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福》 第1章 倒霉 行人在街道上快速穿过,街边的店铺上挂着斑斓的招牌,耳鸣扰得她阵阵头疼,车笛尖锐刺耳,将薛灼从恍惚中惊醒过来。 她偏过头,半悬浮的汽车距离她的脸仅剩不到半米距离,薛灼被吓得腿软,连后退都无力,结实地跌在了地上。 开车的人探出窗外,目眦欲裂嘴中叨叨不迭,一连串听不懂的话进入耳朵,冲淡了耳鸣,却加强了薛灼的恐惧。 薛灼手还颤抖着,场景突然转换带来的震惊、被汽车紧逼的压迫让她脑子还无法正常运转,等她反应过来时,车主早已经扬长而去。 这都是什么……薛灼心里嘀咕着,实在有些不可置信。 周围行人匆匆,刚才发生的一切没有引起多少人的关注。 薛灼撑着微颤的腿站起来,慌忙跑到道路旁的人行道上,跌跌撞撞蹭到了不少人。她靠着墙休息,平复不断起伏的胸膛,视线一直追随至道路尽头。 一座高塔隐约于钢铁丛林中,直插云霄,淡金色的光束藏匿在云中,看不到终点。 这塔比什么广州塔东京塔还有东方明珠都高啊,薛灼又忍不住念叨,惊讶地在心里发出感叹。 川流的人群从薛灼眼前掠过,嘈杂的人声入耳,声音越来越清晰。心悸缓解得差不多了,薛灼随着人群一起过了马路,到达了十字路口另一边。 周围的建筑科技未来感十足,唯独街角处那座最为突出。薛灼定睛一看,层叠的尖塔和庄严的金属大门,显然是座教堂。 除此之外,她又眺望远方,不过几步路的距离,一个圆形塔堡出现,而在它近一百米处,又有一个极富书香气息的木制宅第。 这些建筑相比于那些高大、坚硬的大厦,更让薛灼感到熟悉。 她正欲往前,突然听见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嘶哑难听。 薛灼回过头去,刚才那座街角处路口的教堂门侧阴凉处,一个光头老人佝偻着身子,混沌眼珠黏在她身上,叫她心里直发毛。 可周围人头攒动,又是青天白日,这老人再怎么大胆,应该也不会挑在这种时候拐卖。 也有可能是家人朋友吧,薛灼思考着,不自觉就抬起脚向老人的位置走去。 光头老人见她走来,嘴里念念的更大声,语气激动癫狂,薛灼面上发窘,下意识向后退。 心中的疑问不断翻涌出来。老人却直接上了手,干燥粗糙的手掌大力抓抓着她,骨头几乎都要被捏碎,怎么也挣不脱。 耳边的声音终于清晰起来,她听懂了老人陌生的语言:“孩子……孩子!终于找到你了。” 说完,老人露出嘴里发黑的牙齿,痴傻地看着她笑起来。 薛灼恼怒,但又想到了老人嘴里的“孩子”,挣扎的力度无意识减轻。却又想到,万一这是拐卖的新手段怎么办,一时间陷入纠结。 “孩子……”老人抬起那饱经风霜的脸,青白的眼球里闪烁着着诡异的光,惊悚爬上后背,薛灼脏话脱口而出,什么亲情拐卖全都抛之脑后,身子压低重心向后退去,掰扯着老人紧抓她的手。 可老人的手却丝毫不见松动。指甲渗入她的皮肉中,掐出紫红的印子,薛灼抬腿就往他身上踹,她拼命地用后背撞击着匆匆的行人,却只有他们的避之不及。 薛灼急不可耐,却又毫无还手之力,这老东西力气大得出奇,她完全无法挣脱。 光头老人眼里带着狂热与虔诚,与薛灼的脸凑得极近:“别怕,孩子!母亲已经等你好久了!” 老人的瞳孔中似乎有荆棘在生长,迸发着摄人魂魄的力量,薛灼的动作一瞬间都停止了,表情变得安顺起来。 迷离之间,爆破声响起。老人的面目顷刻间破碎,一坨坨血肉分散炸开,干瘦的躯体软绵绵倒在地上,身上贯满了血洞。 薛灼受到惯力摔在地上,她忍不住想要尖叫,可声音堵塞在喉咙处,嘴巴张了半天,也没发出半点求救信息。 浑身血液凝固,从头到脚的麻痹让她身体僵硬得无法动弹,惊恐至无法呼吸的窒息感憋得她面色发红,转又发白。 薛灼扫过脚旁边的无头尸体,湿腻的铁锈味闯入鼻腔,她费力地抬起发麻的手臂,随遇在脸上擦了一下。 血。 还有……肉。 她脑中再次回忆起老人那双眼睛,里面布满了黑色、红色的棘条,几欲冲破眼眶。 薛灼的眼皮止不住抽搐。 此时五个头戴头盔、身着黑色警服的人围在了尸体和薛灼周围,他们手上端着枪,面部被遮得完完全全。 其中一位拿着不知道什么仪器,对着尸体喷出的眼球进行扫描,声音冷酷淡漠:“无法确认身份,是黑户。中度污染,可直接清理。” 随后又站起来,有两个人钳住薛灼的肩膀,他们逼迫她抬头,蓝光在她缩小的瞳孔上一扫,接着开口:“薛灼,目前在瓦切瓦公司就职,无污染迹象,可释放。” 话毕,身后那股控制她的力量尽数消失,薛灼重新跌倒在地上。 身边的尸体被抬走,大滩的血污很快就被专门机器人清扫干净,短短几个来回,街道就恢复如初,如果不是薛灼自己身上如此狼狈,任谁都想不到刚才发生了什么。 从她被老人抓住到他死亡,不足五分钟,却给薛灼带来了从未有过的震撼。 她瘫坐在地上,身体酸软,耳鸣声让她头疼欲裂,胃中翻搅,汗珠大滴大滴掉落,抱着腿抖个不停,终于难以忍受,薛灼跑到旁边的垃圾桶吐了半天。 