来…… 第76章 你在哪 我只看了阿香一眼,就看出来她有些不对劲。 那种面色和神情,都像是处在迷离之中。 我赶紧回过身,抓起茶杯,将半杯水泼在了她的脸上。 一瞬间,阿香身体晃了晃,脸上的红霞一下子就退了下去。直勾勾的眼神也变得灵动起来。 “向阳?你……你抱着我干嘛!呀,男女授受不亲……你……你这是要对我负责任吗?” 这姑娘手一抖,将我的手甩到了一边。 我无语道:“大姐,求求你,咱们这么熟,你就别朝我下手了……怎么还赖上了,咱们真不合适。” “看你吓的!”阿香哼笑道:“我就吓唬一下你,你不会真以为姐姐我嫁不出去吧。这年头,做保洁的大妈都能又两三个相好,我这条件想找什么样的找不到啊……” “嫁出去,一定能嫁出去,朗·普爱上白·宫做保洁我的我,我觉得你配大漂亮国的总·统都绰绰有余!”我赶紧顺着她说。 “对了,你刚才到底什么情况,你别告诉我,你脸红的跟狗屁股是的,也是装的吧!” 阿香这才反应过来,一拍大腿道:“我找你来,是因为刚才那会我遇到了一件特别怪的事。大概着半个小时前,店里突然来了一个带着墨镜的老头,瘦瘦高高的,一开口,是南方口音。他进屋转了一下,就对我说,咱们店里怨气很重。” “你碰上神汉了吧!” “我也以为是骗子,就客气滴让他走。可他没生气,却从容地说出了我的名字和大致生辰,还算出了这家店的店主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当时觉得有点稀奇,就想让他给我说说,这店里有什么怨气。” “你啊,亏你还天天和我在一起,听我讲案子,这明显就是个骗子啊!”我咂舌道:“那人是不是要卖你什么葫芦、桃木剑之类的东西?你买啦?” “我多精呢,能上当?”阿香道:“可人家这老头根本不卖东西,只是和我说啊,他只帮人看事,但不帮人解决事。所以,塞给我一张什么什么符就走了。出门的时候,他补充了一句,说让我告诉店主,万事都得顺着这股子怨气,早开示,早化解,不要耽误了时间,会出事的……” “你要和我说的就是这些?” “你听我说啊。这老人走后,我也没在意,就把那符放在了收银台上。结果,我刚一转身,砰的一声,店门就自己关上了。然后我就感觉自己脑袋嗡的一下,好像睡着了……你猜,我……我看见谁了?” “谁?不会是特靠谱吧!” “我再和你说真事,你却扯淡!”阿香神秘兮兮低声道:“我一下子就看见你母亲了。她站在门口的位置,冷冰冰看着我。我有些害怕,可全身动不了,嘴也张不开。等了好一会,她终于开口朝我问,说你在哪?为什么还没把你父亲带回来。她重复了即便,态度渐渐和蔼了,却又开始抽泣,我吓得浑身哆嗦,直到过了好一会,她才消失不见,我也才能动弹,然后迷迷瞪瞪我就出了门,这不,就来你这了……” “可你没见过我妈妈啊!”我心情顿时沉重起来。 “可我见过你妈妈的照片,肯定是她……”阿香喃喃道:“其实我现在反倒不害怕了,因为我知道,你母亲出现在那,他的怨气,并不是我,更不是你,好像是对你父亲的担忧……” 这不由得让我想起了那天去墓园的事。 难道母亲真的听见了我的心声,她也在催促我赶紧去寻找父亲吗? “阿香,我可能要出一趟远门,你能帮我照顾我爷爷吗?其他人我不太放心……你放心,我给你双倍费用!” “没问题啊!”阿香一口答应道:“向爷爷对我那么好,照顾他不是应该的嘛,放心,姐姐一毛钱都不会多要,不过,以后认识优秀的帅哥,你得优先想着我点。不用太优秀,比你好看一点点,比你聪明一点点,比你在幽默一点点……” “那你还是去白·宫做保洁吧……” 调侃了几句,我把一些要注意的事都和阿香说了一遍。 然后就出门去了医院。 我还没想好怎么和爷爷说…… 到了医院,我先去医生那打听了一下爷爷的病情。 大夫告诉我,爷爷的各项指标都已经检查完了,从结果看,爷爷的病并没有加重。这次不舒服,可能和情绪和睡眠质量有关。在医院观察两天,没事就可以出院了。 我有些奇怪,既然检查指标没有变化,怎么突然就严重了呢? 如果说爷爷情绪有波动,除了我的身体,可能就是父亲的消息了。 病房里,葛老果然已经先到了,两个老头正聊着天。 我见爷爷气色还不错,心里的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葛老见我来了,就起身说回家去了,还朝我眨了眨眼,示意我必须和爷爷说了,不能再拖延了。 等葛老走后,爷爷缓缓坐了起来,竟然先开了口。 “向阳啊,你这两天有心事吧!” “爷爷,我……” “是不是有你父亲的消息了?需要出去找他了?” 老爷子虽然年纪大了,但心里什么事都门清,我还没开口,就被他看穿了。 “去吧,为了你的身体,你也得赶紧抓紧时间了!至于我,你不用担心,哈哈,我给自己算过了,我且死不了呢,我得等着抱重孙呢!”爷爷笑了笑,又正色道:“其实,我也知道,你爸爸十有八九不在了,可落叶归根,我总是想着,不管他在哪,总得把他带回来……” 爷爷话都这样说了,我还有什么理由多说呢? 此时此刻,我彻底下了决心,南下,救命,寻父。 傍晚的时候,给老爷子喂了饭,聊了一会,他就睡着了。 我默默趴在一边,准备陪他一夜。 还不知道这样的夜晚,以后还有没有呢。 迷迷糊糊,大概着到了晚上九点多钟,楼道里熄了灯,我听见值班护士也打起了瞌睡…… 就在这时候,我忽然听见门口就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向阳,向阳,你在哪……” 第77章 迫在眉睫 这声音飘忽在走廊里,忽远忽近,还带着一股陈旧腔儿,就像是留声机里老上海的味道。 我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就是想不起来是谁了,推测或许是哪个护士。 于是赶紧站起身,看着爷爷已经睡熟了,便急忙去了走廊。 深夜的医院走廊静得能听见呼吸。 七折八拐的通道,如同一座被遗忘的迷宫,走廊尽头的灯光闪烁不定,将各种设备扭曲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面上。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老年病患体味的混合气息,每一声仪器的滴答都像是倒计时的催命符。 意外的是,护士站里,空无一人。 难道是我听错了? 正当我准备转身回去的时候,对面最末尾那间病房门口的步行梯忽然传来了窸窣的摩擦声,像是有人拖着脚步缓慢移动。 “向阳!向阳?来一下……” 那寡淡的招呼声再次传来,隐约有一只手还朝我招了招,从那白色的袖子看,应该是医生或者护士。 我心里不禁有些疑惑。 有什么事不能在护士站里说?难道说,是爷爷的病情出现了新情况,他们怕被爷爷听见? 我也没多想,疾步走了过去。 但等我走出步行梯的门,门口并没有人,只是感觉路楼梯间里有些阴冷。 “有人吗?” 我轻轻喊了一声。 这时候,就听见通往楼下的台阶上,突然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 我马上趴在楼梯井上朝下一瞧,就看见两层悬梯下面,正站着一个身穿白色护士服的女子,正缓缓往下走。穿堂风将她的衣服掀起一角,露出底下淤青的皮肤。长发黏在青灰色的脸颊上,黑乎乎的……最让我惊诧的事,她的右手攥着一支折断的注射器,针管里残留着暗红色液体…… 看着这个即将消失的背影,我下意识就想追上去看看,这到底是谁。 不过,就在这时候,突然楼道里想起了混乱的呼叫器声。 那些呼吸机、血压仪彼此起伏的声音乱成了一团,好像楼层的每一个屋子里,都在响…… 我轰的一下,脑袋瞬间清醒了不少。 我这是在干什么? 刚才怎么稀里糊涂就进入了“迷离”世界,竟然没有一点思考能力了? 先不说,刚才看见那影子是幻觉还是真实的……就算是真实的,也未必就是人啊。 她那样子,怎么想,怎么不正常。 我当机立断折返了回去,此时刚才不见的两个护士都已经出现了,正手忙脚乱地穿梭在各个病房查看情况。 就连休息室里的值班医生,也纷纷被这惊悚的呼叫铃声唤醒了,匆匆出来查看情况。 “护士长,怎么回事?” “张大夫,不知道怎么回事,刚才一瞬间,所有病房的呼叫器都响了……我们正查看情况。可病人们都睡着,并没什么事……” “怪事,好几年没这怪事了。你们赶紧查,有什么事,马上叫我!” 和张大夫擦肩而过,我听见他嘴里小声嘀咕道:“今晚上看来注定不太平了……都是这行了,你难为我们干什么?” 很显然,这种情况以前就发生过。 而张大夫口中的“你”,似乎他知道是谁。 越想刚才的事越古怪,我不敢多迟疑,赶紧往爷爷的病房赶。 到了门口,果然,屋子里监护仪器的滴答声也正在混乱的响着。 我猛地推开了门,呼的一下,就看见一个雾气一样的影子从爷爷的床上消失不见了。 惊恐中,我大步冲到跟前,只见爷爷虽然还睡着,可眉心紧锁,脸色铁青,好像很不舒适。 “爷爷,你没事吧!”我喊了一声。 沉睡中的爷爷只哼了一声,却并没有张开眼。 我顿时有些着急,也有些紧张,赶紧呼喊“护士”。 外面乱做一团,护士只回应了一声,却并没能马上赶过来。 与此同时,我忽然察觉到了一丝异样,对面空着的二号床原本平坦的床单,上面竟然隆起了一个人形轮廓,泛黄的床单下面,好像藏着一个什么东西…… 一想到刚才进屋来,恍惚看见的人影,我当场断定,这一定和二号床有关系。 可从这痕迹来看,下面就算真的藏了人,也只能是个小孩子…… 我当机立断,握着拳头就到了跟前,猛地一把将床单扯了起来。 呼! 一股子陈腐的气息从床单下面溢散出来,可根本不是人,而是一套病号服,塞了两个薄薄的枕头。 就像是一个恶作剧,带这个恶作剧,在我看来充满了恶意。 “向阳,怎么了?病人有情况吗?” 此时一个护士已经赶了过来,我只能赶紧回身先介绍爷爷的情况。 护士看了看仪器,摇摇头道:“没事啊,可这仪器怎么就叫个不停呢?” 她走上前,朝着爷爷温和地喊了两声,没想到,刚刚还昏睡不醒的爷爷,此时竟然睁开了眼。 老爷子显得很疲惫,苦笑道:“向阳啊,你刚才是不是叫我了?我想睁开眼,结果就是醒不了……这一觉睡得可真累啊。” 我长出一口气,刚才冷汗都下来了。 “爷爷,没事了,你继续休息吧,我这回就守在你身边,哪都不去!” 我把护士送到门口,顺便悄声问了问二号床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多出来了一套病号服? 护士也一脸懵,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过,等我问原先谁住在二号床的时候,她又支支吾吾起来。 一连问了几遍,见我执意要弄清楚,她才告诉我,那床前一阵子睡了一个老太太,老太太前天去世了……所以,暂时没有安排病人。 我顺口又问了问今天这种情况是怎么回事,以前也发生过? 护士知道我是从张大夫那知道的,也就没再隐瞒,她说每年都会发生两三次夜间仪器乱叫的事。 可等我问她,这医院里,有没有去世过一个长头发护士的时候,这小护士顿时脸色苍白起来。 “向阳……你……你不会看见什么了吧!” 听她这口气,我已经百分百确定了,这里果然有不可言说的“秘密”。 “是不是有人见过她?” “你就别问了……”小护士咬着唇道:“大半夜的,你再问,我都没法工作了。照顾你爷爷吧……” 小术士说完,转身就匆匆回护士站了。 我虽然好奇,但总不能难为一个小护士。转身准备进屋的时候,突然看见楼道的垃圾桶后面,好像有一闪一闪的光。 