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零特战军医,轻松拿下冷面硬汉》 第一章 穿成资本家娇小姐 巴掌大的土胚房,屋里冷得哈气成霜。 墙角堆着半袋子粗粮,炕上铺着条硬邦邦的薄褥子。 苏蔓就是在这样的地方醒过来的。脑袋里像塞了团浆糊,又沉又疼。 很多不属于她的记忆碎片,一股脑地涌进来。 沪市小洋楼,留声机,真丝旗袍,还有一张模糊的年轻女人的脸,原主,也叫苏蔓。 资本家的大小姐,成分差。家里倒了后,被硬塞给在边疆当军官的陆承洲。 原主受不了这苦地方。昨天刚到,哭闹了一场,嫌屋子破,嫌饭食糙,嫌男人是个粗人。 最后,一根麻绳,吊在了房梁上。 现在活过来的,是现代母胎单身30年的苏蔓。战地医院最年轻的主刀,刚在手术台上累晕过去,再睁眼,就成了这个“娇气包”。 嗓子火辣辣地疼,脖子上的勒痕更是针扎似的。 苏蔓撑着胳膊坐起来,这鬼地方冷得让人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气。 她环顾四周,家徒四壁。唯一的亮色,是炕头放着的崭新的搪瓷盆,印着红双喜,还有条新毛巾。大概是结婚的“彩礼”。 这时,门外传来沉稳有力的脚步声,随后门帘子一掀,一股子寒气裹着风沙灌进来。 门口站着的男人,一米八八的个子,身材高大,一身旧军装。肩宽背直,像棵扎根在冻土里的白杨。脸颊被戈壁的风吹得粗糙,鼻梁很高,嘴唇抿得死紧。一双眼睛,黑沉沉的,没什么温度,扫过来的时候,像冰刀子刮过。 这就是陆承洲,她名义上的丈夫。 他手里端着个粗瓷碗,碗里是冒着点热气的糊糊,黄不拉几的飘着几片蔫巴的菜叶子。 他几步走到炕边,把碗往炕沿上一墩,动作算不上轻。 “吃饭。”声音也硬邦邦的,没什么起伏。 眼神在她脖子那道刺眼的勒痕上停了一瞬,眉头皱了下,随即移开,只剩下更深的厌烦。 苏蔓没吭声。她嗓子疼得厉害,也不想说话。原主闹的那一出,搁谁身上都膈应。 她撑着身子,挪到炕沿,伸手去端那碗糊糊。手指冻得有点僵,碗沿烫得她一缩。 陆承洲就站在那儿看着。看着她苍白得没一点血色的脸,看着她那双细白得不像干过活的手,笨拙地去端那碗粗粝的饭食。 他心里那股火,烧得更旺。沪市来的娇小姐,除了哭闹寻死,还会什么?纯粹是个累赘。 苏蔓没看他。她低头,吹了吹碗里的热气。一股子粗粮混着咸菜疙瘩的味道。 她舀了一勺,送进嘴里,喇嗓子。味道寡淡得几乎没有,还带着点说不清的土腥气。 她却没停,一勺接一勺,吃得很快。胃里空得发慌,身体需要热量。 战地医生,什么恶劣环境没待过,有口吃的,能活命就行。 陆承洲看着她闷头喝糊糊的样子,眼神里那点厌烦,慢慢掺进一丝诧异。 昨天还哭天抢地要死要活,嫌饭是猪食,一口不肯沾。今天……转性了?八成是饿狠了。 他冷眼看着,这女人长得……实在扎眼。 皮肤白得像新雪,眉眼精致,鼻梁小巧挺直,嘴唇没什么血色,却形状姣好。裹着一身旧棉袄,也掩不住那股子天生的贵气和纤细。确实跟这土坯房,粗瓷碗,格格不入。 可她低头喝糊糊的样子,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韧劲儿。不像装的,脖子上的伤还肿着,她眉头都没皱一下。 苏蔓很快就把一碗糊糊喝完了。胃里有了点暖意,身上也恢复了些力气。 她把空碗轻轻放回炕沿,这才抬眼,看向一直杵在面前的男人。 “有水吗?”好不容易才从嗓子眼里挤出一点声音。 陆承洲没说话,转身出去了。不一会儿,提了个铁皮暖壶进来,壶身坑坑洼洼,漆都掉光了。 他倒了半碗热水,递过来,水正好是温的。 苏蔓接过,小口小口地喝。热水滑过喉咙,缓解了干涩的疼。 “柜子里有药。”陆承洲突然开口,指了指墙角一个掉漆的木柜子,“卫生员给的,消肿的。” 苏蔓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柜门半开着,里面放着个印着红十字的白色小铁盒,是部队常见的急救药箱。旁边,还扔着条颜色鲜艳的丝巾,大概是原主带来的。 她收回目光,没去拿药,也没碰那条丝巾。只是把碗里最后一点水喝完。 “谢谢。”声音依旧嘶哑。 陆承洲看着她平静得过分的脸,心里那点怪异感更重了。 这女人,安静得不像话。跟昨天那个歇斯底里的样子,判若两人。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想说点什么,比如“安分点,别给我惹麻烦”,或者“再寻死觅活,没人管你”。 可看着她苍白安静的脸,脖子上那道刺目的伤,还有那双清澈却没什么情绪的眼睛,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最终,他只是硬邦邦地丢下一句:“老实待着。” 然后,转身大步走了出去。门帘子落下,带进一股冷风。 屋子里又只剩下苏蔓一个人。 她靠在冰冷的土墙上,闭上眼,慢慢梳理着脑子里混乱的记忆和现状。 资本家小姐的身份是原罪,在这个年代是悬在头顶的刀。这个丈夫,冷硬得像块石头,对她只有责任和厌烦。 开局就是绝境。 她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墙角那个印着红十字的白色药箱上。那抹白色,在这灰扑扑的屋子里,格外醒目。 苏蔓撑着身子下炕,脚步还有些虚浮。她走到柜子前,拿起那个小小的急救药箱。打开,里面东西很简单:几卷纱布,一小瓶紫药水,还有一小管冻疮膏。 简陋得可怜,但在这种地方,是救命的东西。 脖子上的伤处又疼又痒,还带着点灼热感。 苏蔓皱了皱眉,指尖蘸了点紫药水,小心地往伤处抹。 药水接触到皮肤,带来一丝微弱的凉意,但很快就被伤口深处那不对劲的灼痛感压了下去。 感染了? 第二章 急着找接盘侠 这个念头让她心一沉。在这种缺医少药的地方,伤口感染,尤其是靠近气管的位置,后果不堪设想。 她下意识地想找点消炎药。 就在这时,一阵眩晕毫无征兆地袭来,眼前猛地一黑。 紧接着她的意识来到一片明亮的空间,正是她前世秘密参与开发的医疗研究所,里面的药物都是超浓缩的特效药。 她轻车熟路地找到消炎药,然后眼睛一睁,白色药片正躺在她的手心里,不是幻觉。 没想到穿越医疗研究所居然跟过来了,巨大的狂喜让苏蔓的身体颤抖起来,她赶紧将药品吞咽了下去。 一股清凉感顺着喉咙滑下,瞬间抚平了喉间的灼痛。更奇妙的是,她原本虚弱的身体也开始慢慢恢复力量。 她靠着炕沿,轻轻地呼吸着,感受着身体内部细微的变化。脖子上的灼痛感,似乎也减轻了一丝丝。 “营长。”一个娇怯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门帘子被掀开一条缝,探进来一张年轻姑娘的脸。圆脸,大眼睛,梳着两条乌黑的麻花辫,辫梢系着红头绳。穿着件绿军装,外面套着件白大褂,是卫生员刘小娟。 她一眼看见坐在炕上的的苏蔓,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轻蔑和得意。再看到随后走进来的陆承洲,脸上立刻飞起两朵红云,眼睛亮晶晶的。 “营长,您在这儿啊。我来看看苏蔓。”她说着,人已经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个小小的油纸包,声音刻意放得又软又甜,“苏蔓,听说你昨天……唉,想开点嘛。喏,这是我特意给你留的白糖。冲水喝,润润嗓子。” 苏蔓没接,抬眼平静地看着刘小娟表演,“谢谢,不用了。” 刘小娟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苏蔓的目光落在刘小娟因为天冷而微微发青的嘴唇上,又不动声色地扫过她平坦的小腹,最后停留在她略显虚浮的脚步上。 一种职业的直觉,结合刚才空间觉醒带来的感知力,让她心中一动。 “刘小娟。”苏蔓开口,声音里满是专业医者的笃定。 “啊?”刘小娟一愣。 “你最近,”苏蔓的声音不高,却让刘小娟心头莫名一跳,“是不是经常觉得恶心?早上起来尤其厉害?还有点……闻不得油腥味?” 刘小娟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捏着油纸包的手指猛地收紧。 她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眼神里充满了惊恐,“你……你胡说什么。”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得变了调,带着掩饰不住的慌乱,“我……我好得很,你少在这儿胡说八道污蔑人。” 苏蔓没理会她的尖叫,眼神依旧平静,仍然是医生看病人的审视:“嘴唇颜色也不太对。还有,你刚才进来的时候,脚步有点虚浮。建议你,最好去卫生所好好查查。”她顿了顿,“别耽误了。” 她也不好直接点破,在原主的记忆力,这个刘小娟未婚,并且一直觊觎着陆承洲。 现在看来,是肚子里揣上货,着急找接盘侠。 “你……你……”刘小娟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苏蔓,嘴唇哆嗦着。她猛地扭头看向陆承洲,眼泪瞬间涌了上来,声音带着哭腔:“营长,您看她,她……她污蔑我,她不安好心。” 陆承洲站在那里,高大的身影像块沉默的礁石。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那双眼睛,却锐利地扫过刘小娟惨白的脸,和她那因为激动而颤抖的身体。他不是傻子,刘小娟的反应,太大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那眼神阴沉沉的。 刘小娟被他看得心慌意乱,再也待不下去。她怨毒地瞪了苏蔓一眼,猛地一跺脚,捂着脸冲了出去。 屋子里安静下来。 陆承洲的目光,缓缓移回到苏蔓身上。她依旧靠着炕沿坐着,脸色已经不似刚刚那么苍白。 她一个资本家的娇小姐,平时只爱化妆打扮,怎么看了一眼就断定刘小娟有问题的?只怕队里的经验丰富的老医生都做不到吧。 他看着苏蔓那张在狼狈中依旧难掩清丽的脸,第一次,心里那股厌烦和抵触,被一种糅杂着好奇和探究的情绪,彻底搅乱了。 可他什么也没问,只是转身走到门口,又停住。 “午饭在食堂。”他丢下一句,声音依旧硬邦邦的,然后掀开门帘走了出去。 苏蔓听着他的脚步声远去,才轻轻吁了口气。 她低头,看着自己摊开的掌心。那里空无一物,但刚才那粒药片带来的疗效,却真实地留在身体里。 有了这个医疗空间,她就有了在这个地方活下去的筹码。 活下去,这是第一步。 然后,她得弄清楚,在这个缺医少药的边疆军营,她这个顶着“资本家小姐”帽子的新媳妇,一个真正的医生,能做什么。 午饭是硬邦邦的窝窝头,一碗能照见人影的稀糊糊。 食堂里人不多,都是些训练完的战士和几个军属。 苏蔓找了个角落坐下,小口啃着窝窝头。嗓子还是有点疼,咽东西费劲。 陆承洲坐在隔壁桌,背对着她。他吃饭很快,动作利落,没发出什么声音。 几个战士围着他低声汇报着什么,他偶尔点下头,侧脸线条冷硬。 刘小娟也在食堂。她坐在另一头,低着头,小口喝着糊糊,没往这边看。但苏蔓能感觉到,那姑娘的目光像针,时不时扎过来一下。 苏蔓没理会,她脑子里还在转着自己的医疗空间。这东西,是她在绝境里唯一的依仗。 但奇怪的是空间只有药房的区域她可以进,其余地方都像隔了层玻璃,能看到进不去。 正想着,食堂门口一阵骚动。 两个战士架着个人跌跌撞撞冲进来。被架着的是个年轻战士,眼睛紧闭着,眼皮红肿,脸上全是泪痕,嘴里不停地喊着:“疼……眼睛疼,看不见了。” “班长,小赵他……他突然就看不见了。”一个战士急得满头大汗。 “咋回事?”值班班长李建蹭地站起来。 “不知道啊,早上训练还好好的,跑着跑着就说眼睛疼,然后就啥也看不见了。”另一个战士也慌了神。 第三章 她敢立军令状 刘小娟立刻放下碗,快步走过去,脸上带着卫生员的骄傲:“快,扶他坐下,我看看。” 她蹲下身,凑近那个叫小赵的战士,扒开他的眼皮看了看,又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可能是沙子迷眼了……” 她语气不太确定,有点慌,“我去拿点盐水冲冲。” 苏蔓的目光却瞬间锐利起来,不明情况就拿盐水冲,简直是胡闹。她放下手里的窝窝头,站起身走了过去。 “让一让。”她的声音不高,带着商量的口吻。 刘小娟正要去拿盐水,闻言动作一僵,回头看见是苏蔓,脸上立刻浮起一层薄怒和鄙夷:“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资本家大小姐,这可不是你胡闹的时候,我在处理伤员,你别添乱。” 苏蔓没理她,直接蹲到小赵面前。她没去扒他的眼皮,而是仔细观察他的脸。红肿的眼皮,不断溢出的泪水,畏光紧闭的状态,还有他下意识用手挡在眼前,试图隔绝一切光线的动作。 “你叫什么名字?”苏蔓将声音尽量放平缓。 “赵……赵铁柱……”小战士带着哭腔回答。 “眼睛疼多久了?是刺痛还是磨得慌?有没有觉得像有沙子在里面?”苏蔓语速很快,问题精准。 “疼……疼得厉害,像针扎。没有沙子……就是怕光,一点光都受不了。”赵铁柱声音都在抖。 “之前训练的时候,是不是长时间盯着雪地看?或者看反光很强的东西?”苏蔓追问。 “是……是,早上练瞄准,对着雪坡看了好久……后来太阳出来了,雪地反光特别刺眼……”赵铁柱抽噎着说。 雪盲症。而且是急性发作。 苏蔓心里瞬间有了判断。这种在高原雪地常见的光照性眼炎,严重起来能导致暂时性失明甚至永久损伤。必须立刻处理。 “不是沙子迷眼。”苏蔓抬起头,看向李建和刘小娟,语气斩钉截铁,“是雪盲症。强光灼伤了角膜和结膜。需要避光冷敷,然后消炎和营养角膜。” 食堂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着苏蔓。 她一个刚来一天就寻死觅活的资本家小姐,会懂这个? 刘小娟的脸一下子涨红了,像是受到了极大的侮辱:“苏蔓,你胡说八道什么?你懂什么医术?雪盲症,我看你就是瞎编乱造,别在这儿耽误我救人。” 苏蔓没看她,目光转向李建:“李班长,信不信由你。他现在需要绝对避光,立刻送回宿舍,用冷水浸湿的毛巾冷敷眼睛,减轻炎症和疼痛。然后……” 她顿了顿,意识飞快进入医疗空间,找到消炎眼药水,藏在了棉袄兜里。 就在这时,刘小娟像是抓住了什么把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煽动性:“大家听听,资本家的大小姐,懂什么雪盲症?我看她就是不安好心,想拖延治疗。说不定……说不定她这些稀奇古怪的手段,就是敌特搞破坏的伎俩,想害我们的战士。” “敌特”两个字像炸弹一样在食堂里炸开,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看向苏蔓的目光瞬间充满了警惕和敌意。 这个年代,这个身份,这个指控,简直就是想要苏蔓的命。 李建脸色也变了,眼神惊疑不定地看着苏蔓。 苏蔓没想到刘小娟会这么恶毒,直接给她扣上这种帽子,她握紧了拳头,指甲掐进掌心。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 “砰!” 陆承洲将手里的搪瓷碗重重顿在桌子上,他霍然起身。高大的身影带着一股凛冽的寒气,瞬间笼罩了整个食堂。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却锐利如刀,直直地刺向刘小娟。 刘小娟被他看得浑身一哆嗦,后面的话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陆承洲的目光扫过李建和周围神色各异的战士,最后落在苏蔓身上。 她站在那里,背脊挺得笔直,脸色苍白,嘴唇紧抿,但那双眼睛清亮坚定,没有丝毫慌乱,只有一种医者的冷静。 “你有把握吗?”陆承洲的声音里没有丈夫对妻子的温情,只有例行公事的询问。 就在苏蔓刚要开口的时候,刘小娟那充满恶意的声音再次响起,“营长,她就是个资本家小姐,懂什么医术啊,万一她趁机害人……” “刘小娟,”苏蔓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清晰地传遍整个食堂,“你口口声声说我害人,说我是敌特,好,我苏蔓今天就在这里立下军令状。” 她环视四周,目光扫过每一张或惊疑或敌视的脸,最后落在陆承洲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上,一字一句,掷地有声:“赵铁柱的眼睛,我苏蔓来治。若他的视力不能恢复……” 她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破釜沉舟的凛冽:“我苏蔓,任凭军法处置。” 食堂里一片死寂,连赵铁柱的抽泣声都停了。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军令状震住了。 这资本家小姐是疯了,还是真有底气?刘小娟也彻底傻眼了,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只是想泼脏水,没想到苏蔓会如此疯狂地把自己逼上绝路。 陆承洲紧紧盯着苏蔓,震惊和探究的情绪在他眼底交替闪过。这个女人从来这里就寻死觅活,嫌弃这里的人和物,但自从上完吊后,无论从为人处世还是整体气质,完全像变了一个人。 若不是他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军人,他都以为这女人被什么东西上身了。 然而这会队里军医刚退,还没有新的医生过来,赵铁柱的情况又这么棘手。相比于他们这些大老粗,这个女人到底来自医术发达的大城市,见识要比他们多得多。 思虑一番后,陆承洲开口了:“李建!” “到!”李建一个激灵,下意识挺直腰板。 “按苏蔓说的做,送赵铁柱回宿舍,避光冷敷。”陆承洲直接下达了命令。 “是!”李建立刻应声,挥手让战士架起赵铁柱。 “营长,”刘小娟急了,把人拦住,声音里满是委屈,“她……她成分有问题,她的话不能信啊,她……” 第四章 狐狸精真能装 “闭嘴!”陆承洲猛地转头,那眼神里的寒意几乎能把人冻僵。 他盯着刘小娟,声音冷得掉冰渣:“刘小娟,你的职责是救人,不是在这里捕风捉影,污蔑别人。再让我听见一句没有证据的指控,军纪处置。” 刘小娟被他吼得浑身一颤,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死死咬着嘴唇,一个字也不敢再说,只是那眼神,怨毒地剜了苏蔓一眼。 陆承洲不再看她,目光重新回到苏蔓身上。那眼神依旧深沉复杂,只不过在原本的探究和审视中带着了一点……信任。 “苏蔓,”他的声音缓和了一点点,但依旧硬邦邦的,“你刚才说,还需要什么?” 苏蔓的心跳得飞快。她看着陆承洲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看着他刚才雷霆手段压下指控的决断。 这个男人,在信她?或者说,他觉得他们是夫妻,一损俱损。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情绪,利落开口:“消炎的眼药水,还有干净的纱布。” 陆承洲没说话,只是对李建偏了下头。 李建立刻会意:“是,我马上去卫生所拿。” “卫生所的不行。”苏蔓突然开口,她了解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平,还没有针对雪盲证的眼药水。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她伸手,从旧棉袄的内侧口袋里,掏出了一个没有任何标识的透明玻璃瓶,瓶子里装着几毫升清澈无色的液体。 “这个,是我……自己带的特效眼药水。”她迎着陆承洲骤然变得锐利的目光,平静地说,“应急用的。先给他滴上。” 陆承洲盯着那个小小的玻璃瓶,又看向苏蔓异常镇定的脸。一个资本家小姐,随身带着特效眼药水在边疆? 疑点重重,但她敢立军令状,就应该有完全的把握,他没有追问,对着李建点了下头。 苏蔓走到坐下的赵铁柱身边。小战士还在抽泣,眼睛紧闭着。她动作轻柔却利落地用冷毛巾敷在他眼睛上,然后小心翼翼地掰开他的眼皮,将瓶子里那点珍贵的药水,极其小心地滴了进去。 一滴,两滴…… 药水接触到红肿的眼球,赵铁柱的身体猛地一颤,但随即,他紧绷的身体似乎放松了一点点,抽泣声也小了下去。 “闭眼休息,别睁眼。”苏蔓低声嘱咐。 做完这一切,她才直起身。额头上全是细密的冷汗,早上取消炎药还不觉得,现在拿眼药水明显的感觉到,去空间拿东西,会消耗她的精神力,这副虚弱的身体已经微微发颤。 食堂里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在等待着结果。 大概十分钟后,赵铁柱缓缓睁开双眼,高兴地叫道:“能看见了……我能看见了!” 苏蔓再次检查过后,确定已经没有大问题后,又细心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才让李建将人送回宿舍。 再抬头时,所有人都看着苏蔓,眼神复杂,除了佩服之外,更多的还是难以置信。资本家大小姐居然真能救人。 整个过程,陆承洲一直站在旁边看着。看着她专注的动作和她额角的冷汗,看着她微微颤抖却依旧挺直的脊背。 陆承洲沉默了几秒,然后,他对着苏蔓,用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口吻,沉声道:“苏蔓,谢谢你,辛苦了。” 这是他第一次和她道谢,是对她的认可。 可空间取药和专注诊治消耗了太多的精神力,苏蔓连点头的力气都没有了,眼前一阵阵发黑,再也站不住。 晕倒前,她看到陆承洲冲过来将她抱住,余光里是刘小娟怨毒的眼神和口型: 狐狸精,真能装! 再睁眼,苏蔓已经回到了那间冰冷的土胚房。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气,炕沿硌得她生疼。 她蜷缩起来,裹紧了身上那件旧棉袄,还是冷得直哆嗦。精神力透支的反噬比想象中更凶猛,像是有人拿着凿子在脑子里开矿,疼得她直抽冷气。 她闭上眼,只想就这么睡死过去。 刚迷糊了没一会儿,门帘子“哗啦”一声被掀开了。 苏蔓眼皮都没抬。不用看也知道是陆承洲。毕竟这里是他家,晚上是要回来睡觉的。 陆承洲走到炕边,停了下来。苏蔓能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沉甸甸的,带着审视,还有点儿……别的什么?说不清。 她懒得动,也实在没力气动。原主的记忆碎片在脑子里闪。这男人娶她,纯粹是为了报恩。报她爸当年不知道在哪儿对他伸了把援手的恩情。至于具体怎么回事,原主那个娇气包压根儿没关心过,她只觉得嫁给他白瞎了。 苏蔓心里嗤笑一声。这年头,原主成分差得跟臭狗屎一样,陆承洲顶着压力娶了她,甭管是为了啥,这份担当,她敬他是条汉子。 但也仅此而已了。 她苏蔓,上辈子靠自己拿手术刀吃饭,这辈子靠空间和医术活命,不欠他陆承洲的,也用不着演什么柔弱小白花去攀附他。 屋里的空气像是凝固了,尴尬得能拧出水来。 “咳咳……”陆承洲清了清嗓子,打破了沉默。声音有点干涩,找到一句开场白,“你怎么会医术?” 来了来了,审问环节开始了。她早就等着呢。 从决定出手救赵铁柱那一刻起,她就知道会有这一关。一个资本家小姐,突然会看病,还随身带着没标签的药水,搁谁谁不怀疑。 苏蔓没睁眼,声音闷闷地从棉袄领子里传出来,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我外祖,沪上有名的外科圣手。陆营长,您娶媳妇儿之前,都不打听打听对方家世背景的么?” 这话像根小针,不轻不重地扎了陆承洲一下。他眉头皱了一下。这女人说话怎么这么呛人。以前就知道哭闹,现在不哭了,说话就这么……那语气里,怎么还有点委屈? 他下意识地看向炕上蜷缩的人影。