街边有自助的洗手池,水龙头淅沥沥的,不影响薛灼使用,凉水扑在脸上,洗掉污浊,薛灼的脑子慢慢清醒。 面前的蓝色光屏中浮现出一条“衔尾蛇”,紧接着跳出字符,清冷的机械声播报道:「财政部普通职工薛灼,瓦切瓦生物科技器官公司1.0.14智能系统“壹肆”通知您,距离迟到还有十五分钟。壹肆通过检测,发现此时您的身体状况较差,心律失常,无法达到正常工作的标准,需要请假吗?」 “请!”薛灼毫不犹豫。 她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爬起来,尽管腿仍然是疲软的,但此刻她一点也不想在大街上待着,她只想回家! 薛灼犹豫地问道:“壹肆……你能帮我导航回家吗?” 「您好薛灼,壹肆是瓦切瓦生物科技器官公司的专属人工智能,除公司之外的事情壹肆皆不参与。且您的**信息已经对壹肆封锁,如果要需要开启,请示您的上级……」 “好好好不用了。”薛灼连忙制止它,这点事情还请示一下自己的领导,她以后还干不干了。 可是她又实在不知道家在哪里,明明周围都是人类,薛灼却感到无边的寒冷。 薛灼站在了十字路口处,离开了那条笔直的大道,她回过头,街角路口处的那座教堂依旧恢宏,周围的店铺行人丝毫不受影响,生活依旧继续着。 薛灼不断在心里安慰自己那个人死有余辜,不断提醒自己忘掉刚才的场景,可是鼻腔内吸入的血臭味,手臂上传来的疼痛,无一不提醒着她刚才发生的事情。 薛灼低下头检查刚才受伤的地方,五个指甲印清晰可见,小臂上密密麻麻的鲜红斑点下面还泛着青,薛灼把手盖了上去。 薛灼突然想到一个很重要的事情——她没钱。 现在应该是这个世界的早高峰,路上跑的、天上飞的一刻不停,视线扫过来往的人群,最终停在了他们的手腕处。 一个类似于玉镯的手环,人人皆备。 薛灼的手向下移,停在了手腕处,她没有手环吗?她又在腕部比划了几下,在腕骨突出处,轻微的不适传来,白色的光屏顿时显现在手中。 手机! 薛灼如获珍宝,这手机连密码都不需要,直接解锁,手机内部的软件完全暴露出来。 内心的慌乱少了些,她凭着感觉在手机里找到了导航,可她却不知道自己的家在哪。薛灼蹲在一栋建筑的阴影处,用“手机”开始寻找线索。 她不知道地址,但手机知道。 果不其然,薛灼在一堆莫名的软件中找到了网购平台,将上面填写的地址复制到导航里,3D地图直接导出。 有了目的地,薛灼不敢在这里停留片刻,抬脚就要离开。 穿过一条条街道,薛灼身上的狼狈没有引来多少人的注意。她脚步又快又急,生怕再遇到像之前一样的变态。 回家的同时,薛灼也关注了下周围的建筑。 之前的那条大路上能看到三个宗教似的建筑,而这沿途下来,她又见了不少。 薛灼一一数下来,大概有四种不同风格的宗教建筑。 耳边的悬浮汽车呼啸而过,抬头就能看到高空中的航艇在拟定光道上行驶,似鲸鱼般的飞艇上挂着大大的屏幕,上面播放着当下最火爆的新闻和最受欢迎的明星。 街边随处可见的3D4DVR技术数不胜数,行人衣着奇特,荧光条和一些特殊材质无一不彰显着他们的先进。 文明高度发达的地区,也会信仰宗教吗? 如果说这些教堂建在偏远一点的地方,薛灼可能还会决定这是考虑到了部分信教人士,这些建筑却分布在闹市,随处可见。 薛灼试图在导航里搜索教堂,屏幕上瞬间蹦出来密密麻麻的小红点,这些都是教堂的位置! 好奇归好奇,薛灼可没有过去瞧瞧的想法,万一又出现狂信徒怎么办? 薛灼走得有些累了,拿着“手机”又开始搜索,打字的手微微停顿,薛灼突然反应过来,她可以听懂这里的人说话了,也可以顺利的打字。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薛灼看到了胳膊上的淤青,从那个男人抓住自己开始,她听懂他喊自己“孩子”。 薛灼没多想,继续搜索:手机怎么付款。 这问题对于当下很弱智,不过薛灼相信,蠢笨的人无论何时都存在,而答案就在大数据中。 搜索软件上跳出了内容: “如何将晶屏和ID卡联通?” “晶屏联通ID卡后还是无法付款,为什么?” “什么情况下光圈传输无法付款?” …… 一串高科技名词让薛灼心里翻涌,太超前的科技了。 之前觉得扫脸都已经很便捷高级了,没想到这里直接用什么“光圈传输”,听名字完全不知道什么意思。 薛灼拿着手中的晶屏,手臂垂至腿侧,晶屏自动消失在手中。等她把手放在眼前,对着手心看三秒,晶屏又重新出现。 光圈运输是什么她先不去探究,这个“ID卡”简言意骇,估计和身份证没两样。 先前那些穿得跟特警一样的几个人拿着东西扫描了她的瞳孔,相应的个人信息就跳了出来,难道ID卡藏在眼睛里? 薛灼捏捏眼眶,没有异物感。她不死心,将脸揉了个遍,终于在太阳穴处摸到了了硬硬的疙瘩,她的手指在此处连点两次,个人信息展现在了眼前。 