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谈食用指北》 第1章 Chapter.1 梦魇 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 真是老套的比喻,他以前总在看见这话时暗暗嘲笑,此时此刻他才意识到这比喻是多么贴切,简直像是为他量身打造的一样 左转,直行,沿着楼梯向上。黑暗不是阻碍,他熟悉这段路正如熟悉自己的身体。他走得很慢,但确实是在前进。 身体没有发抖,他有些讶异自己竟如此平静。挺好的,不至于像个懦夫。 沿着楼梯向上,向上,直至无路可走。铁锈的味道告诉他不必再往前了,于是他停了下来。月光从窗栅间挤进来,掉了漆的大门上挂着把生锈的铁锁。这并不是个尽忠职守的门卫,作用仅限于告诉人们“此路不通”,只消用个巧劲儿,它就会从碍眼的角色上退下来,为你让出所有的路。 手上也沾上锈味了,没关系,明天会散掉的。 …… 哈,居然还在想明天吗? …… “吱呀" 他抬头,看向极高极远的天。大雨过后天地崭新如初生,月亮擦洗干净,高悬于他的头顶上,颇有兴趣观赏一场好戏。 空调外机的扇叶“呜呜”飞转,上百辆汽车一齐鸣响喇叭,风尖笑着从他耳边擦过,蝉执意要聒噪地一刻不停地叫……万千种声音化作万千把尖刀向他刺去,而世界庄重沉默,是他此时此刻所能触及的唯一温柔。 他想哭,想大喊大叫,想歇斯底里地狂笑,但最终只是张开了双臂。 最后一次了,好好拥抱这个世界。 …… 飞翔是如此简单。 【PROLOGUE:缝隙之间】 “喝口水吧?” “谢谢。” 女人接过水杯,一饮而尽,而后长舒了一口气。她一手扶额,另一只手一圈一圈揉着太阳穴,尽管努力强撑着,还是不可避免地表现出疲惫。 “要不先歇一下?您脸色看上去很差,陈黎女士。” “不了,一口气讲完吧,我下午还要开会。”陈黎直了直身子,接着说了下去。 “梦的内容的话,到这里就结束了:他跳了下去,跳进了一片月光都无法穿透的黑暗,到那个时候我才成为‘我’,而不是‘他’,直到跳下去前我都有点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有些难过,想去看看他。你知道,梦里嘛,想什么来什么,所以我刚有那个想法就站在他旁边了。” “真的好黑啊,没有路灯,我想应该很晚了吧,没有一扇窗子是亮着的,也有可能这里没有什么人住。所以我打开了手电筒———刚想‘看不清啊’它就出现在我手里了。” “那场面可真够难看的:他躺在一堆垃圾里,四肢翻折着,血混着脑浆从他头颅往外涌,红红白白,实话实说有点恶心。挺奇怪的,我没有害怕,看电影的时候有一点见血的桥段我都会不舒服,但那时候真的一点也没有,我只是觉得难过。” “我俯下身去,然后我看见了他的脸。 她两只手握在一起,十指交叉,攥得死死的,身子止不住地抖。店里光线不大好,她的脸笼在阴影里,表情看不真切,但那种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悲伤切实可感,在整个店铺生长蔓延,仿佛要从毛孔渗进每一寸肌肤。 少女调整了一下呼吸,她有些喘不上来气。 “那是我男朋友的脸。”这几个字几乎是从陈黎的牙缝间挤出来的,“是,就是他,不过要年轻些,十七八岁的样子,破布娃娃那样躺在实验楼后的地上,穿着宿中的校服——十年前的款式了,他大学才来的宿阳,怎么也不该那副打扮的。” “您很在意?” “不管是谁都没办法看着自己爱的人死去还无动于衷吧?” “可那只是个梦,不足以成为理由。”少女停止记录,站起身向前探去,让自己以稍微高一些的姿态俯视对方,“就算如您所说持续了一个月,一般人也会去找心理医生。很抱歉女士,我需要再确认一下——” “您为什 么选择 【黑箱】?” 陈黎试图直视那双眼睛,但她失败了。少女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再多对视两秒,就会剥皮削肉般把她的思想剖开,扯出全部内脏晾至太阳下。 “真是和‘那位’说的一样敏锐呢,”陈黎苦笑了一声,“好吧,‘感觉’。” “感觉?” “是,感觉。我的预感一向很准,而且从来没有失灵过。就在上周我感觉‘那天’近了,甚至能大至会在什么时候到来。我把它告诉了一个朋友,她为我推荐了这里。” “您和您男朋友说了吗?”少女重新坐下,拿起了笔。 “说了,他叫我别想太多。” “除了噩梦还有别的异常吗?” “按你的预感,‘那天’大概还有多久?” “感觉上的话……”陈黎闭上眼睛,皱紧了眉头,“三天。” 三天吗? “好吧,情况我大概了解了。”少女合上笔记本,露出标准的营业性微笑,“【黑箱】为您效劳。不过事先说明,那方面的东西谁也说不清楚,我们也只能尽力而为。” “没关系,有人愿意帮忙已经是意外之喜了。”