昏暗的光线下,只看到她露出的半张小脸,苍白得没一点血色,眼睛闭着,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微微颤动着。看着怪可怜的。 第五章 相敬如冰的夫妻 难道是嫌他不够关心她?果然还是资本家的娇小姐,陆承洲心里莫名地有点烦躁。 他努力把语气放平缓,试图解释:“我看过你的……档案。知道……” 档案?苏蔓差点没绷住笑出声,怪不得原主要上吊。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谁家丈夫了解自己媳妇儿,是通过看档案的。原主这婚结的,可真够“相敬如冰”的,她心里一个白眼翻过去。 陆承洲没察觉到她的腹诽,还在继续他的“档案分析”:“档案里没有写你和你外祖有过共同生活的经历……”他试图找出疑点。 苏蔓终于睁开了眼。那双眼睛黑白分明,带着点刚睡醒的水汽,就那么直勾勾地看向陆承洲,眼神坦荡得近乎挑衅:“学医难道要24小时像连体婴捆在一起吗?我是利用课余时间在外祖那儿耳濡目染的,不行么?” 她声音不高,语速也不快,但却噎得他喉头一哽,后面的话全堵在了嗓子眼儿里。 这女人绝对是故意的,陆承洲心里那股无名火蹭地就上来了。以前是哭闹上吊,闹得他头大,烦不胜烦。现在倒是不闹了,可这说话……句句带刺儿,能把人肺管子戳烂。 他看着她那双清亮亮的眼睛,里面哪有什么委屈?分明是理直气壮。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上来。陆承洲觉得这屋里憋闷得慌,再待下去,他怕自己忍不住跟她吵起来。他猛地转身,硬邦邦地丢下一句:“我还有公务,去办公室一趟。” 说完,他抬脚就走,军靴踩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炕上的苏蔓一听这话,心里那根绷紧的弦“啪”地一下就松了。长吁了一口气,整个人都软了下来。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轻松,随口敷衍了一句:“嗯,别太辛苦。” 语气平淡,毫无波澜,甚至还带着点如释重负。 刚走到门口的陆承洲脚步一顿。他背对着炕,没回头,但苏蔓那句轻飘飘的“别太辛苦”和那明显松了一大口气的气息,像根细小的刺,不偏不倚地扎进了他心里某个地方。 堵得慌。 他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下颌线绷得死紧。心里那股无名火烧得更旺了,还夹杂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憋屈。 他猛地掀开门帘,头也不回地大步走了出去。 门帘落下,带进一股冷风。 苏蔓缩了缩脖子,把棉袄裹得更紧了些。她看着那晃动的门帘,撇了撇嘴。 总算清净了。 陆承洲坐在办公室里,眉头拧成了死疙瘩。桌上摊着苏蔓那份薄薄的档案纸,都快被他盯出洞来了。沪市资本家小姐,成分差,娇生惯养……翻来覆去就这点东西。 外祖父是外科圣手?档案里一个字都没提。他烦躁地合上档案夹,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这女人,邪门得很。昨天还哭哭啼啼要死要活,今天就敢在食堂立军令状救人。 “小王!”陆承洲扬声喊。 “到!”通讯员小王立刻推门进来。 “联系沪上那边,”陆承洲敲了敲档案夹,“找负责苏蔓家那片区的负责人,问问她外祖父的情况,还有……她以前学过医没有?越快越好。” “是,营长!”小王敬礼,转身跑了出去。 陆承洲靠在椅背上,闭着眼。脑子里乱糟糟的。苏蔓那双清亮又带着刺的眼睛,总在他眼前晃。她说话那呛人的劲儿,还有她昏睡时苍白脆弱的样子。 苏蔓却不管陆承洲怎么想,人走后她就从炕上爬了起来,走到墙角那个掉漆的木柜前。柜门半开着,露出里面塞得满满当当的东西。这是原主从沪市带来的“家当”。 苏蔓一件件拿出来看。 几件小洋装。料子是上好的真丝和细棉,款式精致,颜色鲜亮。一件水蓝色的连衣裙,裙摆缀着蕾丝花边;一件鹅黄色的收腰小外套,袖口是精致的荷叶边;还有一条藕荷色的旗袍,盘扣是珍珠的。 这些衣服,在沪市的舞会上或许是焦点,但在这风沙漫天的戈壁军营,就是活靶子。太扎眼,太不合时宜。 来的路上,原主就被陆承洲要求着换上了粗布棉袄,虽然灰扑扑的不好看,但至少保暖耐磨,能扛得住这里的风沙和劳作。 这几件小洋装,只能压箱底,成了无用的念想。 衣服下面是一个牛皮钱包。打开里面是一叠钞票。苏蔓数了数,大概三百多块。这在六零年代,绝对是一笔巨款。 一个普通工人,一个月工资也就三四十块。这三百多块,够一个五口之家省吃俭用活大半年了。 不过在边疆驻地有钱也买不到东西,物资凭票供应,有钱没票,寸步难行。这三百块,更像是一堆烫手的纸,花不出去,藏不好还容易惹祸。 还有一个红绒布的小盒子。里面是几件金饰。一对小巧的素圈金耳钉,一根细细的金项链,还有一个雕花的金戒指。分量都不重,但在这个年代,金子是绝对的硬通货。 可问题是,苏蔓不敢拿出来,原主资本家小姐的身份本就受敌视,再拿出金子,简直就是把“我有问题”四个字刻在脑门上。 只能和那些小洋装一样,深埋箱底,不见天日。 刚放好东西,就有人敲门进来。苏蔓认得是隔壁的胖婶,平时在食堂帮厨。 之前原主作闹时,她还端着菜汤好心来劝过几句。 胖婶脸上带着笑,眼神却有点不太好,眯缝着眼朝苏蔓这边看。 “苏妹子?”胖婶试探着喊了一声。 “胖婶过来了。”苏蔓站起身。 胖婶走到她跟前,凑近了才看清,脸上堆起笑容:“哎,苏妹子,吃了没?” “吃过了。”苏蔓点点头。 胖婶搓了搓手,有点不好意思地开口:“那个苏妹子,婶子……婶子想问问你,你给小赵滴的那种眼药水,还有没有了?” 苏蔓一愣,看着胖婶那双有些浑浊的眼睛:“胖婶,您眼睛不舒服?” 第六章 这个地方没有姨妈巾 “是啊,”胖婶叹了口气,“旧毛病了,看东西模模糊糊的,还老流眼泪。中午看你给小赵滴了药水,他眼睛就好多了。我就想……能不能也给我滴点?” 苏蔓看着胖婶脸上真诚的期待,心里有些复杂。中午在食堂闹得那么凶,刘小娟一口一个“敌特”、“害人”,这胖婶就不怕? “胖婶,”苏蔓声音平静,“您不担心我是坏人,不怕我给您滴的是毒药?” 胖婶愣了一下,随即摆摆手,脸上的笑容很朴实:“嗨,瞧你说的,婶子眼神是不好,可心不瞎。你救小赵,大家伙儿都看着呢,再说了……” 她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带着点长辈的关切,“你呀,就是娇气了点,城里来的小姐嘛,刚来不适应,闹点脾气正常。其他地方,我看没啥毛病。婶子也有闺女,看你这样,怪心疼的。” 苏蔓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有点僵硬的笑。这夸的,还不如不夸呢。 她让胖婶坐下,凑近仔细看了看她的眼睛。瞳孔有些浑浊,眼白泛黄,眼睑边缘有些红肿。这和赵铁柱的雪盲症急性发作完全不同,是典型的老年性白内障早期。 “胖婶,您这症状和小赵不一样。”苏蔓解释道,“他那是被雪光刺伤了,急性炎症。您这是年纪大了,眼睛自然老化,加上可能有点干涩。用那种消炎眼药水效果不大。” “啊?那……那咋办?”胖婶有点失望。 “您之前没去卫生所看看?”苏蔓问。 胖婶撇撇嘴,脸上露出一丝不屑:“去了,之前张医生在的时候,还能开点眼药水糊弄糊弄。现在张医生回家探亲去了,就剩刘小娟这个卫生员……” 胖婶“啧”了一声,摇摇头,一脸的一言难尽,“本事没多大,架子倒不小。眼睛长在头顶上。我去找她,她嫌我烦,随便给了点盐水打发我。不知道有什么好傲的,要不是他哥是团长,她能进卫生所?” 苏蔓没接话,她不喜欢讲八卦。只是集中精神,沟通意识深处的空间。用空间的眼部扫描仪,对胖婶眼部进行快速分析。 结果和她诊治的差不多,白内障。苏蔓松了口气,还好,问题不大。 她假装在口袋里摸索了一下,实则从空间拿出一片浓缩的复合维生素片,做完这些,刚养回来点的精神力又被消耗了,苏蔓觉得脚底都有些发飘。 她稳了稳,将药片递给胖婶:“胖婶,您把这个吃了。另外,眼睛干涩的时候,可以用干净的温水沾湿毛巾,敷敷眼睛,会舒服点。眼药水暂时不用滴。” 胖婶接过那粒小得几乎看不见的药片,有些疑惑:“这是啥药?管用吗?” “是维生素片,补充营养的。”苏蔓含糊解释,“对眼睛有好处。您先吃着试试。” 胖婶看着苏蔓清澈的眼睛,点点头:“行,婶子信你。” 好像是为了证明自己没装假,她一抬手直接将药片吞了下去,连水都没用,看得苏蔓嘴角一抽抽。 随即又像是想起什么,胖婶压低声音说:“苏妹子,你放心,婶子嘴严,看病这事,我谁也不说,不给你惹麻烦。” 苏蔓心里一暖:“谢谢胖婶。”她身份特殊,确实担心招来不必要的非议。 胖婶站起身,准备走。走了两步,又折回来,从怀里摸索出一个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小包。 她塞到苏蔓手里,脸上带着朴实的笑容:“苏妹子,拿着。边疆这地方,没啥好东西。这是婶子在食堂帮厨,偷偷攒下的一点红糖。女孩子总有那几天,喝点红糖水,肚子暖和。” 红糖? 苏蔓握着那个小小的油纸包,愣住了。在这个物资极度匮乏的地方,红糖是绝对的稀罕物。 胖婶竟然就这么给了她。 她看着胖婶那张被风霜刻满皱纹的脸,将红糖推了回去,喉咙有些发哽:“胖婶,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拿着拿着,”胖婶不由分说地把红糖塞进她手里,“别跟婶子客气,你一个人嫁这么远,不容易。” 苏蔓攥紧了那个油纸包,指尖能感受到里面红糖的颗粒感。一股暖流,从手心一直蔓延到心口,驱散了戈壁清晨的寒意。 “谢谢胖婶。”她声音有些哑。 胖婶摆摆手,揉了揉眼睛,说好像比之前看得清楚多了,她又好一番谢谢苏蔓才笑眯眯地走了。 苏蔓站在原地,低头看着手里的红糖。突然,她身体微微一僵。一股轻微的坠胀感,从小腹深处涌起。 原主的大姨妈,好像就是这两天,而这个年代……没有姨妈巾。 戈壁滩的夜,风刮得像鬼哭狼嚎,吹得糊窗户的塑料布“哗啦哗啦”响个不停。 土坯房里,油灯的火苗被门缝里钻进来的风吹得东倒西歪,光线昏暗摇曳。 苏蔓小腹深处的酸疼越来越明显,像有个小锤子在一下下敲打。 原主的大姨妈,果然就要来了。而且这具身体似乎格外虚弱,经期反应强烈。 苏蔓蹙着眉,下意识地按了按小腹。原主在沪市时,用的是进口的的卫生棉条。可在这里,苏蔓想起白天在别人家的晾衣杆上瞥见的灰布巾,她当时还以为是抹布。 现在对上号了,那是这个地方女人们的“姨妈巾”,用粗布缝制的长条布带子,里面塞着吸水的草木灰。 苏蔓光是想想就觉得头皮发麻,她几乎是本能地集中精神,试图去空间里面翻找一下。 可却马上被弹了出来,熟悉的眩晕感袭来,来大姨妈的身体更虚弱了,她的精神能量根本无法支持她进入空间。 苏蔓闷哼一声,身体晃了晃,差点从炕沿栽下去。 苏蔓捂着刺痛的额头,心里一片冰凉。难道真要用那种塞草木灰的布带子,她看着自己身上这件还算干净的旧棉袄,绝望地想着是不是该撕点内衬…… “又在想什么?”陆承洲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进来,带着一身戈壁滩的凛冽风雪气息。 第七章 这男人是真狗啊 他手里拎着那个坑坑洼洼的铁皮暖壶,壶口冒着微弱的热气。 “水。”他声音还是硬邦邦的,像块冻硬的石头,把暖壶往炕沿上一墩。目光习惯性地扫视一圈屋子,最后落在苏蔓身上。 她正坐在炕沿上,背对着他,微微弓着腰,一只手按着小腹。 昏暗的光线下,她的背影显得更加单薄和柔弱。 陆承洲的眉头皱了一下。这女人,又要说这疼那痒的作妖了么? 苏蔓被他的话语惊动,但却不想回答,她又不是犯人,凭什么连想什么都要详细汇报,再说,她也不好意思跟他说,在想姨妈巾。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小腹的坠痛和心头的烦躁,转过身看到水壶。她想起来了,原主要每天都洗澡,但戈壁滩水源珍贵,不能满足她这资本家大小姐的要求。 但陆承洲也真是被她作烦了,所以答应她每天都有热水洗脚。 “谢谢。”苏蔓声音里没什么情绪,许是职业习惯,她也有洁癖,能洗脚自然是好的,她心里第一次感谢原主的作精体质。 苏蔓走过去拿起暖壶,往搪瓷盆里倒了点热水。又兑了些凉水,试了试温度。 然后,她脱下脚上那双黑呼呼的棉鞋,又褪下厚厚的棉袜。一双好看的脚露了出来。 脚型纤秀,脚踝纤细。皮肤更是那种近乎透明的白,脚趾圆润小巧,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透着淡淡的粉色。 脚背上几根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蜿蜒着隐入脚踝的阴影里。热水氤氲的热气升腾上来,熏得那脚踝处的皮肤微微泛红。 在这灰暗的土坯房里,这双赤足白得刺眼,精致得如同典雅的瓷器,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陆承洲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那双脚吸引过去。像被磁石吸住,无法移开。那抹晃眼的白,在昏黄的油灯下,带着一种近乎妖异的的诱惑力。 一股莫名的燥热,毫无征兆地从他小腹窜起,瞬间蔓延全身。喉咙干得发紧,像被烈日暴晒过的戈壁滩。 他别过头去,视线慌乱地钉在对面斑驳的土墙上,仿佛那墙皮上突然开出了花。脸颊不受控制地腾起一股热意,耳根更是烧得发烫。 该死。这女人,一定是在耍新花样。 洗个脚都,都这么……勾人。 他喉结不能控制的滚动了一下,强迫自己不去看那边。心里那股邪火蹭蹭往上冒。 这资本家小姐,真是……他找不到合适的词形容,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苏蔓低着头,将双脚浸入温热的盆水中。温热的水流包裹住冰冷的脚趾,带来一阵舒适的暖意,稍稍缓解了小腹的坠痛。 她舒服地喟叹一声,轻轻撩起水花,冲洗着脚背和小腿。 她没注意到陆承洲的异样。或者说,她根本不在乎。她现在满脑子都是怎么解决迫在眉睫的“姨妈巾危机”。 洗完脚,她擦干水珠,重新穿上袜子。那股温热感从脚底蔓延上来,让她感觉舒服了一些。 陆承洲见她洗完了,才僵硬地转过身。他清了清嗓子,似乎想打破这尴尬的沉默,从军装口袋里掏出一本薄薄的小册子,递了过来。 “在家无聊的话,看看书。”他声音依旧硬邦邦的,眼神却有点飘忽,不敢看她的眼睛。 苏蔓有些意外地抬头看他。给她的书?这木头疙瘩,居然还有这份心,知道关心人了。 她心里那点因为姨妈巾带来的烦躁,稍微被这意外的“体贴”冲淡了一丝。 她伸手接过书,脸上甚至带了一丝讨好的笑意:“谢谢。” 她想要不问问陆承洲,知不知道哪里能搞到进口的卫生棉条。 然而,当她看清封面上的字时,那点笑意瞬间僵在了脸上,想问姨妈巾的心思也跟着死得透透的。 苏蔓:“……” 她感觉一股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她刚才居然还觉得他体贴,体贴个鬼! 这分明是变着法地敲打她,提醒她成分问题,让她“端正思想”。 陆承洲,你是真狗啊。 这狗要是能给她找姨妈巾都是见鬼了,没准还得批评她资本家做派,思想有问题。 苏蔓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把书扔他脸上的冲动。不行,不能发作。她现在顶着“资本家小姐”的帽子,任何对“革命书籍”的不满,都可能被无限放大。 她抬起头,脸上硬生生挤出一个“惊喜”的笑容,声音刻意放得又软又甜,带着点夸张的感动:“陆承洲,你真好。谢谢你,你一定是想鼓励我,让我坚信人民的力量,相信组织不会冤枉一个好人的,我爸爸妈妈……他们一定会没事的。” 她捧着那本红彤彤的小册子,眼神真诚地看着陆承洲,仿佛捧着什么稀世珍宝。 陆承洲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和深刻解读弄得一愣。 他给她书,纯粹是看她在家无所事事,怕她又胡思乱想寻死觅活,顺便而已,也确实有那么一点点敲打的意思。 可他完全没想到,她会解读成鼓励和信任。 他看着苏蔓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心里瞬间警铃大作。 这女人,要么是真的单纯到傻,要么……就是心机深重,演技精湛。绝对不能低估。 他脸色更冷了,硬邦邦地丢下一句:“早点睡。” 然后脱了外衣,只穿着里面的旧衬衣和军裤,率先爬上了炕,背对着她躺下,占据了炕尾的位置。 苏蔓看着他僵硬的背影,撇了撇嘴。 她也没扭捏,吹灭了油灯,摸黑爬上炕的另一头,在炕头躺下。两人之间隔着将近一米的距离,中间还横着一个充当“楚河汉界”的小炕桌。 苏蔓闭着眼睛,小腹的坠痛感一阵阵袭来,让她睡意全无。 她蜷缩着身体,一动不敢动。小腹深处那股熟悉的酸疼越来越汹涌,像有一股滚烫的“红流”已经漫至边缘,随时要喷涌而出。 接下来必将是那“血流成河”的场面,想到这些,极大的委屈和恐慌不断抓挠着她的心脏。 她只有身上这一条旧棉裤,一旦弄脏,在这物资匮乏的戈壁滩,她上哪儿去找替换的。 难道要她光腚躲在这土坯房里……等春天么? 第八章 差点被撞个正着 时势比人强。 她咬着下唇,几乎尝到了血腥味。要不要……求他? 求求陆承洲,问问他能不能搞到进口的卫生棉条。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自己狠狠掐灭了。 那个男人,看她时眼神里除了责任,就只剩下厌烦和防备。他怎么可能帮她,说不定还会觉得她又在搞什么资本家小姐的矫情把戏。 想到这里,一股酸涩猛地冲上鼻尖,眼眶瞬间就热了。泪水毫无征兆地涌了出来,顺着冰凉的脸颊滑落,渗进粗糙的枕巾里。 她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发出一点声音。肩膀因为压抑而微微颤抖着,喉咙里堵得发慌,只能发出点呜咽的抽气声。 这该死的命运。 她前世是战区最年轻的主刀,手术台上救死扶伤,生活优渥,前途光明。 偏偏一睁眼,成了这个六零年代,成分差被唾弃的资本家小姐,被硬塞给一个冷硬如石头的男人,困在这片苦寒的绝地。 她不怕苦,她可以靠自己的医术和空间,在这片冻土上杀出一条血路。 她可以忍受风沙,可以咽下喇嗓子的窝头,可以面对所有人的白眼和猜忌。 可是……可是她再有能力,也控制不了这具身体该死的生理反应,也变不出一片最普通的姨妈巾。 这种无能为力的屈辱和绝望,像一把钝刀子,在她心口反复切割。她终于能体会到原主那种被整个世界抛弃,走投无路,只能选择一根麻绳结束一切的悲凉了。 泪水无声地流淌,浸湿了鬓角。 炕的另一头,陆承洲背对着她,身体同样僵硬。 黑暗中,感官被无限放大。他清晰地听到了那极力压抑,却依旧无法完全掩盖的哭声。 不同于之前寻死觅活时的嚎啕大哭,这种压抑的带着绝望的呜咽,像一根无形的丝线,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勒得他喘不过气。 他想起了白天胖婶在食堂门口拉着他说的话: “成洲啊,听婶子一句劝,小苏她不容易啊,家里遭了那么大的变故,爹妈都不知道在哪儿,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家,跟着你这个陌生人,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换了谁,能受得了啊?你是她男人,是她的依靠,得多疼疼她。小苏这孩子,我看心眼不坏。你别老嫌弃她娇气……她才多大?十九岁,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呢……” 孩子…… 陆承洲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他烦躁地翻了个身,面朝着苏蔓的方向。 黑暗中,只能看到她蜷缩成一团的模糊轮廓,肩膀还在微微颤抖着。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他坐起身,摸索着将横在两人中间的小炕桌往旁边挪了挪,发出“吱呀”的摩擦声。然后,他凑近了些,声音低沉,“你别哭了……要是实在不想跟我过,等这阵风头过去……咱俩就……离婚。我……想办法送你回沪市。” 这句话说出口,他心里像是空了一块。送她回那个风暴中心,让她去面对那些疯狂的手段?他不敢想。可留在这里,看着她痛苦绝望……他又能做什么? 苏蔓的抽泣声一窒,她没想到陆承洲会突然说这个。 她心里更加难过。她回不去了,她知道这场运动会持续很多年,回沪市那个吃人的地方,她一个被“丈夫抛弃”的资本家小姐,回去等着她的,只有牛棚和游街,到时候连这间漏风的土坯房都住不上。 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瓮声瓮气地说:“我……我没想过离婚……” 陆承洲一愣,黑暗中,他的眉头紧紧皱起。没想过离婚?她不是一直闹着要回去吗。 难道是形势所逼,怕离了婚处境更糟?其实她心里……恐怕恨不得立刻插上翅膀飞回沪市吧。 他心里因为听到她不想离婚而升起的那点微弱的暖意,瞬间又冻结了。 就在这时,他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雪光,看到苏蔓一直弓着腰,一只手死死地捂着小腹,姿势极其别扭。 饿了? 也对,跟着他连饭都吃不饱。 陆承洲心里莫名地揪了一下。他沉默了几秒,忽然掀开被子,动作利落地穿上军装外套,系好扣子,然后一言不发地掀开门帘,大步走了出去。 苏蔓听着他远去的脚步声,心里一片冰凉。 果然……还是嫌弃她吵到他睡觉了。估计是去办公室将就一宿,就这种丈夫,怎么会给她找姨妈巾,想屁呢。 她咬着牙,强忍着腹部的坠痛和心里的委屈,挣扎着坐起身。 不能再等了,必须自救。 她摸索着下炕,打开那个掉漆的木柜,借着油灯的光线,翻出了那件真丝旗袍。触手冰凉滑腻,带着一种令人迷恋的精致感。 她心一横,拿起柜子上那把小剪刀,对着旗袍下摆最不显眼的地方,“咔嚓”剪了下去。 她剪下两块长条形的布片,又狠心从自己那件旧棉袄的里衬里,抠出一点点还算干净的棉花。 然后,她笨拙地将棉花铺在真丝布条中间,再用针线歪歪扭扭地缝上两边。 一个又粗糙又贵的“真丝姨妈巾”,在她手中诞生了。 顾不上美观,也顾不上心疼那件价值不菲的旗袍。她飞快地褪下棉裤,将布条垫了上去。 几乎是同时。 一股温热粘稠的“红流”,汹涌而出。 苏蔓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幸亏及时。先挺过今晚再说,明早试着进空间去找一找。 偏偏这时,门帘“哗啦”一声被掀开。 陆承洲高大的身影裹挟着一身寒气,出现在门口。 他怎么又回来了! 第九章 他只能一口一口的喂 苏蔓吓得差点栽到地上,心脏狂跳,她手忙脚乱地想把棉裤系上,又想把手里攥着的旗袍和剪下来的碎布藏起来,动作慌乱得像个偷东西被抓现行的小贼。 陆承洲一进门,借着昏暗的光线,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苏蔓手里紧紧攥着那件真丝旗袍,脸上带着一种怀念和不舍的表情。 他脚步猛地顿住,她刚才哭得那么伤心,原来还是在想着过去的优渥生活,现在偷偷翻看这些从沪市带来的东西,一定是想着一有机会就回去。 说什么没想过离婚,果然是骗他的。 陆承洲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眼神冰冷地盯着苏蔓和她手里的旗袍。 苏蔓被他看得头皮发麻,脸颊滚烫。天知道她刚才差点被他撞见什么,他再早一秒,就能看到她两腿劈开,垫着…… 人在极度尴尬的时候,总会显得特别忙。