「姓名:薛灼 性别:女 年龄:25」 …… 上面还包括家庭住址,以及各类银行卡和个人存款。 完全是一个个人档案。 薛灼一眼就看见底端的存款数目足足达到了三百万银钞,吓得她瞪大双眼,她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只是不知道这个“银钞”的汇率如何,这里的消费如何,三百万别到时候一换算还买不了几件衣服,那才是真的天塌了。 薛灼在路边拦下一辆车,整个人怯怯懦懦,生怕惹上麻烦。 她这辈子都没这么害怕过什么,唯独在这里不敢太过放肆。一个大街上死人都引起不了行人注意的社会,冷血至极。 坐在车上,报了地址。薛灼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血已经洗干净了,却好像还能看见斑驳的血迹,身体还在发抖,麻麻的。她扭头看向窗外光速变换的风景,第一次佩服自己的心理素质。 以前,她在校演讲几乎不会紧张,长大后参加各类面试也从不慌乱,就算心里害怕了,脑子却更清醒,周围人都说她是社会型人才,天生就是吃社交这碗饭的。 家与公司两点一线,一个人的日子刚拉开帷幕,再睁开眼,人就已经站在了马路中央。而在这奇妙的半小时内,她经历了她人生中最可怕的事情。 很快就会好的,薛灼放空大脑,心跳慢慢平静下来,等她回家洗了澡,休息一天,明天就可以去工作,去适应一个于她而言全新的世界。 说不出是疲惫、痛苦、麻木还是轻松。 薛灼苦读十二年书,拼死拼活考上了高校,又努力读研,出来找了个月薪不到一万的工作,朝八晚八不定时加班,她时常抱怨高学历低薪的现状,虽然不知道如今是否能改变,但这地方的环境应该不会太差。 最起码,公司的请假制度并不为难。 车子停在一边,薛灼笨拙付钱,惹得司机频频皱眉。好不容易下了车,薛灼对着导航寻路,一看发现距离目的地竟然比刚才更远了。 薛灼骂了句脏话,又看了看目前处在的位置,是一个和她家小区同名的一个街道! 薛灼一时无语,在车上光顾着发呆了。 这条街道很荒凉,半天都不见能过一辆出租,薛灼还没研究出网上打车这种高端操作,等车的同时又在网上查攻略。 一阵风吹过来,薛灼没来由地感觉背后发凉,刚刚平静的心脏又快速跳动起来,一股股黏腻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她回头看了一眼,在距离此不到两百米的距离,一群衣冠不整的人在那里聚着,有的躺着、有的靠在柱子旁边抽烟或者高声交谈,听不见具体的对话,也看不清人脸,所作所为看似和她完全无关,视线却始终没有散去。 薛灼后背汗毛直立,正准备回头之际,柱子旁的女人抬起头,嘴角咧得大大的,吐出一口白烟,毫不避讳薛灼的目光。 这种地方薛灼实在有些害怕,她不敢往里进,心中急切,祈祷能快点打到车。或许是许愿成真了,不出五分钟,一辆出租就来了。 这次薛灼把地址信息仔细地念了一遍,全程看着导航,生怕再走错了路。 真正到了小区,薛灼长舒了一口气。 “妈妈你看!”一道童声从附近传来。 薛灼循声望去,和女孩的母亲在空中对视一眼,女人的表情没有半丝变动,牵着孩子的手一扯,小孩一个趔趄,撇了撇嘴跟在后面,女人又低下头,玩弄起了晶屏。 这个小区看起来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区,看不出什么高端的迹象。 小区内人并不多,道路侧,有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在椅子上坐着,一个白色的柱状机器人在男人身侧,女人手中则是牵了一条狗链,上面拴着一条银色的机械狗。 薛灼从两人身侧路过,对话声清晰入耳:“我今天去祈祷了,结果就在回家路上,公司就打电话过来说,部门的系统出了问题,让我今天可以先不去上班!” 男人眼睛微眯,一手作拳贴在胸口处,虔诚地感叹着:“我仁慈的、善良的主啊!” 对面的女人做出同样的动作,激动地喊出一句:“赞美烈焰!” 说完,两个人又闭着眼睛,低下了头,默不作声。 这一幕看得薛灼不由自主地张开嘴巴,随即又看向二者身侧的那些机器人。机械小狗晃着它的尾巴,察觉到行人的注视还友好地晃了晃身子。 有病啊…… 第2章 邪教 薛灼没有再停留,继续寻找着自己的家。 时间已经快到了中午,薛灼加快了步子,得赶快收拾下自己。 好不容易找到了楼栋,半金属半木制门发出“滴”的一声,直接就打开了,连刷卡都不用。 超现代社会对于她这种半道而来并且没有记忆的傻子穿越者,真是没了不少烦恼。不用担心没有钱,也不用担心进不了家,因为这一切的一切,都会有人工智能们帮你解决。 比起以前打发时间看的那些穿越文,方便不止一星半点。 薛灼一进家就先钻进了浴室,摸索着高科技,足足研究了二十分钟才开始洗澡。 