我马上上前,拖开垃圾桶,就看见地上竟然戳着半截矿泉水瓶,里面插着三根香…… 第78章 中邪 我看着那三根香火,下面还压了一张符。 打开符纸一看,竟然是“招魂驭煞符”。 爷爷以前说过,这种符,都是心术不正之人招鬼用的。 不过,这些所谓的“术法”,都介于迷信和祝由术之间,不能不信,也不能全信,所以,我一直觉得,这招鬼都是传说中的事。 万万没想到,今天竟然碰上了。 正当我看着符纸和香火发呆的时候,突然看见一旁的垃圾桶好像动了一下。 我心头一惊,手中的符纸不由的自己落了地,深吸一口气,上前猛地揭开了盖子,就在这一瞬间,一个披散着头发、身穿护士服的女人从里面冒了出来。暗淡的灯光下,这女人缓缓扭过了身,一张带着诡异笑容乌青的面孔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这……这不是先前在楼梯里看见的女护士影子吗? 我惊恐万分,踉跄着朝后退去。 结果撞在了一个人身上。 “向阳?向阳?你怎么了……” 我看见站在身边的是护士站的小杨。她歪着头,望着我,有些疑惑。 “鬼……有鬼,你看……你快看那垃圾桶!” 我声音发颤,抬手指向了墙根。 结果此时我竟然发现,那垃圾桶消失不见了,更别提那三炷香了。 我揉了揉眼睛,难以置信。 “这里的垃圾桶呢?” “你看花眼了吧!”小杨皱眉道:“垃圾桶怎么能放在病房区的楼道里呢?” “可……可我就是看见了啊,我还看见那垃圾桶里有个女人的影子,她……她长的……” “她长得,是不是这个样子啊!嘻嘻……” 我正沉浸在刚才的惊恐中,突然就发现身边说话的小杨变了腔调,怎么透着一股子鬼魅之气? 我下意识侧脸一瞧,发现戴着规整护士帽的小杨猛地一甩头,帽子脱落,一头乌黑的长发盖在了脸上。随着脖子嘎嘎吱吱像是缺油的机器一点点转过来,小杨那张白皙的脸,竟然已经变成了那张乌青的死人脸。 “说啊,你刚才看见的是这副样子吗?” 小杨咧嘴一乐,露出参差不齐的锯齿状牙齿,每颗牙缝里都嵌着暗红的血痂…… “啊!” 我实在难以忍受这一波接着一波的惊惧,失声叫了出来。 就在这时候,我却听见了爷爷的声音。 “乖孙,向阳啊,你醒醒,醒醒……” 随即,我感觉耳垂传来了一阵刺痛,神经系统像是一下子冲破了牢笼,直觉眼前轰然垮塌,又再次重塑,小杨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爷爷的病房。而我,就坐在爷爷的窗前,目光呆滞…… “向阳,你脸色这么难看,睡梦里还在颤抖,是不是作噩梦了!”爷爷靠在穿上,担心地望着我。 我瞧着眼前的爷爷,还没从刚才的连环幻境中走出来。 这一重又一重的梦境,让我身心俱皮,更要命的是,我怀疑眼前的爷爷乃至病房还在幻觉中。 我不得不先狠狠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在感受到了那火辣辣的痛感之后,我才相信,原来,我一直都在病房里,一直都在爷爷身边。而刚才从最开始的那一声召唤,乃至到了刚才小杨的“变脸”。其实都是梦境的一部分。 “爷爷,我做了个冗长的怪梦!” 我虚弱地擦了擦额角的汗珠,喃喃道:“也不知道怎么了,最近总是感觉有点反应过度,总是疑神疑鬼的……” “体虚先虚阳,阳虚便魂虚。这人啊,一旦魂虚了,就容易处在惊悸和无力之间。说到底,还是你身体里的蛊毒在作祟!” 爷爷看着我,皱眉道:“乖孙,你最近是不是身体又不舒服了,有没有和你葛爷爷说啊!” 糟糕,也爷爷察觉了。 但我不敢和他说,我身体里的金蚕蛊出现了异样,更不敢告诉他,我只有三个月时间了。 “爷爷,甭担心,我身体没事,可能就是心理压力大!” “你啊,别看鬼精鬼精的,可心里藏不住事。我是你爷爷,还看不出来你吗?乖孙啊,今天这里没有任何人,只有你我。所以,爷爷给你说句掏心窝的话,你要想活下去,不能靠我,也不能单纯靠老葛,你得靠你自己啊。别人都有走眼的时候,只有自己,最为可靠。所以,你别担心我,赶紧南下寻找出路去吧。我这把老骨头,坚信我孙子能完完整整地回来。” 爷爷这话,让我心里一阵感动。 老爷子明察秋毫,永远能看穿我的心思。凡事,永远都在为我思虑。 当然,也正是爷爷这番话,让我决心马上出发,去寻找求生之法,去寻找父亲。 留在运城,只能坐山等死,纵然我再有孝顺之心,可六个月之后,我中就得死。与其这样,还不如去拼一把。 天快亮的时候,护士过来给爷爷用药来了。 鉴于先前的梦境里的场景,我如今对护士服有些敏感。 不过,看着小杨胸脯起起伏伏的样子,我确定,此刻就在现实中,这姑娘也绝对是人。 换完药,我送小杨出门,还是没忍住,朝她问了问二号床。 小杨有些奇怪,皱眉道:“你不知道吗?你们这屋的二号床,原本住的是一个老太太,后来病重,送去观察室了,前天早上去世的……我……我记得和你们说了啊!怎么了?” 和我们说了?我怎么不记得。 “对了,你们医院,有没有死过一个护士啊,年纪和你差不多大……” “你问这个干嘛?”小杨有些狐疑。 “嘿,随口问问而已!” 小杨咂了咂舌,低声道:“也就是这天快亮了,否则,半夜时分,我绝不和你说这件事。我也是听前辈们说的,我们这层楼,曾经有个犯错的护士,承受不住压力,给自己注射了一管管控药,死在楼梯间了……这可是个忌讳,平时我们谁都不敢聊的!” 我心中一怔。 不对啊,刚才那些事,都是梦境,为什么却和现实中真有关联? 那我到底是经历了睡梦,还是真实的撞邪呢? 还是说,我又被人催眠了? 第79章 斗殴 两天之后,爷爷出院了。 我也开始着手前往三苗之地。 上次赵川核实我父亲、陆秋白和梁通三个人信息的时候,曾在邮政系统发现过,陆秋白在郎约邮寄信件,而从银行账号,也证实,梁通曾在郎约给自己云城账号汇款,所以,我们此番南下,首要目的地就是湘西花墙县的郎约苗寨。 临走之前,我特意去局里找了一趟赵川。 我想把所有关于父亲的资料,打印一份。 可哪成想,接待我的却只有小杜。 小杜告诉我,昨天“保外就医”的江瀚,被人杀死在了医院。而作为这件案子的主管人,赵川被临时停职了。 我大为吃惊。 江瀚那么一个变态狂,又在云城古董行摸爬滚打那么多年,估计坑蒙拐骗的事没少干,想找他报仇的,自然不在少数,可保外就医的人,一般都有局里人看护啊,什么人敢胆大到在医院把人给杀了呢! 我朝小杜打听具体情况,小杜却支支吾吾。 听了好一会,我才从言辞间听出了一点端倪。赵川被临时停职,除了因为江瀚的死,似乎上边对他的调查方向也又诸多不满。因为有“父亲”这个面孔的反复出现,上边一直认为,作案者就是我的父亲。可赵川明白这其中的诡谲之处,知道凶手另有其人。 于是,矛盾就因为江瀚的死爆发了。 上方觉得是赵川念及和我们祖孙的旧情,办案不力,于是只能把他暂时调开,派其他人来。 听到这,我心里不免有些愧疚。 相识这么久,赵川这个人我还是很了解的。 他的心思,全在案件上,所行之事,绝对对得起身上的那件衣裳。而这次,多少还是受我们祖孙影响了。 倘若此时,我还开口要什么资料,那也就太没眼色了。 见我要走,小杜追出来,小声道:“我师父说了,如果你来,有件事还是要告诉你的。江瀚在死前,还交代过一个信息,可能有用。” “什么信息?” “江瀚说,他哥哥江浩朝他炫耀自己轻松就赚了三百万的时候,提过一嘴,说雇佣他们的背后大老板,乃是燕城豪富,更是一个著名的慈善家,此人不单单财力深厚,还在社会上颇有影响力。这人拥有强大的团队,不单单有私人保镖,还有不少的江湖人在他周身。他们的目的地,就是大老板的团队寻找到的大墓……只可惜,江浩当时没有和江瀚说清楚,这个人到底是谁。” 燕城豪富? 想想也是,在八年前,一出手就豪掷三百万,瞬间拉起了一个由专家和民间高手组织的队伍,这样的人,自然不是等闲之辈。 可是,一个豪富,为什么要组织人去盗墓啊。 为了钱财吗?还是单纯的有收藏癖? 从局里出来,考虑到南下,肯定需要不少钱,所以我先去了一趟银行,取了钱。然后就去风俗街找阿香,我得把老爷子的饮食寝居习惯在和她交代一下。怕她忙不过来,我又找了一个保姆,给她帮忙。 没想到,我前脚刚进店门,身后就闪进来了一个人影,然后直接猫到柜台后面去了。 阿香被这人吓了一跳,抓起裁剪黄纸的剪刀就护在了自己身前。 我上前一瞧,不是别人,正是朴刚正。 这家伙被人打了个乌眼青,鼻子还淌着血,赶紧朝我比划:“向老弟,是我,千万别出声……” 正说着,外面街道上就传来了一阵喧哗。 十多个穿的流里流气的人一股脑冲了过来,在店门外骂骂咧咧。 我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些人不就是上次我和朴刚正吃饭的时候,吓得老朴尿遁的人嘛! 这些人跟丢了目标,一个个跟条疯狗一样,开始挨家挨户的闯店铺的门。 我就站在门口,抱着膀,看着街景。 没一会,两个手里拎着棍棒的二逼青年就大摇大摆走了过来,看都没看我一眼,就往店里闯,嘴里还吆喝着:“姓朴的,你甭躲,找到你,老子们非砸烂你那破嘴……” “哎哎哎,嘛呢!”我一伸手,将两个人拦了住,冷眼道:“当这是公共厕所呢?想进就进啊!你们是买香火啊,还是买黄纸啊,有事和我说,没事少拎着棍棒往我店里走。” 这两个家伙瞧了我一眼,直接用棍子抵住我胸口道:“小狗崽子,挺狂啊,知道风俗街的黑哥吗?” 黑哥?好像有点印象,早些年间,这条街上的一个大痞子,后来抓起来了啊。 难道出来了? “黑哥不认识,黑子我认识,隔壁店里的狗嘛!”我挑了挑眼皮道:“怎么,你们拜它当大哥啦?” “我擦,你他妈是找死呢吧!我问你,刚才有没有一个人进了你的店?” “不是,你是打听事啊,还是买东西啊?买东西,付钱,打听事,也得付钱!” 这两个家伙对视一样,呲牙骂道:“看出来了,你个小狗崽子是故意找别扭呢,行,找不到姓朴的,就拿你先开刀。” 说着,抬手就要抡棍子。 结果,还没动手,后面突然闪出一个人,对着他们的后腿弯啪啪两脚,当场双栓给踢的跪在了地上。 我一瞧,竟然是陆瑶来了。 两个小混混一瞧是个姑娘,更来劲了,爬起来还要动手。陆瑶则干净利落,两个回旋踢,直接把他们踹翻到了街中心。 那些正四散开的小流氓听见了打斗声,一窝蜂地冲了过来。 陆瑶见状,还要和他们打。 我则直接把她拦住,拿起门口招揽生意的大喇叭,对着风俗街大喊一声:“风俗街的老少爷们,有人不想让咱们吃饭啊,我看是到了闭街打狗的时候了……” 我这么一招呼,呼啦啦,沿街上百个店面,包括对面的观音寺,一下子冒出来了上百人,一下子就聚拢了过来。 几个小流氓顿时傻眼了,却还叫嚣:“小子,你敢动我们试试……” 我一笑道:“怎么,这时候了,还不认怂?我告诉你,在风俗街,我让他们买我的香,他们不一定买,我让他们烧我的纸,也不一定买,但我要是让他们和我一起打人,你们几个今天就能断胳膊断腿,信吗?” 第80章 旧报纸 这当然不是我吹,是实打实的交情。 我妈妈在这里开店十多年,我又在这里看店七八年。所有的街坊、店主,没有我不认识的。 我妈为人又热情大方,哪一家有个红白喜事,从来都是主动上前。 而咱,向来又嘴甜,叔叔大爷阿姨婶子的叫着,和哪一家没有一点交情? 这么说吧,咱十八岁一过,主动上门想把闺女嫁给我的老邻居就有三四个。想认我当干儿子的,想和我拜把子的,那就更多了。 所以,在风俗街你可以说我向阳不赚钱,但你绝对不能说我没人脉。 我就这么一嗓子,整条街的人一窝蜂地冲了出来。 手拿拖把的,鸡毛掸子的,啤酒瓶的,最差的也攥着两根晾衣架啊。 