陈黎低头看了看表,“抱歉,我还有事,先失陪了。” 陈黎起身,抓起手提包就向外走去,步子迈的很大。她毫无疑问是很疲惫的,但腰杆始终打得笔直,确实和那身职场女强人的行头相当般配。 要强的大人啊。少女如此想着,咂了咂舌。 她在有些油腻的柜台上趴下,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面,呆呆地注视着离她手指仅一寸处的一张卡片——刚刚的谈话中它从头到尾都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勃艮第红的背景上印有一片银色的枫叶,正中斜去一处手写的小楷,笔触锋利,有棱有角。 那种样式的卡片在宿阳市相当出名,不是作为什么高档俱乐部的会员卡,而是作为那所重点高完中——宿阳中学的学生证。如果陈黎分出一点注意力给它,就会发现与她交谈的少女实际上算是她的学妹。 多少有些棘手啊……娄月梁叹了口气。陈黎提供的信息至始至终只有一个毫无根据的怪梦:没玩儿劳什子招灵游戏、没心血来潮探索什么都市传说、没往家里捡或者买什么鬼知道是啥的旧物、没夜探不知道哪个建在鸟不拉屎地方的凶宅……总而言之就是完美避开了所有可能惹上麻烦的事。 也就是说,无论需要什么线索都只能从那个梦入手。 嘶……头有点疼啊…… “就说这么规矩的人也要祸害吗?!”她胡乱抓了两下头,又在看见两根飘落而下的头发时止住了动作。 头发是无罪的,头发是无罪的……娄月梁默念了几遍。 其实认真梳理的话,切入点也不是没有,而且并不算匮乏,最好下手的地方就是…… “您好,欢迎光临。” 电子门铃兢兢业业工作有些年头了,声音听上去多少有些失真。 “物美价廉随便看看,本店不接受赊账啊。”声音里透出浓浓的敷衍,少女对迎客这件事不大上心。她爬起来,抬头向来者看去,而后短促地“啊”了一声,跳下椅子,小跑着迎了上去。 “导师!” 前排提醒:架空世界观,一切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宿阳市市民便捷生活指北】: …… 12.宿阳中学:宿阳市的一所公立高完中,占地260亩,因为漂亮的环境、漂亮的校服、学生漂亮的成绩和漂亮的升学率出名。 …… 63.【黑箱】:和所有城市一样,宿阳市也有自己的都市传说,【黑箱】就是其中之一。【黑箱】看上去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万事屋,但在都市传说里,这家“平凡的万事屋”有一项从来不去轻易提供的秘密服务——处理灵异事件。当然,当然,这只是个传说。 ……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Chapter.1 梦魇 第2章 Chapter.2 旧闻 “梦境是对现实的映射,人心中最强烈的**与恐惧都会以某种形式出现在梦里,比如说一个因考试焦虑的学生会梦见自己在考场上怎么也写不完卷子,再比如说因医生疏忽未注射麻药而清醒度过整场手术的病人,即使清除了记忆也会梦见自己正在被切开。” “我们的大脑总是喜欢拆台,我们不愿宣之于口的隐秘和迫切希望忘掉的记忆被它挖出来放到聚光灯下,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正是如此。但少有人知道的是:梦也是一种媒介。” “比如说预知梦?” “对,比如说预知梦。”被称为“导师”的男人点了点头,眼神中流露出赞许,“任何事的发生都是有预兆的,命运有祂们自己的语言,相当隐秘的语言,难以被捕捉,难以被解读,除非借助某种手段——对,占卜就是其中一种,不过这需要相当的天赋——但偶尔命运也会被人窃听,传导的媒介往往就是梦境。怎么?你觉得陈黎的梦是预知梦?” “不算。”思考的时间没有用到两秒。 “理由是什么?” “‘就是他,不过要年轻些,十七八岁的样子,穿着宿中的学生制服——十年前的款式了,他大学才来的宿阳,怎么也不该是那副打扮’——陈黎原话是这么说的。十年前的校服或许能找到,但再次回到少年时代?” 娄月梁摇了摇头。 “即使是那种东西,也无法干涉时间吧?” “时间是至高无上的权威”导师点了点头,“不过小娄,‘传导’绝大部分时候并不是自发的。梦境是一种媒介,在施加暗示上一向很好用。还记得【Inkubo】吗?” “他就是跳进碎肉机里被打成饺子馅儿我都会记得他。”娄月梁阴恻恻地说。 “虽然仇恨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我很高兴你没有忘记。这很好,记住它,让它成为你的动力。”导师蹙了蹙眉,“早在很多年前他就制造过另一场惨剧,催眠并操纵了一个镇子的人,工具就是‘梦’——我应该说过吧?” “没说过,但这不是重点,”娄月梁语气相当轻快,“您的意思是说,可能是有人操纵了她的梦境,试图做些什么事情?” “不排除这种可能——还有,我没说过一定是‘人’。