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之境》 第1章 起因 “我有一个特殊的技巧。”闻命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沙发扶手,语调平静得像在陈述别人的故事,“每次在梦中濒临死亡之时,我的灵魂会脱离身体,以第三人称的方式目睹自己的死亡。并在几秒内重新勾勒出一个新的身体。” 他顿了顿,抬眼看向对面端坐的唐无涯,镜片后的目光透着一丝诡异的清明:“在那几秒钟的时间里,我的大脑会给我非常清晰的反馈——死亡之人,与我无关。” 唐无涯笔尖在笔记本上停顿,抬眉示意:“继续。你说这是一个四重梦境?” “对,四重梦境。”闻命靠向椅背,双腿交叠,“为什么是四重?没有具体的依据,是我的意识,或者说我的大脑,直接传递给我的信息,就像系统弹窗一样明确。” 他的指尖轻轻敲击膝盖,像是在调取记忆碎片:“这梦就像闯关游戏,我始终是从上一层梦境穿梭到下一层。前两重梦境大同小异,醒来后只剩零星片断,唯有第四重,记忆清晰得仿佛亲身经历了一整场灾难。” “先说说第一重。”唐无涯翻开新的一页,“你之前提到的反派设定?” “嗯,第一重里,我的身份认知是这个世界的反派boss,人人厌恶的那种。”闻命的眼神飘向虚空,像是在回溯那个光怪陆离的梦境。 “我的家族在那个世界地位显赫,关于父母亲的设定很模糊,几乎没有具体形象。但我有个姐姐,她就像标准的小说女主角,在上流社会里人人钦慕,优雅、美丽、善良,完美得无可挑剔。” “而我,就是活在她阴影里的丑小鸭弟弟。”他自嘲地勾了勾嘴角,“这是大脑反馈给我的核心设定之一:丑。不是普通的不好看,是那种能让路人下意识避开的丑陋,仿佛所有厄运都写在了脸上。” 梦境的画面在他脑海中逐渐清晰:华丽的宴会厅里,水晶灯折射出璀璨的光芒,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所有人的目光都追随着穿梭其中的姐姐,她的裙摆扫过地毯,留下一串轻盈的笑声。而他,缩在二楼楼梯下的阴影里,指尖攥得发白,冰冷的大理石触感透过掌心传来。 “那是一年里最盛大的日子,好像是某个庆典,又像是一场战争胜利后的庆功宴,整个家族乃至半个上流社会的人都来了。” 闻命的声音低沉了些,“姐姐像往常一样,是全场的焦点,而我躲在阴影里,冷漠又疏离地看着这场闹剧。因为我知道,很快,在庆典**的时候,我蓄谋已久的时刻就要来临。在场的这些小丑,都会被打回原形。” “大脑给你的另外两个设定,也和你姐姐有关?”唐无涯问道。 “对。”闻命点头,“设定二:‘我’嫉妒我的姐姐。不是普通的嫉恨,是深入骨髓的、想要摧毁她一切的嫉妒。设定三:‘我’爱慕姐姐的未婚夫。” 他皱了皱眉,语气里带着一丝困惑:“这两个设定是绑定的,好像我的所有恶行都源于此。 很快,庆典就到了最重要的时刻——我知道,姐姐的未婚夫会在这时宣布他们的婚礼日期。作为一直嫉妒姐姐、爱慕未来姐夫的反派boss,我当然不会什么都不做,就看着这对我眼中的‘狗男女’相亲相爱。” 闻命的话语突然顿住,眉头拧得更紧:“于是我……于是我?……我做了什么?” 唐无涯适时开口:“你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但能确定自己行动了?这就是第一个梦境碎片的全部内容?” “当然不是。”闻命立刻否认,“前两重梦境虽然只剩几个片断,但绝不可能只有这些。不然,我又怎么会明确知道自己是反派boss呢?这个认知不是设定直接告诉我的,是我成功穿梭到第二层梦境时,大脑传递给我的‘通关总结’——第一重任务:成为反派boss,颠覆现有秩序,完成。” 他换了个姿势,身体微微前倾:“不过我一直很纳闷,为什么我身为弟弟,会爱慕姐姐的未婚夫?更奇怪的是,这在第一层梦境的世界里,竟然是被大众认可的。他们厌恶我、排挤我,是因为我性格恶劣、样貌丑陋,而不是因为我身为男人却喜欢姐姐的未婚夫这种在现实里会引发争议的事。” “梦之境的逻辑体系和现实不同。”唐无涯指尖敲了敲桌面,“存在即是合理,但并非合理即存在。梦境会折射现实中的某些设定,却也会根据梦者的潜意识进行扭曲和重构。” “你的意思是,比如我知道自己做了某事却不记得过程,这类似于时空跳跃?还有我本来是男性,却被赋予了更偏向女性角色的情感设定?”闻命靠回椅背,语气里带着一丝了然。 “完全正确。”唐无涯颔首,“继续你的回忆吧,还有什么碎片?” 闻命闭上眼睛,脑海中的画面再次流动起来:庆典结束后的场景,他坐在那个世界最尊贵的王座上,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衣料传来。 王座之下,跪着一群曾经对他嗤之以鼻的人,他们因愤怒而充血的眼睛死死地瞪着他,仿佛下一刻就会冲上来将他撕碎。 “我宣布,所有与闻家为敌、曾欺辱过我的人,按罪论处。”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大殿里回荡,冷漠得没有一丝温度。但奇怪的是,他的心里毫无波动,甚至还有点想笑——看着那些曾经高高在上的人如今卑微乞求的模样,一种扭曲的满足感油然而生。 直到那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姐姐和她的未婚夫携手走来,身后跟着一群姐姐的爱慕者,他们都是这个世界的精英,此刻却都用同一种眼神看着他——厌恶、鄙夷,像是在看什么肮脏的垃圾。 “我看不清姐姐的脸,梦境里她的面部始终是模糊的,但我能明确感觉到,她肯定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眼眶泛红,嘴角微抿,好像根本不明白她的弟弟为什么会做出这么多‘坏事’。” 闻命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嘲讽,“像极了小说里那种无辜又白莲的女主角,永远能让所有人都心疼她。” 他伸出手,想要拉住姐夫的衣袖——那个他爱慕的、却始终对他视而不见的男人。但手刚伸出去,就被狠狠甩开。男人的嘴唇动了动,像是在说什么恶毒的话,可闻命听不见任何声音,只能从他狰狞的表情里推断出话语的恶意。 “后来的画面,就只剩下那些人的表情了。”闻命睁开眼,语气平淡,“愤怒的、恐惧的、厌恶的、不甘的……各种各样的情绪堆在一起,然后画面就碎了,第一重梦境结束。” “第二重梦境呢?”唐无涯问道。 “第二重的背景设定和第一重差不多,都是那种家族显赫、阶级分明的世界。”闻命简单概括,“区别是,我开始拥有记忆的时候,已经是庆典结束后了。这次我依旧是反派boss,但设定一、二、三都变了——没有姐姐,没有爱慕对象,‘我’只是单纯的boss,想要毁灭整个背景世界而已。” 他笑了笑,带着一丝无奈:“就像个看谁都不顺眼的中二少年,觉得世界污浊不堪,想要推倒重来。这次的任务也成功了,我记得自己站在一片废墟上,脚下是燃烧的城市,大脑传来‘任务完成’的提示,然后就穿梭到了第三重梦境。因为过程和第一重大同小异,就不过多叙述了。” “重点是第三重和第四重?” “对,前三重都只是累点、辛苦点而已,第四重才是真正的恐怖。”闻命的眼神沉了下来,“第三重梦境的存在非常单薄,就好像是为了让我过渡到第四重而临时搭建的场景。” 他的记忆里,出现了一片喧闹的水声。那是一个类似于大型水上乐园的地方,到处都是欢声笑语的人群,色彩鲜艳的滑梯、泳池、遮阳伞,构成了一幅热闹的画面。 “但只有我,泡在一个冰冷的游泳池里,身上只穿了一条泳裤。”闻命的身体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仿佛还能感受到那种刺骨的寒冷,“池水冷得不像话,像是刚从冰窖里取出来的,冷得我浑身发抖,四肢僵硬,仿佛梦境外的我都被冻得大腿抽筋。” “我的设定是——不会游泳。”他强调道,“那种窒息感、冰冷感,真实得可怕。我拼尽全力划水,手脚并用,不知道折腾了多久,感觉肺部都要炸开了,才终于摸到了池边的瓷砖。我死死地抓住瓷砖,一点一点地爬上去,身上的水珠滴落在地面上,冻得我皮肤发麻。” “然后呢?”唐无涯追问。 “然后画面就突然一转。”闻命摊了摊手,“没有任何过渡,没有任何逻辑,我刚爬上岸,眼前的景象就变了,直接跳到了第四重梦境。” “第三重梦境太随意了,感觉就是单纯的溺水场景,你真的确定那是独立的第三重?”唐无涯有些质疑。 “我当然确定。”闻命的语气很肯定,“那个水的寒冷是真实的,窒息感也是真实的,而且‘不会游泳’这个设定非常清晰,是大脑明确传递给我的。如果只是过渡,没必要有这么强烈的感官体验。” “那你明明不会游泳,是怎么划到池边的?” “我也不知道。”闻命摇了摇头,“感觉像是本能驱使,又像是有什么力量在推着我。我记得自己呛了很多水,意识都快模糊了,但是突然之间,画面就切换了,我甚至没来得及感受爬上岸后的温暖,就掉进了第四重梦境里。” 唐无涯正襟危坐,示意他继续:“第四重梦境,是从哪里开始的?” “从一片纯白开始。”闻命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由于是突然跳跃过去的,我身上还只穿着那条泳裤,赤着脚,踩在冰冷的白色地面上。那种冷和第三重泳池的冷不一样,是那种没有温度的、渗透骨髓的凉,仿佛整个空间都在吸走我的热量。” 他的记忆里,是无边无际的纯白——纯白的走廊,纯白的天花板,纯白的楼梯,没有门窗,没有装饰,没有任何参照物,分不清方向,也不知道时间。 “我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道走了多久,也好像只走了一瞬间。”闻命的眼神里带着一丝迷茫,“那种感觉很奇怪,像是时间被拉长了,又像是被压缩了,没有过去,没有未来,只有当下的行走。直到我拐过一道拐角,看见地上扔着半截婚纱裙摆。” 他描述道:“婚纱是深蓝色的,不是那种俗气的宝蓝,是像深夜大海一样的深蓝色,边角镶着细碎的钻石,在纯白的光线下闪烁着微弱的光芒,裙摆上绣着精致的银色花纹,繁复又华丽,外面还罩着一层薄薄的白纱,透着一种破碎的美感。但再漂亮也改变不了它只是半截的事实——从腰部开始断裂,上半截不知所踪,断口处的丝线凌乱地垂着,像是被强行撕扯开的。” “我当时第一反应是捡起它。”闻命说,“不是有什么特殊的目的,就是单纯的羞耻感——赤身**地站在一个陌生的空间里,让我很不自在。我把那半截婚纱系在腰上,刚好能遮住下半身,勉强缓解了那种暴露的尴尬。” 系好裙摆后,他继续向前走。就在迈出脚步的瞬间,周围的画面突然变了,像是被按下暂停键的电影突然解除了暂停,原本空旷的纯白空间里,瞬间挤满了人。 “都是衣着光鲜的人。”闻命回忆道,“男士们穿着统一款式的黑色西装,剪裁得体,一丝不苟;女士们则穿着礼服,只有两种颜色——红色和深褐色。但奇怪的是,所有女士的礼服款式,都和我捡到的半截蓝色婚纱一模一样,只是颜色不同,花纹不同。” 更诡异的是,这些人仿佛看不见他这个外来者。他们端着酒杯,笑语晏晏,谈笑风生,讨论着一些他听不懂的话题,举止优雅,神态自然,就像在参加一场盛大的宴会。 “我当时很想找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不想被这些‘幽灵’一样的人包围。”闻命说,“就在这个想法冒出来的瞬间,画面又一次静止了,然后那些人就像从未出现过一样,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空间又恢复了最初的空旷纯白。” 这一次,空旷的空间里多了一个人。 一个女人,坐在不远处的地面上,背对着他,肩膀微微耸动,像是在哭泣。她的头发很长,是那种柔和的栗色,垂落在背后,遮住了她的身形。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闻命的声音放轻了些,“走近了才发现,她穿着的衣服,和我捡到的半截婚纱一模一样——深蓝色的裙摆,碎钻,银纹,白纱,唯一的区别是,她穿的是完好无损的,是一整条完整的婚纱。” 仿佛察觉到有人靠近,女人缓缓抬起头,看向他。 “那一刻,我觉得时间都静止了。”闻命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惊叹,又带着一丝恐惧,“那是一个非常美的女人,我从来没见过那么美的人,甚至在现实里、在电影里、在任何艺术作品里,都没有见过。” “能详细描述一下吗?”唐无涯的语气里也多了几分期待,“你要知道,很少有人能在梦境中清晰地看清人脸,尤其是你还强调她‘非常美’。” “当然可以,我记得很清楚。”闻命点头,“她的脸型是标准的鹅蛋脸,线条柔和,皮肤特别白皙,不是那种病态的苍白,而是像上好的羊脂玉一样,透着淡淡的光泽。说实话,她的每一个五官单独拿出来,都算不上是极致的完美——眼睛不是最大的,鼻子不是最挺的,嘴唇不是最饱满的,但当它们组合在一起,再配上她的气质,那种惊艳感,能让人瞬间窒息。”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她的脸上毫无瑕疵,光滑得像没有毛孔,眼神很柔,带着一种江南烟雨般的朦胧感,那种温柔的、诗意的气质,能让人瞬间静下心来。后来她开口说话时,声音很轻,很柔,像是春风拂过湖面,浑身上下的每一个毛孔都在诉说着一种无法言说的安心,就像是回到了母亲的肚子里一样,温暖、安全、无拘无束。” 女人看见他,明显愣了一下,眼神里带着一丝惊讶,又带着一丝困惑。但她没有问“你是谁”,也没有问“你从哪里来”,而是目光落在他腰间的半截婚纱上,轻声问道:“这件裙子,你是从哪里找到的?” “我当时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一个字都吐不出来。”