热水冲洗在身上,那种僵硬的感觉一并洗去。浴室内白雾缭绕,薛灼舒服地呼了口气,如果不是今早发生的那些事情,这里的生活其实挺美好的…… 一想到这个,薛灼的脸色又变得难看起来,胃部绞痛,作呕感涌上喉头,窒息感传来,她急忙拉开窗帘,口鼻伸到窗外,大口呼吸着。 薛灼不敢再回忆,匆忙洗完澡吹完头,这才坐在沙发上。 这公寓是个很普通的单人公寓,约一百平米的面积完全够用。洗完澡后疲惫感涌至,原来想体验新技术的那些心思熄灭得一干二净,薛灼打了个哈欠,蜷缩在沙发上睡着了。 薛灼是被饿醒的,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屋内黑漆漆的一片,她茫然地从沙发中坐起来,一时间分不清自己身处何方。 她还没呆楞多久,客厅的灯就突然点亮,薛灼被刺得睁不开眼,低着头避光,屋子里没有其他人,开灯可能是智能设置。 薛灼走到冰箱面前,想搜刮点吃的。 冰箱们打开,肉腥味扑鼻,薛灼直接干呕一声,余光看到保鲜层里放了一摊剁碎的肉和一块鲜肉。 鲜肉在盘子上,血水覆盖了盘子的底部,而肉沫则在盘子中间堆叠在一起,少数散落在盘子靠外处。 薛灼用力砸上了冰箱门,跑到客厅,抱着垃圾桶吐酸水。 血沫飞溅在脸上,地上是红黄相间的脑浆,人类的眼球连接着细细的神经掉在她的鞋边,牙齿四处飞溅,只有零星的才能看到。 脏乱的现场此时无比清晰,在她脑中一遍遍重播复刻,薛灼再也无法忍受,酸水上涨,阵阵痉挛刺激着大脑。受耳鸣叨扰着,她一边吐酸水、眼泪一边从眼角处滑落。 薛灼从来不知道人头疼能疼到这个地步,疼得她眼睛都睁不开,腹部的难受感让她筋疲力尽、全身无力,坐在地上背靠沙发,头卡在垃圾桶上,时不时吐一口。 到了天黑,薛灼才有一种活过来的感觉,她脸色青白,衣服沾了汗水潮腻腻的,她打了个冷颤,虚弱地抬起手在茶几上抽出一张卫生纸。 胡乱擦了嘴,又跑到厨房漱了漱口,肚子再次发出叫声,太饿了,真的太饿了。 薛灼一天都没吃什么东西,身体精神双重疲惫,刚才吐了一阵更是难受非常。做饭的心思消失得一干二净,薛灼靠在沙发上,眯着眼睛,意识却很清醒。 她打开晶屏看表,才晚上七点了。 要吃饭吗?这个问题在薛灼脑海中只浮现了几秒,就已经得到了答案。 薛灼在衣柜里随便薅了条裤子卫衣穿上,踩着运动鞋下楼。 小区路灯有问题,一闪一闪的,她住的单元有些偏,离大门也远。薛灼直不起腰,只好驮着背走,步履实在是艰难。 晚风带着凉,树叶窸窸窣窣,薛灼却在此刻加快了脚步,这种黏腻的感觉……她今天早上才经历过,在那条和小区同名的那条街上…… 她奔跑起来,身后果真响起了脚步声,沉重得让她感觉大地都在震动。 脖颈被束缚,后领被人揪住,来人紧紧捂住她的嘴,后脑剧痛,眼前模糊发黑,薛灼的意识完全丧失。 真倒霉啊……薛灼眼角有泪水渗出。 再次转醒,身下是冰冷坚硬的水泥地,身后却有软绵绵的东西靠着,远处闪着明亮的光,不是那种冷白色的灯光,而是暖黄色的……火光? 薛灼再定睛一看,远处那些人围绕在一起,中间放着篝火,木制的粗制栅栏上绑着火把。 在他们附近,一个高四五米的建筑凸出,盖了一层黑布,像是雕像。 那边好像有人注意到了她的异动,一个有着深邃五官的男人举着火把走来,他的面孔不像是亚洲人,像是欧洲人。 不过这个地方好像不分什么大洲之类的。 男人的神色淡漠,提着她的手臂想往上拉,动作却不太流畅,似乎显得有些吃力。 薛灼还是被他扛在了肩上,头冲着地面,不一会就充了血,眼前一片昏花,隐约看见他衣服上沾染的血痕。胃部被肩膀一顶又开始犯呕,实在是恶心。 一路颠簸,终于来到了众人附近。 薛灼头发晕,这群人只绑了她的手,没有绑腿,但身子一触地就倒了下去,压根没有力气支撑身体。 “快扶起来!”一个严厉的女声喊道。 薛灼吃力地睁开眼,那个女人看起来年纪也不小,身材却很结实高大。 她眉头紧锁,颇为不满地看向周围其他人,厉声道:“还好孩子没受伤,不然影响了祭祀,母神会降下神罚!” 被训斥的教徒们低下头,右手从两胸中直滑锁骨间,画了个圆,嘴里念叨着:“母神赎罪!” 在一旁的薛灼心里发寒,她已经感受不到恐惧,更多的是一种荒谬和无助。 受伤影响祭祀……薛灼看着手臂上的淤青,这点伤口影响祭祀吗?这祭祀到底怎么祭,活人祭祀? 真要这么死了吗?薛灼还没做好准备,她好不容易收拾好心情准备迎接新生活,却等来了这群作恶多端的恶人。 背在身后的手紧握,薛灼环顾四周,这里大概聚集了二十几号人,男女老少都有,自己是学过些防身术,可也只是如此,一个人还好说,一群人…… 薛灼觉得自己应该先思考,要不要把自己弄伤,争取多活一会。 可是她扫过土地,除了土就是土,连砖都没有。邪教徒身上倒是挂了个皮革袋,形状像是装刀的。 不过她现在还被绑着,也不好拿东西往自己身上作弄。 旁边有树,还有房屋,距离都不远,房屋看着还像是石制的,撞上去肯定很疼,不死也得得有个脑震荡。 