几个小流氓一开始还横眉立目不服输,结果看着黑压压的人群围了过来,顿时慌了,指着我放了几句狠话,赶紧夹着尾巴跑了。 感谢完邻居们,我重新回到店里。 朴刚正这家伙竟然这才小心翼翼从柜台后面露出脑袋来。 “怎么样?这群王八蛋跑了?” “出来吧,看你那缩头缩脑的样子,就差藏进阿香的裙子了!”我无语道:“你说你,一天游手好闲也就罢了,怎么还跟小流氓扯着瓜葛了。你老小子不会沾上黄赌毒了吧……” 朴刚正长出一口气,从柜台后面出来,自来熟地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大大咧咧一笑道:“别看老朴我两袖清风,走街串巷,可咱这三观正着呢,怎么可能和黄赌毒沾边啊!” “那我实在想不明白,你一个大街上算卦测字的,怎么能惹到一群小混混。” “嘿嘿!是这么回事……”老朴道:“这一带的小流氓头头,叫刀疤脸,欺行霸市,很不是个东西。结果前些天,他找到我,说自己最近赌运很差,让我给想个法子。不但不给钱,还说要是不灵就打断我的腿。我气得够呛,就给他出了两个注意。第一,服用‘好运丹’一个月。其次,随身携带‘赌运贴’一周。” 阿香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忙问道:“你还有好运丹?那有没有让人桃花运旺一点的法子……” 我无语道:“你脑袋瓜子驴踢啦?他要是真有那么灵的玩意,还会被小混混当街辇?老实说,你老小子是怎么祸害人家的?” “嘿嘿,那好运丹,是我去药店开的人中黄,再借这我身上的油泥儿搓成的小药丸。那赌运贴其实就是两块破布片,不过,夹层里我特意从狗身上抓了七八个跳蚤塞了进去……哎,呀呀呸的,本以为天衣无缝,谁知道也不知道怎么走漏了风声,后来被他察觉到了,这不,满世界找我,说要把我的嘴巴打烂,再剁我一条大腿……” 这老哥的骚操作,让我和阿香笑的前仰后合。 没想到,自己吃饭都困难了,还一肚子侠肝义胆呢。 “老朴,就冲你这事干的漂亮,午饭我管了!” “向老弟够意思……可……可问题是,现在我面临的不是一顿饭的事啊,刀疤脸说了,不抓住我誓不罢休,所以……你能不能帮我找个安身之所啊,让我躲躲风声……我真不想让他们给我剁一条大腿去。” 这倒是让我为难了。 要是平时,找个住处还不简单吗? 关键是,我马上要离开云城南下啊。 让老朴去家里和爷爷住吗? 他们不认识啊,再加上老朴这家伙懒踏踏的,行事有一出每一出的……阿香照顾爷爷就罢了,估计还得照顾他。 “要不这样吧,我给你点钱,你先找个旅馆对付一段时间……我得去湘西一段时间!” 一听我要出门,老朴顿时两眼放光。 “那还找什么旅馆啊,干脆,你带上我呗。正好我在云城也待腻了,就和你出去逛逛。没准,我还能帮上你忙呢!” 我一愣,有些心动。 这个提议倒也不错,朴刚正这家伙,别看穿的破破烂烂,极其像个江湖骗子,可实际上,我一直觉得,他那放荡不羁的身体里,藏着一肚子的本事。 只不过,这件事我得问一问葛爷爷和陆瑶。 毕竟,他们两个和我同行。 “对了,我想起来了!”老朴一拍脑门道:“刚才被那些小混混追的急,把重要的事给忘了。向老弟,你快过来看,你保准感兴趣。” 朴刚正伸手在裤袋里掏了好几下子,最后竟然拿出了一张旧报纸。 他小心翼翼把已经发黄的起毛边的报纸平摊在柜台上,指着上面一个豆腐块道:“你瞧瞧这篇文章。” 我不明所以,心道,这家伙是从拉野屎捡了张破报纸啊,闻着就一股子发霉的味。 不过,只看了两行字,我顿时也精神了起来。 文章说,湘西虎山县有个村子发生了一件怪事,村里有个教书先生失踪了。可半年后,村民发现这教书先生又在村子周围出现了,好多人都看见过他。但渐渐地,人们发现,回来的根本不是一个人,而是四个人,全都长得一模一样,全是教书先生的样子。后来当地派出·所捉住了两个,审讯了好半天,发现这两个人都疯了,但从他们的只言片语中能知道,这两个人都不是教书先生,更像是外地人。 我心中激动不已,这不和父亲的面孔如出一辙吗? 我赶紧看了看报头——社会科学报,刊登日期是十年前了……文章最后说,科学研究团队已经赶往虎山考察,专家初步判断,容颜的变化,可能和特殊的自然磁场有关系…… “老朴,你是从哪找到这报纸的?” “图书馆啊!”老朴道:“那天晚上,知道你的遭遇之后,我就觉得稀奇,所以没事就去泡图书馆,想看看有没有这方面记载的古书。结果也巧了,我从杂书阅览室的一个角落里找到了一本关于三苗传说故事的旧书,一打开,这报纸残片就掉了出来……我估计,是有人找资料的时候落在这里的!” 我心中激动不已。 果然是湘西。 看来,父亲当年就是去了湘西啊。 虽然我还没查地图,但我觉得,虎山和我们要去的花墙县应该距离不远。 “老朴,你这发现对我来说,太有价值了!”我正色道:“这样,我去和葛爷爷说,你就跟我一起南下吧。不过有言在先,这一趟,可能不会太平……你想好了,万一有危险……” 第81章 行动 回到家,我把要带上朴刚正的事和葛爷爷、陆瑶一说,两人顿时都沉默了下来。 葛老就不用说了,他很明显,对于一个陌生人,不太感冒。 至于陆瑶,则更直接。 她见过老朴,所以眉心一皱,开口便道:“带上他干什么?这个人给我的印象可不怎么样,油头滑脑,一看就是个骗子。” 我就知道他们会是这个反应。 葛老行事谨慎,尤其是在巫蛊这些事上,他不相信外人;而陆瑶独来独往惯了,性子偏冷,自然也对陌生人没什么热情。 所以,我直接就把老朴找到的旧报纸拿了出来。 两个人一瞧,顿时都惊喜不已。 “你是说,这报纸是那埋汰老哥找到的?”陆瑶狐疑道:“这么说来,他也不是百无一用啊,至少,心很细。” 我见有门,就把老朴戏弄地痞流氓的事以及上次言语之中,帮我解开觉远案的事和他们说了。 “按你的说法,这看起来邋遢的家伙很内秀啊!”葛爷爷一笑道:“别看戏弄一群小流氓是小把戏,至少说明,这人心不坏。既然你想带他,那就带上他吧。” 眼见葛老松了口,陆瑶也便不再坚持,但还是警告我,关于我们身中异毒的事,不能和老朴说,此番南下,只当是寻找父辈。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这是还担心着老朴主动凑上门来,是不是别有用心呢。 我倒也理解她的想法,毕竟,我们两个的异毒,只有三个月时间。 身边要是有一个隐患,那随时都可能只我们于死地。 眼见行程敲定,葛老便先走一步。 他虽然是南方人,可如今居住在燕城,所以,他要先回趟家,安排妥当,再前往湘西和我们汇合。 我则跟陆瑶一路,先去横塘她老家,然后再前往湘西。 第二天早上,阿香关了店门,早早过来照看爷爷了。 爷爷看起来精神不错,轻描淡写地叮嘱我这一路上注意身体,可我看得见,老人家眼袋很重,眼圈发黑,昨晚上肯定是没睡好。 “乖孙啊,甭担心老头子我。我肯定啥事没有,吃嘛嘛香。” “那咱们可得打个赌!”我笑道:“你要是保持身体健康,不着急,不上火,不生病,那等我回来,我立马给你找个孙媳妇,让你不出两年,抱上重孙子。” 爷爷一笑道:“看你那德行,真以为找媳妇就跟雨后的狗尿苔似的,一出一大片,随便就能找到啊?就冲你这自恋的劲儿,一般姑娘也看不上你……学着谦虚掉,虽然你这帅气劲随我,可终究和我年轻时还有差距……” 也不知道是谁不谦虚…… 开过玩笑,在尽可能的轻松氛围下,我带着陆瑶离开了家。 到了车站,等了一会,也不见朴刚正出现。 正当我以为这家伙打退堂鼓了的时候,突然一辆出租车停在了我们面前,车门打开,一个身材笔挺的人站在了我们面前。 要不是上来就朝我喊了一声“向老弟”,我愣是没看出来,这就是朴刚正。 只见这家伙刮去了潦草的胡子,把乱蓬蓬的头发也剪成了干练的绅士头,看上去至少年轻了十岁。 最牛叉的是他那一身以上,中山装,青黑色立领,镀银纽扣,羊绒混纺面料略显款式老旧,但那衣袖线条和腰际恰到好处的挺拔弧度直接亮瞎了我的狗眼。这一生,再配上手腕上的银链手表、脚上的纯黑皮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的老派大少爷呢…… “不是……老朴,你……你是要相亲去吗?” “哈哈!我想着,跟你们一起出行,我自己无所谓,但不能给你们丢人不是。于是我把我那三瓜俩枣攒下的钱就拿出来花了,买一套行头,总得像个正常人不是,免得一出门别人以为你们带了个骗子呢!” 这话一出,陆瑶有些不好意思,马上瞟了我一眼。 可我发誓,她说老朴像骗子这事,我可没和老朴说。 朴刚正这家伙,人精是的,肯定是他自己琢磨出来的。 “陆小姐,嘿嘿,咱们要相互照顾啦,第一次相处,不成敬意!” 说他胖,他还喘上了,假模假样地跟个绅士似的,从伸手拿出了一束花,递给了陆瑶。 陆瑶尴尬地笑了笑,还是接了过去。 我一瞧,竟然送的是玫瑰,莫名有些醋意,嘀咕道:“啧啧,好家伙,还送上玫瑰了……我说老朴,你不会是看人家漂亮,动了色心吧!” “你懂个6啊!”朴刚正道:“我送的是六朵月季,花语的意思是互敬互谅,我希望陆小姐别把我当坏人,把我当成子自己人。你倒好,想哪去了!我看你倒是动了色心,把陆小姐当成自己的自留地了吧,还不允许别人接近了……” “喂,你们两个打嘴架,别带上我!”陆瑶翻着白眼,进车站了。 我忍不住嘟囔道:“你要是真没别的心思,为什么就没送我点什么?” “你怎么知道我没想送你点东西?”老朴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根笔递给了我。 “笔?你把我当小学生呢啊,送我笔?” “向老弟,要么说你总误会我呢,你打开瞧瞧!保准你喜欢……” 我听他这么说,就抽开了笔帽。没想到,看起来是一支笔,可实际上,上端却是一把精致的小匕首。而这笔的下端打开,则是一条能拉长收缩的金刚丝,实在关键时刻防身用的…… “乖乖,这确实是好东西啊!” “废话呢,这可是跟着我十多年的宝贝。这次就送给你了……” 上了车,开始南下之旅。 说真的,带上老朴简直是我最成功的一件事了……要不是他,我和陆瑶还真不知道这十几个小时的车都说些什么。她性子冷,我又不喜欢没话找话,可老朴不一样啊,那张嘴,就跟机关炮似的,叨叨叨,说个没完。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间还知道男人和妇女…… 听他说话,就跟讲故事一样,我和陆瑶也话多了起来,三个人的关系拉近了不少。 不知不觉,十多个小时竟然过去了,天黑的时候,我们就到了横塘。 可我没想到,我们刚一进陆瑶家所在的村子,就摊上了一起人命案子…… 第82章 车底的红鞋子 为了方便,也为了天黑之前赶到陆家村,我们在横塘市区租了一辆越野车。 我开车,陆瑶坐副驾驶指挥,老朴嘴碎了一路,这会没精气神了,就躺在后座上睡觉。 可结果我还是太乐观了,往陆瑶家的路况特别差。 再加上我也很久没开车了,有些生疏,等我们到了陆家村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下来了。 车灯像两柄生锈的刀,勉强剖开前方粘稠的黑暗,后视镜里不断有阴影在蠕动,却始终照不出完整轮廓。 陆瑶坐在一边惴惴不安地搓着手,显得比我好像还紧张。 “你没事吧?” “我……我其实去云城是偷跑出来的,估计回到家,我妈和我姐姐非得骂我一顿!” “就为这?”