闻命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懊恼,“明明脑子里有很多话想说,想告诉她是在地上捡的,想问问她为什么哭,想安慰她,但是嘴巴就是张不开,发不出任何声音。我只能手忙脚乱地比划……好像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想要表达什么。” “这很正常。”唐无涯解释道,“在梦之境中,经常会出现这种‘意识与行动脱节’的情况——想要逃跑却无法移动,想要说话却张不开口,遇到危险无法做出反击。相比之下,你第三重梦境里明明不会游泳却能求生,才更值得注意。” “也许和我的特殊能力有关?”闻命若有所思。 在梦里,他手忙脚乱地比划了半天,依旧没能表达清楚自己的意思。但女人没有丝毫不满,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微笑,眼神温柔,像是在耐心等待一个孩子慢慢表达。 就在他快要放弃的时候,像是突然领悟了手势的密码。他一把扯下系在腰上的半截婚纱,扔在地上,然后伸出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前后摆动,做出了一个“走路”的动作,接着指了指地上的裙摆,又弯腰把它捡起来,重新系在腰上。 这一次,女人看懂了。 她脸上的微笑瞬间消失,脸色一点点垮了下来,露出了一个极其悲哀的表情,眼眶泛红,像是随时都会哭出来,却没有一滴眼泪落下。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轻声说道:“我就知道,没有人喜欢我,我也根本得不到自由。” “我当时很慌。”闻命说,“看着她难过的样子,我心里莫名地觉得愧疚,想把她从地上扶起来,想告诉她不是这样的。但是就在我伸出手的瞬间,之前消失的那些人突然又出现了,像是从空气中冒出来的一样,瞬间把我和女人围了起来。” 男人的表情是不屑的,嘴角撇着,眼神里满是轻蔑,仿佛在看什么不值一提的东西;女人的表情是嘲讽的,捂着嘴偷笑,眼神里带着恶意的打量,像是在欣赏一场有趣的闹剧。 “离我最近的一个女人,穿着红色的礼服,做出一个极其夸张的表情。”闻命模仿着当时的语气,尖利又刻薄,“她大笑着说:‘我就知道,所有人都讨厌你!你根本不配嫁给他!你以为有人会愿意帮你吗?别做梦了!” 她的话音刚落,周围的人就像被点燃了引线一样,纷纷开口。各种难听的、恶毒的、不堪入耳。 就在这时,地上的女人突然攥紧我的手,猛地站起身。她的力气大得惊人,拉着我转身就跑,把那些令人作呕的声音狠狠甩在身后。 我们穿过人群的缝隙,脚下的白色地面飞速后退,直到一扇巨大的木门出现在眼前。 那是扇足有三米高的雕花木门,门板上刻着繁复的缠枝莲纹,金色的门环在纯白的光线下泛着冷光,透着一种不容侵犯的庄严肃穆。她用另一只手用力推开大门,带着我踉跄着冲了进去。 门后是截然不同的世界——豪华的水晶吊灯悬挂在天花板上,洒下温暖的光芒;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倒映着精致的欧式家具;墙上挂着不知名的油画,角落里摆放着新鲜的花艺,处处透着成功人士豪宅的精致与奢华。 “这是我丈夫的房间,”她松开我的手,语气恢复了之前的高贵端庄,仿佛刚才哭泣、奔跑的人不是她,“我先给你拿件衣服换上。” 话音刚落,我身上的泳裤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身黑色西装——和我之前在白色空间里看到的款式相似,却更显质感,领带上甚至绣着细密的金文,和她丈夫的衣着一模一样。 她再次推开大门,拉着我往外走,脚步急促,嘴里低声抱怨:“可是我根本不想嫁给他!他就是个独裁的暴君!丝毫不在乎他人的感受,我根本没有自由和尊严!” 咚—— 沉重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一个男人从房间深处走了出来,深金色的长发随意披散在肩头,肤色黝黑,下巴上冒着青色的胡茬,五官算不上英俊,甚至有些粗糙,唯有一双眼睛,空洞得像没有灵魂的木偶。 他穿着和我同款的西装,正伸出双手,嘴里念念有词,蹒跚着向我们走来,像是想拥抱身边的女人。 女人的身体猛地一僵,拉着我毫不犹豫地往外冲。我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男人空洞的眼睛瞬间变得通红,原本蹒跚的步伐变得稳健有力,脸上浮现出狰狞的神情,快步追了上来,一把抓住了女人的手腕。 “你放开我!”女人疯狂挣扎起来,精致的妆容被泪水花乱,完全抛弃了之前的端庄,大声嘶吼,“我不要嫁给你!我没有自由没有尊严!你根本就不在乎我的感受!” 男人被她的嘶吼激怒了,眼神里的狰狞更甚。他猛地甩开女人的手,视线死死锁定在我身上,手指着我,声音像直接在我脑海里炸开——明明他的嘴根本没动:“那谁在乎你?他吗?” 女人还在尖叫挣扎,我看着她被攥红的手腕,不知哪来的勇气,猛地冲了上去,伸手想掰开男人的手。 男人的注意力瞬间转移到我身上,他反手一把甩开女人,铁钳般的大手死死捏住了我的手腕。那力道大得惊人,却没有丝毫疼痛感——因为下一秒,他另一只手就捂住了我的脑袋。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头骨在他掌心慢慢收缩,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我的头从正常大小一点点变小,变细,像被用力挤压的丝瓜,直到缩小到极致——“嘭!” 一声闷响,我的头炸开了。 温热的血液喷溅而出,溅在白色的门板上、奢华的地板上,甚至溅到了我脱离身体的灵魂上。我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的浓重血腥味,嘴里甚至尝到了那种铁锈般的腥甜。那个男人还没有停手,他一拳一拳地殴打着我没有头的尸体,每一拳都带着沉闷的声响,鲜血溅得更远。 女人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转身就跑,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 我的灵魂被恐惧淹没,完全忘了自己已经脱离了身体,转身就往反方向跑,一边跑一边干呕。你见过自己的头被捏爆吗?鲜血像喷泉一样四处飞溅,溅在你的“身上”,流进你的“嘴里”,触觉、嗅觉、视觉全都给你最真实的反馈,眼前只剩下一片刺目的红。 翻备忘录的时候翻出来一个中学时期灵感产物。 可能会有些狗血和不符合现在大家认知。毕竟已经是七八年前的东西了。 这章出现的那些梦境就是个引子,不太重要。 我也没有什么厌女厌男的想法,这些都是做梦梦到的。 谢谢大家!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起因 第2章 巨人的玩具 一 唐无涯是闻命的心理治疗师,按照2090年的医院规定,这种需要用到休眠舱的事件,患者醒来后都需要做一段时间心理辅导和心理测评,如因长时间沉睡对大脑产生影响,也能及时治疗。 唐无涯就是系统分配给他的心里治疗师,巧的是,两人还是大学同学。 闻命在休眠舱里醒来后,发现城市变得奇怪荒凉。从医院到回家这一路上,他都没看见一个人在街上走动。路边也堆满了落叶废纸,好像很久都没人打扫了一样。 到家后的闻命再三思索,拨通了唐无涯的联系方式。 唐无涯接到闻命的电话是非常惊讶的。 距离人们毫无缘由的集体被拉入梦之境中,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每七天一次的梦中求生,让人口骤降。这半个多月里,没能及时从梦中醒来的人都已死亡。 还活着的人又分为好几个派别。有的人组建了联盟,互相帮助力求活下来。有的人非常愉快的放弃了治疗,选择永远留在梦中世界。总之,人们的选择各异。 唐无涯已经经历了两次梦境,下一次入梦时间在两天后。没想到却接到了闻命的电话,对方还一副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样子。 两人约定今天晚上见一面,唐无涯很好奇闻命有没有经历梦境,又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唐无涯把自己住处的地址告诉了闻命,随即挂掉了电话。 晚上六点四十五分,闻命准时到达了唐无涯的公寓外面。 唐无涯开门迎接闻命进屋。 然后就出现了上面那些对话。唐无涯给闻命科普了他所了解到有关梦之境的事。唐无涯猜测闻命可能是在休眠舱里治疗的时候被拉进了梦之境。 也是闻命运气好,根据他们所总结的经验,想要活着离开梦之境,只有两种办法。第一,看透梦境世界的设定,找到钥匙,打开通往现实的门。第二,就是活到梦境结束。 “你经历的那几个梦境也是奇特,简直毫无逻辑可言。没想到你竟然误打误撞的堪破了梦境世界的设定,也算是因祸得福。”唐无涯有些感慨的说到。 闻命也有些后怕说:“看起来是这样的,我在昏迷中被拉入梦境,然后成功活过了第一个梦境。但是现实中我的身体还在治疗中,意识没有清醒,依旧是昏迷着。然后被拉入的第二个梦境。结果我竟然两个梦境都活下来了,也真是命大。” 唐无涯看了看自己的记录本说:“我现在了解到的信息也就这些,关于特殊能力的别的我也不清楚怕。不过你的能力很特殊,最好不要再让别人知道。下一场梦境就在两天后,还是提早做些准备。” 闻命点点头说:"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唐无涯端起一杯水递给他,闻命喝了一口。 唐无涯问说:"现在还没有官方,或者是其他什么组织能解释人们为什么会被拉入梦境世界。总之,这些事也归不到我们管,普通人只要努力活着就行了。” 闻命叹了口气,然后起身告辞。 很快,就到了两天后。 在这两天的时间里,闻命查找了许多有关梦之境的消息。 这段时间里,他还有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他怎么也想不到,从医院醒来后,竟然发现世界变得天翻地覆。 从零零散散的消息中,他了解到入梦是一种精神层面的考验,在梦境世界中心理暗示非常重要。就像他之前坚信,在梦里死的不是他,结果他就能以第三者旁观的视角活下来。 闻命不懂这种精神暗示的原理,也无法领悟这种暗示。他只能将之归结为自己运气不错。 但是闻命也没有放松警惕,他知道,梦之境里的事物,并不能完全按照人们想象中的样子存在。心理暗示这种东西,谁也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失灵。 梦之境,是个充满未知的世界。 唐无涯告诉他,在梦境中得到的能力,只能在梦中使用。他不知道这次入梦,还会不会有之前那种能力。如果这种能力是一直跟随着他的话,那不在梦境中会死亡的他,也许真的像唐无涯说的一样,是bug般的存在。 现在,闻命躺在床上,静静的等待下一场梦境的到来。 第3章 巨人的玩具二 这次的梦境世界很诡异。周围是一片漆黑,闻命什么也看不见。 但是身体上传来的感觉让他有些难受。就好像有一条巨蟒,缠绕着他的身体,让他无法动弹,而且还能听到它吐出来的舌头,缠绕在脖子上,让他窒息。 闻命尝试着睁开眼睛,或是动动手指,但无论是身体的任何部位,都没法动一下。 闻命无奈了。 他的意识很清醒,但是身体不受控制。 梦境世界应该不会让我这么死了吧?闻命开始胡思乱想。 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终于出现了光明。他感觉自己好像被关在一个封闭的箱子里。这时箱子被人打开,所以他也重见光明。 哦,这不是错觉,他真的被关在箱子里。 而且打开箱子的人,怎么看起来这~~~么大? 一个看不清脸的巨人打开了封闭的箱子,闻命感觉自己身体悬空,像是被人握在手里拿起来了一样。 那个巨大的人影说话了,闻命听着像是个小男孩,他说“让我来看看,今天我又有了哪些新玩具!嘿嘿。” 闻命觉得这话里充斥着恶意。 他没有感觉错,这个巨人确实充满着恶意。他将闻命捏在手里端详了一会,然后竟然甩手将闻命扔到了地板上。 巨人大声叫喊起来:“是一个男人!啊啊啊啊我不要男人!我不要男人!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巨人一边嚎叫着一边迈着两条腿跑走了。 闻命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但是奇异的是,他竟然没觉得疼。 我不是摔傻了吧?都滚了多少圈,竟然不觉得疼? 闻命尝试动了动手脚,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可以自由行动了。 他先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发现自己现在竟然身处一个巨大的房间里。周围所有的家具摆设都放大了无数倍。相比起来他就像是个小摆件一样。 闻命看了一下四周,发现墙角处有一个巨大的玩具箱。想必他刚才就是被巨人从这里面拎了出来。 那么刚刚巨人是这间屋子的主人吗?他看不见巨人的脸,巨人实在是太高了。听声音倒是像是个小孩子。 那么他现在要怎么做呢?是想办法离开这个房间,还是先找个地方躲起来观察一下。 闻命想起之前身体一直不能动的事。 巨人离开了这个房间以后,他突然就能自由行动了。而且他是被巨人从箱子里拿出来的,难道他在这个世界里是一个玩具? 就在这时,闻命听见时候传来了动静。 “喂,那个小哥!”