这些人喊她“孩子”,肯定是因为她身上有什么秘密,她还不怕把这群人激怒,把自己杀了,连她受个伤都让他们如临大敌,更何况是丢掉自己的命呢? 心意已决,薛灼悄悄移动双腿,做了一个蓄力的状态。 心跳震动着,在她身侧两米的距离还守着先前的男人,和她要去的方向是同一个。可以撞他一下,然后再接着往前面冲。 能不能成功也就在此一举了! 薛灼后脚一蹬,双腿大步向前迈开。周围的人纷纷警觉起来,开始向她聚拢。 见此状,女人速度愈发迅疾,她的眼睛紧紧盯着男人,距离近在咫尺! 薛灼用头狠狠地锤在了他的鼻梁上,眼见他重心不稳,又用手肘将他顶开。解决障碍后,她直冲目标,脚步不带一丝一毫犹豫,重重砸在了墙上。 起初是没有知觉的,等到血珠溅入眼睛,滴落在地上,阵痛才席卷而来,眼前的人影模糊出了重影,耳边还回荡着“孩子”的呼唤声。 终于又苏醒过来,薛灼这次连手都没有被绑上,而是被这群邪教徒关在了一个屋子里。 “你醒啦!”黑暗中突然传来女声,清脆明亮。 薛灼已经被吓得没什么感觉了,这些天她经历的最多的就是“惊喜”。 她没有力气回答,那道女声自顾自说了起来:“你饿吗了?眷者说要听你的,不过你醒了,我要去告诉她们一声!” 这个声音听起来很年轻,应该是十四五岁的少女,心思倒是单纯。 薛灼没有轻举妄动,她静静地等待着女孩的归来,窗外还是晚上,只是不知道睡了多久。 冷白的月光落在被子上,薛灼抬眼看向月亮,愣神之际,匆忙的脚步声就从外面传来。 女孩脸上挂着细细的汗珠,她喘着粗气:“大家已经……已经知道你醒了。你要吃什么吗?我们,我们已经吃过饭了,现在只剩下一些剩饭。” 薛灼愣愣地“啊”了一声,又看向年少的女孩,试探性问道:“我睡了多久。” 小女孩乖乖回答:“一天,昨天晚上撞得墙,今天晚上醒的。” “莎加。”女孩又歪了下头,报出了自己的姓名,好像想让她也说说自己的名字。 薛灼看着她的眼睛,幽黑如同深渊,摄人魂魄,却莫名感到身体的负面状态慢慢好转,心跳恢复平缓,薛灼身体放松,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莎加笑了起来,又问她:“你要吃什么?你还没告诉我呢。” 薛灼的身体没有太多的不适,只是饥饿感仍在,她虚弱地从嘴里吐出一个词:“大米粥……” 莎加听闻马上又跑了起来,连门都不关。薛灼扫了一眼,如果不是她现在累得浑身酸痛,动也动不了,肯定拔腿就跑。 也不知道这群邪教徒们怎么想的,带着未成年来传教,办事还不谨慎,但凡换一个强点的穿越者,现在早就逃出生天了。 躺在硬邦邦的水泥地板上,薛灼摸了摸自己的头部,上面盖着纱布。 伤口已经处理过了,好像还挺贴心的。 这个想法在一瞬间就被薛灼踢出了脑内,别人给一个巴掌给一个甜枣的忽悠她,她还真差点陷进去了,贱得以为全天下都是好人。 “来了。”莎加端着一碗粥,快步走过来,放在薛灼面前,“还剩了点,是热的。” 薛灼不担心他们下毒什么的,她现在只是任人宰割的鱼肉,要她死她早就死了,何必在饭里下毒,脑子被虫吃穿个洞的人,估计也难做出这样的事。 薛灼碰着陶瓷碗细嚼慢咽,唯恐吃太快把自己又吃出病来。 身旁的莎加见她安静,自己憋不住了:“眷者说不让在屋子里放东西,地下硬邦邦的,坐着好难受。” 补充了点体力的薛灼长呼一口气,心善地应了她一句:“对。” 莎加倒不感觉尴尬,看薛灼吃得正香,自己也开始发馋。她抬起脚“噔噔噔”跑出去,又很快返回过来,手上端着一盆不知道什么的肉,孜然香气扑面而来,身后还跟着一个黑色的机器人,长得像个虫,恶心。 薛灼咽下一口粥,香味诱得她流口水。 “孩子,你要吃吗?”莎加撕下一块肉,准备递给薛灼。 薛灼准备接过,莎加又急忙喊停,把递肉的手缩回去,另一只手招了招:“森顿,请帮我拿个手套,谢谢你!” 黑色的小机器人转了两圈,眼睛里闪了两下红光,眼睛下面的金属钢板自动打开,里面一次性手套、餐巾纸、湿纸巾等一应俱全。 薛灼带上手套,边吃边问:“你们为什么喊我孩子?” 还是年纪小的好说话,莎加根本就没有犹豫,直接开口:“因为你就是孩子。” 说来说去还是“孩子”,听不懂。 估计小孩子也不知道原因,薛灼也不多问,吃了一块肉解了馋,又低头沉默喝粥。 这个地方人名中西结合,人种世界杂交,地无四方,民无异国,共他生活在这片大陆。 “我能出去吗?”吃完了饭,薛灼问道。 “不能,你不能出去。要等到二十九号,二十九号吉时至,祭祀会再次开始。”从莎加嘴里吐出了很严肃的话语。 薛灼“哦”了一声,爬到“床”上,被子一蒙,不再说话。 耳边有衣物摩擦的声音,随后传来脚步声和关门声,莎加走了。 薛灼掀开被子,把脸露出来,此刻她没有丝毫睡意,脑子无比清醒,她感觉自己上次这么清醒,还是高考的数学考场中。 这是个奇怪的世界,科学技术高度发达,却对宗教信仰狂热。