暗示只是一点小儿科的东西,强大的‘学者’和某些存在体甚至可以随意修改别人的梦,他们在那里来去自如。” “我会拜托文筱调查陈黎的人际关系——活的死的都要查——还有就是她嘴里的那个男友,虽然她担保过那家伙也没有碰过什么奇怪的东西,但——”娄月梁起身,“这么说可能不太好,我不信任她,倒不是怕她说谎什么的。” “很好,谨慎些总没错。” 店面很小,装不下一个可以说是“多余”的楼梯,想上楼的话得出门,楼梯间就在杂货店不远处那扇掉漆的铁门后面。二楼是导师的房间,三楼是她的,另外一个成员文筱是经济独立的成年人,自己有房子住。娄月梁的目的地是四楼(也是顶楼,这个老旧居民楼只有四层,再往上就是天台了),和她的兄弟姐妹不同——是的,“她”,娄月梁叫她安妮,这个小姑娘给每一层楼都取了名字——这个惨遭空置的房间沦为了杂物间,堆满了长年累月积留下来的各种“垃圾”。 无论是打扮还是举止,导师都是一副十足的英伦绅士做派,但绅士的表象下是一个没有任何自理能力的懒散家伙,早在娄月加入黑箱前就已经屈服在速食品的淫威之下,三餐被各式各样的泡面占领(显然他不会点外卖)。娄月梁有幸进过他的房间,然后确定了那里是被杂乱房间之神庇护、凡人无法接近的禁地,事后回忆起来只能说一句“叹为观止”,值得庆幸的是这个应该算是长辈的人大约还记得自己的绅士人设,对清洁卫生的在意程度堪称变态,才不至于成为教科书级别的邋遢鬼——他的房间只是乱,不是脏。 这样的人看护下的杂物间自然整齐不到哪里去,娄月梁一边安慰自己杂物间顾名思义就是会比较杂乱,一边寻找落脚点,一边在小心不碰倒那些堆到天花板的报刊(这已经是危房了)的情况试图抓住钻进来偷吃猫粮的杜杜。 “再吃就胖成猪了喂!”娄月梁拎起黑猫,觉得自己的胳膊快脱臼了,然而那猫将身一扭,反从她手里流走了。 黑色的影子触碰到地面的瞬间重新变成了毛茸茸的小猫,优雅的身形完全看不出来是刚刚那个半挂,娄月梁发誓她在一只猫的脸上看见了不屑。 人类,咪要减肥就是这么简单。 杜杜叼起一叠报纸甩过去,而后大摇大摆地走出房门。 “真是啊……”娄月梁扯下头上的一张报纸,习惯性地看了一眼,然后停住了。 宿阳周报——《某名校学生跳楼自杀,重点中学教育方法或需重新审视》 上面拍摄的案发现场的照片和陈黎的描述相当吻合。娄月梁拍照发给陈黎,得到的回应是“一模一样”。 调查一些年代相对久远的事件时,当年的报道是一个相当重要的渠道。记者和撰稿人未必知晓事情真相,报道时或许会为了博人眼球添油加醋,但谣言也需要范本,这些旧报纸里藏着很多信息——如果你愿意耐着性子挖掘的话。 导师收藏了很多这样的报纸,虽然按照时间勉强排了下顺序,但每一年、每个地区都会有相当一部分报纸产出,信息搜集仍然不是什么轻松的活计,如果让她自己来一张一张的找,怕是今天晚上没办法睡觉了,但现在: 不知名花边小报——《真相大白!男学生为爱跳/楼》 宿阳日报——《失德教师长期侵/犯学生被捕,案件正在审理中》 不知名花边小报——《闹鬼风波?宿阳中学实验楼关闭》 娄月梁是打算从陈黎上学时在校的师生入手的,“校服”很有指向性,不排除是有人刻意误导,但能将“实验楼后”这个角落构思的如此详细的人(或者鬼,管他是什么呢?),显然对十年前的宿阳中学相当熟悉,多半是在校的学生或教职工——考虑到要与陈黎产生关系,只能是和陈黎上下不超过两届的学生和她在校期间任职的教职工。 喵喵队立大功,娄月梁决定给杜杜加餐。 她卷起报纸,决定回房间好好看看,但在那之前还有件事情要做。娄月梁拨通了一个电话。 “有什么事吗?甜心?” “有新的委托。”娄月梁推开门,“我想让你帮忙调查一些事情。能做到吧?文筱?” …… 这几篇报道的关联性比预想中还要强,所有这些文章——不管是出自当地权威的主流报纸还是无良媒体——都和同一个名字产生了关联:顾安平。 第一篇报道中他是因为学业压力过大跳/楼的男高中生,第二篇文章推测他的自/杀的真实原因是对一名男老师爱而不得——那名老师就是第三篇文章中侵/犯学生的禽兽,而第四篇报道里闹鬼的实验楼就是他自/杀的地方。 那个实验楼娄月梁是知道的,它现在依然在使用中,也依然作为校园传说被宿中的学生津津乐道。好巧不巧,鬼故事的主人公刚好是个为爱跳楼的学长。 陈黎的梦里,她的男友以和萧清河自杀的现场照片如出一辙的惨状死去,无疑增加了她对这个名字的关注。始作俑者不一定见过现场——那张照片是公开报道,谁都可以看到——但他绝对和顾安平有什么关系,娄月梁不相信那个人(或者不是人)无缘无故选择这么一个场景。 陈黎和顾安平有什么关系吗?TA和顾安平认识吗?还是TA就是顾安平吗? “还有顾安平,这个也查一下。”编辑好信息后,娄月梁发给了文筱,然后转到了和陈黎的聊天界面。 “你认识顾安平吗?” 过了几分钟。 “有点耳熟,应该在哪里听过。” 只是“在哪里听过”吗?娄月梁对此持保留态度。 她揉了揉太阳穴,重新摊开报纸。 收集情报并不是她的专长,【黑箱】有专门的情报人员:文筱,一个黑客,在娄月梁还只是个委托人的时候她就已经是【黑箱】的成员了。 接下来要看文筱的了——当然,她不能什么都不做。 她注视着头版上硕大的标题和那张现在的报纸上已经不可能出现的照片,想起了那个同学曾对她讲述的校园传说: “他最终发现了老师的秘密,因为接受不了自己一直以来暗恋着的是这样一个人渣,又实在放不下心里的爱意,最后疯掉了,从实验楼的天台上跳了下去。学长的灵魂并未得到解脱,他成为了一个地缚灵,徘徊在实验楼的某处。那之后就有了一个传说:不要在午夜12点进入实验楼,因为所有闯入他的地盘、打破了他安宁的人,都会被他无情的杀死。” 午夜十二点吗?非常标准的恐怖故事发生时间呢。 娄月梁看了看手表,然后从抽屉里摸出一个蜜蜂形状的发卡。 …… 23:55 绳钩爪甩过墙头,她拽了拽绳子,确定固定好后,借着夜色的掩盖翻过围墙。 “我替换了这里的监控,放心潜入就好了,不用担心被发现——只要你不弄出太大的动静。”耳机里,文筱打了个哈欠,“放心好了,我查过,他们不会过来的。你们学校那个鬼故事应该有几分可信度,你看,保安都不敢过来。” “谢啦,委托结束后请你吃蛋糕。” “我要上回那个蓝莓慕斯。”咔嚓咔嚓的声音,她在吃薯片,“对了,你看一下手机,对你的调查应该有点用。” 那是一张网站的截图,看上去相当有年代感,内容是一个帖子。 【小幸福】:想问下宿中怎么样?我还没决定好第一志愿是宿中还是三中。 【白】:环境和资源都很好,但校风嘛…… 【Math】:新生冒头!悄悄问一下是什么事? 【白】:龙阳之好。其实这个倒还好,主要是和老师…… 【黑暗之主】:是我想的那个人吗?顾安平?另外三楼我讨厌你的名字。 【白】:是。 【眼睛瞪得像铜铃】:师生?贵校玩儿的真花。 再下一条评论是半年后了—— 【叶子】:人都死了,给自己积点儿口德吧。 又是顾安平。 讨论的人似乎完全不在意他的**,就这么毫不顾忌地把他的名字贴在评论区,娄月梁觉得有些不舒服。 “那孩子在学校里似乎不怎么受欢迎呢,听说他死后家里也不在乎真相,只想拿更高的赔偿金,真可怜。”文筱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微不可查怜悯,“时间快到了,注意安全——虽然我还是觉得信息不足的条件下进入不太稳妥。” “富贵险中求嘛。拜拜啦~祝我好运。” 指针与分针同时指向了12。 【泛黄的纸片,裁剪自某张旧报纸,报道了E国一处滨海小镇发生的重大突发事件。镇上约三分之二居民在短时间内集体死亡,具体原因不明,最终以自杀草草结案,该事件后来被称为“鸱骨镇集体自杀事件”。案件的真相历来众说纷纭,有人认为导致该事件的原因是一场大规模的集体臆症,也有人认为这并不是自杀,而是有预谋的屠杀。】 (纸片上有一处钢笔字迹“Inkubo”) *Inkubo,即世界语中的“梦魔”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Chapter.2 旧闻 第3章 Chapter.3 暗寻 安静。 是的,安静,除了她自己的呼吸声,这里听不见任何别的声音。这是不正常的,宿中地处市中心,不远处就有一条商业街,即使是在午夜也不该如此的……寂静。 “喂——喂——”娄月梁敲了敲耳机,通讯果然已经断开了。她举起右手,看向掌心,那里赫然出现一个鲜红的、眼睛形状的纹路。 进来了。 “录音开始。”娄月梁按住耳机上的按钮,“现在是8月12日星期六,夜十二点零一分,我是娄月梁,接下来我的调查记录。” “我现在身处地点为一处阈巢,以宿阳中学实验楼为蓝本,根据现有资料,初步判断巢主为十年前死亡的‘顾安平’,空间状况目前较为稳定。” 她松开手。 要谨慎,她提醒自己,千万要谨慎,不要因为周围熟悉的景色就掉以轻心。她闭着眼睛都可以在实验楼里行走,但这里只是个以实验楼为蓝本阈巢。 这里是世界的背面,独立于她所处的现实外的另一个空间。 实验楼内的景象意外没有什么年代感,和宿中现在的实验楼几乎如出一辙,看上去巢主是喜欢外出走动的类型,而且对修饰巢穴有一定的热情。 也许是为了迷惑像她这样的闯入者,娄月梁评估道。 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走廊里,娄月梁喜欢小皮鞋的鞋跟踏在地板上咔哒咔哒的声音——“没什么原因,只是单纯喜欢”——这是她在别人提问时给出的答案。 行走在走廊里时——咔哒,咔哒。 踩在石砖路面上——咔哒,咔哒。 实验课快要迟到时——咔哒,咔哒。 对,实验课,下节课是化学实验课,地点应该是302教室。