闻命转身,看见身后竟然站着两个的人。 其中一个正躲在桌腿后面冲他招手。 闻命有些惊讶,这里怎么会有其他人?他有些谨慎的朝着两人走过去。 那个冲他招手的男人介绍到:“你好,我叫白无尘,他是封夺。”白无尘是一个长相很秀气的男生。 脸蛋有些圆,鼻子挺直,嘴唇薄厚适中,身材修长匀称,穿着白色连帽衫和黑色长裤,一副学生的模样。 闻命说:“你们好,我叫闻命。你们是…人吗?怎么会在这里?” 白无尘噗嗤一笑说:“我们当然是人啦,说实话,我也是第1次在梦境世界里遇见其他人。但是我们两个比你早一点进入这个梦境世界。在你之前我们已经体验过一次被巨人从箱子里扔到地上的感觉了。” 闻命有些无言,他努力忽略被扔在地上这件事问:"那你们有什么想法?是要一起合作离开这里吗?" 白无尘说:"当然要合作了,所以我才会主动叫你嘛。至于具体的想法,现在还没有。毕竟现在知道的信息还是太少了。" 说完这些,白无尘看了一眼封夺,见对方没有反应,就继续说到:“不过我们刚刚发现了一点,就是在巨人出现的时候,身体是不能动的。 我们在你之前进入这个梦境世界,他在发现我们是男性后,好像失去了兴趣,把我们扔在一边,然后大喊大叫着跑出了这个房间。” 这时,刚刚一直沉默的封夺说:“我是最早进入这个梦境世界的。巨人离开后,我粗略的检查了一下这个房间。大概半个小时左右,巨人回来,重复了一下刚才那个场景,接着又跑了。” 和白无尘比起来,封夺话少的可怜。不仅话少,还长了一张酷哥的脸,剑星眉目,高鼻梁,薄嘴唇,说到巨人时嘴唇微泯,眼神深邃。 闻命目测封夺身高大概有一米八五左右,身上穿着黑色外套和休闲裤,脚上踩着一双黑色的短靴。腰身紧绷,看起来衣服底下是有些肌肉的。 白无尘和封夺站在一起被衬托的像个高中生。 闻命问封夺: “巨人在的时候身体就不能动,那么…我们是不是…就像一个真正的玩具一样?不能被发现是活的,所以有外人存在的时候就不能动。” 白无尘没想到闻命脑子转的这么快,竟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他说“没错,刚才封哥就跟我说过。如果真的是这样,我们在这个梦境世界中的身份应该就是玩具。” 说完白无尘还搓了搓手,“你们看没看过玩具总动员啊?总觉得我们现在的情况和里面好像哦。” 闻命看过这部电影,也想到了这一点。他还记得后来里面的小男孩长大了,那些玩具也被束之高阁。 封夺对两人说:“现在暂时没有别的思路,唯一知道的是,巨人每半个小时回来一次。现在我们有三个人,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人进来。” 闻命说:“那趁着这段时间我们再四处检查一下吧,你们有在房间里发现什么线索吗?” 白无尘说:"这房间太大了,我和封哥也就大致看了一下,没有发现什么线索。" 闻命点了点头,提议道“趁着还有些时间,我们先分头找一下线索吧。” 封夺提醒到“坚持的时候注意一下时间,大家最好不要离得太远,如果巨人突然回来的话,找地方躲起来。” 于是三人分头行动,检查房间。 由于这个屋子里的所有家具都太大了,他们检查起来有些困难。 闻命往房门口的方向走去,他有些好奇这个梦境是不是只有一个房间大小。他站在门口,能不能听见外面的动静? 就在闻命四处转悠的时候,他突然发现房门口附近有一个红色的印记,印记很特殊,是一朵玫瑰花形状,夹在缝隙里,和房门的颜色非常相似,不仔细看还真发现不了。 闻命研究了一会,将白无尘和封夺叫过来。 闻命说:"你们看这里,门缝里好像有一朵玫瑰花,好奇怪。" 白无尘和封夺闻言,走向门口。他们看见门缝里果然有一朵玫瑰花。 白无尘伸出手,想去触摸一下玫瑰花。就在这时,他突然感受到一股力量将他的手弹飞。 白无尘吓了一跳。 封夺看见门口的红色玫瑰花后立刻警惕起来。他说:"这个红色玫瑰花有古怪,我们还是不要靠近它了。" 白无尘说:"好。" 三人转身就准备离开这了,但是这个时候,封夺却发现那朵玫瑰花竟然变成了一只红色的巨大怪手,猛的抓住了白无尘的肩膀。 白无尘被门缝里突然伸出的红色怪手吓得不轻,他吓得大叫:"啊啊啊啊…我被抓住了!"他拼尽全力扭动身体想挣脱那只手,但是无论他怎么用力,那只手就是纹丝不动。 闻命早就冲上去了,他非常努力的想帮白无尘掰开那只手,但是根本没用。 白无尘已经被吓得脸色发白,声音颤颤巍巍的,像是马上就要昏过去一样。 闻命的指尖刚触到白无尘的衣角,就见那只红色怪手突然收紧,指节泛出暗沉的红。 白无尘的肩膀被捏得咯咯作响,脸色瞬间惨白如纸,眼泪都疼出来了:“疼!它在往门缝里拖我!” 封夺猛地扑上来,双手死死攥住白无尘的另一只胳膊,黑色外套下的肌肉紧绷如铁“抓紧!” 他的力道极大,暂时稳住了拖拽的趋势,但怪手的力量更胜一筹,三人僵持间,门缝里传来滋滋的能量涌动声,玫瑰花印记的红光越来越刺眼。 闻命急得额头冒汗,突然想起第四重梦境里的“灵魂脱离”经验——越是危急,大脑的反应越清晰。他盯着怪手与门缝的连接处,发现玫瑰花印记正随着怪手的动作规律闪烁:“白无尘,放松肌肉!别对抗它!” 白无尘愣了一下,哭声戛然而止,下意识照做的瞬间,怪手的力道竟真的减弱了一丝。闻命趁机弯腰,双手抓住怪手的手腕,体内莫名涌出一股暖流,指尖发力时,怪手竟微微松动了。 “拉!”闻命低吼。 封夺立刻发力,猛地往后一拽,白无尘踉跄着摔了出来,肩膀上留下几道深红色指印,疼得他龇牙咧嘴。 三人还没来得及喘息,怪手缩回门缝后,玫瑰花印记的红光骤然暴涨,整个房门开始剧烈震动,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外面撞进来。 “躲起来!”封夺一把抓住白无尘,朝着巨大的书架跑去。闻命紧随其后,三人钻进书架底层,被密密麻麻的书籍挡住身形。 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巨人回来了! 房门被推开,巨人的身影笼罩在门口,蓝色拖鞋踩在地板上发出咚咚巨响,他嘴里嘟囔着:“刚才好像有声音…难道……玩具活了?”说完这句话,他巨大可怖猩红的眼珠在屋子里转来转去,像是要找到会移动的玩具。 闻命屏住呼吸,透过书籍缝隙观察。巨人的目光扫过房间,最后落在门口,眉头皱起:“我的魔法玫瑰被碰过了…”他在房间里转了一圈,脚步震动得地面发麻,翻了翻玩具箱后,烦躁地踹了一脚,转身朝着书架走来。 白无尘吓得浑身发抖,紧紧抓住封夺的衣角。封夺拍了拍他的手背,眼神锐利地盯着靠近的巨人。巨人伸手抽出一本巨大的绘本,翻看几页就扔在地上,发出砰的巨响,手指擦着闻命藏身的缝隙划过。 就在这时,巨人的目光被书架顶层的水晶球吸引,眼睛亮了起来:“哇!这个好看!”他伸手去够,身体前倾挡住了大部分光线。 “机会!”封夺压低声音,指了指不远处的衣柜。 三人猫着腰钻出来,飞快冲进衣柜,紧紧关上柜门,只留一条缝隙观察。巨人拿到水晶球后,开心地蹦蹦跳跳跑出房间,房门被随手关上,房间里终于恢复安静。 “吓死我了…”白无尘瘫坐在衣柜里,大口喘着气,“那只手到底是什么东西?” 封夺检查着他的肩膀:“梦境里的攻击不会致命,但会有真实痛感。那个玫瑰花印记,应该是这个梦境的关键机关。” 闻命靠在衣柜壁上,回想着刚才的场景:“巨人叫它‘魔法玫瑰’,说不定是控制房门的开关。我们得在他下次离开后,再仔细研究一下。” “还有个事。”白无尘突然坐起身,“我们之前在床底下看到过一个和玫瑰花相似的符号,当时没敢靠近。” 封夺点头:“等下一起去看看。另外,刚才我好像看到玩具箱里有黑影动了一下,这个房间里可能不止我们三个。” 闻命的心沉了下去。他刚要说话,衣柜外突然传来轻微的响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爬动。三人瞬间警惕,透过门缝看去,只见一个小小的黑影从玩具箱里钻出来,快速朝着床底跑去。 还没等他们反应,房间外再次传来巨人的脚步声,比之前更急促。这次,他的嘴里还喊着:“妈妈说玩具要收好!不然会被扔掉!” 衣柜里的三人瞬间僵住——巨人这次回来,似乎不只是“检查玩具”那么简单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伴随着衣柜门板的轻微震动,白无尘吓得大气不敢出,双手死死捂住嘴。闻命和封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凝重——这次巨人的语气里多了“收拾”“扔掉”,显然目的和之前不同。 房门被猛地推开,巨人的身影出现在房间中央,手里还拿着一个巨大的编织袋,袋口敞开着,里面已经装了几个破旧的玩具。“快点收拾,妈妈说今天要把不要的玩具都扔掉!”他嘟囔着,开始弯腰在房间里翻找。 他的大手先伸向了玩具箱,一把抓出里面的几个玩偶,随手扔进编织袋里,动作粗鲁得像是在扔垃圾。“男人玩具都扔掉!不好玩!” 闻命透过衣柜门缝,紧紧盯着巨人的动作,心脏狂跳——如果被他发现衣柜里的三人,大概率会被直接扔进编织袋,谁也不知道“扔掉”在这个梦境里意味着什么。 就在这时,床底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像是那个黑影不小心碰到了什么。巨人的动作瞬间停住,猛地转头看向床的方向:“什么声音?” 他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向床边,弯腰探头去看。衣柜里的三人都屏住了呼吸,白无尘的身体已经开始发抖。 “咦?这里还有个玩具!”巨人的声音带着一丝惊讶,接着,一个小小的身影被他从床底拎了出来——是个穿着粉色裙子的女孩,看起来只有十几岁,脸蛋圆圆的,此刻吓得脸色惨白。 “是女孩子玩具!”巨人的语气瞬间变得兴奋,不再是之前的厌恶,他捏着女孩的后领,把她凑到眼前仔细看,“这个好玩!不扔掉!” 女孩吓得浑身僵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巨人满意地笑了笑,把女孩放在地上:“站在这里不许动!我还要收拾别的玩具!”说完,他转身继续在房间里翻找,目标直指书架。 衣柜里的三人松了口气,却又更加警惕——这个女孩显然也是进入梦境的人,而且巨人对女性“玩具”的态度和男性截然不同。 “我们能想办法救她吗?”白无尘压低声音,眼神里带着担忧。 封夺摇了摇头:“现在不能动,巨人就在附近,一动就会被发现。” 闻命没有说话,目光落在了房门处的玫瑰花印记上。刚才巨人进来时,那印记的红光明显暗淡了许多,似乎和巨人的状态有关。他突然想起什么,轻轻碰了碰封夺的胳膊,指了指门缝。 封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眉头微蹙。 就在这时,巨人已经走到了书架前,伸手就要去够他们藏身的底层:“这里好像还有几个玩具…” 闻命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下意识地握紧拳头,大脑飞速运转——如果被发现,只能赌一把自己的特殊能力还在! 千钧一发之际,房间门口突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宝贝!收拾好了没有?妈妈要进来了!” 巨人的动作猛地停住,脸上露出一丝慌乱:“妈妈!等一下!我马上就好!”他不再翻找书架,抓起编织袋就朝着门口跑去,路过那个女孩时,一把把她也拎了起来,“这个我要留下!” 女孩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被巨人带着跑出了房间,房门被随手关上。 房间里再次恢复安静,衣柜里的三人才敢大口喘气。 “刚才好险!”白无尘拍着胸口,脸色依旧苍白。 封夺率先推开衣柜门走出去:“我们得先研究明白床底的符号。还有巨人妈妈要进来了,得抓紧时间。” 闻命和白无尘紧随其后,快步走向床边。床底的空间很大,三人钻进去后,果然看到了一个和门口玫瑰花相似的符号,刻在地板上,只是颜色是淡金色的,比门口的印记小了一圈。 “这个符号…好像和魔法玫瑰是对应的。”闻命蹲下身,仔细观察着,“门口的是红色,这个是金色,会不会是解开梦境的关键?” 封夺点头:“很有可能。巨人对女性玩具态度不同,或许那个女孩的身份很重要。” 就在这时,房间外传来女人的说话声,还有巨人的应答声,脚步声越来越近——巨人妈妈要进来了! “躲起来!”封夺低喝一声,三人立刻缩到床底最里面,屏住了呼吸。 房门被推开,一个比巨人还要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脚步声沉稳,显然是个成年女性。“你这孩子,收拾个玩具也磨磨蹭蹭…”女人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责备。 闻命透过床底的缝隙看去,只能看到女人的高跟鞋和裙摆,她正在房间里走动,似乎在检查巨人收拾的情况。 “妈妈,那个粉色的玩具我要留下!”巨人的声音传来。 “可以,但是其他不要的必须扔掉。”女人说着,脚步朝着床的方向走来。 三人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如果被她发现床底的他们,后果不堪设想! 第4章 巨人的玩具三 那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嗒嗒”声,每一下都像是敲击在他们的心脏上。 床底空间虽然不小,但女人只要稍微弯下腰,很可能就会发现缩在深处的他们。 闻命屏住呼吸,甚至能感觉到身边白无尘身体的轻微颤抖。 封夺的手已经按在了地面上,指节用力,似乎随时准备暴起,尽管所有人都知道那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毫无意义。 