我笑道:“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原来也有你怕的。” “还有……还有就是我们村里居住环境不是很好,我爸失踪之后,家里条件也一般。本来没想让你们跟我来的,你们偏要来……到时候……别介意。” 我无奈苦笑一声。 这姑娘是把我当成城市里的阔少爷对待了。 可她不知道,其实在父母离开之后,我同样也是什么样的苦日子都过过。 只不过,我这人先天乐观,并不在乎这些罢了。 “还有多远?”我看着窗外黑压压的树林,还有盘旋的公路,又把速度放慢了一点。 陆瑶看了看窗外,皱眉道:“天有点黑,我也分不太清楚……不过,刚才的山湾我记得,穿过前边这片林子,应该就要进村了。” 果然,又开了几分钟,山林突然一晃,远处已经看见了一片星星点点的灯光了。 我见进村的路还算笔直,也就下意识踩了踩油门。 可就在这时候,黑压压的林间路上突然一个影子闪了出来,砰的一声,撞上了。 我心头一惊,赶紧急踩刹车。 越野车发出一声尖啸,停了下来。 由于惯性的缘故,后面睡着的朴刚正直接从座位上滚了下来,摔得迷迷瞪瞪,惊叫道:“怎么了?怎么了……到家了是吗?开饭了是吗?” 我此刻已经是一身冷汗了,心中暗骂,该死……怎么就没再慢点呢! 可话说回来了,这也不怨我啊。 那影子直接从林子里窜出来,跟个鬼魂似的,我就算开的是老爷车也来不及了。 “你……看清刚才是个什么人了吗?”我忧心地朝陆瑶问道。 陆瑶瞪着眼,摇摇头。 一开始她也有些慌,不过,此刻却比我镇定多了。 “不管是谁,咱撞了人,总不能在车里不出去啊,先看看伤的怎么样吧……” 说着,就先下了车。 我惹的事,怎么能让她一个人去应付呢。咱云城的爷们,都是站着撒尿的主,绝对没有让女人扛事的道理啊,我也赶紧下了车…… 乡村路上,两侧的杨柳树直冲天际,将本来就稀薄的月光挡去了大半。 暗淡的光线下,周围蒿草连绵。几棵大树下,稀疏地坐落着几座歪斜的墓碑,远远望去,阴森森的。 车灯的光圈里,飞舞的蚊虫突然集体转向,直接往我和陆瑶的脸上扑。 我用手掌闪了闪往眼睛撞的飞虫,朝着前面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怪异的是,根本没有人啊。 陆瑶也觉得奇怪,特意还往路边的水沟里看了看,同样没有任何发现。 于是,我们俩转头去了车尾。 心中暗暗祈祷,可千万别是把人轧过去了,那八成就是人命啊…… 结果,转了一圈,还是没有任何发现。 “会不会不是人?”陆瑶道:“我们这,山鸡秃子和野猪都很多,我以前在家的时候,看见村里人抓住的野猪,就有半人高……” 是吗? 可我刚才明明看见,那是个人形啊…… 再回车头,我特意查看了一下那保险杠,确实有一点点的凹痕。 这无疑说明,刚才的的确确撞上了东西。 “甭看了,快上车吧,只要没撞到人就行……”老朴探出脑袋,意味深长看了远处那几座荒坟一眼道:“半夜三更时,黑白交替间,发生任何事都不稀奇。” 我一听也有道理。 不说真的是鬼祟之类吧,也许这山林间就藏着什么飞禽猛兽。 就这样,我示意陆瑶上车。 可陆瑶到了车门前,突然又停了下来,犹豫了两秒,弯下腰朝着车底看了一眼。 等她在站起身的时候,一瞬间,竟然小脸煞白,神色慌张,嘴角微微发抖。 我也一下子又紧张起来,难道说……难道说撞死了人在车底?那还不得撞的头破血流断胳膊断腿啊…… 正当我心脏砰砰狂跳,也准备弯腰查看的时候,陆瑶却抬起了手,掌心竟然多了一只红色的女鞋…… 这鞋子虽然很旧了,但却非常精致。 鞋尖微微上翘如新月,鞋面是陈年的石榴红软缎,虽然已经褪色了,但上面银线刺绣的缠枝莲在月光下仍妖娆耀眼。 “这是……” “上车吧!等回到家我在和你们说……” 陆瑶显得有些慌乱,拉开车门就钻了进去。 我谨慎地望了望四周,无端的想起了鬼故事离得红色绣花鞋,骤然就感觉周围好像更阴森了,风吹得我脖子冰凉。 我也赶紧上车,重新启动,朝着村里的灯火开了进去。 陆家村不小,但房屋都很旧了,很多房子还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黑瓦。 破旧的青石板路,车压上去咯吱吱直响。路面又窄,开起来很不方便。 在陆瑶的指挥下,找了一个稍微开阔一点的地方我把车停了下来。 下了车,陆瑶指了指远处一处灯火告诉我们,那就是她们家了。 此时我们早就饥肠辘辘了,一想到终于可以吃点饭了,胃里便愈加翻滚。 可我们刚走了几步,就听见有人高呼一声:“找到了,找到进村的车了……” 我们三个还没反应过来,哗啦一下子,就从那些大大小小的胡同里,一下子涌出来了上百人,不由分说,就把我们围了起来。 “还等什么,先把人绑了!” “绑了太便宜他们了,先打一段再说。” “没错,男的断手断脚,女的直接捆!” 我和老朴都蒙了,这是来了食人族地盘了吗?怎么这么野蛮啊…… “村长说了,不能把人打死,撞死人虽然要偿命,可也得交给公家,给他们留口气……” 撞死人了? 难道说,刚才我们还是把人给撞死了? 可当时我们是立刻就下车的啊,真撞死人了,怎么能看不见? 我正琢磨着,就看见一个一米八九的大汉,握着一根手腕粗的木棒子就朝我的大腿抡了过来。 第83章 山村新娘 “二叔,是我啊,我是陆瑶!” 关键时刻,陆瑶朝着这人大喊了一声。 就差一点点,那木头棒子就把我削成段延庆了。 “谁?瑶瑶?” 壮汉愣了一下,回身打量着月光下的陆瑶。 “是我……”陆瑶讪讪一笑,挠挠头,小声道:“二叔,我妈她还好吧……” “还真是你这丫头!”壮汉笑了笑,但随即又严肃起来,埋怨道:“你这孩子,越来越不懂事了,离家出走,怎么能不告诉你妈一声呢?” “我当时着急,不是怕她不让我走嘛……” 汉子没等陆瑶说完,就指了指我,道:“这是谁?不会是你从外面带回来的对象吧!长的模样还行,就是瘦的跟小鸡仔似的……你要问我意见,我不同意啊!” 陆瑶有些不好意思,赶紧解释我和老朴是她在外面认识的朋友。 然后马上改变话题,扯回到了村里这些人的身上。 “二叔,村里是不是又出事了?” 陆瑶压着声音,显得有些神秘。 而周围那些人,则一个个仍旧手握棍棒,死死盯着我们。 这让我和朴刚正有些不安。 “你不是刚回来吗?难道有人和你说什么了?”二叔谨慎地问道。 陆瑶没吭声,而是伸手从包里将半路上捡到的那只鞋子拿了出来。 一瞬间,我就看见二叔嘴角颤抖了起来,而周围那些村民更是一个个瞪大眼睛,全都倒退了几步。 “鞋子……” “这红婚鞋竟然又出现了!” “糟了,糟了,肯定是阿素又回来了!” 老朴走到我跟前,低声耳语道:“我怎么看着这些人的表情有些怪啊,就跟见了鬼似的……咱们小心点吧,初来乍到,最好别卷进任何冲突,等陆瑶见过母亲,咱们早点离开这……” 二叔面色阴沉,一把夺过鞋子,追问道:“丫头,这鞋子你是从哪看见的?” 陆瑶就把我们回来路上的遭遇简单说了一遍。 听了这话,村里人就更慌了。 有几个年纪大的,竟全身哆嗦起来了。 “二叔,到底出什么事了……难道说……最近村里又有人娶亲?” 二叔点点头,叹口气道:“村会计老钱给他儿子说了房媳妇,昨晚上入得洞房,结果等吃席的村里人走了之后,阿……阿素又来了,敲人家新娘子的窗户,吓得那人家新娘子当场就抽了,今天早上,说什么也不嫁了,直接回娘家去了。村会计就去新娘子家求情,毕竟,婚礼都举行了,不能说不嫁,就不嫁啊。可一天都过去了,村里人左等右等,也没见会计回来。那会我们十几个人结伴却村东路上去迎,结果就看见村会计死在路中央了,肋骨断了好几根,吐了不少血……我们以为是有车进村来了给撞的呢……这不,就把你们当成肇事者了。不过,你们是从村南头回来的,那就肯定不是你们了……” “陆队长,要……要不咱们赶紧散了吧!” “我看那根本不是车撞的,肯定是阿素……是阿素回来报复了。和保管员老万一样,都是被阿素整死的……” “我得回家了,和我没关系啊……阿素,你可别找我来……” 不少村民竟然神经兮兮,朝着四周黑压压的天空作起了揖。 “行了!”陆瑶的二叔大喊一声道:“甭说什么阿素了,就算是阎王爷来了,也不能这样下去吧?长此以往,我们陆家村岂不是永远填不了人丁了?我就不信了,什么妖魔鬼怪,能抵得住老子的五谷火。去,给我弄点柴火来……” 陆家二叔一招手,就有几个小年轻弄来了几大把稻草。 二叔把手里的红鞋子往稻草上一扔,对着周围大声道:“阿素,陆家村人确实对不住你,可事情都过去六七年了,人也死了好几个了,凡事总得适可而止吧。你要是还有仇,还有怨,就找我陆秋玄来!” 说罢,就点着了稻草,将那红鞋给烧了。 “行了,大家各自回家,明天都去搭把手,把老钱葬了吧!” 听到这陆家二叔这句话,村里人就像是终于得到了赦免令,哗啦一下子,全都散了。就好像再晚走一会,就得死是的…… “瑶瑶啊,你也赶紧回家,这段时间,可把你妈着急坏了!”二叔看了我和老朴一眼道:“今天就对付一宿,明天家里没地方,就让客人住大队部去!” 别过了二叔,我们赶紧往家走。 我已经等不及回家,迫不及待地让陆瑶说说到底是什么情况。 陆瑶对我们说,大概着七年前,村里来了一个疯子,是个女孩,穿的破破烂烂的,讨饭吃。 村里吴大妈心善,就把那姑娘领家去了,给她做了饭,还让她洗了澡,穿上了换洗的新衣裳。 经过这梳妆一打扮,大家伙发现,这姑娘长得还挺好看。 经过询问,只知道这姑娘叫阿素,不是本地人,自己也说不清楚从哪里来的。 除了间歇性的疯癫之外,她会说话,会做针线活计,还挺懂事。 于是村里就有人提示吴大妈,不如就留下,给他们家的铁柱子当媳妇算了。 吴铁柱人长得有点憨,说话结巴,模样也不太好看,再加上家里条件一直不好,二十七八了,也没娶上媳妇。吴大妈一听这话,也有些心动。 相处了一段时间,见姑娘没有要走的意思,就请村长出面,张罗了几桌酒席,让阿素嫁给了吴铁柱。 可结婚当晚,却出了意外。 村里二三十个小年轻,吵吵闹闹,要烟要酒,只要不给,就把吴铁柱困在了院子里的大杏树上。然后一群毛头小子进屋去闹洞房,围着阿素开玩笑。 阿素本来模样就俊,穿着一身红衣,在灯光线显得格外动人。 也不知道是谁,突然把电闸拉了,于是黑漆漆中,就有人扑上了炕。 阿素惊恐大叫,奈何这些小年轻嘻嘻哈哈,完全被吵闹声给压住了。吴家的人想进屋拦着点,却被三番五次推了出来。 等家里人想起来去把吴铁柱解开,然后摸到闸盒,点着灯的时候,屋里闹洞房的小年轻轰的一下就散了。这时候才发现,新娘子竟然被人解开了衣裳,炕上还有殷殷血迹……人早就吓坏了。 吴大妈去给新娘子穿衣裳,可新娘子精神病又发作了,惊厥地大叫着,跳下炕就跑了出去。 吴家人也跟了出去,可找了一宿都没找到,只在村口找到了一只跑掉的红鞋子。 直到第二天天亮,又找了一遍,才从村外三里的河边,看见了一抹红色,飘在杂草中。 阿素就这样死了。 吴铁柱本来就不善言辞,有些内向,没几天,自己也想不开,上吊了。 吴大妈一家人报了警,可那天晚上闹洞房的小伙子有二十多个,谁也说不清楚,到底是谁上了炕。 为了保住自己家的孩子,村里人还默契地形成了一个攻守同盟,不管派出所怎么审,谁都说不清楚那天晚上的事。毕竟是乡下,警·察也没办法,就这么脱了下来。 大约这一年之后,突然就有人相继说,在村里看见了身穿红衣红鞋的女人影子。 紧接着,村里一户新婚的人家,半夜里就闹了鬼。新娘子拉窗帘的时候,从窗户看见自家院墙上悬着一个红衣服女人。本来就吓得够呛,结果刚躺下,还没来得及亲热,就有东西从窗户砸了进来,点开灯一瞧,竟然是一只破旧的红鞋子…… 都是附近村落,人家娘家人一打听,就知道发生过什么事,于是,人家不嫁了。 