她看了一眼手表,还有一分钟就迟到了。 应该更有收拾一点,那样子东西就不会丢了——再跑快一点,无论如何,绝对,绝对不要迟到。 “咔哒,咔哒。” “咔哒,咔哒。” “咔哒——咔哒——” “对……对不起……我课本丢了,刚刚才找到——”她扶着门,气喘吁吁,视线从四面佛八方投来,她不敢抬头。 “课本也能丢吗?” 哄笑掺杂着窃窃私语,不由分说刺进她的脑子,她感到四肢僵硬,刚迈出去的脚就这么停在了半空。 她更不敢抬头了。 “放学后来我办公室。”甩下这句话后,老师就没再理她,“好,注意事项前面已经说过了,现在两人一组,可以开始了。” 她低着头,小跑着进了教室,闪进角落里。她们班总共有61人,两人一组,她是被剩下的那个。 显然老师提前上课了,她来晚了,什么都没听到。没关系,课本上都有,课本—— “……” 整本书其他地方都完好无损——除了这堂课的内容。纸张断裂处的纤维丝丝缕缕,书页不知所踪,她又听见了笑声。 好过分,她想,真的好过分。 “咔哒,咔哒。” 小皮鞋的鞋跟敲击在地面上,焦躁的时候她会无意识地踏步,大概这也是大家讨厌她的原因——太吵了。 小皮鞋…… 她什么时候穿了小皮鞋? 脑中的神经瞬间绷紧,她几乎是本能地侧身一闪,堪堪和那个人擦身而过她这时候才看清那些所谓的“老师”和“同学”不过是些木偶。 不,那根本不能被称作为“人”,它看上去更像是一个高而纤细的、剥皮以后用水煮过的猩猩。 它像猩猩一样四肢着地,披着块破破烂烂的布料,隐约能看出是宿中的校服,细长的胳膊拖在地面上,皮肉呈现出鸡肉被煮熟后的灰白色,五官的位置被一张没有嘴唇的大嘴,发黄的尖牙密密麻麻,口水不断从里面淌出,滴成一条粘稠的线。 那东西第二次向她冲了过来。 非人的怪物不会理解什么叫作疲惫,一直这样耗下去吃亏的只会是她,尽管那东西的攻击比起杀害更像是为了驱逐,还是必须想办法让那个东西失去行动能力,不然就只能止步于此了。 三次,四次……她一边躲闪,一边向墙壁退去。很好,怪物一直跟着她,它的智力不高。 时候到了。 利爪伸到面前的瞬间,娄月梁猛地向右撤去,掌心红光一闪。 怪物的身体分开两半,珍珠白、半透明的粘液向四周飞溅,少女一手持巨斧,一手擦去脸上沾染到的粘液。 那把巨斧比她还要高出几厘米,斧柄两头均有突出的尖刺,通体全黑,斧头与斧柄连接处睁着一只巨大猩红色眼睛。 湮灭的潮汐——【Cernobog】。 果然还是太弱了。 她勉强站稳,双腿微微发颤。身体到现在还是没有适应这份力量,但已经比刚开始的时候好很多了。 她努力装出一副毫不费力的样子,盯着地上抽搐着的怪物。 还活着,它的创造者离这里应该不远。 “您已经看很久了吧?”她轻轻叹了口气,“不打算出来吗?” “离开。” 回应她的只有两个字。 “或者我们可以谈谈?”娄月梁扬起嘴角,向后转去,“先生,也许有什么隐情呢?” 那是个长相清秀的少年,身形单薄,穿着宿阳中学的校服,直勾勾地盯着她——或者说她的身后。月光透过窗户,洒在他的身上,衬得他的皮肤愈发苍白,像是随时要透明掉那样。 那双眼睛平静有如死水,除了麻木,不包含任何感情。 “我们没什么好谈的,现在,离开这里。” 身后传来缓慢而粘稠的蠕动声,阴影渐渐升起,“它”爬起来了。 “戾气别这么大嘛,你要是真的有苦衷我们也不是不可能帮你。” “最后一次,离开。” “好吧好吧,我走。”娄月梁两手一摊,夸张地叹了口气,转身离开。意料之中的结果,她并没有抱什么希望。拜托,她只是个普通的学生,没有那种三句话感化一个人的超能力。 她还会再回来的,娄月梁想。 …… “也不算是完全没有收获。”文筱轻啜一口咖啡,“你看,至少我们确定了顾安平确实和这件事有关系。” “他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人的认知,会攻击闯入者,但不致命,比起杀戮更倾向于驱逐。”她边说边在键盘上敲敲打打,“具体实力不明,他没有出手,干活儿的是他那个小宠物,但我想不会太低。”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再来一次,当然,不是现在,我需要准备一下。”娄月梁把电脑推到文筱面前,“这是[蜜蜂]拍下来的东西,虽然制作有些低劣,但你不觉得,这个‘老师’有点眼熟吗?” “方义,顾安平的化学老师,传言中顾安平就是对他爱而不得跳楼的,还是个对学生下手的畜生。我查到的就是这些。” “阈巢是巢主通过灵魂建构出来的空间,它在一定程度上能够反映巢主的内心,所以我在想,那会不会是他的记忆?” “我不觉得他会主动把记忆给别人看,特别还是那种难堪的事。” “我没说是他给我看的。”娄月梁打断了她,“我也是刚刚才想到的。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说可能——所有的这一切,不管是我看到的那些东西还是陈黎的梦,都不是他主观想要造成的结果。