就在那红色的高跟鞋尖几乎要抵到床沿时,女人的动作却停了下来。她似乎是注意到了什么,用鞋尖轻轻拨弄了一下床脚附近的一点灰尘。 “这床底下也该打扫了…”女人自言自语地抱怨了一句,随即直起身,“算了,先把你这些破烂处理掉再说。”脚步声转向,朝着门口走去。“快点,把袋子拿出去!” “好的妈妈!”巨人应和着,沉重的脚步声和编织袋拖拽的声音逐渐远去。 “砰”的一声,房门被关上,世界再次安静下来。 床底下的三人足足等了好几分钟,确认外面再也没有任何动静后,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我的天…差点就…”白无尘拍着胸口,脸色煞白,话都说不利索了。 “危机暂时解除。”封夺率先爬出床底,动作依旧冷静,但紧绷的下颌线显示他刚才也并不轻松,“抓紧时间,研究符号。” 闻命也钻了出来,目光再次投向床底那个淡金色的玫瑰符号。“刚才巨人妈妈靠近时,我感觉到这个符号似乎有微弱的暖意。” “我也有感觉!”白无尘连忙点头,“好像…好像它活过来一点似的。” 封夺蹲下身,再次将手覆上符号,沉吟道:“看来它的能量确实与巨人母子,尤其是母亲相关。门口的红色玫瑰代表‘排斥’与‘守卫’,而床底这个金色的,感觉更像是…‘核心’或者‘基石’。” “试试同时激活它们。”闻命提议道,“就像完成一个电路。我和封夺分别负责一个,白无尘,你注意周围的动静,尤其是玩具箱那边。” 分工明确,闻命快步走到房门边,再次面对那朵危险的红色玫瑰。他深吸一口气,回想起之前成功的心理暗示,集中精神,将自己想象成这个家的一员,然后缓缓将手按了上去。 冰冷的触感再次传来,但这一次,没有排斥的力量涌现。红色的玫瑰印记亮起了微光。 几乎在同时,床底那边,封夺的手也按在了金色符号上。金色的光芒柔和地绽放,与门口的红色微光遥相呼应。 嗡—— 一声轻微的、仿佛来自空间本身的震动响起。红色的光与金色的光如同两条丝带,在房间中央交汇,形成了一道短暂的光柱。无数细碎的光点如同尘埃般在光柱中飞舞,随后,一些模糊的、断续的信息碎片,强行涌入了三人的脑海! 光柱持续了大约三秒便消散了,房间恢复了原样,两个玫瑰符号也黯淡下去,仿佛耗尽了能量。 三人站在原地,闭着眼睛,努力消化着脑中多出来的信息。 片刻后,闻命率先睁开眼,语气带着一丝明悟和更多的凝重:“离开的‘门’…需要钥匙。” 封夺接话,言简意赅:“钥匙由‘孩童的纯粹厌恶’与‘母亲的盲目溺爱’交织而成。形态不定,需‘看透本质,方能触及其形’。” 白无尘揉着太阳穴,苦恼地说:“我看到的更模糊…好像是一个发光的东西,被藏在…很多柔软的东西下面?还有一句话…‘背叛的玩偶知道藏匿之处’…这什么意思?” 信息互相印证,线索逐渐清晰。 “看来,激活符号给了我们方向。”闻命总结道,“钥匙是离开的关键,它必须同时蕴含巨人(孩童)的‘厌恶’和巨人母亲(母亲)的‘溺爱’这两种矛盾的情感,而且就藏在这个房间里。 白无尘看到的‘发光物’和‘很多柔软的东西’,可能指的是被褥、布料堆,或者…填充玩偶的内部。 而‘背叛的玩偶’…”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个安静的玩具箱,“很可能就是封哥之前看到的,那个溜走的黑影。” “找到它,问出钥匙的具体位置。”封夺下了结论。 “那…那个女孩呢?”白无尘忍不住问道,脸上满是担忧,“她被巨人带走了,我们现在有点线索了,要不要去救她?我们……也不能丢下她不管吧?” 闻命和封夺对视了一眼。理性上,拯救未知风险;但感情上……他们也不忍心看一个女孩白白送命。 “看情况吧。”闻命言简意赅,他的声音低沉而冷静,带着一种在绝境中磨砺出的现实,“如今我们自身难保,如果救援的代价是所有人都暴露,甚至被‘扔掉’,那牺牲就没有任何意义。” 他看向白无尘,眼神中没有责备,只有陈述事实的凝重,“我们首先要确保自己能找到钥匙,找到离开的路。在这个过程中,如果机会合适,风险可控,我们当然会救她。” 封夺点了点头,补充道:“优先级:钥匙,生存,然后才是救援。别忘了,我们自身安全还尚且无法保证。” 白无尘张了张嘴,想反驳,但看着闻命和封夺严肃的表情,也知道他们说得有道理。他有些不甘心地低下头,嘟囔道:“可是……” “没有可是,”闻命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我们现在必须集中精力,找到那个‘背叛的玩偶’。它可能知道钥匙的真正形态和具体位置,这是我们现在唯一明确的线索。”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房间角落那个巨大的玩具箱。箱体由暗色的木头制成,上面有一些划痕和污渍,箱盖虚掩着,露出里面深不见底的黑暗,仿佛潜藏着未知的危险。 “目标,玩具箱。”封夺言简意赅地下了指令,他活动了一下手腕,眼神锐利如鹰,“我打头阵,闻命居中策应,白无尘断后,注意警戒周围,尤其是门口。” 三人不再犹豫,迅速而无声地向玩具箱靠近。越是接近,越能感受到箱体的巨大,对他们而言,这就像是一座散发着陈腐织物和灰尘气味的木质小山。 封夺率先来到箱体下方,他观察了一下,找到一处木板的纹理可以作为攀爬的支点。 他像一只灵巧的猫,几下就攀上了箱沿,然后俯身向下伸出手。闻命借助他的力量,也被拉了上去。 白无尘虽然有些紧张,但在两人的帮助下也顺利爬了上来。 站在箱沿上,看向箱内。里面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玩偶,大多陈旧破损,缺胳膊少腿的泰迪熊、掉了眼珠的塑料娃娃、颜色暗淡的布艺恐龙……它们杂乱地堆叠在一起,形成了一片诡异的“玩偶坟场”。 光线从虚掩的箱盖缝隙透入,在玩偶们无神的眼睛和扭曲的肢体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更添几分恐怖。 “分头找线索。”封夺低声道,率先滑入了玩偶堆中,他的动作尽量轻柔,避免引起太大的动静。 闻命和白无尘也紧随其后。在巨大的玩偶山中搜寻一个特定的目标并非易事,这些玩偶的绒毛、布料和塑料部件时不时会绊住他们的脚,某些玩偶空洞的眼窝仿佛在注视着这些不速之客,令人脊背发凉。 白无尘一边小心翼翼地翻找,一边忍不住压低声音说:“这地方真让人不舒服…感觉它们随时会活过来一样…” “集中精神。”闻命提醒道,他的目光扫过一个又一个玩偶,不放过任何可疑的迹象。他知道,时间不多了,巨人随时可能回来,或者那个“背叛的玩偶”察觉到危险再次躲藏起来。 就在这时,靠近箱子最内侧的角落,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窸窣声。 三人的动作瞬间停滞,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声音来源。 在那一片阴影中,一堆破旧的毛线玩偶下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紧接着,一个玩偶被从内部顶开,一个脑袋钻了出来。 那是一个脏得几乎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兔子玩偶,一只耳朵耷拉着,纽扣做的眼睛缺少了一颗,用粗糙的黑线勉强缝着,另一只完好的眼睛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狡黠和…苍老。 它看着箱内的三个“闯入者”,并没有像其他玩偶那样死气沉沉。它用那只独眼上下打量着他们,嘴角的缝合线似乎勾起了一个微妙的弧度。 “哦?新的‘零件’来了?”一个沙哑、带着些许嘲弄意味的声音,直接在三人脑海中响起,并非通过空气传播,“看起来…还不算太笨,至少能找到这里。” 背叛的玩偶,找到了! 封夺瞬间进入戒备状态,闻命眼神一凝,上前一步,沉声问道:“你知道我们要找什么?” 脏兔子玩偶用那只独眼瞥了闻命一眼,懒洋洋地靠在身后的玩偶堆上,仿佛在自家客厅一样自在:“当然。” 脏兔子玩偶嘿嘿地低笑起来,那笑声在三人脑中回荡,带着一丝不怀好意:“告诉你们也不是不行…不过,天下可没有免费的午餐,我的新朋友们。你们得帮我做一件小事……” 它的独眼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什么事?”闻命冷静地问道,他知道,与这种诡异的存在的交易,绝不会轻松。 脏兔子玩偶的视线越过他们,似乎在回忆什么,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怨毒:“把我…带出这个箱子,放到那边衣柜最上层,那个镶着假宝石的音乐盒旁边。” “为什么?”封夺锐利的目光盯着它,直接问道。 “为什么?”脏兔子玩偶重复了一遍,语气变得尖刻,“因为那里曾经是我的位置!是被那个只会发腻歪声音的破盒子抢走的!我要回去…我要拿回属于我的位置!”它的话语中充满了不甘和嫉妒。 闻命心中快速权衡。这个兔子玩偶的情绪和动机非常符合“背叛”的特质,它的话未必全真,但钥匙的信息很可能确实在它这里。 “我们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闻命问道,“而且,钥匙究竟在哪里?” 脏兔子玩偶似乎早就料到会有此一问,它慢悠悠地说:“钥匙嘛…它的形态会随着感知它的人的心念微微变化,但核心不变。它确实藏在‘柔软之地’,受着‘盲目之爱’的庇护,也沾染着‘纯粹之厌’的气息。至于具体是哪里…” 它顿了顿,独眼中闪过一丝狡诈,“你们把我送到地方,我自然告诉你们。否则,你们就自己在这巨大的房间里,像无头苍蝇一样慢慢找吧。就是不知道…下一次巨人回来‘收拾’玩具的时候,你们还能不能像现在这么走运?” 它的话语充满了威胁和诱惑。 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这是一个风险极高的交易。这个“背叛的玩偶”显然不可信,但它又是目前唯一明确的线索来源。 抉择,摆在了面前。紧张的气氛,在堆满玩偶的箱体内,几乎凝固成了实质。 第5章 巨人的玩具四 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这是一个风险极高的交易。这个“背叛的玩偶”显然不可信,但它又是目前唯一明确的线索来源。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好,我们答应你。”闻命沉声道,眼神锐利地盯住脏兔子,“但如果你食言,我们会让你知道,即使是‘零件’,也有办法让你不好过。” 脏兔子玩偶的独眼闪烁了一下,似乎对闻命的威胁不以为意,但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成交,聪明的小零件们。现在,带我离开这个发霉的地方。” 封夺二话不说,上前一把抓起脏兔子玩偶。 这玩偶的身体几乎和他们一般大小,但入手却异常轻飘,仿佛里面填塞的是空心的棉絮,只有外面那层脏污的布料和少许填充物提供了微不足道的重量。 封夺顺势将它甩到背上,利落地用从旧玩偶身上扯下的布条将其固定,动作干脆利落。 三人小心翼翼地原路返回,爬出令人窒息的玩具箱,朝着房间另一侧那巨大的衣柜进发。 攀爬光洁的衣柜表面比攀爬粗糙的玩具箱更加困难。 封夺背着那个体积颇大却轻飘飘的兔子,凭借着出色的体能和指力,寻找着微小的借力点,率先艰难登顶。闻命和白无尘互相协助,也耗费了不少力气才爬上衣柜顶层。 这里对他们而言如同一个宽阔的平台,落满了灰尘。果然,在一个角落,他们看到了那个脏兔子描述的音乐盒。 一个粉色的、镶嵌着劣质彩色玻璃冒充宝石的盒子,看起来确实崭新很多,与周围陈旧的环境格格不入。 “就是那里!把我放在它旁边!要最显眼的位置!”脏兔子玩偶在封夺背上激动地扭动着,独眼里闪烁着近乎狂热的渴望光芒。 封夺解下它,依言将它放在音乐盒旁边,甚至按照它的要求,稍微调整了一下角度,让它看起来更像是“回归王座”。 脏兔子玩偶一接触到柜顶的木板,就发出了一声满足的、近乎叹息的嘶哑声音。 “现在,履行你的承诺。”闻命紧盯着它,语气不容置疑。 “嘿嘿,当然…我说话算话…”脏兔子玩偶用独眼斜睨着他们,似乎心情极好,“钥匙,就在你们呆的那个玩具箱。那个箱子的最底层,一块松动的木板下面。它被‘厌恶’塞进黑暗的缝隙,却又被‘溺爱’悄悄用柔软的绒布包裹…去吧,去取回你们那可悲的自由吧…” 它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仿佛彻底沉浸在了夺回“宝座”的虚假满足中,不再理会三人。 闻命三人不敢耽搁,立刻沿着原路返回玩具箱。再次进入那令人不适的玩偶堆,他们直奔箱底。 在角落里仔细摸索了一阵后,封夺果然发现了一块与其他地方衔接不太紧密的木板。他用力撬动,木板被掀开,下面是一个小小的、隐藏的空间。 一块叠得整整齐齐的、略显陈旧但质地柔软的红色绒布,包裹着某样东西。封夺将它取出,小心翼翼地打开。 绒布中央,静静躺着一把钥匙。 这把钥匙的造型非常奇特,非金非铁,材质似木似玉,触手温润。钥匙的一端,雕刻着粗糙而充满怨气的线条,像是孩童愤怒的涂鸦,隐隐散发着令人不适的气息,代表着“孩童的纯粹厌恶”。 而另一端,则缠绕着精致却略显盲目、过度繁复的藤蔓与心形图案,散发着一种令人窒息的保护欲,正是“母亲的盲目溺爱”。 两种截然不同的情感,被巧妙地、扭曲地融合在了这一把小钥匙上,散发着微弱的、却不容忽视的能量波动。 “就是它!”白无尘激动地低呼,眼中充满了希望。 “找门!”闻命言简意赅,将钥匙紧紧握在手中。 他们手持钥匙,开始在玩具箱内寻找。既然线索指向这里是“最初诞生之地”,那么门极有可能也在这里。他们仔细检查着箱壁,敲打着每一寸木板。 