从那以后,只要是村里有年轻人结婚,肯定就会出事。不是死人就是死牲畜,还总是会出现一只红色的鞋子…… 陆瑶正绘声绘色地说着,我一抬头,忽然就看见前面的门楼下面,赫然站着一个人影,月光落下,好像正是一抹红衣…… 第84章 诡谲影子 我去! 难怪人家都说“半夜不聊鬼”,这刚刚还在念叨“阿素”,难道这鬼新娘就来了。 这一瞬间,我就感觉头发一根根地竖了起来。 朴刚正也不由地怔住了身,两眼呆滞。 我们两个不争气地全都站在了陆瑶的身后,只待一声令下,撒丫子就跑。 没想到,这时候前面突然传来了一声呼唤:“瑶瑶,是你吗?” “姐,是我!” 陆瑶兴奋地答应着,欢快地跑了过去,直接和那红色的人影抱在了一起。 姐? 合着这是到了陆瑶家里了啊! 我长出一口气,和老朴对视一眼。 “你看看你,还自称阴阳算术大师呢,结果吓得老脸都白了……” “得了吧,你还说我!”老朴不甘示弱,嘟囔道:“就好像你没害怕是的,我都怀疑你是不是穿着尿不湿呢,所以裤子没湿!” “你们两个嘀咕什么呢,快过来啊!”陆瑶朝我们招了招手,我们俩才赶紧跑了过去。 “姐,他们是我的朋友,跟我一起回来的……” 陆瑶的姐姐长的和陆瑶有些相似,就是皮肤黑了一些,身穿一件暗红色的睡衣,仔仔细细打量了我们两个一样。 虽然脸上保持着笑容,客气地点了点头,但那眼神里的警觉能看得出,对我们两个突然造反的“大男人”还是有些戒心。 此时也不知道陆瑶附耳过去,朝她姐姐说了两句什么,这姐两个顿时会心一笑,她姐姐脸上瞬间就没了迟疑,赶紧让我们进屋。 陆家的房子不大,是那种比较老式儿的木石建筑。下面是一层一层的青石板墙体,上面则是用整整齐齐木头钉成的围墙。屋顶倾斜很大,清一色的小黑瓦,虽然显得有些古旧,但很有江南水墨画的感觉。 屋子三开间,穿斗式木构架的堂屋,一进堂屋,就看见樟木梁柁上悬着腊肉和干辣椒,八仙桌的漆色被三代人的衣袖磨出包浆。 陆瑶姐姐引着我们进了东屋,木床上正坐着一个身穿藏蓝色布衣的妇人。 虽然是村里人,也有四五十岁的年纪了,但这妇人面色白皙,慈祥温婉,打扮得体,一看以前就是大户人家的闺女。 只不过,我们进来的时候,我发现她在侧身用耳朵捕捉我们的方向,反倒是那双看起来明亮的眼睛有些茫然。 我心中顿时冒出了一个判断:陆瑶的母亲是个盲人。 当然,等我知道,她母亲是因为陆秋白失踪而哭瞎的眼睛,那就是后话了…… 听见陆瑶回来,她母亲绷着脸,嗔骂了几句,但母女俩很快就抱在了一起。 然后陆瑶又介绍我们,陆母听说带朋友回来了,赶紧擦了擦眼泪,朝我们歉意一笑,下床和陆家姐姐准备夜宵去了。 趁着这功夫,我朝陆瑶偷偷问她刚才和她姐说了什么,怎么突然就对我们没有戒心了。 陆瑶噗嗤一笑,低声道:“也没什么。我想着,自己一个女儿家,带回两个男人确实不太像话,就告诉姐姐,你们两个……其实是……情侣……这样,她们就放心了!” 我和老朴当场石化,彼此看了一眼,顿时有一种吃了蟑螂的感觉。 要么说呢,最毒妇人心啊,她为了维护自己的名节,竟然让我一个花季少男“万劫不复”。 自此之后,我就感觉浑身不自在。 吃饭的时候,她姐姐全程一脸姨母笑,就在一旁看着我们。 搞得我特意搬着凳子和老朴坐得远了一些。 而老朴这傻货,吃了一口腊肉,大为惊艳,觉得是他吃过最好吃的腊肉,顺手就给我加了一块,我登时心脏就骤停了,抬头一瞧,陆家姐姐果然正使劲绷着嘴,忍着笑。 好不容易吃完了饭,天已经不早了,就没多聊天,赶紧安排住处。 虽然陆家有三间屋子,可西屋是粮仓,堂屋是厨房,只有东屋能住人。 所以尽管陆家母女都表示,让我们住屋里,她们娘三个住柴房,可我和老朴怎么好意思啊。 推辞了几遍,陆母还在坚持,没办法,陆瑶起身道:“行了妈,就这样定了。在客套,天都亮了……再说了,得给他们私人空间,住在屋里,他们不习惯……” 一句话出来,我看陆家姐姐憋笑憋的嘴唇都咬紫了。 陆母怔了怔,意味深长的“奥”了一声,知乎也明白了什么。 真是造孽啊。 想我堂堂弱冠少年,青春正茂,不说风度翩翩,至少也是罡气十足,怎么……怎么就被这小翘嘴给埋汰成了这样…… 虽然说是柴房,其实没那么艰苦。 有床有桌,只是墙壁没有装修,对了一些干木柴而已。 好在陆瑶这个没良心的还算有底线,给我们拿来了两床被子。倘若要是一床,我当场就和她翻脸。 “忍一忍哈,我就待两天,咱们马上就走!”陆瑶咧嘴儿一笑道:“实在不行,明天你们住村部去,那离各家各户远,你们怎么折腾也没人知道。” “喂喂,陆小姐,你要是再开这个玩笑,我可直接去湘西了啊!” “就是嘛!我可是正经人!”老朴嘿嘿道:“那个什么……陆瑶,你姐姐有男朋友了吗?” “断了你的念想吧,我姐姐是两个孩子的妈了!”陆瑶白了老朴一眼,朝我道:“别生气,这不是权宜之策嘛。我不敢和姐姐说你是向南天的儿子,否则,她能宰了你,她以前可在屠宰场干过……” 临走,这姑娘又朝我们叮嘱道:“没事千万别出去哈。每年只要阿素出现,村里至少有几天不太平……我们前边的四大爷,就是半夜看见阿素在街上喝生鸡血被吓成老年痴呆的……” 各自回屋之后,老朴就开始摸索起了裤兜。 “糟了,我烟忘车上了,你有烟吗?” 我抽烟没瘾,只有开车或者跟着赵川办案的时候,才抽几颗,自然也没带在身上。 “不成啊,不抽这睡前的烟,我根本睡不着!要不,咱们去车上把烟拿回来去?” 我本来不想动,不过,刚才吃饭吃的有点饱,确实一时半会也睡不着,就起身披上以上,和老朴出了院门。 我们离停车的地方,有大半里路,没一会就到了。 可就在还有三四十米距离的时候,老朴突然怔住,掐住我的手腕。 我一愣,只见月光在云层间隙投下破碎的光斑,就在那明暗交错的刹那,一个佝偻的人形轮廓正绕着驾驶室车门缓慢移动——像在一个巨大的蠕虫,正在车上蹭来蹭去,像是检查车窗,又像在嗅闻什么。 我登时咽了咽喉咙,不由自主攥紧了拳头。 那影子呈现出暗红色的色调,移动的方式很不对劲。正常人转身会带动整个躯干,它却像被无形的线吊着脖颈,上半身僵直地平移,下半身拖着某种黏稠的节奏…… 第85章 树上的尸体 一瞬间,一切情绪、思想、感觉似乎都突然被抽空了。 我和朴刚正站在那,像是两尊石雕。 惊恐间,他握在手中打火机突然落了地。 就是这轻微的响动,似乎惊动了那暗红色的影子,它突然凝滞了几秒,缓缓转开始转头。 老朴拽着我的胳膊,越来越用力,我也似乎预见了那张脸的样子,一定是一个表情狰狞、满脸怨气的水鬼脸。 就在那一股寒意将我们两个笼罩的时候,这影子扭转脖子的动作竟然戛然而止,然后就像是一只巨大的蟾蜍一样,纵身一跃,跳上车顶,然后红衣一闪,消失在了视野里。 我这时候才晃过神来,就像是被解除了禁咒一样。 “这……这是人是鬼啊!” 老朴见多识广,此时也不禁声音里有些哆嗦。 我则好像失声了,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但我心里却泛起了嘀咕,这影子真的是阿素吗?看那动作,虽然灵活,却一点也不飘逸,很有分量感…… 我甚至拔腿朝前追了两步。 可等我冲到汽车前面的时候,那影子早就不见了。 “干嘛去,你疯了,还敢追!”朴刚正低声喝住我,凝重道:“咱们人生地不熟的,就是过路的客,吃完明天的饭,后天就走。这里就算是罗刹打窝,无常屠世,也和咱们没关系。” “可我感觉……” “甭感觉,老话说,一方道士灭一方的鬼,这不是咱们的菜!听老哥的,准没错!” 老朴慌里慌张上车,找到了烟,关上车门就要走。 可我却感觉,刚才那影子在车上似乎在寻找这什么,忍不住也在车轮下和保险杠上多看了两眼。 “找什么呢!”老朴拉了我一把,低声道:“向老弟,我知道你的眼睛比蝎子的尾巴都毒,可我说了,这种破事,用不着咱们关。你想想,一群十多岁的小畜生,竟然在新娘大婚的当日,奸污了她,更可恨的是,这个村子在事后还集体保持了沉默,你不觉得,阿素就应该成为一个永恒的恶鬼,在这里世世代代折磨他们吗?” “这么说来,你也认为,这一切都是鬼的所为了?” 老朴突然意味深长一笑,冷声道:“我希望看到的,是他们饱受折磨,至于是人是鬼在折磨他们,谁在乎啊……” 我怔了怔,哑然失笑。 到底是比我年长几岁,活的更通透。 我此时也更加觉得,此番南下,带上老朴是无比正确的决定。 这个平日里看起来邋里邋遢的家伙,皮囊里却有一个非常有意思的灵魂。 回到陆瑶家,躺在干燥的柴房木板床上,抽了两根烟,听着外面的虫鸣声,竟然格外的惬意。 开了一天的车,聊了一会,也累了,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早早起了床,毕竟,人家家里都是女眷,我们两个大男人,不能赖床。 陆瑶姐妹两个也开始做早饭,就在大家准备开饭的时候,忽然就听见巷子里传来了呼喊声,还有人在聒噪地敲着铜锣,像是有大事发生了是的。 陆瑶姐姐出去打听了一遍,回来就神秘兮兮地告诉我们,昨晚上停在大队部的尸体不见了。 她说的尸体,就是前天结婚的那家的男主人,也就是昨晚上怀疑被我们撞死的那个。 陆瑶说,这个老钱,大名叫钱仁智,是村里的会计。平时为人谨小慎微的,不过,因为他整天跟在村长的屁股后面,总是干一些打小报告的事,村里人都不怎么喜欢他。 如今这尸体丢了,村里决定,每家每户都出一个劳力,一起去村外找。 因为这两年村子附近闹猞猁和野猪,大家伙都怀疑,这尸体是被野兽拖走了。 陆家无男丁,一听这话,陆瑶便马上回去换鞋,准备她去找。 我寻思着,我们不再也就罢了,既然我和老朴在,怎么好意思让她一个毛丫头去找呢。 于是便自告奋勇,跟着去找。 老朴也点头同意,让陆瑶在家和母亲赶紧亲近亲近,然后眨眼低声叮嘱:“陆大小姐,我们还是得早点出发。时间久了,别被老人家察觉到你身体的异样……” 陆瑶听了这话,也不禁面露忧心,点了点头。 我和老朴随着巷子里奔走的人,匆匆汇聚到了当街。 陆家二叔正在组织人手奔赴不同的方向。 昨天从陆瑶那,我们也听说了,她二叔是民兵队长,所以,每一次阿素来闹村,都是二叔组织人手。 至于他身边站着的那个身穿马褂绷着脸一言不发的,则是老村长。 陆家二叔见我们两个来了,也不客气,随手指了几个村民,吆喝道:“你们两个,跟着他们一起往东去找,见了尸体就敲锣……” 就这样,我们两跟着五六个村里人出发了。 带队的是个年富力强的中年人,也是陆家本族人,别人管他叫组长。 除了他,还有一个手里拎着铜锣的罗锅,年纪三十多岁的样子,病恹恹的,走起路来,一摇三晃,但速度很快。 顺着蜿蜒的山路,穿过一片农田,眼看着就要走出村界了,罗锅忽然当啷一声,把铜锣掉在了地上,结结巴巴抬手指着一个方向。 我们顺着手往那边一瞧,就看见几条红色的丝带,正在一颗歪脖子老槐树上飘扬。 一个人被捆上了脖子,挂在大树杈上,随着晨风做着钟摆运动,麻绳与树枝摩擦发出类似关节脱臼的咯吱声。 他的脚尖距离地面正好七寸,腐烂的布鞋底沾着几片粘稠的槐叶,每阵风吹过就有腐肉碎屑像黑雪般簌簌落下。最令人窒息的是那张肿胀的脸,嘴角却被某种外力拉扯出夸张的微笑弧度,仿佛在嘲弄所有仰视他的活物。 第86章 阿素 “是老钱,确实是老钱,快,快把尸体放下来!” 众人望着这神态诡谲的尸体好一会,那小组长才缓过神来,失声大叫起来。 一旁的罗锅也随即敲响了铜锣,结结巴巴地大喊着:“快来人呀,找到尸体了。” 众人如梦方醒,赶紧冲过去解麻绳。 我也要过去帮忙,老朴却偷偷拉了我一把,远远站在最末尾。 等我俩到跟前的时候,尸体已经被放下来平躺在了地上了。 