闹市街道无处不在的教堂、人群之中复杂多样的祈祷手势、阴暗角落狂热疯狂的邪教徒…… 荒谬! 薛灼现在感觉昨天在大街上突然被爆头的男人都不是什么值得震惊的事,这些在社会中无比矛盾的存在,才让人细思极恐。 这么多人,她能逃走吗?还是真的就等到二十九号,去进行莫名其妙的祭祀,献祭自己…… 越想薛灼的呼吸声越急促,胸膛上下起伏,她凭什么自愿献祭,让这群人白白得了好处,她又不是什么母神,这群人举行仪式和她有个屁关系。 用她的命换这群陌生人的利益,薛灼光是想想就觉得不甘心。 薛灼记得昨天用晶屏的时候是二十二号,昏迷一天后是二十三号,二十九号则是六天后,她有六天的准备时间。 对了,晶屏! 晶屏是直接连接着自己的身体的,她兴奋的眼睛都亮了起来,从被子里把手掏出来,正对着自己。 先前她还疑惑为什么别人的晶屏是外戴的,为什么只有自己是内戴的,现在却只感觉庆幸,万一他们发现不了这个漏网之鱼呢。 但幻想终究只是幻想,邪教徒做事滴水不漏,无论薛灼如何按手腕,晶屏始终没有出现。 果然,她把这群邪教徒当成弱智,没想到自己才是弱智。 逃跑计划任重道远。每次睡前薛灼都能透过高窄的窗户看见月亮,然后慢慢合上眼睛。 举头望明月啊…… 第3章 祝福 被关第三天,薛灼早饭时失手打碎了陶瓷碗,弄得一地狼藉,莎加惊叫一声,薛灼跟着她一起叫了起来。 “我来收拾我来收拾!小孩子别碰,一会儿伤了手!”薛灼蹲下身,手上捡着破碎的陶瓷碎片。 薛灼说着,一边忙低头在地上寻找碎瓷片。莎加不愧是小孩子,对于薛灼的动作没有丝毫怀疑,乖乖的收拾好残局,等着薛灼吃完后,一如往常样离开。 一切陷入寂静,薛灼躺在她的小床上,心里还在窃喜,脑子里一遍又一遍预演着逃跑,她现在距离逃跑只差一步之遥了! 到了后半夜,薛灼沉睡在梦境中,细微的开门声将她惊醒。自从来了这个地方,她的睡眠质量直线下降,稍微有点动静都能把自己吵醒。 一开始那个欧洲男人闯了进来,薛灼还没反应过来,眼前迷迷糊糊的,突然一阵凉气席卷全身,被子直接被他们掀开了。 瓷片还在被子下面呢! 邪教徒毫不犹豫把她的“宝贝”抢走了,薛灼吐出一句脏话,没有她解释的机会,那群人转头就走。 薛灼无奈,把掀开的被子又盖在了身上,忐忑不安地准备第二次入睡。 第二天吃饭,薛灼发现莎加手上的碗已经变成了塑料制品。 下午闲暇时,薛灼坐在被子上,开始思考: 陶瓷片被拿走了,身上也没有能打能揍的,手机……手机没有信号,距离祭祀还有三天时间,连一点逃脱的希望都看不到,难道要等到二十九号绝地反击吗?凭我? 其实作为一个无比普通的现代人类,被困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小屋里,耐心养精蓄锐等到二十九号才是最好的办法。可是薛灼不敢赌,她不敢在邪教徒祭祀的时候冲出重围,她肯定做不到的…… 白白坐了一下午,不知不觉又到了饭点。 莎加端着饭走了进来,薛灼开口问道:“你们还有几天祭祀?” 她看见莎加的嘴巴微微张开,结果停顿了几秒,又闭上了嘴巴,把饭放在她的周围,然后抬脚离开。 薛灼看着身前的饭,心中的后悔快要将她全部淹没,浪潮卷着她,把她砸到名为愚蠢的石头上。 没有十足的把握就冒险偷瓷片,现在莎加完全成为了一个无法获取情报的“机器人”,薛灼赶紧喊住她:“母神是个什么样的人……额,神。” 莎加停下脚步,没有开口的意思。 薛灼一边恨自己太冲动,一边又不死心,问题接踵而至: “祭祀是什么样子的?” “你们是出生就信仰母神吗?” “母神对你们好吗?” “向母神祈祷灵不灵?” “母神全名叫什么?” 下一个问题已经卡在喉咙里,莎加迈开步子。 走前,莎加回头看了她一眼,漆黑的瞳孔里没有情绪,薛灼无端感到一种平静,一种遁入空门的宁和。 薛灼的的问题终究是没有得到解答,她淡然的吃起饭,脑中聚不起逃跑的念头。 过了不知道多长时间,房门再一次打开,机器人森顿推门而入,把地上的碗筷收走,全程没有一点声音,仅仅十秒左右的时间就完成了任务,潇洒离开。 薛灼感觉自己应该气得砸枕头,现实却是她坐在墙边,任由时间流逝。 随后的那几天,薛灼再也没有见过莎加,送饭的人也替换成了机器人森顿。 薛灼不知道多少天没有说过话了,房间里只有月色光顾,她分不清时间流逝到哪,不知道自己这样能撑多久。 薛灼躺在被褥里,仰头看月,它像夜空的眼睛,在无人知晓中看着她,浓浓的悲切在胸口翻腾。 这天睡过觉后,想要逃跑的念头再度席卷,仿佛先前等死的心态只是一时幻觉,薛灼不懂自己这是什么情况,也没心思去追究了。 “吱呀”,薛灼抬头,是眷者。 “好孩子,”眷者把早餐放在了地上,“今晚献祭仪式就会重新启动,女神会永远‘祝福’你的!” 说完,眷者就带着和蔼的笑容离开了屋子。 薛灼叹气,她拿着碗,味如嚼蜡,她还不想放弃。 等了大概半个小时,森顿来了,又很快离去。 