终于,在箱体内侧一面看似毫无异常的箱壁上,当闻命手中的钥匙靠近时,墙壁上突然荡漾起水波般的纹路,一个模糊的、与钥匙形状完全吻合的钥匙孔缓缓浮现出来! “在这里!”闻命深吸一口气,将钥匙插入孔中。 严丝合缝。 他轻轻转动钥匙。 “咔哒”一声轻响,仿佛某个禁锢被解开。紧接着,以钥匙孔为中心,一片柔和却稳定的白色光晕迅速扩散开来,形成了一扇足够一人通过的光门。 门的那边,是纯粹的、令人心安的白色光芒,仿佛通往安宁的彼岸。同时,三人身上那种无形的、属于“玩具”的束缚感,也随着光门的出现而骤然消失。 “成功了!我们可以离开了!”白无尘喜形于色,几乎要欢呼出来,迫不及待地就想迈向光门。 闻命和封夺看着光门,脸上也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神情。然而,这轻松只持续了短短一瞬。 闻命的目光越过令人心安的白光,投向玩具箱外,那个囚禁他们的巨人卧室,眉头微微蹙起。 “那个女孩…”他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 白无尘脸上的喜悦瞬间僵住了,他也想起来了:“对了…那个女生…她还被巨人带走了…”他的兴奋劲头像被泼了一盆冷水,脚步也停了下来。 封夺沉默着,但他没有立刻迈向那触手可及的安全,行动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 他看向闻命,等待着他的决定。 逃离的通道就在眼前,生存触手可及。但是,那个仅有一面之缘、连名字都不知道、共同落难的女孩子,可能正面临着未知的危险。 救,意味着要再次踏入险境,可能失去这来之不易的逃生机会;不救,他们或许能安全离开,但之后呢? 闻命看着两位同伴,看到了白无尘眼中的不忍和封夺沉默的支持。 他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我们不能就这么走了。”他的声音不高,却异常坚定,“至少,要确定她的情况。如果可能…带她一起走。”他无法保证一定能救下,但至少要去尝试。就这样放弃一个可能还活着、正在恐惧中挣扎的人,他做不到。 “同意。”封夺言简意赅地附和。 白无尘立刻用力点头,虽然脸上还带着对未知风险的恐惧,但眼神很坚决:“对!不然我就算回去了,心里也过不去!” 决定已下,三人没有任何犹豫,毅然决然地转身,将充满希望的光门暂时留在身后,如同留下一个必须返回的坐标。他们小心翼翼地再次爬出玩具箱。 卧室里依旧安静。得益于光门出现后规则的松动,他们此刻行动自如。三人凭借着娇小的体型,沿着墙角的阴影,悄无声息地溜出卧室门缝,向着传来巨人含糊嘟囔声的客厅方向潜去。 客厅比卧室更加广阔,家具也更为庞大,如同一个宏大的广场。他们躲在一个巨大的沙发腿后面,小心地探出头观察。 只见巨人正盘腿坐在远处的地毯上,背对着他们,面朝着巨大的屏幕,但显然注意力不在电视上。 他粗壮的手指正捏着那个穿粉色裙子的女孩,时而把她凑到眼前,用巨大的指肚戳戳她的脸和胳膊,时而把她放在自己盘起的腿窝里,自言自语地抱怨着: “你就好了…乖乖的…要是那些男玩具也像你这样就好了…妈妈就不让我留他们…烦死了…” 女孩被他庞大的手指和气息包围,吓得浑身僵硬,小脸惨白得像纸,连哭泣都不敢发出声音,只能无助地微微颤抖。 看到这一幕,白无尘气得攥紧了拳头,闻命和封夺的眼神也瞬间冷了下来。 必须救她! 然而,巨人庞大的身躯像一座小山般堵在那里,如何从他手中安全地夺回那个女孩,并顺利返回玩具箱内的光门? 新的、更直接的挑战,摆在了这支临时的、心怀怜悯的逃亡小队面前。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再次变得紧迫起来。 第6章 巨人的玩具五 巨人的后背宽阔如山峦的剪影,将通往卧室的唯一路径堵得密不透风,投下的阴影仿佛一道无法逾越的城墙。 直接冲过去,无异于自投罗网,瞬间就会被那巨大的手掌捏碎。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巨人粗重的呼吸和他无意识拨弄女孩时发出的、令人牙酸的细微摩擦声。压抑的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三人的心脏。 “必须引开他,”闻命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成了气音,语速却快如爆豆。 “我们分头行动,制造混乱。我去右边,弄出足够大的动静,吸引他完全转头。封夺,你看准时机,你的速度最快,趁机救人。白无尘,你负责接应封夺,一旦得手,立刻带路往回跑,不要犹豫!” 这是一个极其冒险的计划,任何一个环节出错,都可能万劫不复。 “明…明白!”白无尘用力点头,感觉自己的喉咙干涩得发紧,他狠狠地咽了口唾沫,那声音在死寂的背景下显得格外清晰,让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疼痛驱散一些恐惧。 封夺没有说话,甚至连一个音节都没有发出。他只是极其轻微地颔首,下颌线绷紧如刀锋。 他整个人的气质已然改变,仿佛收敛了所有气息的猎食者。身体微微下沉,重心前移,肌肉如同上紧的发条,每一根纤维都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 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穿透家具的缝隙,死死锁定了巨人腿窝里那个瑟瑟发抖的粉色身影,计算着距离、角度,以及那稍纵即逝的机会。 闻命深吸一口气,那空气带着灰尘和巨人身上传来的、难以形容的陈旧气息。 他不再迟疑,如同鬼魅般借着沙发庞大的底座和茶几投下的阴影,快速向客厅右侧移动。 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小心翼翼,落脚极轻,生怕引起地板的任何轻微震动。他的目标明确——靠墙的那个矮柜,上面放着几个零散的、对他们而言如同小桌子般的积木,以及一个看起来摇摇欲坠的金属小摆件。 与此同时,封夺也开始行动。 他像一道滑入水底的游鱼,悄无声息地沿着与闻命相反的方向,向着巨人的左侧后方迂回。 他的身影在巨大的家具腿间闪烁,利用每一个视觉死角,不断调整着自己的位置,寻找着最佳的出击角度和最便捷的撤退路线。他的大脑如同精密的仪器,飞速计算着。 白无尘则死死蹲在原地,背靠着冰冷的沙发腿布料,感觉那震动仿佛直接传递到他的脊椎上。 他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咚咚咚的声音震得耳膜发疼,他几乎要怀疑这声音会被巨人听见。 他紧紧盯着封夺消失的方向,又时不时瞥向闻命的位置,呼吸急促而浅薄,准备在信号发出的瞬间,就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冲出去。 闻命终于抵达了预定位置,隐藏在矮柜投下的阴影里。 他先是尝试集中精神,调动那种在危机中偶尔显现的能力,试图远程影响那个金属摆件。 但距离稍远,精神力的触角如同陷入泥潭,难以精准操控,摆件只是轻微晃动了一下,不足以引起巨人的充分注意。 不能再等了!他不再犹豫,目光扫视地面,迅速捡起一颗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有些大的纽扣。 闻命掂量了一下,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朝那个金属摆件投掷过去! “当啷——!” 清脆刺耳的金属撞击声,在相对安静的客厅里骤然炸响,如同平静湖面投入了一块巨石! 巨人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 他口中无意识的嘟囔声戛然而止。他疑惑地、带着被打扰的不悦,从喉咙里挤出一声沉闷的“嗯?”。 几乎是身体本能的反应,那颗如同小山般的巨大头颅,带着一阵风,猛地转向了声音来源的方向——客厅右侧,闻命藏身的矮柜! 就是现在!千钧一发! 在巨人头颅转动的瞬间,封夺动了!他积蓄已久的力量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不再是潜行,而是冲刺!他如同一道撕裂阴影的黑色闪电,从沙发后疾射而出,速度提升到极致,快得只在空气中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 他的脚步轻盈而迅捷,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所有的力量都用于推动身体向前。目标明确——巨人盘起的腿窝,那个粉色身影所在! 巨人刚刚勉强看清是矮柜上的摆件歪倒了,混沌的大脑还没理清这“意外”的原因,就猛地感觉到腿窝里一空!那熟悉的、微不足道的重量消失了!他下意识地、带着一丝茫然收回目光,看向自己之前放置“玩具”的位置。 空了!那个粉色的、他刚刚觉得“还算顺眼”的玩具,不见了! 而就在他视线收回的刹那,他眼角的余光猛地捕捉到了那个疾驰的黑色身影! 那身影怀里紧紧抱着一点刺目的粉色,正以一种让他难以置信的速度,朝着卧室方向亡命狂奔!旁边还有一个白色的身影,像是在为那个黑色身影引路! 短暂的呆滞过后,是被愚弄和失去“所有物”的滔天愤怒! “啊——!!我的玩具!活了!跑了!!敢偷我的玩具!!”巨人愣了一秒,随即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咆哮,那声音如同炸雷带着恐怖的音浪,震得整个客厅嗡嗡作响连空气都在颤抖! 他庞大的身躯猛地从地板上站起,带起一阵猛烈的狂风,将附近的轻巧物件都吹得东倒西歪。 他像一头发了狂的远古巨兽,迈开沉重无比的双腿,咚咚咚地追了上去!每一步落下,地板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和剧烈震动,仿佛随时会塌陷。 “快跑!他发现了!”白无尘看到封夺成功得手,心脏几乎跳出喉咙,他用尽力气大喊,声音都变了调,转身就沿着来路拼命往回跑。 封夺将女孩紧紧箍在怀里,几乎是用自己的身体为她抵挡可能来自后方的冲击。 他发挥出超越平时的极限速度,腿部肌肉贲张,与白无尘迅速汇合。 几个人组成一个小小的逃命队伍,朝着那扇通往卧室、此刻却象征着生机的门扉玩命狂奔。 身后的脚步声如同催命的战鼓,沉重、迅疾,越来越近!每一步的震动都从脚底直窜头顶,带来一阵阵麻痒和恐惧。巨大的阴影从后方笼罩下来,仿佛死神的斗篷,要将他们彻底吞噬。 巨人愤怒的吼叫声在身后紧追不舍,如同风暴般席卷而来:“站住!不许跑!把我的玩具还回来!你们这些该死的!” 那声音里充满了被冒犯的暴怒和一种近乎孩童耍赖般的执拗。 闻命也从另一侧快速迂回,与他们在卧室门口险之又险地汇合。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背后袭来的风压,那是巨人手掌挥动带来的气流。“进卧室!去玩具箱!快!”他急促地喊道,声音因为剧烈的奔跑和紧张而带着喘息。 四人像是被无形鞭子抽打的陀螺,猛地冲进卧室,根本不敢回头看一眼。就在殿后的闻命踏入卧室的瞬间,一只巨大的、带着汗味和污渍的手掌,带着撕裂空气的可怕风声,猛地抓了过来!闻命甚至能感觉到那指甲划过空气带来的寒意,他本能地向前一扑! “砰!!” 巨手狠狠地拍在门框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结实的木制门框瞬间出现裂痕,木屑如同爆炸般四散飞溅,一些碎屑打在他们身上,生疼。 “分开跑!绕着家具!别走直线!”封夺低吼着,他的呼吸也开始变得粗重,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护着怀里的女孩,利用床脚、书桌腿、椅子腿这些巨大的障碍物作为掩护,不断变换方向,试图干扰巨人的视线和抓捕。 巨人气急败坏,他弯下腰,那颗巨大的头颅低垂下来,充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地面这些灵活的小东西。他的大手不再试图精准捕捉,而是开始像扫帚一样在房间里胡乱地扫荡、拍击!试图用覆盖性的攻击将他们碾碎! “轰隆!”一把椅子被轻易掀飞,撞在墙上散架。 “哗啦——”书桌上的一些书本和小物件被巨掌扫落,如同下了一场杂物的雨。 房间里瞬间一片狼藉,仿佛刚被台风席卷过。 每一次巨手的拍击都地动山摇,带起的风压几乎让人站立不稳。每一次横扫都贴着他们的身体掠过,险象环生,与死亡擦肩而过。 那女孩被封夺牢牢护在怀里,整张脸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长长的睫毛剧烈颤抖,她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甚至咬出了血痕,硬是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努力跟上众人逃命的步伐,生怕因为自己而拖累救命恩人。 白无尘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嘴里无意识地发出“啊啊”的惊叫,脸色煞白,冷汗已经浸透了他的后背,但求生的本能驱使着他的双腿,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速度,拼命跟着封夺的路线。 汗水顺着闻命的鬓角流下,滴进眼睛里,带来一阵刺痛涩感,他都顾不上擦。 