一个村民不管不顾上前就要查看,谁成想,刚到跟前,就听“噗”的一声,一股子粉色血沫子散发着恶臭从那大张的嘴巴里喷了出来,溅了那村民一大襟。那股子气味简直比馊了三天的泔水泡了死老鼠还要难闻,呛得那村民当场就把衣服扯下来丢掉,跑一边呕吐去了。 我看的又恶心,又惊讶,忍不住回头看了看老朴。 这家伙神情淡定,像是早有心里准备一样。 “看什么,这是经验!”老朴小声朝我道:“你虽然帮赵队破过案子,可你却没在荒郊野外见过多少尸体。像这种死了一天,又被挂了一夜的尸体,内脏早就腐烂了,挂着的时候,肚子里全是腐败的气体和尸液。如今放下来了,那些混合物倒流,是肯定会在嘴里喷出来的,所以,傻子这时候才凑上前呢……” “真是个老狐狸……”我低声道:“那你刚才直说就行了,也免得这村民喷了一身的污秽之物,估计几天吃不下饭了。” “向老弟,你虽然聪明,却不懂这山野老百姓的心思。倘若我提前警告他们有危险,他们的第一反应不会觉得我有本事,也不会觉得我为他们好,反倒会怀疑,是不是我做了什么手脚,甚至,都可能怀疑尸体是我偷的。这也是为什么,我一直说,在外面不要管闲事的原因……” 很快,在周围寻找尸体的人都赶了过来,人越聚越多。 那小组长此时也奓了奓胆子,走上前查看尸体,只看了两眼,就惊声道:“水草,老钱的怀里也有水草……” 聚集来的村民,一听到“水草”两个字,更是一个个噤若寒蝉,脸色苍白起来。 我上前探头看了看,尸体的褂子挣开了,确实,在胸脯的位置,能看见一团湿漉漉的水草。 可问题是,尸体不是挂在树上吗?怎么会有水草呢? 而且,这小组长刚才叫喊的时候,说了句“也有水草”,这个“也”字足以说明,这不是第一次了…… 我悄悄拉了一个村民一询问,果然,就在去年,村里的“保管员”老万也是儿子结婚,第二天发现他死在了自家院门外,手里攥了一把水草。 “阿素,肯定是阿素!” “没错,她当初死在了河套,被找到的时候,就是一身水草!” “还让不让人活啊,这样下去,谁家姑娘还敢加咱们村?谁家孩子还敢结婚啊……” “嘘,你疯了。忘记上次陆二叔也是这么抱怨,结果第二天摔断了腿了?” 他们口中说的陆二叔,就是陆瑶的叔叔,也就是村里的民兵队长。 没想到,“阿素”还整治过他。 可我看他好像并不畏惧啊,昨晚上不是当众还朝阿素叫嚣,“有事找他”吗? 等了一会,老村长和陆二叔终于来了。 那村长依旧是一言不发,主持工作的还是陆二叔。 他让人带来了门板,挑了几个精壮劳力,准备把人抬回去。 就在这时候,沉默许久的老村长终于狠狠跺了跺脚,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似的大喊一声:“我决定了,请法师。阿素啊阿素,陆家村对不起你是真,可也禁不住你这么折腾,你这是要让我们绝种啊……” “村长……这……这合适吗?”陆二叔马上反对,低声道:“您是老党·员,又是村长,请法师驱邪这种事怎么能信呢?再说,传到镇上怎么办……” “我还要什么脸面?为了村子,这村长我不当了,也得让阿素给我魂飞魄散!”老村长咬牙切齿道:“筹钱,我出大头,村里人出一半。” 陆二叔还要说什么,村长大手一会冷冷道:“我还是村长呢,我说了算。陆二,要不是你阻拦,我上次就请法师了……也许就没有今天这码事了。” 一时间,好多村民山呼海啸地跟着附和起来。 不过,等抬尸的队伍和村长一行朝从里走的时候,我听见走在最后的几个村民小声嘟囔起来。 “每次只要筹钱,他都说自己拿大头,结果还不是全摊在了村民身上。” “嘘,小声点。没听刚才村长话里话外在埋怨陆二叔嘛,小心给你穿小鞋!” “怕什么。我听说,村长家的儿子也打算年末结婚了,他现在急了,估计是怕到时候自己家里也出事。” “谁说不是呢,当初阿素被婚闹,村长家的儿子陆超就是带头的……我都怀疑,爬上阿素身上的就是他……” 几个人正嘁嘁喳喳地说着,突然当啷一声,罗锅被绊了个跟头,铜锣也被摔了出去。 这些人一下子怔在了原地,个个小脸煞白。 罗锅咧咧巴巴站起身,挠挠头尴尬笑了笑。 “你个死罗锅,吓我们一跳!” “我还以为阿素显灵了……” 我把铜锣捡起来,塞给罗锅,特意走在最后,朝朴刚正低声问道:“现在没别人,你和我说说,你到底怎么看?” “能怎么看?反正我不信是鬼杀人。真要是鬼报仇,那都成鬼了,她还能不知道是谁害得自己?也用不着三番五次地害人吓人了。肯定是人干的……” “和我的想法一致。” 老朴叹口气道:“问题是,这个人也不知道究竟谁是那闹洞房的始作俑者。恐怕,这是永远的悬案了。” “也未必!”我淡淡道:“要是让我来查,我肯定能一举就把那个趁黑侮辱了阿素的人找出来。” 回到村子,钱家人开始安排葬礼。 而晌午十分,村长花重金请来的法师也到了,就在打谷场上举行法事。 我们两个跟着陆家姐妹也前去观礼,只见那自称"伏虎罗汉转世"的胖和尚抖着满脸横肉,金线袈裟都没系紧,脖子下面露出了一片纹身。他每跺一次镶铜片的僧鞋,腰间的奥迪车钥匙就哗啦作响,倒是比手里褪色的紫金钵更像法器。 "天灵灵地灵灵——观音大士快显灵!" 胖和尚桃木剑戳进装满自来水的矿泉水瓶,“神威”无比。一旁的小徒弟适时敲响从义乌批发的电子木鱼,循环播放的《大悲咒》突然卡在"唵嘛呢叭咪吽"的"咪"字上。和尚顺势一个踉跄,将一把符纸点着了抛上了天空,指着村口老槐树大喊:"妖孽现行了!握咪·托佛……看我勇信大和尚收你……" 我和老朴看的是一脸尴尬……这特么从哪菜市场请的卖猪肉的啊……就这样,也叫法师? 就在最热闹的时候,我突然看见,人群里,有个少年偷偷摸摸抓住一抹纸灰,塞进了自己嘴里,硬咽了下去…… 第87章 她来了 我马上回头朝陆瑶询问那少年是谁。 陆瑶告诉我,这少年叫陆跃,是村长的小儿子。 “你不会怀疑那个欺负阿素的人就是他吧!”老朴在一旁低声道:“别忘了,出事是七年前呢,那时候,他还是个小屁孩呢。” “就是!”陆瑶揶揄道:“你那喜欢破案的毛病又犯了吧。我可告诉你哈,陆跃算起来还是我本家叔叔呢,也是我的小学同学,用大人们的话说,他可以算是我们村最懂事的孩子了。而阿素出事的时候,陆跃才十一二岁,他懂什么啊……就算懂,又能做的了什么……” 我不禁一笑,朝陆瑶道:“呦,陆小姐懂得蛮多的啊,还知道小男孩十一二岁不顶事呢……” “滚!”小翘嘴顿时翻脸,白眼道:“狗嘴吐不出象牙,我刚才话一出口,就知道你得借题发挥。我是那个意思吗?我是说,当时的他,还不能……呸呸呸,算了,我不说了还不行嘛!” “我觉得,我可能知道是谁害的阿素了!”望着法会上神态各异的人群,我忍不住低声感慨道。 除了老朴马上看着我,等着我的下文,陆家姐妹压根没理我这茬。 陆家姐姐更是叹口气道:“你们两个是外来的客人,不了解这件事,可能真的觉得是我们村里人欺负一个外来的姑娘。可实际上,这件事发生之后,村长大发雷霆,和二叔组成了讯问队,把村里当年适龄的那些男孩子审了三遍呢。他们都查不出来,你看一眼就能知道是谁?” 我也没再多说什么。 其实这种事很好理解,狗场里有狗偷吃了主人的烧鸡,狗主人带着狗王对所有的狗玩命审问。狗王吼一吼,那些小狗们大腿抖三抖。真要是能查出来,第一遍就有结果了,根本不用审三遍。 可三遍都查不出来,问题在哪,不是不言而喻吗? 可这话我不能多说,毕竟,审讯的人,还有陆家二叔呢。 何况,七年前的事,当事人阿素早已经死了,没有证人、证词,我的猜测没有任何用途。 与此同时,法会就在那胖和尚一通神乎其神的“表演”之后,落下了帷幕。 村长上前,将准备好的两千块钱大钞奉上。 胖和尚满头大汗,看样子,确实“很卖力气”。 “村长放心,我勇信和·尚在横塘地界,驱邪手段可是名声在外!这次不管贵村有多少鬼祟,都得给我离村子远远的……对了,以后有事还可以找我,打八折啊……抽贴算卦、测字占卜、寻山望水甚至男女开光,这些活我都接……” 拿着钱,大和尚直接扯去了袈裟,打开车门,从里面拿出一沓名片,挑了半天,才找到自己的一张塞给了村长,上车扬长而去。 我粗略望了一眼,那名片五花八门,“家印会所”、“冬萍洗脚城”、“榕喆洗浴中心”……这位大师看来私生活很繁忙啊。 “人家这才是不负如来不负卿呢!”老朴感慨道:“走得这么急,估计夜总会的哪个姑娘今天要举办从业十周年开光庆典吧……” 回到家里,陆家母女给我们包了顿饺子。 上车饺子下车面,因为陆瑶已经和她母亲、姐姐说了,自己明天还要走。她告诉他们,自己已经有了父亲的线索,所以这次他母亲并没阻拦。 不过,她只字未提自己身患“恶疾”的事。 自始至终,也从没在母亲和姐姐面前,表现出一点脆弱和委屈。 这一点,让我确实很佩服她。 而且,这一次,我觉得,我们有一点相似。 吃完饭,照例是聊了一会的天,我和老朴就借口吃的太饱,出去转转。 毕竟,刚团圆,又要分别,人家母女三个说不准就有些体恤话要聊聊,我们两个大男人,还是外人,在场不合适。 随便找了一条小路,我和老朴一边溜达,一边聊起了这趟行程。 此时最后一缕残阳被山脊吞没,暗淡的晚光下,老槐树的枝桠突然变得嶙峋,风掠过叶隙的呜咽声里混着几声辨不清来源的鸦啼。远处坟包上的招魂幡早褪了颜色,此刻却在暮气中诡异地飘荡,仿佛有看不见的手指在摩挲那些残破的纸钱。 更深的阴影正在聚集。最先消失的是山脚下的玉米地,接着是歪脖子柳树上,以及稻田里外戴帽子的稻草人。 就在我们两个感觉有些黑了,准备返程的时候,却忽然听见不远处一片荒树丛里,传来了轻微的动静。 老朴朝我使了个颜色,马上闪到了大树后面,顺着稀疏的灌木枝朝里一瞧,只看见一个背影,正跪在一个没有墓碑的小土包前。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今天白天吃了符纸灰的那个少年,我们来得晚了些,没听全他都说了什么,只听见最后一句是:求你不要还害村里人了,我给你磕头…… 然后他对着那小土包就一连重重磕了九下子,那是各个落地有声啊。 别看这小子跪在那磕头的时候,稳稳当当,好像气定神闲,可这头一磕完,站起身就有些慌了,转身撒丫子就往村里跑,踉跄着还在草地上摔了两个跟头。 等陆跃消失不见了,我们俩才缓步来到了坟包前。 “老朴,你信不,别看没墓碑,我也知道这坟包下面埋的是谁!” “你当我是傻子啊,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我也知道。”老朴道:“而且,我现在也知道是谁害的人了……不过,向老弟,我还是那句话,咱们就是过路的客,有些事,不开口最好。” “我当然知道。可我就是提死了的人感觉气愤。” “你当老兄我是铁石心肠啊。我也气愤,可问题是,事出有因,行事有嘱,咱们不能做过路龙斗地头蛇的事,除非,这坟包里的人,今晚上爬出来去找咱们,说让你我给他伸冤,否则,还是大路朝天各走半边吧……” 转身回到了村子,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乡下,人们睡得早,很多门户都已经熄了灯。 和陆母打完招呼,我们回到柴房,也开始打包行李。 收拾完,就躺下了。 老朴这家伙有个特点,沾枕头就着,呼噜打的震天响。 我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就准备坐起来再抽一根烟。 谁知道,烟刚塞进嘴里,打火机还没点着,一抬头,就看见木窗对面的栅栏大门外面,竹影晃动,梭罗的竹叶后面,露出半张青灰色的脸——那是个女人,湿漉漉的头发黏在额前,眼眶里没有眼珠,只有两洼淤血似的暗影。