她手忙脚乱地把旗袍塞进柜子里,砰地一声关上柜门。 然后飞快地捋好裤腰那里,充做腰带的绳子,匆匆系紧,惊心动魄的像是在拽炸弹引线。 这一切落在陆承洲眼里,更是坐实了她的“心虚”。 他眼神更冷了,几步走到炕边,将手里攥着的一个油纸包,“啪”地一声,重重拍在炕桌上。 油纸包散开,露出一块黑褐色,风干得硬邦邦的牛肉干。 “快吃吧。”陆承洲的声音比他的脸色更冷,“吃完睡觉!” 他以为她捂着肚子,是饿得难受。 这块牛肉干,是他上次进深山执行任务时,部队发的应急口粮。每人只有一块。 他一直没舍得吃,放在办公室的抽屉里。刚才鬼使神差地,竟然拿出来给了她。 现在想想,真是可笑。 苏蔓看着炕桌上那块牛肉干,又看看陆承洲那张冷得能冻死人的脸,不确定的问道:“给我的?” 苏蔓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身体爬上炕头,像在雷区里排雷,每一个动作都带着十二万分的小心。 她侧着身,蜷起腿,尽量让身体保持一个不容易侧漏的弧度。 小腹的坠痛感还在持续,提醒着她身下的真丝护垫是多么的脆弱。 目光落在牛肉干上。肉香混合着一丝淡淡的膻味,钻进鼻腔,勾动着胃里残存的饥饿感。 “真给我吃?”苏蔓的声音带着点试探,还有一点大姨妈带来的虚弱。她看向躺在另一头背对着她的陆承洲。 “嗯。”陆承洲从鼻腔里哼出一个音节,依旧硬邦邦的,听不出情绪。 得到这声简短的肯定,苏蔓心里那点因为姨妈巾带来的憋屈和烦躁,瞬间被一股小小的雀跃冲淡了不少。 管他冷脸不冷脸,有肉吃才是硬道理。 她伸出手,一把抓起那块牛肉干。触手坚硬,比她想象中还要结实。 她仔细看了看,肉干大概有大拇指那么粗,凑到鼻尖闻了闻,那股带着点野性的肉香更浓了。 苏蔓心里一阵激动,好东西啊,高蛋白就是高能量,有了这块牛肉干补充体力,再好好睡一觉,明天早上,她的精神力肯定能恢复不少。 到时候就能再次尝试进入空间,说不定就能搞到真正的姨妈巾了。 她迫不及待地张开嘴,对着那块坚硬的肉干,狠狠一口咬了下去。 “嘎嘣。” 牙齿撞在坚硬的肉干上,发出一声闷响。 一股酸麻感从牙根蔓延到太阳穴,苏蔓疼得“嘶”了一声,眼泪差点飙出来。 她赶紧把肉干拿开,凑到油灯下仔细看。只见那深褐色的肉干表面,只留下两排浅浅的牙印,还有一小滩亮晶晶的口水。 肉干的香气还残留在舌尖,勾得她口水分泌得更旺盛了,可肉干却像硬石头一样,纹丝不动。 看得见,闻得着,就是吃不到嘴里。 一股恼怒瞬间涌了上来,原主这具身体,从小在沪市娇生惯养,吃的是精细米面,喝的是牛奶咖啡,牙齿哪里啃得动这种戈壁硬汉的专属口粮。 苏蔓不信邪。 她深吸一口气,鼓足腮帮子,再次对着那块顽固的牛肉干发起冲锋。这一次,她使出了吃奶的劲儿。 “唔……” 结果还是一样,牙齿再次撞在石头一样的肉干上。除了留下更深一点的牙印和更多的口水,肉干依旧完好无损。 她甚至感觉自己的门牙都快要被崩掉了。 “噗……” 一声明显的憋笑,从炕的另一头传来。 苏蔓惊诧地抬起头,反应过来后,狠狠瞪向陆承洲。 陆承洲在她咬第一口的时候,就已经转过了身。 此时,油灯昏黄的光线,恰好勾勒出她的侧脸。因为恼怒和用力,脸颊泛着淡淡的红晕,像熟透的红苹果。鼻尖微皱,带着点孩子气的倔强。 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此刻因为羞愤而瞪得溜圆,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微微颤动,眼波流转间,带着一种不自知的,惊人的潋滟光彩。即使是在生气,也美得惊心动魄。 陆承洲被她这一瞪,心头猛地一跳。 那眼神里的羞恼和委屈,像带着钩子,猝不及防地勾住了他。 他下意识地别开视线,但嘴角那抹压不下去的弧度,却彻底暴露了他刚才就是在嘲笑她。 苏蔓气得牙痒痒,这个狗子,看她笑话。 陆承洲无奈,他掀开被子,翻身下炕,动作利落。 他走到墙角,拿起那个坑坑洼洼的铁皮暖壶,倒了半碗热水。然后走回炕边,在苏蔓错愕的目光中,伸手拿过她手里那块“坚不可摧”的牛肉干。 稍一用力,坚硬的肉干被他轻松掰成了两半。接着,又是几下利落的动作,那块让苏蔓束手无策的硬骨头,在他手里如同听话的玩具,被掰成了指甲盖大小的碎块。 陆承洲将那些肉干碎块放进碗里,热水瞬间将它们淹没。他拿起筷子,轻轻搅动了几下。热水浸润着肉干,浓郁的肉香在狭小的屋子里弥漫开来。 他端着碗,在炕沿坐下。用筷子夹起一小块被热水泡得微微发软的肉丁,递到苏蔓嘴边。 “张嘴。”他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但动作却带着耐心。 苏蔓愣住了。她看着递到嘴边的肉丁,又看看陆承洲那张少了些冷硬的脸。心里那点羞恼和怒气,像是被这碗热水泡软的肉干一样,奇异地消散了不少。 她迟疑了一下,还是微微张开嘴。温热的肉丁被轻轻喂入口中。 肉干被热水泡过,不再坚硬如石,变得香软而有嚼劲。咸鲜的滋味在舌尖化开,带着令人满足的肉香。 她小口地咀嚼着,食物的香气抚慰了空荡的胃。 陆承洲看着她小口小口吃得认真的样子,腮帮子微微鼓动,像只偷食的小狸猫。 那双刚才还瞪得溜圆的眼睛,此刻微微眯起,长长的睫毛垂着,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透着一丝满足和乖巧。 第一十章 他差点拧断她的脖子 他心里那点因为旗袍而升起的烦躁和猜疑,不知不觉淡了下去。 这女人……真是娇气难伺候,连块肉干都咬不动,还得他掰碎了泡软了喂。 可看着她吃得这么香,这么满足,那点麻烦劲儿,好像也没那么让人烦躁了。 苏蔓吃完之后,满足地蜷缩进被窝里,像只终于找到热源的猫,眼皮沉甸甸地往下坠。 陆承洲坐在炕沿上,看着对面那团微微起伏的被子。油灯的光晕在她露出的半张小脸上跳跃,映出恬静的睡颜。 他仰头,将碗底最后一点混着肉屑的汤水一饮而尽。舌尖舔过碗沿,竟然尝出了点甜味。 他放下碗,嘴角弯了弯,又迅速抿紧,恢复了一贯的冷硬。 上炕之前,将炕桌撤了下去,省得磕到“小娇猫”,随后吹灭油灯,也躺了下去。 苏蔓尝试集中精神,进入空间,没办法,她太需要姨妈巾了。 下一秒,熟悉的药房展现在眼前,成了,她进来了。 苏蔓心头狂喜,她飞快地冲向研究所的办公室。 那里面,她记得清清楚楚,靠墙的文件柜最底层,放着好几包她囤的夜用加长和日用棉柔。 然而,就在她即将推开药房的门时,一股无形的阻力猛地将她弹开。 仿佛撞上了一堵透明的的墙。 怎么回事? 苏蔓惊愕地看着着眼前那扇门。门是半透明的,她能清晰地看到门后熟悉的走廊,甚至能看到到走廊尽头她办公室的门把手,可就是无法再前进一步。 她集中全部精神,再次狠狠撞去。 一阵熟悉的眩晕感骤然袭来,一行红字浮现在眼前:“警告!权限不足,目标区域未解锁。” 还有权限?怎么解锁也没说。 苏蔓的心瞬间沉到谷底,她看着近在咫尺的办公室却进不去,也拿不了姨妈巾。 难道真的要一直用旗袍棉花布垫? 情绪剧烈波动之下,小腹那刚刚平息的坠痛感如同被唤醒的火山,轰然爆发。 她闷哼一声,意识瞬间被强行踢出空间。 苏蔓无奈的叹口气,算了,先这样吧,她疲惫地闭上眼睛,先恢复好精神再好好研究空间。 土炕没有烧火,后半夜的寒气如同冰水,一丝丝渗透棉被,浸入骨髓。 苏蔓在睡梦中被冻得瑟瑟发抖,身体本能地寻找着热源,无意识地朝着另一头那个散发着热量的人拱了过去。 黑暗中,陆承洲猛地睁开眼。 常年游走在生死边缘磨砺出的警觉,让身体的本能反应快过大脑。 就在那带着凉意的身体即将贴上他后背的刹那,他右手如闪电般向后探出,五指如钩,带着凌厉的破风声,精准地锁向身后之人的咽喉。 这一下若是抓实,足以瞬间拧断颈骨。 指尖触及的瞬间,一股冰凉细腻的触感传来,伴随着一丝皂角清香的熟悉气息。 是苏蔓。 陆承洲的动作瞬间停住,凌厉的杀气也如潮水般瞬间褪去。 他保持着那个反手擒拿的姿势,指尖还停留在她纤细脆弱的脖颈上,能清晰地感受到她微弱的脉搏跳动。 她……怎么滚过来了? 指尖传来的冰凉让他眉头紧锁,她身上几乎没有热气,像块刚从冰水里捞出来的砖,看来是冻狠了。 陆承洲犹豫了一下。 理智告诉他应该立刻把她推开,保持距离。可看着她瑟瑟发抖的样子,心里的某个角落又莫名地软了一下。 他想起胖婶的话:“她才多大?十九岁!还是个孩子呢……”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动作有些僵硬地收回擒拿的手,转而轻轻抓住她冰凉的手臂,微微用力,将她整个人往自己这边拽了拽。 苏蔓在睡梦中似乎感觉到了温暖,无意识地顺从着那股力量,像只找到热源的小猫,整个身体都贴了过来,拱进他怀里,额头抵在他坚实的胸膛上,身体压住了他的一只手臂。 陆承洲的身体瞬间僵直,一股少女的体香冲了进来。怀里冰凉的身体紧贴着他,隔着薄薄的衬衣,他甚至能感受到她身体的曲线和微微的颤抖。 一股燥热不受控制地窜起,他下意识地想推开她,可手臂刚一动,苏蔓就在他怀里发出一声嘤咛,蜷缩的身体似乎舒展了一些,冰凉的手脚也下意识地往他温暖的身上缠。 陆承洲的动作顿住了。他低头,在黑暗中只能看到她模糊的发顶。 他沉默了几秒,最终,像是认命般,用那只没被压住的手臂,扯过自己这边的被子,严严实实地盖在两人身上,将她整个裹住。 另一只手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环住了她单薄的肩膀,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暖和她。 怀里的人似乎感受到了暖意,身体渐渐放松下来,呼吸也变得均匀绵长。那冰凉的身体,在他的体温包裹下,一点点回暖。 陆承洲紧绷的身体也慢慢放松下来。 “砰砰砰砰!” 猛烈的拍门声响起,伴随着一阵恐慌的嘶喊,穿透木门,刺了进来:“营长!营长!不好了,出大事了,快开门啊营长!” 陆承洲和苏蔓几乎是同时睁开了眼睛。 陆承洲眼中寒光乍起,身体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忽地坐起。 而苏蔓的反应,比他更快。 在拍门声擂响的第一秒,她的大脑甚至还没完全清醒,身体就已经做出了最本能的反应。 前世在战区医院摸爬滚打,刻进骨子里的随时备战的状态瞬间激活。 只见她腰腹猛地发力,身体如同装了弹簧般,没有丝毫拖泥带水,一个干脆利落的翻身,直接从炕上弹了起来,双脚稳稳落地,动作迅捷,无声无息。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带着一种军人特有的利落和爆发力。 这绝不是沪市娇小姐能有的身手。 陆承洲瞳孔骤缩,他刚坐起身,就看到苏蔓已经站在了地上。 她的身影挺拔,那双刚刚还带着睡意的眼睛,此刻在窗外透进来的微弱雪光下,亮得惊人。里面是他极其熟悉的,属于职业军人的警觉。 她到底是谁? 第一十一章 火车上被掉包了 这个念头闪过陆承洲的脑海,但门外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容不得他细想。 “营长,小栓子……小栓子他巡防的时候马惊了,把他甩下来,腿被马踩折了,人……人抬回来,快不行了,营长!救命啊营长!” 陆承洲脸色剧变,他跳下炕,几步冲到门口,一把拉开木门。 刺骨的寒风裹挟着雪粒子,如同无数冰冷的刀子,瞬间劈头盖脸地砸了进来。 门外,一个满脸泪痕,浑身是雪的小战士哭喊着,脸上写满了绝望。 “人在哪?”陆承洲的声音冷沉。 “卫……卫生所。”小张哆嗦着指向风雪深处。 陆承洲二话不说,抓起军大衣就要往外冲。 苏蔓的身影比他更快地闪到了门口,她已经套上了旧棉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眼神冷静得可怕,直接就要跟着陆承洲往外冲。 “你干什么?”陆承洲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她现在这副样子,这身手,还有这反应……疑点太多了,但现在不是问的时候。 “我去看看,”苏蔓又接了一句,“我能帮忙。” “胡闹,”陆承洲低吼,手上用力想把她拽回来,“外面什么天气,你添什么乱,回去待着。” “战士被踩折了腿,股动脉破裂或者粉碎性骨折都会要命,必须立刻止血固定,否则等不到天亮人就没了。”苏蔓语速极快,尽量简略地和陆承洲说明伤势的紧急,半个身子已经探出门口。 陆承洲反手又将她推了回去,“卫生所的人会处理。” “卫生所现在有医生吗,刘小娟?她处理不了开放性骨折和大出血。”苏蔓专业医生的气势瞬间压住了陆承洲的怒气。 陆承洲被她一连串专业术语砸得一愣,股动脉,粉碎性骨折,开放性,这些词从一个资本家娇小姐嘴里蹦出来,简直匪夷所思。 可她说得又快又准。 “陆承洲,没时间了。”苏蔓看着他,“现在,没有什么比战士的性命更重要!”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陆承洲心中所有的猜疑。 没有什么比战士的性命更重要。 他盯着苏蔓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那里面没有娇气,没有算计,只有一种对生命的执着。 “走!”陆承洲不再犹豫,转身一头扎进了门外狂暴的风雪之中。 苏蔓毫不犹豫,紧随其后。 刚一踏出房门,一股裹挟着沙砾和雪粒的“白毛风”,如同发了疯般,瞬间迎面扑来。 刮在脸上,不是冷,而是刀割般的痛,苏蔓只觉得呼吸猛地一窒,身体被这股力量推得一个趔趄,单薄的身体好似狂风中的落叶,眼看就要被卷走。 “啊!”她惊叫一声,脚下不稳向后倒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陆承洲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将她拽了过去。 他高大的身躯如同磐石,在狂风中依旧走得稳健,他把苏蔓裹在自己的军大衣里,几乎是半抱着她,为她挡住了最猛烈的风头。 “低头,抓紧我。”陆承洲的声音响在她的耳边,盖过了风声。 苏蔓立刻低下头,将脸埋在他胸前,双手死死抓住他的前襟。 陆承洲不再废话,一手紧紧箍住她的腰,将她牢牢护在怀里,另一只手挡在脸前,顶着能吹翻人的狂风,迈开大步,朝着卫生所的方向冲了过去。 苏蔓紧紧贴着他,听着耳边呼啸的风声和他粗重的呼吸,心里祈求着,快点,再快点。 卫生所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一盏豆大的油灯在墙角摇曳,昏黄的光线勉强撕开黑暗。 几个年轻的战士围在简陋的木板床边,看着床上那个浑身是血的小栓子,拳头攥得死紧,嗓子里发出压抑的哭泣。 在这片被风沙和严寒统治的戈壁滩,缺医少药是常态。 以往遇到这种被惊马踩踏的重伤,结局几乎只有一个,眼睁睁地看着年轻的生命在痛苦中流逝。 就算侥幸挺过来,一条腿废了,不能再当兵,回到家乡,也成了拖累家人的废人…… “人还没死呢,哭什么哭。”苏蔓拨开挡在床前的战士,几步冲到床边。 油灯的光线太暗,她看不清伤口细节。“把灯拿近点。”她命令道,声音冷静无比,让听到的人莫名的找到了依靠。 一个战士慌忙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痕,将油灯端到床头。 昏黄的光线下,小栓子脸色惨白如纸,嘴唇青紫,额头上全是冷汗和干涸的血迹。 他左臂的衣袖被撕开,一道十几公分长的伤口皮肉外翻,还在缓慢地渗着暗红色的血。 右大腿的棉裤被撕开,露出大片青紫的皮肤,靠近膝盖上方的地方,有一个清晰的马蹄印。 苏蔓的目光迅速扫过伤口。 她没有丝毫犹豫,伸出两根手指,精准地按在小栓子左臂伤口上方。 几秒钟后,她松开手,又快速检查了他的颈动脉和桡动脉搏动。 “脉搏细速,但有力,失血不算太快,”她语速飞快,带着一种职业性的精准,“左臂伤口创面污染严重,有泥沙嵌入,但主要血管未破裂,出血是静脉和毛细血管渗血为主。右大腿……” 她双手小心地避开淤痕最重处,沿着大腿骨的走向,从大腿根部到膝盖,仔细地按压触诊。 “股骨中段有轻微骨裂,骨擦感不明显,没有移位性骨折,”她抬起头,看向陆承洲和周围紧张的战士,“不是粉碎性骨折,股动脉搏动正常,没有大血管破裂迹象,昏迷主要是失血,疼痛刺激加上长期营养不良和惊吓导致的休克,人还有救。” 这一连串专业术语惊得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这个昨天还被他们私下议论,甚至鄙夷的“资本家小姐”,此刻却比医生还厉害。 陆承洲的心却沉到谷底,她检查的手法,冷静的判断……这绝不是沪上娇小姐能有的,这分明是是身经百战的军医才具备的素养。 难道……来的火车上被调包了?一个敌特分子,为了某种目的,顶替了真正的苏蔓? 第一十二章 不能便宜贱女人 可她眼神里对待小栓子伤势的焦急,又不像是敌特。 不幸中的万幸,小栓子的伤,确实没有看起来那么致命。 “需要什么?”陆承洲强压下心头的惊疑,先救人再说。 苏蔓先是看了他一眼,然后撸起棉袄袖子,露出两截光洁的小臂。“医用手套。” 陆承洲皱眉,摇头:“没有。” 苏蔓目光扫过身后简陋的器材柜,意料之中。 “那肥皂,干净的温水。”苏蔓立刻转向旁边的战士。 战士一脸为难:“苏……” 小姐?听着像讽刺,营长夫人?也不妥,那叫…… “嫂……嫂子,”战士试探的开头,看苏蔓没有反对,才大胆地说道:“肥皂也没有,温水可以,让食堂烧……” 苏蔓腾地直起腰,肥皂都没有,无菌操作最基本的条件都无法满足。 她转身拉开那个掉漆的木药柜,柜门倒是“吱吱呀呀”地叫得欢,但里面却空空荡荡的。 只有角落里孤零零躺着半瓶紫药水,一卷用了一半的纱布,还有一小盒几乎见底的冻疮膏,连最基本的消毒酒精都没有。 这条件,比她前世在战乱地区,待过的最简陋的医院还要恶劣百倍。 可小栓子的伤必须立刻处理,开放性伤口暴露在外,感染风险极高。而且骨裂也需要固定,没有消毒,没有抗生素,后果不堪设想。 眼下唯一的办法,就是她去空间取药,但这么多人看着…… 她深吸了一口气转身,看向陆承洲,“陆营长,这么多人围在这里,空气污浊,也帮不上忙。让他们都出去,伤员需要安静,我来处理伤口。” 战士们一听有救,又看到苏蔓刚才那番专业操作,早已信服了大半,闻言立刻就要往外走。 “不行,绝对不行。”一声尖利的叫喊从门外传来,刘小娟裹着厚棉袄扑了进来。 刚才小栓子被抬回来时,战士们去叫她,她吓得躲在屋里不敢出来,生怕担责任。 后来听说陆承洲带着苏蔓来了,她才不甘心地爬起来,说什么也不能便宜了那个贱女人。 可她刚冲进卫生所,就被浓烈的血腥味呼一脸,再看到床上小栓子那生死不知的样子,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呕。”她忍不住扶着门框干呕起来。身体晃了晃,差点被门外跟进来的白毛风拍在地上。 她强忍着恶心,指着苏蔓,声音因为呕吐感而变了调,“她不能碰伤员,她是资本家小姐,谁知道她安的什么心?她要害死我们战士,你们快把她赶出去。” 战士们刚刚看到苏蔓诊治的过程,相比于平时刘小娟的“糊弄”,他们更愿意相信苏蔓,谁也没有动,眼睛齐刷刷地看向陆承洲。 毕竟刘小娟对他的心思,大家都知道。她这么三番五次地针对苏蔓,傻子也明白怎么回事了。 陆承洲刚要开口,苏蔓眼神已经冰冷地刺向刘小娟,“刘小娟,你身为卫生员,伤员命悬一线,你躲着不敢出来。现在我要救人,你跳出来污蔑阻拦,你安的又是什么心?是怕我救活了人,显得你无能?还是你巴不得战士牺牲,好让你继续在这个位置上混日子?” 苏蔓可以不理会她日常的敌意,但是她不允许有人为了一己之私,不顾伤员的性命。医者的底线,不容侵犯。 所以,她没再给刘小娟脸,每个字都奔着她的痛处戳去。 刘小娟被她看得浑身一哆嗦,脸上血色尽褪,却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苏蔓那眼神太可怕了,像是能把她生吞活剥。 这还是那个只知道哭哭啼啼的资本家娇小姐么?这样的眼神,她只在他们村的妇女主任杀鬼子的时候看到过。 可她什么身份,怎么能跟战斗英雄比,刘小娟强壮着胆子,“你……你要干嘛?你还想杀了我不成,我说的不对么?你就是万恶的资本家,你……” “闭嘴!”陆承洲一声暴喝,苏蔓都看出来的事,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之前不过是顾及刘团长的面子,不搭理她,但现在他的兵命悬一线,他就容不得她再胡搅:“刘小娟,你再敢扰乱救治,军法处置,现在给我出去。” 他的身上是铁血军人的绝对威严,刘小娟被他吼得浑身一颤,眼泪瞬间涌了上来,又羞又怕,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捂着脸,踉踉跄跄地跑了出去。 “其他人全部出去,门口守着,没有命令,谁也不准进来。”陆承洲再次下令,声音不容置疑。 战士们立刻鱼贯而出,关上了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狭小的卫生所里,只剩下床上昏迷的小栓子,以及站在床边,神情凝重的苏蔓和陆承洲。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小栓子微弱的呼吸声和油灯燃烧的噼啪声。 苏蔓深吸一口气,看向陆承洲:“你也出去。” 陆承洲没动,只盯着她的眼睛,“你想干什么?” “救人,”苏蔓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我的方法,需要绝对的安静,你在这里,我分心。” 她需要集中精神去空间取药。陆承洲在这里,她根本无法操作。 陆承洲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眼睛里的情绪更加复杂,有怀疑,有挣扎,他没办法把战士的命交到一个疑似敌特的人手里,但他不走,战士的生命分秒都在流逝。 最终,他一咬牙,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我就在门外,有任何需要,喊我。” 说完,他毫不犹豫地大步走了出去,反手带上了门。 门关上的瞬间,苏蔓立刻集中全部精神,意识闪进空间。 “消炎药,生理盐水,止血粉,夹板……还有麻醉剂。”她在空间里快速搜寻着。 她在赌,赌那块牛肉干补充的能量,能够支持她将所需的药品全部带出来。 精神能量如同开闸的洪水被疯狂抽取,剧痛瞬间席卷大脑,眼前阵阵发黑。 几样东西一一被她找到,还有……麻醉剂,马上就要够到的时候。 意识被空间毫不留情地弹了出来。 该死,没有拿到麻药。 第一十三章 他什么都明白了 苏蔓心里暗骂,你才是资本家吧。 但好在其他的都拿到了,她强忍着能量透支带来的眩晕,双手飞快地从棉袄的内侧口袋里掏出了东西。 陆承洲就守在门外,透过门板的缝隙。监视里面每一个细微的动静,但油灯光线昏暗,他也无法看得清晰。 他只能看到她在怀里掏啊掏…… 而且她刚才掏东西的动作太快了,是在掏什么?她身上那件棉袄,他再熟悉不过,除了眼药水,根本装不下什么东西。 疑云如同浓雾般笼罩心头,但他死死压住了冲进去的冲动,最起码她现在做的事情,都是和救治有关的。 他选择了相信,相信她那句“没有什么比战士的性命更重要”。 屋内,苏蔓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她拧开生理盐水瓶盖,毫不犹豫地将冰凉的液体倾倒在小栓子左臂那道狰狞的伤口上,水流冲刷掉表面的血污和泥沙,露出底下翻卷的皮肉。 这些都是消耗品,用掉之后,将瓶子扔回空间,没人能够发现。 不过精神能量的透支令她的眼前阵阵发黑,视野边缘已经开始出现模糊的金星。她死死咬住下唇,用疼痛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不能倒,小栓子的命,还悬着。 下一步,缝合。必须尽快闭合伤口,减少感染风险。 