肺部火辣辣的,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扯着风箱,心脏狂跳得仿佛要挣脱胸腔的束缚。他能感觉到自己肌肉的酸胀和颤抖,这是体力急速消耗的征兆。 “箱子!看到了!到了!” 闻命嘶哑地大喊,声音因为极度缺氧而变形。那敞开的玩具箱入口,在如今一片混乱的房间中如同风暴眼中唯一宁静的港湾,散发着令人无比渴望的安全气息。 然而,巨人似乎也在这混乱中察觉了他们的最终目标。 他不再执着于在房间中央追逐这些滑溜的“虫子”,而是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竟然舍弃了复杂的抓捕,直接迈开巨大的步伐。 咚咚两声,庞大的身躯瞬间挪移,想要用他那如同小船般的拖鞋,一脚堵死玩具箱的入口!那阴影瞬间笼罩了箱口,希望之光仿佛即将被掐灭! “跳!必须跳进去!”封夺没有任何犹豫,他的声音因为极限运动和紧张而嘶哑,对着怀里的女孩和白无尘吼道,同时自己脚下再次发力,进行最后的加速助跑。没有时间思考了,这是唯一的生路! 就在巨人巨大的、带着污迹的拖鞋底即将彻底覆盖箱口,黑暗即将降临的千钧一发之际! 四个人,像是约好了一般,凭借着求生的最后一股爆发力,几乎是贴着那令人窒息的鞋底边缘,先后猛地跃起,扑向了那仅剩的一线光明! “噗通!”“噗通!”…… 接二连三的撞击声响起,他们重重地、狼狈地摔进了玩具箱内柔软的玩偶堆里,巨大的冲击力让他们一阵头晕眼花,浑身骨头像散了架一样疼痛。 “快!门!就在那边!”闻命第一个挣扎着爬起来,顾不上检查身上的疼痛,立刻指向箱子内侧那散发着稳定、柔和白光的光门。那白光在此刻如同神祇的救赎。 巨人愤怒到极点的脸出现在箱口上方,如同乌云盖顶,完全挡住了外面的光线。 他的眼睛布满了猩红的血丝,面容因为暴怒而扭曲,显得无比狰狞。 他发出不甘的狂吼,伸出手臂,疯狂地探进箱子里胡乱搅动、抓挠!那些巨大的手指像石柱一样在他们周围落下,抓起大把的玩偶又随意扔掉,试图将他们从藏身之处揪出来!整个玩具箱都在剧烈摇晃,仿佛随时会散架。 “走!快走!”封夺一把将怀里的女孩推向光门的方向。 女孩在颠簸和混乱中努力站起身,那双大眼睛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感激和无边的恐惧,她看了三人一眼,仿佛要将恩人的样子刻在心里。接着毫不犹豫踉跄着,用尽最后的力气冲进了那片白光之中,身影瞬间被吞噬,消失不见。 “快快快!”白无尘连滚带爬,手脚并用地冲向光门,紧随其后投入白光。 “闻命!快!”封夺在躲避一次巨指拍击的间隙,对闻命喊道。 闻命点头,两人在巨人疯狂搅动的手指缝隙间艰难地闪避、穿梭,如同在刀尖上跳舞。 终于,找到了一个空隙,两人不再犹豫,用尽最后的力气,几乎是同时扑向了那扇希望之门。 在身体被温暖、纯粹的白光彻底包裹,意识开始从这个世界抽离的最后一瞬,闻命勉强回过头,看了一眼。 巨人那巨大、扭曲、充满愤怒、不甘和一丝难以置信的面孔,正死死地、死死地盯着光门的方向。 而他疯狂搅动玩具箱的手臂,在接近光门核心区域时,似乎被一股无形的、强大的力量阻挡、排斥,无法真正触及到那片圣洁的白光所在。 下一刻,所有的景象——巨人那狰狞的面孔、混乱的玩具箱、巨大而残破的房间——都如同退潮般迅速远去、模糊、淡化,最终被一片无边无际的、纯净的、令人心安的白色彻底吞没、覆盖。 …… 现实世界,清晨的微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空气中投下一条纤细的光带。 闻命猛地从床上坐起,动作剧烈得让床垫都发出了吱呀声。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仿佛刚刚挣脱了水底的窒息,额头上、鬓角边全是冰凉的冷汗,睡衣的后背也早已被汗水浸透,紧紧地贴在皮肤上。 窗外,天刚蒙蒙亮,世界一片宁静。 他回来了。真的,回来了。那惊心动魄的一切,都留在了那片白光之后。 第7章 现实 窗外的天色由鱼肚白逐渐转为明亮的晨光,城市的轮廓在稀薄的晨雾中慢慢显现出冷硬的线条。 偶尔有飞行器拖着幽蓝色的离子尾迹,无声地划过被高楼切割开的狭窄天空。 这一幕熟悉又疏离的景象,提醒着闻命这里仍是公元2090年,是那个科技看似昌明,却被诡异梦境撕裂了日常的现实。 他坐在床沿,手肘支着膝盖,将脸深深埋入微微颤抖的掌心。 每一次深长的呼吸,都像是在努力将残留在肺叶里的、属于梦境世界的冰冷与恐惧挤压出去。 过了许久,狂跳的心脏才勉强回归一个接近正常的节奏。 冷汗浸湿的棉质睡衣紧紧贴在皮肤上,带来一种黏腻而真实的凉意。这不适感此刻却成了最好的安慰剂,一遍遍向他证明着“现实”的锚定。 他活下来了。不仅仅是他一个人。那个只有一面之缘、连名字都不知道的粉裙女孩,还有封夺和白无尘……他们应该也都成功逃脱了吧? 能够穿过那扇门,无论如何,都是一种不容置疑的幸运。 然而,“巨人的玩具屋”所带来的精神冲击,远非此前任何一次梦境可比。那种自身被缩小的极致渺小感,那种在庞然物脚下亡命奔逃、与死亡贴面共舞的惊悚。 以及与两个陌生人在绝境中迅速建立、未经考验却异常牢固的信任纽带……所有这些,都如同炽热的烙铁,在他脑海深处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 第二天下午,闻命再次坐在了唐无涯那间力求简洁、色调柔和的心理咨询室里。空气中,精心调配的电子香薰模拟着雨后森林的气息,试图舒缓来访者的神经。 这与巨人房间里那股混合着陈年灰尘、织物霉味和某种难以名状的、属于“巨大生物”的压迫性气息,形成了天堂与地狱般的对比。刻意营造出的“安全区”氛围,此刻显得如此珍贵而又脆弱。 “……如此说来,你们最终救下了她,并且一起从玩具箱内部的‘门’逃离了?”唐无涯一边复述,指尖一边在光滑的平板电脑表面快速滑动,记录下关键节点。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无框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带着专业性的审视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异,“这意味着,你不仅再次成功堪破了梦境的核心规则,还完成了一次近乎完美的团队协作与救援。这确实远超平均水准,闻命。” 闻命端起面前那杯恒温在五十度的水,抿了一口。微烫的液体划过干涩的喉咙,暂时压下了那份源自记忆深处的生理性紧绷。 他摇了摇头,脸上并无多少成功的自得,反而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疲惫。 “谈不上完美,更算不上了不起。”他的声音有些低沉,“只是当时的情景,无法让人袖手旁观……而且,如果没有封夺和白无尘的协助。单凭我自己,很难!” “就更别提救人了。或许……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我会选择第二条更为被动和绝望的生路——在那个诡异的玩具屋里活到梦境自然结束。但那个梦,究竟会持续多久?一天?一周?还是直到精神被彻底耗竭?谁也不知道。” “封夺……白无尘……”唐无涯在电子笔记上着重标亮了这两个名字,若有所思地重复着。 “能在危机四伏、人心难测的梦境中,迅速建立起如此高效且互信的协作关系,这本身就是一个极小概率的事件,一种难得的幸运。” 他话锋一转,切入更宏观的层面。“根据我近期从多个非公开渠道整合的信息来看,虽然梦境降临初期的确造成了灾难性的伤亡,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幸存者们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学习和适应。官方最新披露的统计数据也证实了这一点——梦境中的死亡率,已从最初令人绝望的接近百分之七十,显著下降到了目前的百分之二十左右。” “官方?他们终于有明确的说法了?”闻命立刻坐直了些,敏锐地抓住了这个关键信息。在此之前,所有流传的消息都带着浓厚的民间猜测和恐慌色彩。 “可以算是有限度的公开和安抚。”唐无涯熟练地调出一份带有官方加密水印的公告简报,影像有些模糊,显然是多次转发的成果。 “官方层面已经正式承认了‘周期性集体入梦现象’的存在,并将其初步定性为一种‘全球性、原因不明的群体性潜意识异常投射事件’。” 他念着公告里拗口的定义,“他们明确证实了在梦境中‘死亡’会对现实世界的大脑造成严重且不可逆的损伤,这等同于真实的死亡。但公告同时也强调,随着生存经验的积累、归纳和有限度的共享,人类的平均生存率正在大幅提升。他们呼吁民众保持冷静,积极适应‘新常态’,并承诺投入资源研究根本性的解决方案。” 百分之二十。这个数字依然冰冷而残酷,意味着每五个人中仍有一个无法归来。 但相比于最初那段黑暗日子里,熟人纷纷“长眠不醒”的普遍恐慌,这一数据的确带来了一丝微弱的、却实实在在的希望之光。它证明人类这个物种,即使在最荒谬的绝境中,也在顽强地寻找着生存的缝隙。 “适应……说得轻巧。”闻命低声自语,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只铺天盖地、疯狂搅动着玩具箱的巨手,耳边似乎又回荡起地板不堪重负的呻吟。 “是的,过程绝对痛苦且充满不确定性。”唐无涯将平板电脑熄屏,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支在桌面上,十指交叉,表情变得更为严肃,这意味着接下来的话题可能涉及更敏感的内容。 “除了官方这些旨在稳定局面的‘正面’消息,在更隐蔽的层面,民间的各种自救组织、地下信息网络和秘密集会活动反而更加活跃,流通的信息也更为庞杂、**,甚至……开始出现一些超越常规认知的‘传闻’。” 闻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似乎漏掉了一拍,他知道,唐无涯即将触及那些真正核心且可能改变未来走向的秘密了。“比如?”他追问,声音不由得压低了些。 “比如,你亲身经历过的——与特定目标进入同一梦境的‘组队’可能性。”唐无涯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分享禁忌知识的郑重。 “这并非我们最初认为的完全随机或极小概率的巧合。现在已经有数个背景各异的组织声称,他们掌握了一种技术,可以在入梦前,通过预设‘精神锚点’、构建‘共鸣力场’或者使用某种‘意识信标’的方法,显著提高与指定同伴落入同一梦境场景的成功率。你们三人的相遇,或许并非纯粹的运气,可能本身就符合了某种尚未被明晰的‘组队’触发条件。” “人为组队?”闻命的瞳孔微微收缩,这个消息的冲击力不亚于他第一次被拉入梦之境,“梦境……不是被认为绝对个人化、不可控的随机体验吗?” “旧的认知正在被快速颠覆。‘梦之境’展现出的复杂性和潜在‘规则’,远超我们最初的想象。它内部似乎存在着某种……可以被识别、甚至可以被有限利用的‘接口’或者‘协议漏洞’。” 唐无涯尝试用更技术的语言解释“根据那些流传的说法,这种‘组队’行为无法保证百分之百成功,会受到多种因素干扰,但只要能建立足够稳定清晰的精神链接,成功率据说可以稳定在百分之七十以上。 常见的媒介包括:现实世界中至少一次面对面接触留下的‘印象残留’,共同长期持有一件具备强烈象征意义的‘共鸣物’,或者是在入梦前通过特定冥想技巧,将彼此的意识波动短暂‘同步’,明确将对方标记为‘同行者’。” 闻命沉默地消化着这个信息。如果这一切是真的,那将彻底改变他们的生存策略。 意味着他们不必再像这次一样,将希望寄托于渺茫的运气,在未知的险境中仓促寻找可能的盟友;而是可以主动选择伙伴,提前制定策略,以团队的形式,有备而来地面对下一次未知的挑战。 他的脑海中瞬间闪回过封夺那双沉静却锐利的眼睛,以及白无尘即使在恐惧中也未曾熄灭的善意光芒。如果能再次与他们并肩…… “这些掌握着组队方法的组织……背景可靠吗?”闻命提出了最关键的疑虑。在秩序崩坏、资源匮乏的背景下,任何看似诱人的“帮助”,其背后都可能标着无法承受的价码。 “良莠不齐,水非常深。”唐无涯缓缓摇头,语气凝重,“其中确实存在一些本着纯粹互助原则建立的求生者联盟,成员之间平等分享信息和技巧,共同分担风险。” “但更多的组织,则不可避免地带有强烈的功利甚至掠夺色彩。它们结构森严,要求成员绝对服从,加入往往需要付出高昂的‘贡献点’。可能是稀缺的现实物资,甚至是为组织完成某些极度危险的任务。更有甚者……”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传闻有几个背景成谜、资源雄厚的组织,他们的目标早已超越了‘生存’,而是在积极研究如何‘操控’甚至‘改造’梦境,试图其转化为某种……工具或武器。相关的实验传言非常黑暗。” 他端起自己的杯子喝了一口水,让闻命稍微消化一下这些信息,然后才继续抛出另一个更具爆炸性的传闻:“此外,还有一些流传范围更小、更难以证实的消息。据说,有极少数经历特殊的人,在从某次异常凶险的梦境中挣扎存活下来后,发现自己在现实世界里……也‘觉醒’了某种超乎常理的能力。” “在现实世界?”闻命身体猛地前倾,几乎要从椅子上站起来,这个消息比组队更加颠覆他的认知,“具体是什么类型的能力?” “目前流传的描述都非常模糊且碎片化,缺乏可靠实证。”唐无涯列举道,“有的声称是肉身体能、反应速度或自愈能力得到了小幅但明确的强化;有的则表示五感变得异常敏锐,或者获得了某种近乎预知的危险直觉;还有一些更玄乎的说法,比如能轻微干扰近距离的电子设备运行,或者对他人的情绪波动有超常的感知……大多数听起来都微不足道,介于巧合与超常之间,难以严格界定。