薛灼站起来,双臂向上伸举,又弯下腰,触碰到自己的脚趾尖。连续几次后,她又换了个动作。 自从莎加不和她说话后,薛灼每天饭后都会做些运动,以防到时候因为剧烈活动而出现意外掉了链子。 今晚能否离开,全靠自己了! 她刚吃完晚饭,外面就想起了敲钟的声音,随后就是一群人类开始念咒,这声音总觉得隐约熟悉。 薛灼听到这个声音像是入了魔,双眼一下子变得猩红,不知名的黑色爬上眼白,她感觉自己全身上下的皮肤都在涌动。 不再是耳鸣,恶心的呢喃声填塞双耳,似真似幻的声音回荡在耳边:“孩子……” 从门缝中透露进淡金色的光芒,是眷者在呼唤她。 魔咒一下子消失,薛灼站起身,跟在眷者身后。 出了门,那个欧洲男人就在一旁守着,他们也不上来牵制她,让她得以自由的行动。 薛灼侧过头看他,他的眼中弥漫着狂热,面色发红,只是脸皮微微鼓动,像是里面长了什么东西…… 长了东西,在脸皮下……吗? 薛灼的念头不断深入,脑子再度发痛,她努力屏除杂念,将注意继续放在逃跑上。 薛灼蹲下身,大喊着:“等等,我要系个鞋带!” 前面的两个人对她言听计从,站在原地等她,甚至还背对着她,薛灼偷瞄了一眼,他们正看着那尊被黑布笼罩的雕像,虔诚又敬畏。 比起他们信仰的神明,此时自己的微不足道让薛灼松了口气。 但都到了如今这个关键时刻也放任她不管,给予了她相对完全的自由,他们对于她的所作所为毫不在意,必定是有十足的把握控制她。 可是这又如何呢?现在已经是最后的逃脱时机了,再怎么的,也得拼一把吧! 她依旧找不到武器,只有两条胳膊两条腿。 先前蒙着布的雕像已经露出了全貌,薛灼下意识想要抬头看看石像长什么样,脖子刚一转动,一股心悸感就速至,心跳声吵得如同春节早上的鞭炮。 薛灼察觉不对,她不聪明,但也不蠢,第六感警示着自己,她也不硬看,只低着头鹌鹑模样般跟在后面。 两个人带着她来到了石像面前,周围都是狂热的邪教徒们。刚才那股怪异让她不敢抬头,只稍稍微抬高了视线,看着地上的路况。 欧洲男人这时走了过来,握住她的小臂,他手心有汗,薛灼看着他的脸,最终落在了他的腰上。被男人带着缓步移动到祭坛上,身后的人群已经和他们拉开了一段距离。 眷者嘴唇蠕动,听不懂的咒语从她嘴里囫囵而出。薛灼脑子又开始发疼了,她回过头看向信徒,他们匍匐在地,低声吟唱。 伴随着“歌声”,薛灼恍惚有种皇帝登基感。 突然一声震天的祈祷声吓得她后背发麻:“掌管红日的主宰,游转于银月的隐秘,权衡公平与正义的母神,您虔诚的孩子正迎接着、您的新生!” 薛灼受蛊惑般向那尊雕像望去,上面的黑布撤掉了大半,到达面部时,只有那大理石制的下巴落在外面。 仅仅是这一点,也把薛灼浑身的血液给烧得沸腾,胸口泛着痒意,不适从五脏六腑传来,强烈的肿胀感从腿根传至大脑,她眼球外凸,几乎要崩落到地上! 混沌的脑中忽然冒出一个极为可笑的念头: 不可直视神! 她手做拳,用力地敲打自己的额叫。 剧痛带来了意识的清醒,薛灼脑中被信徒们的祈祷声侵占,思维却又无比清晰,她开口,声音里带着颤抖:“等一下。” 男人缓缓回过头,薛灼看见他的眼睛尾处探出一根枝条,干枯、深红。 那日死去的老人,飞落的眼珠中,覆盖着相同的植物。 薛灼面上笑了一下。 她的大脑已经不允许她一心二用,汗水打湿了鬓发,碎发粘在脸上,火热仍未消退,她背着手,嘴角慢慢咧开:“不好意思,我的鞋带…它又开了。” 薛灼缓缓蹲下了身子,她抬起头,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到男人的**部位。 薛灼右手握紧,食指与中指微微凸起,极速向男人□□砸去。 男人的大腿迅速夹紧,身子很快就弓了起来,薛灼咬咬牙,右手朝裆部硬塞狠压。男人禁锢住她的手腕,她没有硬扯,站起身直接冲着男人的下巴撞去。 这还没完,闲暇的左手蓄起力毫不犹豫地扇在男人脸上,然后趁着他自顾不暇赶紧把右手抽出来,手掌反复打在了他的肩膀后背,那里本来就有伤口,瞬间就染红了白衣。 男人面露痛苦,他眼睛里面已经长满了棘条,薛灼被骇一跳,转而像是被惹怒了,伸手就要去扣,把那枯枝打了个七零八落。 下面的人急忙跑过来救援,眷者却大声的制止道:“任何人不得破坏祭祀!” 薛灼面上依旧冷淡,在祈祷声中,整个人的行为仿佛都成了固定的程序,而大脑则是她的控制中枢。 前几天在小黑屋里,做的无数次心理建设,无数次抑制不住地干呕起来,到此刻都得到了结果。 她涨红的脸离男人距离极近,可以清晰的看到那干枯的树枝生长个不停,他脸上的皮肤鼓动,破出一道道细长的血痕,渗出黑色的触手。 薛灼已经摸到了男人腰间的牛皮包,突然感受到手腕上有一股巨大的阻力,她余光瞟见一条粗粗的麻绳不知道什么时候缠了上来。 可是他已经没有机会了,薛灼抵抗着男人的束缚,同时膝盖上顶,牛皮袋中的刀掉落。她伸手想去拉那脸上的异物,渴望这生物冲破男人的面颊,撕碎他的头部。 