她用酒精给自己双手做了简单的消毒,然后拿出缝合用的针和线同样消毒。 但是,没有麻药,这意味着小栓子将在半昏迷的状态下承受针线穿透皮肉的剧痛。 她看着床上那张惨白稚嫩的脸,心里一阵揪紧。他才多大?十七,十八? 她捏紧缝合针,指尖因为脱力而微微颤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她将目光投向小栓子,长期的营养不良让他本就瘦弱,此刻失血昏迷,身体更是虚弱到了极点。 没有时间犹豫了。 她屏住呼吸,左手用一块干净的纱布轻轻压住伤口上方止血,右手捏着穿好线的缝合针,对准伤口边缘一处相对整齐的皮瓣,稳稳地刺了下去。 针尖刺破皮肤。 “唔……”昏迷中的小栓子身体一颤,痛哼出声,他紧闭的眼皮抖动起来,身体下意识地想要蜷缩。 苏蔓的心也跟着猛地一缩,她手上动作却丝毫不停,针尖从另一侧穿出,动作快、准、稳。尽量减少皮肉被拉扯的时间。 小栓子的身体还在微微抽搐,但剧烈的疼痛似乎并没有让他完全清醒过来,只是从深昏迷转入了浅层的的昏睡状态。 长期的饥饿,似乎削弱了他反抗的力气。他只是无意识地哼哼着,身体偶尔抽搐一下,却无法做出有效的挣扎。 不会乱动就好。 苏蔓心里稍稍松了口气。她不敢停顿,立刻开始第二针,第三针,她的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稳。 手指翻飞,针尖在皮肉间精准地穿梭,丝线飞快地拉紧,打结,剪断。 昏黄的油灯下,她的侧脸紧绷,眼神专注得如同最精密的仪器,额角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滚入纤细的脖颈里。 门外,陆承洲死死趴在缝隙上,身体绷得死紧。 他嘴里叼着一根没有点燃的烟卷,浓眉紧锁,眼睛盯着里面的动静,但昏暗的光线下,他能观察到的十分有限。 只觉得里面太安静了,安静得可怕。 他只能隐约听到小栓子微弱的哼哼声,还有一种金属摩擦般的细微声响。 那是什么声音? 陆承洲的眉头拧得更紧。他烦躁地取下嘴里的烟卷,在粗糙的指间用力捻着。烟草的碎屑簌簌落下。 他没有抽烟的习惯,这一支是刘团长塞过来的,他就放在了兜里,刚才顺手就摸出来了。 他忍不住将耳朵贴近门板,试图听清里面的动静。 就在这时,门缝里金属摩擦的声音消失了。紧接着,传来一声像是剪刀剪断东西的“咔嚓”声。 然后,是苏蔓带着疲惫的吁气声。 陆承洲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结束了吗?人怎么样了? 苏蔓终于放下了手中的针线。她看着那条被整齐缝合的伤口,总算闭合了创面,止住了渗血。 她又将特效止血粉,小心地撒在缝合好的伤口上,然后包好纱布,伤口长好之后,缝合线会被吸收,到时候谁也看不出端倪。 做完这一切,她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她踉跄着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土墙上,才勉强稳住身体。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汗水如同小溪般从额头淌下,模糊了视线。 她抬起手,用袖子胡乱抹了把脸,目光落在小栓子的腿上。她又在怀里掏了掏,但不是掏药,而是掏出了真丝旗袍。 她刚刚穿棉袄的时候,就将旗袍也揣了过来,她怕原主姨妈量大,睡前做的真丝姨妈巾挺不到天亮,她得做好备用。 此刻,它有了更宝贵的用处。 苏蔓强撑着,抓紧时间剪出长长的真丝布条,用来固定好小栓子腿上的夹板。夹板就是普通的薄木板,和这个时代并不违和。 反而是真丝光滑的质地,在油灯下泛着微弱的柔光。 她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已经被剪得不成样子的旗袍碎片。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一件价值不菲的真丝旗袍,成了救命的绷带。 她靠着墙,缓缓滑坐在地上,冰冷的泥地透过棉裤传来刺骨的寒意。 她需要休息,哪怕只有一分钟…… 就在这时。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 陆承洲的身影如同旋风般冲了进来,他第一眼就看向床上的小栓子,虽然依旧昏迷着,但呼吸似乎平稳了许多,脸上那层死灰色也褪去了一些。 最显眼的是他左臂上那道狰狞的伤口,此刻已经被纱布包裹得严严实实。右大腿上,两块薄木板被几条真丝布条牢牢固定住。 他的目光接着扫向墙角,苏蔓正靠着墙坐在地上,脸色苍白如纸,头发被汗水打湿,凌乱地贴在脸颊上,眼神涣散,大口喘着气,虚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而她手里,还紧紧攥着被剪得支离破碎的真丝旗袍。地上,散落着更多被剪断的布条。 陆承洲的脑袋,像被谁拿着大锤狠砸了一下,一股混杂着震惊,动容,愧疚的情绪瞬间轰上头顶。 他什么都明白了。 第一十四章 眼里只有对奶水的渴望 他什么都明白了。 她掏出的东西和快得诡异的手法。 她毫不犹豫剪掉的,可能是她仅存的的念想。 她此刻累到虚脱的样子,真的是在拼命救人,而且用尽了她所有能用的方法,甚至不惜毁掉自己最珍贵的东西。 “你,”陆承洲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心疼,“还好吗?” 苏蔓听到声音,艰难地抬起头。 视线还有些模糊,但她能看清陆承洲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不再是冰冷的审视和怀疑,而是担忧和慌乱。 她扯了扯嘴角,想给他一个“没事”的笑容,可嘴角刚扬起,一阵剧烈的眩晕袭来。 眼前彻底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软倒。 “苏蔓!” 陆承洲惊呼一声,一个箭步冲上前,在她的身体即将砸在冰冷泥地上的一瞬,长臂一伸,稳稳地将她揽入怀中。 那纤细冰凉的身体,带着浓重的血腥味撞进他的胸膛。 她的头无力地靠在他颈窝,温热的呼吸拂过他的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痒感。 陆承洲下意识地收紧手臂,将她冰凉的身体紧紧箍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她。低头看着怀里昏睡过去的苍白面容,他的心口,又酸又胀。 他沉默地抱起她,动作是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轻柔。 他看向床上已脱离危险的小栓子,交待其他人照顾好。 然后他抱着她,大步走出了卫生所,走向那间同样冰冷,却似乎有了点不一样温度的土坯房。 门外,白毛风依旧肆虐。 陆承洲用军大衣将苏蔓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苍白的小脸。 他抱着她,在狂风中艰难前行。每一步都踏得很稳,仿佛怀里抱着的是整个世界。 回到土坯房,他将苏蔓轻轻放在炕上,给她擦洗过手上的血迹后,扯过被子仔细盖好。看着她沉睡中依旧紧蹙的眉头,他沉默地坐在炕沿上。 他第一次,如此认真地审视这个被他视为“麻烦”和“包袱”的女人。 她的医术,她的冷静,她的不惜一切。那个沪上的资本家娇小姐,真的能在短短两天内,变成这样吗? 疑云未散,但心底某个角落,却有什么东西,悄然融化了。 他走到墙角,拿起那个铁皮暖壶,倒了半碗热水。又从自己那个破旧的军用挎包里,摸索出一块奶糖。着也是在执行任务中,攒下来的珍贵食物。 他拨开糖纸,将奶糖放进热水碗里。看着奶糖在温水中慢慢融化,氤氲开淡淡的甜香。 他端着碗走到炕边,犹豫了一下伸出手,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拂开苏蔓额前汗湿的碎发。 “苏蔓……醒醒,喝点水……”他低声唤着,轻的像是在自言自语。 一股若有似无的奶味,丝丝缕缕地钻进鼻腔,像只调皮的小手,轻轻搔刮着混沌的意识。 苏蔓费力地掀开眼皮,才发现身体像是被抽干了一样,连动一动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 她能闻到碗里的奶香,她相信只要喝下去,自己不仅能恢复力气,也许还能再次尝试进入空间解锁……姨妈巾。 她艰难地转动眼睛,碗离她不远,似乎伸手就能够到。她尝试着抬起手臂,可那酸软无力的胳膊只是微微颤抖了一下,便颓然落下。 喝不到。 苏蔓心里一阵焦急,嗓子里发出轻轻的呜咽。她需要能量,需要姨妈巾,下面那个马上就要漏了。 陆承洲一直坐在炕沿边上注视着她,即使光线昏暗,他还是捕捉到了她脸上的焦躁和无力。 看着她那副明明虚弱得要命,却还强撑着想要什么的倔强样子……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俯下身,一只手小心翼翼地穿过她的颈后,另一只手则轻轻托住她的肩膀,微微用力,将她上半身扶了起来。 苏蔓的身体软绵绵的,任由他摆布。她的头无力地靠在他结实的手臂上,眼里只有对那碗“奶水”的渴望,全无男女之间的羞涩。 陆承洲的手臂收紧,让她靠得更稳些。然后,他将碗沿轻轻凑到她干裂的唇边。“喝吧。” 苏蔓迫不及待地张开嘴,小口小口地啜饮起来。水流滋润着干哑的嗓子,带着暖意滑入胃中,终于为这具身体带来了一丝能量。 她喝得很急,甚至有些贪婪。嘴角溢出的水珠顺着好看的唇瓣滑落,她下意识地伸出舌头,飞快地舔了一下,将那点珍贵的“奶水”卷入口中,生怕浪费一滴。 那粉色的舌尖在唇边飞快地掠过,带着一种不自知的诱惑。 陆承洲的呼吸一窒,端着碗的手指瞬间僵硬。怀里的身体紧贴着他,她身上那股淡淡的香气,还有此刻这毫不设防的动作,像一把无形的火,瞬间将他点燃。 他的喉结快速地滚动了一下,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盯着碗里逐渐减少的水。 喂水的动作却不由自主地加快了些,只想快点结束这磨人的煎熬。 终于,碗底空了。 陆承洲几乎是立刻将苏蔓轻轻放回炕上,动作快得像是在扔炸弹。 他直起身,背对着她,深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才勉强压下心头的躁动。 “天快亮了。”他声音有些发紧,没回头,“我去食堂给你拿饭,你再睡会儿。” 苏蔓感觉那股暖流在胃里散开,疲惫感似乎减轻了一点点。 她轻轻“嗯”了一声,眼皮又沉重起来。甜意仿佛还在舌尖萦绕,带着她沉入了一个充满奶香的的梦乡。 不知睡了多久,苏蔓再次醒来。 这一次,身体似乎恢复了些力气,不再像之前那样沉重得无法动弹。 她习惯性地蜷缩了一下身体,却意外地感觉到身下的土炕,竟然是温热的。 她忽地睁开眼,难以置信地伸手摸了摸身下的土炕。不再是之前那种刺骨的冰冷,而是带着一种微微的暖意。 虽然热度不算很高,但在这滴水成冰的戈壁寒冬,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奢侈。 要知道,六零年代的戈壁滩最多的就是风沙和严寒。冬天最冷的时候,气温能降到零下四五十度。 呼啸的“白毛风”刮起来,能把人冻成冰棍。而供暖条件却极其有限。 驻地烧炕用的燃料是极其珍贵的干牛粪,枯草和少量煤炭。 干牛粪是牧民做饭取暖的主要燃料,数量有限,还要优先保障食堂和重要哨位。 枯草在风沙肆虐的戈壁更是稀缺。煤炭,那是金贵东西,只有团部以上单位才能少量配给,普通营房根本轮不到。 所以,土坯房的炕,平时根本舍不得烧。只有在最冷的几天,或者有重要任务需要保障时,才会象征性地烧一点,让炕面不至于冻死人。 像现在这样,能摸到温热的感觉,简直是破天荒。 “苏妹子,你醒啦?”一个带着笑意的的声音响起。 第一十五章 姨妈巾还得再等等 苏蔓循声望去,只见胖婶正弯着腰,小心翼翼地往炕洞门里塞着掰碎的干牛粪。 炕洞里火光跳跃,映着她那张被风霜刻满皱纹,却带着满足笑容的脸。 “胖婶?”苏蔓有些惊讶,“是您帮我烧的炕?” “哎,顺手的事儿。”胖婶拍了拍手上的灰,直起身,笑眯眯地走过来,“成洲他们出任务去了,临走前特意叮嘱我,说你这身子骨弱,昨儿又累着了,让我看着点,把炕烧热点,别冻着。这不,拿了点牛粪烧。” 胖婶说着,凑近了些,脸上带着由衷的感激:“苏妹子,婶子真得好好谢谢你,吃了你给的那片药,我这眼睛啊,清亮多了。看东西不那么糊了,连针线活都能瞅见针鼻儿了,这都多少年没这么清楚过了。” 苏蔓看着胖婶那双明显比昨天多了些神采的眼睛,心里微微一暖。 她挣扎着坐起身:“胖婶,您别客气。我再给您看看。” 她示意胖婶坐到炕沿边,自己凑近了些,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天光,仔细检查她的眼睛。 瞳孔的浑浊程度确实减轻了一些,眼白的红血丝也少了些,干涩感应该有所缓解。但白内障的核心病灶还在,视物模糊并未完全消除。要想进一步改善,至少还需要再服用一片特效药。 “好多了胖婶,”苏蔓点点头,“但还没完全好。还得再吃一片药巩固一下。” 她一边说着,一边集中精神,意识再次来到空间,她惊讶的发现,昨天用完扔进来的盐水和酒精瓶又崭新地摆在了药柜上,还有之前取过的药都自动“补货”了。 那她以后岂不是有用不完的药了!这个发现让她惊喜不已。 她觉得是自己精神力不够,所以不能解锁去往办公室的门,但是昨晚她喝了“奶水”,今天应该可以试一试。 可就在她手刚搭上门把手的时候,熟悉的眩晕感袭来,苏蔓心中恼火,这资本家小姐的身体真是虚弱啊。 那现在,是拼尽全力去解锁姨妈巾,还是胖婶……的药? 空间在逼她做选择。 苏蔓的意识剧烈挣扎,小腹深处的酸疼似乎又隐隐传来,提醒着她那块简陋的真丝棉花垫是多么的不堪一击。 她太需要一包姨妈巾了。 可是胖婶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睛,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那是一个饱受眼疾折磨的病患,那片药,对她而言,可能就是后半辈子能否看清的关键。 胖婶的白内障拖不起。 而自己…… 苏蔓咬了咬牙。不就是几天吗,忍一忍就过去了。 大不了再剪一件衣服,反正那些小洋装留着也是累赘。 念头电转间,苏蔓用意识飞快抓起特效药品,下一秒瞬间被弹回现实。 她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脸色又苍白了几分。强忍着眩晕,不动声色地将手伸进棉袄口袋,摸出那粒药片。 “胖婶,给。”她将药片递过去,“温水送服。记得每天用热毛巾敷敷眼睛,轻轻按摩眼周。” 胖婶看着那粒小药片,眼眶瞬间就红了。这可是人家沪上带来的特效药,就这么给了她。 她颤抖着手接过,“苏妹子,婶子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你。” 胖婶的声音哽咽,“你自己脸色这么差,还惦记着婶子的眼睛……你就是那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我没事,休息一下就好了。”苏蔓摇摇头,转移话题,“胖婶,您知道小栓子怎么样了么?” “知道知道,”胖婶连忙点头,用袖子擦了擦眼角,“人醒过来了,知道自己腿没折,高兴地差点蹦起来,苏妹子,你说你可真厉害,跟那华佗再世一样。人都快不行了,你都能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 “他们说的太夸张了,小栓子就是看着惊险,实际没有致命伤。”苏蔓知道小栓子没事就放心了,想着过两天找机会给他换药,而且他的腿,要想办法打上石膏,可这材料……简直要她的命啊。 “那也是你厉害,我听说那刘小娟连人都……嗨,不说这,对了,苏妹子,”胖婶又想起一件事,“卫生所原来的张医生探亲的时候,连人带牛车翻进了沟里,伤的不轻,暂时不能回来了,团里要招新的医生。” “真的么?公开招么?什么时候开始报名?”苏蔓觉得这次是个好机会,她必须有个堂堂正正的身份,去让大家淡化资本家娇小姐的标签。 “通知贴出来了,就在食堂门口。说是今天下午就开始报名登记,苏妹子,你想去考?” “嗯。”苏蔓点点头,眼神坚定,“我想试试。” “好,好!”胖婶是知道苏蔓的本事的,“苏妹子你医术这么好,肯定能考上。到时候进了卫生所,就能帮更多人了。”她说着,又像是想起什么,压低声音,“不过……你得小心点刘小娟,她肯定不想让你进去,指不定要使什么绊子。” 苏蔓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冷意:“我知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胖婶看着苏蔓那平静却带着锋芒的眼神,心里踏实了不少。她看着苏蔓吃好饭,收拾完碗筷,又叮嘱了几句,让苏蔓好好休息,便起身去忙了。 胖婶走后,屋子里又安静下来。 苏蔓靠在温热的炕头上,感受着身下那点难得的暖意,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墙角的木柜上。 那里面还有几件小洋装。 她轻轻叹了口气,手指摩挲着棉裤的后面害怕侧漏。 姨妈巾……看来还得再等等了。 第十六章 她不想蹲雪地里搓姨妈巾 身下土炕的温热来之不易,苏蔓裹着被子又眯了一会才起身。 小腹的坠胀感依旧清晰,身下那块简陋的真丝姨妈巾已经挺到了极限。 苏蔓掀开被子,小心翼翼地挪到炕沿边,再次拿起剪刀。这一次,她剪得更仔细更节省,她小心地裁剪出两块布片,又从旧棉袄内衬里抠出适量的棉花,铺在中间。然后缝制起来。 又一个简易的“真丝姨妈巾”在她手中诞生了。虽然依旧简陋,但至少比之前那个好一些。 她换上新的,将那块沾着血污的旧布垫取了下来。真丝布料被暗红色的血渍浸染,得洗掉,不然下次没法用了。 她下意识地想去拿水盆,手伸到一半,却僵在了半空。 没有水。 昨天陆承洲打回来的水,早被她擦洗脖子伤口和洗漱用光了。 在荒凉的戈壁滩,水是真正的生命线。 驻地只有一口深井,冬天井口冻得结结实实,取水极其困难。 日常用水,全靠战士们冒着风雪去远处的雪坡铲雪,背回来化开, 水金贵得不得了,用来喝和做饭都紧巴巴的,哪有富余给她洗一块带血的布。 苏蔓看着手里那块污秽的真丝布垫,难道……就这么扔了? 可这真丝是她唯一能用来做“姨妈巾”的材料了。扔了它,下次用什么? 况且真丝扔得起,她棉袄里的棉花也不抗掏啊。 她攥紧了那块布垫,扔是不能扔,可怎么洗也是问题。 用雪搓? 她走到门口,将门帘掀开一条缝。院子里的积雪混杂着沙土,脏兮兮的。 就算她不怕冷不怕风,用这种雪搓洗,能洗干净吗?得搓多久? 想想那画面,苏蔓就觉得一阵窒息。 更可怕的是,万一陆承洲回来,撞见她蹲在院子里,搓洗全是血的“姨妈巾”,那她可以直接挖个坑把自己埋了,绝对的社死。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她还要抓紧去看“招医生的公告”,总不能把这带血的……就这么大喇喇地摆在桌子上吧,她急得在屋里团团转。 突然,一个念头闪过脑海。 她可以先放空间,等到陆承洲回来,让他帮忙铲雪回来化点水洗一洗。 这么想着,苏蔓集中意识。 下一秒。 苏蔓只觉得手里一轻,那块沾着血污的“姨妈巾”,凭空消失了。 她心头一跳,意识立刻“看”向空间内部,只见那块布垫,正静静地悬浮在药房里,一道柔和的金光如同扫描仪般,从上到下扫过布垫。 奇迹发生了。 布垫上那暗红色的的血污,在金光扫过的瞬间,如同被橡皮擦抹去一般,迅速消失。 仅仅一眨眼的功夫,那块原本污秽不堪的布垫,变得干干净净,甚至比刚剪下来时还要光洁柔顺。 苏蔓的意识瞬间被喜悦淹没,她退出空间,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那块洁白如新的真丝布垫,正静静地躺在她掌心,没有一丝污渍,散发着如同阳光晒过的清新味道。 “空间,你……你太棒了。”苏蔓激动得差点跳起来,之前姨妈问题带来的绝望和窘迫一扫而空,这简直是天降神助。 “你不是资本家,你是好管家。”苏蔓对着空气,忍不住低声欢呼了一句,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连日来的阴霾仿佛都被这惊喜驱散。 她兴奋地脱下身上那件袖口磨得油光发亮的旧棉袄。既然空间能清洁,那把这件棉袄也扔进去洗洗,再洗洗棉裤,棉被…… 她集中精神,锁定棉袄。 意识却只是轻微震动了一下,随即被弹出,棉袄依旧在她手里,纹丝不动。 苏蔓:“???” 她不死心,又试了一次,集中全部意念。 一排红字浮现:权限不足!清洁功能仅限处理宿主生理性体液污染,无法处理常规污渍。 苏蔓:“……” 她看着手里那件依旧袖口黑亮的棉袄,再看看另一只手里洁白如新的真丝布垫,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两下。 行吧,她认了。空间不是万能洗衣机,它就是个有洁癖的,只处理“血污”的管家。虽然有点偏科,但解决了她最大的难题,已经很好了。 苏蔓认命地把棉袄重新穿上。虽然脏了点,但至少暖和。 她把那块洗得干干净净的真丝布垫仔细收好,心情轻松了不少。 下午卫生所选拔医生的报名就要开始了,她得去看看公告,了解下具体要求和考核内容。 想到这里,苏蔓精神一振。她裹紧棉袄,深吸一口气,推开门,一头扎进了呼啸的寒风中。 风依旧凛冽如刀,刮在脸上生疼。沙砾打在棉袄上,发出噼啪的声响。 苏蔓低着头,缩着脖子,顶着风,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食堂方向艰难前行,心里充满了期待和斗志。 终于,食堂那低矮的土坯房出现在视线里。 但门口的宣传栏前,并没有她预想中写着“卫生所新医生选拔通知”的红纸。 空空如也。 只有一块被风沙侵蚀得坑坑洼洼的木板,还有几根被风吹断的麻绳头。 公告呢? 苏蔓围着宣传栏转了一圈,又低头在附近的地上仔细寻找。除了被风吹来的沙土和雪粒子,什么都没有。 难道……被风刮跑了? 苏蔓抬头看了看依旧呼啸的狂风,又看了看那几根被硬生生扯断的麻绳头,这风,确实能把纸刮跑,但能把钉得那么结实的麻绳都刮断? 她想了想,既然找不到公告,那她就找个看过公告的人打听打听。 这个时间,胖婶应该还在。 她推开食堂门,走了进去。 食堂里人不多,几个陌生的战士正围坐在桌边吃饭。看到她进来,目光都投了过来,眼神复杂,有好奇,有探究,还有鄙夷。 苏蔓不做理会,径直走到打饭窗口。里面是胖婶和另一个帮厨的嫂子在忙碌。 “胖婶,”苏蔓凑近窗口,压低声音,“您看到门口宣传栏上的公告了吗?就是卫生所招医生的那个?” 胖婶正拿着大勺搅动锅里的糊糊,闻言愣了一下,抬起头:“你说那个红纸啊,在外面呢,刚才进来的时候我还瞅了一眼呢,咋了?” “不见了,”苏蔓眉头紧锁,“我刚去看,没了,被风刮跑了?” “刮跑了?”胖婶放下勺子,一脸惊讶,“不能吧?那纸钉得挺结实的,麻绳都勒进木头里了。早上风比现在大都没刮跑,这会儿风小了,倒刮跑了?” 旁边那个帮厨的嫂子也凑过来,小声嘀咕:“是啊,咋可能嘛,我刚才出去上厕所还看见了呢,就贴在那儿,这才多大会儿功夫……” 不是风刮的,那就是……被人撕了! 第十七章 你们都被她骗了 一个名字瞬间跳进她的脑海,刘小娟。 除了她,还有谁会这么害怕苏蔓去报名。 苏蔓的脸颊染上薄怒,她深吸一口气,压下怒意,看向胖婶:“胖婶,您知道报名登记是在哪儿吗?或者找谁?” 胖婶放下锅铲,趴过来小声说道:“好像是说下午两点,在卫生所门口,李建班长负责登记。” 苏蔓看了一眼食堂墙上挂着的旧钟。指针指向一点四十五分。 还有十五分钟。 “谢谢胖婶。”