但值得注意的是,这类传闻的数量近期的确在缓慢增加。”他的目光再次落回闻命身上,带着探询的意味。 “反观你自己,你提到的那种在梦境中影响外界的能力,在这次的‘玩具屋’经历里,似乎比之前体现得更为明显和……主动了一些?” 闻命凝神回想,确实感到了一些微妙的不同。那枚恰好滚到脚边、大小适中的纽扣;他孤注一掷投出时,那超乎预期的准头和力度;还有在面对红色玫瑰印记和试图影响摆件时,那种不再是完全被动等待,而是能够主动去“尝试”的感觉…… “是的,”他确认道,“虽然依旧非常微弱,不稳定,像接触不良的线路。但那种‘我可以尝试去做点什么’,而不仅仅是‘等待事情发生’的感觉,确实增强了。尤其是在精神高度集中、情绪极度紧绷的危机时刻。不过,这种奇特的感觉,目前依然局限在梦境之内。回到现实后,”他仔细内视自身,感受着与往常无异的身体,“没有任何异常,一切如常。” “这很可能意味着你的这种特异之处,正随着梦境经历的积累而在逐步‘成长’或‘苏醒’。”唐无涯分析道,语气严肃,“无论它最终能否影响现实,仅凭其在梦境内提供的哪怕一丝优势,都可能在未来成为决定生死的关键变量。” “所以,我必须再次强调保密原则。在你拥有足够自保的力量或者找到绝对可靠的同盟之前,不要向任何人,透露你能力的细节。” “我明白。”闻命郑重地点头。力量的诱惑与危险向来并存,这个道理他懂。 “关于具体的组队技术细节,以及那些现实能力觉醒的传闻,我所知的也仅限于这些模糊的轮廓。”唐无涯向后靠进椅背,结束了这个话题。 “真正核心的操作方法,都被各个组织视为最高机密,严密守护。如果你未来有意深入探索……或许可以尝试接触一些需要特殊邀请码才能进入的暗网论坛,或者留意城市中某些特定区域出现的、非公开的‘物资与信息交换集市’。但务必,务必保持最高级别的警惕。在那里,信任是比任何能力都更稀缺的资源。” 常规的咨询时间即将结束,闻命起身告辞。他的手触碰到冰凉的门把手时,犹豫了一下,还是回头问道:“无涯,你……” “你……会考虑主动去寻找队友吗?”闻命问出了自己内心深处的问题。 唐无涯闻言,脸上浮现出一抹复杂的笑意,混合着职业性的审慎与一丝属于这个时代的、深切的疲惫与无奈:“我会非常、非常谨慎地评估。你要知道,寻找一个能在梦境中托付后背的队友,其本身需要承担的风险和付出的信任成本,有时甚至可能高于独自面对未知的危险。官方的统计数据再如何乐观,那百分之二十的死亡率,对于每一个具体的个体而言,都意味着一场无法重来的、赌上一切的轮盘赌。” 离开唐无涯那间充满安全感错觉的诊所,闻命重新步入被夕阳光辉渲染的街道。阳光带来的暖意试图驱散他骨子里残留的梦魇寒意,但唐无涯方才透露的信息,却在他心中掀起了比梦境更为汹涌的波澜。 官方统计的死亡率下降、民间隐秘的组队技术、现实世界可能出现的超能力觉醒……这些纷至沓来的信息碎片,正在他脑海中拼凑出一幅远比单纯“生存”更为复杂、也更具可能性的未来图景。 封夺和白无尘,他们此刻在现实世界的哪个角落?从事着什么职业?他们是否也接触到了这些隐秘的信息?如果可能,他确实渴望与可靠的同伴并肩。 生存的道路,似乎在一夜之间出现了数条岔路,每一条都充满了未知的机遇与陷阱。 然而,伴随着这些新可能而来的,是更加诡谲的人心博弈、难以预估的潜在风险,以及那可能即将到来的、彻底模糊梦境与现实界限的惊天波澜。 从他醒来后,脑海中就有一个看不见的倒计时在提醒他。下次一入梦的时间,在五天后。 而届时,他将依旧是孤独的探索者,还是能够与值得托付生命的同伴,共同踏上这场愈发深邃、危险的未知旅程? 闻命停下脚步,仰起头,眯眼望向被都市钢铁丛林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天空。夕阳的余晖为他轮廓分明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暗金色的光边。 那双向来沉静的眼眸深处,翻涌着对不可知未来的沉重思虑,以及一丝在这残酷新世界里,无法抑制地悄然滋长起来的,对强大力量与坚实连接的深切渴望。 第8章 僵尸一 五天的现实时间转瞬即逝。 当那熟悉的、意识被强行剥离现实的感觉再次降临,闻命没有过多抵抗。 他闭上眼,集中精神,脑海中下意识地闪过封夺和白无尘模糊的面容,试图抓住那一丝唐无涯提到的“精神锚点”的可能性,尽管他并不知道具体该如何操作。 下一瞬,失重与黑暗如期而至。 当双脚重新踏上“实地”,感受到的不再是冰冷光滑的现代材质,而是一种粗糙、带着沙砾感的触感时,闻命睁开了眼睛。 他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栋极具年代感的小区门口。 时间是黄昏,天色将暗未暗,一种昏黄浑浊的光线笼罩着一切。 眼前是几栋并排耸立的筒子楼,墙体是陈旧的水泥灰色,上面布满了雨水长期冲刷留下的深色污痕,以及大片大片剥落、露出里面暗红色砖块的墙皮。 楼体方方正正,窗户密集而狭小,许多窗户外都装着锈迹斑斑的防盗网,阳台上密密麻麻地伸出长长的竹竿,晾晒着颜色暗淡的衣物,在微风中如同无精打采的旗帜。 整个建筑风格带着一种上个世纪**十年代,港式电影中常见的那种拥挤、压抑而又充满市井生活气息的质感。 小区没有气派的大门,只有一个低矮的、同样布满铁锈的拱形铁门,旁边挂着一个歪斜的、字迹模糊的白色木牌,隐约能辨认出“福安苑”三个字。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复杂的气味——潮湿的霉味、远处飘来的若有若无的饭菜香、垃圾桶散发出的酸腐气,以及一种……属于无数人生活痕迹堆积起来的、陈年的“人气”。 闻命低头,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变成了普通的、略显陈旧的外套和长裤。而他的右手,不知何时紧紧攥着一样东西。 他摊开手掌。 那是一把老式的黄铜钥匙,样式简单,带着冰冷的金属触感。钥匙上挂着一个泛着冷白光的塑料号码牌,上面清晰地印着三个黑色的数字:2414。 心脏微微一沉。看来,这次的梦境“舞台”和“身份”已经明确——这栋名为“福安苑”的老旧小区,以及,2414号房的“新住户”。 他没有立刻行动,而是先仔细观察四周。小区门口此刻空无一人,寂静得有些反常,只有远处街道隐约传来的、模糊不清的车流声,更反衬出此地的死寂。 那几栋筒子楼像几头沉默的巨兽,在渐沉的暮色中投下大片令人不安的阴影。 深吸一口气,闻命迈步走进了福安苑。 就在他踏入小区的瞬间,仿佛一个无声的开关被拨动。 死寂被瞬间打破! 原本空荡荡的小区内部,像是被注入了生命般“活”了过来! “滋啦——”旁边一楼的底商,一家招牌油污得看不清字迹的小餐馆里,传来热油下锅的爆响,紧接着是锅铲与铁锅碰撞的铿锵声,一股浓郁的炒辣椒混合着猪油的香气猛地窜入鼻腔。 “白菜!萝卜!便宜卖咯!最后一点,收摊啦!”一个穿着蓝色围裙的中年妇女站在一个简陋的菜摊后,用带着浓重口音的方言大声吆喝着。 几个穿着汗衫、摇着蒲扇的老头聚在楼道口的一张石桌旁下象棋,棋子拍在木质棋盘上发出“啪啪”的脆响,夹杂着争执和笑骂声。 孩子们追逐打闹的尖叫、不知哪家传来的咿咿呀呀的粤剧唱腔、电视机里播放着嘈杂的晚间新闻……各种声音、气味、影像如同潮水般瞬间将闻命淹没。 光线似乎也明亮了些,楼道里亮起了昏黄的白炽灯,家家户户的窗户透出或明亮或黯淡的灯光,交织出一片看似热闹非凡的市井生活图景。 与几秒钟前的死寂相比,这突如其来的“生机”非但没有让人感到温暖,反而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诡异和割裂感。 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在他踏入的瞬间,按下了“播放”键。 闻命站在原地,警惕地扫视着这突然“活过来”的世界。每一个看似正常的居民,他们的表情、动作,在暮色与灯光的交错下,都似乎蒙上了一层不真实的阴影。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中山装,头发花白稀疏,身形有些佝偻的老头,拄着一根磨得光滑的木拐杖,慢悠悠地从旁边那桌下棋的老头堆里走了出来,径直来到了闻命面前。 他抬起头,露出一张布满深刻皱纹的脸,眼皮耷拉着,眼神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上下打量着闻命。 “后生仔,”老头的嗓音沙哑,带着本地口音,语速很慢,“面生得很啊。系唔系新搬来嘅?”(年轻人,很面生啊。是不是新搬来的?) 闻命心中警惕,面上却不动声色,他有些惊讶,虽然这老人说的是方言,但他竟然能听懂其中的意思。 闻命点了点头,晃了晃手中的钥匙:“是的,老人家,我住2414。” 听到“2414”这个房号,老头的眼皮似乎几不可察地跳动了一下,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情绪,但很快又恢复了古井无波。 “哦,2414啊……”他拖长了语调,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像是单纯在确认,“我系呢栋楼嘅楼长,姓陈。你叫我陈伯就得啦。”(我是这栋楼的楼长) 他转过身,用拐杖指了指旁边那栋看起来最为陈旧、墙皮脱落也最严重的筒子楼:“喺呢边,跟我来吧。有电梯,不过时好时坏。”(在那边) 陈伯不再多言,拄着拐杖,一步一顿地在前面带路。他的步伐很慢,但异常稳定,拐杖敲击在水泥地面上,发出“笃、笃、笃”的规律声响,仿佛某种古老的节拍器。 闻命跟在他身后,走进了那栋筒子楼。 楼内的情况比外面看起来更加破败。 入口处相对宽敞,一侧是紧闭的、通往上方黑暗深处的楼梯间木门,另一侧则是一部老旧的、铁皮外箱布满划痕和污渍的电梯。电梯按钮区域的塑料外壳已经发黄开裂,上行和下行的箭头灯光昏暗。 陈伯按了上行的按钮,按钮亮起一抹微弱的红光。 等待期间,楼道里只有他们两人沉默的呼吸声,以及从楼梯间木门缝隙里隐隐传来的……一种细微的、仿佛铁链拖曳过水泥地面的摩擦声,夹杂着若有若无的、类似呜咽的叹息。 闻命的耳朵敏锐地捕捉到了这异常的声音,他的脚步下意识地朝向楼梯间门口挪动了半步,想要听得更真切些。 “后生仔。”陈伯没有回头,沙哑的声音却清晰地传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告诫。 “喺度住,有啲嘢,听到当作听唔到,见到当作见唔到。装聋作哑,先可以活得长久。”(在这里住,有些东西,听到当作没听到,见到当作没见到。装聋作哑,才可以活得长久。) 他的语气平淡,却像一盆冷水浇在闻命心头。那楼梯间里的声音,果然不是寻常的动静。 就在这时,“叮”的一声脆响,在寂静的楼道里显得格外刺耳。 老旧的电梯门伴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嘎吱”摩擦声,缓缓向两侧打开。 里面狭小的空间亮着惨白的光,映出满是划痕的金属内壁。 电梯门完全打开的瞬间,一个约莫七八岁、穿着短袖和短裤的小男孩,像一阵风似的从里面猛地冲了出来,差点撞到闻命身上。 他低着头,看不清面容,只留下一串急促的、光脚跑过水泥地的“啪嗒”声,迅速消失在楼道通往外面的方向。 与闻命擦肩而过的刹那,闻命似乎感觉到一股异常的、冰凉的寒意掠过身侧。 陈伯对那跑掉的小孩视若无睹,仿佛那只是再平常不过的一幕。 他率先迈步,颤巍巍地走进了电梯。闻命压下心中的疑虑和那瞬间的寒意,紧随其后。 电梯门缓缓合拢,隔绝了外面嘈杂又诡异的世界。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人,以及电梯运行时缆绳和机械发出的、沉闷的“嗡鸣”与“嘎吱”声。 陈伯按下了24楼的按钮,按钮亮起红光。 电梯缓慢上升,数字指示灯艰难地一个个跳过。在昏白灯光的照射下,陈伯布满皱纹的侧脸显得愈发阴郁。 终于,24到了。电梯门再次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缓缓打开。 眼前是一条更加阴暗悠长的走廊,结构与一楼相似,但似乎更加破败,空气里的霉味也更重。 昏黄的白炽灯在头顶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陈伯沉默地在前面带着路,拐杖“笃、笃”地敲击着水泥地面,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 终于,在走廊中段一个更加阴暗的角落,他停了下来。 眼前是一扇深褐色的、油漆已经大片剥落的木质房门。 门牌号是用红色的油漆直接写在门板上的,那颜色在昏黄光线下显得异常刺眼——2414。 “就系呢度啦。”(就是这里了。)陈伯转过身,面对着闻命,昏暗中,他的脸隐藏在阴影里,只有那双眼睛,似乎反射着一点微光。 “钥匙你有了,自己进去吧。记住我同你讲嘅话,夜晚,闩好门,乜嘢声音都唔好理。”(钥匙你有了,自己进去吧。记住我跟你说的话,晚上,关好门,什么声音都不要理。) 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告诫。 说完,陈伯不再停留,拄着拐杖,继续朝着走廊更深处走去,“笃、笃、笃”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最终融入了这片老楼的寂静与嘈杂交织的背景音中。 闻命独自站在2414号房门口。 手中那把黄铜钥匙冰冷而沉重。 