腰腹上突然传来紧缩感,耳边的祭乐一声激着一声,薛灼眼前出现重影,身体愈发滚烫,皮肉像是翻涌的潮水,上下滚动。 体内血管在跳动,心脏在冲撞肋骨,眼眶不断裂开。 额头的血滴入双眼,耳边的祈祷声和呓语声重叠在一起,在她大脑中此起彼伏,她感觉自己的灵魂正在抽离,有人想要闯入她的“家”。 无意识的泪水挂在下巴处,薛灼的嗓子里发出一声低吼,拿起短刀,重重刺入男人的喉部。 腰部和手腕的不适尽数消失。 她杀了一个人,一个刚在还活着的人。 薛灼低头,发现自己小腹那里还有些晶莹的光点没有散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奏乐停了,薛灼的眼睛被血色覆盖,胸口痒意更甚,她双手撑地,大口喘着气,肾上腺素的分泌让她身体发麻,一阵发软。 酸痛的手臂莫名被一股奇怪的力量贯穿,她握紧拳头,发现自己的力气比刚开始还要大。 咒语和祈祷声对她的影响太大了,薛灼看着台下,信徒们匍匐着祈祷,全然不顾祭祀台上的一活一死。 狂信徒们沉溺在祭乐声中,而她跪在祭坛上,身上和脸上是被溅上的鲜血。意识被抽离的感觉越来越明显,像是在生生割开她的头皮。 薛灼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脸皮也在蠕动,她手撑地,仓皇跑下祭坛,钻入丛林。 她跑了很久,可她回头望去,那片光亮处依旧清晰可见,二十几的信徒虎视眈眈地盯着她,嘴唇闭合又张开,深红的树枝从里面探出。 薛灼看见了人群里的莎加,女孩的脸上也不似先前的天真,只是她的眼睛依旧清澈。 薛灼的动作变得有些迟缓,要逃跑吗? 莫名的念头崩了出来,给薛灼吓出一身冷汗,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哪还有余地。 眷者做了一个莫名其妙的手势,下一秒,正祈祷着的人群开始向她扑来。 薛灼脚下更加卖力,可是那群人跑的比她还要快,薛灼看着逐渐逼近自己的人,突然一个绊倒。 薛灼身子直挺挺倒下。 她捂着膝盖,视线落在两脚之间,地上没有一块石头,黑夜中看不清脚腕上是什么,只感觉瘙痒。 一个邪教徒站在她面前,薛灼直视着他,看清了在他眼中流动的枝条。机器人森顿也很快追上来,它的电子眼闪了闪,酥麻的电流穿过,薛灼身体抖了又抖。 薛灼张开嘴呼吸,刚才看向莎加的一眼,让她浑身的细胞都冷静下来,一时感觉疲惫不堪,摔倒后,密密麻麻的刺痛更是从膝盖处向外渗透。 这些时日里,她求过佛祖、拜过观音,祈祷过上帝和真主,终究只是做了可笑的无用功。 就像大象从来不会注意到蚂蚁,神明也从不会注视人类。这个世界里人们信仰的狗屁神,在她眼里和封建迷信没什么区别。 薛灼嘴角扯出嘲弄的笑,模糊的眼前是重重叠叠的树影,悲戚的月光在她脸上落下斑驳,眼珠在咒语声中一次次外凸,因干涩而生的泪混着血在脸上留下清痕。 她躺下的地面突然变成流沙,淹没了旁边的机器人,薛灼拼尽全力伸出胳膊,沙子从手心钻出,缠绕在了邪教徒的脖子。 薛灼握紧拳头,沙绳随之收紧,看着那张憋得发紫的脸,心中充满了报复后的愉悦。 她的身体被流沙包裹,让森顿无法进行电击,小机器人却不和薛灼拉开距离,反倒踩在她身上,压得她动弹不得。 正当薛灼恼于没有好方法除掉它时,一把手枪赫然出现在手中,薛灼抬起手,将黑黝黝的洞口对准它,强大的后坐力震得薛灼手臂发麻。 薛灼抓住时机迅速翻身站起,再度狂奔起来。 其他邪教徒的距离越发得近,薛灼快速挥出左手,邪教徒一把擒住,薛灼又抬起膝盖,想猛撞男人下身,又未得逞。 几人肢体交缠中流沙不断滑落,保护着她的身体,但攻击依旧从四面八方来。她只听得见受伤发出的肉裂声,感受不到多少疼痛。 薛灼死死抓住了其中手腕,极力向外拉扯,另一只手突然从黑暗中袭来,闪着冷光的匕首正中他的脖颈。 滚烫四溅,染脏了薛灼半身,她快速抽出,又猛地插入,发出让人牙酸的声音。 随后她马上松开手,周身风沙大作,蒙盖住他们血红的双眼。身上的钳制松了,薛灼挣脱开,继续向远处跑去。 身后还闪着十几个人影,在森林里难以分辨。 顾不得多想,薛灼回头看那群邪教徒,他们依旧在穷追不舍,跑在头的正是莎加。 莎加边奔跑,嘴里还念叨着些奇怪的话语,声音不大,只能听见细微的音节。 但是那些污秽的语言似乎就回荡在薛灼耳边,像是孩子在啼哭,失神感再度出现,薛灼掐着自己脖子上的软肉,靠别处的疼痛让意识清醒。 薛灼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莎加,她的眼睛如先前一般,摄人魂魄。 薛灼脚下一阵风沙卷起,迷了邪教徒们的视线,带着她一路飞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