苏蔓丢下一句话,转身就走,脚步比来时更加坚定。 不管公告在不在,报名点在那里,她必须去。 刘小娟想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阻止她,简直是做梦。 她推开食堂门,再次冲进呼啸的风雪中,朝着卫生所的方向大步走去。 苏蔓刚到门口,就听到刘小娟那得意的催促,“李班长,你看都这个点了,根本没人来报名。咱们团里这些人,你还不清楚?识字的都没几个,还想当医生?做梦呢。除了我,还有谁懂医,你赶紧给我把章盖了得了,磨磨唧唧的,耽误我时间。我哥还等着我回家吃饭呢。” 刘小娟手里拿着个小圆镜,正对着镜子摆弄着自己的麻花辫,脸上是掩饰不住的骄矜和不耐烦。 她斜睨着坐在桌后的李建,语气里充满了施舍般的优越感。 李建心里窝着一团火,他当然知道团里文化水平低,可这刘小娟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她那点“医术”,糊弄糊弄小擦伤还行,稍微严重点的,不是开错药就是处理不当,平时战士们背后没少抱怨她敷衍糊弄。 小栓子出事那天,她吓得躲起来不敢露面的怂样,更是让他想起来就膈应。 要是真给她盖了这个章,让她当上卫生所的医生……他李建以后在战士们面前还能抬起头吗?脊梁骨都得被人戳烂了。 他下意识地抬眼往门口瞟,心里还存着一丝微弱的希望,那个人会不会来? 刘小娟从镜子里瞥见李建那飘忽的眼神,心里“咯噔”一下,一股邪火蹭地就窜了上来,又是那个贱人。 她“啪”地一声合上小镜子,转身尖声道:“看什么看,你还指望谁来,那个资本家小姐苏蔓吗?她一个成分有问题的娇小姐,懂个屁的医术你还真信她能……” “想吃饭就赶紧回去吧,也别耽误别人的时间。” 一个清亮嘲讽的声音,打断了刘小娟尖利的叫嚣。 刘小娟的声音戛然而止,她扭头恨恨地瞪着苏蔓。 苏蔓迎着刘小娟怨毒的目光,一步一步走了进来。她走到李建桌前,目光平静地扫过那张空白的登记表,然后抬起头,“李班长,我报名参加医生考核。” 李建愣了一瞬,随即站起身,脸上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声音都带着点颤音:“好,好,苏……苏蔓,欢迎报名,在表上填好姓名、年龄、连队、家庭住址……” 他递过笔,指着登记表上的空白处,热情得有些过分。 “不行!”刘小娟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叫着冲过来,一把就要去抢李建手里的登记表。“她凭什么报名?她一个资本家小姐,成分有问题,她有什么资格当医生?她肯定是敌特,想混进卫生所搞破坏,李建!你敢给她登记?” 李建下意识地护住登记表,眉头紧锁,脸上也带了怒色:“刘小娟,注意你的言辞,报名是公开的,苏蔓是军属,她怎么就没资格了?” “她没资格,她就是没资格!”刘小娟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苏蔓,“她懂什么医术?她就是个骗子,昨天那是她运气好,你们都被她骗了!” 苏蔓看着刘小娟那张因为嫉妒而扭曲的脸,嘴角勾起冷笑。她没着急填报名表,反而转向歇斯底里的刘小娟,“我没有资格?那你一个在卫生所混了三个月,只会涂冻疮膏,抹紫药水的混子,就有资格了?” “混子”两个字,像两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在刘小娟的心上,她瞬间炸了毛。 “你……你胡说八道,谁是混子?”刘小娟脸涨成了猪肝色,声音更加尖利,“我怎么就不能看病了?张医生在的时候,那些冻疮,擦伤,感冒……不都是我处理的吗?我怎么就不能当医生了?” 她越说越激动,仿佛要证明自己,声音都拔高了一个八度:“不就是处理点小伤小病吗,谁不会啊。我干了三个月,哪点干得不好了?” 苏蔓等的就是她这句话。 她微微扬起下巴,直视着刘小娟那双因为心虚而闪烁的眼睛,“哦?你这么能干,那好啊,既然你觉得你能当医生,我也觉得我能当医生。那咱俩就比一比,当着团领导和所有战士的面,比一比谁更有资格坐在医生这个位置上。” “比就比!谁怕谁!”刘小娟被苏蔓那轻蔑的眼神和挑衅的语气彻底激怒了。 她脑子一热,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 话一出口,她才猛地反应过来。 糟了,上当了。 她看着苏蔓嘴角那抹带着胜利意味的冷笑,心里瞬间凉了半截。 她根本不会看病啊,除了涂冻疮膏和紫药水,她连伤口缝合都不会。她刚才就是气昏了头,被苏蔓一激就…… “我……我……”刘小娟嘴唇哆嗦着,脸色由红转白,眼神慌乱地躲闪着,想反悔,可话已经说出口了。 苏蔓根本没给她反悔的机会,她直接转向李建,“李班长,既然刘小娟也同意比试,那正好,公开考核,公平竞争,谁有本事,谁就留下。也省得有人不服气,背后嚼舌根。” 她这一招,避开了自己的成分问题,直接把矛盾转移到了医术水平的较量上。 用一场公开的比试,堵住了所有人的嘴,也让刘小娟骑虎难下。 李建看着自信的苏蔓,再看看旁边眼神躲闪的刘小娟,心里瞬间有了决断,他猛地一拍桌子,大声道:“好,就这么办。我这就去请示营长,定下考核时间和内容。” 他拿起那张登记表,郑重地递给苏蔓:“苏蔓,登记。” 苏蔓接过笔,在登记表上飞快地写下自己的名字:苏蔓。字迹清秀工整,带着一股不容小觑的风骨和力量。 刘小娟站在一旁,看着苏蔓落笔,看着李建那副期待的表情,她只觉得手脚冰凉。 她彻底完了,她根本不可能比得过苏蔓。昨天苏蔓处理小栓子的伤口那干净利落的手法,那根本不是运气,那是真本事。 一股巨大的恐慌瞬间吞噬了她,她死死攥着拳头,苏蔓,你这个贱人,我跟你没完。 她怨毒地剜了苏蔓一眼,一跺脚转身冲出了卫生所。 苏蔓放下笔,将登记表交还给李建。她看着刘小娟消失的背影,眼神平静。 第一步,成了。 第十八章 她不能见死不救 第一步,成了。 接下来,就是真刀真枪的较量了。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去食堂找吃的,尽量补充能量。 苏曼艰难地推开卫生所的门,刚探出半个身子,一股白毛风如同发狂的野兽,迎面猛扑过来。 风势之猛,远超她的想象。 “呼!”一声尖啸。 门板被猛地掀起,如同失控的铡刀,带着呼啸的风声,朝着她狠狠拍来。 苏蔓瞳孔骤缩,身体的本能快过思考,双臂交叉死死护住头脸。完了!这要是被拍实了,以原主这娇弱的身子骨,不死也得重伤。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只粗糙的大手,从斜刺里伸出,一把扣住了即将拍下的门板。 “嘎吱。” 门板发出刺耳的声音,下落的势头被硬生生止住。悬停在苏蔓头顶不足半尺的地方,狂风卷起的沙砾噼里啪啦地打在门板上,也打在她护着头的手臂上,生疼。 苏蔓惊魂未定地抬起头。 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她身前,牢牢抵住了门板。他穿着半旧的羊皮袄子,头上戴着一顶同样破旧的羊皮帽,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布满风霜刻痕的古铜色下巴。脚上蹬着一双笨重的的毡靴。 典型的牧民打扮。 “没事吧?”那人转过头,露出一张黝黑的脸。约莫四十多岁,眼窝深陷,颧骨高耸,他用带着浓重蒙语口音的汉语问道。 “没……没事,谢谢您。”苏蔓连忙道谢,心有余悸地退后一步。 “巴图村长。”李建也冲了过来,扶住苏蔓,一脸后怕,随即看向那牧民,惊讶道,“您怎么来了?这大风天的。” “李班长,”那叫巴图的牧民看到李建,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声音嘶哑急促,说着蒙语,“医生在不在?快救救我老婆,她要生了,生不下来,疼了一天一夜了,人……人快不行了,孩子……孩子也……”他语无伦次,声音哽咽,眼里尽是焦急和绝望。 李建一听,脸色瞬间变了,是难产?这……这要命啊! “巴图村长,您别急,别急!”李建连忙也用蒙语安抚,但声音带着一丝慌乱,“张医生……张医生他回家探亲了,回不来啊,现在……现在卫生所就……”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旁边的苏蔓,后面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让苏蔓去接生?这可不是处理外伤那么简单。难产是人命关天的大事。稍有不慎,就是一尸两命。苏蔓……她行吗?就算她真有本事,万一……万一出了事,她一个资本家小姐,在这本就针对她的环境里,岂不是……雪上加霜?唾沫星子都能淹死她。 巴图村长顺着李建的目光看向苏蔓。 那是个年轻得过分,穿着旧棉袄,却十分好看的姑娘。可她看起来……不像医生。 巴图村长眼里的光瞬间黯淡下去,绝望几乎将他淹没。他高大的身躯晃了晃,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喃喃道:“没……没医生了?那……那我老婆……孩子……” 他猛地蹲下身,双手死死抱住头。 苏蔓站在一旁,看着巴图的样子,心里也十分难受。 前世在战区医院,她见过太多生离死别,但每一次面对生命的挣扎,她都无法无动于衷。 六零年代的内蒙戈壁,女人生孩子,就是闯鬼门关。条件简陋得令人发指,没有产房,没有消毒设备,没有专业助产士。 生孩子就在自家的蒙古包或者土坯房里。接生婆大多是村里年纪大的妇女,凭的是经验和土法子。很多在现代医院有成熟应对方案的状况,在这里,几乎等同于死亡判决书。 苏蔓的脑海里瞬间闪过无数惨烈的画面:产妇在血泊中哀嚎,婴儿窒息夭折,家人绝望的哭喊……尤其是难产,没有剖腹产条件,没有催产素,没有胎心监护……产妇只能硬扛。扛不过去,就是两条命。 巴图大叔刚才说的蒙语,她听得懂。前世在战区,她和一位蒙古族战友并肩作战过,学过一段时间的蒙语。 “生不下来”,“疼了一天一夜”,“人快不行了”……每一个词,都像重锤砸在她心上。 不能再等了。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生命在流逝。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翻涌和顾虑。资本家小姐的身份可能带来的麻烦,在两条人命面前,这些都不值一提。 她站起身,装作听不懂蒙语,走到李建面前,“李班长,大叔来卫生所,是家里有病人么?我可以去看看。” 李建惊讶地看着她,支支吾吾不知道该不该答应,“你……你去?他家需要……接生。难产,你……不知道……” “我现在知道了,”苏蔓打断他,眼神锐利,“我是医生,我懂接生,现在带我去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她不想暴露自己懂蒙语,一个资本家大小姐还懂蒙语,就更耐人寻味了,她不想再惹陆承洲猜忌,所以只能让李建翻译。 李建看着她那双清澈坚定的眼睛,心里天人交战。让她去?风险太大了。可不去?巴图的老婆孩子……他看着蹲在地上的巴图,又看看苏蔓那不容置疑的神情…… “巴图村长,”李建一咬牙,转向巴图,用蒙语快速说道,“这位……这位苏曼说她懂接生,她愿意去看看你老婆。” 巴图村长猛地抬起头,红着盯着苏蔓,眼神里是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她……她真的行?” 苏蔓听完李建的翻译,看着巴图村长。她用力地点了点头,眼神没有丝毫闪躲。 “走!”巴图村长果断站起身,转身就往外冲,“快!跟我走!” 苏蔓毫不犹豫,抬脚就要跟上! “等等……”李建一把拉住她,脸上满是担忧,“苏蔓,你……到那先看一下情况,要是……太危险了,万一……你就不要插手……” “李班长,”苏蔓知道他是好意,但治病救人从来没有百分百的时候,若是看着情况不好就跑,她还当什么医生,“无论情况怎么样,我都要救治到底,因为我是医生。” 她不再理会李建,裹紧棉袄,一头扎进了门外呼啸的风中。瘦小的身影瞬间被狂风吹得一个趔趄,但她咬着牙,顶着风,踉踉跄跄地追着巴图村长的背影,冲进了茫茫风雪。 李建站在原地,看着苏蔓消失在风雪中的背影,又看看卫生所里空荡荡的药柜,他一跺脚,抓起桌上那卷仅剩的纱布和半瓶紫药水,也冲了出去。 第十九章 孩子就快出来了 风雪肆虐,能见度不足五米。狂风卷着雪粒子,像无数冰冷的针,狠狠扎在脸上。 苏蔓感觉呼吸都变得困难,每一步都像是在泥沼中跋涉,身上的棉袄根本挡不住刺骨的寒意,身体的热量在飞速流失。 巴图村长在前面带路,他熟悉地形,脚步又快又稳,不时回头焦急地用生硬的汉话催促:“快!快啊!”他的声音在狂风中显得断断续续。 苏蔓咬着牙,拼命加快脚步。小腹的坠痛在寒风中似乎更加清晰,但她顾不上这些。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再快一点。 不知走了多久,就在苏蔓感觉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几乎要支撑不住的时候,终于进了牧民居住的村子,前方风雪中隐约出现了一个低矮的轮廓。 一座土坯房,屋顶覆盖着厚厚的积雪,烟囱里没有一丝热烟。 “到了!”巴图村长嘶哑地喊了一声,伸手推开那扇被风吹得哐当作响的木门。 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苏蔓跟着冲了进去。 屋子里光线昏暗,只有一盏豆大的油灯在墙角摇曳,空气污浊。 土炕上,一个瘦弱的女人蜷缩着,身上盖着一条脏兮兮的的厚棉被。 她脸色蜡黄,嘴唇干裂,头发被汗水浸透,黏在脸上。双目紧闭,眉头紧锁,喉咙里发出微弱的痛吟。 她的身体在棉被下颤抖着,每一次颤抖都伴随着带着血腥味的抽气声。 炕边,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应该是产妇的老婆婆,正手足无措地站着,手里端着一个破碗,碗里是浑浊的温水。 她看到巴图带着苏蔓进来,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阿妈,医生来了!”巴图冲到炕边,声音里带着心疼。 老妇人看向苏蔓,眼神里充满了怀疑。这么年轻?还是个汉人姑娘,能行吗? 苏蔓也不解释,她几步冲到炕边,一把掀开那床厚重的棉被。 一股更浓烈的血腥味弥漫开来。 女人身下的土炕上,铺着一层厚厚的干草,干草已经被血浸透了大半。 她的双腿屈曲着,身下一片狼藉。羊水早已流干,只剩下暗红色的血污和隐约可见的婴儿的一小片头皮。 但胎头位置异常,卡在那里,纹丝不动。是胎位不正导致的难产。 苏蔓的心一沉,情况比她想象的还要糟糕。产妇已经严重脱水,体力耗尽,宫缩乏力,胎头卡在产道,时间再拖下去,胎儿必然窒息,产妇也可能因为大出血和感染…… “热水,干净的布,越多越好,快!”苏蔓头也不回,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她迅速脱掉沾满雪水的棉袄,挽起袖子,露出两截纤细的小臂。 巴图翻译完,老妇人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连忙放下碗,跌跌撞撞地去找东西。 苏蔓俯下身,凑近产妇耳边,用尽量温和的声音说道:“大姐,别怕,我是医生,听我的,深呼吸用力,孩子就快出来了。” 巴图用蒙语又重复了一遍,产妇似乎听到了丈夫的声音,紧闭的眼皮微微颤动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呜咽,身体下意识地绷紧,试图用力,但那点微弱的力气,根本撼动不了卡住的胎头。 不行,宫缩太弱了。一定要刺激宫缩,需要……催产素。 苏蔓抬起头,看向巴图:“你先出去在外面等着,没有我的允许,谁也别进来。” 巴图有些不放心,但看着苏蔓那严肃的眼神,他不敢多问,连忙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屋子里只剩下苏蔓和奄奄一息的产妇。 苏曼立刻来到空间,快速拿出所有需要的药品。 下一秒,她的双手如同变魔术般,飞快地从棉裤口袋里“掏”出了东西。 她拿起那瓶催产素,用生理盐水稍微稀释了一下,避免浓度过高引起强直宫缩,然后,小心翼翼地,从产妇手臂上的静脉推了进去。 推注完毕,苏蔓紧张地盯着产妇的反应。 几秒钟后,产妇的身体一颤,一声痛哼从嗓子深处溢出。紧接着,她原本微弱无力的宫缩,变得强烈起来。身体在炕上剧烈地挣扎,双手死死抓住身下的干草。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 “大姐,用力,跟着我的节奏,吸气,用力,”苏蔓立刻俯身,双手稳稳地扶住产妇的膝盖,用夸张的动作引导她调整呼吸和用力节奏,她的声音沉稳有力,听着就让人安心有力量。 “呼……吸……用力。” 在特效催产素的作用下,宫缩变得规律而有力。 产妇虽然听不懂汉话,却可以看明白苏蔓引导呼吸的动作,她跟着引导拼尽最后一丝力气。 “头出来了,加油,再用一次力!”苏蔓的声音带着鼓励和激动。 “啊!”产妇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身体猛地向上弓起。 “哗啦。” 一个浑身沾满血污和胎脂的小小身体,伴随着一股温热的血水,滑落出来。 苏蔓眼疾手快,一把托住。是个男孩,小小的身体冰凉,没有哭声。 窒息! 苏蔓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立刻将婴儿倒提起来,一手托住头颈,一手快速清理口鼻中的羊水和粘液,然后,对着婴儿的脚底板,狠狠拍了两下。 “哇!”一声清晰的啼哭,如同天籁般在土坯房里响起。 苏蔓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她迅速用空间拿出来的干净纱布擦干婴儿身上的血污,结扎脐带,剪断。 然后将婴儿用一块干净的布包裹好,放在产妇身边。 “大姐,是个男孩,很健康。”苏蔓的声音里充满了喜悦,冲着产妇竖起大拇指。 产妇虚弱地睁开眼,看了一眼身边那小小的襁褓,嘴角艰难地扯出一丝微弱的笑意,随即又昏睡过去。 苏蔓的心还没完全放下,因为胎盘还没娩出。而且,产妇下身的出血量似乎有点多。 她立刻检查,果然胎盘滞留,产后出血。 这种情况必须立刻处理,否则产妇随时可能因失血性休克而死亡。 苏蔓眼神一凛,再次用意识进入空间,脑中一阵眩晕和嗡鸣,随即被弹了出来。 她的精神能量被透支了,怎么办? 第二十章 一场根本不可能完成的手术 苏蔓的意识如同被投入滚沸的油锅,剧痛和眩晕疯狂撕扯着她的神经。 指尖是粘腻温热的血液,鼻腔里充斥着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产妇的呻吟已经微弱得如同游丝,生命正随着那不断涌出的鲜血飞速流逝。 “止血钳,缝合针,止血药粉,蛋白线……” 她在心里疯狂地乞求,那是救命的东西,她必须拿到。 她再次闭上眼,将所有残存的意志力拧成一股绳,狠狠撞向空间。 进去了! 她心中刚升起一丝狂喜,一股更凶猛排斥力轰然砸来。 “不要!” 意识被粗暴地弹射而出,随后是山呼海啸般的反噬。 眼前骤然漆黑,无数金星炸开,耳朵里嗡鸣一片,天旋地转。 她身体剧烈地一晃,差点一头栽倒在产妇的身上。她慌忙用手撑住,,才勉强稳住身形。 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又被她死死咽了回去。 “呃……” 炕上的产妇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眼缝。那眼神涣散,蒙着一层死亡的灰翳。她干裂起皮的嘴唇翕动了几下,气若游丝,用蒙语断断续续地说道:“谢……谢谢你……大妹子,我……我不行了,别……别费力气了……歇歇吧……” 她说着,像是才想起苏蔓可能听不懂,绝望地闭上了眼,两行浑浊的泪水从眼角滑落,混入鬓边的血污里。 放弃生命的姿态,比任何哭喊都更令人窒息。 “大姐!” 苏蔓猛地抓住她冰冷的手,也顾不上不能暴露自己了,用清晰而急促的蒙语回应道,“坚持住!孩子不能没有妈妈!你能行!相信我!” 产妇豁然睁眼,枯竭的眼底爆发出惊诧,这个看起来娇娇弱弱的汉人姑娘,竟然会说蒙语。 她反握住苏蔓的手,那力度微弱,却带着最后的寄托:“谢……谢,能让孩子出来看看……这个世界……就好……” 话音未落,她头一歪昏死过去。 “大姐!大姐!” 苏蔓探她的颈动脉,搏动微弱得快摸不到,体温在迅速流失。 不能再等了,一秒钟都不能再等了! 她今天就是死,也要进空间拿到东西。 苏蔓猛地抬起自己的左臂,张开嘴,对着小臂内侧最柔嫩的皮肉,狠狠地咬了下去。 “啊!” 牙齿穿透皮肉,剧烈的疼痛如同高压电流,瞬间窜遍全身。冲散了部分眩晕,强行刺激着濒临枯竭的精神力,她几乎能听到自己的意识在发出尖叫。 借着这股钻心的疼痛,她的意识再次狠狠撞向空间。 这一次,没有立刻被弹开,只是药房内的灯光明灭不定,仿佛随时都会崩溃,空间边缘剧烈扭曲震荡。 苏蔓的意识如同疯了一样,不管不顾地扑向那些她急需的器械和药。 扩张器,止血钳,缝合针,蛋白线,止血消炎药粉,还有……还有强心针剂。 拿! 每取一样东西,都像是用钝刀子在脑海里剜掉一块肉,心脏狂跳得快要炸开,剧烈的恶心感直冲喉头,让她控制不住地干呕起来,眼前景象黑白交替,几乎完全失明。 她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了,全凭一股意志力吊着最后一口气. “噗通”一声,几样东西凭空掉落在她身下的干草上。 苏蔓几乎虚脱,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冷汗浸透了里衣。她甩了甩快要炸开的头,模糊的视线聚焦在那几样救命的东西上。 她抓起那瓶透明的强心针剂,用牙咬开瓶盖,抽出液体,对着产妇大腿外侧,一针扎了下去。 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必须先吊住她一口气。 紧接着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颤抖的双手稳定下来。 油灯的光晕昏暗摇曳,将她的影子投在土墙上,放大成一个孤绝的剪影。 她俯下身,左手在产妇冰冷的小腹上找准位置,施加均匀而持续的压力,试图将子宫向上推。右手则探入那依旧在不断渗出鲜血的产道。 胎盘大面积粘连,剥离面仍在持续渗血。宫缩乏力,子宫像一团疲软的口袋,根本无法自行闭合血管。 她的指尖小心翼翼地沿着胎盘边缘探入,寻找那层脆弱的剥离间隙。 每一次细微的移动,都极度谨慎,既要避免撕裂本就脆弱的子宫壁,又要彻底分离粘连的组织。 汗珠从她的额头滚落,滴在血泊中,瞬间消失不见。 她的呼吸屏住了,整个世界只剩下眼前这片被鲜血模糊的方寸之地。 找到了。 指尖感受到那层细微的分离层,她眼神一凛,手腕极其稳定地运用巧劲,一点一点将粘连的胎盘从子宫壁上剥离下来。 这个过程缓慢而煎熬。每一次轻微的剥离,都伴随着一股新的血液涌出。她的手腕和手指很快就变得酸麻不堪,但动作却没有丝毫变形。 终于,一大片完整的胎盘组织被彻底剥离下来,她迅速将其取出,扔到旁边的陶盆里。 但最大的挑战才刚刚开始,剥离面失去了胎盘的堵塞,出血瞬间加剧,暗红色的血液汩汩涌出 。 苏蔓眼疾手快,左手腹部的压力丝毫未减,右手立刻拿起那把止血钳。凭借着空间赋予的微妙感知,在昏暗的光线下,精准地夹住了剥离面上最活跃的出血点。 她的动作快、准、稳,没有丝毫多余。主要的出血点被暂时控制后,她立刻拿起缝合针。 不仅仅是表层,更要缝合肌层,才能真正促进子宫收缩,闭合血窦。 借助扩张器打开的空间,她的手指穿梭在血污之中,针线如同拥有了生命。 