想想看吧,如果他的目标是陈黎的男友,他为什么要让陈黎知道?不管怎么想都是暗杀更容易得手吧?” “或者他的目标是陈黎,那个梦只是个烟雾弹?”文筱饶有兴致地看着她,“陈黎的男友在大学前从未踏足这座城市,反倒是作为‘学姐’的陈黎更有可能和他接触。” “和之前一样,暗杀更容易得手,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讲‘造梦’都是多此一举。”娄月梁摊了摊手,“当然,还有一种可能——这是团伙作案,顾安平和什么人达成了合作。” “那就到我的部分了——没有。”文筱放下咖啡杯,“你的委托人人际关系良好,没有和什么人结仇——几年前倒是和一个同事在岗位竞争上有过有一点不愉快,但那是个外地调来的小职员,完全不认识顾安平。” “学生时代的陈黎是那种校园明星,除了一个和一个叫魏欢的女同学有过争吵,没和任何人有矛盾——顺便说一句,魏欢在顾安平跳楼后两个月就暴毙了,她曾经参与过对顾安平的校园霸凌,我想那孩子是不会和她有合作关系的。” “陈黎的男友呢?” “名字是林浩,履历干净,接触过他的人对他的评价都很高,说他是一个善良乐观的小伙子,但我觉得他有点问题。他的履历有点过于详细了,就像是等着人去查一样。” “接触过他的人?” “是,他警惕心很强,我没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而且很不幸,他已经对我有疑心了。” 娄月梁沉思片刻,开口道:“你觉得从顾安平的家人入手可能性有多大?” “幸福家园小区14栋301——不过记得我说的吗?他的父母对他没有多在意,孩子还没下葬就开始索取更高的赔偿金。” “我是宿阳中学的学生和校新闻部的记者张丽丽,学校布置了社会实践作业。”娄月梁挑了挑眉,“我决定做点有意义的事——比如帮助不幸逝世的学哥的父母,顺便发挥新闻学魅力帮他们博得更多的同情。你觉得他们会告诉我多少东西?” “我说过我很欣赏你吗?”文筱起身,吹了个口哨,“走吧,我给你换身打扮。顺便说一句:谢谢你的款待,甜心,咖啡和蛋糕都很好吃。” 文筱在化妆上面有点东西,据她本人所说是高中时候在动漫社锻炼出来的,一番操作下来娄月梁几乎完全变了个样子。 “这其实是换头吧?这就是换头吧!”娄月梁——现在应该叫张丽丽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忍不住吐槽道,“我还是觉得长头发的感觉怪怪的,而且真的不会被看出来是假发吗?” “看不出来的,放心好了。加油吧张丽丽,看看你能套出多少东西。我再去查查林浩,再见喽?” 娄月梁深吸一口气,敲响了门。 “咚、咚、咚” “谁啊谁啊?”一只不耐烦的眼睛出现在门缝里。 门外是个小姑娘,穿着衬衫和格子套裙,戴黑框眼镜,脖子上挎着一个相机,搭在胸前的低双马尾卷成了罗马卷。 “阿姨您好,我是张丽丽。”自称张丽丽的女孩笑了笑,向前递出一个红色的塑料袋,“我买了一些水果。” “谢谢,但……”女人打开门,接过水果,但依然有些疑惑。 “我是宿中新闻部的成员,暑期实践作业和部里最近的活动都希望我们把目光投向需要帮助的人,我想到了顾学长。”张丽丽解释道,“据我所知,你们当年没能得到应得的真相和补偿,新闻的意义应该是宣扬正义,所以我来了。” 门“砰”的一声关上了,片刻后又重新打开,这次出来的是一个男人:“进来吧,我妻子太激动了。” 他领着“张丽丽小姐”进了客厅,两人一前一后在沙发上坐下,女人在一旁抽抽嗒嗒地哭,娄月梁拿出笔记本。 “我很遗憾,希望你们现在好一些了。” “我也希望,但……”男人苦笑了一声,“我做不到,安平走了以后我就再也没有开心过。” 假的,你一个小时前才陪情妇逛完街。 “我妻子还要更可怜点,你知道,孩子是母亲的命。” 并没有,麻将馆门口的地毯都认识她了。 “我听说您声称顾学长不是自杀,这是怎么回事?” “我了解安平,他性格很坚强,怎么可能去跳楼?肯定是有人把他推下去了。” 十年前这对夫妇就坚持自己的孩子是他杀,并且要求学校出两倍的赔偿金,即使最后监控表明了顾安平是自己跳下去的,这对“爱子心切”的父母还是不肯松口。 后面几个问题也没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文筱是对的,这对夫妻根本对顾安平的死毫不在意,她原以为困难在于对方是否愿意对自己开口,没想到真正的难题是他们是否记得自己的儿子身上发生了什么。 他们真的知道吗?娄月梁表示怀疑。 冷静,冷静,记住你来这里的目的。 “嗯,报纸上说学长暗恋学校里的一个老师,我想知道……” “谣言!绝对的谣言!安平亲口和我说他讨厌那个老师。”女人几乎是尖叫出来的,“我们家安平怎么可能喜欢男人?这是对我们家的诋毁。” 