她身上那件蓝布衫还在滴水,风一吹,肩膀上还有水草在蠕动。 她在看我!!! 就这么隔着窗户相望,我发现她的嘴在动,看不见舌头的口腔一开一合着,喉管里挤出“咕噜咕噜”的闷响,像被河水灌满的瓦罐。突然,她抬起泡得发胀的手,朝我指了指,然后双膝一弯,好像跪在了地上…… “老朴,老朴……”我用尽了全力,嗓子哑才发出了一丝沙哑的声音。 第88章 梦境与真实 我的呼喊,没叫醒老朴,只换回几声吧唧嘴算是回应。 反倒是那女人重新站了起来,眼神复杂地看着我。 她歪着头,像是在等待我的回应,空洞的白眼珠如同幽邃的黑洞,仿佛随时都能将我淹没似的。 我心中不免一阵阵惊悸,暗暗祈祷,她可千万别过来,隔着这么远我好像已经闻到了那股子呛人的水藻腥臊气和尸体陈腐的味道。 可怕什么来什么,再隔空望了须臾之后,忽然阴风浮动,阿素两脚如同滑翔一般直挺挺朝着柴房的木窗飘了过来。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我好像已经看见她脖子上腐烂之后蠕虫钻出的密密麻麻孔洞,如同莲子脱落后的莲蓬一般。 “呃”…… 我情不自禁地发出了一声呜咽,僵硬的身体在这一刻好像得到了解脱,躯体终于从桎梏的恐惧中挣扎了出来。 轰! 如坠云端。 我猛地朝后一个闪躲,竟然如同打破了一个幻境一样,我愕然发现,老朴正坐在我平行的位置,瞪大眼睛看着我。 然后,我们不约而同的望向了窗外。 看着空旷的院子,我俩异口同声喊出了一模一样的话。 “喂,你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吗?” “你猜我看见了谁?” “我先说!” “好,你先说!” “我看见了阿素,就在院子里!!” 说了五句一模一样的话,我和老朴同时傻了眼。 愣了几秒,我才难以置信道:“你没逗我吧,刚才阿素出现,你睡得跟头猪似的,你怎么能看见她?” 老朴急切道:“得了吧,明明是你睡着,我还打了你一巴掌,结果,你只哼哼两声,根本没睁眼。我都怀疑,你是不是做梦娶媳妇呢!” 话已至此,我们俩个似乎已经明白过来了。 我看见的他,就如他看见的我,实际上,我们两个刚才全都睡着。 只是,我们却在同一时间,进去了同样的“梦境”。 “老朴,你说……这算不算‘若梦即所见’啊……会不会阿素真的来过?” “我也说不清楚,不过,老话说的托梦不就是这个意思?当逝去的人,想见你或者委托你的时候,不能以本来面目相见,就只能在另一重看不见的空间和你相遇啊。” “都怪你,非要在人家墓前说那种话。现在好了,人家真找你来了,你给人家主持公道吧!” “我也没想到,她竟然来真格的啊!” “那现在怎么办?” “别慌,我朴某人纵横大江南北二十年,什么大场面没见过,让我想想……有了,你不是说你知道当初糟蹋阿素的人是谁吗?那就你去把这事告诉她不就行了。这样,就和我没关系了!……” “你妹,你说的是人话吗?合着你想的办法就是让我一人扛,你置身事外啊。” “年长者尊,我比你大几岁,受到优待是应该的嘛。再说,说知道真凶的是你,又不是我,嘿嘿。” 玩笑归玩笑,可实际上这件事确实难处置。 究竟是谁杀死了老钱呢?真的是阿素吗?如果真是她,那他怎么不直接朝糟蹋她的人动手? 所以,基本可以断定,如果真有鬼,阿素的亡灵真的存在,那她死后也一定是被人动过手脚,她根本不知道仇人是谁。 那如此一来,真凶就一定另有其人了。这个人不管是出于同情,还是出于正义,总之,他和阿素一定存在某种关系。 正当我和老朴双双琢磨这件事的时候,柴房的门突然传开了突兀的敲门声。 我和老朴被吓一跳,还他么以为阿素真来敲门了。 “喂,你们没事吧。”是陆瑶的声音。 “没……没事啊,你怎么过来了。”我故作镇定道。 老朴就直接了,长出一口气:“我说陆小姐,你这敲门声太突然了,差点把我送走。” 陆瑶无奈道:“我也不想来啊,可刚才我突然听见柴房里传来了你们俩个古怪的声音,又喊又叫哼哼唧唧的,我怕别人听了,真以为你俩断背呢……你们……刚才不会真的有什么不可描述的秘密吧……” 我一阵无语,披衣开门,将这个脸上写着“八卦”两个字的姑娘放了进来。 老朴把刚才那真真假假的梦境说了一遍,陆瑶狐疑地看着我们,似乎不太相信。 没办法,我只能把睡梦里阿素的模样简单说了一遍。听了我的描述,陆瑶愕然瞪大了眼睛,她不用开口,神情就说明,我们看见的就是阿素。 老朴皱眉道:“陆小姐,你能不能告诉我,这村子里,和阿素关系好的都有谁吗?” 陆瑶想了想,摇头道:“没记得谁和她亲近啊,毕竟她来我们村子的时间不长,他又精神不太正常,唯一对她的死耿耿于怀的吴大妈已经去世了,而吴铁柱后来也搬走了。” 如果替她报仇的不是村里人,那就是外来的人喽。 “那你们村这两年有没有从外地来的人,比如借宿在这里的商人、写生的画家,总之,就是不是陆家村的人……” “还真有一个。”陆瑶琢磨了一下道:“驼大哥就是。他是六年前来我们村的,只知道他不是本地人,具体是哪的我不知道。他当初来是跟着一个山货采购队伍来的,后来说我们这环境好,就留下来了,作为那个收购队驻派在这里的人,每年替村里卖不少山货。” “你说的驼大哥是谁?不会就是那个罗锅吧。” “没错,就是他。” “你叫他大哥?他多大年纪了,看着比你二叔还老。” “人家才三十岁,只不过受苦太多,显得老。驼大哥老实巴交,和村里人关系都很好,大事小情只要村里有事他都参加,虽然才来几年,可村里人早就把他当成自己人了。” 老实人? 以我的认知规律,越是表面客客气气的老实人,内心里波澜的起伏就越大。 你可以去看,国家排行前二十的重案要案,主人公大多数都是老实人。“不怕混子天天闹,就怕老蔫儿突然笑”,正是这个道理。 我有个猜测,我似乎已经把握了整个时间的始末。 但我不知道,该不该揭破…… 第89章 畜生不如 “行了,赶紧睡吧!真当你们是福尔摩斯和华生啦!阿素要是真的泉下有知,她一定知道伤害自己的到底是谁!”陆瑶慵懒地打了个哈气,又朝我们叮嘱道:“对了,明天就要离开了,你们千万不要提及我中蛊的事,另外,有关于你父亲就是向南天的事也一定要只字不提。” 我当然清楚。 就像陆瑶刚开始见我一样,她们全家的认知里,陆秋白的失踪就是我父亲导致的。如果知道我是向南天的儿子,恐怕她们会把我立刻赶出去不说,还会阻止陆瑶跟我们前往湘西。 陆瑶一回房间,朴刚正就瞪着眼看着我,诧异道:“向老弟,刚才陆小姐那话……啥意思?她说是她身中蛊毒?这么大的事,我怎么根本不知道啊……” “既然都出发了,那我也再告诉你一件事。不单单是陆瑶身重蛊毒,我同样也是如此。而且,我们都没有多长时间了。三个月,在这三个月的时间里,我们必须找到解开蛊毒的方法。否则,我们只能死于蛊虫泛滥!” “我的天……”老朴咂舌道:“我说为什么区区南下寻父,被你们搞得那么悲壮,好像一去不复返了是的,合着还藏着这么个秘密呢。向老弟啊向老弟,你这是一直没把我当成自己人啊……” “我这不是已经和你说了嘛。” “还算你有良心!”老朴追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时候中的蛊,又是什么蛊?” “这个说来话长,明天路上的时候在和你说。眼下,还是想想阿素的事吧,明天就要走了,你说,我们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那个复仇者?” “我还是那个意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是我不想伸张正义,实在是力不能及。再说了,阿素那是一条人命啊,要想复仇,最公平的就是一命抵一命,如果咱们帮了他,那就意味着,得有一个人死。而凶手就是再混蛋,可也和你我无冤无仇啊,何必把人家送上断头台呢!” “可阿素不就白白死了吗?” “没办法啊,这世界上无辜的人和事还少吗?” “可咱们刚才那是做梦还是真实的……你对着人家的坟说,只要找你来,你就给人家公平,现在人家来了,咱们却装作没事一样?” “我那不是随口一说嘛……” 我和老朴正说着,忽然听见外面的巷子里,传来了脚步声,像是朝着当街去了。 要知道,此时都已经是凌晨时分了。 谁会步履匆匆地往村口去呢? 关键这脚步声还不止一个。 “要不要出去看看?” “算了吧,向老弟,明天一早,咱们可就离开这了……” “不行,我觉得,那梦境里,阿素就是再祈求我……我没办法装的无动于衷啊!” 见我执意爬了起来,老朴虽然打着哈气一脸慵懒,可还是跟着也穿上了衣裳。 这已经是我们今晚上第二次离开家门了。 我和老朴疾行了几步,出村没多远,就看见了前面的三个影子。 对方走的很急,从方向看,应该是奔着阿素的坟地去了。 村路两侧的玉米地被风吹除了一阵阵沙哑的摩擦声,不知名的虫子,在田野里聒噪地叫着。 田垄与树林的交界处,尘雾已经初步生成。当月光被云层遮蔽时,那雾气就像是要从四面笼罩来是的…… “快点动手,用铁扦在坟头打个洞,将黄粪浆子灌进去!勇信法师说了,只有这腌臜之物,才能破了这死鬼的煞气!” “爸……这都是封建迷信,那和尚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哥哥已经铸成了大错,咱们还往人家坟里倒大粪,这……这不好吧!” “闭嘴,你懂狗屁!下个月我结婚,难道你也想看见在我结婚的时候,父亲被杀,我被害?你是嫌我不够惨是吗?” “哥!你有什么惨的?阿素才是惨啊。依我看,还不如给她的坟迁个好地方去,规规矩矩给她立个碑,烧点香火,也算是咱们得忏悔了,或许村子的诅咒也就结束了!” “老二!你一点都不像老子的儿子,他妈的,竟然还要给一个死鬼迁坟道歉?我告诉你,这坟谁都不能动,当初埋的时候,我特意找的四绝之地,我还特意在她棺材盖上偷偷钉了一根桃木钉,目的就是让她不敢找咱家麻烦。如今既然她还在作祟,那就只能再给他点颜色看看了!” “可是……” “你可是个蛋!我可是你哥,你还想出卖我不成?她一个精神病,死了就死了,再说了,我当初也是一时冲动,现在想想,让我白玩我还不玩呢。我可告诉你啊,你要是敢和别人说,那个人是我,我可对你不客气,亲弟弟也不行!” 这是什么? 这不就是畜生吗? 人和畜生最大的区别,不就是人会有羞耻感吗? 我拳头攥的死死的,厌恶和愤怒直冲脑顶,差点当场爆发。 往回折返的路上,这次就连老朴也忍不住暗暗咒骂起来。 “呀呀呸的,上梁不正下梁歪,这样的货色,要是逍遥法外,确实太遗憾了……可问题是,这件事已经死无对证了。就算报警,陈芝麻烂谷子,也纠缠不开……除非,报私仇。可咱们总不能自己动手吧……” “用不着咱们动手,咱们只需要把这个凶手告诉了报仇者就行。不过,我就是不知道,真要是这么干了,咱们算是古道侠义,还是火上浇油。” “你管呢?反正有人想替阿素出头。在报复这样一对恶毒父子的同时,还能发泄咱们心中的愤怒,何乐不为啊。” “你刚才不还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嘛!” “此一时彼一时,谁知道他们这么下作恶心啊!话说,你真的知道,那个暗地里报仇的人是谁?” “当然!而且,我有预感,他会找上门来的……因为他白天的时候,其实听到了我的话。他知道我已经猜到谁是害阿素的凶手了……” 老朴想了又想,突然瞪大眼睛低声道:“你说的莫非……就是他?那个外来的异乡人?那个其貌不扬,身如大虾的……罗锅?” 