进针,出针,打结,剪断,每一个步骤都清晰利落,针脚细密而均匀,最大限度地减少对组织的损伤,又能提供有效的张力。 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进行如此精细的操作,对精神力和体力的消耗是毁灭性的。 她的脸色白得像纸,嘴唇被咬得渗出血丝,持针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痉挛,但缝合的节奏却没有丝毫紊乱。 时间在这一刻失去了意义。 当她缝完最后一针,剪断线头,将最后一点止血消炎药粉小心地撒在缝合创面上时,那汩汩流淌的鲜血,终于停止了。 成功了…… 苏蔓的身体猛地一晃,脱力地向后倒去,重重倒在泥地上。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前是一片模糊的黑暗,耳朵里只有自己剧烈的心跳和粗重的喘息声。 她甚至没有力气去看一眼产妇是否恢复了呼吸,也没有力气去检查那个刚刚降临人世的孩子。 极度的精神力透支和体力耗尽带来的巨大空虚感,如同深渊,瞬间将她吞噬。 在她意识彻底陷入黑暗的前一秒,她似乎听到木门被猛地撞开的巨响,以及一个熟悉的吼声,仿佛从极其遥远的地方传来: “苏蔓!” 第二十一章 怀里的人在装睡 意识像一片被狂风卷起的羽毛,在混沌的黑暗中沉沉浮浮。 苏蔓感觉自己被剥离了沉重的躯壳,轻飘飘地悬浮着,四周是无边无际的虚无。 身体的剧痛,精神的枯竭,小腹的坠胀……所有的感知都变得遥远而模糊,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拉扯着她不断下坠。 “……她醒了吗?” 一个低沉却焦灼的男声,在她混沌的意识边缘响起。好像是陆承洲。 “还没呢,”胖婶的声音里也是担忧不已,“我过会儿再给她喂点红糖水。唉,这孩子……就是累狠了,又赶上‘身上不干净’,亏得厉害。” “身上不干净……”陆承洲的声音顿了顿,之后带着恍悟,“是……那几天?” 紧接着,是长久的沉默。那沉默里,翻涌着自责,懊悔和后怕。 原来那天晚上她蜷缩在炕上,捂着肚子,脸色惨白是因为…… 可他当时在想什么,怀疑她又在装模作样,厌烦她的娇气麻烦。 而现在他知道了。知道她在生理期最虚弱痛苦的时候,强撑着去救小栓子,去救那个素不相识的牧民产妇。 无论她的医术来源多么匪夷所思,无论她身上藏着多少秘密,她救人是真的。她为了病患在拼命,也是真的。 苏曼的意识深处,似乎传来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然后,她感觉到一只温热而干燥的大手,轻轻拂过她的额角,将一缕汗湿的碎发别到耳后。动作有些僵硬,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笨拙。 接着,是棉被被角被仔细地掖紧,严严实实地包裹住她冰冷的身体。 那一点细微的暖意和触碰,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某个尘封的通道。 一股吸力猛地攫住了她的意识,不再是之前那种被强行抽离的剧痛,而是一种温和的牵引。 她的意识瞬间被拉入研究所空间。 一行清晰的字迹,如同投影悬浮在视野上方:检测到宿主多次救死扶伤,奖励空间药房升级,研究所手术室解锁。 苏蔓震惊地环顾四周。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扩大了数倍的药房,足有近百平米,不再是之前那个小药房。 一排排顶天立地的银色药品柜整齐排列,柜门是透明的强化玻璃,里面是琳琅满目的药品包装。高效抗生素,强效止血剂,浓缩营养液,各种急救针剂……分门别类,标签清晰。 旁边还有专门的耗材区,无菌纱布,绷带,注射器,输液管……堆积如山,数量之多,足以支撑一个小型野战医院。 更让她心脏狂跳的是药房旁边那扇厚重的金属门,门上亮着一个绿色的指示灯,旁边印着醒目的标识:手术区已解锁。 她意念微动,穿过金属门。眼前豁然开朗。一个充满未来科技感的洁净手术室呈现在眼前。 无影灯散发着柔和的光线,将中央的手术台照得纤毫毕现。旁边是闪烁着待机指示灯的麻醉机,多功能监护仪,呼吸机…… 器械台上,摆放着全套崭新的手术器械:止血钳,组织剪,持针器,缝合针线……比她之前用精神力强薅出来的简陋版不知精良了多少倍。 角落里,甚至还有一台小型移动式X光机和便携式B超仪。 这……这是梦吗? 苏蔓的意识激动得几乎要颤抖。有了这些设备,她就能做更复杂的手术,就能救更多的人。 再也不用在昏暗的油灯下,用简陋的工具和透支生命去搏那一线生机。 头顶上方再次浮现出蓝字:手术室为独立无菌空间。宿主可消耗精神力,将指定目标临时接入空间进行手术操作。 苏蔓的心跳得更快了,这意味着她可以在相对安全的环境下,把病患转移到空间进行高难度手术。 狂喜如同汹涌的浪潮,瞬间冲散了长久以来的压抑,她感觉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感,正从这片空间深处源源不断地涌入她的意识。 之前透支带来的虚弱,如同被暖流冲刷,迅速消退。精神力也在快速恢复和增长。 就在这时,胖婶的声音带着一丝欣慰的笑意传了进来:“……承洲啊,听婶子一句,和小苏好好过日子,多照应她。这姑娘心善,本事大,就是命苦了点……” 苏蔓的意识微微一动。胖婶…… 紧接着,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一双有力的手臂小心翼翼地扶起了一些,后背靠上了一个温热坚实的支撑,应该是陆承洲的胸膛。 然后,一个温热的的东西,轻轻触碰到了她的嘴唇。 她下意识地微微张开嘴。带着沙沙颗粒感的甜水,缓缓流入口中。 她小口啜饮着,感觉那暖流顺着喉咙滑下,不仅温暖了冰冷的胃,似乎也滋养了刚刚恢复的精神力。 胖婶看着陆承洲笨拙却耐心地端着那个搪瓷缸子,小心翼翼地喂苏蔓喝水的样子,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她悄悄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心里想着:这男人啊,说到底还是看脸。承洲这小子,以前冷得跟块冰坨子似的,现在……啧啧,看小苏那眼神都不一样了! 也是,这十里八乡都算上,哪还能找出比小苏更好看的姑娘?跟画里走出来似的。这两口子,般配! 门关上了。 狭小的土坯房里,只剩下油灯燃烧的噼啪声,和苏蔓细微的吞咽声。 陆承洲一手稳稳地端着搪瓷缸,另一只手小心地托着苏蔓的后颈,让她靠得更舒服些。 他的动作依旧有些僵硬,但眼神却柔和了很多。 昏黄的灯光下,他低垂着眼睑,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苏蔓苍白的脸上,看着她因为甘甜而微微舒展的眉头。 他想起她昨天在卫生所,那双沾满鲜血的手,还有今天她接生,累到虚脱昏倒时,身下那片刺目的暗红……心里某个坚硬冰冷的角落,像是被这碗温热的红糖水融化了一角。 愧疚如同藤蔓缠绕心头。他之前对她太苛刻了。怀疑防备,甚至……厌烦。 他把她当成一个甩不掉的麻烦,一个需要警惕的“资本家小姐”。却从未真正去了解过她,去看到她藏在娇弱外表下的坚韧和那颗滚烫的医者仁心。 “慢点喝……”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 他微微倾斜缸子,让水流得更缓些。 苏蔓的意识已经完全清醒了。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后背传来的,属于陆承洲的坚实。 她没有立刻睁开眼。一种带着点贪恋的情绪攫住了她。 这片刻的温暖和安宁,在这冰天雪地,危机四伏的戈壁滩,显得如此珍贵。 她假装还在昏睡,只是本能地吞咽着。 陆承洲喂得很慢,很耐心。直到缸子里的红糖水见了底。 他犹豫了一下,轻轻将缸子放到炕沿上。托着苏蔓后颈的手却没有立刻收回。 他看着怀中人依旧紧闭着双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扇形的阴影,鼻息均匀,似乎睡得很沉。只是……那微微泛红的耳根,似乎泄露了什么。 陆承洲的嘴角,向上牵动了一下。 他没戳破,只是动作极其轻柔地,想将她重新放平躺好。 就在他手臂微微用力,准备抽离的瞬间,苏蔓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然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瞬间四目相对。 第二十二章 果然男色误人啊 距离近得能看清彼此瞳孔里的倒影。 苏曼突然睁开眼,是因为想到了和刘小娟的比试。 她猛地想起自己这些天的“丰功伟绩”:几乎一天一晕倒。简直像个行走的“晕倒专业户”。 她怕在陆承洲眼里,她就是个娇气又麻烦的“资本家娇小姐”,动不动就晕倒,弱不禁风。这样的形象,他怎么可能放心让她去当医生,去承担救死扶伤的责任。 万一他直接以“身体不适”为由,取消她的考核资格,或者干脆不同意她和刘小娟比试怎么办? 那她所有的努力,所有的隐忍,岂不是都白费了! 她必须立刻醒来确认这件事,并且想办法得到他的支持。 “唰!” 苏蔓猛地睁开眼。也顾不上什么矜持和装睡,一把抓住了的陆承洲的衣角。 苏蔓仰着头,那双刚刚还带着睡意朦胧的眼睛,此刻睁得溜圆,清澈透亮得如同冰泉,里面盛满了担忧。长长的睫毛因为激动而微微颤动,鼻尖小巧挺直,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吸引力。 陆承洲只觉得呼吸一窒,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那双眼睛像是有魔力,带着一种能吸走人魂魄的漩涡。 他所有的思绪瞬间停滞,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眼前这张美艳绝伦的脸。 他甚至没反应过来,苏蔓刚醒过来,哪来这么大的力气能拽住他。 苏蔓也愣住了。 她看着眼前这张骤然放大的俊脸。棱角分明的下颌线紧绷着,透着一股冷硬的军人气质。鼻梁高挺,如同刀削斧凿。嘴唇紧抿,唇线清晰而性感。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此刻因为震惊而微微睁大,里面清晰地映出她自己的影子,没有了平日里的审视,只剩下被吸引的怔忪。 真……帅啊! 苏蔓的脑子里不合时宜地蹦出三个字。不是那种奶油小生的精致,而是充满了阳刚硬朗,带着戈壁风沙磨砺出的力量的帅。 是她前世在战区医院里,最欣赏的那种铁血硬汉的类型。 “噼啪!” 油灯的灯芯猛地爆开一个灯花,发出一声清脆的炸响。 这突兀的声音如同惊雷,瞬间将两人从这诡异的对视中惊醒。 苏蔓猛地回过神,脸颊“腾”地一下烧得通红。她触电般松开抓着陆承洲袖子的手,心里疯狂吐槽:苏蔓啊苏蔓,你真是出息了,生死攸关的时刻,你居然被男色迷了眼? 男色误人啊男色误人! 陆承洲也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后退一步,拉开距离。 他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耳根,眼神慌乱地移开,不敢再看苏蔓那张在灯光下仿佛会发光的小脸。 心里却翻江倒海:她怎么这么好看?尤其是那双眼睛,刚才那眼神简直……要命! “咳!”苏蔓强行压下心头的尴尬和悸动,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些,但尾音还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个李班长跟你说了卫生所考核的事吗?就是我和刘小娟公平比试的事情?” 陆承洲也迅速调整呼吸,努力找回平时那副冷硬的表情,但眼神还是有些飘忽:“嗯,说了。” 声音硬邦邦的,听不出情绪。 苏蔓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说了?然后呢?你倒是接着说啊,同意还是不同意? 她眼巴巴地看着陆承洲,等着他的下文。 空气安静得只剩下油灯燃烧的噼啪声。 陆承洲似乎没打算继续说下去,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目光落在泥地上。 苏蔓:“……” 她感觉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 大哥,你倒是给个痛快话啊!这沉默是几个意思?不同意?还是……默认了? 她深吸一口气,决定主动出击:“那结果呢?你同意吗?” 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陆承洲这才像是被惊醒,转过头看向她,“我签字了。报到团部了。等领导通知。” 苏蔓悬着的心,“咚”地一声落回了肚子里。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还好。还好他同意了。没有因为她的“娇弱”而直接否决,只要过了他这一关,团部那边她还有机会争取。 她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笑容,眉眼弯弯,在昏黄的灯光下清丽夺目。 陆承洲看着她脸上那抹发自内心的笑容,心里那点莫名的烦躁似乎也消散了些。但他随即想到什么,脸色又沉了下来,声音带着一丝凝重:“刘团长……是刘小娟的亲哥哥。” 他看着她,眼神里带着提醒。这层关系,他必须告诉她。团部那边,阻力不会小。 苏蔓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随即又恢复了平静,甚至带着点了然:“我知道。” 她从胖婶那里早就知道了。 陆承洲看着她平静的反应,眼神里闪过一丝诧异。她知道了?那她还这么平静,是胸有成竹,还是不知深浅? “考核时,政委也在,但是刘团长有一票否决权。”陆承洲补充道,“这次考核恐怕不会太顺利。” “我知道。”苏蔓再次点头,声音依旧平静,但眼神却锐利起来,“但考核是公开的,比试是公平的。只要我医术比她强,能救更多的人,我相信团部领导的眼睛是雪亮的!” 她认真地看向陆承洲,眼神带着信任,“再说了,不是还有你吗?你签了字,就是支持公平竞争,我相信你!” “我相信你”四个字,像带着温度的小钩子,轻轻挠在了陆承洲心上。 第二十三章 确实太漂亮了点 他看着她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里面没有丝毫的退缩和畏惧,只有一种执拗的坚定。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移开视线,声音有些干涩:“嗯,你再休息一会,我去队里看看。” 看着陆承洲走出屋子的背影,苏蔓紧绷的神经才彻底放松下来。 她闭上眼,意识再次沉入那片焕然一新的空间。一切都真实得让她心尖发颤。她想搞清楚为什么空间会突然升级?而且这次进来精神力的消耗似乎减轻了? 她细细回想。 第一次空间取消炎药,是在她只想自救时。第二次眼药水,是为了救赵铁柱。第三次营养药片,是为了胖婶。第四次是救小栓子,然后是牧民产妇。 好像……每一次成功救治后,空间似乎都发生了一些变化,但当时她的精神力不足,每次都是匆匆取药就被弹出,根本来不及观察,直到这次终于量变引起质变。 “救人就会解锁空间?”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她心中成型。 前世建立这个研究所,就是为了能够解决更多的医疗难题。 虽然她穿越了,但研究所的核心规则仍然是救治生命。 所以每成功救治一个生命,空间就能积攒某种“能量”,达到一定阈值,就能解锁新的区域和功能。而救治过程中消耗的精神力,似乎也能在成功后得到补充。 如果她猜对了的话…… 苏蔓的心脏因为激动而狂跳起来,这简直是为她量身定做的金手指。 在这个缺医少药的戈壁边疆,还有什么比一个能随着救人而不断升级的医疗空间更强大的助力! 前世在战区医院,她看过太多关于六零年代边疆部队医疗状况的档案。 那些年轻的面孔,平均年龄不到二十岁。 长期驻守在这片苦寒之地,面临的是常人难以想象的困境。 零下三四十度的严寒,手脚冻伤溃烂是家常便饭。雪地反光强烈,缺乏护目镜,雪盲症高发。 食物极度匮乏,维生素A严重缺乏,让许多战士在夜间如同盲人,巡逻站岗都成了巨大的危险。 水源紧张,卫生条件差,导致寄生虫病肆虐。戈壁地形复杂,巡逻时摔伤坠马更是常见…… 这些年轻的生命,是守卫国门的钢铁长城。 他们用热血和青春,在这片荒凉的土地上默默奉献,而他们需要的,仅仅是基本的医疗保障。 是生病受伤时,能有人及时救治。是痛苦绝望时,能看到一丝生的希望。 一股滚烫的热流在苏蔓胸腔里激荡,她握紧了拳头,她必须赢下和刘小娟的比试,光明正大地成为卫生所的医生。 只有这样,她才能名正言顺地接触更多的战士,用她的医术,用她的空间,去守护这些最可爱的人。 无论在哪个时代,她的热血都不会凉! 不凉,而且很热,因为不合时宜的黏稠感从小腹涌出了,提醒着她大姨妈还在继续。 她叹了口气,认命地爬起来。动作麻利地换下真丝姨妈巾,同时将带着血污的那块,用意念送入空间清洗。 苏蔓裹紧旧棉袄,决定不再干等团部的批文。 她要去看看小栓子,如果可能,还想去看看那位刚经历鬼门关的牧民产妇。 她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刚迈出一步,就愣住了。 门口站着两个人。一个是李建,另一个是高大魁梧的巴图村长。 巴图村长一看到苏蔓,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他迈了一大步上前,庞大的身躯带着一股风沙的气息,对着苏蔓,深深地弯下了腰,腰背几乎弯成了九十度。 他用蒙语哽咽地说着:“恩人,谢谢恩人。谢谢您救了我老婆和孩子,她们都平安,谢谢!谢谢!” 李建连忙翻译:“苏蔓,巴图村长是特意来感谢您的,他说他老婆和孩子都平安,多亏了您。” 苏蔓看着眼前这个如同山岳般弯下腰的汉子,心里涌起一阵感动。 她连忙伸手去扶:“巴图村长,快起来别这样,救人是应该的,她们平安就好,我也很高兴。” 同时她的心里却闪过一丝诧异:巴图的老婆没告诉他我懂蒙语吗? 随即她立刻明白了那位产妇的用心——她是在保护自己,不想暴露自己懂蒙语这个“不合身份”的秘密。这份无声的体贴,让苏蔓心头更加温暖。 巴图直起身子,脸上依旧带着憨厚而激动的笑容。他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谢意,突然把手里一个用粗麻布裹着的东西塞到苏蔓手里。 苏蔓下意识地接住,入手是沉甸甸的硬实感。 她掀开麻布一角,是一条风干得黝黑发亮的羊腿。 这绝对是牧民家里最珍贵的财产之一! “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苏蔓吓了一跳,连忙要把羊腿塞回去,“巴图村长,您拿回去,给大姐补身体,她刚生完孩子,需要营养。” 巴图根本不接,嘴里用蒙语急切地说着,“不行不行,一定要收下!”然后不等苏蔓再推辞,他猛地转身,像一头受惊的牦牛,一头扎进了呼啸的风里,眨眼间就消失在视野里。 “咳咳咳……”苏蔓被灌了一嘴的沙子和冷风,呛得直咳嗽,只能眼睁睁看着巴图的背影消失。 她低头看着手里这条沉甸甸的羊腿,心里又是感动又是无奈。这可怎么处理? 她转过身,看向李建。 李建脸上带着一丝尴尬和愧疚,“苏蔓……” 李建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那时候在卫生所,我不是不想救人,我是……”他支支吾吾,脸涨得通红。 苏蔓看着他窘迫的样子,心里了然。她笑了笑,声音温和:“李班长,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她看着李建惊讶抬起的眼睛,认真地说:“我成分有问题,身份敏感。那种情况,万一……万一出了事,很容易被有心人抓住把柄,上升到政治高度。你拦着我,是怕我惹上更大的麻烦。而且……”她目光扫过李建冻得通红的手,“我看到你后来拿着纱布和药追过去了。” 李建愣住了,他看着苏蔓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心里翻江倒海。她竟然都明白,不仅没有责怪他,反而理解他的顾虑。 李建这个耿直的汉子,眼圈竟然有些发红。他用力吸了吸鼻子,挺直腰板,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谢谢你理解!以后,只要是你救人,需要我帮忙的,我绝不含糊,刀山火海都跟你去。” 苏蔓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心里也暖暖的。在这个陌生的地方,能获得一份真诚的理解和支持,弥足珍贵。“李班长言重了。我现在就想去看看小栓子,方便带路吗?” “方便!太方便了!”李建立刻点头,精神抖擞,“走!我带你过去!” 两人顶着大风,深一脚浅一脚地朝战士宿舍走去。 路上,李建忍不住偷偷打量着身边这个裹在旧棉袄里的姑娘。 风沙吹得她脸颊通红,帽檐下的眼睛却亮得惊人。 他心里翻腾着复杂的思绪,这资本家大小姐和传言里那个哭哭啼啼,寻死觅活,娇气矫情的形象,简直判若两人。 她能吃苦,顶着大风雪跑去救人,她也不娇气,救人的时候满手都是血,都没嫌弃。 她还平易近人,对胖婶,对巴图村长,对他都温和有礼。 她讲道理,明事理,甚至能理解他的难处。而且她的医术更是实打实的好。 除了长得……确实太漂亮了点,其他方面,完全和传言中的那个“苏娇气”不沾边啊。 第二十四章 腐蚀干部的下作玩意儿 苏蔓心里盘算着小栓子的骨裂恢复情况,还有空间里那些精密的骨科器械。 如果能找个合适的时机,用髓内钉给他固定,恢复效果会好得多。 只是,怎么操作,怎么解释,都是难题。 她刚和李健走到宿舍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刘小娟那尖利的嗓音,“……看看!看看!这绑的什么玩意儿?花里胡哨滑溜溜的,一股子资产阶级的臭味儿,这是绷带吗?这是资本家小姐用来腐蚀我们革命战士的糖衣炮弹,是敌特搞破坏的罪证。小栓子,你傻啊!这种东西能往腿上绑吗?” 苏蔓的心一沉,她一把掀开厚重的门帘。 眼前的一幕让她瞬间气血上涌,差点当场炸开。 昏暗的土坯房里,小栓子脸色惨白地躺在炕上,受伤的腿裸露着。 苏蔓帮他固定好的夹板,此刻被粗暴地拆散。木板扔在一边,那几条被刘小娟攥在手里,如同挥舞战利品般甩来甩去的,正是她用真丝旗袍改造的绷带。 而小栓子腿上原本就青紫肿胀的地方,此刻更是肿得发亮。皮肤紧绷得如同吹胀的气球,颜色变成了可怕的深紫色。 “刘小娟!你干什么?”苏蔓的怒火,瞬间压下了屋里的嘈杂。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齐刷刷地看向门口。 刘小娟正唾沫横飞地对着几个围观的战士“控诉”,被苏蔓这一声厉喝惊得浑身一哆嗦,手里的真丝布条差点掉地上。 她猛地转过身,看到苏蔓那张因为愤怒而冷若冰霜的脸,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和心虚,但随即又被更深的怨毒取代。 “哟……资本家大小姐来了?”刘小娟强作镇定,叉着腰,把手里的布条抖得哗哗响,声音尖利,“我干什么?我在替组织清除毒瘤,在救我们的战士。看看你用的什么东西?这花里胡哨的破布条子,这是绷带吗?