比起他犯下的罪行,重点反而是“一个男人”吗?娄月梁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 顾安平讨厌方义,为什么?是因为那位老师冷漠的态度吗?还是因为他知道那个人做了什么?可是为什么还会传出他和老师搞到一起的谣言呢? “我可以看一下他的房间吗?我想可以拍几张照片。”娄月梁斟酌着用词,“您知道,这可能会引起人们的同情。” “当然,当然。”男人指着一扇门,“就在那里。我和我妻子还要谈一点事,你先过去吧。” 求之不得。她才不关心这两个人要谈什么呢,要的就是没人跟着,方便搜查。 垃圾、垃圾、垃圾以及垃圾,全是对调查毫无帮助的垃圾。 她象征性地拍了几张照片,又一次环顾四周,试图找出什么线索,但什么都没有。 如果这里有支旧钢笔,或者是已经不再使用的教科书,哪怕是墙上不起眼的一块污渍,都可以当作是他存在过的证明。 然而现实是这里没有一件与他有关的事物,那些东西像是被人刻意抹去的: 墙壁粉刷得雪白,床上堆着不用的被褥,书架里是中年人的成功学圣经,写字台上摆着佛像……这里连灰尘都与他无关。 时间没能带走的,人带走了。 一个男孩,在这里生活了18年,然后他走了,不比一滴水融入大海更引人注目。 阈巢:以灵魂为材料,在世界背面搭建起的空间,受创造者——巢主的支配,因为本质上是巢主的灵魂,所以一定程度上阈巢能反应巢主的内心,巢主的情绪对阈巢也会有一定影响。 巢主在阈巢里实力会得到大幅提升,相应的在巢外会因为远离灵魂变的弱小,因此大部分的时候巢主都不会离开阈巢;一般来说,用于创造阈巢的灵魂越多,自身保留越少(也就是说阈巢越完整),在阈巢内的实力就越强。有些存在会创造多个阈巢,实力不强但胜在能躲。 因为舍弃了外壳,灵魂裸露在外,阈巢内部空间状态并不稳定。总的来说,巢主的灵魂越强大,情绪越稳定,阈巢空间越稳定。 阈巢的的核心被称作“奇点”,存放于巢心,如果奇点遭到破坏,阈巢会发生坍塌。因为灵魂的损坏,巢主会受到反噬。阈巢越完整,奇点越坚固,破坏时对巢主的反噬也越严重。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Chapter.3 暗寻 第4章 Chapter.4 黑羊 “你好像心情不太好,怎么了?” “没事……啊,谢谢。”她接过茶杯,抿了一口,“我只是在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这个世界上每一秒钟都有人正在经历不幸,你不可能同情他们每一个人。” “我没有同情他,我只是有点难过。”娄月梁望着杯中升起的热气出神,“他们好像一点也不在意,如果没有‘张丽丽’,他们甚至不记得自己还有个儿子。” “总有不爱孩子的父母,难免的,习惯就好了。” “或许吧。” “如果他真的有苦衷,你打算怎么做?” 茶杯在沾到嘴唇前停住了,而后缓缓放了下来。 “我没想好……” “没关系,说出来吧,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娄月梁思索片刻,开口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尽量和平解决,比如劝他收收手什么的,劝不住的话就想办法阻止他,如果……” “如果?”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如果事情真的严重到了一定程度,我会站在正确的一方,即使那一方不是我的委托人。” 隔着面具,她看不见男人的表情,不知晓他是否满意这个答案。 “……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只要你不会后悔。”导师递给她一枚古铜色的戒指,“仓库里翻出来的小玩意儿,能感知奇点的位置,不过不太好用,拿着当个玩具吧。” …… 娄月梁急忙停住脚步,又一块地面向下塌陷,掉入深不见底黑暗,这里的空间没有上一次来的时候稳定了。他最近的情绪波动很大吗?还是他的灵魂变得虚弱了? 这一次她没有被那些记忆影响,看来顾安平不再回忆过去了——或者说他没时间回忆了。十二点已经过了,今天是第三天,如果陈黎的预感没错,今晚就是他要杀死林浩的时候。 再一次翻过不知道哪里冒出来拦路的桌椅,跟着戒指的指引,娄月梁拉开一间教室的门。很好,里面是厕所。 空间彻底混乱了。 “虽然导师说不好用的时候有了一点心理准备,但也没想到这么难用啊。”娄月梁举起手,看着中指上的戒指,“不对不对,也许那里本来是去巢心的路,只是被刷新掉了。” 她刚要关上门,忽然听见里面传来什么人说话的声音。 “没劲儿?我倒是知道点儿有意思的,你听不听?” 是男人的声音——更准确说是男孩儿,那声音听上去更像个学生。 “什么有意思的?说来听听。” 娄月梁皱了皱眉,那种语气让她觉得很不舒服。顾安平又在想以前的事了。 “那个肥猪我和你说过吧?就我们班化学老师,收到情书了,学生写的。” “真的假的?他又老又胖又丑,谁家姑娘想不开看上他?” “谁和你说是姑娘了?” “不是吧……真这么不挑?” “也许人家就好这口呢?” 一阵大笑。 娄月梁关上了门,这些事情她已经知道了,再听一遍没有什么意义,只会让她的心情变得更糟。 戒指微微发烫,指的路一直在变,如果那些光汇成的细线能留下痕迹,大概现在地板已经比LED灯还亮了。 也不知道一直站在这里能不能让奇点自己过来。 不对不对,在乱想什么?“巢心”之所以叫“巢心”就是因为它是阈巢的中心啊,不管外围的空间怎么变对巢心都不会有一点影响的。 果然是熬夜熬傻了吧。 一直顺着戒指的路走到也是个办法,但一来这个东西不是太好用,二来空间变化有点过于频繁了,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到。很不幸,她赶时间。 思维真是活跃啊,顾先生。 娄月梁没再去管导航,开始寻找楼梯间。她刚刚发现的,楼层以及楼层之间的连接点始终处于一个相对稳定的状态——一楼还是一楼,二楼还是二楼,楼梯间不会通往无关的地方。 她想去天台看看,顾安平是在那里自杀的。这其实是在上次就该完成的事,但她当时被下了逐客令。 如果不算走迷宫的话,这一路可以说是畅通无阻,不算是特别意外,顾安平现在应该没功夫管她这个闯入者,但这同时也意味着她的时间不多了。 他现在肯定不在这里,那他在哪儿?是跟着陈黎还是跟着林浩?他不会回那座房子,因为值得回去的地方是家。 二楼,三楼,四楼……沿着楼梯向上,向上,直至无路可走。 大门虚掩着,月光从门缝、从窗栅间挤进来,照在掉了漆的门上,地上躺着一把生锈的锁。娄月梁推开了门。 大雨过后天地崭新如初生,明月高悬天际,空调外机的扇叶“呜呜”飞转,上百辆汽车一齐鸣响喇叭,风尖笑着从他耳边擦过,蝉执意要聒噪地一刻不停地叫……和楼内的死寂不同,这里的声音是如此的庞杂,包含了一个普通的夏夜城市应当拥有的所有声音。 阈巢和娄月梁平时见到的实验楼差别不大,主人一直在用心调整,希望它和外面的那座一样被时间侵染,再被人翻新,但天台依旧保持着十年前的样子。 四周还不是铁丝网,而是漆成白色的栏杆;空调外机上印着“合马”的商标,这是以前销量很好的电器品牌;清洁房的门上是轻音社招新的海报,靠墙摆着几张老式课桌,如果没猜错,里面的扫帚应该还是枝条捆起来的。 她的目光缓缓移向一旁,月光下,一个身形单薄的少年坐在栏杆上,鲜血已经在他面庞上干涸。他只是坐在那里,没有动。 是顾安平——不,不是那个“顾安平”,娄月梁反应过来,他的眼睛里是眷恋和悲伤,和她之前看到的死水一样的眼睛完全不一样。 “疼吗?”她走上前,轻声问。 “还好。”这是顾安平的回答,“下坠的过程有些难受,但疼痛的话只有一瞬间。” 他沉默片刻。 “可以放弃吗?他……他有自己的原因,如果你知道的话,你会站在他那边的。” “能告诉我吗?” “……” 娄月梁双手撑着栏杆,慢悠悠地开口:“我在调查你们的动机,但这毕竟是委托。” “是她绝对会接受的理由。” “你认识陈黎吗?” “她不认识我。” 他又补上一句: “应该说我们学校很少有人不认识她,她很优秀,各种意义上。” “知道吗?她不是我们那组的负责人,我被关起来和她没关系,就算她不去找我也不会被追责,但她还是来了。” 顾安平和陈黎有交集,但不多,而他与林浩更是人都不认识。越是了解这一点娄月梁就越觉得奇怪,她看不清顾安平的动机。 “是在哪里?”娄月梁不太抱希望,她想过去看看,那里应该会有些线索。 顾安平看着她。 “我有时候会想,要是当年我坚强一点,不要那么软弱,结果会不会不一样?然后我发现,我看不见另一个结局。”他抬起头,“器材室,跟着路走。” “谢谢。” 到楼梯口的时候,娄月梁听见背后传来的声音。 “找到以后,就快点离开吧,这里要塌了。” 娄月梁脚步一顿,然后向前跑去。她明白发生了什么:奇点消失了。 瓷砖漂浮在空中,勉强组成了一条路,下方是无底的深渊,四周是漂浮着课桌椅。 她一把推开尽头的门。 房间的正中央是一张满是划痕的课桌,一缕不知何处而来的阳光透过门缝,照在上面,黑色封皮的笔记本静静躺着。娄月梁走上前,翻开本子。 “9月10日 星期四 晴” 是日记。 这里没有椅子,娄月梁索性直接坐在地上。 半晌,她合上本子,再也无法保持平静。十年前的隐秘在她面前尽数展开,她颤抖着手,试图擦去那些刻痕。 老套的故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Chapter.4 黑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