第90章 有所为 从看见罗锅的那一刻,我就看出来这个人和这个村子的格格不入了。 小跟班的角色,不受待见的游离感。还有他寻找老钱时那副不慌不忙的样子,以及见到尸体后又故意摔锣的做作感,都让我觉得,他似乎并不在乎谁死了,尸体去哪了。 他的目光就没离开过村民的脸。他似乎很想在那些脸上看出谁更恐惧,谁更慌张。村民们的态度,才是他最在乎的。 如今从陆瑶的口中确定了他就是一个外来人,入住时间恰好还是在阿素死后一年多,我就更加确定了自己的判断。 罗锅就是那个神秘的复仇者。 “向老弟,你就甭琢磨了,明天咱们就走了。恩怨情仇千百万,萍水别过皆无关。” “可你没看见陆家父子的那德行?” “他们有他们的造化,该他们天诛地灭的时候,自然就会有人惩罚他们了。” “那如果我就是他们造化的一环呢?老天爷希望他们收到惩罚,所以让你我发现了真相。结果,我们却因为明哲保身,让他们免受惩罚。那我们这算是顺天而为,还是逆天而行啊!” 老朴一怔,皱眉道:“哎?我还真没这么思考过问题。向老弟,我觉得你有慧根,要不,你出家吧,将来一定是个上善道人。” “算了吧,我六根不净,情欲在顶,将来是要娶媳妇,生三个孩子的!” “承认欲望就是得道修行的第一步。人是感情动物,怎么可能没欲望。有些出家人,嘴里喊着阿弥陀佛,身体却在女施主身上撒花,恶心。不过,老话说,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君子扬善,不以身犯恶,咱们出面去只认人家,多少有些莽撞吧……” “呵,我可不是君子,当然也算不上小人。我顶多算个有正常喜怒哀乐的普通人。所以,这事我就干了。当然,不用咱们出手,求仁者得仁,求快者得快。” “你打算怎么办?” “把真相告诉罗锅。” “就这么跑去告诉?万一你猜的是错的呢?复仇者根本不是他呢?还有,大仇必有杀生,以陆家村前几次的凶案来看,如果复仇者真是罗锅,那他是必定要取人性命的,那咱们跑去告密,岂不是也牵连上了人命!” “我不想想那么多。如果世人做每一件事都患得患失,那吃亏的一定都是那些弱势群体。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我不会亲自跑去和他聊这件事!” “那你打算……” “从前几次的报复案件看,凶手是懂一些术法和韬略的。比如,故意制造了红嫁鞋的恐怖氛围,再比如把尸体吊在树上隔绝五行,这是传说中防止阴魂变恶鬼的法子。所以,我也打算用这种隐晦的方式告诉他。如果他就是为阿素报仇来的,那他一定明白其中的意思。如果不是,也不会让咱们惹祸上身。” “好吧,既然你都这么决定了,我这老油条也只能陪你任性一回。说真的,向老弟,我很欣赏你这性格,可这性格将来也免不了让你吃亏呀。” 就这样,老朴虽然心里并不认同我的做法,可他还是很义气的跟着我爬起来,第三次悄悄地出了门。 陆瑶家门外就是一方池塘,楞眼望去,一条大草鲩正大着胆子浮出水面进食。 “鱼兄,对不住了,就你了,正愁着缺个道具呢。” 我蹲下身捡起一块石头,瞄了瞄准,一石头夯了过去,正中脑壳,大鱼瞬间鱼肚翻白。我趁机上山,扣住鱼鳃就将它拎了出来。 从兜里摸出出门前就准备好的白布条,咬破指尖,在上面歪歪斜斜写上满满诡异感的两个血字——陆超,然后顺着死鱼嘴塞进腹中。 一切搞定,就悄无声息地朝村子最边缘走。 陆瑶那会和我们说,那里就是罗锅的住处,以前是生产队的牲口圈。二叔见他老实巴交,很可怜,就让他住那里了。 到了阴森森的房子外,朝着黑洞洞屋里看去,半点生气都没有,冷清的像是坟场。 我都有些怀疑,三更半夜,罗锅到底在不在家。 “老朴,会狐狸叫吗?” “不会,我会学母猫发情,母狗发情也行。” “那就差不多,你把狗叫和猫叫结核起来,总之,叫的变态一点,阴森一点。” “你这是要整哪一出?人发情我也会,要不要也学一下?‘大爷来玩呀’……” “别扯淡。我给他整一出篝火狐鸣、鱼腹丹书,我要告诉他,这是天意。是老天爷在帮他。” 酝酿了稍余,朴刚正开始呜哇悲号起来。说实话,一点不像狐狸,倒是有点像是被咬了屁股的大灰狼,或者被劁了蛋蛋野猪。 不过也只能将就了,意思到了就行。 我马上随即点燃了一把柴草,就在罗锅家门口点着了。 诡异的火光配合着压抑的“嚎叫”,还真有那么点恐怖氛围。 眼见时机差不多了,我把抱了一路的大鱼横卧在了火光旁边,赶紧带着老朴折返了回来。 进村几十米的时候,我们清晰的听见了那破败的院子里,传开了警觉的脚步声。 到咯这会,该做的我就做完了,内心再无愧疚。 回到家中,重新躺下,已经是凌晨两点了。我和老朴没再讨论罗锅看见大鱼的反应,很快就睡觉了。 可能是心里没了遗憾和顾虑,这一觉我们睡得很踏实。用陆瑶的说法,他们母女三个,都怀疑院子里来了两只“争雄”的癞蛤蟆。 起床的时候,陆家二叔铁青着脸急匆匆走了进来,对着陆瑶姐妹说了句什么就走了。 我故意凑上去问出了什么事,陆家姐姐满脸惊悚的说道:“二叔说,说……说老村长消失不见了,让我们所有人出动去找。对了,还有……他说……说村长的大儿子陆超受了重伤!” “没死?”老朴一时惊讶,有些失言。赶紧道:“我是说他什么重伤啊。” 陆家姐姐有些尴尬,小声道:“二叔说……说陆超被人打断了腿,而且……而且那东西被人砍去了半截,失血过多,已经送医院去了……” 那玩意是啥玩意? 我竟然还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不由得裤裆一紧,真是个狠人啊 第91章 他来了 老朴咂着牙花子,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我。 陆瑶见我们两个挤眉弄眼,似乎明白了什么,凑过来低声道:“这事不会和你们两个有关系把?” “和我们能有什么关系!”老朴咧嘴一笑道:“我和向老弟一觉睡到大天亮,压根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为什么别人的命根子没事,偏偏他的被人砍了?估计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陆瑶瞧着朴刚正的神色,便明白了事情的真相。 不禁低声喃喃道:“想到谁,也没想到会是他啊。平日里,老村长可是满口的仁义礼智信,最爱朝别人讲大道理,哪家的孩子没挨过他的训?我还记得,小时候走路踩了别人的地边,都被他教训了半小时。怎么会是他的孩子呢……” “这就叫‘严于律人宽于待己’。”我道:“六七年的时间了,村里频频出事,作为一个村长,也是凶手的父亲,他不可能不知道那恶心事是自己儿子做的。毕竟,连他的小儿子都知道真相,且还以此为耻。所以,这就是包庇。” 老朴则淡然道:“陆小姐,你真以为小时候踩了地边,他训斥你是为了教育你?那你就错了,只能说,你还是不了解这片土地的统治阶层。在这几千年的历史中,从皇帝宰相,到保长佰长,只要手里有那么一丁点权力,他们第一时间要做的就是在道德领域掌握话语权,然后以此来证明他们权力的合法性,进而达到让你俯首接受他们驾驭的目的。踩一脚地边会造成什么恶劣后果吗?不会!但是,通过这个机会,他却能让你在心里记住,在这个村里,他是掌握着公序良知的权力者。以至于过去了这么多年,他儿子都出事了,你还会发出‘怎么会是他们家’的感慨。” 不得不说,多吃了几年盐巴,老朴的阅历还是比我们更深刻一些。 “你们悄悄说什么呢!”陆家姐姐凑了过来,朝陆瑶道:“妹,你们可能要晚一点走了。二叔刚才和我说,全村都在找村长,咱家也得出一个劳力。要不,你们等我回来再走吧,也能多和妈呆一会。” 陆瑶点点头,没忍住,脱口道:“哪用得着这么费事?去阿素的坟头看看,说不定人就找到了。” 陆家姐姐一听这话,不由得愣了愣神。 陆瑶意识到自己话多了,马上又道:“我就是随口一说而已……” 可就在这时候,突然听见外面有人大喊。 “村长找到了……” “就在村外阿素的坟前!” “怎么样,人没事吧!” “唉,死了……死的比会计老钱还惨……” 陆家姐姐不由得神色更凝重起来,看了看陆瑶,又看了看我们,小声道:“昨晚上半夜,我听见你们三个好像在柴房嘀咕什么着……妹,这事和你们没关系吧……” “没,怎么会和我们有关系呢!”陆瑶不自然地笑了笑道:“我刚才就是瞎猜的,你想啊,这些事,都和阿俗有关,陆超这出了事,显然,村长和钱会计他们一样,也是被复仇了,只能和阿素有关。” 可陆瑶话音刚落,门口就匆匆进来了两个中年人,眼神犀利地瞥了我和老朴一眼,对陆家姐姐道:“大妹,你过来一下,我们有话要和你说。” 陆家姐姐不明所以,直接道:“前街大哥二哥,你们有什么话就说吧,没关系的……” 两人看着我们,正中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直说了……你家陆二叔让我们告诉你,务必把你们家的这两个客人留下。他怀疑,村长的死,和他们有关系。”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老朴顿时就急了。不过,陆瑶却将他拦下了,上前问道:“我二叔为什么这么说?这可是我的朋友,我很清楚,他们不是那样的人。” “陆家小妹,你还没见到村长的尸体!”其中一个人,神色复杂,喃喃道:“村长死的惨啊。他全身皮肤黑红色,就像是被某种无形的毒素从内部侵蚀是的。皮下的血管跟蛛网般一样,手指抽的像鸡爪子,指甲缝里塞满泥土和抓挠自身留下的皮屑,死前看样子是受了可打的罪了……尤其是心口窝……巴掌大的地方,密密麻麻有几十个血孔,好像有不少虫子在里面爬呢……” 另一个人接过话茬道:“你二叔说,他听人说过,村长的死法,八成是中蛊了。可咱们村里人,都知根知底,根本就没会这些歪门邪道的人。只有你家的两个客人,一来了就出事。所以,只能暂时看住他们,不许离开……” 陆瑶和姐姐面面相觑。 老朴则无奈地看了我一眼,低声道:“怎么样,麻烦还是来了吧。哎,有些事,就不该搀和……” 事情确实有点麻烦。 坦白说,陆家二叔的怀疑方向也没问题。 不过,我听到这里,还是有些意外。 只预感罗锅会有些手段,没想到,却是一个能下蛊的人。 再者,听见这两个人描述村长的死相,我还真有点被恶心到了。我也是一个身中蛊毒的人啊,我死的时候,不会也这么惨烈吧,全身是虫,皮肤全是孔? “你们在家等着,我去找二叔评理。凭什么无端怀疑我的客人?再说了,保管员死的时候,向阳他们可没来,总不能以前的案子也是他们干的吧?”陆瑶冷声道:“做个民兵队长,整天跟在村长屁股后面东奔西走,也没见他对自己失踪的哥哥上过心。这么爱办案,当初阿素被欺负,他怎么就没站出来主持公道?” “妹。你别去,我去和二叔说!”陆家姐姐见陆瑶气势汹汹,赶紧追了出去。 一时间,院子里反倒就剩下了我和老朴。 朴刚正转了转眼珠,低声道:“老弟,我看这事他们村里人非按在咱们身上不可,要不……咱们抓着这机会,先跑吧,等出了村,再等陆瑶……好汉不吃眼前亏啊!” 我正要开口,一抬头,突然看见罗锅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凝重地站在西院墙外。 他面色平静,眼中肃杀之气已不太明显。 “两位,谢了!” 罗锅忽然朝我们深鞠了一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