这是医疗用品吗?这分明就是你们资本家小姐用来勾引男人,腐蚀干部的下作玩意儿。小栓子腿都这样了,你还用这种东西绑,安的什么心?是不是想让他腿烂掉?是不是敌特派你来搞破坏的?” 她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乱飞,把“资本家”、“敌特”、“搞破坏”的帽子一顶接一顶地往苏蔓头上扣。 苏蔓看都没看她一眼,她几步冲到炕边,目光锁定小栓子那条肿得吓人的腿。手指小心翼翼地避开肿胀最严重的区域,轻轻按压小腿肌肉。 果然像石头一样硬,肌肉张力极高。按压后皮肤凹陷回弹极慢。远端脚趾的颜色发白,温度冰凉。 她赶紧触摸足背动脉……搏动极其微弱。 糟糕,是急性骨筋膜室综合征! 苏蔓的心几乎沉到了谷底。她猛地抬起头,那双清亮的眼睛此刻如同刀子一般,直直砍向刘小娟。 “草菅人命!”苏蔓怒到极致是冰冷,“刘小娟!你拆掉的不是‘花里胡哨的破布条子’,是救命的固定夹板。你知不知道,你刚才的暴力拆解,造成了二次损伤。他的腿,本来只是轻微骨裂。现在,因为你的愚蠢和恶毒。骨裂移位,血管神经受压,已经引发了急性骨筋膜室综合征。再拖下去,他的腿就保不住了。甚至会危及生命!” “你……你胡说八道!”刘小娟被她那冰冷的眼神吓得脸色发白,声音都变了调,“什么……什么综合征,危言耸听,吓唬谁呢?他腿肿是被马踩的,跟我有什么关系?你就是想推卸责任,想把屎盆子扣我头上。大家别信她,她就是个骗子,能把黑的说成白的。” 苏蔓看着她那副胡搅蛮缠的样子,嘴角勾起嘲讽:“我本来以为你只是坏,现在看来,你还蠢得无可救药。好,我今天就给你科普科普。” 她站起身,目光扫过屋里那些神色惊疑不定的战士,声音里是不容置疑的专业性:“战地急救。第一原则是什么?是因地制宜就地取材,最大限度保护伤员生命和肢体功能。在战场上,没有无菌纱布怎么办?用干净的衣服撕。没有绷带怎么办?用皮带,用树枝,甚至用藤蔓,只要能达到固定止血,防止二次损伤的目的。任何干净可用的东西,都可以作为临时替代品。” 她指着刘小娟手里的真丝布条:“这布条是我用旧衣服剪的,材质坚韧,表面光滑,不易滋生细菌。用它来固定夹板,防止骨折断端移位,保护受伤肢体,有什么问题?难道在战场上,因为没有‘正规’的绷带,就要眼睁睁看着战士的断骨刺破血管,失血而死吗?” 她每说一句,就向前逼近一步。强大的气场压得刘小娟连连后退。 “卫生所条件有限,连最基础的消毒纱布都紧缺,我不用这个,用什么?用你刘小娟的唾沫星子吗?我的处理方式,完全符合应急操作规范。最大限度地保护了小栓子的腿,而你!” 苏蔓指向小栓子那条肿得发亮的腿,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之怒,“你这个所谓的‘卫生员’,不懂装懂。为了你那点龌龊的心思,为了污蔑我,不惜暴力拆解固定装置,造成伤员二次损伤,导致急性骨筋膜室综合征。你这是恶毒,是草菅人命。” “你……你血口喷人!”刘小娟被骂得面无人色,浑身发抖,指着苏蔓,歇斯底里地尖叫,“大家看看!看看!这资本家大小姐,嘴多能说,多会蛊惑人心。黑的都能说成白的,她就是……” “够了!”一声暴喝打断了她,是李建,他一直站在门口,此刻脸色铁青。 李健枪毙了她的心都有。 刘小娟被李建吼得浑身一哆嗦。她环顾四周,发现刚才还被她煽动得有些动摇的战士们,此刻看向她的眼神,都充满了愤怒和厌恶。没有一个人再相信她的话。 “你……你们……你们都给我等着!”刘小娟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羞愤交加。她猛地一跺脚,就想往外冲。 “站住!”李建一个箭步上前,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他伸出手,声音冰冷,“东西留下!” “凭什么?”刘小娟尖叫着将手里的布条往后藏。 第二十五章 十岁就出来打鬼子的英雄 “就凭这是给小栓子治伤用的东西!”李建眼神锐利,“放下!否则,我立刻报告营长,按伤害战友论处。” 刘小娟被他那冰冷的眼神吓得浑身一颤。 她看着李建那张铁青的脸,再看看小栓子和周围战士已经反应过来,恨不得吃了她的眼神……她毫不怀疑,李建真的会这么做。 她恨恨地咬了咬牙,将手里的布条狠狠摔在李建身上。哭喊着“你们都给我等着!”然后捂着脸,狼狈不堪地冲出了宿舍。 李建弯腰捡起那几条沾了泥土的真丝布条,仔细地拍了拍灰。 这东西要是落在了李小娟手里,指不定还得闹出什么幺蛾子,他可不能让苏蔓再吃半点暗亏。 他走到苏蔓身边,看着炕上疼得直冒冷汗的小栓子,声音沉重:“小栓子他……真那么严重?” 苏蔓没说话。她蹲下身,手指轻轻搭在小栓子的小腿上。 意识深处,沟通空间,那台便携式X光机无声启动。 扫描结果:右侧腿骨中段螺旋形骨裂,断端轻度移位。腿前外侧骨筋膜室内压力急剧升高(>60mmHg),肌肉组织缺血性改变,神经受压。急性骨筋膜室综合征,需紧急筋膜切开减压。 冰冷的诊断信息涌入脑海,苏蔓眼前一黑,情况比她预想的还要糟糕。必须立刻手术,否则,小栓子的腿,真的保不住了。 她抬起头,看向李建,眼神凝重,“非常严重,必须立刻处理。否则腿会坏死,甚至……截肢。” “什么?”李建和周围的战士都倒吸一口凉气。 小栓子懊悔的捶床,他就不应该信刘小娟的鬼话。可这世上哪有卖后悔药的呢。 “截……截肢?”他的发颤,几乎哭出来,“俺才十八……” 苏蔓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怒火和焦急。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每一秒都关乎小栓子这条腿的存亡。 “李班长,”她的声音恢复冷静,“立刻清场,所有人出去,你在门口守着。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准进来。” 她一边说着,一边动作飞快地从自己那件旧棉袄的内侧口袋里往外“掏”东西:一卷洁白的纱布,一小瓶棕色的消毒药水。 这些在这个时代,这个情景下,可以合情合理出现的常规物品,被她看似随意地拿了出来,动作流畅自然,仿佛她真的习惯随身携带这些急救用品一样。 李建看着她拿出的东西,眼神里没有丝毫怀疑,只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恍然。 他就知道,苏蔓医术高明,肯定随身带着救急的东西。 他立刻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精神一振。 “都出去,快!别耽误苏医生救人!”李建立刻转身,轰赶着屋里的战士。 战士们虽然担心,但看到苏蔓那专业冷静的气势和李班长的命令,还是迅速退了出去。 李建最后一个出去,他回头看了一眼苏蔓,眼神复杂,带着信任和嘱托:“靠你了!” 苏蔓重重点头:“放心!” 门被从外面轻轻带上。苏蔓立刻上前,动作利落地将门闩插上。又搬过旁边一张破旧的木凳,死死抵在门后。 做完这一切,她才长长吁出一口气。 接下来,才是最关键的,如何将小栓子弄进空间手术室,并且不被他察觉。 她走到炕边。小栓子因为疼痛和恐惧,脸色惨白如纸,嘴唇不住地哆嗦。 “小栓子,”苏蔓放缓语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温和,“别怕。跟我说说话,分散下注意力。你怎么这么小就来当兵了?” 小栓子疼痛的喘息:“俺家穷,没饭吃。十岁就跟队伍走了,打……打过鬼子,剿过匪……” 苏蔓心里一酸,敬佩之情油然而生:“十岁……你还是个孩子啊。你是英雄,真正的英雄。” 小栓子听到“英雄”两个字,黯淡的眼睛里亮起了一点光,他扯了扯嘴角,想笑,却因为疼痛变成了抽搐:“英……英雄。苏医生,俺这腿……还能好么?还能……还能扛枪不?” “能!一定能!”苏蔓斩钉截铁地回答,语气充满了令人信服的力量,“你闭上眼睛,睡一觉。等你醒了,腿就好了。” “真……真的?”小栓子的眼中充满了希冀。 “真的。”苏蔓微笑着,语气轻柔得像是在哄孩子入睡。 与此同时,她的右手悄无声息地伸进口袋,摸出了一支麻醉剂。 她趁着小栓子全部注意力都在她话语上的瞬间,以快得几乎看不清的速度,将针头精准地刺入他的手臂。 针尖刺入的微痛让小栓子身体微微一颤,他下意识地“嘶”了一声。 “是伤口有点疼,忍一下,很快就好。”苏蔓的声音依旧平稳温和,没有丝毫波澜。 小栓子信以为真,点了点头,眼皮却不受控制地越来越沉重,意识迅速模糊:“苏医生,俺……俺好像真的困了……”话音未落,头一歪,彻底陷入了深度麻醉状态。 苏蔓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集中全部精神,目标锁定手术室。连同她自己和小栓子一起接入。 下一秒! 刺眼的无影灯光线洒落下来,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气味。 周围是闪烁着各色指示灯的精密仪器。器械台上,摆放着崭新锃亮的手术器械。 成功了! 他们真的进入了空间手术室。 苏蔓强忍着精神力被消耗带来的虚脱,快步走到药房,从冷藏柜里拿出一瓶高浓缩营养液,用牙咬开瓶盖,仰头咕咚咕咚灌了下去。 透支的精神力似乎得到了一丝补充,眩晕感迅速消退。 来不及感叹这营养液的神奇,苏蔓立刻回到手术台边。 小栓子安静地躺在手术台上,呼吸平稳,处于深度麻醉状态。他那条肿得吓人的右腿,在无影灯下显得更加触目惊心。 苏蔓深吸一口气,戴上无菌手套,口罩,帽子上方悬浮的智能显示屏已经自动生成了小栓子腿部的三维影像和压力数据:骨筋膜室内压力高达65mmHg,肌肉和神经正处于缺血坏死的边缘 。 时间紧迫! 她拿起标记笔,在小栓子腿前外侧,画下一条长约15cm的切口线。 她的手稳如磐石,拿起手术刀,没有丝毫颤抖。刀尖精准地划开皮肤,皮下组织。 “嗤……” 一股暗红色的,带着高压的血液和组织液,瞬间从切口处喷涌而出。 第二十六章 你再说一遍试试 压力骤减,苏蔓换用组织剪扩大筋膜切口,充分暴露肿胀的肌肉组织。只见腿前外侧室的肌肉,已经变成了暗红色,甚至有些发灰,而神经处被肿胀的肌肉紧紧压迫着。 她小心翼翼地用吸引器吸净积血和渗出液,仔细检查肌肉和神经的活性。 还好,但还没有达到完全坏死的程度,还有救。 她迅速进行肌肉筋膜彻底减压松解,解除所有压迫。然后,用大量无菌生理盐水反复冲洗创口,清除坏死组织和血凝块。 接着,她拿起那台便携式微型C臂机,进行术中透视。屏幕上清晰地显示出腿骨中段那条螺旋形的裂痕,以及轻微的移位。 她手法精准地进行闭合复位,然后用特殊材质的交锁髓内钉进行内固定。 这种材质在小栓子的腿好后,会融合成骨质,任何仪器都检测不出来。 电钻钻孔的声音在寂静的手术室里格外清晰。 扩髓,安入髓内钉,远近端锁入锁钉……每一个步骤都精准高效。 有了空间先进设备的辅助和精准导航,这台几乎不可能完成的高难度骨科手术,在这里进行得异常顺利。 当最后一枚锁钉拧紧,髓内钉将骨折端牢牢固定在一起时,苏蔓才真正地松了一口气。骨性结构稳定了。 她再次仔细冲洗创口,确认没有活动性出血,神经受压彻底解除,肌肉颜色开始慢慢恢复红润。 她放置了一根细小的引流管,然后开始分层缝合。 就在这时,手术室那面窗户外,突然传来熟悉的怨毒的女声,“把门开开!李建!你凭什么拦着不让我们进去?谁知道那个资本家小姐在里面干什么?她是不是把小栓子害死了想毁尸灭迹?开门!必须开门检查!她要是心里没鬼,锁什么门?” 是刘小娟,她居然去而复返。还带来了更多的人? 听那嘈杂的脚步声和议论声,外面至少围了十几个人。 若是他们暴力破门,却没看到她和小栓子,到时候……她不是敌特也是妖怪了! 她透过空间的窗户,正好能看到室外的情况,只不过是悬浮在空中的角度,一堆黑头顶。 李建高大的身影死死堵在门口,正和外面的人激烈地争执着什么。 但他的声音被刘小娟那歇斯底里的尖叫和众人的喧哗淹没了。 麻烦来了,而且是大麻烦! 手术还没完全结束,引流管还没拔,小栓子还处于麻醉状态。 绝对不能现在出去,更不能让这些人冲进来。 她现在唯一的期望就是——李健挺住! 同时她必须尽快完成收尾,将小栓子送回外界。 苏蔓眼神一凛,手上动作再次加快缝合。 外界的声音再次拔高,“李健!你是疯了么,我哥和陆营长都在,你敢堵着门!你是谁的兵?资本家大小姐的么? 原来刚才刘小娟跑出去说的“你们给我等着”是在这等着呢。 她还搬来了她哥刘团长和陆承洲,她知道苏蔓不会对小栓子的伤势不理,那只要苏蔓开始治疗那根本“不能保住”的腿,那刘小娟就可以将“迫害战士”的帽子扣上来。 那她之前就是故意弄严重小栓子的伤势,好歹毒的心思! “怎么回事?”是一个沉稳的男声,没有问歇斯底里的刘小娟,而是问李健。 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威亚,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嘈杂,应该就是刘团长了。 刘小娟像是找到了靠山,立刻扑过去,指着紧闭的房门,“哥,你还问什么啊!苏蔓她把小栓子一个人关在里面,还锁了门。谁也不让进,谁知道她在里面干什么?小栓子腿伤那么重,她是不是治不好就想灭口啊?她肯定是敌特。哥!快把门撞开!救救小栓子啊!” “闭嘴!没有事实依据不要胡乱猜测扣帽子!”刘团长丝毫没给刘小娟面子,“我说过很多遍了,在这里不要叫哥。” 刘小娟哼哼了两声,暂时消停了。 苏蔓的心因为刘团长的“帮理不帮亲”而稍安,手下缝合的速度更快了几分。 空间手术室里,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外界却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她能清晰地看到门外的一切:刘团长审视的目光,李建焦急的汗水,围观战士们的窃窃私语,以及刘小娟那张因嫉恨而扭曲的脸。 她必须再快一点,再快一点。 然而,刘团长并未如她所愿立刻压制住骚乱。这位面容刚毅,眼神锐利的老兵,在听完李建急切的解释和刘小娟尖利的指控后,眉头也锁紧了。 门里悄无声息,这确实太反常了。他沉吟片刻,并未直接下令,而是将目光转向了始终沉默伫立的陆承洲。 那眼神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你媳妇儿在里面。这情况,你怎么说?你来处理。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陆承洲身上。 苏蔓看到陆承洲紧抿的唇线,心里咯噔一下。完了!这男人一向原则性强,警惕性高,对她又心存疑虑……他会不会…… 这个念头还没转完,就见陆承洲目光如冰冷的探照灯,射向李建,“开门!” “噗!”手术室里,苏蔓差点真的一口老血喷在无菌单上。手上缝合的动作都不受控制的一滞。 陆承洲,你真狗啊! 关键时刻居然不信她?还要破门? 门外,李建也被陆承洲的命令砸懵了。 他急得眼睛都红了,脖子一梗,声音带着豁出去的倔强:“营长,苏蔓说了,她在里面救人,正是关键时刻,不能打扰。谁都不能进!” “救人?救人需要锁门?我看她就是心里有鬼!”刘小娟像是抓住了天大的把柄,跳着脚叫嚣,“营长!快撞门啊,再晚小栓子就没命了!” “你还有脸说!”李建猛地扭头,怒视刘小娟,他不想跟个小姑娘吵架,但现在他没有办法了。 他多说一句,就是为苏蔓抢救多争出一秒,“要不是你,胡乱拆了苏蔓固定好的夹板,把小栓子的腿伤弄得更严重。哪还需要苏蔓现在拼了命地二次抢救?一切都是你害的!” 这话如同重磅炸弹,瞬间在人群中炸开。 战士们一片哗然,之前在屋里目睹全过程的几个战士,也纷纷点头证实李健说的是事实。 刘小娟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她尖声反驳,试图用更大的声音掩盖心虚:“你瞎说!你血口喷人!我看你就是被苏蔓那个狐狸精迷了魂儿了。你天天跟在她屁股后面,‘苏蔓’‘苏蔓’叫得那么亲热,骨头都叫酥了吧,你当然帮着她说话。” 这恶毒的污蔑,如同淬毒的匕首,刺向李健的心。 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何时受过这种屈辱? 李建浑身一僵,双眼瞬间充血,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手背上青筋暴起。 一股从未有过的,针对自己人的凛冽杀意,竟不受控制地从心底窜起,“刘小娟!你再说一遍试试!” 第二十七章 资本家的小贱人嚣张什么 “说了怎么了?我还要说一千遍一万遍,你就是被苏蔓那个骚狐狸精勾了魂,迷了心窍,你……” “刘小娟!”李建双眼血红,额角青筋暴跳,他死死盯着刘小娟,如同盯着不共戴天的仇敌。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眼看就要失控。 “够了!”陆承洲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如同山岳般隔在李建和刘小娟之间。 他没有看歇斯底里的刘小娟,而是目光沉沉地看向李建,“李建,注意你的身份和纪律!” 李建心神一震,如同被冷水泼醒,死死咬住后槽牙,强压下翻腾的怒火,但身体依旧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 陆承洲这才转过头,冰冷的视线落在刘小娟的身上。 那目光并不锐利,却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压迫感,让刘小娟瞬间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鸡,所有叫嚣都卡在了喉咙里。 刘小娟吓得浑身一哆嗦,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只敢躲在刘团长身后,怨毒地瞪着紧闭的房门。 门外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陆承洲身上,等待着他的最终决定。 刘团长也看着他,眼神里带着探究。 陆承洲沉默地站着,眼神深邃难辨。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手术室内,苏蔓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陆承洲会怎么做?他刚才制止了骚乱,但他并没有明确表示相信她。 她看着屏幕上小栓子腿部逐渐恢复的肌肉,看着即将缝合完毕的伤口,手下动作更快。 只差最后一点了! 就在这时,陆承洲动了。 他没有下令撞门,也没有再逼问李建。 他只是向前走了两步,然后抬起手,不是砸门,也不是推门。 而是敲门。 咚。咚。咚。 声音很轻,在寂静的走廊里却异常清晰。 紧接着,他低沉而平稳的声音,穿透门板传了进来,“苏蔓,需要多久?” 没有质疑,没有命令,只有一个简单的问句。需要多久?你需要多少时间? 手术室内的苏蔓,猛地愣住了。 她难以置信地透过空间窗户,看着门外那个高大冷峻的男人。 他站在那里,身姿挺拔如山,将所有的喧嚣和质疑都挡在了身后。 他没有相信刘小娟的煽动和污蔑,而是选择给了她信任,并且他在给她争取时间。 正进行最后缝合的苏蔓动作一顿,深吸一口气,清晰的回应:“十分钟,最多再需要十分钟。” “好。”门外,陆承洲随即转身,冷硬的目光扫过众人,“都退后。保持安静。给她十分钟。” 命令下达,不容置疑。 李建如释重负,立刻挺直腰板,如同最忠诚的守卫,用眼神警告所有试图靠近或发出声响的人。 刘团长看着陆承洲,眼底闪过一丝讶异,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门外,终于彻底安静下来。 门内,手术室的无影灯下,苏蔓心无旁骛,十指翻飞,进行着最后的收尾工作。 清点器械,最后一遍消毒,盖上无菌敷料…… 她必须在这极其有限的时间里,完成一切,并将小栓子安然送回。 就在她包扎固定的刹那。 “砰!” 刘小娟找准机会,如同疯牛般撞开了宿舍那扇本就不是很结实的木门,抵门的木凳被撞得歪到一边。 她脸上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和得意,嘴里尖叫着:“让我看看你在搞什么……呃?” 她的叫嚣戛然而止。 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术,僵在原地,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屋内的景象。 苏蔓正站在炕边,微微弯着腰,仔细地将最后一段绷带在小栓子腿上打结。她的动作从容不迫,甚至带着一种专业性的优雅。 炕上,小栓子安静地躺着,呼吸平稳,脸色虽然苍白,却比之前好了太多。 他那条受伤的右腿,被洁白的纱布包裹得严严实实,固定得妥妥帖帖。 旁边的炕桌上,放着纱布,剪刀……一切看起来并无异常。虽然简陋,却挑不出任何毛病。 没有她想象中的血腥混乱,没有毁尸灭迹的痕迹,更没有任何不可告人的勾当。 这怎么可能?她明明把那个腿弄得那么严重,苏蔓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处理好? “刘小娟!你干什么!”李建反应极快,立刻冲进来,一把抓住刘小娟的胳膊,就要把她往外拽。 “已经好了。”苏蔓直起身,看向李建,“小栓子的腿保住了。” 李健眼里因为没拦住刘小娟的愧疚,瞬间被惊喜取代。看向苏蔓的目光更加感激和崇拜。 “治好了?谁信啊!”刘小娟回过神,挣扎着想要扑到炕边,尖声道,“肯定是你随便包起来糊弄人的。让我看看伤口到底怎么样了?” 她说着,伸手就要去撕扯那刚刚包扎好的绷带。 苏蔓眼神一厉,一把抓住刘小娟的手腕。她的手指看似纤细,但使的却是前世练过的擒拿手,一个巧劲儿捏得刘小娟痛呼一声。 “刘小娟!”苏蔓的声音冷得像冰,“你还想继续伤害战士吗?他的伤口刚刚处理完,现在最需要的是无菌和静养。你手上带着多少细菌?你想让他感染溃烂吗?” “你……你放开我!”刘小娟疼得龇牙咧嘴,却依旧嘴硬,“我就是要看,你在这里偷偷摸摸锁着门,谁知道你做了什么?我必须检查,我有权检查!” “有权?”苏蔓冷笑一声,甩开她的手,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你凭什么有权?凭你胡乱拆解固定夹板,导致伤员二次损伤?凭你连最基本的无菌观念都没有?凭你除了会涂冻疮膏和煽风点火,没有任何处理伤口的能力?给你看?你看得懂吗!” 句句如刀,直戳肺管子。当众打脸毫不留情。 刘小娟被怼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周围战士们投来的目光充满了谴责,让她羞愤欲绝。 她彻底失去了理智,如同泼妇般破口大骂:“苏蔓!你个资本家的小贱人,臭婊子,你嚣张什么?你……” 第二十八章 她要撕下这张美人皮 苏蔓真想抽死她! 已经抬起的手却被空间内突然启动的B超机拦下,一道无形的扫描光束瞬间笼罩了刘小娟的下腹部。 扫描确认:宫内早孕,约6-7周。 果然,和苏蔓之前的猜测一致。 苏蔓冷静下来,意味深长地一笑,“刘小娟,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你现在的身体情况,根本不适合情绪这么激动。万一……” “……” 刘小娟所有的叫骂声如同被一把无形的剪刀骤然剪断。 她猛地瞪大了眼睛,脸上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她……她怎么会知道?这件事她瞒得死死的,连她哥都不知道。苏蔓……她是怎么看出来的? 