楼梯间的怪声、楼长的警告、那个诡异的小孩……所有这些,都让他这扇门后的空间充满了未知的危险。 他抬起头,再次看向那猩红色的“2414”门牌,又看了看眼前这扇仿佛隔绝着另一个世界的陈旧木门。 门后,等待他的会是什么? 这一次的梦境规则,又隐藏在这片看似热闹、实则诡谲的市井烟火,以及这栋老楼深沉的沉默之下的哪个角落? 他深吸了一口这栋老楼里特有的、令人不适的空气,将钥匙缓缓插入了锁孔。 …… 哈哈,晚上十一点多写这个[菜狗]墙上有东西掉下来,吓得我一哆嗦[裂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僵尸一 第9章 僵尸二 钥匙深深插入锁孔,指尖传来金属与老旧锁芯内部锈蚀部件摩擦的滞涩感。闻命手腕沉稳地用力,向内一推—— “吱呀——嘎——” 一声漫长而尖锐、仿佛垂死之人喉间挤出的呻吟骤然响起,粗暴地撕裂了走廊里凝滞的死寂。 这不仅仅是门轴缺油干涩的摩擦,那声音里似乎掺杂着更深的怨怼,像是一道尘封已久的封印被强行撬开时发出的痛苦哀鸣,在这幽深的楼道里激起无形的涟漪。 门,豁然洞开。 一股浓烈到几乎令人窒息的气味如同蛰伏已久的野兽,猛地扑了出来。那是多种气味绝望交织后的产物。 陈年灰尘的干涩、木头受潮腐朽后散发的酸败、墙体硝碱泛出的微咸,还有一种更为诡异的、仿佛廉价线香燃烧后的残烬与某种草药腐烂、再混合着隐约霉味的复杂气息。 这气味具有粘稠的质感,沉甸甸地压在口鼻之间,让闻命瞬间屏住了呼吸,侧过头,喉间忍不住泛起一阵轻微的痒意,低咳了一声。 他定了定神,仿佛踏入的不是一个房间,而是一个被时光遗忘、被生命遗弃的墓穴,抬脚跨过了那略显高耸的水泥门槛。 室内的光线比门外更加贫瘠和昏暗。仅有的一点光源,来自门口涌入的走廊昏黄灯光,以及房间最里侧那扇狭小、玻璃上糊满厚重污垢与不明水渍的窗户。 远方城市残存的、奄奄一息的暮色天光,挣扎着穿透这双重阻碍,在房间内投下模糊而扭曲的光斑,勉强勾勒出物体的轮廓。 这是一个极度逼仄的单间,面积恐怕不足十五平米,目光所及,一览无余,却给人一种陷入迷宫般的窒息感。 墙壁和天花板如同患有严重皮肤病的患者,大片大片的墙皮鼓胀、起泡,进而剥落,露出底下暗黄色、甚至发黑发绿的底层腻子,以及更深处若隐若现的、潮湿的砖石本体。 许多角落被层层叠叠的蛛网占据,那些细密的丝线在几乎不存在的空气流动中微微颤抖,像悬挂的微型招魂幡。 地面是裸露的粗糙水泥地,没有哪怕最简陋的地板覆盖,坑洼不平,积攒了不知多少年月的灰尘,厚得像一层灰色的雪。 深吸了一口气,给自己做了下心理建设,他抬脚走进房间。 闻命的鞋子踩上去,发出“沙沙”的细微声响,留下清晰的印记,仿佛他是无数个岁月里,第一个踏足此地的访客。 正对门口的,就是那扇唯一的窗户,窗框是腐朽的木质,漆皮剥落殆尽。 窗外,是对面楼栋近乎贴脸的、同样破败不堪的墙壁,如同一面巨大的、沉默的墓碑,无情地挡住了绝大部分的光线和视野,只留下一条狭窄的、能看到一线灰蒙天空的缝隙。 窗户下方,靠墙摆放着一张书桌,木质已然褪色成一种死气沉沉的灰白,桌腿似乎因为地面不平而微微倾斜,桌面上空无一物,只有一层均匀的、如同裹尸布般的灰尘。 房间左侧,紧贴着斑驳的墙壁,是一张老旧的铁架单人床。床架的焊接点布满了锈迹,蓝色的油漆早已斑驳脱落。 床上的被褥和枕头蜷缩在一起,颜色无法分辨,只能看到一团混沌的暗色,散发着一股浓重的、属于潮气、汗渍和岁月混合的陈腐气息。 右侧,一个低矮的、颜色深沉的木质衣柜像一具沉默的棺材倚墙而立。柜门虚掩着,露出一道黑暗的缝隙,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里面窥视着外界。 衣柜旁边,是一扇更为狭窄的、仅能容一人侧身挤入的洗手间门,门上挂着一片早已看不出原本颜色和花纹的布帘,脏污不堪,边缘破损,无精打采地垂落着。 整个空间,不仅仅是用“破旧”和“贫穷”可以形容。它弥漫着的,是一种更深沉的、浸入骨髓的死寂与荒芜。 那种怪异的混合气味在这里仿佛找到了源头,变得尤为浓烈和活跃,无声地诉说着某种不祥的过往。 闻命反手,轻轻地将房门推回原位。伴随着又一次令人牙酸的“吱呀”声,房门合拢,将外面那个突然“活过来”的、充满虚假喧闹的世界彻底隔绝。刹那间,房间内部陷入了一种近乎绝对的、压得人耳膜发胀的寂静之中。 他自己的呼吸声、血液在血管里流动的微弱嗡鸣、甚至是因为紧张而略微加速的心跳声,在这死寂里都被放大了无数倍,清晰可闻。 他没有贸然移动,像一尊雕塑般立在门口阴影处,锐利的目光如同最精细的扫描仪,缓缓地、一寸寸地扫过这个狭小囚笼的每一个角落。 墙壁上剥落的纹路、天花板上垂落的蛛丝、地面灰尘的起伏、家具摆放的角度……任何一丝不协调的细节,都可能隐藏着这个梦境世界的规则,或是致命的陷阱。 “这就是本次梦境的‘安全区’?还是说,是一个精心布置的、更为隐蔽的杀戮舞台?” 他心中冷静地分析着。 与上次“巨人的玩具屋”那种庞大、直观、充满压迫感的物理威胁截然不同,这个2414房间带来的是一种阴湿的、无孔不入的、针对精神层面的侵蚀感。它不张扬,却更让人心底发毛。 而且,与之前明显浮夸虚假的梦境相比,这次的梦境世界非常的真实。真实的压抑与毛骨悚然,让他从心底升出一下恐慌。 他开始行动,脚步放得极轻,仿佛怕惊扰了沉睡在此的某种东西。首先走向那张歪斜的书桌。 指尖拂过桌面,灰尘像冰冷的粉末,留下清晰的轨迹。这厚度,绝非短期能够积累。 他尝试拉动唯一的抽屉,木轨发出干涩的摩擦声,抽屉被拉开,里面空空荡荡,只有一些细碎的、不知是何物的碎屑和更厚实的灰尘沉淀在角落。 接着,他转向那张铁架床。他没有直接坐下,而是小心翼翼地捏住那床散发着浓重霉味的被子一角,猛地将其掀开。 被子下,是光秃秃的、带着深褐色污渍和水痕的木质床板,没有任何铺垫。 闻命蹲下身,闭了闭眼,在心里做了一番斗争。他深吸一口气,然后猛的俯下身。 几乎将脸贴到冰冷的水泥地上,望向床底深处。 那里是灰尘和黑暗的王国,除了几个模糊的、可能是废弃瓶子或烂木块的轮廓,再无他物。空气在这里更加冰冷。 然后,他的目光锁定在那个虚掩的衣柜上。 他走上前,手指触碰到冰冷粗糙的木质柜门,能感觉到上面细微的裂纹。 他深吸一口气,并非因为恐惧,而是为了应对可能扑面而来的更浓浊的空气,然后缓缓用力,将柜门拉开。 “嘎吱——嘣!” 一声更响亮的、仿佛木头即将断裂的呻吟在寂静中炸开。柜内空间比他想象的还要狭小,挂着两三件衣服——或许是前一位住户遗落的。 衣服的款式极其老旧,颜色黯淡得如同浸过墨水,同样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像挂着几个模糊的人形。柜子底部空无一物,只有一层同样厚重的积灰。 最后,他走向那个狭窄的洗手间。撩开那脏污的门帘,一股更浓重的潮湿霉味混合着下水道返上来的隐约腥气扑面而来。 里面几乎没有光线,他只能模糊看到墙壁上大片蔓延的、如同诡异地图般的黑色霉斑。 一个老旧的、锈迹斑斑的蹲便器静静地待在角落。 洗手池是一个简单的陶瓷盆,上方的水龙头似乎没有关紧,正在一滴、一滴地往下滴水。那水珠并非清澈,带着一丝浑浊的铁锈色,滴落在同样污秽的池底,发出—— “滴答……” “滴答……” 规律、清晰、冰冷,在这绝对的寂静中,这声音被放大得如同擂鼓,一声声,不紧不慢,敲打在闻命的神经上。 墙上挂着一面边缘已经破损、水银剥落得斑斑驳驳的镜子。他看向镜面,里面映出的自己面容模糊,轮廓扭曲,眼神在昏暗中显得异常深邃和警惕。 “没有文字提示,没有明显异常的物品……难道线索就隐藏在这种极致的‘平常’和‘破败’之下?需要触发某种条件才会显现?” 闻命眉头紧锁,思维飞速运转。 楼长陈伯那意味深长的警告,楼梯间里那令人不安的拖拽声和呜咽,那个行为突兀、带着寒意的小孩,还有这个房间本身散发出的不祥气息……所有这些碎片,都指向一个结论:这个梦境,危险潜藏在细节和规则之中。 不知道这个梦境世界的钥匙会在哪里。 他走到窗边,脸几乎贴在肮脏的玻璃上,试图看清外面。对面的楼栋如同一堵巨大的、毫无生气的墙壁,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只有零星几个窗户后面,透出一点点微弱得如同鬼火般的灯光,在厚重的窗帘后闪烁,更像是一只只冷漠的、窥探的眼睛。 楼下隐约传来的市井喧闹,此刻听来仿佛来自另一个维度,遥远、失真,被一层无形的屏障过滤掉了所有的生气。 而天色,就在他这短暂的观察中,不可逆转地、迅速地沉沦下去。 最后一丝残存的天光被深蓝色的夜幕彻底吞噬,远方城市边缘的霓虹灯群像垂死挣扎的星河般亮起,将一片片诡异、五彩斑斓的光晕投射在低垂的云层和部分现代建筑的玻璃幕墙上。 然而这浮华的光影,却丝毫无法穿透、更无法照亮福安苑内部那如同实质的、浓稠的黑暗。 房间内,瞬间陷入了近乎绝对的黑暗。只有门板底部那道极细的缝隙,以及窗户玻璃上污垢较薄处透进来的、被扭曲稀释的微弱霓虹反光,如同垂死者的目光,勉强勾勒出房内家具扭曲、诡异的黑色轮廓。 这些轮廓在黑暗中静静蛰伏,仿佛随时会活过来,伸出冰冷的触角。 闻命知道,他别无选择,必须在这里度过第一个夜晚。 他没有试图去寻找电灯开关——他甚至怀疑这个房间是否通电,或者,那灯绳拉下后,亮起的会是什么东西。 在这种诡谲的梦境法则下,盲目地点亮光明,很可能不是驱散黑暗,而是吸引了黑暗中某些东西的注意。 他开始了有限的、尽可能不发出声响的“整理”。 他用从书桌上找到的一张破旧报纸,简单地拂拭了一下桌面积累最厚的灰尘,清理出一小块可以放置物品的区域。如果之后有物品要放的话倒是方便了。 然后,他再次走到床边,双手抓住那床湿冷的被子,走到房间中央,用力地抖动了几下。 灰尘如同烟雾般扬起,在微弱的光线下翻滚,那股霉味更加刺鼻。但这至少让被子变得稍微“蓬松”了一点,尽管依旧冰冷潮湿,不堪入目,但至少提供了一个可以勉强坐卧的依托。 他走到洗手间,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去拧动那个滴水的龙头。龙头发出“咯咯”的挣扎声,仿佛极不情愿。 流出的水一开始是浑浊的铁锈色,过了好一会儿,才变得稍微清澈一些,但依然带着一股浓烈的金属和漂白粉混合的怪味。 他不打算饮用,只是用指尖沾了一点冰冷的水滴,拍在额角和太阳穴上。刺骨的冰凉让他因疲惫和紧张而有些昏沉的头脑为之一振。 做完这些微不足道、几乎可笑的“安顿”工作,一股深沉的疲惫感,如同无形的潮水,从四肢百骸弥漫开来,席卷了他的全身。 这不仅仅是□□上的劳累,更是长时间精神高度紧绷、感知全面放大后带来的巨大消耗。他的眼皮开始发沉,太阳穴隐隐作痛。 他选择坐在冰冷的床沿,身体微微后仰,靠在那片斑驳、粗糙、带着湿气的墙壁上。 这个位置既能观察到房门和窗户,又能借助墙角获得一丝微弱的安全感。 他凝神屏息,将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双耳,仔细捕捉着门外的任何动静。 之前充斥楼道的各种生活噪音——吆喝声、电视声、孩童的嬉闹、老人的谈笑——此刻已经完全消失了,仿佛从未存在过。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彻底的,如同坟墓般的死寂。然而,就在这片万籁俱寂的底色之下,一些更为细微、更加难以捉摸的声音,开始像潜流般隐约浮现。 是风声吗?穿过楼道破损的窗户缝隙,发出低沉的、如同呜咽般的呼啸? 是水管吗?在墙壁内部某处,传来空洞的、水流经过的汩汩回响? 还是……某种更轻的、仿佛赤脚踩在积灰地面上的细微摩擦声?或是从楼下、或是从隔壁、甚至……就是从这扇薄薄的木门外面传来的、若有若无的、压抑的呼吸声? 他无法确定。这些声音太模糊,太飘忽,仿佛只是听觉在极端寂静下产生的幻觉,又像是这座老楼本身在黑暗中的呼吸与低语。 陈伯那沙哑的告诫再次在他脑海中回响,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分量:“夜晚,闩好门,乜嘢声音都唔好理。”(晚上,关好门,什么声音都不要理。) 这不仅仅是提醒,这更像是用无数教训总结出的、血淋淋的生存法则。 闻命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将身体更紧地缩进墙壁与床铺形成的夹角阴影里,努力调整着呼吸的节奏,试图让那颗因为未知而略微加速的心脏平复下来。 他闭上眼睛,但眼皮之下的眼球并未放松,所有的感官——听觉、嗅觉,甚至对空气流动的感知,都提升到了极致,如同无数根绷紧到极致的丝线,向着周围的黑暗蔓延开去,警惕地捕捉着任何一丝一毫的异常波动。 他知道,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刚刚开始。 当白昼的喧嚣(哪怕是虚假的)彻底退去,当福安苑被最纯粹的黑暗统治,当所有居民都回到各自的“巢穴”,这片被遗忘之地深处所隐藏的东西,才会真正苏醒,开始它们的……活动。 寂静,如同不断上涨的黑色潮水,淹没了整个房间,淹没了他的脚踝、膝盖、胸膛…… 黑暗,浓稠得如同凝固的墨汁,包裹着他,渗透着他。 “滴答……” “滴答……” 洗手间里,那水龙头滴水的声音,从未如此刻这般清晰、冰冷、固执。 它不再仅仅是水滴,更像是一个倒计时,一个来自黑暗深处的、不急不缓的敲门声,一声声,敲打在意识的壁垒上,考验着神经的韧性。 长夜,才刚刚拉开序幕。而在这片死寂与黑暗的包裹下,任何细微的动静,都可能成为引爆恐惧的惊雷。 闻命如同一个潜入敌营的哨兵,在绝对的静止中,等待着黎明,或者……等待着不可避免的接触。 哈哈哈哈哈谁懂啊,当年看僵尸时候兄弟姐妹一堆人挤在一起看。看完吓得我们几个都不敢回屋睡觉[裂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僵尸二