这戛然而止的寂静和刘小娟那副如同见了鬼般的惊恐表情,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狐疑的目光在刘小娟和苏蔓之间来回扫视。 尤其是刘团长,他眉头紧紧皱起,审视地盯着自己妹妹那异常的反应。“身体情况?”什么意思? 刘小娟被众人看得头皮发麻,眼神慌乱的乱瞟,突然发现炕上的小栓子一动不动。 她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尖声叫喊,试图强行转移所有人的注意力:“栓子!小栓子!你们快看小栓子,他是不是死了?一动都不动。苏蔓,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哥!陆营长,出人命了!” 众人的注意力果然被她成功引开,齐刷刷地看向炕上的小栓子。只见他双目紧闭,确实一动不动。 苏蔓却丝毫不慌,平静地看向众人,尤其是脸色阴沉的刘团长和眼神锐利的陆承洲。“大家放心,小栓子没事。他的腿,我已经做了紧急处理,骨折也进行了复位固定。” 她的声音清晰冷静,字字都体现一种令人信服的专业。她不打算瞒着所有人她的治疗过程,这个地方虽然医疗水平落后,但只要刘团长和陆承洲将情况上报,专业的医生都能知道这些。 既然瞒不住,那就大大方方的。 刘小娟最讨厌苏蔓这副时刻冷静,时刻专业的样子,显得她一无是处,粗鄙无知。 明明在苏蔓来之前,战士们都会为了得到治疗而讨好她,尊重她。 陆营长也会在战士治疗时跟她温和地说上几句话。 而这一切,在苏蔓来之后都变了。凭什么!不就是长了一张妖妖娆娆的脸么? 今天她就要撕下这张美人皮,让大家看清苏蔓的真面目,“你还在这儿编瞎话,小栓子就是被你害死了!我走的时候他还清醒着,现在连一点反应都没有,不是死了是什么?” 低矮的土炕上,小栓子静静躺着,在昏暗的油灯下,确实像是……没有了生气。 李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之前一心守门,未曾细看,此刻也不由得涌起了恐慌。 陆承洲的眉头拧成了死结,即便他刚才选择了信任,给了她十分钟,但眼前小栓子的状态,依旧在他心中投下浓重的疑云。 刘团长的脸色更加阴沉,一股煞气弥漫开来。 “小栓子!栓子!”一个和小栓子关系好的战士忍不住喊出声。 就在这时,苏蔓动了。 她的脸上没有丝毫惊慌,缓缓走到炕边,没有像刘小娟那样试图拍打或拉扯,而是极其专业地俯下身。 先是用指尖轻轻撑开小栓子的眼睑,用手电筒照射瞳孔。 唰! 强光下,小栓子的瞳孔迅速收缩,对光反射灵敏。 众人:“!” 瞳孔有反应,这是活着。 接着,苏蔓的手指又搭上小栓子的颈动脉。几秒钟后,她直起身宣布:“脉搏有力平稳。瞳孔对光反射正常。呼吸平稳。大家不要担心,他只是麻药劲还没完全过去,处于正常的术后麻醉恢复期。让他安静休息就好。”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炕上的小栓子发出了一声模糊不清的呻吟,眼睑下的眼球似乎轻轻滚动了一下,手指也微弱地勾了勾。 活着呢! 战士们脸上瞬间迸发出狂喜,看着苏蔓的眼神充满了敬佩和不可思议。 “真……真的没死!” “苏医生!苏医生真的救活了小栓子!” “太好了!” 李建长长吁了一口气,激动得眼圈都红了。 陆承洲紧锁的眉头也微微松开,审视的目光重新落到苏蔓身上。救活了人,这无疑是最大的事实。但…… 刘小娟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脸色灰败,身体晃了晃。最后的诬赖被彻底粉碎,她成了彻头彻尾的笑话,可她仍旧不死心。“手术?你做了什么手术?” “紧急筋膜切开减压术,骨折端内固定术,”苏蔓的目光坦然迎向刘团长和陆承洲,声音带着一种属于医者的沉稳自信,清晰地吐出这两个,对在场所有人来说都极其陌生的专业术语。 “现在,骨折断端已被固定。只要后续护理得当,避免感染,按时功能锻炼,他的腿不仅能完全康复,而且不会留下明显后遗症,完全可以恢复负重行走能力,甚至不影响他继续正常服役。”一连串的专业名词,如同天书般砸在众人头上。 整个宿舍瞬间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 所有人,包括陆承洲、刘团长、李建,甚至其他稍微有点医疗常识的战士,全都懵了。 在这个连基础麻药都稀缺,只有土炕和油灯的简陋宿舍里……进行了手术? 这简直超出了他们想象的极限。 这种难度级别的手术,哪怕在师部医院,也得是经验丰富的老院长操刀,还得有配套的X光机和骨科专用器械。更别提时间了,从刘小娟第一次闹事到刚才撞开门,才过去多久?满打满算二十多分钟。 二十分钟,完成清创、减压、复位、固定、缝合……神仙也做不到吧? “你……你撒谎,”刘小娟像是终于抓到了把柄,“苏蔓,你骗鬼呢!你用什么做的?树枝吗?吹牛也不打草稿!你就是在糊弄大家,企图掩盖你迫害战士的阴谋!” 第二十九章 你那点见不得人的心思 这一次,没有人再反对她的话。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苏蔓身上,充满了惊疑和困惑,这确实太……太匪夷所思了。 刘团长的脸色再次沉了下来,“苏蔓,你说你给小栓子做了……内固定手术?在这个地方?这么短时间?”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上位者的威压。 陆承洲的目光也复杂地锁定在苏蔓脸上。他之前的选择性信任,在这一刻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医术高明可以理解,但……这真的超出了常理的认知范畴。难道她的秘密……远比自己想象的更深? 只有李建,目光焦急想替苏蔓解释,但又怕自己嘴笨,越描越黑。 苏蔓感受到了如山的压力。她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刻。空间的存在是她最大的秘密,绝不能暴露。但“高超医术”的来源,需要一个能被接受的解释。 她深吸一口气,迎着众人审视的目光,眼神清澈而坦然:“医术,来自家传。” 这句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愣。 苏蔓继续平静地说道:“我外祖父,早年曾留学海外,学贯中西。回国后,创立医学院,更是沪上首屈一指的外科圣手,尤其擅长骨科。” 她指了指炕上她故意没收到空间里的工具,刻意强调,“这些小型的骨科手术工具,是当年他自国外带回,用于教学和研究的极为珍贵的器械。当年他老人家在沪上为我展示过,并亲授我使用之法。” 她顿了顿,看着刘团长等人眼中的惊疑稍减,补充道:“我嫁来前,家人忧心路途遥远,戈壁艰险,怕我不慎受伤难以医治,便将这几件小巧便携的应急医疗器械,偷偷藏在我的随行旧物中……以便万一。” 反正原主来的时候,用个皮箱子拎东西,只要是那个皮箱子能装下的工具,她都可以从空间掏出来,说是她从沪上带的。 她的目光扫过小栓子包扎好的腿,“这次情况危急,小栓子伤势加重,常规方法已无力回天,我迫不得已,才动用了这件压箱底的‘家当’。诸位若有疑虑,可以等小栓子康复后拆开绷带,确认我是否……” 苏蔓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很明白:我带的可是传家的宝贝,这次是看战士危机才拿出来的,你们别捡了便宜还卖乖。一番话即解释了医术和器械来源,也限制了后续的检查和索取。 屋子里再次陷入沉默。 留学海外的外科圣手,珍稀的医疗器械……这个解释,虽然依旧惊人,却不再像之前那般完全无法理解。 尤其是在这个动荡的年代,一些顶尖学者确实拥有常人难以想象的资源。 刘团长紧锁的眉头依旧没有松开,但看向苏蔓的眼神中,那份怀疑已经变成了惊疑不定的审视。 这个解释,太完美了,完美得像是早有准备。但小栓子确实活了下来,腿似乎也真的保住了,这又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陆承洲深深地看着苏蔓。她的眼神很坦然,话语逻辑清晰,甚至带着一种淡淡的委屈。 她的解释似乎能自圆其说。但直觉告诉他,事情绝没有这么简单。 她几次救人,都不许他人在场,还有她快得诡异的手法…… 疑云重重。 “不可能!她骗人!”刘小娟兀自不甘心地尖叫,但她已彻底失去了公信力,如同跳梁小丑。 苏蔓不再理会她。她走到小栓子身边,轻轻整理了一下被角,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病人需要静养,环境需要消毒。刘团长,陆营长,李班长,其他同志都请先出去吧。我会留在这里,确保他安全度过麻醉苏醒期。” 陆承洲沉默了几秒,最终,他看向刘团长,沉声道:“团长,先按苏蔓说的做吧。伤员要紧。其他的……等人醒了,伤好了,再论不迟。” 刘团长的目光在陆承洲和苏蔓脸上来回扫视,最终,他缓缓点了点头,沉声道:“好。李建!” “到!” “带人守在外面!保持绝对安静!任何人不经允许,不得入内打扰!” “是!”李建大声应道,如同接到了神圣使命。 刘团长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苏蔓,带着复杂难辨的神色,率先转身走了出去。 其他人也鱼贯而出。 门被重新关上。李建如同门神般守在外面。 屋内,只剩下苏蔓,昏迷的小栓子,以及……那个站在门口,并未离开的陆承洲。 他沉默地走到炕边,目光落在苏蔓沾着血迹和汗水的侧脸上。 然后,他做了一个让苏蔓始料未及的动作。 他抬手,解开了军大衣的扣子,脱下那件带着他体温的大衣,然后,动作有些僵硬地……披在了苏蔓单薄的肩膀上。 混合着风沙和男性特有气息的大衣瞬间笼罩了苏蔓冰冷的身体。 苏蔓愕然地抬起头,撞进陆承洲那双深邃的眼眸里。 他的眼神依旧复杂,有未散的疑虑,有深沉的探究,但此刻似乎还多了一点点其他的东西。 他没有说话,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也转身走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门板合拢的声音很轻。 苏蔓站在原地,肩膀上沉甸甸的重量提醒着她这不是幻觉。 那股属于陆承洲的的气息,无声无息地包裹着她。 她怔怔地看着那扇紧闭的门,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粗糙的军大衣衣角。 刘团长沉着脸,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军靴踩在冻土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戈壁滩的寒风抽打在他脸上,却远不及他心头那股烦躁来得猛烈。 “哥!哥!你等等我!”刘小娟小跑着跟在后面,声音带着哭腔和不服气,“你干嘛那么凶我嘛!我……我还不是为了咱们部队好!怕有坏人混进来!” 刘团长猛地停住脚步,转过身,眼神冰冷地看着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妹妹:“为了部队好?刘小娟,你摸着良心说,你今天闹这一出,到底是为了部队,还是为了你那点见不得人的心思?” 刘小娟被哥哥的眼神看得心里发虚,但嘴上依旧不饶人:“我……我能有什么心思!我就是看不惯那个苏蔓!她一个资本家小姐,凭什么……” 第三十章 她的医术不能见人 “闭嘴!”刘团长低喝一声,打断她的话,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我告诉你,以后给我老实点!少去招惹苏蔓,更不许再去卫生所捣乱!听到没有?” “凭什么?”刘小娟尖叫起来,脸上写满了不甘和怨毒,“哥!你偏心!那个苏蔓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她就是个狐狸精!不但勾引陆承洲,现在连你都……” “刘小娟!”刘团长的脸色铁青,“你再敢胡说八道一句,我现在就让人把你送回老家! 回老家? 刘小娟猛地打了个寒颤。 她好不容易才从那个穷山沟里跑出来,来到部队,见到了更广阔的天地。 还遇到了陆承洲,她绝不能回去! 但让她就此罢休,眼睁睁看着苏蔓出风头,她更不甘心。 她眼珠一转,突然换上一副委屈巴巴的表情,扯着刘团长的袖子摇晃:“哥,我知道错了嘛,你别生气,我以后不惹她了还不行吗?”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带着撒娇的语气,“哥,你看……卫生所不是要招新医生吗?张医生回家前,我也跟着学了三个月呢。打针、上药、处理个小伤口,我都会。我总比那个来历不明的苏蔓更可信吧?她可是资本家小姐,成分有问题,万一……” 刘团长甩开她的手,眉头紧锁:“你会什么?你就会涂个冻疮膏,别给我添乱。” “我怎么就添乱了,”刘小娟不依不饶,“哥,你就批了那个考核嘛,让我和苏蔓公平竞争。当着全团战士的面比试,谁有真本事,谁就留下。这样总行了吧?也省得有人说你偏心。” 嘴上说的公平竞争,但刘小娟心里打的却是另一副算盘。 她记着苏蔓这几次救人,都不能有外人在场。 这说明她的医术肯定有古怪,见不得光! 只要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比试,众目睽睽,苏蔓那些邪门的手段肯定就使不出来了。 到时候,赢的人一定是她刘小娟。她可不怕看。 想到这里,她更加卖力地摇晃着刘团长的胳膊:“哥,你就答应我吧!我保证!只要让我参加考核,我一定乖乖的,再也不惹事了。我要是输了,我……我立马收拾包袱回老家,绝无怨言。” 刘团长看着自己妹妹那副信誓旦旦的样子,心里五味杂陈。 他何尝不知道刘小娟有几斤几两?让她去和苏蔓比试医术,简直是自取其辱。但……这或许也是个机会。让她彻底死心,认清现实,乖乖回老家去,也许是最好的结局。 他沉默了片刻,最终,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重重叹了口气,语气带着疲惫和无奈:“好。这话是你自己说的。考核我会批。公开进行。你要是输了,立刻给我回老家,安分嫁人,再也不许胡闹。” “真的?谢谢哥,哥你最好了。”刘小娟瞬间喜笑颜开,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胜利,苏蔓惨败滚蛋的场景。 她高兴地松开手,蹦蹦跳跳地朝自己的宿舍跑去,背影都透着得意。 刘团长看着妹妹那欢快的背影,眉头却锁得更紧。他转身,朝着家的方向走去,脚步沉重。 团部家属院的一间稍宽敞的土坯房里,刘团长的爱人高淑芬正在纳鞋底,看到丈夫一脸阴沉地回来,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计:“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小娟又惹事了?” 刘团长一屁股坐在炕沿上,重重叹了口气,把刚才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我答应让她参加考核了。”刘团长揉着发痛的额角,“让她碰碰壁,死心了,也好早点送她回老家。省得留在部队里,整天惹是生非。” 高淑芬闻言,脸上却露出担忧的神色:“送她回老家?上个月爹娘来信不是说,小娟在村里跟村长家的儿子打得火热吗。爹娘怕那小子不是真心,又不敢得罪村长,才想办法把她送到部队来躲躲清静。你这要是把她送回去,万一……” “万一什么?”刘团长烦躁地打断她,“村长儿子要不是真心,回去让爹娘赶紧给她找个老实本分的人家嫁了,村长儿子还能怎么样?她又不是什么天仙,人家还能死缠烂打不成?” 高淑芬叹了口气,欲言又止:“话是这么说,可我瞅着小娟那心思,好像不全在老家那边。她是不是看上陆营长了?” 刘团长脸色更黑了:“哼!长得丑想得倒挺美!人家陆承洲已经结婚了!苏蔓那姑娘,别看是资本家出身,哪点不比她强?医术、人品、模样……甩她十八条街。我还真怕她不知轻重,干出什么没皮没脸的事情来,那我这老脸可真就丢尽了!” 高淑芬也是满脸愁容:“是啊,这可咋办?考核万一,万一小娟输了,真能乖乖回去?” “万一输?”刘团长冷笑一声,“她必输无疑,就她那点半吊子水平,给苏蔓提鞋都不配。我让她参加,就是让她彻底死心。到时候,她就是哭天抢地,也得给我滚回老家去!” 话虽这么说,但刘团长心里那点不安却并未消散。自己妹妹那胡搅蛮缠,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性子,他再清楚不过。 这场公开考核,恐怕不会那么顺利。 而另一边,跑回自己宿舍的刘小娟,反锁上门,脸上得意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副阴沉算计的表情。 苏蔓必须滚蛋。 只要让所有人都看着,让她没法搞那些见不得人的鬼把戏,她刘小娟就赢定了。 她走到桌子前,翻出几本张医生留下的,她几乎没翻过的旧医书,胡乱地看了起来。脑子里想的,却全是如何在比试中让苏蔓出丑,如何煽动围观战士的情绪…… 小栓子醒来后,脸色也恢复了些许血色。苏蔓仔细检查了他的腿部情况,确认没有出现术后并发症的迹象,那颗一直悬着的心才彻底落回肚子里。 “栓子,好好休息,这条腿只要养好了,还能跑能跳。”苏蔓轻声叮嘱,“伤口千万别碰水,我会按时来给你换药,活着有什么不舒服立刻让李班长去找我。” 小栓子虚弱地点点头,眼睛里充满了感激:“谢谢……谢谢苏医生……” 苏蔓笑了笑,替他掖好被角,转身走出了弥漫着淡淡血腥味的宿舍。 李建立刻迎了上来,脸上写满了关切和感激:“怎么样?栓子他……” 第三十一章 作女得天下 “暂时稳定了。”苏蔓打断他,声音带着一丝疲惫,“麻药劲还没完全过,需要人守着。注意观察他的呼吸和腿部的颜色温度,有异常马上叫我。” “哎!好!好!我一定寸步不离!”李建连连点头,看着苏蔓苍白的脸色,忍不住道,“你累坏了吧?我送你回去休息?” “不用。”苏蔓摇摇头,“我自己能回去。你守好小栓子,这里离不开人。” 她必须支开李建。刚才那场手术,几乎掏空了她的精神力,此刻太阳穴还在突突地跳,眼前阵阵发黑。 她急需进入空间,喝一支高浓缩营养剂来恢复体力,否则她真怕自己走不回那间冰冷的土坯房。 李建见她态度坚决,也不好再坚持,只是再三道谢,目送着她有些踉跄地消失在风雪中。 苏蔓顶着呼啸的寒风,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虚浮无力。 她强撑着回到那间低矮的土坯房外,深吸一口气,集中所剩无几的精神力,去空间取了一瓶营养剂。 她用牙咬开密封盖,将里面清甜的液体一饮而尽。 透支的体力如同枯木逢春般迅速恢复,精神力虽然恢复缓慢,但那种令人窒息的虚弱感总算褪去了大半。 她长长吁了口气,将空瓶子扔回空间。 这才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一股温热的的暖意,扑面而来。 苏蔓愣住了。 屋里,不再是之前那种冰窖般的寒冷。 坑洼的泥地上,那个破铁皮炉子里,几块干牛粪正安静地燃烧着。 桌上,放着一个扣着碗的粗瓷盘,旁边还有一个冒着微弱热气的搪瓷缸。 她的目光转向炕沿。 陆承洲正坐在那里,背对着她,手里拿着一根细柴,似乎正在炕洞里的火。 昏黄的光线勾勒出他冷硬侧脸的轮廓,和他军装下宽阔坚实的肩膀。 听到开门声,他动作顿了一下,却没有立刻回头,只说了一句:“吃饭吧。” 苏蔓站在门口,一时有些无措。她没想到他会在这里,更没想到他会烧炕,还会给她拿饭。 她沉默地脱掉沾满雪沫的棉袄,走到墙角的那个木盆边,倒了点暖壶里的热水,仔细地洗手。 洗完手,她走到桌边坐下。揭开扣着的碗,里面是两个还算温热的杂粮馍馍,还有一小碟咸菜疙瘩。她拿起馍馍,低头小口小口地啃着,没有说话。 气氛有些微妙的凝滞。 突然,陆承洲开口了。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苏蔓咀嚼的动作一滞,抬起头,诧异地看向他依旧背对着自己的身影。说什么?关于医术?她不是已经解释过了吗? 陆承洲仿佛背后长了眼睛,精准地捕捉到了她那一瞬间的错愕和疑惑。 他缓缓转过身,目光沉静如深潭,直直地看向她:“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会了医术,而且……是如此惊人的医术。” 他顿了顿,声音笃定:“但我知道,我从沪上接来的那个苏蔓,那个资本家小姐,她不会医术。一点都不会。” 苏蔓的心猛地一跳,握着馍馍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 陆承洲的目光锐利,仿佛能穿透她的身体,看到灵魂深处:“我记得很清楚。来的火车上,有个农村大娘突发急病晕倒了,车厢里乱成一团。她就坐在旁边,只是冷漠地瞥了一眼,然后就转过头看向窗外,仿佛什么都没发生。那眼神……和现在你这个‘医者仁心’的样子,判若两人。” 苏蔓的脑海里瞬间闪过原主记忆中的那个片段……是的,原主当时满心都是对包办婚姻的绝望和对未来的恐惧,对外界的一切都漠不关心,甚至带着一种扭曲的厌世情绪。 她缓缓放下了手里的馍馍。看来,有些话,是必须要摊开说了。一直逃避,只会让他更怀疑。 “那时候,”苏蔓抬起头,迎上陆承洲探究的目光,声音苍凉,“我也想死。” 陆承洲的瞳孔骤然缩了一下。 “所以,”苏蔓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别说有人晕倒了,就是有人当场从我面前跳了火车,我也不会多看一眼,不会多管闲事。一个自己都不想活的人,怎么会在意别人的死活?” 陆承洲沉默了。 他想起了她刚到驻地时那副寻死觅活的样子,想起了脖子上那道刺目的勒痕……还有她寻死的原因:是不愿意嫁给他。 一时间,心底五味杂陈,堵得发慌。他甚至都没察觉到,心底原本的那股极致的怀疑,被这个解释悄然融化。 是啊,哀莫大于心死。如果一个人连自己的命都不在乎了,又怎么会去救别人。 原来,那时候的她,不是不会,而是……不想。 然而,苏蔓的话并没有结束。她的语气陡然变得尖锐起来,带着一种压抑已久的委屈和愤懑:“好,就算我现在告诉你,我苏蔓本来就会医术!我爷爷是名医,我从小耳濡目染,家学渊源!那又怎么样?” 她盯着陆承洲,眼神灼灼,仿佛要将他看穿:“你会信吗?就算你表面上信了,心里呢?你会放心让我去救你的兵吗?在你心里,我算什么?一个甩不掉的包袱?一个你报恩换来的娇气又麻烦的玩意儿?恐怕还没你手下任何一个兵的一根头发丝重要吧?我敢说吗?我能说吗?” 这一连串的质问砸向陆承洲。尖锐,直接,甚至带着点胡搅蛮缠的委屈。 陆承洲看着她那副“我就是有理”的倔强样子,心里那点残存的疑虑,突然就被一种莫名的无奈所取代。 对,就是这个味儿。 还是那个得理不饶人的资本家大小姐。 他之前怎么会觉得她被敌特掉包了?真是……可笑。 陆承洲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没再继续追问,反而转过身,重新蹲下去,拿起棍子,默默拨弄着炕洞里的牛粪块,让火烧得更旺些。 苏蔓看着他沉默的背影,心里悄悄松了口气,同时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果然,女人还是“作”一点能活得更好。 讲道理的都被冤死了,胡搅蛮缠的反倒能蒙混过关。 炉火噼啪作响,屋里温暖而安静。 就在苏蔓以为这场“坦白局”已经结束,准备继续啃她的馍馍时,背对着她的陆承洲,突然又开口了: “卫生所医生的公开考核,刘团长批了。三天后,在团部操场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